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网友当着游戏里的可以很多人玩的游戏说你才是他的正宫媳妇什么意思,他在游戏里面那么多媳妇

老公和女同事玩这样的游戏,我心难受了……
来自妈妈帮社区:
这种女的最恶心
要我,我也生气,是不是你老公长的帅
我看着都生气
关键真的亲亲了吗…
你老公还是不讨厌他。要讨厌。不会和他说话
你老公自己不自觉,都结婚的人了玩这个。
是想群p么!听到就觉得太可恶了!还敢跟你说啊!
我老公跟别的女的多说几句我都要生气,这种游戏他不敢
一巴掌呼过去,还聊家事,你老公有脑子么?!要好好整治一下他
那女的是我老公的老乡,我和老公在老家补办酒席得时候,宝宝白天酒家里新居落成酒席三席一办,她说要来
办酒前一天来了,没地方住,就住我家,她跟我婆婆睡了一晚上,她在我家那两天给我婆婆和亲戚留下的印象是开朗活泼热情勤快,那时冬天我因为生完宝宝三个月要带宝宝,而且手爱长冻疮,就没有做过家务活,感觉就像一个懒婆娘,坐在沙发上带孩子,那女的就一口一个阿姨叔叔的叫,给我妈妈洗碗扫地招呼来我家的看客,因为我是外地嫁过来的,听得懂四川话话不会说也不好意思说怕笑话,就像局外人一样坐着看她和我家人客人打的火热,打牌抽烟她样样会,和我的亲戚客人打牌还发烟给他们,但是他们喜欢这女孩子的个性,都说她人很不错,都在我面前夸夸夸,好像他们来不是看我孩子和我,她才是正宫媳妇
一巴掌呼过去,还聊家事,你老公有脑子么?!要好好整治一下他
还把我吃减肥药的事和那女的说了,我骂我老公你怎么不和她说我们在床上的事?
我老公跟别的女的多说几句我都要生气,这种游戏他不敢
是啊,我老公性格内向,也就几个朋友,都是老乡,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我也生气
可是他很少
是想群p么!听到就觉得太可恶了!还敢跟你说啊!
是他讲别人的事无意讲的,被我听出来的,他才知道说错话了
他老和我说没有,没有输过,没有抱抱和亲亲,因为他可以拒绝就拒绝了,
你老公自己不自觉,都结婚的人了玩这个。
是吧,他错就错在这里,他说他没有输过
一直都是那女的和另一个男的输了
我老公说他和另一个女的串通整他们两个要让他们亲亲抱抱
这种女的最恶心
是啊,我明着叫我老公和她断绝来往
你老公还是不讨厌他。要讨厌。不会和他说话
就是,他老和我说那女的贱啊,怎么怎么烂,但还是听得到他偶尔说起他们同事休息时一起玩其中还是有他,那么讨厌她就该避之不及啊
你老公还是不讨厌他。要讨厌。不会和他说话
就是,他老和我说那女的贱啊,怎么怎么烂,但还是听得到他偶尔说起他们同事休息时一起玩其中还是有他,那么讨厌她就该避之不及啊
关键真的亲亲了吗…
没有,他执意说没有我就相信他吧,我有什么办法,昨晚气的拿他手机去问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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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B2- 沪ICP备号《我是谁爸爸》第八章【上篇】【文字总】一位好朋友说她回来看,我就玩命的写,其实还可以更玩命
《苦比皇帝的人生之大话周庄公》
唉。。。现在已经公元两千多年了,也许没多少人会理解,在一个宿住着公元前六百几十年灵魂,的人士心里,他的价值观咋会这个样。玉像雕刻的虽然是他自己,说起他心目中最伟大的,不容亵渎的,原来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效忠的周天子?今天大多数人不懂,古人为什么“忠”。“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给你搅合,让你写不出来。”
话说啊,周庄王姬佗的少年时代,挺悲凉的。出生于公元前713年,东周第二代天子的王宫里。那个年代,没有皇上皇帝这类定义,至高统治者叫做“王”,周朝分封的诸侯国虽然多,能叫做“王”的只有周文王周武王的直系后代,可以叫做“天子”。姬佗,出生那会儿,直到二十岁真正成人之前,从来没看见过,他爷爷什么样。他的太爷爷,为了得到郑国公对周王朝的辅佐力,想依仗他来震慑其他国家,保证周室的权威不倒,和郑国公来了一个换子互为人质的协议。姬佗的爷爷被送到郑国做人质,郑国公的儿子留在周天子身边做人质。这样呢,当他太爷爷病逝,应该将太子接来即位的时候,太子在半路上,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病死了。能即位的只有,姬佗他爸爸,周桓王。
公元前720年。他爸爸即位做了东周二世的天子。他爷爷没当过一天的君王。名字叫做“泻父”。时常我就想,他们周朝尤其是文王武王这支的后人,好像特别喜欢在刚出生的小孩儿身体上就地取材,起名字。名叫“泄父”,是不是小时候爱拉稀,曾经拉到他爸爸身上。。。好比黑肩啊黑臀啊,根据胎记来定名字。姬佗的爸爸,姬林,周桓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跳脚的老虎,纸做的。
打从即位他就没消停。即位当年,推算年龄有可能十六七岁。由他身体里发出的强大的吼声,震天动地的,就是“郑国公你这个混蛋,你来啊?打我啊?我怕你啊?来来,谁怕谁。我塔马用左勾拳打你一拳,然后再用直拳把你鼻子揍出血,你信不信?”喊的挺欢,自己要带兵打入郑国,亲临战场,去挑战郑国公。这个爱撩闲,直脖子喊,对谁都不服不忿的天子,在没计划,没得到支持,没有多少把握的情况下,他也敢做事。又没城府,又胆大心粗,爱面子,好斗,又不听劝。领兵去挑衅他自己认为,就是在回国半路,害死他爸爸的郑国公。谋杀的证据他又拿不到。结果,这一战两军交锋,周桓王被一箭射伤。虽然人是没死,受的惊吓,丢盔卸甲跑回家去,付出多少惨痛代价。
十六七岁登基,最初几年没干别的,就是到处撩闲惹事,打败仗来着。公元前713年,大概就是在他中了一箭,兵败受辱,灰溜溜的返回自己家的时候,登基第七年,他中宫的嫡妻,也就是结发妻子,人生的第一位“王后”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幸,儿子降生,王后就去世了。古人,很相信一个孩子的出生,顺产或逆产,随着出生这段时间,他父母的事业是蒸蒸日上还是萧条败落,都能归咎于这孩子他的到来,“吉利不吉利”。
还要去占卜,问巫师,孩子是神人降世,还是妖孽再生。很信这个。登基第七年,周桓王应该是二十二三岁。才有一位嫡妻的长子出生。这段时间,他打了败仗,丢面子,结发妻子还去世了。留下这么个哇哇哭的小东西。不知先天营养不良,早产,还是怎么着,这孩子天天哭。巫医给检查了,说天生骨头长的不正,有可能是一个“鸡胸鳖背”的孩子,长大也挺难看的。
爸爸一肚子怨气,国家的事情还烦心不过来,后宫也没人精心照顾一个没亲娘的婴儿,这叫一个愁。有天,侍女抱着孩子来递给他看,也该问问巫师,给孩子起个什么样的乳名。他爹正烦,抱都没抱一下,向旁边一推。说:“拿开!一边去!”———
行了,就把“一边去”三个字,精简成,周朝的金文,一个字:佗。佗就是他。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一个夹你与我之间,处境比较尴尬的人。他爸爸的意思就是,“让他一边凉快去吧,我永远不想看见他。”
郑伯和周桓王,真是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冤家。别看俩人叫号,打的挺欢。郑伯出生那会儿,因为难产,妈妈不待见,后来竟然怂恿他弟弟反叛,想要弑杀她的长子。这周桓王,也没强多少。给儿子起名为“一边去”。
姬佗的童年,就是这么过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傻比兮兮的嫡太子,身边围着一群太监和庶母庶母庶母。。。按照名分,当年的嫡长子即位宗法制度,不管他好与不好,能与不能,长成什么歪瓜裂枣的模样,只要他人品没有严重的缺陷,没干过反叛的大事,惹到天怒人怨,将来即位就应该是他。
可是呢,在公元前703年。他爸爸又订婚了。这会儿与十六七岁即位的时候,懵懂少年,听凭朝中大臣们和家族长辈的撮合,娶妻生子又不同了。已经三十二三岁了,年纪不小了,这回的媳妇是他自己选的。虽然远在纪国,还是纪侯的庶出女儿,因为美貌和才德的名声在外,也因为纪侯非常非常非常想通过联姻来拉近与周王室的关系,自然在天子身边讲了很多关于他女儿美德的,好话。周桓公对这一位的到来,那是非常向往的。三十二三岁了,至今,后宫也没再册立一位王后。
年龄,也许只有十五六岁的纪季姜,大张旗鼓的订婚,带着丰厚的嫁妆,迎娶到洛阳。是了,那时候周天子的都城在洛邑。
一位后妈到来,意味着什么,傻吧拉几,年方十岁的太子,根本弄不明白。
后妈确实待先皇后所生的儿子,也不错,一个小孩儿,你对他好,天长日久的,他也和你亲近。周桓王挺放心。纪季姜是慈爱仁和的,不愧堪称国母。嫁来第二年,公元前701年,纪季姜为丈夫,生了一个儿子。
公元前697年。周桓王病逝了。那小儿子“克”,年方四岁。临终之前,他将亲信大臣,周公姬旦的直系后裔,自己亲叔伯周公黑肩,叫到病床前,对他说:
“你看看我这俩儿子。按照宗法即位制度,能继承天子的,只有正宫王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才有资格。其他我那些排不上的庶出儿子就不提了。有资格的就是他们俩。先王后生的那个笨蛋,十六岁了,还有这个继立王后生的姬克,虽然才四岁,聪明伶俐,我喜欢他妈妈,也疼爱这孩子。”
“不知道天意,为什么这样捉弄人?如果在纪季姜之前,我从来没立过皇后,没生过那个傻蛋,顺理成章,即位就应该是姬克。他的名分啊,资格啊,全都具备了,唯一所差的就一样。就是姬佗还活着。怎么就多一个他呢?这事不顺心啊,我死不瞑目啊。”
周公黑肩,对他承诺:
“现在,姬克年龄还小,我会教育他,在他智力和体能都可以成为强悍的君王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辅佐他继位。”
周桓王这才放心去了。
周桓王去世那年,姬克才四岁。他母亲是现在的正宫娘娘,正宫娘娘的母家,纪国,在公元前691年,周庄公即位第六年,被齐国灭了。一个女人,虽然身为王后,能保证她尊崇地位不倒,凭的什么?一是凭,有个名正言顺的儿子,一是凭娘家的势力。现在别说母家势力高低,忽然一夜之间,她的母家连“有权”“无权”都谈不上了,在朝公卿们还能说一句有权无权,她的娘家是“没了”。纪国已经没了。要是你嫁给人家为妇,某天听说,你家父母和兄长忽然从地球消失了,家里被抢劫一空,强盗占据了他们的房子不走,想想你是什么心情?
纪季姜,不管她的本性如何善良,现在的何去何从,决定她亲生儿子的未来。疼爱她的丈夫没了,娘家竟然被从地球上一笔抹掉了,消失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亲儿子即位,兴许还能改变自己正在滑坡的处境。公元前693年,就是纪国被齐灭门两年之后,周公黑肩密谋辅佐已经十岁的姬克,刺杀周庄王,因为密谋被告发了,周公黑肩被杀,姬克逃往遥远的,北方燕国避难。
周庄公,这年二十岁,再傻比,也做了四年的皇上了。
身边近臣,看姬佗挺郁闷,就从旁劝他。
“从古到今,有一样奇异的事物,生长在我们宫廷里,叫做‘女祸’。因为女人的私心、妒忌、贪婪和无知,给国家造成动荡不安。如果后妈,将非亲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在亲儿和养子之间,抉择的超乎天性本能,而忠实于道德伦理,那可真是出了奇迹。现在,纪季姜名义上,还是您的母亲,还正宫王后呢,您爸爸也没废黜过她。您娶妻生子了,她也皇太后那级别。可是这,二十岁的养子,三十来岁的小妈妈,她儿子因为反叛哥哥,被一群党羽护送着,跑到燕国至今不敢回来。您这后宫,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相处?依臣看来,对她啊,只能赐死,又或者流放,送到很远的地方,让她自生自灭。那郑伯不是还曾经流放过他母亲嘛。那还是亲妈呢,何况纪季姜只是一个后妈。又是她无义在先。”
这姬佗,挖鼻眼说:
“我即位四年了。到今天,我干过什么轰动天下的,德高望重的事情?没有。赐死照顾自己很多年的继母,或者流放她,我好事还没做一件,从此臭名远扬了。不行,她不仁,我不能无义。她是一个妇人,不仁,天下人能谅解她,我是一个男人还身为儿子,还是一国堂堂的君王,不可以气量狭小,在天下人面前失德。”
“你啊,眼睛只看到,纪季姜背叛了我,与黑肩同谋要刺杀我,你没看到,为什么。根本的原因何在?如果,我是一个让她放心的好儿子,如果她从来不担心,我会伤害她的姬克,不担心我因为她失去母家的靠山,就眼看她在后宫地位滑坡一边幸灾乐祸。她如果没有隐忧,就不会铤而走险。两个人相处的病源,不在她身上,而在于我。———
我这个儿子,做的还不够尽心。女人背叛男人,归罪于女人的同时,也想一想,她这男人是否也有不义不忠在先,才使她生出背叛之心。国君治理国家,教化人民,也是同理。怪责他人的时候,先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
于是呢,傻兮兮的姬佗,苦想了几天,如何改善与继母的关系。
臣下给出主意。
“您童年的时候,最得意的游戏是什么,还记得吗。”
“我小时候,属于放养型的,虽然身为太子,没有亲生母亲照顾,白天除了疯跑,撒野,玩之外,晚上就是一位奶妈对我最好。没有亲妈,这奶妈待我像亲儿一样的呵护,睡前给我讲故事。每天贪玩,不爱睡觉,听她讲一段故事,才肯爬被窝睡觉。这是我童年印象里,最美好的。”
“是挺温馨的。那请陛下您,为额们讲一段,额们听听?啥么好故事啊,让您听的那么欢乐,竟然现在都没忘了?”
“那我讲啦,你们听好啊,话说啊。。。商朝末年的时候。。。”
呼啦,一大群宫女和太监,呼啦围到天子的御龙宝座旁边,一个一个睁大眼睛听着。
“诶呦额?你们竟然对听故事这么感兴趣?”
纷纷点头。
“嗯嗯嗯我们都爱听。”
周庄公还挺得意。清清嗓子,继续说:
“话说啊,商朝末年,商王征讨夷狄,打了许多的胜仗回国。。。”
没讲几句。只看身边这些人,全睡过去了,爬在地上打呼噜。
姬佗就对臣子们抱怨。
“我这口才不行啊。蛮好的故事,换成我讲,大家都不爱听。”
“陛下您还真用心。如果真用心的话呢,想让故事变得生动,也好办。想有趣味,添加一些个伴奏和表演的桥段,不就行了?您这故事不能讲的太传统了,应该设计一些,什么峰回路转的,生动的,悬念的,夸张的故事情节。”
“那我忘词怎么办。我笨嘴拙舌的,讲前半句,我就忘了后半句应该怎么说,时间啊,年代啊,准确的总记不起来。要是讲到一半儿,忽然忘了,让他们等着听,听啊听啊没下文他们就睡着了。”
“您可以这样的。讲故事,在面前摆一只小鼓。您讲到一半,忘了的时候,使鼓槌敲两下,提醒您的听众,‘我累了,暂时休息几秒钟回忆回忆,想一想前文’。身为天子,您也不会因为忘词丢面子。想好了,您再敲两下,他们就集中精神,回来听下文了。”
姬佗,眼前一亮,由此想到,与继母调和关系的妙招了。
纪季姜,病了。躺着床榻上,几天闷闷不乐。
后来一连几天呢,宫中的太监宫女们,没干别的。都跑去为周庄王的个人演出,铺排场地,连同看热闹听故事去了。这货,每天晚上,按说其他国家的公侯和君主,可能抓紧时间通宵玩女人的,吃喝玩乐看女人们跳舞?
这货自己穿戴了,准备上场演出。像老莱子斑衣戏彩似的,他也穿的挺另类,打扮的色彩非常醒目,因为他深怕故事讲的不生动,把母亲给讲困了。这货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抱着个小鼓上场,羞涩的立地把什么台词都忘了。大臣们躲在窗帘背后提醒。“。。。陛下。。。陛下?当当当。”
忘词,就敲鼓,当当当。
“当当当,话说,当当当,商朝,当当当,末年。。。”
大臣们急的:
“陛下,当当当,可以有点儿变化的,不一定像砸人一样。。。您试试?”
姬佗,嗑一会儿手指甲,忽然开窍了。
再来一遍。
“话说啊,想当昂昂昂啊啊啊年,当拨啷当,当拨啷当,当啷个当,当啷咯当啊当啷个当,诶?您不知道,吧,啊?那纣王,打了一个大胜仗啊,回诶来,他就走到了女娲庙,一抬头?看按~~~见谁?看按~~~见女娲神像在上头,心里如何想的呢?。。。”
这纪季姜,躺在床上正难受呢,看这货在面前,没身价的,眉飞色舞的讲前朝故事。
大臣们就听里面,王后“哈哈哈,哈哈哈”直笑。
好了,讲到故事的结尾了。周庄王姬佗,只活了二十七岁。尽他一生,留下最有价值的业绩,并不是征战列国,为先祖的江山扩充土地多远,最有价值的业绩,竟然从来没有被主流的,正统的写进历史书。可是奇葩的,悲催的,因为在母亲病床前为她讲故事解闷,竟然被民间大鼓书艺人奉为祖师爷,立牌位,供奉了两千多年的香火。他们周王朝如今的香火祭祀早已经没了,这周庄王的香火竟然每年阴历四月十八,在北京城,都有人供奉的。是不是奇葩。
那天,故事讲完了,休息那会儿,姬佗趁着她高兴,伏在床边。
发自肺腑的,对继母讲:
“母亲啊,孩儿小时候,性格不大讨人喜欢,父亲给我起名为‘一边去’,对我忽冷忽热的。自从您嫁过来,您对待我是像亲儿子一样的照顾。其实,母亲是慈爱的母亲,儿子再多尽点儿孝心,我们母子之间,什么隔阂不能化解。”
“儿子知道,您这几天为什么病的。您的亲儿,跑到寒冷的北方,做母亲的哪能不担心。您看我,模样虽然挺丑陋,天生长的驼背,我这心是正的。念着母亲的养育之恩,我只杀了唆使他谋反的大臣,我弟弟姬克逃跑到燕国,我也并没有下达命令,前去追杀。如果他回到母亲身边,还是我亲弟弟,一个才十岁,懵懂无知的孩子。国还是国,君还是君,母亲还是母亲,儿子还是儿子。”
“您放心,您的母国虽然没了,您还有儿子我这个靠山。尽我有生之年,儿子孝敬您一如从前。请不要再为姬克的安危,担心了。”
纪季姜,有没有被感动呢?如果不是姬佗太狡猾,就是继母太心软。如果不是姬佗太傻蛋,就是继母确实需要顺坡下驴,闯了一个大祸之后,确实需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下。总之,牵着手,母亲长儿子短,传为佳话。那个年代的人,还没有毒辣复杂的心机,能比过今天的人。讲起道德信义,可不可以真的感动一个人,我相信活在那年代的人,是可以的。应该。。。会有一份天然质朴的良心。
不信问问玉人。
【正文】《你有没有罪》
话说,这天夜晚,大船仍然按照既定航线,向西南方行驶。甲板之上,冷风习习,海水波涛虽然起伏翻涌,平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高宝多,被田丁、曾福由舱底带出来,解去手腕的绳索,双膝跪倒在甲板之上。他爸爸面沉似水,披着一领挡风的黑绒大氅,背靠木椅,坐在面前。高大岸,命吉川雪驱散了不知就里,围着打听的船工们,各自走开。专留这块场地,自己人料理家事。
高宝多,这张花斑黑绿青黄脸,由黑转绿,绿转黄,黄转青,青转紫。鼻涕拉瞎,泪花四溢,又捶地,仰天悲嚎,俩侍从也抱住不他。“啊。。。一带不结心啊,两股方安髻,惭愧白茅人啊,月没教星替。。。媳妇啊,你好冤枉。看着满天灿烂的星斗,如今不能共赏,咱夫妻们却是天各一方。实说!把我媳妇怎么啦!爸爸,您好狠的心呐,是不是把她大卸八块,扔海里了?你们伪造一封信给我看,说她自己走了?”
高大岸,忍不住咳出一声笑。
背转脸去,小声对吉川雪说:
“煨的那锅药,你去看看火候。先盛出一碗晾着,晾到半温,今天给他喝半盏试试。”
“唉。。。我咋生了这么个丑东西?看那副下作不堪的熊样儿,对着他的脸,我都嫌恶心,脏了我的眼睛。还‘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那是悼念亡妻的。她死了吗?那个女人,论贤良淑德,哪一点配得起这首诗?。。。。算了,我不与他一般见识。曾福,田丁,你们俩仔细按住他,这会儿,他那病又犯了。若在甲板上有个闪失,跳海寻短,或是磕着哪儿,撞伤自己,我向你们要人。”
离了椅子,拄着一把荆杖,哆哆嗦嗦,挪脚步来在儿子面前。
把手掌心,擦抹他脸上的鼻涕眼泪。
“小子,你尽管恨爹。打小儿,爹时常对你们讲这句话,尤其是对你,因为你哥哥他开窍明理,并不像你这般愚顽,总要爹爹拎着耳朵来提点,你才会长记性。可记得我对你讲过,天资不足难当大任,我清楚,哪怕你生来是渣滓,是条不成大器的蠕虫,因为幸运,托生为我的儿子,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骨,也要重新把你塑造成人。哪怕真是一个废物,因为有我在,早晚也会成材,不给你颓废堕落的机会。”
“可是爹病的这几年,耽误了你。看看你,由心任性,活成什么样子。”
高宝多,向前膝行两步。
“按您规划的路线走,您就当我是好样儿的,但凡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就错了。您说我由心任性,这几年荒废了,儿子不服。‘由心任性’确是堕落的原因,可一个人,如果没有‘心性’,他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一切都只会恪守先辈留下的规范,循规蹈矩就是忠于伦常,不求发挥自己的才华与智能,战战兢兢只求自保。”
“每天窥视着老年人的眼色,试探老人的喜好,遵从老人的指示,他只学会充当一条忠犬,跳出来发出一些卑劣的喊声。我的大好生命,青年时光,除了先人给的,没有属于我自己的创造,我岂能甘心!您自己也不是木头雕刻的人,我也不是木雕泥塑,您怎么就不能,理解儿子。”
“你有重病。爹对你下手狠点儿,是为你好。聪明有灵气,人生的路也有一定之规,不能走偏了。”
“我哪里走偏了,在蓝沙岛这些年,我兢兢业业,兴修水利,重视桑田,爱惜百姓。。。”
“‘先人留下的规范’‘循规蹈矩’‘忠于伦常’,现在你也受不得了。连应该如何做一个人都忘了,还空谈什么,创造的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业绩。凭你多少年苦心经营,就因为自己立身不稳,因为你这颗心失去方向,迟早会变成泡影。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能毁你自己的,就是你身上的恶习。以为爹是害你,爹是疼你!你明白不明白,不孝的东西。”
命曾福与田丁,从舱底搬出几样物事,展开一排,摆放面前。
“认得吧,从蓝沙岛上船出来,我也让他们费力抬着,不怕沉重,一路随行到现在。单等你醒了,烟瘾发作的不厉害的时间,拿出来给你看。”
两盆扶桑花,一盆“筏桂”,一盆百合。
高宝多看见这个,失神怅惋,眼前净是黄月儿的幻影。高大岸命两位仆人:“去给我找一把大铁锤来,闲置的铁锚也行。当着他的面前,让他明明白白的看着,你们将这些花盆砸碎,花枝扯烂,给我扔进海里。”
高宝多疯了,披头散发的挣扎,田丁紧紧的抱住他。
“人都没了,留这么点儿念想,您何苦跟它们过不去?别砸,别砸我的花!我的命啊。。。我月儿亲手种的。”
高大岸指田丁:
“我让你扯烂这些花,那个奴才倒是利落,很听我的。你怎么不动手?”
田丁跪地磕头。
“老太爷,恕我不能从命。我是老爷的奴才,这些年来,主子从未亏待过我。现在这会儿,主子正在发作烟病,您又不给他烟抽,不信您摸摸他这身上,都凉成一坨子冰了,您还把这些猛药来刺激他。他没指示我,砸碎那些花草,凭谁吩咐的,我也不听。您要罚罪,连主子我们一起罚了,我没怨言。”
高大岸冷笑:
“好奴才,你是他一个人的奴才,他爹也使不动你。什么叫做姑息养奸?这就是。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不明是非黑白,一味纵容,这八年来,他抽大麻烟,病的越来越深。当我不会罚你?也怪我。为儿子订婚原也是我替他相看的人家,挑选这个媳妇,真真把他给毁了。她爱死不死,跑到哪儿去,从今往后,与高家没半点关系。”
“贤德的女人,为什么不帮他戒烟?我儿子沾上大麻烟,她也陪着抽,俩人一双倒在床上对着抽大麻。我儿子,玩物丧志!贪爱没用的玩乐之物,她也投合丈夫的趣味,并不从旁劝诫。若不是她那个大魔,田丁你这个小魔,你们伏在身边,时时的影响他,害他,凭我儿子的智能胆识,多年前就应该早作打算,戒除这烟毒,早把心思收回来,对付朝廷的奸佞之徒,何至于现在被动挨打?”
你说,你有没有罪?”
田丁哭了:
“老太爷说的是。奴才不应该。。。是我害了主子。”
吉川雪在舱底回来,从旁递给大岸君。
高大岸,将烟枪杆子,扔在甲板之上。
“田丁,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对你主子尽一尽忠心。你去将那大铁锚捡起来,把烟枪杆子给我砸碎了它,毁了,废渣碎屑也不留,扔海里去。”
高宝多哭道:
“不成啊,不是我不想戒烟,那。。。也得缓缓的,就这一把烟枪,没有它,船上这三个月我怎么过!”
田丁也不理他。
提着大铁锚,对准烟枪狠砸。恨尤不足,折断几块,还用鞋底子碾。
高大岸揣手说:
“还好有这三个月,一时也到不了中原。你丢人现眼只是现在。儿子啊,三个月长着呢,咱们慢慢斗。不将你这病根彻底斩断了,我就不是你爸爸。”
《父亲。。。》
大岸君说:
我啊,简单点儿讲,在船还未抵达中原的这三个月时间里,我煞费苦心,拼尽老命,只为将儿子提拉起来,让他站直了,重新活的像人。不仅刨烂了他养的花,毁了烟枪,一旦被我发现他喜好什么,尤其喜好的是没经过他爸爸我允许的,没收,然后烧了。我还搜查床头,烧了他两本夹着春宫插图的黄书,为证明爸爸我堂堂正正的,是一个先要以身作则的光棍好汉,才能让他信服我的谆谆教导,没收了书,我一眼也没偷看,当着他面前直接烧毁了。他的喜好,都被我封杀了。但凡爱好什么,我专能找得到理由,驳斥他玩物丧志不应该。
儿子,被锁在舱底。房门时常拴着铁链,虽然出入不给自由,倒也不忍心再捆着他的手脚。每天早晚二时,命他背诵《孝经》,我搬把椅子,挨门外坐着听。背错了,就让仆从用竹篾藤条抽打后背二十下。若是背对了呢?也打二十下,告诫他不可因为认真一次,而得意忘形。
我在门外听着。“啪嚓”、“啪嚓”、“啪嚓”,倒是“诶呦诶呦”一声接一声,上发条似的喊疼不断,藤篾究竟触碰在哪里?这声音却不对。于是啊,我雷霆万钧的,挨门口顿一声咳嗽。今天行刑的是田丁。这手一慌,鞭子甩飞出去,撞在矮舱屋顶又弹回来,迸到我儿子的皮肉。才擦破一点儿皮,只听“叽嘹”一声,也不跪着了,起身要和他玩命。“疼啊疼啊疼!你真抽到我了死家伙。。。”
穿帮的后果如何。我一脚将舱门踢开,田丁被我撵出去。自己翻卷了袖口,上阵。
“背!敢问圣人之德?”
蒿住脖领,上衣都扒掉。劈头盖脸。。。
“‘敢问圣人之德’哎呀!”
“‘无以加于孝乎’,爹啊!”
“‘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诶呀!‘人之行’,诶呀!”
“‘莫大于’,诶呀啊啊啊,疼啊,‘孝。。。孝莫大于严父’”
“。。。爹您饶了我吧,饶我这次,您再打,儿子全忘干净了。”
“忘干净了,明天再重来,全忘没了给我抱着书本念,不问对了错了,这篾条你是躲不过。”
抽一下,问他一句“想不想烟”。
儿子抱着肩膀头,哭着说:
“你倒实诚。想就告诉爹。爹成全你,只要一天你还想着那东西,爹就拿藤条来给你治病。打的疼,记住这滋味!”
我从船舱出来,衣襟迸溅的血渍。气喘吁吁,不知什么时候,发现鼻梁挂着一颗眼泪,冷冰冰的,我怕被人看见,偷着擦掉。仆从们,和小姨太太吉川雪,咬耳朵嘀咕什么闲话,也被我听见。都说,“老爷这不开窍的,问你想不想烟,你回答说不想,也少挨几下鞭子。”舱门一开,吉川忙跑进去看,她丈夫浑身血印子,已经昏倒在地,女人自是抱着他哭。
我脸色苍白。田丁从旁扶住,这虚脱的身体,才算没栽倒。
“老太爷,您听他挨着打,一声一句的不改口,说他还想烟抽,可见他确实发狠,想要治好这恶病,所以对您,对他自己都抱着诚实,绝不欺瞒。我主子虽然身体有病,到底,他的心还没废了。若某天,用了您配制的药方,身体先断了难缠的瘾。然后您再恩威并施,感化、抚慰的招数一起用着,就算挨打也不改口了,只说他再也不想烟,您就该放心了。这病有希望治愈了。”
“但愿如此。”
【题外话:】【一段小说能写出俩版本来。喜欢哪种风格就看哪个版呗。。其实我比较喜欢第二种,田丁这个版。曾经我看一部悬疑恐怖片,奇葩的电影导演,设计了五种不同的结局,每一种他都给拍摄出来了,虽然公映的时候只能播放一个结局,可是呢,五花齐放,多种选项其实多么的的的有活力啊。经过一段时间考验之后,自己就能发现,哪一种版本生命力最强。日21点28昏君】
《儿子。。。》
我高宝多,一生之中,不会挨鞭子的岁月可能也就那么几年,如今一去不复返。恨不恨爹?不恨。说真的,真的我就我就不恨。那篾条打在身上,肉虽然疼,越是疼,心里越是清醒,谁让我重病缠身,再若不治,眼看病入膏肓了呢。帮助我戒毒,这苦药虽然苦,正对病灶。夜里醒了,孤身偎缩在舱底门边,隔着门缝,望外面的天空。田丁将调好的米羹,端来喂我。
“没胃口,根本不觉得饿。”
“朽木花,哪儿去了。我左右的看,家下仆人们都在,单单少她。”
田丁,不回答。问我:“你恨他吗。”
“做儿子的,哪有恨爹的。”
“篾条打在肉上,疼是本能,因为疼,所以恨,也是本能。你只是不承认罢了。”
我偎着门,虚弱的讲:
“今天打我那会儿,听他喘气的声音不对,脚跟都站不稳。夜深了,你替我去看看他。我不在身边,也不知床榻凉不凉,需要用暖手炉,由被底向上,为他逐层的捂着。夜里解手,得有人搀扶着,子时之后,再加一遍安神汤,要茶要水,叮嘱谁,为他送去。”
“老太爷这几天,身子确实不好。为你忧心,老人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份跌崴。”
听他主子,吸溜鼻涕,喉咙倒气粗喘。
“您又不舒服了?”
“上来一阵儿,坐不住,只想躺着。我这五官七窍,好像脓水流不完似的。”
“我为您盛碗汤药来,趁这会儿喝了。”
“我不喝。没用。”
一时,脚步匆匆回来。
将碗推开。
“我咽不下去。”
&田丁,吹着汤药,贴近耳边,压低声音说:
“主子,我有话想告诉您,有些事情,您还不知道。”
才讲到此,身后一个人,用手指尖,点打他肩膀。
“你有什么话,不能先对我说,再由我讲给他,你看好不好?”
田丁身子一震,低头不敢言声。
我爹将他手中药碗接过来。
“你这犯矫情,推三阻四的不肯喝药。可知道,爹为你查找医书,研制戒除烟瘾的药方,熬了多少个通宵,你不吃,耽了我一片苦心。听话,喝一点儿,每天别断了按时吃药,身子就能好转起来。你看啊,这是松针叶,这是金牛草,还有甘草啊,胆矾、赤砂糖与蜂蜜,都是解毒的良方,能戒烟瘾的。”
伸过他那青筋暴流的手,试探我脸颊的温度。
只看他儿子,脸上肌肉在抽缩,额头冷汗珠子直淌。
强忍着,就他手里,咽下一勺。
眼泪在瞳眸里转悠。
心想:“我爹,如今多大年纪?七十四岁了。满面沧桑不平的皱纹,走路也不能没了拐杖。为我这个不孝的东西,从东洋大海的小岛,又万里迢迢返回中土,随着我颠沛流离。如今,我倒成了被他喂汤喂药,来照顾的人。”
“儿子啊,你明白爹,为什么一定要赶在踏足中原之前,治好你的病吗?你虽然名义上,做过几年的官,其实,此官非彼官,你这七品县令,因为地处外海,荒芜清静,不论曾经开创出什么业绩,从来也没有官场的同僚与你竞争。前面一年的翰林院编修,且不算,后面这八年,根本不懂得官场勾斗的利害,何在。你把皇帝给的问题,答复了。答对了,这一步迈出去,还是要你做官的。”
“你不明白,前途有多凶险,在朝廷为官三十几年,爹我明白。那外海的官,十年不会将你累死,在中原啊,一天,你就会尝到官与官之间,斗争倾轧,身心的疲累。没有阅历的人,如果身体、心智也不正常,就这副烟鬼的病相,回到中原,怎么能应对排山倒海的明争暗斗?不行。我不能眼看着儿子回去摔跟头,输给才能远不及你的小人。我要将你扶起来,像个活跃在战场的将军。”
“儿子心里,很清醒,虽然身体时常由不得自己,我并没有怨恨爹,每天给我二十鞭子。还记得,齐桓公晚年的故事。”
“量你也不敢恨我。将这半碗药,全喝了,别要你爹一勺一勺的喂着。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爹,借着我的话题,讲道:
“齐桓公,晚年宠爱三奸。他有五个很优秀的,成年的儿子,可是,重病在床之时,五个儿子对他的死活不闻不问。奸臣在寝宫周围,建筑高墙,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也不给他送饭,要将他活活的饿死。儿子们却在宫殿里划分势力,争夺继承权,兵戎相向。隔着一扇窗口,没人过问亲爹的生死。直到他被饿死了,尸体的蛆虫从窗口爬到外面,外臣才得知死讯。儿子再多,有什么用,生了一堆不明理,没良心的混蛋。可怜英雄一世,落得这般下场。”
“错在哪里?生了他,没教给他如何做人。宝多儿啊,咱父子们读书读史,也学个明心见性。像镜子一样反照自身。养儿不教,过分溺爱,都不是真正的爱他。生了他,疼爱他,还要在他迷失的时候,指点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负责。一味纵容,爹被饿死了,世人唾骂的是谁?还不是那些被宠坏了,无知无畏无德的孩子。爹能眼看你现在走歪路,自毁堕落,不闻不问,单等你造孽满了,受了天谴,我再来后悔?”
“爹,您这药方,真是起作用了,儿子身上冷的好些了。这药啊,再加上‘白花蛇舌草’,许是解毒的效力会更强。我们曾经和芦荟摆放在一起,种过几盆。现在若还有那个,您也给配在药里吧。我也恨病。”
《慢性子,高宝月》之1
话说公元6015年末。
这天,高宝月在厨房对着炉灶,拨拉炒菜。儿子高甘蔗,刚刚度过了八岁的生日。挺高兴。“妈啊妈啊。”拽着她的围裙。“手机给我用一下嘛,准我上网行不行啊,平时我学习都很认真的,就这么一次,用用你的手机,我想参加黄多多演唱会的网上抢票。”
“别着急,慌什么啊,你写作业去。妈妈帮你登陆抢票。我的手气可好了,一准帮我儿子抢到好位置。”
“真的啊!”
乐的直跳脚。听话的,用遥感触屏手机作业本,写字去了。没过一会儿又转回来。
高宝月,对大炒锅里一下一下,翻面炒虾仁。呼啦扒拉过去,望着墙壁瓷砖想事。呼啦又翻过另一面。甘蔗咧嘴:“妈啊,你真是个慢性子。抢票,那和打仗一样的,再磨蹭一会儿,好位置就没了。今天一整晚上,这锅虾仁也炒不完。”
“你别打岔。我在练习大鼓书的‘双七点’,开头怎么起势呢,在心里边默默的演习。。。梆,打打里搭。。。里嗒里嗝儿,啦个哩。。。”
甘蔗嘟着嘴,坐在身后的矮凳上。
“还说不慢腾。三年,三年啊!一张十字绣,你才绣了一个角儿出来。”
“妈妈那不是,没有时间嘛。工作太忙。。。个哩!对,两句中间相隔六十秒钟,再来两小板顿打,收尾的。呵呵呵,我想起来了。谁说我慢性子,在舞台演出,每回唱到这句我都急得不行,很不专业的停了三十几秒就抢着唱下半句了。”
将炉灶的火调温了,锅盖一扣,围裙擦擦手指,也牵过一把矮凳子,坐在儿子身边。
笑呵呵的,因为有儿子挨着坐,幸福从脸上溢出来。
抱着一副十字绣,捻住银针,挂线的手臂向上伸啊。。。伸啊。。。伸啊,抬高到长线已经拽不动了,低头观察,下一针应该补在哪儿。甘蔗跑去,替她将眼镜给取过来。戴好,抚摸头顶:“儿子,真是长大了,有眼力见儿的,还知道心疼妈妈。我这些年养育你,总是没白付出辛苦。”动作带出优美的身段,舞台演员嘛,拿针的手指很像捻着鼓槌。于是呢,甘蔗有样学样,也捻起一根线,绕在手背玩。
“啪”一声,狠狠打在他手背。
“放下,男孩子,不许玩这个。我是你妈,缝个针捻个线,我还懒呢,小小年纪,别被我熏陶的不男不女的。”
“谁规定的,男孩子就不可以碰针线?我喜欢。”
“喜欢也不行。不是你该做的。”
“该做什么。。。?天天对着你一个人,也没有爸爸。我怎么知道男孩子应该做什么。”
高宝月,为他擦抹脸上的泪花。
“委屈来的还真快。有没有爸爸什么要紧,咱们家不需要那个。有些人的爸爸,喝醉酒回家就撒风儿,没人性打媳妇打孩子的,有还不如没有,哪里比得过你妈妈对你的慈爱。我当爸爸又当妈妈,将你照顾的如此体贴。你不是想有一个可以学习的男子汉,来做榜样吗?好啊,妈妈白天就这个样儿的,晚上啊,关起门没人看见的时候,我演你爸爸。我粘上两撇胡子,叼个烟卷儿,挨床头给你讲故事。我学男人,像的很。”
甘蔗,“咳咳咳”笑。
“妈啊,昨晚你给讲的那个故事,怪好听的。我心急了,想听下文。五千多年前的高宝多,和他爸爸在船上,到底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啊。。。”
《慢性子,高宝月》之两
让儿子偎在她怀中,把着他的两只小手,轻轻拍打自己膝盖。
“知道大鼓书的鼓点和位置,怎么配合吗。我已经讲给你第二次了,再记不住啊,妈妈可不再讲第三次。听好啦,你的两手,就是鼓板。左手大拇指,套住鼓板的绳子,两板在上,一板在下,轻转手腕。四分之四、四分之二,四分之一,这叫做四板三眼
————走———— 鼓、鼓、板,鼓、帮、鼓,上板加鼓合;鼓、鼓、上鼓帮鼓,合。。。鼓、鼓、上鼓帮鼓,合。。。”
甘蔗,抬头看她说:
“老七点,太慢了,我听的都要困了。我还是更喜欢‘双七点’。”
宝月扑拉他头发:
“小东西,你倒成行家了,还会挑拣了。行啊,咱们打双七点。吧哒走————上鼓、下鼓、上、下;上鼓,下鼓、上鼓、合。。。这个爽利多了。我儿子乐感真好。”
“书接前文。话说啊,那高宝多在船上,可受了罪了。每天挨两起儿鞭子。时间长了,一碗接一碗的戒毒汤药喝下去,他先前的病啊,竟然有了好转。发冷汗打战栗的次数,越来越少。会喊饿,也要些米汤饭食来果腹。先前那一碗饭吃下去,只因胃太小容不下,每常的,都会呕吐掉一半。他爹并不因此责怪,逐渐的,儿子不再想着抽烟,只想多吃些米羹肉菜,但盼身子更快的好起来。高大岸,也不使人前去责罚打骂,高宝多他自己多了严格的要求,每天直溜溜的跪在舱底。。”
“背诵的是:‘敢问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
“早晚高声诵读,一字不错。每每又开始想烟的时候,就命田丁用篾条抽打后背,为自己提醒。”
甘蔗,忽闪着大眼睛,问:
“什么意思啊?你再给我讲解一下下。”
“是说啊,世界上,最高尚的美德,无过于对父母的孝敬。人,生于天地之间,对你自身最大的尊重,是要通过对你父母的孝行,来证明的。而最大的孝行,就是毕恭毕敬对待你的父亲。因为对父亲,恪守奉行孝敬,没有半分的怠慢与轻视,所以亲人之间,我们才懂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一边用指尖,拨拉手机网页。叹气:
“我们琉球国的官网,越来越惨淡了。不许人们自由的讲话,早晚它要黄摊儿。你看看,儿子你看看,妈妈在微博本来有很多网友呢,这官网替我啊,将那些官家认为‘不合适’加为好友,从来没替他们讲过话的人士,都给删除了。倒是我没兴趣加的,什么美食啊,烹调啊,什么服装展销啊,什么恋爱失败情感指南啊,硬塞给我来认识。无关紧要的每天在首页车轮转,不爱看也得看,看来看去没有一句关于政治的真话,有人敢讲。这就是我们琉球国的现状。想把大家能交流的途径阻死,让我们孤立,在我们之间竖立高墙,再由它来主导,你应该看什么,想什么。真是悲哀,生在这样的国家。”
“你别玩手机了。我还想听下文。高宝多被他爸爸打的半死,怎么还能不恨?还,越变越像他爸爸要求的样子?”
“正是,孺子可教也,庶子不可教。正是家鸡一打团团转,野鸡一打满天飞。教育的方法对了,被教育的人对了,收效也就出来。阿斗,是打不明白的人,扶不起的,高宝多却不一样。他是越打越明白的。他恨病,恨自己太不争气,早已超过恨身体的伤痛,和对他爸爸的恨。高大岸又打又骂又诫斥,又劝说又灌输洗脑,这一提拉,儿子还真站起来了。不出两月的时间,烟瘾断除的差不多了,身体比先前更壮实了。”
“某一天啊,就来请教他爸爸,回到中原自然要面对一个貌似更大,更宽广,其实更狭窄,处处争锋,弱小者无法容身的社会。究竟要怎么样的治家?然后呢,究竟要怎么样的为官,才能在中土扎下实在根基,屹立不倒?他能提出这两样有水平的问题,高大岸心中暗暗的欢喜。儿子终于如他所愿,腰杆站直了,把心思重新用在正经事上。”
“他爹,揉着没胡须的下巴,讲。。。”
高甘蔗,全神贯注的听。
“儿子啊,这屋里还起了冷风了?咱们琉球大岛也没飘移到北海道的经纬线去,今天怎么阴阴的好像要下雪?不应该啊,哪里有冤情犯不着在我们家屋顶落雪。你冷不冷啊,儿子?把妈妈这件厚毛衣套上。我搂着你。”
“诶啊呀啊,我怎么被这么个慢性子的妈给生了?快讲啊。好啊好啊就让你搂着我,可温馨了吧?快讲,我等不及听。。。”
高宝月,嘿嘿嘿笑。
“我自己编造的故事啊,没想到我儿子这么爱听。真是太成功了。你妈妈我啊,前生就做过一只大乌龟,在龟壳子里养了一千多年的元气,我才脱胎换骨变的真龙。所以啊,第一世投胎做人,乌龟的慢性子没改,就是一个琐琐碎碎,肉肉唧唧,让人简直忍无可忍的皇帝。我上朝的时候,一听我说话,大臣们全爬地上睡着了。一个音儿发出来,拖半个小时才落地。呵呵呵呵。慢好,慢工出细活儿。急于求成,成的快,灭的也快。”
“你那是没长心,什么慢工出细活啊。”
高宝月为儿子裹着大毛衣,怀里搂着他。
“大岸君说啊,儿子,你想知道如何治家,能令一个家庭由内部团结,坚不可摧?你想知道爸爸为官多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经验教训?至理,就在以下这段话之中:”
“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虽得之,君子不贵也。君子则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德义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
“意思就是说啊,只要你本着父子之道,君臣之义,首先做到孝敬你自己的父亲,然后再将这种关心的热度逐渐的波及到其他人的身上,你就会成功。你爸爸多大年纪,风烛残年,有今天没明天的,哪怕你对我再毕恭毕敬,端茶侍水的伺候,真正与我身上,能享受到什么?快那世的人了,享受到什么也没多大实际的意义。可是啊,回到中原,你想要治家有方,为官有道,必须将爸爸我,高高的抬出来,当成神像一样的奉敬。你也别唏嘘,看透你爸爸我就是这么狡猾。孝敬我,做出样子令全世界看见,这就是我拼着老命,为你做出的最大贡献。”
“你必须,在我高家一切人的面前,定下严苛不变的规矩。每天清晨与黄昏,一天二次,刮风下雨,雷打不错的,来对父亲请安。我坐在堂上,你与媳妇、众仆人,仪容端肃,垂手侍立,只要我没开声讲话,谁也不许言声在先。外间大事,没请教我,不得擅自决定。家人们,看到你如何对待我,明白你是怎样的畏惧我,当我没端坐堂上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转而应该如何敬畏你。之后呢,你的威信,逐步就形成了。这就是‘不肃而成,不严而治’的道理。”
“至于做官,也是同理。恪守秩序,在官任上,就要做到端然肃穆,上令才能下达。所以啊,爹讲给你最要紧的窍门。”
甘蔗,在她怀里扭动身子,要细纸揩鼻涕。
“好好玩啊,他们像演戏一样。”
宝月为他揩净鼻子眼儿,纸扔一边说:
“演戏,人生这场大戏,若真能演得好,也算一样本事。你还小呢,现在还不懂得,人生在世,无时无地不需要粉墨登场。也要看你目标是什么,演来是否值得。高大岸,第一样告诫儿子不应该的,就你刚才这种态度
啼啼啼,笑笑笑,大事当前,你没正行,万万不可以的。老头子的经验,他少年初为官的时节,也爱与同僚们讲讲笑话,略微表现一下自己的悠然从容。可历经多年的从政,年深日久,他终于领悟到,在官场之中,脸上的笑,那要分对待什么人才可以展露,对有些人,绝不可以。下级,如果看到你无关紧要的笑容次数太多,就不再拿你当碟菜了,心想这货没什么本事,凭他也配坐在上头指挥我?然后,渐渐的,你的威信消失了。”
“所以啊,在船头望海,被风鼓起满头乱舞的白发,大岸君牵着儿子的手说:‘孩子,你做官若没有威信,就没有前途,若想有威信,且从你爸爸我,如何在你面前摆出父亲的威严,学起。对待下属们,要像严父管教孩子,可又不能心太实,将他们完全当成孩子。当成你是手握鞭子的牧羊人,他们是被你驱赶的,由你来操纵方向,这才正确。你要会‘装’,能绷住一张冰冷的脸,令他们望而生畏,不敢不奉行你的教化。这才是为官。”
“哦。。。好深的道理。只要我总是不乐,板住脸孔,小胖、二虎他们就会相信,我是一个很好的领袖,可以带领他们将五年级欺负人的大哥哥们打倒了。”
还要把着他的小手,继续演练鼓板节奏。
“什么味儿?”
提提鼻子,猛跳起来:
“个王八绿鳅鳅的,我的炒虾仁变黑炭啦!饭锅烧漏了。”
《风旗。。。》
心想,如果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就可抵达福州的近海。拨拉指头计算着,还要在避风的船港投锚靠岸,暂住三天,避开这一带时常发生事故的强流风暴,只因为急于回国,多少船只在即将看到故国乡土的一刻,葬沉海底。高宝多,独自一个,蹲在舱板阴暗之地,用钩挠剔拨蚝壳肉。
曾福与田丁也躲在舱底叙话,却不知高宝多,就在船舱背后。
两人互拍后背,抱一起正哭。
曾福:“快回家了,盼出头儿了。”
田丁:“其实我心里,为了主子,并不盼着他回中原,可真的返程了,离家越来越近,我这心里。。。依依依依依~~~【哭】,还以为此生没希望了,没戏了,永世没机会侍奉我爹妈,骨头埋在外海,恐怕没人给带回家乡,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依依依依~~~”
曾福:“我要逛遍四九城,给我妈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绸缎衣服、金银首饰,让她和我享福。”
田丁:“我想给我妈端盆热水,为她搓搓脚,陪她逛庙会,给她小孙子买冰糖葫芦。这就看出来了,好死到底不如赖活着,是不是?能活着,咱们才有今天。熬啊、忍啊,一条苦命挣扎出来,家乡泥土的气味,越来越近了呢。老天还是长眼的,总会赏给咱们后半生,不再背井离乡的好日子。”
高宝多不经意听着。吉川雪,款步凑过来,也挽起衣袖,与他一起扒蚝壳。
端起筐碗,转身想走。
吉川拦住。
“我让您讨厌了。说说话,也不行?爷们儿家的,气量别那么狭小。”
箩筐放下,仍蹲着。
“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那讲一讲,你昨晚的梦吧。我来为你卜算心事,我的卦象可灵了,通过梦境就可以知道一个人,他最近很在意什么。”
高宝多,坐直了身体,抻臂膀,扭脖子,假装做运动。
避开吉川的目光,转脸去看大海的波涛。
“梦到什么。。。烈马铮铮,风沙四起,其实醒来记得我自己从不会骑马,梦里却在战场上厮杀,勒紧马辔头缰绳,黑风滚滚不见天日,想着如何杀人更多,冲出险境,赢得战功。骑着一匹黑驹,心想,虽然在战场身为将军,赫赫扬扬,我儿子却在哪里?他竟然小小年纪住在监狱,湿冷的苍苔遍布石墙,就是他的住所。披头散发,为人奴隶,为官家大人们捶背、侍酒,跪在地面,做下马的垫脚石。父亲拼搏厮杀,赢取显达尊贵,他儿子在受苦,被人凌辱。这就是我的梦境。不是能掐会算吗,你能看透,我最近的心事?”
吉川摆手说:
“您并没有亲生的儿子,何至于担心这些。也幸亏那个女人,从来没为您生过孩子,不然啊,现在更要割舍不下了。”
“我必须禀明父亲,为你们改名换姓。一是你。既然爸爸做主,命我将你收为妾氏,我不敢驳他。行了,死活撵不走的缘分,我也认命了。返回中原,你这东瀛人的姓名不能再使用了,高家原有规矩,妻妾们必用汉姓。”
“都听您的。请老爷赏奴家一个汉姓,两字双名。”
掰开她手掌心,指尖划拉:
“姓‘刘’。我给你起一个两字双名,为‘淼兰’。踏足中原,今后在谁人的面前,只讲你名为‘高刘氏’,不要再提起曾经入内廷为乐妓的过往。”
刘氏淼兰,施礼万福。
“还有一桩心病,是虎腚儿。我爹将他收为干孙儿,自然出于疼爱难舍,有些事情,爹还不清楚。私底下疼惜这孩子,明面儿上,决不能收为我的养子。爹病了几年,他不知我心里深藏的苦衷。带着东瀛人的姓氏名头,被嘴巴刁毒的汉人,笑出一句‘野尻虎十三郎’,念出来,何其喜感什么的,这孩子将来在中原,像个仕林子弟一般,挂名读书也不容易。我得为他改取汉名。”
正说着,抬头望海,眼睛直勾勾看着远方,半天没动身。
刘淼兰,剃拨蚝壳肉,兀自讲着,她一定会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善待天情,如何如何悉心教给他中原的礼仪风俗。船,停于港湾,大大小小,来自世界各国的商船、官船、私用民船,纷纷攘攘,拥塞着海港。距离高家的马舰,有些遥远,那一只船上,有个女人正对高宝多遥遥挥手。
高宝多呼啦站起身,趴在船边定睛细看。
是朽木花。
双手拢于嘴边,喊些什么,因为相距太远听不清楚。回身取来一把竹竿,将穿的短外套上衫脱了,系在杆子顶部,抖风旗一般,对着高宝多摇晃。用旗语,在空中写字。
刘氏,也看到了。紧张的拽住他臂弯。
“老太爷好像传您进去,有话要问。别看了,一个不知谁家的,什么疯女人,望她做什么。”
“你说什么,她是‘疯女人’?虽然很远听不清,她用风旗比给我的字,你也看见了。‘她在’。‘她在’!写了一句‘她在’给我看。装什么糊涂?把手撒开,拽着我干嘛。朽木花和我媳妇在一起,月儿就在那儿。”
刘氏,打千斤坠,不放手。一阵撕掰。
曾福,应声跑过来:“主子,老太爷喊您呢,有要紧事商量。”
臂弯被扯的衣袖半退,终于松开,转身忙的再看,已经找不到朽木花栖身的大船,哪里去了。
《密信真容》
大岸君说:
七颠八倒的病猫儿子,我现在唯一的儿子,被我修理成一只小虎犊子,猛兽之气概,用三百多年以后的话说,他就他就傻比兮兮的干回京城去了。那要先讲讲清楚,中原皇帝,究竟给我儿子出的“考题”,“加急电报”写的什么内容?读了之后,不敢不奉旨回京。
话说这公元一千七百几十年的中原蒙古王朝,皇帝每年最是费心操劳的,无关后宫选美,也不在什么下江南玩乐。有一桩事情,若他管理失败,就等于皇帝做的失职,不合格,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朝臣、对不起子民、对不起江山社稷,被世人怎么唾骂都应该的。若单单在这一朝皇帝的手中,办出差错,他无颜面对祖先,躲不了臭名千古。精明的高宏春,尤其在意,三年一度“抡才大典”,由乡村、县城、城市、省、京师,金殿面圣,一级一级,向上擢拔人才,充实朝班。为国家,这件大事还没办成,后院自己如何挥霍享乐,都没心情。
他给我儿子递了一封信,那货展开一看,脑壳的冷汗下来。
三年一度,各地学生,都要齐集在他们出身之地,本省的省会参加科考、岁考、应试。乡村级别以上的考试,由皇帝亲自挑选考官,再委任到全国各省。不仅学生们要考试,被委任前去监场的考官们,先要在皇帝手里,过滤一把清浊。一生只参加过一次金殿面圣,一天获得翰林院学士的资格,后半世都不需要再读书了,躺在官任上,毫无作为,安享国家俸禄?那是没有的事。你说你曾经得到证书,领过奖章,有大学教授的文凭本本儿,就能所向披靡在皇帝面前装老?没用。谁知道进了翰林院,几年没见面,你的学识长进了还是退步了?全国被分派在考场的考官,总数也有一千多人。省市级别的,只有十几人的名额。皆从京官之中选拔。
考官也要考试。
被召集在太和殿,皇帝将自己研究的考题,分发在每位手中,笔试过关,将答案由胶蜡密封在竹筒之内,恭恭敬敬呈递给皇上。题目向来只有:《大学》之中某两篇文章,用八股文的形式如何评断剖析,外加书写一首排律诗。成绩按甲、乙、丙、丁,给出评分,留任者名为“试差”。
呈庆帝,将试题多抄写一份儿,万里迢迢着人密封了,送给那货,也要尽快给答。此中意味什么,那货一看,心知肚明&
————& 皇上特批的,派往各省的考官,有他的一份名额在内。答案好与不好,文章水平如何,回京当面交卷,再做定夺。
我训练的“虎犊子”,虎气腾腾回到了京城,将家人略做安顿。
第一件要事,找到东城侍郎马老大的府邸,将自己试卷答案的竹筒,请他传回宫中复命。
《第一场交手战》其1
高宝多,将参选应试“主考官”的答案,着人送进宫去。余下就是等。等啊等啊等皇帝传召下来,杀伐去留一句话。本来并不愿接这道试题,只要给了皇上答复,等于表态,愿意吃他钓钩上的鱼饵。在蓝沙岛只想把这页纸搓烂了揩鼻涕,然后全家脚底抹油跑了。现在,想不想愿不愿,京城他也回来了,骑在虎背之上,只有横心向前闯。
一面等待内廷出来的回复,一面打理北京驴市胡同后身,自家那所历经百年沧桑的老宅。命田丁、曾福,从集市上买回几名年老稳重的仆人,每天清扫房舍,修补坍塌的院墙,漏雨的屋顶。他爹自从脚步迈进这座房子,前院后山转看一圈回来,就不大爱讲话了。在高吾雷儿时住过的房间,窝墙角一蹲身,谁劝他也不走动。高宝多只得将那空冷小屋重新装饰,粉刷墙壁,修补火炕,添加暖炉被褥,让刘氏早晚守在这屋,一时不离的照看他爸爸。
田丁、曾福,每天在高宝多身前转悠,扒眼睛望天,哀求的目光,嘴里虽然不敢讲,实则希望主子吐口,准他们假期回去探望父母。直脖盼了几天,主子没有给假的意思。也不准两人走出大门。每常提起一字半句放假的引头,不是将话岔开,就是冷脸劝说:“暂时别动,宫里的旨意下来,确实没要我全家脑袋的意思,我才放心,准你们回家。最好啊,现在紧紧的跟着我身边,凡事大家商议。”
一星期过去,皇上的回复,并没动静。曾福先急的坐立不安。拉着田丁说:“回家看看爹娘啊,和皇上给不给旨意,什么关系?咱俩不过是下人奴仆,哪怕皇上恼着主子,还能妨着咱们回家探亲?主子他就是一大乌龟的慢性子,凡事不应该的,虑算太多。那我可等不及了,今晚我从山墙背后,悄悄的绕出去,就西直门那边儿,看看我娘,天没亮我就回来了。你不是也挺想家吗,和我一道儿也行,你不去啊,我也不拽着你,别告诉咱主子,就算好兄弟一场了。”田丁犹豫再三,搪不住自己心里这股想家的热火,俩人趁着半夜无人察觉,翻墙出去了。
高宝多,隔天早起,没见俩人回来,只觉得,骨头缝向外渗凉水。
再一星期过去,心底凉水冻成冰了。
每天在当院,掂手背,踱步绕圈,急的喉咙咽津涎。
终于,这天夜晚,后院的门环叮叮当当被人扣动。
刘氏忙忙的走去,启门缝向外看。那些武夫,借势撞门而入,将她推在一边。直入内堂,要带走高宝多。问:“列位是大内着便衣的亲兵。可有皇上旨意?”
说:“奉命行事,皇上口谕,着我们带人,既知我们内廷侍卫,行事错不了的。大人只管跟我们走,许是啊,没一个时辰,您也平安的回家了。”留下二位亲兵,把守前后院的房门,又嘱咐,不准打扰女眷。
将黑巾头套裹住脸,被塞入一乘小轿。催命似的,不知送往何地。
《第一场交手战》之2部分
高宝多,头顶黑巾一被拽掉,手腕解开麻绳,趴在地上就开始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呈庆帝,歪在软榻上,吧嗒旱烟嘴。
“啥个害怕的,也没将你怎么样着啊,吓成这副奶奶熊的模样?”
哆哆嗦嗦的:
“万岁爷,奴才不是害怕,是心疼皇上。这么几年没看着龙颜,瞧瞧您瘦成什么样子?为国事操劳的,操的劳啊殚的精,苦的您什么似的,奴才看着万岁爷累成这样,心都疼死了,都哭成河了,眼泪多的藏不住,被皇上您看出来了。”
“几年没看着,你这脸上,倒有些人类的气色了,粉乎乎的。不似当年,全没一点儿血色。挨蓝沙岛住的,挺享福?那无妨的,你远在外海,天高皇帝远,享过多少福,赚出多少金,我的手爪哪有那么长,能管制得了你呢。我又不是海贼王的路飞,橡皮手一拳打得到你身上,翻山越海,我还能撤得回来。【呸】。。离开朕的眼睛,怎么着还不准人家快活几年?”
“皇上啊,臣求您一件事儿,能不能先讲给为臣,这这这是哪儿?瘆嗯。。。瘆的慌。万岁爷您若私刑将为臣给杀了,奴才冤死,总得知道死在什么地方。”
“金大人在花枝胡同后身,置办的外宅,专为方便朕出宫私访,好有个落脚的地起儿。这小屋蛮干净的,并没有招纳过娼妓下九流住进来,不会脏了高大人您纯洁的名声。放心,朕只想有个私密的空间,办点儿私事,和你好好聊聊。现在啊,背阴山的回廊底下,小金大人金槐,和你那义兄赵健,都挨那儿跪着,候旨等朕示下呢。也不是就俩人,挺冷清的。”
高宝多,磕头:
“还还还愁没有‘私密的空间’给皇上?万里河山,天下都是皇上您的,在朝堂之上审问奴才,千刀万剐也是皇上您一句话的事,奴才怎么敢有怨言。何必非要什么私密之地,来审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猴子。我就是一猴子,也没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本事,哪怕是孙悟空在世,他也翻不出我们万岁爷的手掌心去,何况我这种瘪瞎鼻屎,无能的丑鬼。您问什么,奴才都交待了,您不问,也不敢藏着掖着,欺瞒圣明的君主。”
宏春,对着屏风后面的内侍,指尖打个榧子:
“这么讲话多闷气。每常朕在宫里,用膳也要配乐的,晚上睡前听说书的叮叮当当敲鼓。莅临各宫,銮驾出行都要带着乐队,听着丝竹雅乐朕才舒服。那个谁啊,你去,把那位会唱歌给我带过来,在隔壁,给朕演唱一曲。可别直接带到眼前来,吓坏了你们高大人。”
高宝多,瞄眼睛看着。血衣破烂裹着一个人,拖进隔壁房间,几名持鞭子的侍卫,纷纷进去,房门虚掩。
宏春拧烟嘴盖子:
“呦,烟叶子抽没了。朕这苦命的,抽口烟引个火,还得自己动手。那谁,你把火炉子送过那边儿去,朕就爱玩这个,吃点儿熟食,他唱的才好听。”
呈庆帝,觑着眼睛,看高宝多的神色有无变化。
“适才哭朕为着江山社稷,辛苦啊,我看你还哭的出来,怎么,这会儿为着他,你倒哭不出来了?”
高宝多惭惭一笑:
“皇上您打罚自己的人,我为什么要替他哭呢。八年前,您将这奴才送给了为臣,也就是一无关紧要的奴仆下人,罢了。可不是要为臣将他奉为亲爹尊着供着,如今怎么得罪了万岁爷,连奴才我的性命也在您的手里,我顾着自己还来不及,哪敢为他哭丧,惹到皇上不痛快。”
宏春,狠狠点指:
“好啊,你真是他的‘好’主子。你们都听见了吧?赶紧的,将他所讲的这番话,一字不少,讲给那屋的听听去。你真是好冷的心呐,虽然这几年他不跟着我了,到底我也念着从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在我身边做侍卫,无知的乡下生瓜蛋子,是我手把手的教给他写字,背书,提拔他,走在人前露脸,做些光宗耀祖的事业。虽然我是他的旧主,如今,还有些不忍心的怜惜在他身上。你啊,你这心肠,石头打的?”
只听隔壁,铁钩子碰撞火炉的声音,那人似被堵着嘴,撕肠裂肺的喊叫。一种烧肉的气味,荡熏熏传过来。
高宝多,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紧啮着牙关。
宏春笑道:
“这下想起来了?还是你最明白朕的趣味爱好。朕就爱听这个,爱的停不住手,可怎么办?当年,你不是为朕也唱过一曲儿吗。”
“皇上深恩厚德,赏给的后背这一块,臣下怎么敢忘怀。臣下对皇上的忠心,当初就深的没边儿,至今也没改变。您若是爱听这动静,邻屋那唱的什么啊,实在也不好听,臣下现在就为皇上唱一段。只要您开心一乐,我这只丑猴子,为您死了也有价值。”
说话之间,从高宏春手中接过旱烟杆子,仔细的添入烟草,吹红火星。
焰腾腾一块热炭也似,撂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臂弯,将烟锅炉子按在肉上。
宏春等着听喊疼。旱烟锅子撤了,手臂的肉烧的血烂,高宝多却一声没吭。
将烟杆子递还给皇上,挠脸惭笑说:
“诶呦,皇上您瞧奴才这记性,才说的,唱一段令您开心来着,我只顾着疼了,把喊出来这节给忘了。这这怎么说的。是为臣的错,您可别动怒,气伤身子,要怎么罚罪,为臣都认了。”
宏春擦拭着烟袋锅边沿沾的血,冰冷的眼光,注视他的脸。
走至面前,踢他:
“你塔马的,要不要对自己那么狠?我让人烙那个奴才的肉,因为他对不住我,与你什么相干?替他来这一下子,博我的同情?我几时怪着你了。咱们君臣好好的讲话,那不过是个殿乐罢了。”
“五天前,朕就命人将那两个小崽子,带到这屋里,上了刑,是想问出一点儿,关于他们主子近年来不为人知的内情。在蓝沙岛怎么暴富的,幕后的靠山除了琉球皇帝,还有哪些,做过哪些不念及朕的深恩,卖国求荣的事情。”
“朕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若是他从来没有和你通同一气,骗过朕,若是他从打受刑一开始就交代,朕岂是狠心的人?这奴才跟随你几年,不知长了什么铁打的肝肠骨头,三天,盐水鞭子抽着,只说你没有叛国负义,没有诓骗皇上,每回奉诏进京,对我讲的谎言,全是他自作主张胡编的。昨儿个,朕实在气不过了,想问出一句真话,让人剜了他一只眼睛,还不肯实说,断了他的舌头,命人扔给另一个奴才看。曾福,到底还算老实人,吓尿了裤子。昨儿个将他所知道的,对朕和盘托出了。”
跪直了身子,正视宏春的眼睛,说:
“皇上,高宝多我是一个穷乡僻壤的狗官,我这个官没级没品,做的比狗还低微,有什么隐秘内情,能瞒过皇上的法眼?还需要拷问着谁,才能知道?山海遥遥,从没指望还有回国的一天,我已经打算将此身残废的骨头,埋在异国他乡。依旧是个死,能活一年,干嘛不搜刮一年,能活十年,为什么不搜刮十年?吃饱穿暖,谁不愿意?纵是我手段再狠,贪心再不足,那小小一里多地的孤岛,能把我富成两个皇帝吗?我不过是想苦中作乐,对得起残生罢了。是,我赚了私房钱,确实,每回命人进京朝贡,都不敢讲实话给皇上,怕您听风是雨,给我们涨了赋税。至于‘通敌卖国’,我头顶这栽赃的帽子,谁给扣上的,因为什么,皇上圣主明君岂能被蒙蔽?皇上心里早明镜似的。我若有心卖国,这会儿岂能乖乖的返程,来到您面前,只等着领罪发落?身居海外,想跑还不容易?”
怀中取出县令的官符,端端正正摆放在呈庆帝脚边。
“当初的官,也是皇上您委任的,求您可把这官符收回去吧,奴才福薄命贱,七品县令也被我做的一塌糊涂,总会辜负万岁爷的信任。如今您也不相信我了,只求放过我一条狗命,还了一身白衣,残生再也不为官,也免得皇上看着我生气。”
宏春,将身坐回软榻,怀中取出高宝多写的文章诗篇,答题的信纸。
挠眼眉说:
“你真不想做官了?朕还有一个好差事,给你留着名额呢。若真不想做了,可惜了。。。”
话未讲完,高宝多膝行几步,来在皇上腿边,为他轻捶膝盖。
一张歪嘴,喜的嘴角直抽搐。
“真不做了,真是可惜。皇上您看为臣,狗不颠的,颠呵颠呵跑回国来,兴兴头头将您赏给的试卷,写了答复。有个官做,不比在海外受那穷山恶水的磋磨,强多啦,守家待地的,奴才岂能不愿意?”
宏春,摔打手中的纸页。
“八股文,写的不怎么样,要你深度剖析《大学》文章的义理,写的条理有些混乱。这排律诗嘛,也只能算一般般。我钦点的十几名应试考官之中,你这文章的水平,前十名也排不进去。单凭曾经入翰林院为官的资历,就应该录用你?京官之中有多少人比你更会写漂亮文章,争着想得到朕的点名。”
“先皇我爸爸在世那会儿,曾有圣训,学政、主考官过去只是委命一些亲随忠臣,信任的,谨慎的人。可因为年深日旧,恐怕一朝金榜得中,因为骄傲懈怠,荒废了学识,仍然占据着考官的名额,使抡才大典,由考官一级就名不副实,所以才增加了这一节更深的考核。今年,朝臣们仍是推崇考核笔试最好,朕想用自己的权利,钦点擢拔几个人,就将我爸爸那规矩,略做改变,除笔试之外也可由朕身边的近臣推荐。若对外只讲,推荐你的人就是我,外面有多少官员会恨不得食你的肉呢,高宝多?”
“奴才哪世修的福分,入了皇上的眼睛。”
“字写的还好。难为你一条残废的右臂,这些年能用左手练出字来。虽然文章你是没怎么用心,这字,可见你多年笔耕不辍,并没荒疏了当年在翰林院积累的学问。朕喜欢逆境里不服输,好学上进的人。就凭这手字,我已经钦点你为广西省今年科考的‘试差’。容易的很,广西省选送入京参加会试的考生名额,才不过六人。你做好本分,仔细为朕选人。别辜负朕的信任与殷殷期盼。”
高宝多,擦拭眼睛水:
“奴才领命就是,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皇上啊。。。”
扒眼睛望着,有话要说。
“别得寸进尺。”
“奴才不敢造次,只想为皇上您讲一个故事,逗逗笑,弥补方才没为您唱段好歌助兴,的遗憾。您听听我这故事,笑一笑,将前番有人栽赃我的那节是非,还有最近惹到您不痛快的,宽恩原谅了我吧。话说啊,古时候有一个人,走在河边泥地里溜达,不慎将穿的一双新鞋给弄脏了。为去掉鞋上难看的泥巴,这人用锯子,把自己的双脚给锯断了。皇上您说说,自己的脚,长在自己身上,打断骨头连着筋,若真的罪在那一双鞋,何不将鞋子脱下来,打骂一番或干脆扔掉出气,却要难为那双脚?是不是好笑。”
“皇上,万岁爷,奴才我就是走在河边沾了泥水的鞋子,是我令您难堪了,那脚,怎么也曾经长在您的身上,连我都能得到您的宽恕,能不能,放过他,还他一家老小团圆,别受那千刀万剐的罪苦。”
宏春,眉锋倒立,点手命高宝多膝行再近些。
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不识趣的东西。给你脸了,忘了形了,蹬鼻子上脸。朕想要罚谁赏谁,轮到你来揣测意思?你是你,他是他,你的罪也没彻底免了,若今天委任的差事办不好,再出错漏,朕和你秋后一并算账。他犯了欺君之罪,全家老小都已经被我灭门了,这给你的提醒,够不够?不过因为还想用你做事,不好现在张扬出去,才没将他们的尸首扔到午门菜市口展览。如今他已是无用的废人,什么长在身上的脚,我会为他心痛吗?”
《兔死狐悲。。。》
走在背阴山的回廊底下,和赵健、金槐一起跪着,等皇上委任的诏书下来,命“退”,才敢退。一副行将就木的死人脸色。金槐并未听清,小屋之中如何审问高宝多,只看他无限苦比之情流露于眉目之间。
揣手儿,取笑:
“唉,前儿个还提起,与我大哥我们俩人,赌彩头的,我说高宝多那没囊性的货,听说皇上有心诏他回来,没准吓的丧魂落魄,恨不能分出八百个化身,逃往他国了。只要一走,中原从此再没这叛国罪人的立足之地。我猜他一准会逃。嘿嘿,我哥哥赌他不会逃跑。这下我输了,认赌服输,判断力我确实不如他。可想想啊,没逃跑,又怎样,挨千刀的反贼,你这命还是逃不过去。回来若不受死,俺们皇上留着你,听你唱歌玩儿?又或者,洪恩浩荡,再赏你一个九品县令做做?”
“金槐大人,确实没有识人的眼力,皇上神思高远,圣意抉择岂是咱们所能推测的。”
“还要怎么推测,就凭他,在皇上面前捅了天大的娄子,就凭他,没被治罪反而升官,我也和你赌点儿什么的。”
高宝多揣手说:
“您还赌上瘾了。我的脑袋,这不在腔子上热乎乎的安着吗,没人举哀守灵,眼下还不劳您替我担忧。”
“这事儿早一天虑量也对,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内侍出来,宣读旨意。三人在回廊之下,叩拜恭听。
“翰林院编修官,赵健听旨。朕命你出使琉球国,代朕宣召册封琉球王,不辞辛劳,遇事机智从容,顾全大局,忠诚妥当,朕将你擢升为翰林院侍讲官、御前行走、督察院左都御史,明晨酉时即刻启程前往太原,奉朕谕旨,查考山西省官员在任之政绩优劣。。。翰林院侍讲官,金槐听旨。此行出使琉球,金槐亦有劳苦之功,朕将你调任为山西太守,为我蒙古国战场前方,操持储备军需粮米之事宜。你在任上,凡事务必躬亲,多加谨慎,常念报效国家,勿忘朕对你赏识之恩德。。。”
“蓝沙岛七品县令高宝多,听旨。”
内侍捧着诏书,感慨唏嘘,半晌没忍心念出下一句来。
那,叩头再拜:
“罪臣高宝多,恭听圣训。”
“皇上诏书,就这么写的:‘高宝多,明晨寅时即刻启程,你给我滚到广西去吧,今年的会试大典,朕钦命你为广西省的主考官,倘若有人胆敢泄露试题、贿赂官员、营私舞弊,乱我朝纲,一经发现,罪责全在你身上追究。用心为朕办事,功过相抵,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且不说,各人领旨磕头。金槐之流如何走入皇上的小屋,捧着笑颜,趋奉左右。只说高宝多,心里这份苦。赵健看他,升了官,气煞一班想着盼着望他早死的小人。金旨拿在手,并没半点儿欢喜的意态。跪着地上,费力的几次想起身,腿脚发软。这从旁扶他一把,万难的站起来。手臂,筛糠抖米似的,战抖不停。
“兄弟啊,天恩浩荡,什么罪也免了,你还怕什么?吓成这样儿。”高宝多,一双大眼睛,撑的圆如牛斗星,直愣愣望着前面无物的空气。“不是怕。我是恨。我恨。。。一腔子血,堵的我心里好疼苦。”
在廊下徘徊来,望看去,还想求见皇上。
金风,打从屋檐底下,踱步行来。只做路过行人之态,肩膀轻轻磕碰高宝多的肩膀,低声说:“跟我来。”无事人一般,摇摇晃晃的走了。四下无人注意,追着他身后,两人绕在背阴山的房角。
“高大人,臂弯那烫伤,看着挺魇性人的,那可疼的很呢,您也真是一条汉子。金风很是佩服您这份硬气。身体发肤都是亲爹娘给的,不管为着什么,将他伤损,都是不孝。”
袖筒取出一景泰蓝小盒,掰开他的指头,塞在掌心。
“回去擦点儿药膏,这是西域进贡的创伤药。”
高宝多,推还在他手里。
金风,展看自己刚刚修剪好的美丽指甲:
“依着皇上的性情,死个人算什么,剁烂了醢成肉泥,将脑袋直接拨拉掉了,乱棍砸碎了头盖骨,不给收尸,也是有的,这些年随王伴驾,我金风眼睛看到的,耳朵听过的,还少吗。皇上喜欢带死不活的折磨人玩儿,怎么惨,在他这儿,谁也不敢念一声悲惨痛苦。这也是咱们做奴才的命。你高宝多,是他的奴才,我也是奴才,他也是奴才。各人生死,将来下场如何,谁知道呢。正因为我这个奴才,动了一丁点儿恻隐之心,兔死狐悲。我啊,心一软,替你将他给保下来了。”
高宝多,圆眼睛瞪的冒窍。
“大人求着皇上,宽赦了他?”
金风,冷笑:
“可能吗。我若开口直接向皇上要人,求宽免,今晚连我也得挨一顿打,搅了他玩人的兴致,那兴致没准就转移到我身上了。划不来的,我岂能做那种蠢事。可我知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为。活人要不下来,死了的,他就不在意了。是我在耳边对皇上讲的,他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受了日月精华也不会跳起来成精了。皇上对我,向来深信不疑。散发着臭味,血烂的骨头,他也懒得再去看。命将尸首不许埋了,拖在西山的滥葬岗,死人堆里臭着。明晨天亮,会有人前去焚烧尸骨。许是啊,现在还没死透,呼打着一口人气儿。。。今天我卖你这个人情,将来如何报答与我,自己看着办吧。”
高宝多,顾不得谢他深恩如何如何,一声告退,撒脚如飞。
《五更天》
三百多年之后,轮回之中已历经几世过去的高宝多,现在的我,对当年那个夜晚,仍心有余悸。只差一个时辰,五更天亮了,数千年的光阴之中,“一个时辰”能决定多少事情,能左右什么?一个人与一个人的关系之中,两心相对,变数其实在瞬息之间,可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单单看不透这个“瞬息”的变化,重要何在。一个人对不起另一个人,总觉得岁月漫长,相逢总会有时,说一声道歉弥补伤痕来得及,总不会太晚。被伤害的一粒沙石,一棵枯草,真当他们无知无觉,心甘情愿由你践踏轻蔑?
赵海珊,挑着灯笼为我照路,两人来在北京西郊的滥葬岗。原来,不必用灯火照明,三更天已过,天边地平线正在微微透出朦胧之色,朗月低悬,白银银的月光铺满山坡。尸骨堆山,无地葬埋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瘟疫之中病死的;为逃荒来在京城,仍然饿死在街头的;夭折的孩子;无人奉养的老人;横死在野外,多年查不出身份来历的人;内廷之中,犯罪被杖毙的宫女、太监;因叛国大罪,游街削首,不得埋葬的囚犯。。。这许多许多人,国家就在西郊的山地,为他们留出这座万人合葬的“公墓”。若你身为一个职业守陵人,每月领些俸禄,为王室豪华的皇家贵戚们看守陵寝,吃喝不愁,住着风水宝地,没准影响到自家的儿孙,将来三代为官,你愿意不愿意?若一文钱的犒劳也没有,命你为各自都有一段悲催人生经历,总因为大错与大罪,才落到尸骨不全的幽魂们,看守此地,你愿意不愿意?
高宝多,徒具人形。外表虽然还长着一副囫囵个的人样子,因为当年在大牢里见过世面,非正常死亡的尸骨,他才不怕触碰。赵健,受不得腥臭之气,捏着鼻子,趴在大树背后,吐了几拨。看这高宝多,鞋底踩着不知哪年谁人干枯的白骨,山坡数百具新鲜的尸首之中,逐个翻转脖颈,拨拉膀臂,辨认脸孔。心想:“他是人吗。与那些惨死的冤鬼,倒像是一路的。”
又听,许是为自己壮胆,哼哼呀呀一边低头找人,一边唱道:
“想当年啊,我在朝为官宦吶,诶嗨嗨,朝朝待露啊,五更寒啊,诶嗨嗨,尸骨堆山啊,无人埋。。。田丁啊,你在哪儿,若听见主子的声音,挣扎那么几下,也让我看到你还活着。皇上金旨写的清楚,五更上路,前往广西,错俄一个时辰,违了圣意。若此时找不到你,天亮不问死活,你也随这些尸首被烧了。”
急的仰天扎丫手,蹲在地上,抱着脸哭。
忽听山背后,女人吟吟的哭。
朽木花跪在尸骨人堆之上,怀中抱着血肉模糊的一人。
高宝多瘸腿拉瞎,磕磕绊绊迈过死人堆,几番差点摔倒,来在面前。试他鼻孔的气息,拨开血渍黏结的乱发,认清面目。将身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腮边贴他的脸颊。
朽木花起身,指他啐道:
“什么黑油沁了心了,我就站在你面前,也不认得我了?真没想到,你不是人!你什么也做得出来。将结发妻子抛闪了,风急火燎的,走回中原领取一席官位坐坐。也不问她现在怎样?也对,根本就没长着一颗人心,何来的于心不忍。你被打昏了送上船,先时我们也没深怪与你,是啊,囊囊不揣的废物,什么时候你能狠过你爹,可后来,又怎么说?我在船头,大大的写给你看,既知道主母奶奶我们玩命的追船,你赶着投胎,还是抢死?为什么不下船来找我们。”
“兄弟啊,别怪我夫人她言语鲁莽,其实对你的责怪十分在理。本来我应该详细的讲与你知道,可一件事紧接着一件事,总有不相干的外人在身边窥听,我又是个慢捻儿的性子。她们两人,自从那天。。。那天。。。追赶大船,从福州登陆,吃了多少辛苦,辗转来到京城。因为你家那边,恐怕不给她们安身,是我收留在家里。”
高宝多,看田丁一边眼睛腐烂的黑洞,满脸刀伤血痕,奄奄一息。呶着惨白的双唇,嘴里“呜噜噜”讲不出一句话来。抱着他,将头扶在自己肩膀。一颗心全在他身上。
“傻瓜,你这不识进退的货。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别人,你懂不懂?疼就喊出来,恨我就骂我。‘恨是天性,恨人并没有罪’,你对我讲过的。他想知道些什么,何妨讲给他。哪怕是编排的,污蔑的,为了求生,我怎能怪你。你玩儿什么犟?你和皇上斗什么刚强?从今天起,高宝多亏欠你的,后半世也还不完,我没能替你保住你们全家。”
田丁,牙齿狠狠的咬高宝多脖颈,直咬出血来。无力的手,来撕扯他的衣领。
“如今怎么办,全在你一句话。我们住的小屋就在前山,背着田丁,绕到西山的前面,两公婆当头对面,把话讲清楚,她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更容易原谅你,现在还为时不晚。她从蓝沙岛出来,受了风寒,船上周折一路都在发高烧,你知道吗。现在病着难以起身,若然凭她的急性子,早就回了老宅,找上门去。”
“走啊,你还犹豫什么?”
“病了就吃药,我也不是解毒的仙丹,走去望一望,病就会痊愈。回去对你主子说,我们夫妻缘分尽了。我曾经有过一位结发妻子,在回国的路上,不慎落水身亡。已经死了。她是谁,我不认得。你看那天边,越来越明亮,四更时分,我必须赶回家去,尽快打点一切,安顿我父亲,和现在的妻子。五更时分,启程长途跋涉,为皇上差使前去广西。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时间了!”
“你把这话,一字不落,讲与她知道,任凭改嫁,现在嫁给赵大哥,我也不拦着。享福受罪,从今往后,我与她一刀两断,没有半点儿关系。谁也不会,再拖累谁&
我今天才看透,‘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真是太对。若没有好兄弟,舍死忘生为我铺路,我没有前程可言,没有前程,就没有一切。她算什么?若为着一个弃妇,纠缠不舍,耽误前程,我高家再枉死多少的人命,她才称心?”
【昏君】【第8章】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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