白马山庄杀人 启一高濑事件的公一密室中的窗子在哪里

《白马山庄杀人事件》
菜穗子的哥哥公一意外死亡,她邀请好朋友真琴和自己一起前往哥哥最后住的那家酒店——鹅妈妈酒店,去调查哥哥的死因。二人来到酒店后,发现这里完全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特色的建筑,以及每个房间里的童谣,二人陷入重重迷雾中。&&&&
疑点不断显现,随着调查的深入,菜穗子她们越来越怀疑公一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接着又挖掘出了新的线索,在公一之前的一年就有人意外坠崖,而且从这个事件中,竟然意外得知有一大笔宝藏,这破解的暗号会不会和宝藏有关系呢?
就在调查还是一片迷雾时,又一起案件发生,大木坠落悬崖。凭借敏锐的嗅觉,菜穗子二人发现这是一起谋杀案,随着展开了调查。
调查的主要线索仍然是破解童谣中的暗号,最后,暗号被破解时,也就是真相大白时。即便是在最后关头,两个嫌犯江波和久留美仍然在负隅顽抗,对最后面对事实和证据,不得不低头认罪。
最精彩的诡计应该是密室谋杀案,一切全在嫌犯的设计中,至于破解第一和第三个案子的难度应该算一般吧。
在文章快结束时插入的关于酒店女主人的自杀,以及她儿子的事件,终于解开了读者心头关于咒语,关于这个童谣的设计的缘由。当所有这些谜团解开的时候,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贪婪、自私、扭曲的爱情等,这才是作者真正想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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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1个回答)
知更鸟可以是死去的小儿子也可能是自杀的英国女人。麻雀是那个旅店店主了。英国女人将自己佩戴的知更鸟吊坠(所以按行文设置来说,我觉得知更鸟指这位英国女人更合适)留给了经理,是要让经理永不忘记自己的承诺和罪孽。而经理不保留心爱的女人的吊坠转手送给了店员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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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见过一个大冰箱里一个冰激凌都没有吗?不过也有可能是编不出什么理由了
在那个山庄附近有个滑雪场!商店会准备充足的冰淇淋供应客人!
所以说生菜沙拉还可能卖光而冰淇淋不可能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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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鹅妈妈旅馆第二章 “伦敦桥”房间与“老鹅妈妈”房间第三章 长犄角的玛丽亚第四章 坍塌的石桥第五章 “呆头鹅”与“长腿叔叔”房间第六章 玛丽亚归家之时第七章 《杰克与吉尔》之歌终章解说
解说另一点创新,就是将当下流行的西欧式山庄设定为舞台,以英国自古传承的着名童谣《鹅妈妈之歌》的歌名,给这家由前英国人的别墅改建而成的“鹅妈妈旅馆”的各个房间名命,此外,还把相关的歌词悬挂于各个房间中。这一点同时也成为了支撑这部作品的趣味性的一种暗号推理式的重要道具。首先值得关注的,就是发生的地点,被设在了“远离人烟的山庄”这祥一个古典式的舞台里。对这一点进行了补足的,就是“远离人烟的山庄”这样一个设定。如此一来就可以将各种各样的人都组合到一起,更加适合用来创作追查凶手的本格推理小说。作者之所以会以校园推理为起点,或许便是受了他看的第一部推理小说是小峰元的校园推理的影响。范达因的《格林家杀人案件》(一九二八年)和埃勒里·奎因的就正属此例。有鉴于此,在日本,鲇川哲也的《紫丁香山应杀人事件》(昭和三十二年)与夏树静子的等作品中,这种舞台设定也得到了巧妙地运用。以清新的女大学生侦探搭档和解读隐含于《鹅妈妈之歌》歌词中的暗号的趣味为中心,同时又融入了作者惯用的密室手法,出人意料地在故事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转折,本作在古典式的舞台中精心设下了各种崭新的意念,九九藏书网令人回味。据作者本人透露,念高中时,他所看的第一部推理小说就是《阿基米德借刀杀人》(昭和四十八年),从此以后,推理小说就一直令他魂牵梦萦。作者东野圭吾,昭和三十三年二月四日生于大阪,从大阪府立大学电器工学系毕业后就职于日本电装,在以夺得乱步奖时,他依旧是一家公司中的社员。这种对比鲜明的女性组合在冈屿二人的乱步奖获奖作《褐色的名马》(昭和五十七年)也可以看到,但《褐色的名马》中出场的大友香苗是名与丈夫一同工作养家的主妇,而另一个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赛马预测报纸的记者绫部芙美子,两人与身为学生的菜穗子和真琴有着极大的差别。权田万治在创作了这部之后,东野圭吾的每一部作品也都独具匠心,接连发表了以留下谜一般的话语而亡的前工薪族之死和密室杀人为主线的《学生街的杀人》(昭和六十二年),以连续杀人事件之谜和一封名为《无人岛上传来的满腔热爱》的信中隐含的意义为主线,充满意外性的(同年,Kappa Novels),描写天才投手之死的棒球推理(昭和六十三年),以芭蕾界为舞台的《沉睡森林》(平成元年),描写高台滑雪界中的杀人事件的异色运动推理(同上),新型倒叙推理小说的尝试《布鲁达斯的心脏》(同上,kappa Novels)等本格作品。每一部的水平都远超同类小说。九*九*藏*书*网东野圭吾的中的创新,就在于深知前人这种将《鹅妈妈之歌》当作小道具来使用,也就是所谓的童谣杀人的尝试,转而把这些歌词当成一种暗号,以全新的形式巧妙地利用了它们。正如众位所知,在推理还被称为“侦探小说”的古典时代里,连续杀人案件的舞台受到空间的限制,以在一幢洋馆或一户人家中接连发生的命案的例子居多。也就是说,其主旨大多是将登场人物全都集中到一处,最后由名侦探在相关者中发挥推理能力,华丽地解开案件的真相。首先,小说中,充当侦探角色的是女大学生原菜穗子和泽村真琴这样一对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搭档。真琴身体强健,衣着中性化,说话口吻也颇似男性,时常会被人误会作男子,两人既漂荡着一种淡淡的同性恋情,又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步步解开案件,这一点让人觉得颇为有趣。除此之外,名侦探将相关者召集到一起,进行解谜也就不会太过不自然了。但在这样的设定中,人际关系总会受到血缘的限制,整个故九-九-藏-书-网事也容易变得太过单纯。暗号的通例,一般是由没有半点意义的记号罗列作为起始点的,而文字游戏却并非如此,其出发点是存在有一定意义的文字。从这一点来看,这部,或许可以算作谜语形式的文字游戏,也就是所谓的暗号性小说。一年前,菜穗子的哥哥公一在这家旅馆中离奇死亡。由于房间当时处于密闭状态,而且死者当时也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中,警方认定喝下毒药身亡的公一是自杀而死的。然而菜穗子却一直对哥哥的死抱有疑问,为了查明真相,与挚友真琴一道,在同一时期来到了山庄里。迫近年关的十二月,两名女大学生——原菜穗子和泽村真琴来到了位于信州白马的山庄旅馆。菜穗子已故的哥哥公一从当地寄回了一张明信片,信上写的那句“玛丽亚何时归家”。这句谜一般的话当中,究竟隐含了什么样的秘密?在两人埋头破解歌词之谜时,又一场案件突然发生,之后……长田顺行在名作《推理小说与暗号》的序言中提到,“使用到暗号的推理小说中,存在有以谜语形式展开文字游戏,和用暗号来破案的两种手法,两者相互结合的理由就在于,不管是谜语形式的文字游戏,还是暗号本身,它们全都是对语言文字的一种人为性操控。”他把以暗号为中心的作品定位为暗示小说,以谜语形式的文字游戏为中心的作品定位为暗号式小说,加以区分。第二作《毕业》(同为六十一年)中的登场人物则是一群大学生。在女生公寓的一间密闭状态的九*九*藏*书*网房间中,众人发现了一名大四女生的尸体,在茶道部的茶会上,再次出现了一名被杀的学生。两部作品同为连续杀人案,且都可称得上是青春校园推理。凭借清新的校园推理(昭和六十年)拿下江户川乱步奖之后,以二十七岁的年纪便在推理文坛崭露头角的东野圭吾,作为充满年轻人新鲜感受的本格派旗手,继续发挥着他日臻稳定的笔力。只要读过这部作品就会明白,这些名为《鹅妈妈之歌》的英国童谣重视韵律节拍,内容涵盖动物、滑稽角色、天气、数字歌等,有的幽默诙谐,有的艰涩难懂,丰富多彩,但在成年人的眼里看来,许多歌都让人觉得残酷血腥、毛骨悚然。换作以往那种日式山庄,若是《鹅妈妈之歌》的歌词出现在各个房间中的话,那就会显得很不自然。而在时下盛行西欧式的山庄里,这一点也就不再有任何问题。获奖作与多岐川恭的《湿透的心》、小峰元的《阿基米德借刀杀人》同为校园推理,尽管描写的是一起以女子高中的密室杀人为开端的连续杀人案,开始时手法看似单纯,到最后又以别出心裁的手法来诠释,作为解谜为主的本格推理,处处洋溢着妙趣。中,菜穗子和真琴对《鹅妈妈之歌》歌词的解读,其后又与包括菜穗子的哥哥公一的死亡之谜在内的一连串的离奇藏书网案件联系到了一起。《沉睡森林》中,曾在《毕业》里展现过身姿的大学剑道部队长加贺恭一郎在经过几年中学教师的生涯之后,以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的身份再次登场。伴随着这类侦探角色的不断成长,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已从校园推理中扩展开了视野,具有了更加多彩的创作层面。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部可谓该作家由校园推理开始转型的一部作品,其深远意义值得关注。在推理的领域中,《鹅妈妈之歌》的一部分很早就被当作杀人预言的小道具来使用了。依照《鹅妈妈之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词,接连发生离奇杀人案件的《主教谋杀案》(一九二九年),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一九三九年)颇负盛名,想来听说这两部作品的读者也不在少数。在这部中,作者在采用了这种古典舞台的同时,又进行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崭新尝试。这次收录于文库中的本书——(昭和六十一年)是该作者连载的第三部长篇作品。本作以冬天里信州白马的山庄旅馆为舞台,围绕着奇怪案件的轴心,是一部向着费解的密室杀人和暗号解读发起大胆挑战,追查凶手的本格推理小说,与之前的校园推理大异其趣。努力加载中...【白马山庄杀人事件】东野圭吾【鹅妈妈童谣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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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山庄杀人事件】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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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谁为他做寿衣?是我,甲虫说,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谁来为他掘墓?是我,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和铲,我将会来掘墓。谁会来做牧师?是我,乌鸦说,用我的小本子,我会来做牧师。谁会来当执事?(又译: 谁来为他记史?)是我,云雀说,若不在黑暗中,我将会当执事。(又译:我来为他记史。).谁会来持火把?是我,红雀说,我立刻拿来它。我将会持火把谁会来当主祭?是我,鸽子说,我要哀悼挚爱,我将会当主祭。谁将会来抬棺?是我,鸢说,如果不走夜路,我就会来抬棺。谁来扶棺? (又译:谁来提供柩布?or谁来负责棺罩? )是我们,鹪鹩说,我们夫妇一起,我们会来扶棺。(又译:我们提供柩布。or我们来负责棺罩。 )谁来唱赞美诗?是我,画眉说,[1]站在灌木丛上,我将唱赞美诗。谁来敲丧钟?是我,牛说,因为我能拉牦,我来鸣响丧钟。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启事告所在有关者,这则启事通知,下回鸟儿法庭,(又译:麻雀将受审判, )麻雀将受审判。(又译:在下回的鸟儿法庭。)
是谁杀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1  等到晚霞消逝之后,男子开始了作业。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绝对不能。  好久都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儿了。平日里他很少活动筋骨,尤其是最近,他更是随时留意着不让自己受累。或许正是因为这缘故,还没干几下,他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胸口隐隐作痛。  男子蹲下身去,告诉自己不必着急。时间还有的是,而且也没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最关键的,还是得把活儿给干好。  歇了口气之后,他再次开始干起活儿来。这样的工作对他而言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自己有多少年没摸过铲子了?但这种活计,一旦学会,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虽然进展算不上快,但坑却在实实在在地不断变大。  挖了一阵,男子试着把身旁的木箱放进坑里。虽然地上的坑已经足够放进木箱,但男子想了一阵,又把木箱给弄了出来。他决定再把坑给挖大一些。  “千万不能着急。”  就像是在确认自己内心的情绪一样,男子出声告诫自己。这是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部分,稍有不慎,整个计划也就会完全泡汤。慎重,慎重,对,再怎样慎重都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他略带不满地偏起了头。泥土中什么也没有。莫非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不,这不可能。如果不在这里的话,还可能会在哪里呢?那东西应该没啥意义的吧?咒语……对,也就仅此而已。更何况,就算弄错了又有何妨?从这一刻起,谬误将会变为真理。  男子再次把木箱放进坑里。这一次,木箱已经深陷进了坑中。这样一来,估计也就不会露出地面来了。男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泥土覆盖到箱子上,再在上边铺上一层积雪后,男子退开几步,仔细观察了下那地方。虽然积雪看上去有些发黑,却也没到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地步。这下子终于大功告成了。  扛着铁铲返回的路上,男子在心里核算着他的计划。起承转结,所有的一切都堪称完美无缺。惟一让人感到担忧的,就是刚才掩埋木箱是否会让人给看出来。然而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没事儿,这世上可没几个脑袋灵光的人。  “启一,咱就走着瞧吧。”  他不由得喃喃说道。  走了很远一段路之后,他才发现周围有人影。前方大约十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人的背影。因为之前他一直低着头走路,并没有发现,或许那人影其实早就出现了,一阵疲累从他的心头划过。或许那人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部分行动。如此一来的话,整个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他用尽全力挪动着双腿。这是为了搞清那个身影的身份。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又岂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翌日晴晨,所辖警署接到白马的一家家庭旅馆打来的电话,说是该旅馆的旅客在背后的山谷中坠崖身亡。山谷里延伸着一座塌毁的石桥,而那旅客似乎就是在那里坠落山崖的。石桥上结起了冰,脚下很容易打滑。  该旅客以“新桥二郎”的名字登记住宿,但警方很快便查明了这是个假名。他们从死者的随身物品中找到了医院的门诊券,券上写的名字是“川崎一夫”。其后警方又找该医院进行询问,证实了死者的真实身份。死者是东京一家宝石店的老板,现年五十三岁。据死者家人透露,死者在三天前便已行踪不明。该男子为何会出现在白马的家庭旅馆中?这一切依旧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中。  
2  那座颇有些年头的座钟里的报时鸟,九次探出了头来。男子准备用主教将军的右手,在半空中突然停了下来。棋盘两端对座的两人,一个是满脸胡须的粗犷男子,另一个则是削瘦高挑的老者。方才打算举棋将军的,正是那个满面胡须的男子。  “九点了啊。”  说完,他叫了声“将军”,在棋盘上放下了棋子。老者的脸庞就仿佛吃了什么酸的东西一样,歪斜扭曲了起来。满脸胡须的男子微微一笑。  两人身旁的桌边,几个人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开始打起了扑克。五人中有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体重铁定超过一百公斤的男子,此人是这家旅馆的大厨。众人都管他叫“掌勺的”。其余四个人则是在这家旅馆里过夜的旅客。  打工小女孩端上了咖啡。说是小女孩,但她也已经在这店里工作了两年的时间,估计年纪也已经二十四五了吧。只是脸上不见半点化过妆的痕迹,身上穿的训练服色彩鲜艳,所以看上去似乎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一些。  “奇怪了。”  女孩把咖啡往桌上一放,瞥了一眼报时钟后说道。“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估计是累了吧。”  正打扑克的一位旅客看了一下其余四人的表情说道。说话的男子头上抹着一层发油,看上去瘦骨嶙峋。“疲累这感觉到来之前是从来不会有半点预兆的,就跟机会一样。”  “还有危机也是。”  坐在男子对面的大厨发起了挑战。  “去看看情况吧。”  女孩冲着躺在长椅上看杂志的青年说。跟女孩相比,青年的年龄似乎要稍小一些。他是这家旅馆里的员工,主要负责锅炉类的工作。  “是啊,的确有点不大对劲啊。”  青年爬起身来,伸直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脖颈上的关节咔嗒响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去叫他的时候也是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青年和女孩走过微暗的走廊,来到那间客房的门前。房门上挂着块木牌,牌子上刻着“HumptyDumpty”的字样。那是这间房间的名字。  敲了两三声门后,青年叫了房内住客的名字。声音在走廊上不停回响,可房内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试着扭了一下房门把手,但门却上了锁。  “开门进去看看吧?”  女孩一脸不安地抬头望着青年,青年也下定决心,回到了走廊上。他要去拿备用钥匙。  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之前,青年再次叫了房内住客的名字。见还是没有反应,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了门锁。  进门是间起居室,里边才是卧室。青年又敲了敲房门,还是不见任何回应。卧室的门也上着锁,青年只得再次掏出了备用钥匙。卧室里灯火通明,屋里的灯一直开着。这样的景象似乎完全出乎了青年的意料,让他在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在紧随其后的一瞬间,青年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人震撼的事。  客人俯卧在床上,脸侧朝一旁。青年朝着客人走近两步,之后便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客人那张红里泛黑的面庞,一直紧紧盯着青年。  事情发生在信州白马的某山庄的一天夜里。  恰在此时,窗外开始飘起了雪花。青年的惊叫声被窗外的大雪所吞噬,最终消逝于无形。
第一章:鹅妈妈旅馆1  新宿车站,早晨六点五十五分。  两名年轻人脚步匆匆地爬上了通向中央本线月台的楼梯。  走在前边的穿着条灰色的裤子,上身披着件深藏青色的滑雪服。头发梳了个稍长的飞机头,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阳镜。虽然背上背着个硕大的帆布包,但年轻人却发挥了身高腿长的优势,一步两级,轻快地沿着楼梯而上。  紧跟在年轻人身后的是个看上去有些娇弱的女孩。带脚轮的滑雪包在平地上时虽然还比较轻松,可一旦爬起楼梯来,就会让人感到有些吃力了。每向上爬几级楼梯,女孩就会停下来歇口气,撩起长长的秀发。香烟烟气般的浓白雾气,从她姣好的嘴唇间匆匆吐出。  “不必着急,还有时间。”  率先爬上月台的年轻人冲着身后的同伴说。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很清晰。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要坐的列车已经驶入站台,等待着发车时间的到来。除了两人之外,还有几个脚步匆匆地冲上楼梯的人,每个人肩上都扛着长长的滑雪板。尽管月台已经站了不少人,但车里的人却更多。穿着各色鲜艳滑雪服和毛衣的年轻人,几乎占据了车上的全部座位。那些翘首期盼着寒假到来的学生们,似乎是打算把平日积累下的压力全都在滑雪场上宣泄出来。  两人沿着月台,从那些挤满了学生的车厢旁走过,上了一节安静得完全不像是同一趟车的绿色车厢。尽管车厢里的乘客中似乎也有一些准备到雪山去的人,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和那些就像是幼儿园春游一样吵嚷不休的家伙完全就不是同一类人。  确认过座位号之后,两人并肩坐了下来。女孩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年轻人轻而易举地把两个大包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  “几点了?”  听年轻人如此一问,女孩卷起毛衣的左袖,让对方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没有秒针的石英表恰巧指着七点正的地方。年轻人喃喃念了句“很好”的同时,列车的车门也闭合到了一起。  尽管这两个从新宿上车的乘客并不像进来的年轻人那样喋喋不休,但如果有人留意聆听着两人间不时的交谈,就会发现女孩管年轻人叫Makoto,而年轻人则叫女孩Naoko。Makoto上了车之后,也依旧未曾摘下脸上的太阳镜。  “终于还是要去了啊。”  Naoko压低嗓门说。她的双眼一直盯着窗外。列车此刻依旧还在东京都内飞驰。  “你后悔了吗?”  Makoto盯着列车时刻表问道,“要是你后悔的话,那就原路返回吧。”  Naoko侧眼轻轻瞟了对方一下。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那可真是遗憾啊。”  Makoto微微一笑,摊开时刻表,让Naoko看了看。  “十一点过到站,之后又要坐巴士啊?”  Naoko摇了摇头。  “小车。旅馆那边会派车过来接我们的。”  “那倒还好。对方能认出我们来吗?”  “来接我们的人叫高濑,以前我曾经见过。当时就只有他来参加过葬礼,年纪很轻。”  “哦,高濑啊……”  Makoto若有所思般地说道。  “咱们能相信他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给人的感觉还算不错。”  听过Naoko的话,Makoto用鼻子重重地出了口气,嘴角微微撇动了一下。看到对方的反应,Naoko不由得为自己的愚蠢低下了头。感觉还不错——这种话根本就一点儿助益都没有。  “那张明信片,你现在带着吗?”  听Makoto问完,Naoko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了挂在墙上的小提包。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随处可见的普通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一座雪山的照片。只要到了信州,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唾手可得。Makoto的目光从明信片背后的文字上划过,其内容如下:  “哟,Naoko,你还好吗?我现在暂住在信州的旅馆里。虽然这旅馆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却很有趣。我甚至在为自己选择了这家旅馆而感到庆幸。搞得不好的话,或许我的人生还将会于此萌芽。”  “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调查点儿事。虽然这事说来有些怪异,但我绝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是认真的。我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下,‘玛丽亚何时归家’。就是‘圣母玛丽亚’的‘玛丽亚’。我想圣经上对这事应该有所记载,所以想请你给帮忙调查一下。重复一遍,我是认真的。拜托了,感激不尽。”  看过两遍之后,Makoto把明信片还给了Naoko。叹了口气之后,Makoto偏起了脑袋,“搞不懂啊。”  “的确让人搞不明白。哥哥他又不是基督教徒,怎会突然提起圣母玛丽亚什么的……还有‘何时归家’这话,感觉就跟暗号似的……”  “或许的确如此。”  Makoto用食指往上推了推太阳镜,放低座位,伸直了身体,“Naoko你应该已经调查过这事了吧?结果如何?”  Naoko缓缓摇了摇她那张一脸忧郁的面庞。  “毫无收获……话虽如此,但说到我能做的,也就只是照着哥哥他来信上写的,调查一下圣经罢了。”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相关的记述?”  她耷拉下胸袋点点头。  “不过,究竟哪些有关哪些无关,如今的我们也无从判断。”  首先要保存体力。Naoko喃喃默念着,闭上了太阳镜后的双眼。
2  事情追溯到一星期前。  那一天,这一年的课业终于全部结束。明天开始就是寒假了。从阶梯教室的窗户里望着朋友们迈着轻快的步伐归家,Makoto独自一人等待着Naoko。前天夜里,Naoko给自己打来了电话,约好在这里见面。但当时自己却并没有问到底有什么事。  等了大约五分钟之后,Naoko出现了。然而她却并没有为自己的迟到道歉,而是先为自己把Makoto约到这里来找了借口:“如果到附近的咖啡厅去聊的话,或许谈话的内容会被人给听到的。”  “究竟什么事?”  Makoto坐在排列成阶梯状的长桌的最前排问道。Naoko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似乎不像平常约会去玩时的感觉,而此刻,往日她给人的那种大小姐般的架势,也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  Naoko拖过一把椅子,在Makoto面前坐下。  “你知道我有个哥哥的吧?”Naoko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凝重。  “……知道。”  Makoto自己的语调也有些迟疑。两人在念大一的时候便已相识,屈指算来,也已经交往了三年时间。在这期间,Makoto与她之间的关系发展迅速,也曾到她家里玩过几次。所以,自己也知道,那张放在她书桌上的照片里的人,就是她的哥哥。而且对她哥哥后来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记得是叫‘公一’吧?”  Makoto回忆着说道。  “对。去年十二月时死的,当时二十二岁。”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怎么死的?”  “稍微提过一些。”  公一死于自杀。当时他在信州深山某旅店的一间客房里服毒自杀。他躺倒的那张床的枕边,放着一只装着半杯可乐的杯子,警方从杯中检测出了强力的毒药。  由于那种毒药颇为特殊,其入手渠道也不甚明了,所以警方也曾讨论过他杀的可能性,但出于公一自身也存在有自杀的可能性,而且听旅馆员工说,公一与当时住在店里的其他客人之间并没有过什么接触,所以最后还是以自杀结了案——这就是整件事的前后经过。  “我觉得警方如此判断也是理所当然的。”  Naoko的话说得很清楚。“他的确有着自杀的动机”,首先这样说上一句之后,她便开始讲述了起来。其内容大致如下:  当时的公一,感觉似乎有些精神衰弱。考研落第,就业不利,前途一片迷茫,这就是导致他精神衰弱的原因。虽然之前公一就读的是一所国立大学的英美文学专业,照道理应该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他本人内向的性格却造成了一切的祸端。一旦紧张起来,经常就会词不达意,陷入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中去。再加上对未来的迷惘,他对自己这种性格的诅咒嫌恶,也使得他的精神衰弱变本加厉。  去年的十一月,公一突然踏上了旅程。据他本人的希望是打算通过环游日本来磨炼一下自己的精神。父母虽然有些不大放心。但想到这样一来他或许就能重新站起来,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尽管家人表现得颇为担心,但公一自己却觉得这趟旅途很充实。他不时沿途寄些明信片和书信回家,字里行间中,也隐隐浮现出公一精神百倍的样子。就在家人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噩耗突然传到了家里。  即便写来的信里似乎精神百倍,其本人的精神衰弱也未必就完全好转。警方说,开朗乐观与消极低沉的精神状态交替出现,就是精神衰弱的一大特征。  “也就是俗称的躁郁症。”  “这病名倒也时常会听人提起。”Makoto喃喃念道。  “当时旅馆里的旅客,与哥哥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点,也支持了自杀说的成立。正常情况下,是没人会对与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人心存杀机的。但实际上,除此之外,还存在有另外的依据。”  “依据?”  “据说发现哥哥死去的那间客房当时房门紧锁,根本就不可能从外边进去的。而且窗户也是……”  Makoto盯着Naoko的脸凝视了良久,之后扭动脖颈,使得颈骨喀蹦作响,颇不耐烦地低声念了一句:“密室啊……”  “Naoko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Naoko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明信片。收件人的名字是Naoko,而寄件人就是话题的中心人物,公一。从明信片的照片上一眼就能看出,信件是从信州寄出来的。  看过一遍内容之后,Makoto喃喃念了一句:“真是张奇怪的明信片啊。”  “玛丽亚何时归家……”  “这张明信片是在哥哥死去之后才寄到的,估计应该是他在临死之前寄出的吧。”  “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啊。”  “这是哥哥写来的最后一封信。信上不是还有一句‘人生将就此萌芽’吗?这样的人,可能会自杀吗?”  “别怪我说得难听,”  Makoto把确信片递还给Naoko,说道,“光从这张明信片上来看,我觉得你哥还是有些精神衰弱。”  “难以置信。”  “是不愿相信吧?”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令人难以信服的地方。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有关那种毒的事?”  “记得你曾经说过那是种很奇怪的毒,但名字却让我给忘了。”  Naoko说,那种毒叫做“乌头碱”。  “还是叫‘附子’比较浅显易懂,就是那种植物。”  “以前曾经听说过。”  “据说阿依努人在狩猎时常常会用到。”  “知道得挺详细的啊。”  “我从书上查的。”  由夏至秋的时节里,附子会开出紫色的花。每到秋季,阿依努人就会依照他们代代相传的方法,挖取附子的子根,拿去干燥上三四个星期的时间。其主要成分为乌头碱,分离萃取后呈白色粉末状。它的致命剂量以毫克为单位,是一种比氰酸钾更厉害的毒药——这些就是Naoko对它的认识。  “问题在于,”  Makoto往后撩起了那头飞机头的发梢,  “你哥是怎样弄到那种毒药啊……”  “他手上不应该会有那种东西的。”  Naoko的语调中带有着少见的焦躁,“我也没听哥哥说过他认识阿依努人。”  “你哥哥他之前不是曾四处走过的吗?或许他也去过北海道。也有可能是在那时候弄到手的吧。”  “警方似乎也认为这种解释很合理。但我却认为,这不过是在强词夺理而已。”  “或许吧。那些家伙就擅长干这种事。”  说完之后,Makoto把头发揪得弯曲不已,“好了,你找我究竟啥事?我能理解Naoko你不愿相信你哥是自杀的心情,可咱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如果你要找警察鸣冤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但我却不敢保证,他们在面对这起一年前便已结案的案子时,会拿出几分诚意来。”  Naoko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她回望着Makoto的眼睛,“我想让你陪我去的地方不是警察局。”虽然嘴上说得很温柔,但她的目光却很认真。  “我想去一趟信州。”  “信州?”  “我想到那家旅馆去看看。”  盯着Makoto的脸,Naoko的眼眸中的光芒依旧很冷静。之后她淡淡地说:“我想去亲眼确认一下,哥哥他当时是在一家怎样的旅馆里,又是在怎样的一种状况下死去的。然后再找出其中的真相来。”  “真相啊。”  Makoto舒了口气,“除了自杀之外,还能存在什么真相呢?”  “如果他不是自杀的,那就应该是被人给杀掉的。这样一来的话,就必须把凶手给找出来才行。”  Makoto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盯着Naoko。“你是认真的?”  “对。”Naoko答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现在跑去旅馆那边,又能查到些什么?真要查的话,那可得早点儿去啊。”  Naoko的语调依旧冷静如常:“我是故意隔了一年之后再去查的。”Makoto惊异地“哎”了一声。  “我自己也想早点儿去的。之所以我会隐忍至今,理由就在于,我听说每年这时候住在那旅馆里的,几乎都是同一群人。”  “都是些常客啊?”  “那旅馆就只有几间客房,每年一到这时节,预约房间的人几乎都是同一批。听说去年住店的那些人里,除了哥哥之外,也全都是些老住客。”  “嗯……”  Makoto理解了Naoko此举的目的。如果这件案子并非出于自杀,那么凶手不是旅馆的员工,就是其住客。要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的话,那么就再找不出比这更适合调查案件真相的时机了。Makoto默念了一句,“似乎是认真的啊。”  “可警方当时也调查了许多情况,结果却一无所获啊?咱们这些个外行就算跑断了腿,估计也是找不出什么新发现来的啊。”  “时隔一年,或许敌人也已经开始有些麻痹大意了。而且在面对警察时,敌人或许还会小心谨慎一些,而换作是面对一介女流之时,说不定也会放松戒备。当然了,我也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是去年死掉那人的妹妹。”  “敌人啊……”  Makoto耸了耸肩。看来Naoko已经把这案子看作是件杀人案了。“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Makoto问道,至于答案,其实心里早已有数。Naoko低下头,翻起眼睛。  “我是在想,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呢?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Makoto重重地耸了下肩,转动黑眼珠望着天花板,他本想摆个崩溃的姿势出来。  “也就是说,你要让我陪你玩场侦探游戏?”  Naoko垂下了视线。  “除了Makoto你之外,我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依靠了。不过没关系的,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爸妈对这事的意见呢?”  “我只告诉他们说我要去滑雪。如果说真话的话,他们是不会让我去的。不过我告诉过他们,说我会让你陪我一块儿去的……我们一家人都很信任你。”  “干嘛信任我……”  Makoto嘎吱晃动了一下桌子,跳下身来,之后低着头从Naoko身旁穿过,向着出口走在。自己这么做,是想告诉Naoko,如果想要依靠他人的话,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不管对方是恋人还是家人……  可听到Naoko之后的话后,Makoto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么说倒也没错。”  纤弱的肩膀后传来了微弱的话语声,“这种事情,不管让谁摊上都会不愿的啊……抱歉,是我太天真了。你也不必在意,我会一个人去的。但我有个请求,我想请你告诉我父母,说我是和你一块儿滑雪去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只用帮着我圆下谎就行。”  “你真的要去?”  “真的要去。”  Makoto皱起眉,再次撩起了自己的头发,之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桌子,转身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肩。  “我有个条件。”  Makoto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火,实际上也的确发火了。不管是对Naoko,还是对自己。  “不许做出危险的事来,查明确属自杀之后就立刻回家,如果觉得自己无法应付就立刻返回,就是这三个条件。”  “Makoto……”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去?”  Naoko回答道:“真的要去。”
3  指尖在朦胧的玻璃上擦出了圆形,玻璃上的轮廓清晰得就如同在毛玻璃上开了个孔似的,窗外的景色展现眼前。天气晴朗,天空蓝得令人眼前发晕。  Naoko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十二月虽然算不上太冷,但窗外却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列车已经驶入了长野境内。日本的国土的确挺辽阔的。Naoko的心中不禁涌起了这种无谓的感慨。  “差不多快到了吧?”  或许是强光的缘故,她身旁的Makoto大大地伸了个懒腰。Naoko的手表指向了十一点的位置。的确马上就要到了。  五分钟后,列车抵达了信浓天城站。那站台小得让人不禁担心,司机是不是会一不留神就开过站去,而月台的构造也显得杂乱无章,列车的下车口与站台之间的落差很大,而且还是道表面结冰的坡道,下车的时候,Naoko不禁打了个趔趄。  包括自己这两人在内。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总共有四个。另外两人似乎是一对老夫妻。列车开离月台后,老夫妻中的丈夫脚下绊了一跤。从位置上来看,似乎也是在下车时没有站稳的缘故。  “不是跟你说了留神脚下的吗?可你就是不听。”  尖锐的嗓音在空荡荡的站台里不停回响。穿着黑色毛皮外套的妻子拉着男子的右手,扶住了丈夫。男子脚底打了两三次滑之后,也算是站起了身。只见他身上穿了件及腰的灰色外衣,头上戴着顶同样颜色的鸭舌帽。  “我没想到这落差居然会这么大嘛。而且地面还冻得这么硬。”  “每次你都会在这儿跌跤,怎么老也不长记性?这里的站台很低,而且这季节里地面冻得又硬又滑的。”  “我可没有每次都跌跤哦。”  “谁说,你去年也跌过,前年也是。每次跌跤,都是我伸手搀住你的。要是没有我的话,那你每年都会因为摔折了腰,一到这里就直接打道回府,返回东京去了。”  “别说了。别人都在看咱笑话呢。”  实际上,Naoko和Makoto确实在笑。两人发现那对老夫妻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赶忙走出了检票口。  信浓天城站的候车室是间极为简漏的小屋,屋里就只有三条按“コ”字形摆放、可供四人同时落座的木制长椅。“コ”字形的中央放着一只老式的石油暖炉,但是却并未点火。Makoto伸手打算去拧炉旁的把手,但途中却又停下了。灯油的残余量已经指向了零。  “真够冷的。”  Naoko在长椅上坐下身,开始不停地用手摩擦两腿。不光只是因为暖炉无法点燃的缘故,车站外的景色也助长了她觉得太冷的感觉。车站外,就只有三间用途不明的小屋,旁边就是一片顶着白雪的杂木林。一条凹凸不平的窄小道路在站前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树林的背后。  “看来来接咱们的人还没到啊。”  Makoto戴上滑雪手套在Naoko身旁坐了下来。椅子上那股寒意透过双腿,传遍了整个身体。  方才的那对老夫妻也出了检票口,隔着熄灭的暖炉,在Naoko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貌似丈夫的那男子估计已经到了花甲之年,鸭舌帽的边缘下边露出了银白的发梢。老人脸很长,眉毛和眼睛都向下低垂,就像八点二十分时的表盘一样,看起来似乎是个老好先生。身高则与他的同龄人有所不同,至少得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刚一坐下,老者就把手伸到了暖炉上方,等到发现暖炉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之后,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似的缓缓将两手插回了外衣的衣兜里。  “真够慢的啊。”  男子的太太看了看表,说道。那是块银色的手镯式手表,似乎是块高档货。  “毕竟是开车来的嘛。”  老者冷冰冰地回答,“谁知道车子会出啥事。”  老妇轻轻打了个呵欠,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对面的两人身上。  “你们两位也是来旅行的吗?”  老妇姣好的唇角浮现出笑容问道。尽管体态微微有些发福,但脸上却鲜有皱纹,肌肤看起来年轻而富有光泽。或许是因为身高太矮的缘故,总是抬着头看四周,即便坐着,其姿势也颇有气质。  “是的。”  Naoko回答。  “是吗?可这地方啥都没有啊?你们订的旅馆是哪家?”  Naoko稍稍迟疑了一下,告诉对方说:“是一家名叫‘鹅妈妈’的旅馆。”老妇的眼眸中闪现了光芒。  “果然如此啊,我早就猜测是那家了。毕竟这里也没有其他大点儿的旅馆了。其实我们也正准备上那儿去呢。”  “哦……”  Naoko一脸困惑地看了看身旁的Makoto。Makoto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那双太阳镜片后的眼睛,在一瞬间闪现了严厉的光芒。  “您二位经常到这里来吗?”  Makoto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比较,老妇“嗯”了一声,开心地点了点头。  “自打他退下来之后,每年都来……你们两位是头一次到‘鹅妈妈’来的吧?”  “对。那家‘鹅妈妈’应该还不错吧?”  “那地方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是吧?”  听到妻子向自己征求意见,老者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之后便对两名年轻人发起了询问。  “你们两位是恋人吧?”  还不等二人回答,妻子便用手肘捅了捅他的侧腹。  “你就净瞎说。问些不该问的话……真是抱歉。”  老妇对丈夫的怨言刚说到一半,就转变成了对Makoto的致歉之辞。Makoto微微一笑,说了句“也没什么”。几人中只有老者还依旧一脸不服的表情,偏着脑袋独自觉得纳闷。  下车之后等了约莫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车站前的小路上驶来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车的男子一溜小跑,进了候车室。看他的模样,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积雪反射的阳光令他的皮肤变得黝黑,但牙齿却依旧雪白。  “让各位久等了。”  男子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的话,之后他轻轻低下了头。  “好久不见啊,高濑先生。今年也要多劳烦你了。”  “太太您看起来也挺好的……Doctor,好久没见到您了。”  被称作Doctor的老者轻轻点头致意,之后便一脸担心地开口询问:“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有位客人自驾车到我们那里去,结果车子却在雪地里抛锚了。接到那位客人的电话之后,我就先过去帮忙了。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事,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乱子就好。”  Doctor提起圆桶背包,站起身来。  高濑将目光从老夫妇身上转移到了对面的两名年轻人身上。“是原……田小姐吧?”  “是的。”  Naoko回应一声,站起身来。她本来姓“原”,但为了不让其他的旅客发觉她和哥哥公一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用了假名。当然了,高濑当时曾经参加过公一的葬礼,与Naoko有过一面之缘。之前Naoko曾经向高濑解释过,说她希望到哥哥最后住的旅馆去看看,但这事如果引起其他客人注意的话就麻烦了,所以她打算用个假名字。对其他客人隐瞒自己是公一妹妹的身份。  看到Makoto之后,高濑表现出一脸的困惑,黑眼球不停地晃动。  “我记得……电话里说的是两位女性……”  听过她的话之后,反应最大的还是Doctor太太。她用舞台上女演员的那种夸张的动作抬头望了望候车室的天花板,之后摇了摇她那张圆圆的脸庞。  “唉,你们这些男的为什么都这么糊涂?不管是年过六旬的我丈夫,还是年纪轻轻的高濑,居然都会犯同样的错误。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搞的,这小姑娘到底哪儿像男的?”
4  由于后轮上系着铁链,白色面包车的车身有些轻微的晃动。  尽管如此,强劲的马力依旧带着车体在雪道上向上攀爬。据高濑说,从信浓天城站到旅店,大约需要花费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自己马上就要到当初哥哥死去的地方了——一想到这一点,菜穗子的身体中就会涌起一阵火热的紧张感。  “泽村Makoto……Makoto写成汉字该怎样写呢?”  Doctor太太问。面包车里并排的三个座位中间那个可以旋转过来,与后面的四个面对面交谈。  “‘真实’的‘真’,乐器的‘琴’。”  真琴回答道,“这名字时常会让人误会成男子。”  菜穗子抿嘴一笑。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第一次带着真琴回家时,父亲脸上那铁青的面庞,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真是失礼,向你道歉。”  Doctor深深地低下了只剩耳际上还露出着白发的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道歉了。  “真琴和菜穗子你们俩是大学生吧?”  “对。”  真琴回答,“我们俩念的是同一所大学。”  “方便告诉我是哪所大学吗?”  “可以。”  她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两人就读那所大学的名字。到这里来之前,两人便已商量好最好是尽量少撒谎。谎撒得太多的话,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露马脚的。  或许是Doctor太太已经感到满足的缘故,听过大学的名字之后,她便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一脸羡慕地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益田先生是位大夫吧?”  等到太太的提问暂告一段落之后,菜穗子插嘴问道。上车之前,她曾听对方提到过“益田”这姓氏。  “还得加个‘前’字。”  大夫略带羞涩地露齿一笑。别看已经上了年纪,他牙齿却依旧很白。  菜穗子回想起来,太太之前曾经说过,“自打他退下来之后,每年都会到这里来。”  “您二位开了家医院吗?”  “以前是。现在已经交给女儿和女婿去管了。”  “那倒也能放下心来,自由自在地颐养天年了啊。”  也还凑合吧。大夫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菜穗子想,或许是因为这事让他感到有些寂寥的缘故吧。  “您二位为什么每年都要到这儿来呢?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真琴轻描淡写地问道。对她自己而言,这问题其实直指要害。菜穗子不禁暗付:幸好把她给叫来了。  太太回答了真琴的问题。  “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儿啥都没有。”  “啥都没有……?”  “什么东西都齐备的地方,现在整个日本中要多少有多少。冬天的时候能滑雪,夏天则是网球、游泳和田径,除此之外的设施也全都很齐全。的确,如果去那些地方的话,生活确实挺方便的,但这些个地方却总让人觉得就跟都市生活的延伸一样,没法儿安心。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地方却不必为这些事操心。因为这里啥都没有,所以旅店也很少。所以这里也不会因为人多而让人感觉太过嘈杂。”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  真琴点头。她身旁的菜穗子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那,您二位一般都是在这季节里到这里来吗?”  “对,因为这季节里,这里的人最少。而且之后我们要去的那家‘鹅妈妈’也主要是以常客为主,现在这时节过去的话,还能见到不少旧相识,感觉就像是在参加每年一次的同学会似的。我家这口子,最喜欢和那些人下国际象棋了。”  大夫坐在太太身旁,稍稍咕哝了一句。  “那旅店怎会有那么多常客呢?”真琴说。  “不清楚……估计也是习惯成自然了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吗?”  “没错。”  或许是对真琴的说法很中意的缘故,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表情。  尽管有时感觉似乎是在下坡,但白色的面包车的海拔高度却在切切实实地向上提升着。周围的景色也变得一片银白。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洒下的阳光反射在雪山上,投射到了车里。真琴拉上了窗帘。  “你们俩又是为了什么,跑到这地方来的呢?还是到离滑雪场近一些的地方比较方便吧?”  这一次轮到太太反问了。从几人之间的对话来看,这样的走向倒也理所当然。  可真琴却依旧绷着一张扑克脸,冷冰冰地回答说。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玩腻了那些普通的地方,所以就想选个比较特别的地方逛逛。毕竟上大学都挺闲的。”  “是吗?”  光凭这么句话,太太似乎便已同意了真琴的说法,“或许的确如此,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车子拐进了一条岔路上,周围骤然变得昏暗下来,感觉就仿佛是行驶在一条硬生生地开辟出来的林间小路上一样。大夫喃喃念道:“就快到了啊。”  在树林里穿行了两三分钟,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片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地,小路划出缓缓的弧线,向着平地延伸而去。道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幢棕褐色的建筑。  “那就是‘鹅妈妈’旅馆了。”  大夫眯起了眼睛。
5  “鹅妈妈”旅馆是幢平坦的建筑,然而呈锐角的屋顶四处突出,让人联想起英式的那种小城堡,感觉就是如今流行的木造房屋与砖瓦房的结合体。建筑的周围围了一圈围墙,洋溢着一股中世纪般的气氛。  “真不错。”菜穗子喃喃说道。  “这里原本就是英国人的别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卖给了现在的老板,开了这家旅馆。不过听说接手之后,这家店的主人似乎也并没有对它进行过太大的改造。”  面包车钻进红砖砌成的院门,之后是一片小小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已经得了几辆车。菜穗子想,或许是那些先到一步的客人们开过来的吧。  楼房围绕着中央的庭院而建,围成了个“コ”字的形状。虽然几乎每一幢都是平房,但其中却有两处建造成二层式样的地方,打破了整体的平衡。  “辛苦诸位了。”  高濑熄灭了引擎,扭过头来向几人说道。真琴对他说了句:“辛苦你了。”  庭院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用脚一踩,积雪就会往下陷入一公分左右的深度。菜穗子和真琴走在前头,只听身后传来太太叮嘱自己丈夫“当心别摔了”的声音。  店门口放着块写着“鹅妈妈旅馆”字样的木牌。惟有从这一点上,才能看得出这家店的经营者是日本人来。  推开木制的门扉,正面是一扇玻璃门。人影在玻璃门后来回走动。高濑推开门,冲着屋里说了句“我把客人带来了”。屋里应了句“辛苦了”。菜穗子二人跟在高濑的身后,刚一进门,就见一个嘴唇周围长满胡须的男子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门里是一处天花板很高的大厅,角落里有处柜台,柜台的后边似乎是厨房。屋里放着五张可供四人围坐的圆桌,另外还有一张较大的长桌。柜台的对面是壁炉。  “这位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等高濑介绍过之后,满脸胡须的男子低了下头。说了句“我叫雾原”。男子下身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训练服,身体沉稳魁梧,感觉以前似乎曾经练过。菜穗子本以为经营者会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可眼前的这位与她想像中的形象却相去甚远,令她不禁有些困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不管再怎样看,年纪都不会超过四十岁。  “今后可要请你多关照了啊,经理。”  大夫太太从菜穗子的身后探出脸来。男子一脸怀念地眯了眯眼,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菜穗子二人的身上。  “请两位好好享受一番吧。到我这里来的,全都是我的客人。”  乱蓬蓬的胡须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菜穗子二人低头说了句“请多关照”。  “两位的房间就安排到那里,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经理一脸担心地看了看高濑。  “嗯……这事在她们两位预约时就已经商定过的。”高濑的目光在经理和菜穗子二人的脸上来回游戈。菜穗子立刻便明白了两人间这段对话的深意。  “那个……没事的,我们不介意。其实也怪我们,直到临行前才预约。”  菜穗子预约时,高濑曾告诉过她,旅馆里就只剩一间空房了。当时他也曾说过,那房间是公一当年自杀时住的房间,旅馆准备过上一段时间再使用的。其原因就在于,若是隐瞒曾经发生过这事,让旅客在这房间里过夜的话,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违良心。  但从菜穗子的角度上来看,能住到公一当时死去的那间房里去,正是求之不得的良机。于是她对高濑说,“住那间房也行。”  “不过……”  经理抱起了双臂。  “不会是有幽灵出没吧?”  真琴突然开口问道。  “没这回事。”经理连忙摆了摆手。  “没听说有这事。”  “那不就行了吗?要是这次租给我们也没事的话,那今后你们也就能放心把那房间给租出去了。如果总这样下去的话,那这事可就没个头了。”  被真琴紧盯着看,经理似乎有些迟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之后,他缓缓地喃喃说道:  “既然你们觉得没事,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高濑,你来带她们过去吧。”  菜穗子和真琴跟在高濑身后,迈开了脚步。  “最近这些个女孩,感觉都挺坚强的呢。”身后传来经理与大夫太太交谈的声音。菜穗子心中却独自纳闷:为什么经理就没把真琴给误当成是男孩呢?  穿过大厅旁的走道,第三扇房门就是真琴和菜穗子住的房间的入口。门上挂的牌子上,写着HumptyDumpty的字样。  “这是什么意思?”  听真琴发问,高濑一边打开门锁,一边回答:“进去之后你就明白了。”  打开房门,里边是一间起居室。话虽如此,也不过只是在一张高高的桌子两边,对面放着两张硬椅子。房间的右角上,放着一只似乎与桌椅材质相同的简陋壁架,左角里则是一张感觉比公园里的长凳还要小上一圈的长椅。  “那是什么?”  真琴指了指架子上方的壁挂。壁挂的周围是一圈浮雕,中央则雕刻着英文。壁板的大小约有一张报纸那么大。  英文的内容如下:  HumptyDumptysatonawall,  HumptyDumptyhadagreatfall.  Alltheking‘shorses,  Alltheking’smen,  Couldn‘tputHumptytogetheragain.  “这是《鹅妈妈之歌》里的一首。”  高濑伸出手去,把壁挂翻了个面。壁挂的背面刻着日文。看样子那些日文是后来新刻上去的。
“这些字是经理刻上去的。”高濑说。  鸡蛋矮人坐在高墙上,  鸡蛋矮人猛地摔下来。  哪怕聚集国王所有的骏马,  哪怕动员国王所有的勇士,  也再无法让鸡蛋矮人恢复原状。  “这个HumptyDumpty,指的就是路易斯·卡罗的《爱丽丝梦游仙境》里边的那个得意的鸡蛋矮人吧?”  菜穗子的脑海中回想起爱丽丝与坐在石壁上,不停地瞎扯的鸡蛋矮人对答的那幅插图,说道。她记得自己曾在很久以前看过那本书。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爱丽丝》的续集《镜中奇缘》里出场的。也是《鹅妈妈之歌》的角色中最有名的人物。”  高濑展现了他知识丰富的一面。  “这壁挂是之前就在这里的吗?”真琴问。  “您说的‘之前’,指的是这里改成旅馆之前吗?似乎是这样的。不光只是这间屋子,当时每间屋子里都挂着一幅这样的壁挂。经理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就把歌谣的一部分命名作了房间的名字。而这间房间的名字就叫做‘HumptyDumpty之屋’。”  “这旅馆总共有几间客房?”  “呃,总共七间。”  “那就是说,同样也有七首歌谣咯?”  “不,其中有的房间里同时挂着两首歌谣。”  高濑又补充了一句,“之后你们慢慢就会明白的。”  房间的深处还有一扇门,高濑打开了那扇门的门锁。打开房门之后,就见眼前并排放着两张床。  “这里是卧室。”  两人跟着高濑进了屋。屋里有一扇窗户,床头朝着窗边,并排放着两张床。两张床中间放着一只小床头柜。  “我哥哥……我哥哥他是在哪张床上死的?”  菜穗子站在两张床之间问道。胸口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涌上来,为了不让其他人觉察到,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反而使得语调变得毫无半分抑扬顿挫,听起来很不自然。或许是因为喉头有些哽咽的缘故,高濑轻咳了一声,指着左侧的床说:“是这张。”  “是吗……就是在这里……”  菜穗子的掌心从雪白的床单上轻轻划过。一年前,自己的哥哥就是在这里,陷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长眠中去的。轻抚床单,菜穗子甚至会有种错觉,感觉就像是还能感觉到一丝哥哥身上的余温似的。  “当时是哪位发现的尸体?”  面对真琴的问题,高濑回答了一句“是我”。  “当时许多人都在场,但最先进到这房间里发现尸体的人是我。”  “当时尸体就躺在那张床上吗?”  “对……或许是因为中毒后感觉到苦痛的缘故,床单稍稍有些凌乱。实在是很可怜。”  或许是回想起当时那幅情景的缘故,高濑的嗓音也突然变得低沉下来,整个人的姿势也有些垂头丧气。菜穗子对他说了句“谢谢”。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想要向高濑道谢的冲动。  然而,眼下却并非沉浸于感伤之中的时候。自己可不是来这里献花上香的。  “我听人说,当时房门还上了锁?”  菜穗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强一些,开口问道。  “对。”  高濑指了指门口,“那扇门自不必说,就连外边的那扇门也上了锁。”  房间入口处的房门如果没有钥匙的话,就只能从屋里上锁,而卧室门上的门锁,则是在门把的地方有个按钮,只要按下按钮后把门关上,房门就会自动上锁的那种类型。真琴轻轻瞥了一眼,走到窗户边。  “那里的窗栓也是锁着的。”  高濑仿佛看穿了真琴的心思一般,开口说道。  “因为窗栓的问题较大,所以警方也曾多次找我确认过当时窗栓的状况。”  菜穗子也走到真琴的身旁,观察了一番。窗户是双层式的,外边是百叶窗,里边是玻璃窗。不管是百叶窗还是玻璃窗,都是两向对开的。百叶窗向外开启,玻璃窗则是向内开启,而且都装着搭扣式的窗栓。  “抱歉。”  菜穗子扭头冲着高濑说道。  “那个……能麻烦你给我讲述一下发现我哥哥已死时的情形吗?我也知道,或许你并不想旧事重提。”  而她自己其实也并不想问——  听完菜穗子的话,高濑默默地盯着两个女孩看了一阵,目光中交杂着犹豫与困惑。过了好一阵,他才挤出了一句“是吗”,眉间深刻着皱纹。  “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就在于此吧?也就是说,你们对警方有关案件始末的推测抱有怀疑。”  菜穗子默然不语。她在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作答。高濑他未必就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如果缺少了他的协助,那就再无法究明真相了。  最终给沉默画上句号的人是真琴。只听她坦言道:“的确如高濑先生所言。”菜穗子闻言一惊,扭头看着她的侧脸,可真琴却依旧平静地说道:“对于自杀身亡的结论,死者的妹妹并不认同。她的心情也并非无法理解。听人告知说自己的哥哥在一处陌生的地方离奇死去的话,任谁都无法立刻接受的。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而再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存在。当然,既然对自杀这结论心存疑虑,那我们就会把这一点给彻底查个水落石出的。”  “真琴……”  真琴冲着菜穗子挤了挤眼:“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有时候还是得有个人来推一把的啦。”  “谢谢。”  菜穗子心里突然浮现了一种与案件全然无关的想法:真琴为什么会是个女的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菜穗子那份决心的缘故,就连之前一直双手叉腰、紧咬下唇的高濑也重重地耸了耸肩,点头说道:“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  “事情发生在公一到这里来的第五天夜里。当时他和那些常客们都已经混熟,之前也曾和他们一起打过扑克。那天夜里,因为另一位旅客提议找几个人来一起打牌,所以我就和那位客人一起去约公一。可我们敲过门后,却总不见有人应门。当时我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结果一下就拧开了。也就是说,那时候外边的房门还没锁。其后我又敲响了卧室的房门,依旧不见有人应门。而卧室的房门却上着锁。当时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客人说,或许公一他不在屋里,于是我们便决定从窗户那边看看情况。等我们绕到屋外一看,才发现窗户也牢牢地插着插销。”  “那你们看到屋里的情形了吗?”  听过真琴的提问,高濑摇了摇头。  “当时百叶窗关着。我们只能猜测他大概是睡着了,最后无功而返。”  “当时大概是几点?”  “八点左右。之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因为人数不够,我又去叫了他一次。可第二次去的时候,房门却已经上了锁。我们猜测他或许是真的要睡了,所以只好再次返回。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在这里上班的女孩说感觉情况有些不大对劲。从之前公一的作息规律来看,他应该是不会这么早就睡的,而且屋里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一想到这些,我们便开始不安起来,再次跑去敲门,屋里依旧没有回应。无奈之下,我们只好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里。因为卧室门也上了锁,我们又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  “之后你们就发现公一已经死了是吧?”  “是的。”  高濑看了看真琴。  菜穗子坐在哥哥当年死去的那张床上,掌心轻抚着洁白的床单,聆听着高濑的讲述。在这密室之中,哥哥他在临死时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感受到了些什么。  “当然了,警方对是否存在有他杀的可能这一点也曾展开过详细的调查。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查到。”  “那有关毒药的情况呢?我听说那毒药是乌头碱,高濑你对这事是否知道些什么?”  高濑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清楚。当时警方也曾对这事追问不休。”  “是吗?”真琴和菜穗子对望了一眼。  “刚才所说的那些,就是发现尸体时的状况了。至于其他的情况,不光我不清楚,估计其他人也没人会知道。”  高濑看了两人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问“这下子你们也该心满意足了吧”一样。真琴就仿佛回应那目光似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不过之后或许我们还会有其他问题向你请教。”  “我会全力协助你们的。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是来调查去年的那件案子的。因为其他的客人都是上这里来放松的,如果你们总是问来问去的,客人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心情。另外,如果你们有什么新发现的话,请你们立刻告知我。我觉得我有知道的权利。”  “我们可以答应你不把我们此行的目的告诉任何人。”  真琴回答道。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把调查到的结果告知于你这一点也大致没什么问题。可如果其内容不便告诉你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高濑苦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发现我比较可疑的时候?”  “没错。”真琴也微微一笑。  “那也就没办法了啊。你们就编通谎话来告诉我吧。”  “我们会的。”  真琴不苟言笑地回答。  其后,高濑向两人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用餐时间和有关洗浴的事宜,把钥匙交给两人,离开了房间。见只有一把钥匙,菜穗子问道:“没有卧室房门的钥匙吗?”  高濑回答:“一般我们不让客人们给那扇门上锁的。要是把两把钥匙都交给客人的话,很容易闹出麻烦来的。”  真琴问:“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高濑闭上一只眼睛,回答道:“一直如此,去年也是这样的。”  高濑离开之后,菜穗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哥哥就是这样死去的,一种莫名的感慨就会向她的胸口袭来。那种感觉似乎与“怀念”很接近。  “真琴,抱歉啊。”  “干嘛突然道起歉来?”  “想问的话全都让你替我开口去问。”  “没关系的啦。”  真琴站在窗边,两眼望着窗外。过了一阵,她用不带半点感情的语调喃喃说道。  “刚才那位太太说,是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才选择到这里来的,或许其实恰巧相反啊。”  “恰巧相反?”  菜穗子爬起身来,“这话什么意思?”  “我自己也不大明白。”  真琴向菜穗子投去了犀利的目光。  “众人之所以会聚集于此,或许并非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而相反正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些什么吧。不知为何,我总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第二章 :“伦敦桥”房间与“老鹅妈妈”房间1  当菜穗子和真琴换好衣服来到大厅里时,只见那个满面胡须的经理正隔着柜台和一名女子交谈。那女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着一张圆脸,头发扎成马尾。两人看了一眼菜穗子她们,那女的还向着她俩轻轻点了点头。菜穗子本以为她也是这家旅馆的住客,却听经理在柜台后介绍道:“她是在我这里上班的女孩,名叫久留美。”  “真是少见呢,居然会有这样年轻的女孩在这里。”  久留美一脸开心地将两手合在胸前,垂在她胸前那只小鸟状的银色挂坠不停晃动。看到她的性格比外表看起来要开朗,菜穗子在一瞬间有种想法,觉得她如果生在大都市的话,或许还能做个模特之类的。而真琴却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要了一份混合三明治和橙汁之后,两人在临窗的圆桌旁坐了下来。过了一阵,久留美端来了料理。  “听说你们二位都是大学生?”  久留美抱着托盘,站在桌旁问道。真琴回答了一句“是的”。  “莫不会是……体育系?”  久留美之所以会这样问,估计是从真琴的体格上做出的判断。真琴却微微一笑,面带笑容地告诉她是“社会科学”。听到这些自己不甚了了的词汇,久留美一脸惊诧地说了句“是吗?听起来似乎挺复杂的”,之后便再不询问有关大学的事了。  “你们二位怎么会选择了我们旅馆的呢?”  真琴稍稍迟疑了一下,回答了一句“也不知为啥”。之前她和菜穗子两人已经商量过,为了避免露马脚,面对他人的询问时,要尽可能作出暧昧的回答。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是别人给介绍的吗?”  见回答问题的总是真琴,久留美灵机一动,扭头望着菜穗子问道。菜穗子本想回答说是熟人给介绍的,但如此一来的话,对方势必会追问是谁介绍的。要是在这时提起公一的名字,情况必定会变得很不利,而如果随便编个名字出来的话,那么自己的谎话立刻就会穿帮。  “我在书上看到的。”  菜穗子找到了个折衷的答案,而久留美似乎也没有对此起疑。她点头说:“是吗?我们倒也曾在不少杂志上打过广告。”  “久留美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这里工作的呢?”  这一次轮到菜穗子主动提问了。  “从三年前开始的。”  久留美回答说,“不过我只在冬天的时候才会过来。最繁忙的夏天时,我自己的休闲小店也很忙,所以就不过来了。”  “久留美她总是在最忙的时候不在店里啦。”  经理似乎也听到了几人之间的交谈,隔着柜台大声说道。久留美扭过头去,冲着经理嘟起了嘴。  “人家一到冬天不就忙得团团转的吗?这样成天做事,早就超过女子的劳动基准的啦。”  “你说谁忙得团团转啊?”  走道上突然传来说话声。几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毛衣的男子,正从菜穗子她们走过的走廊上缓步而来。男子与经理年纪大致相仿,身形消瘦。头发上也不知是抹了发油还是什么,看上去硬邦邦的,三七开发型的分际线就像是用尺子比着梳出来的一样直,给菜穗子一种植物般的感觉。  “上条先生。”  久留美冲着男子打了个招呼。  “您对我说的话有啥意见吗?”  “岂敢岂敢。只不过我这也是头一次听你这么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上条用手摁着头发上的分际线毫不客气走到菜穗子她们坐的桌旁。他对久留美说了句“给我来一杯蓝山”,之后冲着菜穗子微微一笑,用手掌指了指两人面前的空座。  “请问可以和你们二位同席吗?”  “请便。”  真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然而上条却似乎毫不在意。他跷起二郎腿,看着两人吃了一阵三明治之后,开口问道。  “我听大夫太太说了。你们似乎准备住那间HumptyDumpty房间啊?”  “对。”菜穗子回答。  “你们知道那房间是怎样的一间房间吗……”  “知道。”  上条吹了声口哨。  “人不可貌相啊,两位真是够勇敢的。久留美她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独自一人进那间房间去呢。”  “案件发生的时候,上条先生你是否也住在这里呢?”  吃完三明治,真琴把果汁的吸管凑到嘴边,开口问道。上条打了个响指,说了句“那是当然”。这样的动作,让菜穗子更加觉得眼前这男子实在是惹人讨厌。  “我住在Mill房间,去年也一样。”  “Mill?”  “就是‘风车’的意思。同时也是这家旅馆的房间里名字最让人感觉乏味的一间。”  其后,上条便开始叽叽咕咕地讲起了英语。听上去似乎是首Mill的诗,但菜穗子几乎连一个字也没听懂。并非是因为上条的英语讲得很流利,其实菜穗子对自己的英语也颇有自信。之所以没听懂,完全是因为上条的发音实在太烂的缘故。  “风起风车转,风息风车停——就这意思。要是这歌能再有点深度就好了。”  “上条先生,你当时有没有和那个自杀的人交谈过呢?”  见对方的话题似乎要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偏移开去,菜穗子赶忙把话题给扭转了回来。只听上条自鸣得意地说了句“那是当然”。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深有体会,一旦在这家旅馆里住下,与同住之人间的同伴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强烈起来。去年死掉的那人也一样。直到临死前,他都和大伙儿相处得很愉快。正因为如此,他的死才会让我们觉得无比震惊。不过既然他患有精神衰弱,那也就没办法了啦。”  “你和那人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呢?”  话问出口,菜穗子才开始担心起自己这样问是否有些纠缠不休来。然而上条却丝毫不以为意,回答说“聊过许多”。  久留美端来了咖啡,三人间的谈话暂时中断了一会儿。等久留美转身走开之后,上条便立刻接着说道。  “一旦住进了这家店里,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找到与其他住客间的共同话题的。比方说这家旅馆本身。英国人为何要变卖掉这座别墅?为什么每间房里都装饰有《鹅妈妈之歌》的歌词……嗯,这些事其实只需问问经理就能知道,但去年那人对这些事似乎很感兴趣。”  说完,他把咖啡杯端到嘴边,美滋滋地啜起了咖啡。咖啡的醇香飘散到了菜穗子的鼻子跟前。  菜穗子回想起公一生前就是学英美文学的。虽然她并不清楚搞的具体是哪方面的研究,但既然旅馆里出现了《鹅妈妈之歌》,那么估计公一也就不会对此不闻不问。  “对了。除此之外,这家旅馆还有另一件听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  上条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弋。之后他探出身子,压低了嗓门。菜穗子强压着内心的不快,聆听着上条的讲述。  “不光只是去年,听说前年这里也曾经死过人。所以去年已经是这里第二次死人了。”  “两年前也……”  菜穗子不由得身子一颤。扭头看看真琴,只见她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僵硬。  “是怎么……死的呢?”  听到真琴的语调中带有了一丝紧张,上条似乎颇为满意。  “大体上可以算作是起事故吧。大体上……”  说完,他指了指菜穗子她们身后的窗户,“过段时间,或许你们会到周围散散步。到时候你们就到这家旅馆的背后去看看吧。后面是一处深深的山谷,山脚下有条几乎已经断流的河。山谷里架着座断开的破旧石桥,前年那人似乎就是从那里摔下去死掉的。”  “大体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喝干了橙汁之后,真琴哗啦哗啦地晃动着杯底的冰块。上条瞟了一眼柜台那边,之后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意思是说,这件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坠崖而死这种事,光看尸体的话,是很难判断死因究竟是事故、自杀,还是他杀的。因为没有遗书,所以不是自杀;因为找不出凶手,所以也不是他杀。最后就只剩下事故的可能……当时那起案子,最后就是这样草草结案的。”  “当时上条先生你是否也住在这里呢?”  菜穗子也开始对上条所说的事感起了兴趣。一阵莫名的不祥预感,令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上条嘟起下唇,表情艰涩。  “很遗憾,当时我来晚了一步。那年我到这家旅馆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了。别说尸体,就连死掉那人当时住的房间也已经被打扫得一干二净,连根柴棍儿都不剩。听说发生了这么件事的时候,我还曾经打算扮演一次日本的福尔摩斯呢。”  上条抿了口咖啡,哈哈一笑。  “当时那人住的是哪间客房?”  菜穗子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别又是HumptyDumpty。要真是那间的话,倒还真会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你猜猜看。”  上条一脸开心的表情。菜穗子摇了摇头,只听真琴在身旁冷冷地说道:“风车。”  上条两眼放光,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  “明察秋毫。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大夫和高濑君都曾经把你误认作是男的过吧?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个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而另一个却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啊。”  “上条先生你为什么要住那间呢?”  听菜穗子如此问道,上条笑着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有点兴趣,所以就在那间房里住了下来。但只要成了这家旅馆的常客,他们就每年都会为你准备好同一间房间。而经理似乎是理解成我对那间让人感觉不快的房间情有独钟,打那之后,他们总会为我准备好‘风车’那间房。”  与自己所说的话截然相反,也不知为什么开心,上条的脸上反而却笑得很开心。菜穗子在内心之中暗自吐了吐舌头:比起那间“风车”来,还是眼前这男的住在那房间里这件事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唉,又拖着你们聊了这么久那些个无聊的事。”  上条放下咖啡杯,看看表,之后站起身来,“很高兴能认识你们。我的房间是你们住的那间往里走的第二间。有兴趣的话,随时欢迎你们来玩。”  之后,他冲着菜穗子伸出了右手,看样子似乎是想和她握个手。尽管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这毕竟也是作战计划的一环,菜穗子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从身形上还真是很难想到,男子的手竟会如此瘦骨嶙峋。  上条又和真琴握了握手。要不是菜穗子被他那句恶心的“坚强的女性可真好”给雷到的话,或许她就会觉察到真琴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犀利起来了。  “至于两年前的那件案子,你们就去问大厨吧。他好像知道得比较详细。”  说完,上条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的深处。菜穗子环视四周,不知何时,经理和久留美的身影也不见了。  “惹人厌的家伙。”  菜穗子一边在牛仔裤上擦着刚才与上条握过的那只手,一边向真琴寻求同意。菜穗子知道真琴她原本就不喜欢男的。尤其是刚才那种类型的。  “是啊……”  然而真琴的话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两眼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右掌。过了一阵,她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可话说回来……咱也不能大意啊。”
2  距离谷底的高度大约有几十米。如此陡峭的角度,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悬崖来得更贴切些。站在崖边朝下望去,感觉就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被吸入谷底似的。只是短短数秒的时间,原本便有点恐高症的菜穗子便已感觉到有些恶心。  正如上条所言,“鹅妈妈旅馆”的后边的确是座山谷。与对面山崖之间的距离约有二十来米,斜斜的山崖上长满树木,看上去感觉似乎要比实际的距离要近一些。  “那里大概就是那座石桥了吧?”  真琴指着斜坡上一处凸显出来,有如巨大岩石般的地方说道。与其说是座桥,倒不如说是桥的残骸。整座桥的百分之七十连接在对面的山崖上,百分之二十与这边相接,剩下的百分之十则落到了谷底。  “从这里摔下去的话,那可就是一点儿没救了啊。”  菜穗子的话音刚落,真琴就已经走上了断桥。在延伸出去大约两米的地方,石桥断成了两段。真琴在断桥的端头处蹲下身去。  “危险,别这样啊。”  身后传来菜穗子的声音。石桥上积了一层雪,真琴仿佛随时可能会摔下去一样。桥前竖着的那块“危险”的告示牌,显得如此地具有魄力。  “这桥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塌掉了的。”  真琴站起身来,缓步走回。菜穗子放开捂着脸的两手,问道:“那又怎么样啊?”  “回想起刚才上条说的那事,我就在想那人怎么会从这种地方摔下去的。之前我曾经考虑过桥是在那人从桥上走过时垮掉的可能,但上条当时并没有这样说过;而要是两年前案发时桥早已垮塌了的话,那么那人又跑到这里来干嘛?”  “跑这里来干嘛……”  菜穗子望了一眼桥下,之后便立刻挪开了视线。光是这样轻轻一瞥,便已让她的膝头开始打起了颤。  “大概是来散步的吧,之后一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散步?到这种除了这桥之外啥都没有的地方来散步?而且还只身一人?”  “上条可没说过那人当时是一个人来的。”  “他曾经说过,这案子到现在还闹不清是事故、自杀还是他杀。也就是说,这案子没有任何的目击者。如果当时是两人一起去散步的话,那就应该存在有目击者才对。”  “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不想说。”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的路上,真琴说:“我不过是在想,两年前的那件案子,和去年的案子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关联。”  “哥哥他去年是头一次到这里来的啊?”  “之前对自杀的说法提出质疑的不正是菜穗子你自己吗?既然如此,那就得考虑上所有的可能性才成……哎?”  真琴停下脚步,望了望山谷下方。她望着山这一侧斜坡的下方说:“下边有人。”  菜穗子也战战兢兢地朝下看了看,只见树林之中有个白影忽隐忽现。  “是个人吧?也不知他跑那地方干嘛去。”  “大概是观察鸟类吧。”  “谁知道。”  真琴稍稍偏了下脑袋,之后便再次迈开了步。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并肩走着。过了一阵,当两人刚要转过旅馆正面的拐角,菜穗子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问道:“两位出来散步吗?”  “这边,这边。”  见菜穗子二人四处查看,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最终还是真琴率先将目光投向了上方。“啊……”  菜穗子也随着真琴抬起了头。只见尖尖的屋顶下,大夫太太在二楼的窗户里笑着冲她们招了招手。在这家旅馆里就只有这间客房和另外一间有二楼。  “太太你们住在那间房里吗?”  菜穗子问。她的心里不禁为那间房的远景感到有些羡慕。  “是这间和这下边的那间。没事的话就来玩玩吧。”  “可以吗?”  “当然可以。是吧?”  最后那句“是吧”,似乎是冲着屋里的大夫说的。菜穗子看了看真琴,只见她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多有打扰了。”菜穗子冲着楼上说。  大夫两口子住的房间与菜穗子她们那间分别处在两栋楼上,  也就是所谓的“阁楼”。阁楼与主楼之间用走廊相连,惟有这里可以不通过玄关进出旅馆。菜穗子她们打算走进房间时,就见这间房专用的门扉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  LondonBridgeandOldMotherGoose(伦敦桥与老鹅妈妈)。  “这房间的名字可真够长的啊。”  “估计是因为房间是两层构造的缘故吧。”  菜穗子胡乱猜测了一句。出来迎接她们的太太微笑着说了句“说得没错”,把她们两人迎进了屋里。  一进门,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套待客用的沙发和茶几。乳白色的茶几在正中央,周围是一圈让人感觉内心沉稳的棕褐色沙发。大夫已经换上了一件蓝色羊毛衫,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冲着两人说了句“欢迎”。  “我去给两位冲茶。”  房间的角落里甚至还有处家庭吧台。太太拿出一罐日本茶来,说道:“这可是我们从东京带过来的。”  菜穗子扭头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墙壁和家具的色调,全都统一成了深沉的茶色。惟有窗帘是深绿色的。  “拙荆对这房间很中意。”  大夫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冲着自己的妻子伸了下脖子。“经理也总会帮忙,替我们预留好这间房。”  “喜欢这间房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吧?你自己不也说过住不惯其他房间的吗?”  “我不过只是习惯住这间房子而已。”  “又说这种话……你这人呐,就喜欢嘴上逞强。“  太太把冲好日本茶的茶具放到茶几上。在这种地方嗅到这样的香气,总会让人有种怀念般的错觉。  “这房间的一楼就是‘伦敦桥’房间了吧?”  菜穗子望着正面墙上的壁挂说道。壁挂与她们那间的材质相同,同样也雕刻着浮雕。甚至就连壁挂上的英文似乎都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能让我看一下吗?”  还不等夫妇俩回答,真琴便已凑到了壁挂旁,把壁挂给翻了过来。只见背面也同样刻着这首歌的日语译文。  伦敦桥要倒塌了,  要塌了,要塌了。  伦敦桥要倒塌了,  我的窈窕淑女。  真琴把壁挂放回原位,问道:“菜穗子,明白这意思吗?”  菜穗子轻轻摇了摇头:“英语的意思倒是明白……不过却搞不懂这歌到底想表达什么。”  大夫双手握住杯子,眉眼重得比以往更低了。  “让人捉摸不透这一点,似乎就是《鹅妈妈之歌》的专利啊。”  之后他又解释道:“似乎全都是些凭感觉即兴写的东西。好像就是为了配合曲调似的,总之挺有趣的。”  真琴重新坐回沙发上,说:“难道还有曲子?”
  夫人回答道:“有啊。所谓《鹅妈妈之歌》,几乎可以说是英国传统童谣的代称。比方说,《玛丽的小羊羔》就是其中之一。”  “啊,那首歌我听过。是‘玛丽有一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吧?”  菜穗子试着唱了两句。那曲子她曾在很久之前听过。  “除了这首之外,你们应该还听过不少其他的曲子才对。只不过你们不知道,它们就是所谓的《鹅妈妈之歌》罢了。这首《伦敦桥》也配有着旋律。而这首歌的词之所以会让人感到玄妙,除了调子不错之外,似乎还存在着其他的理由。”  虽然并非是在有意卖关子,但太太却先啜了口茶,感叹了一句“果然还是日本茶的味道最好”之后,这才微笑着继续说道。“实际上英国也的确有座伦敦桥,但每次建造好之后就会被水冲垮。从十世纪到十二世纪的这段期间里,英国人曾几次试图在泰晤士河上建造桥梁,结果却每次都被大水冲毁,而这首歌讲述的就是当时英国人的实际感觉。其实这首歌还有着下文,说是用黏土造的被水冲垮的话,下次就用砖块造,用砖块造的被水冲垮的话,下次就用钢铁造——如此逐级递升,最终说是用石头造。而实际上,在十三世纪建成了石桥之后的六百年里,直到被人拆除之前,那座石桥都一直安然无恙。”  “知道的可真够详细的呢。”  真琴对太太的博学多才赞誉有加。菜穗子也露出了一副钦佩的表情。  “也没有啦。”  太太看起来似乎很开心,面带羞涩地说。太太身旁的大夫却一脸早已兴味索然的表情,懒懒地说:“嘁,还不都是听经理讲述的嘛。”  太太嘟起嘴来,扭头冲着丈夫说:“可我能记得清清楚楚,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你却连自己去年在车站站台上摔过一跤都忘了呢。”  “每次有客人来你都会重复一遍,记性再差的人也会记住的啦。”  “你是在说我记性差吗?”  “那个……”  眼看老两口搞不好就要争吵起来,真琴连忙插口问道:“经理对《鹅妈妈之歌》知道得很详细吗?”  听真琴发问,太太就像是这才想起真琴她们还在身旁似的,红着脸说道:“没错,据说当时把各房间壁挂上的英文翻译过来的人就是经理,估计当时他也对诗的内容学习调查过的吧。就像他所说的,其实这些有关伦敦桥的知识,也是经理告诉我的。不过如果换作是其他事的话,或许我转头就会忘掉的。”  太太实在是纠缠不休啊。  “是啊。”真琴陪笑道。  菜穗子回想起了之前上条说过,经理知道每间房里都挂着刻有《鹅妈妈之歌》的壁挂的理由——  看来有必要找经理详细地问问相关的情况啊。菜穗子心想。  “既然这里是‘伦敦桥’房间,那楼上就应该是‘老鹅妈妈’房间了吧?”  真琴问道。夫人回答道:“是啊。”  “可以让我们参观一下吗?”  “请,请。二楼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哦。”  就像是早就在等对方的这句话了一样,太太兴冲冲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夫用他特有的那种扫兴口吻说:“也没什么可看的,她这人就喜欢夸大事实。”  太太扭头瞪了大夫一眼。  二楼是间卧室。虽然屋里也有一扇窗户,放了两张床,基本配置与菜穗子她们那间大致相同,但因为面积比较宽,所以还放了衣柜之类的其他家具。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大夫夫妇俩的旅行包。见行李的数量似乎比在车站时看到的要多,菜穗子不禁感觉有些纳闷。太太解释说:“比较大件的行李我们提前就用宅急便给送过来了。”之后她把菜穗子拉到窗边,故意磨磨蹭蹭地推开窗户。  “从这里远眺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你看那条山际线。是不是很像一块铺展开来的银色布匹?大山可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啊,随着太阳光的变化,大山也会不停地变换表情。刚才还带着一丝浅蓝的大山,转瞬间就会变得有如一幅水墨画一般。”  菜穗子心想,想要远眺附近的景色的话,这里的确是处最为适合的地点。雪白的大山就仿佛一块画布,阳光在这画布上交织出的光的艺术,的确会令人陶醉神往。然而,想要欣赏这样的美景,前提是观赏之人的内心之中,必须具有去欣赏它的闲情。对从刚才起就在寻思真琴为何一直盯着壁挂的菜穗子而言,雪山反射出的阳光,只让她感到有些目眩。  “景色的确挺美的……这房间可真不错。”  菜穗子离开窗边,把目光巧妙地转移到了室内。“你在看什么呢?真琴。”  真琴把壁挂翻了个面,正在看上边的日语译文。  “这首诗也同样让人闹不明白啊。”  “让我看看英文原文。”  “嗯。”  真琴翻转壁挂,让菜穗子看了看正面。  OldMotherGoose,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意思是说……从前有只老母鹅,每次出门时,都要骑在漂亮的鹅背上,飘飘忽地飞过天空。”真琴看着壁挂的背面念诵道。  “的确是首让人捉摸不透的诗啊。”  菜穗子抱起双臂,不解地说道:“Goose指的应该就是鹅吧?为什么鹅要骑在另一只鹅的背上飞呢?”  不知何时,太太也凑到了菜穗子的身旁。  “这首诗就连经理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之前我曾在绘本上看到过,这上边说的MotherGoose似乎并非是只母鹅,而是一个老太婆。所以经理也说这个MotherGoose,或许是那老太婆的诨名之类的。”  “那这首诗是不是也和《伦敦桥》一样,隐含了什么意思呢?”  菜穗子试着问道。  “有没有隐义我倒是不清楚,但这首诗也同样有着下文,而且故事还挺长的。不过据经理说,这首诗似乎并不像伦敦桥那样存在有历史背景。”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太太您的记忆力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这话虽然是对太太的一句讽刺,但她却满脸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咱们还是到这边来欣赏一下大自然的画卷吧。这样晴朗的天气可不多见哦,这种好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太太对从特殊席位上了望这事似乎情有独钟。无奈之下,菜穗子只好舍身作陪。真琴也一脸不情愿地站到了两人身旁。但在真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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