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浪漫就是爆炸,佣兵单刷魔界裂缝刷深渊到底有多爽

综合攻略:
十周年戏说NPC:男人的浪漫不是爆炸,是狂沙
&要说纯爷们的浪漫,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理解,十年过去了,我们在冒险的旅途中遇到了像阿甘左、奥尔卡这样的纯爷们,但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一位来自天界的超级纯爷们,男人中的男人。
他,是行走在无法地带,桀骜不羁的爷们
他,没有8848泰拉石手机,凭借着一把枪,在黄沙中自由飞舞的男人;
他,是以自由为男人的浪漫,聚集了一批同样向往自由的爷们;
他,是追击黑亚特,被黑亚特反杀无数次,最后总要冒险家擦屁股的男人。
他就是沙影贝利特,一个来自于无法地带的纯爷们。
要说贝利特之前,我们首先得介绍一下无法地带,在巴卡尔临死前,巨大的龙威将整个天界大陆分崩离析,其中一块最大的大陆就是现在的无法地带。
在天界被巴卡尔分崩离析后,天界人为了让大陆之间再次连接起来,建造了海上列车,但是由于勘探的失误,使得没有铁轨通往无法地带,由于长期的与外界隔离,无法地带的文明逐渐倒退,再加上伊顿工业区的电力也没有向无法地带输送,导致了无法地带变成了一个武力至上的地方。
&所以说,同学们一定要记住了: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你们看看无法地带,哪一样占了?路没修通就算了,整个地区全是一片沙漠,一颗树也没有,再看看那些打不完的杂兵,估计这里孩子也没少生。
不过放在这种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可持续发展算个屁的环境下,谁种树谁傻逼,谁不生孩子谁傻逼,所以这,这就是无法地带始终也解不开的一个死循环。
而在这种环境下,很多势力也在这里占山为王,很多人也为了生计,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势力,今天你砍我,明天我砍你成了这里的常态,公平的决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这里几乎是奢侈品。
突然有一天,两个枪手站了出来,说:“我们要在这个肮脏而又不公平的世界中创建一个自由的无法空间!”他们是黎明之眼安祖赛弗,另一位,就是我们今天要吐槽的对象沙影贝利特。
在他们的号召之下,卡勒特成立了,这个追求自由与梦想的组织,召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卡勒特,他们为梦想而战,为了自由而战,为了追求自己幸福的生活而战。
但是好景不长,卡勒特中突然开始蔓延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得了病的人会一连昏睡好几天,再次醒来时会变得十分狂暴,这种疾病其实就是黑色噩梦,但是,没有开上帝视角的贝利特并不知道这种疾病的严重性,只是觉得卡勒特似乎变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在意太多,毕竟在靠拳头吃饭的无法地带,去当一个医生要么是脑子进水了,要么是听了施一公的话报考生物工程了。
看看卡勒特的医疗兵说的啥话就知道,为什么要说在无法地带当医生是一个非常没有前途的职业。
&直到遇上了穿越时空的我们,贝利特才猛然发现卡勒特已经不是曾经的卡勒特,于是,年轻的贝利特去与合伙人安祖对质,而安祖看着这位曾经的老朋友,只是呵呵一笑,然后说:
于是,贝利特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卡勒特一步步的走向军事化,然后干掉了所有的反对势力,统一了无法地带,不知道贝利特是应该高兴还是无奈,但是,贝利特始终没有再回到卡勒特,那个他曾经一手创建的组织。
虽然故事的剧情并没有交代贝利特在流浪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但是他想要的,是一个有着自由意志的卡勒特,一个有梦想的卡勒特,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军事化的卡勒特。
也许他还在幻想,想要自由,必须要有过硬的拳头,等到他们统一了无法地带,会实现当初的梦想的。
然而在卡勒特进攻皇都军的时候,他终于明白,那个向往自由与梦想的卡勒特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卡勒特已经成为了一个极端的组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创建了它,所以现在,他去往了神之都,站在了卡勒特的对立面,准备终结这一切,由他创造的,自然也应该由他来终结。
&好啦,本期NPC瞎扯淡到此结束,想听哪位NPC的故事可以在下方留言,感谢大家的收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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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与勇士》中,刷深渊成了勇士们的日常操作,这也是游戏的乐趣所在,阿拉德勇士日常消耗的深渊票都可以堆到魔界了,用钱买票又太贵了,想刷深渊没票怎么办?下面台长给大家分享10个免费获得深渊票的途径:1、每日巨龙任务每天登陆游戏记得完成一次每日巨龙任务可以获得一张深渊票,虽然是蚊子腿福利,但是积少成多。而且任务非常简单,不需要每天刷图,隔3天刷3次,攒起来的任务材料可以一键完成。2、打团现在打安图恩团队副本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情,大号做C,小号划水,辅助混团,每个账号每天可以打10次团,每次至少也能过得200张深渊派对邀请函,只要肝好,不怕没有深渊票,说不定还一个不小心就毕业了。3、活动赠送现在的《地下城与勇士》,用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支持着勇士,从活动中获取深渊票也是非常容易的事,还有限时开启的积分商城也是不错的获取途径。4、毕业票每个角色升级到85级都可以获得2500张左右的深渊票,以小号养大号,还能培养几个划水号,也是许多肝神凑史诗碎片的方法。5、佣兵现在的佣兵出站可以带回来更多的好东西,包括深渊派对邀请函、挑战书等,运气好还能带回来更值钱的东西。6、红玉髓兑换每日实名任务可以获得15个红玉髓,在酒馆卡拉卡斯处可以用10个红玉髓兑换一个深渊派对邀请函礼盒,开启后可以获得10~50张邀请函。7、工会兑换在工会基地商人老练的蕾切尔处可以使用100个闪亮的银色勋章兑换一个深渊邀礼盒,含有100张邀请函。闪亮的银色勋章通过工会战可以获得,加了一个好的工会,躺着就可以得到奖励。除了工会战之外,使用40个工会贡献证书,在皇室补给兵安德处可以购买一个60张邀请函的深渊派对邀请函礼盒。8、周常地下城兑换通关周常地下城【南部溪谷祭坛】可以闪耀的次元精华,在赛丽亚房间阿比斯处可以兑换深渊票,1个闪耀的次元精华可以兑换5张邀请函,7个闪耀的次元精华可以兑换一个古老的深渊派对礼盒,可以获得10~50张深渊派对邀请函。9、资讯小鸟游戏界面左边浮动的小鸟,虽然平时觉得碍眼,但是里面也有不一样的奖励,每月都可以领取奖励,黑钻奖励、信用星级玩家奖励等,不仅含有深渊票,还有其他物品。10、冒险团商店只要冒险团等级达到15级,每个月都可以在冒险团商店里使用PT点数来购买深渊派对通行证,冒险团等级越高可购买次数越多。只要每天都刷图的玩家,PT点数基本都够用。希望这些方法能对你有用,如果你知道其他途径欢迎留言分享。最后记得关注台长哦,一个有趣、有用、有态度的游戏自媒体。本文由悟空问答签约作者【游戏电台】所著,未经允许,禁止擅自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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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黑,再暗,即使没有一丝光亮,就算要毁掉绚烂的假象……我也要带你去那里。”
  火热的誓言缱绻流连在唇畔,刻印着每一寸滑腻乳白的肌肤,欲/望发渴的男人俯在袅娜的珍珠白美背上,落下细碎的蝶吻。
  “那里……是哪里?”残衣蔽体的裸裎娇躯意识破碎,断续地喘息着问。
  “你知道的,一定知道的。”忙碌的薄唇似叹似语。
  “不……我不知道,你告诉我……那里是哪里?”
  惶惑的低泣出自一颗揪疼的心,她好想知道,真的想知道,他不计一切也要带她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他喑哑的嗓音听起来好悲伤、好痛苦,独自遗留在深深的寂寞里,无人闻问。
  她多想用拥抱将他拖出黑暗的吞噬。
  可是他不肯,辗转反覆着古老魔咒般的厮磨,剥夺她预备做出行动的权利,透过粗粝的指掌和湿冷的绵吻,迂回的侵袭冷颤不断的雪白胴体。
  这只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春梦,时时萦绕,在酣然甜梦中,在午夜惊梦中,在偶尔失神的白日梦中,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后来她才明白,这是属于他混沌理论的一个小环节。
  是他细腻编织的阴谋。
  只为了带她去那里……
  “凭什么要我来干这种烂差事?”少女抠抠后颈,勾勾衣口,怀里抱着一团雪片般堆积如山的信件,烦躁地持续牢骚,“真麻烦。”
  环顾四周,偌大的造景花园铺陈出普通人家盼一辈子都盼不到的豪奢,希腊拱柱顶起喝茶纳凉的亭子,按时修剪的草皮茵绿嫩新,深深吸上一口气,胸中便充满春天慵懒又不失活泼的芬芳。
  嗯,阔别多时的好天气真让人神清气爽,应该恣意挥洒青春,疯狂地晒太阳、邋遢不修边幅地逛大街、流连在快餐店里增加卡路里,想怎样都好。
  可惜啊,她居然在小型焚化炉前烧着一叠叠别人呕心沥血写下的真情告白,被迫阅读不是错字连篇就是造句古怪的求爱文章,地点还是在被告白的男主角家中。
  烧毁一大堆呕心沥血掰出来的求爱话,真是缺德兼没人性,大白天活造孽,阿弥陀佛……
  “喏,拿来啊你,杵在那里当傻子吗?”身穿同校制服的少男蹲在炉前,一筐箩的倾倒信件,斜眼瞪向张嘴发呆的少女,干脆整叠抢过来自己烧。
  “陆其刚,你很不够意思耶,正准备开始放春假,你就要我陪你烧你家主子的情书,有没有人性啊?说什么有很要紧事要干,害我推掉跟三班小强两天前就约好的斗牛之约,结果咧──”陶水沁火气未消,怒焰又起。“陆其刚,你根本是耍人嘛!凭什么要我一从学校回来就得陪你干这种无聊事!”
  “你嗓门可以再呛一点,等一下你被架在晒衣架上变成人干时,我会记得替你上三炷香。”陆其刚左右觑瞄,等着号称失败品终结者的老爸从某处杀出来。
  热辣的大太阳下,陶水沁冷不防双臂环胸抖了几下,凉意自脚底急窜脑门,真怕扁人不眨眼的陆大总管将她揍成爹娘都认不得的鬼样。
  “啧啧,你家主子面子真是越来越大,终日在家一副久病厌世快上天堂轮班的家伙,居然还有招惹花痴的魅力,时代果真不同,花美男正当道啊。”
  陆其刚白了她一眼。“唱什么黄梅调,还不快点把后面那一堆拿过来?”
  “真麻烦。”陶水沁低声咕哝。
  四四方方的塑胶篓里满是堆积如山的纸片,活像有奖征答抽奖的现场,少女挪动纤细的四肢反覆动作,将满坑满谷的怀春少女心扔入炉内,丝毫不留情。
  一箱箱情书,不可思议的多,窜出炉口的火舌升高了温度,两人越烧越火大,到最后干脆整篓整篓地倒,象是间接烧碎每一颗炽热真诚的心。
  “好热,我要喝点冰凉的降火气。”不甘白白被唤来干苦工的陶水沁嚷着道。
  “等这堆烧完。”陆其刚不爽归不爽,依然恪守本分,谁教他和他老子是伊家的大小总管──陶水沁总是这般戏称。
  实在耐不住高温,陶水沁干脆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伸伸懒腰,打个呵欠,同时梭巡一望无际的庭园。尽管已相当熟悉这儿的景色,但每次回神时总感觉自己象是误闯异世界的爱丽丝,大开眼界。
  左手边初绿的一排相思林,几株木麻黄以及数棵逐渐转为绯红的高大凤凰木,陶水沁沿着脚下铺展的木栈道闲踱而去,顺道观赏满园的春景。
  随手扯下一朵蕾心乱颤的鲜红扶桑逗玩,举高花朵向蔚蓝的晴空敬礼,她难得玩心大起,原地转圈,不怕眼睛瞪成斗鸡眼,专注凝神于高举过头的花朵上,黑色系带皮鞋喀哒喀哒地衔接成一圈又一圈的圆。
  绕呀绕的,虽头晕目眩,青春烂漫的一股傻劲让她不死心地继续转圈,纤秀娉婷的身子无法持续保持在原地,圆圈开始往外扩展成不规则状,步伐摇摇晃晃,身子跟着往后斜仰。
  “小心!”
  警告如雷般抢在关键时刻劈落,生性怕麻烦偏偏老爱给自己找麻烦的少女,一脚踩上洒水器刚滋养过的松暖泥土,就这么往旁边一滑。
  “唔……”陶水沁抚额呻/吟,从一双深幽的眸子里寻回清晰的思考,愣了片刻才惊觉自己居然以泰山压顶之姿坐在对方腿上,连忙火速跳下来。
  “抱歉。”她搔耳垂首。
  端坐在轮椅上的少男拥有一双忧郁的深眸,四季不变的苍白肤色象是刚从暴风雪中挖出来的冰雕似的,白皙一如无瑕的琉璃。
  瞅着、瞅着,陶水沁忍不住抚扯自己的脸皮。每见少男一次,她总觉得自己彷佛置身梦中,这尊冰雕完美得教人咋舌,是童话故事里才看得见的美丽。
  “老天!”伊家大总管飞奔前来救驾,噼哩啪啦的开骂,“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跑,不准跳,不准随便大叫,不准……”
  “不准随便大小便?”陶水沁替陆爸作了总结,转开头撇清关系的陆其刚则噗哧闷笑,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插嘴,你们两个把信烧完才准进屋。”号称冷面悍将的陆爸掸去主子腿上的红扶桑,指挥两个大头兵完成使命。
  陶水沁努努粉唇,无声地扮鬼脸。
  那青春可爱的俏模样全落进一双干净的琥珀色眸中。坐在轮椅上的美少男宛若陶塑的天使,圣洁白俊,梦幻不可方物。
  他双手交叠安放双腿上,熨得硬挺的衬衫,黑软呢长裤,肩披铁灰色军装款式的夹克,遮挡料峭的春风。
  他,伊末尔,是这片乐园的主宰者。
  “你没事吧?”
  “你、你跟我说话?”陶水沁撇首,诚惶诚恐地叩迎伊家主子。
  “你们在烧什么?”伊末尔仰起雪白的脸,笑如煦阳。
  “烧……”话溜到嘴边又缩回纤喉,陶水沁抚着被戳成蜂窝的后脑勺,弄清楚究竟是谁袭击她。
  “还不快过来帮忙,不是吵着要喝东西吗?”陆其刚打断她与美少男攀谈,扯过马尾企图将她拖回炉边。
  “喂喂喂,你这是虐待工读生,不符合劳基法──陆其刚你找死啊!”陶水沁喳呼着,百褶裙下的两双腿只能被动地向后退,退出木栈道、退离仍仰着脸微笑的伊末尔。
  轮椅上的少年,目送两小无猜玩闹不休的青春翦影离去,笑容渐失,玻璃珠般的双眸浮上一层阴郁。
  他的目光始终锁视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开朗少女,以一种超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渴望、超乎寻常的专注,认真看着她。
  叽一声,变速淑女脚踏车来个大甩尾之后切入独巷,陶水沁吹着口哨,晃着马尾,以漂亮的骑姿一直线飙进宽敞的雕花铁门。
  第N次来到伊家,第N次仰头欣赏坐落于此的华丽城堡,从她十二岁之后,伊家一直是她跟陆其刚的游乐场。
  军官退役的陆爸在丧妻不久后接受了伊家的聘请,携着年幼的独子住进来,担任伊家的总管一职。
  身为陆其刚的死党,陶水沁连带一块儿受惠,跟着伊家的大小总管──陆家父子在这儿吃香喝辣,捞了不少好处。
  伊家大得像座花园迷宫,处处缤纷斑斓,永远有变不完的新花样。
  可是,住在这儿姓伊的人只有一位,万年不变的一位,如谜般神秘的一位──
  伊末尔。
  “小沁,你迟到了,最好快一点,十分钟之后我爸就要出门接人了。”陆其刚挥着手,招呼正跃下淑女脚踏车的少女。
  “喔。”陶水沁心不在焉的漫应着来自三楼露台的提醒,牵着车绕过鹅卵石小径,走进车棚里。
  今天是周日,虔诚的伊末尔固定上教堂,距离伊家最近的教堂约莫二十分钟车程,陆爸会在伊末尔结束礼拜之后出门接人,也就是说,她和陆其刚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将宽敞的游泳池清扫干净。
  短短一个星期的春假,她接了大大小小的打杂工作,赚取微薄的福利。
  例如︰享用免费的精致三餐、伊少爷吃不完塞在冰箱里的高级甜点、偶尔坐坐伊家的名车狐假虎威,尝尝高不可攀的滋味是如何……诸如此类。
  陶水沁蹙着眉头,粉嫩的小嘴时张时合,念念有词地默背着英文词组,率性的停妥脚踏车,踩着熟稔的步伐绕过车棚,推开通往后屋的落地窗门,然后打开冰箱,取出冷饮,顺便瞧瞧有什么稀奇的美食能觊觎。
  “嘘,安静一点。”
  娉姿蓦然一震,皱着脸回头,看见轮椅上那张醒目的苍白脸庞,正大剌剌偷喝人家冷饮的陶水沁尴尬地闭上嘴,偷偷将瓶装饮料放回冰箱里,末了曲膝踢上冰箱门,装作若无其事。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陶水沁纳闷地来回梭巡。该不会是陆其刚这小子弄错了时间,故意害她出糗吧?
  “别出声。”伊末尔看穿她启唇预备唤人来的意图,身体的反应快过双手,来不及转动双轮,差点连人带椅倒在地上。
  陶水沁单膝滑垒敞开,两臂成功接杀,孱弱如蝶翼的秀美少男就这么枕进她的肩窝。
  少女的芬芳冲击着他从未有人进驻的一方禁地。薄荷糖的气味,淡淡地从鼻尖钻入肺叶,渗进胸口最深处,引发悸动,却在掩睫的刹那好好地藏起。他不欲人知的渴望是不能被窥知的秘密。
  “拜托你嘛帮帮忙。”心思不够细腻的少女大口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拉开伊末尔。“别替我找麻烦好不好?要是你有个什么小意外,陆爸肯定会用挂在他房里的那把猎枪轰开我的脑袋。”
  “抱歉。”伊末尔被动地让她按回轮椅里,扬起一抹虚弱的歉笑。
  陶水沁顺手取过毛巾架上洗净的绵毯掩好轮椅上的双腿。从小看陆爸照顾伊家主子到大,她该会的都会,不该会的也全看得滚瓜烂熟,伊家主子身虚体寒,特别是季节交替时分,吸口冷风都可能躺进加护病房,她可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她纳闷地抬头问:“为什么不让我教陆爸过来?你该不会是自己搭出租车回来的吧?”
  印象里,除非陆爸真的无暇分身,才会让熟识的车行接送伊末尔,但次数少之又少。默等片刻,伊末尔缓缓地沉颔,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不希望谁来打扰。”伊末尔如此道。
  “喔。”
  “等等。”伊末尔喊住准备起身闪人的少女,见她一脸纳闷,他牵动嘴角,似笑非笑的说:“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伊家主子亲口颁下这道圣旨,陶水沁不禁傻眼,“我?你不是想独自静静?”
  忽然间,她彷佛纵身投入某个世界名着的情节中,突兀地配合演出。
  伊末尔象是童话故事中的小王子,也象是圣经故事里的天使。
  一头棕褐发色,大如核桃的眼镶在瘦削的脸上,总是睁得清亮,孤峭的鼻梁阻隔了每一双企图窥探他双眸秘密的视线。
  他的唇总是苍白如雪,不笑时显得忧郁,微笑时则令人感觉满心温暖,关于伊末尔的矛盾特质,她一直当作一幅艺术品看待。
  站在距离之外看,美得纯粹;距离之内,远如孤星。
  在陶水沁眼中,他像被关在秘密花园与世隔绝的一尊天使琉璃像。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去墓园看她。”苦涩的话语从小王子口中说来,令人震撼。
  “你可以告诉陆爸……”
  “不行,绝对不能告诉他。”伊末尔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推动轮椅缩短与她的距离。
  “好、好,我不说,你冷静点。”没预警他会忽然杀过来,陶水沁反射性的退了两步,平举双掌示意他别再逼近。“我先声明,我只不过是来打零工清洗游泳池的,你突然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又不让我告诉陆爸,这已经令我很为难了,现在你又……”
  “他不会让我去的。”
  “谁?陆爸?”
  伊末尔掩下双睫,沉默片刻。“我的父亲,他从来不让我去墓园探望母亲。”
  “你的意思是……”陶水沁恍然大悟。“假使让陆爸知道你想去墓园,肯定会通知你父亲,所以你才不让我把陆爸喊来?”
  他点头印证了她的推理,忽然以万般渴望的口吻轻声问:“你能陪我去吗?”
  陶水沁一愣,“呃,我?可是,陆其刚还等着我去……”
  伊末尔以无声的眼神央求,抑郁一如窗外谢尽的八重樱,惆怅幽冷。
  “好、好吧,只要赶在陆爸发现前回来就行了对吧?”
  抗拒不了天使的请求,她一介小小凡人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护卫的任务。
  “是哪个墓园?埔林那一个还是姜镇?”她说出两个最近的墓园,随口问道。
  “黄蝶翠谷。”
  “黄蝶翠谷?!”陶水沁傻眼。他说的地方,距离这里来回起码要四十分钟以上!
  “没错,就在哪里。”伊末尔的神情再肯定不过。
  说实话,她跟伊末尔算不上熟识,只是彼此清楚对方的存在,毕竟她可是伊末尔家里小总管的青梅竹马,几乎每天都赖在伊家鬼混,他想忽略她都很困难。
  两人真正交谈的次数印象中寥寥可数,她倒是挺同情这位每天关在美丽城堡里的小王子,青春一片苍白,想来真够悲哀。
  最初至迄今,她眼中的伊末尔总是静静坐在轮椅上,忧郁的目光望着远方,如果可以,谁愿意镇日枯坐?他总是平静疏离的面色下应该压抑着能够拥有绚烂青春的渴望。
  再三考虑评估,她那泛滥的同情心隐隐作祟。
  嘴里喃喃咕哝的小脸赫然迎上伊末尔漂亮的双眼,脑海中的警戒登时不管用,兵败如山倒。“你真的非去不可?真的这么想去?”
  轮椅上的少年点着头,给了她再肯定不过的答案。
  陶水沁耸耸双肩,瞪向天花板,无奈的叹口气,极度痛恨自己的同情心。唉,偏偏她对这种美丽的艺术品特别没辙。
  “我们动作最好快一点,否则要是东窗事发,到时候你要吊唁的人恐怕是我。”飞快抬起手腕瞟一眼表上的时间,她不多废话,推过轮椅迅速往外狂奔。“你忍耐些,我要抄捷径躲开录像机镜头,路途可能会有些颠簸,你抓稳了。”
  伊末尔大概知道她口中的捷径是指什么。
  直接绕过后屋,通往后花园的岔道有两条,一条贯穿整座别墅,另一条则是前往摆放旧物以及各类五金工具的仓库。
  小道两旁挺拔的凤凰木是台湾南部常见的树种,他感觉自己像长了一双翅膀,顺着东风滑翔飞行。
  残酷的是,他的舒畅飞行是建立在陶水沁喘得快呕出整个肺的疲劳上。
  “呼……呼……”发挥马拉松选手似的超强实力,陶水沁拿出人车合一的坚毅精神冲出漆成乳白的竹篱笆。“幸好陆其刚这小子昨天帮我修理脚踏车后忘了锁上门,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把你弄出去。”
  伊末尔没有回应她的话,双掌抓紧扶手,免得一个煞车便会像颗人球滚落地上。幽幽的眸心隐约跃动着两簇兴奋的火苗,他近似贪婪地捕捉每一个入目所及的景物,彷佛闯入了一处神妙的异世界。
  在偏僻的巷口枯等多时,陶水沁好不容易拦了一辆休旅车改装的出租车,后座贴心的安装了便于身障人士乘坐的设备,她费了好大劲儿,在热心司机的帮忙下,把娇贵的身躯弄进车里。
  “会疼吗?疼的话喊一声。”拦腰拖抱的空档,陶水沁不忘询问。
  怀里的美少男掩抑不住欣喜,窃吸一口来自她颈窝的爽飒淡香。
  青春的气息,奔放的年轻,不受拘束、百无禁忌的心,杂揉在香气中吞落胸臆,充满着他的心房。
  “不会疼。”安坐在车后座的伊末尔慢了半拍才答覆。
  慌忙折叠轮椅扛入后车厢的陶水沁迎向他天使般的笑容,一瞬间失了神,葱白的指头卡进铁轮中,当下痛得她吮指鬼叫。
  呜,痛死人了!
  小王子忽来倾城灭国一笑,乱人思绪,直到坐进前座,她的心跳依然维持过高的数值。
  伊末尔是一尊质地极优的琉璃工艺品,见者无不赞叹其精美剔透。他的出现,宛若一颗流星坠落淳朴的小镇,太耀眼,太璀璨,几乎闪瞎了保守的镇民们。
  从小学到高中,陶水沁从没看过伊末尔穿制服背书包的模样,他那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父亲让他接受美式教学,聘请老师到家中亲自指导,或是视讯教学,新颖得令镇民们感到不可思议,姓伊的这户神秘人家便在口耳相传间讹传为某个贵族世家。
  “你知道吗,黄蝶翠谷是日据时代发现的,我爸那一辈的人小时候闲来无事都在那里捉蝴蝶做标本,听他们说,那景观可吓人了,满坑满谷的黄色大肥蝶朝你飞来,吓都吓死了,还管什么美不美哩。”
  陶水沁天生怕冷场,偏过纤颈侧望着后座的伊家主子,滔滔不绝的介绍起小镇的风景胜地。
  “那里一定很美──至少,在我的想象里。”伊末尔逐渐稳定激昂的情绪,微扬嘴角含笑回睇着她。
  “你没去过?一次也没有?”哪种丧心病狂的父亲会禁止孩子探望母亲的墓到如此程度?
  回应陶水沁瞠问的是一抹苦涩眼神,伊末尔淡淡的挪开目光,窗外飞逝的翠碧风景如一幅幅泼墨山水,朴实之中自有典雅,几净的窗面倒映出一张细致的俊颜,不见情绪波折。
  “抱歉……我多嘴了。”她含糊地咕哝,颈骨喀喀作响。
  哎呀,扭到脖子了。
  “你喜欢那里?”伊末尔忽然问,扶着后颈的她愣了半晌才傻笑着点头。
  “喜欢,当然喜欢。”她眉飞色舞的阐述道。“开玩笑,黄蝶翠谷耶,那里根本是咱们小镇的后花园,有哪个在这里出生的小鬼头会不喜欢?我跟陆其刚小时候常常比赛骑脚踏车,看谁先到那里……”
  哎呀,小王子又撇开眼浏览窗外的风光,也不知道是嫌她说得又臭又长还是怎样……
  “你能陪我一起来,真是太好了。”醉人的笑语毫无防备的落下,伊末尔的反应古怪难捉摸,透明水晶般的外貌下,藏有神秘艰深的细腻心思。
  “呃,是啊。”是个头啦!她跟小王子的交集就如同她与数学,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几时成了携手郊游的玩伴?
  想想,这不过是偶发事件罢了,结束闹剧般惊心动魄的冒险旅程后,两人之间应该又会恢复往昔吧。
  “到了。”司机切换车道驶向路肩,然后降下车窗,准备点烟等钞票。
  “等等!”陶水沁仓卒地高喊,司机转头瞪大双眼,心中暗骂她没事干嘛乱喊,她已自顾自拿出皮夹付清车资,并吩咐道:“不好意思,我朋友体质敏感,不能闻二手烟,麻烦请等我们下车后再继续。”
  搀扶虚软的少男坐上轮椅,瞄一眼手表的动作同时进行,陶水沁手脚利落,直比隔壁老王家里的玛丽亚。
  “你记得墓地的位置吗?我看看……唔,得赶在十二点之前想办法把你弄回教堂才行……”
  一只脱了队的蝴蝶翩然而至,暂驻在伊末尔的肩头,阳光下,浮动的曦光落在他专注凝视的脸庞上,让他看来近乎透明。
  这一刻,他成了这座山谷中最耀眼的标的物。
  “看,整片的铁刀林都是小黄蝶的食物园,这种气味,这种景象,只有翠谷才看得见,我敢说,台湾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淳朴自然的风景。”
  循着小道,陶水沁咬紧牙根奋力推动轮椅,心想,幸好伊末尔体重过轻,要是换作陆其刚那头野牛,她肯定要跪地求饶。
  曲折的棱道一路迤逦,洒落满地青春的汗水。听着来自脑后叨叨絮絮一头热的介绍,美少年不禁仰首莞尔一笑,逆光下,透过幽邃的双眼翔实记录她热情的帮助,以及……
  她的美丽。
  “啊,原本只是想顺道四处晃晃,想不到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还没告诉我,你母亲的墓地究竟在哪个方向?”
  伊末尔静静眺望了一会儿,然后下达指令似的伸出食指,“在哪里。”
  顺着翩然黄蝶乍起惊飞的方位,左手边千层塔般蜿蜒的步道最末端,裸露的石墩上,陶水沁看见一处荒凉的墓地。
  距离并不远,从此处可以看见墓碑是空白的,没有刻字亦无雕饰。无主孤坟?不可能呀,伊家耶──
  纵使不知伊家的背景,光凭排场、撒钱不心疼等种种迹象看来,不难猜知姓伊的百分之百非富即贵,否则这年代谁还如此高姿态,聘请内务总管来家里上演宫廷剧?
  “你确定是这里?”陶水沁咬牙问,搬起卡在碎石夹缝中的右轮,奋力一扛,神经迟缓到现在才想起自己应该抱怨一下。
  很累耶,带着一尊要去哪儿都等着人伺候的艺术品来荒郊野岭根本是自寻死路,她何苦来哉呢?真是。
  “你听过混沌理论吗?”伊末尔仰望蔚蓝的苍穹,唇角隐含笑意。
  “混沌理论?”她只听过天地之初混沌生成……
  “与相对论、量子力学共列为二十世纪最伟大发现的混沌理论,这个理论讲求非线性因素,一种无解、难以捉摸的定律,微小的改变就能颠倒所有游戏规则,或者,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反过来重新制定游戏规则,看似混沌,实则混沌之中自有一番定律。”
  “嗯,这应该不会列入大考的考题范围吧?”陶水沁滚动着晶灿的眼珠,鼓起细汗淋漓的秀颜,觉得头晕目眩。
  她对于这类理论一向只有投降的份,他偏拿这种嚼了索然无味的话题来和她聊,喂,想表现优越感也不是这样的好不好?
  伊末尔听出她兴趣缺缺,垂下浅色的眼睫,唇角勾起。“混沌理论衍生出蝴蝶效应理论,蝴蝶效应不仅只运用在科学面,而是扩及各个不同学科……”
  大少爷,你是活在象牙塔里太久,连人家想听还是不想听的意愿都感受不出来吗?陶水沁缓下动作,翻眼瞪了某人后脑勺几眼。
  “看似平凡无奇的生活,一个小小的过错、误差,甚至是不经心的偶然之举,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无从预知的风暴。”
  不过,话的内容尽管无趣,听在耳里却象是美妙的乐章般怡人,伊末尔咬字清晰,口音特殊,猫咪舔洗般搔痒了她的耳膜。
  “喔。”有听没有懂的人随口漫应,指尖不由自主的滑过耳廓,总觉得他的嗓音像一首没有乐谱的旋律,来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醇浓悦耳,令她泛起微微战栗与古怪的共鸣。
  “看似随机、无法预测的,其实都有着一定的秩序与排列,你说对吗?”
  “嗯……啊?你刚才说什么?”恍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敷衍,陶水沁仓皇的探首瞧着他。
  “没,没什么。”伊末尔仰高弧度完美的下颔,漂亮的脸庞冲着身后的人微笑,天使般无邪。
  “啊,在哪儿。”心慌的移开视线,她故意换个话题,指向荒凉的墓园。“从下面看感觉很近,想不到实际靠近后竟然这么遥远,距离这种东西果然很难用肉眼测量。”
  无缘无故她干嘛要躲避他的笑?这时候她的脑袋才真是一团混沌哩。
  锈了一环的铁栏以墓碑为中心绕成一圈,荒芜已久的小园中传来阵阵植物腐败的气息,这座位在坡地上的私人墓园彷佛已被人遗忘,她真猜不透,显赫的伊家怎会把亲人葬在这种鬼地方。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先去附近晃晃,看看有什么以前没发现过的风景……”
  忽地,一只细瘦的手攀抓住转身欲走的陶水沁,来自指头的冰凉感传递至皓腕上,令她愕然的回过头。
  “别走,我不需要独处的空间,我想要你留下来陪着我……就你,陪着我好不好?”
  看穿她的体贴,伊末尔率先拦下她。他不需要这种善解人意,他要的只是她的陪伴。
  “你确定?”她不着痕迹地觑过让他紧握住的手腕,心中泛起涟漪。
  “确定。”
  “这样……会不会打扰你跟你母亲两人单独相处?”陶水沁不安地瞧了无字的墓碑一眼,总觉得自己像棵青仔丛般碍眼。
  “我只是想静静地待在这里看着她就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不可能再有机会来了……”他惆怅的垂下眼睫,话里充满落寞。
  “为什么?你父亲真的完全禁止你来探望你母亲?这太不合常理了吧,就算有天大的误会还是什么深仇大恨,她是你的母亲耶,你老爸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他们……在很早以前就分开了,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就像纸糊的堡垒,不需要枪炮,一阵细雨、一阵微风便能轻易摧毁;毁了,也仅是一眨眼的时间。遗忘,也许只需要藉由一场失眠就能销毁两人共有的记忆,隔天与人谈笑如昔,一点痕迹也看不见。”
  “跟你聊到现在,我发现你说话好老成,要是遮着眼睛,光听你说话,会觉得你根本是历尽风霜的老人,一个人窝在帐篷里煮泡面缅怀过去,边吃边哀叹来日无多。”
  “你觉得失望?”紧握的掌仍未松开,让不谙伊少爷性子的陶水沁有幸见识他钢铁一般顽强的执拗。
  “失望?我干嘛失望?”她疑惑的眨着眼。“平常像个关在玻璃橱柜里的艺术品,笑起来像邱比特,一开口说话却像个老阿伯,如果你所谓的失望是指这个,我想,这应该不叫作失望。”
  十七岁,开口闭口从艰深的理论再到人生哲学,她头一次见识这种不同凡响的十七岁,伊末尔该不会是中了永远青春美丽的魔咒,实则灵魂早就一百零八岁的小精灵或小天使吧?
  “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陶水沁愣忡半晌,专注的搅动脑浆思索着。“松了一口气……对,感觉象是松了口气。”
  伊末尔等着她的下文。
  “那天,我帮陆其刚烧了一大堆女生写给你的情书,你还记得吗?我想也是啦,陆爸一定不会让你知道这些琐碎的杂事。”看着他邃眸里有着茫然,她不觉意外的继续剖析内心的感受,“每次烧情书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什么样的人跟万磁王一样充满疯狂的吸引力,让女生写下那么夸张的求爱宣言。”
  “万磁王?”
  “电影里的人物啦,只是一种比喻而已,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她摆摆手。反正解释了也是白搭,用脚趾想也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啥叫作“X战警”。
  伊末尔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周日上教堂做礼拜是唯一接触外界的时候,因为他的出现,镇上大至八、九十岁,小至八、九岁的女性同胞们争相挤破老旧教堂的窄门,且人数与年俱增。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问不到电话,要不到MSN,讨不到伊媚儿,只剩下最原始古老,天才和傻瓜都想得到的求爱方法──猛烈的情书攻势。
  “那一天,你跟我说话对吧。”这是叙述句非疑问句,陶水沁继续道:“那时候的我是站在距离之外接触你,觉得你好梦幻,好不真实,像守在一座孤堡里的雕像──有翅膀的那种。今天,我在距离之内,发现其实你也是个普通人,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与众不同的特质。”
  “我的长相?”所谓的特质大多指称肤浅的外在,伊末尔清楚得很。
  “或多或少,但是……”
  “但是什么?”他等待着偏首寻思的少女下定论。
  “哈,说实话,我也弄不清楚。”惊觉两人交浅言深,陶水沁搔着后颈,傻笑带过。“聪明吧,我觉得你很聪明,而且心思细腻又有学问。”
  “所以,你眼里看见的和那些人一样……”苍白的唇畔泛起一丝涟漪,伊末尔状似落寞又象是在意料之内,平静接受她刻意拉远彼此距离。
  这时,铁刀林里一阵鸟禽鼓噪骚动,纷纷坠叶下。轮椅上有缺陷的天使一脸抑郁的眯眸,焦距定在无主墓碑上,陷入沉思,陶水沁按着怦怦直响的胸口,一时之间看得失了神。
  说错话了?不至于吧,她说的句句真心,全属肺腑之言,何以他的表情凝重得象是刚听了一席末日宣言?何以他的眼神总是透着古怪的渴望?引经据典的话中彷佛拐弯抹角的暗示着什么。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走实际路线,始终抱持纯粹欣赏的态度,看着伊末尔在家人建构的金色牢笼里脱离稚气,瘦小的身躯逐渐成熟;即使已经蜕变成少年的他,仍镇日不离轮椅,苍白孱弱一日复一日。
  他受限的视线里究竟都看见了什么?遭病魔侵袭的身体里,又有着什么样的灵魂?
  哎呀,她又在作文艺爱情式的白日梦了,要是被陆其刚那家伙知道,肯定又要取笑她思春期未满。
  “我的天、我的天!这下我有三层皮也不够剥!”陶水沁忽然跺脚惊吼,因为腕表上的时间显示她生存的机率所剩不多,若不快点将“失窃的艺术品”完璧归赵,陆爸取出猎枪轰炸淳朴小镇的惊悚画面只怕真的会发生。
  顾不得伊末尔未完的瞻仰以及那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文字谜团,陶水沁边哇啦啦叫着,边押送囚犯归返,结束这脱序的偶发事件。
  混沌,生成。
  “陶水沁!”逆着阳光的陆其刚双手叉腰,俯身眯瞪着仰躺在后花园玫瑰丛后方干草堆上大睡懒觉的娉婷少女。
  “哇!”她吓得惊跳,撑起上身,大眼困惑眨巴着,打了个很不文雅的呵欠,回瞪着对方。“你喊这么大声想吓谁呀?”
  陆其刚浑身湿透,肩上扛着清理游泳池的大刷子,冷着一张臭脸,“我明明看你将车骑进车棚,结果你居然给我玩起躲猫猫,喊破喉咙也不肯出来,小姐,我是请你来这里赏花、做日光浴的吗?”
  “唔,不是……”她有苦难言啊。
  “那你还不快点来帮忙!”陆其刚揪着她的后领拖行,冷笑道:“我累得像条狗,你倒是躲起来当流浪狗,这边晃,那边躺,差点忘了你一遇麻烦事就想闪人的坏习惯,你是不是临时反悔,不想清扫游泳池?”
  “才不是咧──”两小无猜式的火爆扭打往往从陶水沁这方开始,她反手一剪,来个花式摔角将陆其刚扑倒,两人翻滚缠斗,像仓鼠抢食一般。
  此时,陆爸推着失踪近一个多钟头的伊末尔进屋,不慌不忙的往旁边一偏,避过两团近身肉搏的横行鼠辈。
  陶水沁的手绕过陆其刚的左腋,架在宽大的肩胛骨上,陆其刚的长臂勒缚细白螓首,另一手架在线条弯美的纤腰,他们自认为无伤大雅的有趣斗争,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友情越线得过分暧昧。
  “阿刚。”陆爸的沉喝彷佛是裁判宣告胜负,两人瞬间弹开来。
  “是他先起的头,不是我。”陶水沁高举着投降的手势,一脸无辜的指着陆其刚。
  陆其刚回她一记大白眼,然后看向让父亲焦急了一个多钟头的伊末尔。
  伊末尔接收到熟悉的关照眼神,淡淡地回视着他。
  见状,陆其刚愣了一下。以往,伊末尔从来不曾对他投以注目,彼此虽熟悉彼此的存在,但甚少交集,关于伊末尔的贴身琐事一向交由父亲经手,他只是干些零碎的杂事。
  这是伊末尔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
  “今天特别晚耶……路上塞车?”装傻功夫具职业级水平的陶水沁假装关心,试图套出今日的偶发事件最后是如何顺利画下句点。
  陆爸少有表情的冷面微微抽动,平实叙述今天险些通报伊家高层的黄色警报,遍寻不着一个多钟头后,他在隔一条马路外的新教堂预定地发现伊末尔的身影,原来小王子在哪儿观看工程进度,忘了返回教堂。
  当总是平静如一摊死湖的少年带着淡淡歉意向他简短的解释,被封为冷面悍将的陆爸也不禁别扭了起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追究。
  “喔,对啊,前几天我有经过那里,工程似乎有点落后,应该赶不及年底起用……”陶水沁煞有介事的搭腔,极富技巧的从伊末尔无端失踪一个多钟头的话题跳至无聊的小事上。
  两人未曾察觉身旁的气压明显降低。
  一旁,两双从未对焦的炯炯目光持续隔空交锋。
  面对伊末尔针对他而来的睇视,陆其刚毫不退缩,只是狐疑不解。
  倏然,掌心隐约感到刺痒,摊开来看,是细细的砂砾和一片残叶。铁刀林的叶子?陆其刚摩挲着掌心,将远在几十公里路程外才能见着的叶片挑在指尖观察。
  难怪方才陶水沁身上除了薄荷香外,似乎还参杂着其他的气味,他一直觉得熟悉,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原来是铁刀林的气味。
  待伊末尔错身而过,陆其刚忽然惊忆起什么似的抬起头,蓦然旋身,轮椅上的人影彷佛心有灵犀,徐缓地回首。
  不可错认的,陆其刚再熟悉不过的铁刀林嫩叶落在伊末尔靠近颈肩连接处的缝隙上,若是靠近些嗅闻,肯定有着和陶水沁一样的叶香。
  陆其刚惊愕不已。
  苍白的俊颜勾动一边嘴角,似噙着冷笑,伊末尔的眼神盈满北国的寒冰,直直盯锁与他愕然相视的少年。
  深瞳散发着幽微的憎意,唇上的笑不是笑,而是阴冷的预告;预告着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彼此即将是敌人的身分。
  伊末尔始终捧成半圆的双掌徐缓地松开,掌心里是一只淡黄的小蝶,在陆其刚诧异的注视之下,合掌囚蝶,接着猝然一拍,狠狠的粉碎娇弱的生命。
  此刻坐在轮椅上的不是天使,而是……阴戾的死神。
  “谁?”
  “伊末尔。”
  “喔……你说谁?”扭腰甩手,扳腿拉筋,陶水沁身穿两截式裙装泳衣,灵活矫健地进行热身运动。
  “伊、末、尔。”陆其刚逐字加重音节,帮助摆好优美姿态准备跃入游泳池的少女恢复记忆。“去年春假那个周末,你是不是和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扑通一声,跳入水里优游如鱼的陶水沁探出半颗头,语焉不详,“什么叫作见不得人?搞清楚好不好,你白痴还是智障,就算真的要干坏事,也不会拖着一名肢体障碍的病人扯自己后腿。”
  “喔?”
  “懒得理你。”翻了白眼潜入粼粼波动的湛蓝畅凉中,折射的水光覆没陶水沁企图粉饰太平充作若无其事的秀颜,她悄然皱皱鼻子,继续矫健地优游。
  事隔一年,那桩偶发事件早已塞进大脑的资源回收箱垫底,她早连心虚都忘了是啥滋味,陆其刚有事没事干嘛提呀,无端搅乱一池春水。
  她紧闭的双眸如切换频道般,播放着纪录片式的模糊景象。
  苍白如雪的少年、轮椅转动的摩擦声、铁刀林的气味、翩翩飞舞的黄蝶、早熟老成的语调、渴求的眼神、藏有文字密码的古怪理论……
  那年春假过后,伊末尔离开台湾,飞往遥远的国度进行腿部复健,留下一则美丽透明的传说在度年如一日的平凡小镇,余留繁华过后的怅然。
  她和陆其刚熬过了大考,肆意挥霍青春的灿烂甜美,每日如新,用不同的鲜艳色彩填满一页页生命的篇章,几乎忘了这号人物──
  几乎。
  “他今天要回来。”裸着上身的精壮体魄仅套着牛仔裤,陆其刚蹲在池畔解决烟瘾。
  “谁?”陶水沁靠岸,湿发覆额,满脸晶莹的水珠,烈阳晒后的蜜桃色肌肤甜美多汁,突破了尴尬青春期卡在女孩与女人之间的衔接期,清新如春雨。
  “让你装傻的家伙,伊末尔。”
  “他怎么会……我没装傻好不好,我跟他半句话都没有搭过,哪来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是住在瑞士?他的腿真的复元了?”
  “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何不干脆转过头自己问?”陆其刚的眼神落在前庭的巴洛克式拱门下,一道杳然无声的阴森暗影抑郁而苍白。
  陶水沁顺着水中的浮力转身,看见陆爸推动轮椅上的少年逐步靠近,彷佛踱过时光隧道回到去年……
  她恍惚的飘浮着,踩不到游泳池底下蓝白交铺的马赛克砖,由心而发,不断涌上一股下坠跌落的错觉。
  轮椅上的不是艺术品,不是天使,而是一名阴沉且心事重重的臞瘦少年。
  伊末尔?他真的是伊末尔?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伊末尔?
  “陆爸。”陶水沁朝这段日子当起空中飞人,身兼总管、严父两职的冷面悍将挥手,按捺不住心中浪涛似的悸动,偷偷凝视始终垂睫的伊末尔。
  不过一年余,他变了很多,象是换了另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容貌漂亮如昔,甚至更显俊美,但气质截然不同……
  “末尔需要休息,你们别在这里吵闹。”陆爸吆喝着两人,驱赶意味浓厚。
  “不,没关系,让他们继续。”伊末尔偏眸,焦距落在干净的池水中。“不要因为我有任何改变。”
  不知怎地,他这一横眸,泡在池水中的陶水沁浑身泛冷,彷佛一瞬间置身在阿拉斯加的冰湖,手脚僵冻。
  好冷淡的眼神……彷佛凝结着北国白雪,将人锁进一座冰窖。
  陆爸熟稔地推着伊末尔进屋。
  无障碍空间的设置显得空荡荡,特别加宽的斜坡旋绕直上,熟悉的一景一物重现眼前,伊末尔平静得像个临时的过客。
  来到卧房,按惯例陆爸只送至门口便退下,伊末尔自行推着轮椅,来到菱格翦窗旁,俯视窗子下方的游泳池以及某道迷人的娉婷身影。
  好美。
  伊末尔近乎痴迷地追逐池中的美人鱼,偏执的心绪却在触及陆其刚跃进水中与美人鱼竞赛之后全盘纠结。
  记忆里总是两小无猜的他们,似乎形影不离,在伊家,甚至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学校、商店、补习班、游戏场、观光景点,肯定都有过两人同行的身影。
  苍白的脸色倏然转变为阴霾的灰色调,伊末尔眯细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尤其是左胸膛,像逐渐失控的节拍器,迅速摆动着。
  愤怒灼烧撒了希望灰烬的伤口。
  “陆其刚,你很逊耶,亏你还是游泳校队的,我随便游都赢过你。”底下的喧闹声不时传入二楼的窗口。
  “别太嚣张,那是我没心要比,不然依你那种程度的泳技,连一百公尺都赢不了我。”
  “哈哈……”水中优游的人儿笑不可抑,积极展现不服输的运动家精神。“你这种三脚猫泳技也能考过体能测验?警察大学的人才都死光了吧。”
  “我才想问警察大学的人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会录取你这个逊咖。”
  池畔无忧无虑的嬉戏笑语钻进了窥视者的耳中。
  相互了解的成长过程,相同的求学背景,踩着同样的步伐前进,可以预料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时刻,两人或许将在旁人的推波助澜下,恍然顿悟所谓的友情早已变质为爱情……
  不,绝不容许!
  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俊眸散发出不符年纪的狠戾,平放腿上的指尖深深掐入肉里,黑色软呢裤下的肌肤浮现淡淡的紫色淤痕,自虐的泄愤、阴郁的暗咒、狰狞的愤怒,伊末尔将自己囚禁在黑暗深渊中。
  垂睇曲膝端坐的双腿,他无可遏止地冷笑着。他渴望冲破藩篱,可是这双腿不允许;渴望接触、进入她的世界,可是……
  他的世界不允许。
  青涩的爱恋,如贪婪的毒蛇盘绕在心头,看似冬眠着,实则养精续锐准备张开獠牙,一口咬下甜美的禁果。
  假使,蝴蝶拍翅能够影响数千公里之外的气旋,那么,他若是举腿行走,能够影响的绝对不仅仅是一道旋风如此简单;他要的,是更狂烈、更猝不及防的风暴。
  他要的,是毫无后顾之忧能守住的渴望。
  一如往常,留在伊家打杂兼度假的陶水沁窝在焚化炉前烧着一整箱的书信,闲来无事欣赏别人呕心沥血的创世巨作,偶尔很机车的帮忙批改错字,咯咯娇笑。
  “宛若天使般耀眼灿烂的你啊,如一朵玫瑰般教人舍不得攀折……哇哈哈哈,从《莎士比亚全集》抄来的吧,这么八股也写得出来,佩服、佩服。”
  无趣透顶的夏日静夜,陆其刚撇下她和校花约会去了,陆爸在仓库修理故障的黑胶唱片机,她这个赖在伊家的小米虫,便搬出白天陆其刚没干完的活继续干。
  塞爆伊家信箱的情书不曾间断,提醒着她这里是伊家,不是陆家。
  从没经过主人双眼的私密书信让她当一篇篇搞笑大全阅读,有时候,她觉得她跟陆其刚真不是普通的恶劣。
  嗯哼,又一封八股情书。陶水沁讪笑着轻声朗诵道:“喔,夏日怎能与你相比拟?你比夏天更可爱,更温婉……”
  “一切美的事物总不免凋败,被机缘或自然的代谢摧残……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略哑的阴郁嗓音突兀地接口,迥异于她戏谑而夸张的念法,显得优雅而诗意盎然。
  陶水沁愕然的循声张望,由于转头的角度过大,马尾不慎擦过眼尾,刺痒得让她忍不住猛揉眼睛,蒙胧的视线霍然被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占据。
  “你……还没睡?”首音拖得老长,末了猝然改口,面对久未相见的伊末尔,她不知该用何种口吻与他交谈,真伤脑筋。
  更伤脑筋的是,她感觉得到一直以来有股藏在心底的幽微悸动,以及模糊的青涩暧昧流动在彼此之间,却是层层压抑在朦胧的隔阂中,谁也不敢戳破。
  “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她顿首,拆信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这么晚了,你还不困啊?要找陆爸?他在仓库修理……”
  “唱片机。我知道,是我让他修的,那台黑胶唱片机是我的。”
  “喔,我还以为是陆爸的。”她扔了几封信进炉里,没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轮椅。“那种老古董怎么看都应该是陆爸那个年纪的人在玩的,你也喜欢复古风?”
  “我喜欢你。”
  “是喔……啊?!”先是大而化之的含糊漫应一声,呆了三秒后,陶水沁甩头,傻眼,捏紧了手中的信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也喜欢复古风?”
  “我喜欢你。”伊末尔阴沉的告白,不含初尝甜蜜的青涩,不带炫目的优美,比较象是暗黑毁灭者下达格杀令。
  “喜欢谁?我?!”被格杀者……不,是被告白者错愕再错愕,差点把自己随同一箱陈腔滥调的求爱宣言抛进炉里烧个粉碎。
  “你喜欢陆其刚?”
  “我喜欢……等等,你话题会不会跳得太快了?通常告白完的下一句应该是‘你喜欢我吗’才对吧,你怎么……”
  “我不在乎。”
  “啊?”陶水沁忽然有种跳入一本意识流小说的错觉,对话、场景眨眼便换,除了对话的人物未变。
  伊末尔勾起嘴角,“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陆其刚,可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连你是否喜欢我,也不在乎。”
  陶水沁一头雾水,“既然不在乎,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突然向我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你是不是病了?”
  “我已经病很久了。”他自我解嘲的淡笑,超龄的孤独烙痕映沉了漂亮的五官。
  不过一年多,是什么原因将他改变成现在这模样?
  “你……还好吧?”她俯下身,探探他的额温。这是陆爸平日的例行公事,她在一旁看惯了,不自觉便跟着做。
  伊末尔突地撇开脸,徒留那只白嫩的手掌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他顺势掩去欲言又止的晦涩眸光,置于两轮上的双手悄然握紧,象是抗拒吉普赛美女靠近的钟楼怪人,亟欲藏匿起自己丑陋可憎的脸庞。
  钟楼怪人?太夸张,伊末尔是栩栩如生的天使,纵使因为身体残缺以及病魔摧折导致心灵受创,单凭容貌也能抵过万万人,他何必反应如此激烈?
  “伊末尔,你怎么了?”担心恐会引发他更强烈的抗拒,陶水沁即刻缩手,忧心忡忡地观察他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在瑞士发生了什么事?复健失败了?”
  自她将伊家当作自家花园以来,记忆里伊末尔几乎不曾下过轮椅,更遑论以双腿行走,益发符合他娇贵的身价,但这样先天的劣势扼止了他扩充视野,更剥夺了青春该有的盎然生气。
  她唯一能猜想到的,应该是复健失败导致他性格剧变。
  “失败?”伊末尔微笑,平静如退潮的残浪。“伊家不容许失败者存活下来,也不容许失败者苟活,不会失败,盘算好的事情永远都会照着预料走。”
  “你在跟我玩字谜吗?我问的是你复健的情况,不是那些我听不懂、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会失败的,从我看见你的那天起,就决定不再给自己失败的借口。”
  很难沟通耶!陶水沁受够了两人鸡同鸭讲,索性背身相对,继续烧毁注定不会获得回音的情书,但双手不受控制的频频颤抖,让火煨得温热的肌肤泛起细微的疙瘩。
  她不是傻瓜,此刻身后的少年不再是无害的天使,而是浑身蓄满危险的幼兽。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坐飞机遇到乱流撞坏了头,还是回台湾的路上卡到阴?”
  “你在逃避吗?水沁。”刻意咬牙的嗓音泄漏了他隐而不发的怒气。
  闻言,莫名的战栗爬上她的背脊。
  “我逃避?有什么好逃避?为什么要逃避?”
  “你害怕我的告白,是不是?”
  “没有,我只当你坐飞机坐晕了头。”陶水沁僵硬的烧信姿势仍企图故作自然,分明是欲盖弥彰。
  嗡嗡响的双耳,只听得见她自己吞咽口水以及心跳鼓动的噪音。他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干嘛一再针对她?她惹他发火了吗?应该没有吧?
  伊末尔喜欢她?喜欢她哪里?喜欢她什么?他们对彼此的认知以及熟悉程度应当仅仅停留在姓名、外貌之类肤浅得不能再浅的地步,不是吗?
  而且他的口气活像天神降令,她只有默默承受的份,连提出但书的权利也没有,这实在荒谬,她一定要抗争到底。
  “我告诉你……”
  熟悉的轮椅转动声在沉闷的氛围中响起。陶水沁心中一悸,蓦然旋身,以为已经离去的家伙竟一直在身后,且越来越接近。
  喂,靠得太近了吧……
  他的膝盖抵触她发软的小腿,他的体热从接触之处不断涌来。
  陶水沁在他眼中看见超龄的成熟、不符气质的睿峻,以及……远超出他年纪该有的欲/望。
  她下意识想躲藏、抵御,然而更快的,伊末尔腾臂擒住她的手腕,使得她不禁弯下身子。她惊呼声未竟,他唇里的气息已溢满她的口腔,强行撬开贝齿撷取她青涩的甜美。
  唇碰着唇,舌触着舌,感受不到温度,这没有技巧可言的吻根本不是吻,而是印记。
  “你你你……你干嘛?!以为这样很有趣,很好玩吗?那里一堆小的、老的、美的、丑的殷殷企盼着你对她们做什么,你干嘛偏要……”
  我喜欢你。答案赤裸裸的摆在那里,是她自己不肯正眼面对。
  突来的一记强吻应该令她感觉恶心,但为什么她只感觉到他的悲伤与挣扎,完全没了自己的主张?
  仓皇退开的陶水沁,茫然的看着轮椅上明明行动受限却横行霸吻的那头兽,原来就谈不上熟悉,如今更觉陌生。她忽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混沌理论。
  霎时间,惧意占据了她的思绪,坐在轮椅上的伊末尔不再是伊末尔,眼神、举止,都象是由另一个人扮演……
  她不懂什么混沌理论,只知道凡事一体两面,好坏美丑是非对错,全是历经科学验证的相对论。
  人有光明面,亦存有黑暗面。或者,这就是伊末尔的黑暗面?一直以来,他压抑在天使的表相下,不敢让人察觉,总是以沉默的微笑伪装精心巧诈,称职的扮演属于天使的那一面。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然后,陶水沁干了一件十年后想起来都会彻底鄙夷、不齿自己的事──
  使尽全力推倒轮椅,顾不得这样鲁莽的举动是否会摔伤那个娇贵的身躯,她转身落荒而逃。
  侧身回眸一瞥,月光下,她竟觑见一抹阴沉的笑容悬在伊末尔脸上,那是冷冷的嘲笑,笑她大惊小怪,笑她居然犯下罪不致死但足够记上一辈子的过错。
  看似平凡无奇的生活,一个小小的过错、误差,甚至是不经心的偶然之举,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无从预知的风暴。
  任陶水沁一游再游,以奥运竞赛的高水平之姿疯狂的在偌大的游泳池中穿梭,含满氯气的消毒气味仍盖不过她“亲口”体验的那股气味。
  伊末尔的味道,野蛮的味道。
  她好害怕,好恐惧,在那看似纯真无邪的外貌下竟然蛰居阴沉的邪恶?那几乎已和她认知中的伊末尔完全脱钩,彷佛是披着伊末尔人皮的死神。
  那时在铁刀林里,他美好无瑕的微笑请求、温柔细腻的侃侃相谈……象是她作过的一场白日梦。
  伊末尔怎么了?
  而她又怎么了?
  自那突兀一吻之后,她的胸口便无可遏止地痛着,闭眼睁眸,伊末尔的模样由模糊到清晰,反覆的浮现,她像得了强迫症,不间断地想起他。
  好可怕的影响力。
  她感受到无形的压迫,不属于他们这年纪该有的黑暗阴沉不断地来袭,漩涡似的将她卷入他所谓的混沌理论。
  游得筋疲力尽,肺内氧气掏尽,为暗黑死神的一吻苦恼不已的美人鱼终于不堪负荷,身子开始往下沉。
  天,她抽筋了……游得太累太喘,像航行于暴风雨之中的船只即将触礁坠沉深海,可是脑子仍快炸开似的满满都是他,伊末尔。
  “你不热身就要下水?等会儿抽筋可没人会来救你。”稍早之前,准备同校花女友出席谢师宴的陆其刚不改乌鸦嘴本色,如此警告兼预告。
  陆爸呢?喔,对了,他还在狭小没有空调的仓库里修理某人的黑胶唱机,听说是伊末尔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陆爸拚了老命也要修好。
  好疼!
  陶水沁的右脚已经不听使唤,抗拒大脑的指挥,将她拖入更虚无的世界。
  谁来救她……不能呼吸……她快不能呼吸了……
  恍恍惚惚,被荡漾的水波蒙胧了视线的涣散晶眸似乎看见一道瘦影跃破水面,将她拖捞上岸,纯熟的操作CPR,宽大的掌心在她横隔膜上方努力地挤压,灌了一肚子池水的她则拚命地吐。
  是谁?奋不顾身救了她的人是谁?
  “不管你多害怕,不管那里有多黑暗,我都要带你去,除了那里,你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那里是哪里?是哪里啦!昏昏然无法畅所欲言的她恍惚地摇头,意识沉沦在混沌的状态中,周遭皆是白茫茫一片。
  到底是谁在跟她说话?是谁?
  他想带她去哪里?那个很黑、很暗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再黑,再暗,即使没有一丝光亮,就算要毁掉绚烂的假象……我也要带你去那里。
  你知道的,一定知道的。
  “到底是谁──”陶水沁撕心裂肺的仰天一吼,双拳飞挥,试图拦住不给答案就想闪人的身影。
  “我恁老母啦!”劈头一掌外加一记左钩拳,任晴泠彻底扁醒在执勤时刻还能睁着眼睛大作白日梦的伙伴。
  当真是一掌扁醒梦中人,捂着红肿的脸颊,陶水沁从困惑不解再到窘炸,恍然从十年前险些溺毙的意外挣脱,回归现实,也发现身旁的伙伴任晴泠正作势提高枪托,欲朝她脑门敲下。
  “喂,你想谋杀同袍啊?!”陶水沁抱头大喊。
  “杀你?我还嫌要毁尸灭迹麻烦哩,你他妈的也不搞清楚状况再发神经,发呆?你居然给我发呆!现在正在执勤耶,我们追这条线追了大半年……”
  “晴泠!晴泠!”
  “干嘛?”
  “你小声点……”
  “怎样?怕人家骂,就不要在执勤的时候作白日梦还一边鬼叫……”
  “Shit!”陶水沁虚掩颜面,不敢环视来自舞池四面八方的瞠视。
  这场私人派对聚集了台面上下诸多权贵子弟,A咖、B咖女星、女模亦随处可见,娇软爱嗲的腻在衔着金汤匙出世的纨裤子弟们身边讨宠。
  根据线报,这群成天开趴、玩车、玩女人的金字塔顶端社会败类,履历一摊开,头衔绝对是英、美某某名校的学、硕士,学成归国之后顺道将国外的“风俗”携回台湾,吃好逗相报,吸麻、买麻、供麻一并来。
  她和任晴泠负责这桩“麻”烦案件,碍于涉嫌人士并非一般市井小民,两人和网民暗地里相配合了大半年,就为了埋今日预备人赃俱获的伏线。
  神经质的派对音乐刚结束,这两位高分贝搞砸任务的假名媛顿成众矢之的。
  “妈的,直接上!”陶水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掏出配枪指挥DJ不准再播曲。“你,对,就是你──别看别人,我就是在说你。光头,你今晚放的音乐实在够逊!”
  “陶水沁,你够了。”任晴泠直翻白眼,拿出调查局ID秀给惶惶众人压惊安神,否则这些家伙说不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黑吃黑。“麻烦各位请配合调查。”
  见苗头不对,群魔乱舞的盛况霎时成了猢狲逃窜各处散,名模、名媛、贵公子个屁,全是敢玩不敢担的瘪三芝麻球。
  “蹲下!手放头上──你还跑?给我回来──小王八蛋!”
  位居可疑榜单头号的派对主办人逮着时机,占着熟知地形之优势撞开紧急逃生门,逃之夭夭。
  陶水沁当机立断,撕开阻碍她拔腿狂奔的蕾丝裙摆。为了成功混进这场咸湿派对,她和任晴泠乔装成火辣正妹以兹配合这些败类的水平,呸,下流!
  “别跑!越骂你越故意耶,混蛋!”
  “妈的,真衰小──”
  “遇到我这双黄金羚羊腿,你真的很衰小!本来还得三催四请带你回局里问话,现在倒好,你自己落跑等于是心里有鬼,我直接铐你回去!”
  冲破塞满逃生梯的杂物,转入建筑物后方的陋巷里,陶水沁和漏网之鱼上演官兵捉强盗的老梗戏码。
  瞧她一身性感俗艳的装扮,发疯似的猛追男人,不知情的路人恐怕还会误以为她是哪个被白嫖的酒店小姐,我靠!
  “妈的,你不要一直追我好不好!”一身名牌的型男躲猫猫般和妆糊了大半的陶水沁绕着一辆银色奔驰五百转圈圈。
  “你绕啊,继续绕啊,我就不信你逃得掉,破了你这桩大麻案,我就准备加薪记功。”
  “贱!”开个趴踢居然碰上这种衰事,真他妈的倒霉。
  “还有更贱的在后面咧,你应该省点骂。”陶水沁幸灾乐祸的回谯,顺手一拍车前引擎盖,警铃瞬间狂啸,震醒整条静谧的巷子。
  没胆的型男吓得抱头半蹲,猛然一瞥车号,搞了半天,原来这辆奔驰五百是他爱车。
  “乌龟王八蛋你还躲!”
  “哼哼,有种试试看,看是你的黄金剪刀脚还是我的奔驰五百快……”
  “是黄金羚羊腿,白痴。”
  “随便啦,我管你去死咧!”
  “你一直吠是在吠……”
  陶水沁刚要施展一记擒拿手,然而角度不慎一偏,型男趁隙横肘一掣,撞得她当场弹飞五公尺之外,以炸油条之姿侧滚上某辆车的引擎盖。
  喔,痛死了!
  吸了大麻的小王八蛋简直跟吃了神丹一样,连调查局探员都敢撞,他妈的,要是不把他捉回去,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她还算哪门子的霹雳娇娃?
  丝质缎面浮绣蕾丝的裙摆卷上腿根,露出一大截杏仁色雪肤,贴臀的安全裤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纯黑与纯白的感官交错,长腿侧劈的撩人姿势,充满浑然天成的冶媚性感。
  咬牙忍下撞击带来的疼痛,陶水沁翻身匍匐爬行。掩不住春光的玲珑身子滑下引擎盖,她一手扶住险些摔断的背脊,另一手粗鲁且不客气地猛拍车窗,待司机打开车门,她便乘势一把扯住他的领带,硬是将对方拖离驾驶座。
  “小姐,你想做什么?”忠心尽职的司机以身挡门,阻止陶水沁的抢车行动。
  “调查局办案,少给我叽叽歪歪!”陶水沁撇嘴,被汗水弄糊的烟熏熊猫眼勾起眼尾,喝令道:“拜托站远一点,你挡在这里我很难办事。”
  司机出奇的冷静,黑西装白手套的正式服装活像丧礼的司仪,她不禁傻眼。
  “小姐,我保证你绝对会后悔借用这一辆。”
  “大哥,你别闹了好不好,我还要办案,抓嫌疑犯,就算这辆是贼车赃车灵车我也得照上不误!你最好闪远点,要是待会儿辗到你,我可一概不负责!”
  她一脸土匪样,侧过纤肩,硬是挤开僵立不动的司机,滑进驾驶座里,转动钥匙催动引擎,踢开镶着碎钻的高跟鞋,赤脚踩油门,扯掉上过卷子的法式盘髻,一头奔放的鬈发披散而下,将长发拨到身后,压下排档杆,立即以尬车之姿狂飙。
  “这么嚣张的外型,远在一百公尺之外就够招摇了,难怪那些有钱没处烧的败类这么爱玩车,根本只是为了引人注目……”抢车女土匪对玉臀下的进口悍马颇为鄙夷,穷哈哈的调查局要是也能弄几辆这种规格的来支援,别说是一般小杂碎,逮几个十大通缉要犯都非难事。
  后座传来略微低沉的老者笑语,“阵前换将不像你的风格,不过,有美女在场事情好乔,台湾人最吃这一套,看来你入境随俗也学了不少嘛。”
  宽敞的车后座显得有些幽暗,与驾驶隔着一段距离,依稀可闻醇厚悠沉的交谈声,专心甩尾连闯三个红灯的陶水沁无暇分神理会,也懒得向形同被掳人质的后座乘客解释太多。
  反正事情结束之后,她证件一秀,任他们有再多抱怨也只能自认倒霉,她不必浪费唇舌。
  “我从不雇用女人,她不是我的人。”迥异于老者的男性朗声,以闲谈天气般轻松的口吻淡淡的否定。
  拨弄琴弦般优美的声音在一个急转弯之后贯入陶水沁敏感的耳朵,她不自觉缓下过快的车速,紧握方向盘的双手莫名地抽动。
  字正腔圆的中文,过分咬文嚼字的口条……多么熟悉啊,南来北往奔波勤务的时候,她常下意识在各式台腔中文里搜寻,可惜再也没能听见有谁像他一样。
  难道,那真的会是……
  不可能,伊末尔在她发生溺水意外的隔天便再次飞往瑞士,然后……没有然后,在那之后的漫漫十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不曾见过那名时而是天使时而化身为死神的美丽少年。
  “停车。”那道让她失了专注力的嗓音蓦然命令。
  无须动怒便能感受到沉稳的威严,同时带点慵懒不羁的调调,经过四年警察大学以及六年调查局训练下的反射性神经告诉她,拥有这种特质的人无论是男或女,总之少惹为妙。
  那怎么办?车都抢了,司机留在原地吹风,她人都已经在驾驶座上,就差两个红绿灯就能追上那辆奔驰五百,惹都惹了还能怎样?
  “调查局办案,请各位配合一下,事情结束之后自然会赔偿各位的损失。”唉,她微薄的薪水又要被魔人普乌扣到连点渣儿都不剩。
  “我说停车你没听见?”
  “先生,你语气很差耶,我都说是调查局办案,请你高抬贵手配合一下,我会负责赔偿你的损失……”
  “我的损失你赔不起。”
  哎哟,口气很大嘛,想来又是标准的“有钱我就是大爷,不然你是想怎样”的金字塔顶端的败类,她怎么一天到晚都在跟这种人交陪?
  “欸,搞清楚,先生,我可以告你妨害公务耶。”
  “我可以告你妨害自由外加窃盗。”
  “窃盗?!”一个紧急甩尾,整头如瀑的墨黑鬈发遮去半张带着残妆的丽容。对方的口气摆明挑衅到底,她理智几乎尽失,差点脚一踩就让这辆悍马变成废铁。“你搞清楚状况,看看前面那辆奔驰五百,我要捉的嫌疑犯要是跑了,我就别想活了,魔人普乌会直接把我砍成八块丢进粪坑……”
  “喔,看来这位美女果真不是你的人。”另一位乘客似是甚觉可惜的一叹,风马牛不相及地继续谈论未完的正事,“南美洲那一块放弃了确实有点可惜,中国崛起后,光是一省的生产毛额就能挤进世界前二十大,八大强国的各大企业纷纷进驻,想在对的时机分一杯羹,这种时局少不了戴手套的……”
  “这不是交际应酬,别跟我说那些摘录自商业杂志的官腔,亚洲这一块我吃下了,俄、英、法那里的人再敢放话,要他们后果自理。”悠扬的嗓音一转为冷厉,含在齿间玩味的嘲谑象是等着坐看一场生死恶斗,严酷如冰霜。
  前后座之间如隔冰火,突兀且格格不入,无心窃听他们交谈的内容但被迫听得一清二楚,陶水沁分神之余,居然远远落后了三个红绿灯。
  Shit!
  “台湾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用来形容初来乍到的你最贴切,教皇的眼光果真顶尖,布了十几年的局就为了捧你出道,值得、值得。”口吻颇有绅士气息的老者含笑道。
  依稀能听闻老者举杯向悍马的主人致敬,冰块在酒杯中撞击着杯沿,气氛应该是轻松宜人的,但配上这几句富含深意的对话,总觉得更象是即将拉开一场血腥风暴的序幕。
  陶水沁感到迷惘,脑海中飞掠过片刻愣忡。他们是商人?从交谈的内容循迹判断,此刻车后座的一老一少,其身分背景大致不脱商界。
  “那么,美丽的夺车大盗,麻烦在前面的红绿灯让我下车。”老者忽尔扬声要求。
  陶水沁下意识地反驳,“我才不是……”
  罢了,她此刻这种行为确实跟夺车劫人没什么两样,多说无益。
  也好,就让他下车,到时少个人申诉,她也少赔偿一些。
  陶水沁敲敲方向盘,心里盘算着还得耗上多久。“下一个红绿灯,我一定要拦截这个败类,大哥,你直接在这里下车吧,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停在路边。”
  “那就祝你好运了,美女。”老者当真打开门把下了车,“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辆悍马从认了主人之后就没载过女性,对主人来说是大不敬喔,你可要当心了,别随便答应赔偿……”
  “莫维。”车主淡淡阻止他善意的提醒,似乎正算计着该如何索讨损失。
  “晚安了,王子。”老者最后的这声称呼意图逗人莞尔一笑,可惜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几乎是车门一合上,陶水沁便不要命的狂踩油门。拍台版“终极杀阵”都没这么猛,她满脑子只想着一雪耻辱擒捕型男到案,要是这个月绩效再度挂零,陆其刚那个臭小子肯定又要……
  “依你这种程度绝对追不上。”后座的男人优雅的冷讽。
  “你、你说什么?”
  “从你上车到现在已经快要半个钟头了,他永远在一个红绿灯之外的距离。闯红灯就心虚踩煞车、不敢蛇行绕道、转弯时甩尾反而更浪费时间……你的开车技术有待加强。”
  陶水沁抿唇瞟了一眼后照镜,却只瞥见霓虹灯的流光飞映过她的眉眼,让她看不真切。“废话,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飙车族,要是撞飞一条狗、一个人或是撞翻一辆车,我不被上头砍了才怪。”
  隐在后座黑暗处的男人似乎正在微笑,“对付一个走投无路的鼠辈,如果你手段不够狠,他很可能在临危一刻反过来咬你一口。”
  彷佛是验证他的论点,相距一百公尺外被逼急转入一处施工地段的银色奔驰猝不及防来个三百六十度掉头,刺目的车灯让陶水沁拚命眯起浓睫,显然悍马的主人对这类场面见多识广。
  他是商人?台湾商人爱钱更爱命,如果真是商人,应该早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鬼叫,但是,她一路疯狂飙车,他从头到尾没哼过半声,无视一枚外人在场,稳稳当当地和他的客人谈论正事,还一派老练地对她下指导棋。
  这个古怪又异常镇定的男人,竟给她一股肃然起敬的熟悉感……
  “你确定要选在这种时候发呆?”
  低吟的醇音震醒了今夜屡次出糗的霹雳娇娃,她立即回神,前方的银色奔驰油门踩得极重,德国出厂的高马力引擎吼啸连连,简直像误闯了特技表演的现场秀。
  “完了……这辆悍马要多少?”
  “你说呢?”
  “假使我不幸殉职了,你应该能声请国赔,到时候你再去调查局总部找一位姓陆的探员索赔,最好弄得他的住处被查封,存款拿来抵赔……”反正死都要拖陆其刚下水她才甘愿。
  “你玩够了吧?”男人冷淡地插话。
  “我才没有在玩!”她忽然觉得温度骤降,因为对方嗓音陡沉,象是耐性耗尽,无心再陪她继续观赏这场闹剧。
  “在我眼里你就是在玩,你这种程度根本是小女生办家家酒,再好的工具都浪费在你手上,早在二十分钟之前你就能追上他,我的车不可能跑输那辆废铁。”
  “我是顾及你们当事人的生命安全还有……”
  “借口。”他恶劣地嘲弄。
  陶水沁火大的扭过头,“你说话一定要这么跩,这么欠扁,这么惹人厌……”
  她转身偏首的同时,他倾过上身,映着窗外霓虹灯流光的脸庞,半是清晰半是朦胧地浮现。
  滔滔不绝的咒骂中断在目光交触的顷刻,她的双眼跌进一双琥珀色的瞳眸中,象是抛进一汪蔚蓝的深洋,整颗心宛若跌入一处空茫的黑洞,不断坠落。
  灯光的映照下,那双干净无垢,宝石般的瞳眸,一如这些年来时常缠绕她脑海的荒诞春梦,勒紧了她每条神经,脉搏上冲,心速失控,象是吸入大量迷幻药,导致水眸迷惘凝雾。
  这个男人好像……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有……
  男人讥诮地反问:“看清楚了吗?需不需要我再靠近一点?”
  “你……你是谁?”陶水沁偏着头,眸光凝雾,细细端详黑暗中的水晶瞳珠和似曾相识的美丽轮廓,觉得喘不过气来,彷佛那年的溺水阴影再次重现。
  “与其担心无关紧要的问题,不如把眼睛摆正,拿出你的真本事对付那个鼠辈。”他的话恍若雷鸣,敲醒了卡在虚梦与真实交界旁徨不定的陶水沁。
  刺耳的引擎咆哮着,打算放手一搏逃出生天的银色奔驰疯了似的冲来。
  “倒车!”
  陶水沁咬唇拉下排档,将油门踩到底,庞然的悍马迅速后退,轮胎擦地的尖锐声音刮得耳膜胀痛,疙瘩直冒,她失去了主张,只能节节败退。
  奔驰立刻反扑,悍马刚强巨大的外型顿成劣势,情况逆转直下。
  “不行,后面是水沟,再这样下去我们会……”
  “你真想抓到这只穷途末路的畜生?”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否则她何必掳人飞车?又不是嫌自己被记的小过不够多。
  “停车。”
  “什么?”晶眸愣瞟后照镜,一分神,她双手稍微松开了方向盘,轮胎险些打滑,冲出车道。
  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镜面,幽深的凝视着她,“停车。”
  彷佛受蛊惑般,雪嫩的裸足换过踏板,在她的大脑回送讯息之前率先踩下煞车。车子尚未停下,一道清瘦的黑影已矫健地跃下车,在她恍惚不解自己干嘛这么听话的时候,打开车门以大军压境之姿挤进驾驶座。
  “你想干什么?!对面的小王八蛋都要仿效起自杀炸弹客恐怖攻击撞死我们,你居然还有心情把车抢回去,你是想干脆直接一路开下阴间,省得还要你老婆烧纸糊的……”
  因慌乱无措而语无伦次的霹雳娇娃不肯让座,情势急迫,西装革履的伟岸昂躯蓦然俯身一探,张嘴怒吼的陶水沁便像一只待宠的猫儿蜷缩成团,车主堂皇的坐进了宽敞的驾驶座,将傻眼的她安置于腿上。
  她的裙摆因屈膝跪坐,整片卷到纤腰处,裂开的蕾丝覆贴蜜肌,安全裤掩不去俏臀的浑
圆诱人,延伸而下,细腻滑致如奶油般的芙白玉肌紧压着西装裤……
  好丢脸的姿势!
  这、这简直跟准备车震的yin/荡男女没什么两样!
  早已过了青春期,当然知道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如何运作,陶水沁不敢乱动,僵持着日式跪姿,惊悸地搭住男人的肩头。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你不肯配合我的办案行动,就算你对我强占你的爱车很不满,就算你真的很像某个我认识的……”
  “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作猎捕,什么叫作追逐。”
  “你鬼扯……”
  “抱紧。”带着淡淡笑纹的薄唇命令道。
  不让她有半刻松懈和犹豫,遭受冲撞的悍马换了驾驶,架式丕变,没有生命的钢铁重新被赋予全新动能,开始冲锋陷阵。
  以军事考量所设计的轮胎防爆系统,霎时四轮转动,玻璃窗、引擎盖、车顶和车底全部囊括在防弹系统中,无一遗漏。
  嚣张不过片刻的奔驰角色对换,顿成囊中猎物,要比马力性能,只够充充面子的奔驰怎可能抵得过几可比拟成民用坦克的悍马。
  “你疯了吗?在这种路段时速破百?!”窗外的物景几乎糊成光影,陶水沁彻底傻眼。她谁的车不借,偏借到金字塔顶端精神异常级败类的!
  她扭头飞瞄仪表板,血压直线上升,顾不得姿态太过情色,藕臂一圈,挺腰偎入他的胸膛,咬唇闹别扭。
  “你想把自己摔成一摊肉泥请自便,但不要把我这个国家栋梁、警界菁英也一块搅进你这摊烂泥里!”
  淡淡薄荷香是来自他鬓间、颔间的刮胡水气味,与她浸融着淋漓薄汗的蜜香交融,催发出绮靡的迷情。
  “不过小儿科就怕成这副德行,还能妄想逃到哪里?”
  发顶上方这席戏语让陶水沁傻了,她惶惶然的仰眸,发觉他凌厉地直视前方,恍若暗夜中准备扑杀猎物的一头美兽。
  原来他是针对奔驰不怕死的驾驶……怎么听起来……象是对准她心内尘封的旧日回忆喊话?
  我想带你去那里。
  仅仅是回想都令人血脉偾张的旖旎梦境,时而盘旋夺占她全副心神。交缠的热度、唇舌相濡的甘甜,每在一个恍惚失神之际猝然来袭,栩栩如真,将她卷入极热的漩涡中,几欲焚身。
  可是,梦中的容颜她始终看不真切。
  一如现在。
  化身嗜血猛兽的悍马成功逼退奔驰,甚至反噬突击,一个过度回转,奔驰侧翻坠入围起拒马铁丝网的坑洞,车头横卡在洞口,指示灯迷离的闪烁着,当当作响。
  “你这个神经病……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她是要活铐嫌犯,若是带具缺手断脚的冰冷尸首回去,她不被降职下放派出所当起混吃等死的管区才怪!
  隐约可见他唇角弯起优美漂亮的弧度,沙哑地轻语:“这,才叫作追逐,你看清楚了。”
  “你差点就害死……”
  “这种高度摔不死人。”他堵掉她替嫌犯争取的基本人权,说得理所当然。
  未完的话尾梗在她的咽喉,不吐不快。“是啦,那种杂碎死了算是对社会一大贡献,可是我这个国家栋梁,社会菁英……你笑什么?”
  “你这模样,真像一只为讨主人欢心张牙舞爪的波斯猫。”
  “波、波斯猫?!”陶水沁绯红着双颊,倏然偏首从后照镜观看两人的模样。
  脸蛋让彩妆晕染得浓艳瑰丽,三番两次飙车导致肾上腺素激升的亢奋未退,让她双掌的十指在他颈子上留下红红的指痕。
  她的唇瓣在每次高速转弯冲锋之际不时擦吻过他,因此他的鬓侧、肩颈交接处、米白衬衫的领子上依稀可见一朵朵嫣红的唇印,彷佛花瓣绽放。
  “天啊──”陶水沁高分贝的鬼叫,窘得无地自容。“完了!完了!要是被陆其刚那小子知道我现在这副鬼样子,铁定会一枪毙了我!”
  “他是你的谁?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的……”
  “你的什么?”琥珀色的深眸危险眯紧,兽瞳般冷冽不带温度。这些年来挂心的焦虑果然成真,除了“伊末尔”三个字以外,他痛恨每一个从她嘴里吐出的男人名字。
  “我的死党啦──让我下车!快一点──”
  猛扳门把,偏偏中控锁顽固未解,陶水沁太过用力,险些自他腿上跌落。
  他健臂一拦,将她抱回他坚若硬磐的胸膛。
  没有预兆,他抵着她的额心,将防备全盘溃败的她钳困在旖旎氛围中,无从脱逃。
  “放开!”
  “这一次,你再也推不开我,我也不会乖乖地停留在原地让你说走就走。错误是你犯下的,不是我;游戏规则一旦倒过来就停不来,更无法设下停损点,你当心了。”
  额靠额,眼对眼,他一番令人费解的喃喃絮语拆解了记忆的锁,开启尘封日久的难解悸动,她茫茫然迷失其中。
  “你是……不可能、不可能……那家伙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
  这是梦?是梦吧?梦中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遗落在青春期的少年残影和面前男人的形貌相嵌合,令人诧异。
  “伊末尔……你是伊末尔?不可能……”她迷惘的呢喃。
  在记忆的缺口,隐藏着她对那名少年模糊的遐思,隐隐约约的知道那已经是逼近喜欢的界线,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已渐渐选择遗忘。
  当年伊末尔直率的那声告白时常流动在她恍惚的耳畔,但她明白,那只是他一时的错误判断,是他一时迷糊……不可否认,这些臆测令她感到怅然若失。
  那段日子,她不断催眠自己,会喜欢伊末尔就像喜欢上一个美丽的艺术品,仅仅是无目的的喜欢,纯粹鉴赏式的喜欢,这种肤浅程度的喜欢绝非发自真心。
  假使这个男人不是伊末尔,何以他能一再触动她藏匿在记忆底层对伊末尔的暧昧情愫?假如他不是伊末尔,她为何没来由的心悸不止?
  假使他真的是伊末尔……
  不,不可能,伊末尔总是虚弱得象是不堪一击,而这个男人强硬又霸道,浑身蓄满冷静慑人的性感危险,一再影响她的意识……
  “伊末尔是你的谁?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男人不承认亦不否认,侧过俊脸,凑近薄唇,诱她轻启檀口,献上至今仍无人探索的柔软甜蜜。
  这句话,震醒了又在逃避潜意识真实心意的陶水沁。“他只是……是一个旧识,一个朋友……”
  不,不对,他不是伊末尔,伊末尔不可能有这种强硬的态度,不可能这般健康勇猛……眼前只是一名陌生人,她为什么要紧张得语无伦次?他凭什么质问关于她与伊末尔的关系?
  唇齿相缠前一瞬间,陶水沁冲破遐思,霍然定神,奋力推开似曾相识的体魄。
  “让我下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乱七八糟,大大不对,她居然差点就和她半路劫拦的汽车车主接吻,这跟一部低级的爱情片有什么差别?!
  下一秒,钢锁似的铁臂擒回活像正在一张兽口前力拚求生的陶水沁。
  夜色稠黑如浓墨,深沉得令人晕眩,她竟是无力抵抗,找不着头绪的脑袋瓜霎时严重当机,无法思考。
  “你怕了?只有这种程度也想逃?”他俯身,唇抵上她仰高的咽喉,短髭摩挲蜜桃般白皙的雪肤,冰凉的大掌沿着匀秀的裸背摸索,似在一匹雪白绫缎上轻抚。
  “你是哪里来的大变态?!变态、色情狂、瞎了眼的色狼,我是调查局探员,你居然敢对我性骚扰,我警告你最好立刻让我下车,否则……”
  陶水沁反射性的弓起背脊,一波又一波身体深处不曾有过的情潮浸漫全身,显现在一寸寸逐渐霞红的白瓷粉肤上。
  “死变态,拿开你的手……”
  “你说过会赔偿我全部的损失,身为受害者,我应该有选择索取方式的权利。”他迂回暧昧的暗示,这种近乎凌迟的调戏耍玩才是他要的赔偿。
  陶水沁悚然意识过来,冷汗直冒,近乎崩溃失控地拨开他冰凉的触碰。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我可以直接铐你回去,我甚至可以……”
  “你可以冷静认分地接受我的索赔。”他倾身,封吻她未竟的软弱抵抗。
  彷佛是那场总在午夜梦回时的春梦真实的上演。
  在这个诡异又迷离的湿吻中,陶水沁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抑或是梦与现实已错乱颠倒。
  他的这个吻,令她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何他的形象一再与她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伊末尔重叠?
  “混帐!”
  砰一声,一双肥厚的大掌愤恨地拍桌,桌面上文件四处飞散,笔筒翻倒,弹起的原子笔戳向站在桌前听训的可怜虫,她额心通红,又不敢搓揉喊疼。
  “无法无天,在你眼里还有法律的存在吗?啊?你还有什么脸向我邀功讨奖金?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晚闯了十几条街的红灯、破坏马路工程、撞倒八辆路边的机车,十辆脚踏车……”
  “我抗议。”陶水沁赶紧举手捍卫自己的清白。“那是因为他们违规停车,路旁明明就画红线嘛──”
  “闭嘴!你当现在是在有奖征答吗?”乌组长凶恶的回瞪着她。“亏你还有脸讲,身分曝光也就算了,干脆直接亮出证件把那些小王八蛋请回局里泡茶,你当自己在拍‘○○七’,把自己当作庞德女郎?劫车追人?!幸好车主有的是新台币不计较,否则把你卖了都不够支付对方的赔偿!”
  陶水沁一惊,眨动羽睫,怯怯地询问:“组长、组长跟车主联络过了?”
  “废话!街上一堆等着做炮灰的死老百姓你不劫,偏要挑中名车甩尾捉人,你当自己很行啊?悍马耶!我干到这个位子都还没坐过,你当有能力坐在里头的人会是隔壁卖臭豆腐的老王吗?”
  “他、他是政商界的名人?”
  “不是。”乌组长爆瞪。
  “那他是权贵之后?”有特权的混蛋真是多到天怒人怨,但最重要的是,她对那个男人极为好奇,强烈渴望着一探他的真实身分。
  “也不是。”
  “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能让组长这么小心翼翼?”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陶水沁依然想弄清楚那个男人是否真与伊末尔有关联,最吊诡的是,那时对方从头到尾没给过她确切的答覆,任她妄自臆测。
  “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他是谁也与你无关。”乌组长没好气的送她一双大白眼。“对方没提出赔偿的要求算你好狗运!现在即刻滚回你的座位上,给我写份八千字的报告,晚上八点之前要送进我的办公室。”
  “八千字……”
  陶水沁捂住未完的抱怨声,赶在脑袋被魔人普乌拧下来之前逃离组长室。
  她皱着卸尽浓妆的清妍秀颜悻悻然的回座,横手扫开桌上的杂物与早午餐,瞪着闪动着“MJIB”字样的荧幕保护程序,暗暗咕哝:“真麻烦。”
  “我好像闻到东西坏掉的味道。”隔着一排矮书架的对座,任晴泠交叠双手枕着下巴,闷声哼笑。“原来是我们出了名的怕麻烦女王正在用功赶报告,真是难能可贵的一大奇景啊。”
  陶水沁瞪她一眼。“闭上你的嘴,要是太闲没事做,我分你三千字敲。”
  “少来,别以为只有你要写些狗屁倒灶的虚假文字,普乌早在你进局里之前就刮过我一顿,只是少你一个钟头。”
  “不过是闯闯红灯罢了,要不是我豁出这条命硬拚,逮得到这个大麻集团的首脑吗?”
  “得了,走私贩卖大麻也是人,你把他逼到施工地段又害他差点翻车死人,人家好歹也是某大集团的董事长之子,有罪也是得奉茶上座好声好气请进局里,你这么个逮法简直是对付亡命之徒,上头不抓狂才怪。”任晴泠咋舌,极佩服她的丰功伟业。
  “那不是我干的,你要我说几次?”她真是衰到家耶,碰上性骚扰的神经病还得帮他担负莫须有的罪名,搞得现在全局上下所有人都冲着她喊T-X,“魔鬼终结者”中女机器人型号代码。
  “不是你?”任晴泠噗哧一笑。“对啦,那不是你,是起乩之后三太子上身的你。”
  “任晴泠,你说话可以再贱一点。”
  “哎哟,才这种程度就翻脸开骂?你会不会太嫩了点?”
  你怕了?只有这种程度也想逃?
  啪一声,铅笔削折成两截,更差点连指头都转进削笔机内,还是任晴泠频频喳呼鬼叫,才及时喊回陶水沁飞远的心魂。
  “喂,陶水沁,你真当自己是T-X了?啊!你的手指头!削断了看你以后怎么拿枪。”
  及时收回右手,陶水沁瞪着自动削笔机,不停低咒:“哪种程度?我是哪种程度?把我瞧得很扁就对了,大变态……”
  “陶水沁,你真的起乩了?”任晴泠被她喃喃自语的傻样吓得浑身发毛,四下张望着只剩她们两人的办公室。“大麻案结束后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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