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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免费阅读最新章节无弹窗微盘是一部由祈祷君最新创作的网文小说《老身聊发少年狂》,是一部类小说。作品人物包括顾卿等。非常适合午后闲暇时光阅读。
一朝,花季少女成为府中身份最尊贵的l老太君,成为老太太的生活简直非常不幸福。好吃的吃不了,走路多了会喘,一口气五里地有点费劲。这府中的日子会怎样度过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喜欢的小伙伴不要错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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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信息
书名:老身聊发少年狂
作者:祈祷君
类型:现代言情
状态:连载中
文案:老身聊发少年狂,治肾亏,不含糖。 从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女医生穿成五十多岁的国公府老太君,顾卿表示压力很大。 虽然顾卿同时也继承了邱老太君的记忆,但这个老太君简直就是乡野村妇陡然成为贵妇的典型,完全没有多少可以和借鉴的地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妇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顾卿才没有露馅或者被当成妖孽附身给烧死
《老身聊发少年狂》内容摘要
是本宫不好,本宫想起你年幼时的样子,一晃十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百感交集之下竟然呆住了。&
跪着的李小胖自己这是国母,不可失态,他已经满脸是汗,万万不敢抬头,只好在口中连呼&娘娘宽厚&,将头接着埋在地上。
&本宫疏忽,好孩子,快快平身吧。&
张摇光去扶李锐。李锐这人,一向是跪下去容易爬起来难,张摇光平日去搀扶别人,往往都是手伸出去虚扶一下,别人趁势起身,然后对方说些&有劳娘娘&或者&臣妾/奴婢惶恐&之类的话。双方谦让一番,皆大欢喜。
可是今天她伸手去扶这个孩子,这孩子居然一动不动。只是上身晃了一晃。
是跪久了头晕吗?张摇光有些过意不去,搭上七分力气,真的去扶。
结果李锐还是一动也不动。
顾卿和花嬷嬷都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有笑出来。上次李小胖知道真相,趴在顾卿的膝上痛哭,事后顾卿的腿都麻了,花嬷嬷一个人竟是拉不起来李锐,还是李锐跪走到墙边扶着墙,在花嬷嬷的帮助下慢慢起身的。
胖子行动不便,真的不只是一句形容词而已。
&香云烟云,孙嬷嬷,还不快去扶你们少爷!&顾卿看着还尴尬地伸着手的皇后,连忙救场。&我这孙子体胖,每次弯腰蹲下等闲没有两三个人是起不了身的。资质也平庸的很,每日一读书就睡着。皇后娘娘是初次见我这孙子,怕是不知道这胖人的烦恼,气虚体乏之下,连读书都没有什么精气神。哎,每年宫里赐下来的好料子,在我这孙子身上费的竟比成人还多些。&
&呵呵,公府这样的人家,自是不愁料子的事情&&&张摇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随口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尖叫,脑子里也乱成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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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小说大结局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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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
作者:绞刑架下的祈祷 &上传: &下载:
&更新时间: 01:32:32&文章状态:连载中
《老身聊发少年狂》
作者:绞刑架下的祈祷
老身聊发少年狂,治肾亏,不含糖。
从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女医生穿成五十多岁的国公府老太君,顾卿表示压力很大。
虽然顾卿同时也继承了邱老太君的记忆,但这个老太君简直就是乡野村妇陡然成为豪门贵妇的典型,完全没有多少可以学习和借鉴的地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妇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顾卿才没有露馅或者被当成妖孽附身给烧死。
走路会喘,手老是抖,连咳嗽会崩尿,吃点香辣的东西都会胃疼,顾卿表示穿成老太太不幸福。
邱老太君的嫡孙李锐在阴谋中挣扎着,顾卿决定帮这孩子一把。
李锐:(歇斯底里)求您老别管我了!
顾卿:(掏掏耳朵)老身就剩这点乐趣啦。
如果看见莫名其妙的章节,请过一个小时再看。
看文须知:
不要问老奶奶怎么谈恋爱,作者根本就不准备让老奶奶谈恋爱。
☆、穿成老太太
  “太夫人可算是醒了,要是再不醒,锐少爷恐怕就要倒大霉了。”持云院的洒扫丫头一边扫着落叶,一边小声地和修剪着枯枝的丫头嘀咕着。
  “我说锐少爷就是被教训的太少了。”修枯枝的丫头压低了声音,不以为然地说,“别说是公府这样的富贵之地,就是外面贫苦人家的孩子,也断没有顶撞自己祖母的道理。亏我们夫人是宽厚之人,若换了第二个婶母,锐少爷这样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嘘,刘嬷嬷来了。”洒扫丫头眼尖,看见锦绣堂那边夫人的心腹刘嬷嬷正穿过小门往持云院来,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闲话了。
  “太夫人,夫人那边的刘嬷嬷来看您了,见不见?”问话的是邱老太君身边的一等丫鬟香云,两年前刚升成了太夫人房里的大丫鬟。
  顾卿苦着脸躺在床上。
  见什么见啊!一觉睡醒变成个老太太,而且是个连呼吸都会喘气的老太太,她连坐卧都嫌头疼,更不要说去见那些陌生的仆人们了。
  “不见!”
  “太夫人,正房那边说锐少爷要被问责,问太夫人要不要求个情……”香云站在床边,轻声和顾卿说明刘嬷嬷的来意。
  太夫人不见刘嬷嬷是太夫人的选择,但她要没有通报,那就是她的大错。孙子顶撞祖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太夫人愿意维护这个孙子,硬着头皮护着他,一个“调皮”也就轻轻揭过了。
  不过,太夫人一直对锐少爷不怎么亲热,这次又因为锐少爷讨要故去的大夫人嫁妆的事情被气着了,肯不肯替锐少爷说情还很难说。
  “问责?”
  “恐怕是要动家法。”
  顾卿觉得自己一阵一阵的头疼。不光是因为自己穿越的这个太夫人年老体弱,还有很多记忆突然冒进脑子时的难受。一想到那个“锐少爷”就是让自己穿越的罪魁祸首,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想到这个孩子今年也十二岁了,“熊孩子”成这样也太过了点,教训一下也许还是好事。
  他们家几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哪个没有吃过“竹板炒肉”啊!被打几下也不算出格吧?
  “和正房那边说,我没什么大碍了,教训几下就行了,不要太过,伤了身子倒成了我这个大人得理不饶人了。”顾卿了想了,觉得自己这么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回话。”香云点了点头,出了内室。
  看样子太夫人还是不想饶过锐少爷。
  香云叹了口气。公府的鞭子是老公爷当初行伍时用的,府里人人都怕被‘家法’,锐少爷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就算只是抽上几鞭小惩大诫,恐怕也要躺上不少时候。
  看来锐少爷还是太伤太夫人的心了!
  香云心中感慨着李锐的自作自受,脸上却一点也不显,站在廊下一五一十地把太夫人的话传达了。
  刘嬷嬷是信国公夫人方氏还在当大理寺卿家小姐时的家人,陪嫁过来也有十几年了,生性稳重老练,听见香云转达的话,也不多言,在院门口给太夫人磕了个头,就回去回话了。
  刘嬷嬷走后,香云和烟云两个丫鬟伺候顾卿坐起身。
  顾卿在现代时虽然一直在小儿科实习,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种身体情况是怎么回事。头重脚轻、舌头发胀、而且反复出现瞬间眩晕,这是中风的前兆。
  妈蛋啊!穿到一个太夫人身上就算了,你好歹也穿个身体健壮点的太夫人身上啊!难道过一阵子要让她口眼歪斜、下身不遂吗?我还是死回去比较好吧?
  顾卿望着头顶蝠鹿同寿的帐子,欲哭无泪地想。
  不是说有些太夫人年纪大了以后还是气质优雅,漂亮又慈善的太夫人吗?说不定这个信国公府的邱老太君就是这一种?国公府的老太君,怎么也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太夫人吧?
  想想自己妈妈五十多岁保养很好,看起来还仿佛四十出头的样子,顾卿鼓起勇气,向旁边的丫鬟说:
  “给我面镜子。”
  “太夫人,您现在正在病中,气色可能有点委顿。过一阵子将养将养就好了。”香云担心邱老太君看见自己脸色不好后又动了气,所以先软语安慰了她一番。
  饶是顾卿已经做好了“气色不好”的思想准备,在看到镜子的一瞬间还是吃了一惊,震惊之下她没有握好手中的那面黄铜手镜。
  嵌金镶玉的美人镜掉到了床下的踏板上,发出了“咣当”一声大响。香云和烟云当时就弯下了腰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屋外的花嬷嬷和孙嬷嬷更是掀开直接帘子冲了进来。
  看见房间里没有什么变故,只是太夫人脸色难看的半倚在床柱上闭着眼,花嬷嬷和孙嬷嬷对视一眼,用眼神问两位近身伺候的丫头是怎么回事。
  香云将眼光移到踏板上的手镜上,轻轻摇了摇头。
  顾卿哆嗦着手,摸着自己的脸。
  这真的是只有五十多岁的太夫人吗?
  气质一点也不优雅也就算了,半点也和“慈眉善”搭不上关系好吗?镜子里那张脸上爬满了皱纹,脸色还是蜡黄蜡黄的。一双眼睛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大很明亮,但现在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眼袋也很深,看起来有些吓人。眉毛浓而长,整张脸传出的是一种‘狼外婆’的气质。
  我了个去,放在现代哄小孩,小孩都跑的好吗!
  一!点!也!不!慈!善!
  顾卿心中“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的幻象被彻底打破了。当不了小美女就算了,连美妇人和漂亮老奶奶都当不了。她的人生直接从二十六岁跳到五十六岁,而且还是一张六十五岁脸的五十六岁老太太,顾卿心中除了想死就是想死。
  死!一定要死!
  哪怕死不回去,也不能呆在这里一直等到中风后期!半身不遂什么的,到时候想死也死不了了!!!
  “太夫人,请您保重自己的身子!”屋外进来的花嬷嬷跪倒在踏板上,抓着顾卿垂在床沿的手温声和气地说道:
  “生病之人,形容有毁是正常的,等病愈后就能恢复了。更何况,府里那么多梳头娘子和梳妆丫头难道是假的吗?可是太夫人你的精气神要先塌下去了,再好的镜子也映不出好容貌来了!”
  这话也就花嬷嬷敢讲。花嬷嬷是故去的老信国公特意寻来留给太夫人的心腹。听说是前朝宫里的宫女头领,老信国公救了她,在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请她进府,让她在太夫人前面伺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夫人并不怎么重用她,但也对她十分尊敬,对待她和其他丫头嬷嬷都不一样。就连她的“供奉”,在府里也是独一份的。
  国公府里上下见了她都要喊一声“花嬷嬷”。
  此时花嬷嬷说这话,换成其他下人就是逾越,是以下犯上,可花嬷嬷这么说,就成了情真意切的劝诫之言。
  顾卿虽然不知道这位花嬷嬷的身份,但一个年纪可以当她奶奶的妇人跪在她床前请她保重身子,还是让她愧疚不安。
  她的寿都快要给折没了!
  “香云,烟云,把花嬷嬷扶起来。”顾卿翻了翻邱老太君的回忆,得知这个妇人好像叫花嬷嬷,是个很厉害的角色,邱老太君对她是几分尊敬几分忌惮,还有一些厌恶?
  香云和烟云扶起花嬷嬷,看太夫人脸上终于没有了刚才那种吓人的神情,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刚才邱老太君脸上那种“生亦何欢”的表情实在太让人揪心了。
  太夫人要是有个万一,她们全院上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她和烟云为首的几个丫鬟,各个都到了适婚年纪,又是家生子,拉出去胡乱配了都有可能。
  ‘得一定照顾好太夫人,再不能生什么事儿了!’香云心里这么想,发誓一定要睁大了眼睛盯好太夫人,绝对不能让她冷了热了,生气了难受了。
  ‘我究竟是绝食呢,还是上吊?’顾卿看着一脸忠义的花嬷嬷和香云,心里想着能让整个院子里下人们昏厥过去的事情。
  ‘我好怕痛啊,现在好像是秋天,半夜在房间里烧炭好像也不可能。这么多丫鬟仆妇围着,难道要拉她们一起死吗?’顾卿头疼的盘算着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怎样才能寻死。
  ‘我的天啊,难道我要咬舌自尽?’
  啊啊啊啊啊!老天你不带这么玩人的!
☆、求求你让我死吧
  刘嬷嬷绕过曲折游廊,从邱老太君所住的持云院往锦绣院走。等她穿过锦绣院的角门,立刻又两个仆妇迎上前来,替刘嬷嬷拍了拍衣裙,掸掉也许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后退几步,笑着给她见礼。
  “刘嬷嬷才回来,夫人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呢。”
  刘嬷嬷微微点点头以示谢意,站在廊下在腹内将自己要禀告的话打了个腹稿,方才掀开帘子进了正房。
  “夫人。”
  锦绣院正房的临床大炕上铺着猩红绒毯,设着大红金线凤凰靠背,炕两边放着一对桃花样式的螺钿漆几。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襦裙的妇人正靠在靠背上,枕着一个石青色金线凤凰的引枕。她的脚下放着一个蒲团,上面跪着一个丫头,正拿着美人拳轻轻地敲着这贵妇的腿。
  这妇人的面貌姣好,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周身都透着一种温柔的气息,说话时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老太太怎样?可能起身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这次过去没有见到太夫人……”
  “怎么?老太太身子不好?”炕上的妇人正正了身子,脸上全是担心的神色。
  “和以前一样,太夫人说看见人影就头晕,不想见人。但见持云院里上下的样子,太夫人应该是没有大碍。”炕上的妇人松了口气。
  “不过……”刘嬷嬷顿了顿,又说,“太夫人好像没有维护锐少爷的意思。”
  信国公夫人方氏脸色一白。
  “老太太没有替锐儿求情?”
  “没有,太夫人派香云出来传话,说是‘不要教训的太过,否则要说我得理不饶人了’,并没有说该如何对锐少爷进行处置,看样子太夫人的气还没有消。”
  “我的儿啊!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受的住府里的鞭刑!我还特地压住前面,让老爷容我去和老太太求个情,老太太怎么就这么狠心……”方氏掏出臂钏上掖着的手帕,擦着眼泪。
  “奴婢觉得,这次还想像上次那样轻轻揭过是不可能了。太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这次晕厥了两天两夜,连宫里都派人来问过了。如果公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被参‘个治府不严’是跑不掉的。更何况夫人您的娘家又是……”
  “我知道了。”方氏抹了抹眼泪,脸上透出无奈的神色来。“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夫人还是不要太伤心了。家中上下还全靠夫人主持呢。”方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珠绣换过方氏手中的帕子,抬头安慰道。
  “虽说锐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我看他和铭儿是没有两样的。现在锐儿闯了这样的大祸,是我管教无方,怎么能让我不自责呢。”方氏叹息着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连老太太都给气倒了,一定是那些小厮们教唆的,回头统统都给赶出府去!”
  刘嬷嬷不发一言,只是垂着头立在那里。
  加上这波,都已经换了四波小厮了。府里的家生子一听说要给锐少爷招小厮,都恨不得将自己家儿子腿给敲断了才好。
  “行了,你去办差吧。”方氏闭了闭眼,“刘嬷嬷,吩咐哪个小子跑一趟前面,和老爷传达太夫人的话,务必要让老爷看着点,别让那些家人打重了!”
  “是。”
  祭祖厅里,信国公听了太夫人和方氏的传话,终是没有下狠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用鞭子轻轻抽了几下就算了。就连围观的族人和其他下人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说国公老爷这是心慈手软,对锐少爷这样的纨绔子弟就应该好好的教训一顿才是啊。
  相比之下,信国公和方氏的儿子李铭虽然才七岁,却比嫡长孙李锐要有气度的多。听说已经在读“四书”了。
  众人看着明明只是擦破了点皮,根本算不得什么重伤,却依然哭的鬼哭狼嚎的李锐被下人抬回去,心中都叹了口气。
  这位小时候还是请了鸿儒亲自开蒙的,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太夫人,您多少吃点吧。”烟云端着盛着鸡丝粥的瓷碗,连声的哀求着。“您现在身子还比较虚弱,太医嘱咐了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粥是看起来清淡了点,但味道一点也不淡,您就吃几口吧?”
  顾卿将脸对着床里,一言不发。
  她决定绝食死。
  这个叫烟云的小姑娘已经求了一个多小时了,装着鸡丝粥的碗也换了好几次。她觉得“绝世而亡”对自己真是折磨,才饿了三顿,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胃里也火烧火燎的。可是她还要闭着眼睛,装作闻不到那鸡汤传来的鲜美气味。
  那些绝食而死的勇士们当初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她倒是想选择其他死法,别说敢不敢的问题,这么多仆妇丫鬟之类的围着,就连如厕都有人盯着的,她一点寻死的办法都没有。
  谁说金簪的尾巴都是尖的!她换了好几个都是圆头!
  那个叫做香云的丫鬟从刚才起就没有看见了。可能是去前院搬救兵去了?想想等会她这个身子的“儿子”、“儿媳”都要来哭求,她就头大。怎么不穿个乡野村妇什么的呢?要死找个野树往上面一挂就行了。
  偏她穿的这个身子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居然是楚国的开国功勋、老信国公李硕的结发妻子邱氏。她的丈夫和嫡长子李蒙都死了,继承“信国公”爵位的是她的嫡次子李茂。李茂夫妻二人平时待这位邱老太君一直都尽心尽力,千依百顺,唯恐有一丝不周的地方。要不是她借口说自己头疼不想见人,她那个“儿媳”应该是每天早上都来请安的。
  刚穿来时,看见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女人站在床前喊自己“母亲”,她当时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好吗!
  “太夫人,国公老爷和夫人过了二门,马上就到了。”孙嬷嬷在院子里通传。
  ‘我只是想死,要不要这么困难啊!’顾卿悲愤地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被子里。
  “母亲,是儿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让您生气了吗?”一副美大叔模样的信国公亲自执着碗,跪在顾卿的床前。“您要打我骂我都行,请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啊!”
  顾卿恨不得捂住耳朵。这个大叔太啰嗦了,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这样的口才,到底怎么在外面当官的啊?
  “母亲,你是不是觉得老爷没有重责锐儿,所以动了气?”方氏也跪在顾卿的床头,啜泣着说,“是我没有教养好锐儿,您要觉得不出气,打我就是了,千万不要气坏身子。”
  顾卿皱了皱眉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儿呢?表明上听起来像是自责没有管教好孩子的样子,但是听完了就像是劝旁边那大叔赶紧回去再打一顿小孩似的。
  果然,信国公李茂为难地低下头。
  “母亲,不是我不肯责罚李锐。你也知道,锐儿是我大哥仅存的血脉,平时生怕有个闪失。他年小体弱,真要……”
  顾卿听不下去了,再不说话她就成了跟小孩怄气的恶人了!
  她转过头来,盯着底下跪着的方氏。
  看起来倒是温柔可亲的很,怎么说话那么让人难受呢?
  “谁说要重责李锐了?”
  “母亲!”李茂和方氏惊喜的看着终于说话了的邱老太君。
  “那您为什么不吃饭呢?”李茂把手中的碗放到邱老太君床边的小几上。“要是不合胃口,我们叫厨房重做!”
  “老爷,太医都说过了母亲不能再吃那些油腻的肥肉了!”
  “可是母亲就好这个,再怎么也比不吃强……”
  顾卿在旁边听得脑仁子都疼。
  这个邱老太君不是诰命一品的夫人吗?信国公也是一副家大业大的样子,怎么会喜欢吃肥肉啊?肥肉啊!
  她可算知道这个老太太为什么会有中风前兆了。敢情是高血脂引起的血管阻塞!
  顾卿看着李茂和方氏连哭带喊的求着自己吃饭,觉得帐子稀薄的空气都被这两口子给抢走了,她气闷地捂住胸口,一口气好险没有上来。
  不是装的,是真的好闷。眼前也不停的黑来亮去。这是高血压吗?
  邱老太太,你到底多少病啊?
  不过,如果能这样憋过去,也不错。
  谁料方氏一把冲上前,扒住顾卿的人中就使劲掐。她一边掐一边喊着:“快来人啊!拿老爷的帖子请太医过来!薄荷脑呢,烟云,把房里的薄荷脑拿出来,给老太太抹一点!”
  顾卿鼻子下面被掐的火辣辣地疼,明明是要晕过去的,却被按的楞是维持着一丝清明。眼见着自己“寻死”的机会都被这个美貌妇人给搅黄了,顾卿恨不得将她按着打一顿才好。
  李茂抱着邱老太君,方氏和花嬷嬷对着她又是吹气,又是抹薄荷脑,又是掐虎口和人中的,竟真的让顾卿的一口气缓了过来。
  顾卿拍着自己的胸口,欲哭无泪。
  妈蛋啊啊啊!嘴唇都掐破了啊!!!现在痛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想死怎么这么难!
☆、剥皮挫骨
  “夫人,怎么,太夫人还是不肯吃东西?”刘嬷嬷看着一回来就去掉外裳的方氏,走上前去,替她揉了揉肩膀。
  “别说了,又是跪,又是哭,又是求的,都不肯吃一点东西!老爷说重了一点,她就捂着胸口一副要晕死过去的样子……”方氏咬着牙,拧眉说道:“要不是现在老爷现在绝不能丁忧,真不想管她了。”
  刘嬷嬷扭头去看门窗。
  “放心,我说我乏了,让她们下去了。现在就我们两个。”方氏拍了拍刘嬷嬷的手,“好了,我也累了,扶我去榻上歇歇。”
  刘嬷嬷扶方氏到芙蓉榻上躺下,替她摘了珠花和耳坠等物。她散开方氏的头发,用手指一点点的按压着她的头皮。
  “夫人,我看还是要找到太夫人绝食的原因才好。老太爷在的时候,大老爷走了,太夫人伤心成那样,也没有绝食过。太夫人是什么人啊?老太爷从龙的时候,她一手拉扯三个孩子,乱军屠村的时愣是扔了两个女儿去保全小儿子,这样狠心的人,会因为被锐少爷气着了而绝食,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刘嬷嬷揉着方氏的后颈,“要说是装的吧,太夫人也没为什么事吵闹要求,更何况,要是以死相逼做做样子,饿个一两顿就行了,你说她一不吵二不闹,一饿就饿了三四顿……”
  “你的意思是?”
  “我看,会不会是魇着了?惊厥之下三魂离体也是有的,到时候脏东西要趁虚而入……”
  “不会吧?老太太看起来神智挺清楚的啊!”方氏吓得坐起身。她虽然不是个娇弱妇人,但听到神鬼之事也不免全身发憷。
  “这就是问题所在。太夫人自从得了个手抖的毛病后,你看她什么时候那么清楚过?”
  刘嬷嬷的话让方氏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要找个尼姑或者神婆看看?
  持云院里,顾卿并不知道方氏准备找神婆“对付”自己。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睡过去。睡过去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都觉得自己要死肯定不是饿死的,而是胃疼活活疼死的。
  饿了四顿,国公夫妻来求过,国公的儿子、这身子邱老太君的孙辈都来求过。好在她绝食的事情还没传到府外去,现在除了邱老太君几个稀少的子嗣,其他亲戚都没有来“探望”。
  就这样,顾卿还是连睡觉都成了难事。
  从一睁眼起耳边就萦绕着“太夫人吃点吧”、“老夫人你倒是进点儿什么”之类的话,顾卿饿的连开口让她们闭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敢情把“劝饭”当任务刷了是吧?
  她差点惊厥时太医来了一次,给她施了次针。从那以后,公府里的人不知道是怕家丑外扬还是什么,那个太医就再没有出现。每天来问安请脉的是一个胡姓医生,听说是家医,也是一位高明的大夫。但这个据说高明的大夫,每天来看诊时也只用什么“焦虑过度,寒凝气滞”的话来忽悠人。
  顾卿听了都想笑。要说“焦虑”肯定是有的,饿了四顿,可看起来离死还早,她能不焦虑吗?可是“寒凝气滞”是什么玩意儿,能“滞”到胃上让人绝食?。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自己是寻死嘛!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想着估计再饿一顿这家人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有可能派人来灌,或者想出其他招来。
  倒时候她该怎么应对呢?顾卿觉得“绝食”这件事大概是她从小到大干的最有魄力的一件事了,也是最头痛的一件事。
  她这厢想着该怎么应对,刚翻了翻身子想让自己舒服点,一睁眼,却被床边跪着的花嬷嬷吓了一大跳。
  花嬷嬷一直是在外室呆着的。屋里是孙嬷嬷、香云、烟云并嘉云几个丫鬟在伺候着。
  顾卿用余光扫了一眼房间,光线昏暗,大白天的,门窗都紧闭着。除了花嬷嬷跪在床前,那个年纪很大的孙嬷嬷在门口把着门外,香云和其他几个大丫鬟都不见了踪影。
  “奴婢知道太夫人一直不太待见奴婢,但有些话奴婢不得不说。”花嬷嬷的脸上板着严肃的表情,跪的端端正正的。“奴婢的命是老公爷救的,实在是不想看到公府因为太夫人的绝情而大祸临头!”
  这招三国演义里常见啊!顾卿对那些谋士们动不动就冲进来大叫“主公,你要大祸临头了啊!”印象深刻,花嬷嬷这是想引起自己的重视?
  可惜她并不是邱老太君,花嬷嬷这话说错对象了。她都准备自杀了,还管得了这府里怎么样啊?她又不是他们的亲妈、亲奶奶!
  “太夫人,您绝食,若有个万一,首先遭殃的就是锐少爷。您若不好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锐少爷害您变成这样的,您是有诰命在身的老封君,锐少爷却是什么爵位都没有的幼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夫人您大概是不懂国法的,但奴婢是宫里出来的,见的多,像锐少爷这样顶撞祖母到把祖母逼死的,是要治‘忤逆’之罪的。”
  “忤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要被剥皮揎草、磨骨扬灰的!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孩子,你是想要让大老爷绝后,死了坟前连个点香火的人都没有吗?”
  顾卿的眼皮颤了颤。磨骨扬灰她懂,那个剥皮揎草是什么?不管怎么说,听起来都是极可怕的刑罚。
  作为一个现代人,顾卿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可怕的酷刑。听到那个小孩因为和祖母顶两句嘴就要被剥皮扬灰,即使顾卿再怎么想不管不顾的丢掉这个破皮囊,也不禁为此揪了揪心。
  花嬷嬷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说着可怕的事情,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可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此时她正仔细盯着顾卿的脸,连一丝一毫的细小神情都不想放过。她知道邱老太君听得见,并不是旁人认为的已经饿糊涂了。
  有反应就好!有反应就可以对症下药。
  “‘剥皮揎草’就是将人的头顶皮剥开,灌入水银,这么做的话,一张完整的人皮会剥落下来,然后将人皮塞满灯草,制作成人样,送到街上去游街。锐少爷还是孩子,人灯大概会做的小些。等皮被剥下来后,骨头还会磨成粉,随风四散……”花嬷嬷看着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的顾卿,继续硬着头皮说着。
  “您不要觉得锐少爷还是个孩子,我们又是赦封的信国公府,锐少爷就不会被这么对待。国公夫人虽然是公认的慈悲人,但并不代表没有私心。锐少爷为什么会来顶撞您?他是怎么知道大夫人的嫁妆在您这的?谁多的嘴?铭少爷可已经七岁了!”
  “太夫人,您要还在意故去的蒙大老爷,就应该撑起这口气,帮帮锐少爷。锐少爷现在看似锦衣玉食,但其实危如累卵……”
  花嬷嬷说那个剥皮扬灰的刑罚时,顾卿倒是听得脸皮一抽一抽的。可她说到“公府秘闻”什么的,顾卿又没有反应了。
  本来啊,那小屁孩自己都没见过。嫁妆不嫁妆的她更是不知道了。谁要谁拿去!
  孙子说不动,那就儿子。
  “您不疼惜故去的大老爷,那就说府里这位老爷。您要有个万一,国公老爷刚升的‘兵部右侍郎’就要丢。若御座上那位有心收权,因为这个事老爷被摘掉爵位或降爵都有可能。现在这位可不是老公爷那时候那位了,国公老爷也没有大老爷那种才干,让那位舍不得动!倒时候您一倒,整个公府就倒了!”
  “再说香云、烟云那些丫鬟们,还有整院上下的下人们,都是依着您存活的。您要有个万一,我们这些伺候不周的人只会更惨。香云她们大概会被拉出去卖了,她们是家生子,父母全家都在府里当差,恐怕全要被撵出去。那些粗使下人,命能不能留住都是个问题!太夫人,好歹我们伺候了那么多年,您就行行好吧!”
  花嬷嬷说的有些烦躁。这位邱老太君没读过书,连字都不认识,要说人情世故,平时也没见到有多达练,若换了另外哪个主子,她都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可是床上这个老太太不把利害全说清楚了还不行!听不听的懂都是问题。而且,这位要是浑起来的时候,连老公爷都没办法,只能让。
  就说她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话吧,若是其他哪个府里的老太君,为了家族兴衰的大事,就算是要死了,一口气也给她喘过来了。她倒好,除了说到扒皮的时候眼皮子颤一颤,脸上抽抽,其他时候都是巍然不动的样子。她花朝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各种主子都见过了,像床上这位自私成这样,除了自己想法谁的死活都不管的,这还是第一位。
  活着好好的,寻什么死呢?
☆、谁比谁可怜
  顾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其实内心也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要说无辜,她也算是无辜的那个。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就穿成了老太婆,摊都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个老太婆除了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身份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外,其他什么都没有。钱?那东西要了干嘛?能买电脑吗?能买手机吗?能出门旅游吗?
  没有好相貌或者好性格就算了,就连好身体都没有哇!听花嬷嬷那话的意思,和善儿子和贤良媳妇好像也是假的,孙子也不见得多孝顺。
  可这些本来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个老妈妈告诉她——您呐,连死都不能死呢!你要死了,全府上下都要完蛋!你孙子要被挫骨扬灰,你儿子要丢官罢爵,我们这些下人要被拉出去打死了,你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们要被拉出去卖掉……
  顾卿后槽牙都疼。
  背着这么一身血债,就算死了都不能安生。
  花嬷嬷这也算是一种道德绑架吧?可是,如果一个人连道德的底线都没达到,她还配被称为人吗?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为了防止顾卿再晕过去,屋角里点着提神的冰片香,整个房间里都是清清凉凉的气味。稍显昏暗的房间里,顾卿裹着被子在思考何去何从,花嬷嬷依然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而且大有顾卿不开口吃饭就一直跪下去的态势。
  罢了,大不了到时候游湖或者上香的时候制造个意外死了!人要变通嘛!回头她多找点乐子,做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再“意外死亡”,大概就怪不到这些无辜的人头上了吧?
  不能连累别人啊,太缺德了。
  顾卿翻了个身。花嬷嬷面色一喜。
  ‘说通了!’
  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顾卿坐起来,
  “香云、烟云,进来伺候!灶上温着的鱼片粥也端上来!”孙嬷嬷立刻打开门,向外室里侯着的丫鬟们叫唤道。
  屋外的丫环婆子们听说老太太终于决定要吃东西了,各个都喜不自胜。“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的乱谢一通。
  真是逃过一劫啊!
  香云和烟云擦着眼泪走了进来,她们两个自小在邱老太君房里当差,老太太虽然脾气古怪,却不是很难伺候。而且老太太也说了,等她们年纪大了,送点嫁妆,帮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做个平头娘子或者管事嬷嬷。可现在如果老夫人有个万一,最先倒霉的就是她们和她们的家人。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要连累家人被赶出去,那简直是没脸活了。
  顾卿知道香云和烟云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哭,但她自觉自己“牺牲”后有人能够喜极而泣,还是有些触动。两个小姑娘放前世也就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却已经伺候人伺候了好多年了。封建社会这些家生子的命运往往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和她们比起来,自己只是穿成个老太君,已经是感谢上苍了。
  至少别人还把她当成个人看。
  这么阿Q的想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了。
  “鱼片粥先不要上,我身子虚,上点清淡的米汤,里面放些糖。”顾卿气喘嘘嘘地吩咐道,“叫几个丫头给我按摩下腰和下半身,床上躺久了,有些发麻。”
  为了能让自己饿的不那么难受,她是尽量减少活动量的。这就导致她着床的臀部和小腿肚子等处现在完全麻木了,本来她是寻死的,也就无所谓后遗症的情况。可是现在她要活,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血液不循环久了容易坏死,到时候她想要出去寻死都寻不了。
  另外两个一等丫头嘉云和磬云立刻爬上床来,将顾卿的小腿屈起来,轻轻的按揉着。花嬷嬷以前呆在宫里,知道有受了杖刑的人躺久了屁股都烂掉的,连忙叫其他小丫环们打几盆热水进来。
  “拿温热的毛巾裹着腿慢慢揉,要把血脉给揉畅了!快请胡庆年来!”
  “什么,老太太终于吃了?”方氏都准备去请神婆尼姑了,听闻邱老太君自己想通了,喜不自胜地道:“这真是阿弥陀佛保佑,怎么会吃的?”
  “听说是花嬷嬷屏退下人,在屋子里劝了好久才劝好的。”东厢锦绣院的看茶嬷嬷跪在屋门口回话。她的女儿在持云院里当差,虽然只是个扫洒丫头,但是也能获得不少消息。
  “花嬷嬷?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方氏神色轻松,“这个月给她的月钱再涨一倍!老太太身边要是多几个花嬷嬷这样的人,我们做小辈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夫人的孝心,全府上下都称赞呢。”看茶嬷嬷奉承着说。
  “老太太就我这么一个媳妇,我不孝顺她,那就是大罪过了!”
  “夫人,夫人!锐少爷不好了!”
  “我的小姑奶奶诶!我还没有通报呢!”
  “谁在那大呼小叫的!什么叫锐儿不行了?谁放她进来的?先掌自己嘴十下再回话!”刘嬷嬷指着屋内一个小蒲团,“就在那儿扇。”
  “是。”从擎苍院跑来的小丫头声音发颤,朝那蒲团跪了下去。不一会儿,“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在屋里和屋外都响了起来。
  “在府里说话要慎言。什么叫不好了?谁也没有不好!不好的就只会有你们。哪怕有什么大事,也要冷静了以后再回话。下面乱作一团,主子还要不要问话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能。”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小丫头,嬷嬷你就别训了。规矩不好可以慢慢调教,胆子吓坏了以后还怎么办差?”方氏好言安慰着小丫头。“别害怕,有事慢慢说。文绣,等会把屋子里那盘四色果子给小丫头装一碟子回去压压惊。”
  “谢夫人。”小丫头跪在蒲团上给方氏磕了个头。
  人人都说夫人面慈心善,她就真当上锦绣院跑腿是好差事了。夫人是心慈不假,可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却不是吃素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擎苍院的小丫头被方氏的软言温语安慰的眼红心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锐少爷前天吃了鞭子以后就不大好,先是老说疼,后来又说痒。王奶奶和苍舒姐姐看了看,只是破了点皮,并没有太大的伤,苍舒姐姐就给少爷上了点创伤药。”
  “早上锐少爷没起得了床,王奶奶就准备叫胡大夫来看看,结果少爷不允,说是怕再生事端,躺一躺就好了……结果,下午少爷就发起烧来了,还说胡话,伤口看起来也不太对。少爷的小厮伴当都被赶出府去了,现在身边缺人伺候,去找胡大夫,他的徒弟说被持云院请去了。院子里如今乱成一团,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求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氏就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多说了。我这就去。”她看了下屋子里的人,“刘嬷嬷,你和文绣、绢绣跟我去擎苍院。胡大夫现在不能动,老太太那里也很凶险,不能有个万一。李琦家的,你让你家男人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前门街上的白御医,他刚刚告老回家,在前门街上开了一家叫‘悬壶’的医馆。再派个小子去前面,老太太这几天不吃饭,老爷也告了假,应该在府里。请老爷速速去西园的擎苍院。”
  “是!”屋内众下人得了指示,连忙动作起来,各行其事。
  方氏安排好事情,也顾不得让屋子里的小丫头起来,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后头丫鬟婆子连忙跟上,一时间,屋子里倒走了一大半人。
  只有擎苍院派来传话的小丫头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还是锦绣院的珠绣心好,扶起了小丫头,把装着四色点心的帕子往她手上一塞。“好妹妹,今天事儿多,太夫人那也是刚刚进食,先前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夫人两头操心,你要有什么委屈,回头姐姐给你赔罪。”
  “姐姐说这话不是让我折福吗?我就是擎苍院一个三等丫头……”瓶儿的头低了下去。她还是上次锐少爷犯错赶走一批丫头小厮后买进来的丫头,卖断了终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从小养大的,平时跑跑腿传传话都是看的起她。
  珠绣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去了……
  北园,持云院月门外。
  “别拉了,你就让我进去求求太夫人吧,回头老妇我定当重谢!再这么下去,少爷要出事了哇!”
  李锐院里的王婆子使劲挣开守门婆子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就要往里面闯。两个看门的健妇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使劲拉。
  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爷的奶嬷嬷,儿子原是大老爷的伴读,如今在外地为官,王氏现在也算是个奶奶,只不过听说大老爷去了后,自请入府看护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并不长住在府里。这王氏就算是国公老爷见了也要喊声“王老太太”,她们挡着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诶,求您不要太大声了!太夫人自从被锐少爷气晕了后饿了四顿,这才刚刚进了点汤水,花嬷嬷和孙嬷嬷都吩咐要让太夫人好好睡一会儿,探望的人一律都挡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说。您这是在干什么呢?要是太夫人又有个万一,锐少爷才真是要出事了!”
  这王婆子和国公府里的邱老太君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她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见识,只不过运道要好了一点。邱老太君是妻凭夫贵,王婆子是母凭子贵。这王婆子要说才干也没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义”二字。
  她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现在发着高烧躺在擎苍院里,而府里唯一的大夫被请到了邱老太君这儿,就头脑一热跑了过来。
  也是因为现在她在自己府里也是丫环仆人围绕着,过着主子的日子习惯了,国公府里上下对她还算客气,才渐渐把胆子养大了。要是搁大老爷李蒙还在的时候,送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跑持云院里来抢人。
  ‘隔壁张家的小孙子就是发烧耽搁久了把脑子烧坏的!’
  这么一想,她更着急了。
  ‘大不了我一条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顾在月形拱门下一跪,怎么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太夫人啊!锐少爷快要死啦!求您发发慈悲让胡大夫去擎苍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亲的孙子,是大老爷唯一的血脉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这一下子,把持云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惊动了。          
☆、伯仁?伯仁!
  花嬷嬷忙了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
  胡大夫看完了脉,说是没有大碍,但是再饿几顿就不好说了。听花嬷嬷说邱老太君先是喝了点甜米汤,连连点头。
  “太夫人的做法是对的。人饿久了后容易头晕眼花,胃也极易受刺激。米汤性平,吃点甜的头晕会好些,太夫人这都是历练过后的经验,以前兵荒马乱,饿上几天也是有的,这倒是比进粥更合适,也养胃。”
  顾卿喝完汤米水后吃了点稀粥,强逼自己睡一会儿。嘉云和磬云手都捏酸了,现在换了几个小丫环在给顾卿捏腿。
  屋外老妇人的声音不时地传进屋子里来,花嬷嬷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么?”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门口站着的婆子回话道。
  胡庆年拿着笔的手一抖。这是后院,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喊自己?难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进来了,怎么会被拦着呢?
  “是了,我让下人不要放人进来的。我出去看看。”孙嬷嬷一拍额头,连忙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胡庆年留了方子,开了点温和的滋补方子。邱老太君的持云院有专门的药室,煎药取药都方便,看炉子的丫头都是在他那里专门学过煎药的。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着王氏和锦绣院的小丫头进了院子,她也不让她们进屋,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候着。王氏还准备再嚷,孙嬷嬷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给捂上了。
  孙嬷嬷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爷李蒙那里当差,有几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就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声“老太太”?!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有时候不认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窍玲珑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爷聪明能干吧?老皇帝赞赏过他“美士良才”,连晋国公家的世子都要靠边。现在呢?
  香云跑出来在院子里和那小丫头说话,孙嬷嬷拉着王氏的手走到另一边,问个究竟。两人将来意一说,竟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孙嬷嬷这下不敢再拦着她们了,急急忙忙就往屋里走。
  顾卿原本睡得就浅,她头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稳。现在进进出出的,还是把她给弄醒了。
  “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听到什么大夫,什么少爷的。
  “太夫人,说是西园擎苍院的锐少爷高烧不退,府里请胡大夫请不到,王氏就上院子里来寻。那小丫头是夫人派来的,夫人问胡大夫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上擎苍院去瞧瞧锐少爷。”
  什么?那孙子高烧了?
  雕龙围屏前,身着金地缂丝衮龙袍的中年男人正站着看一封折子。这折子是暗探昨日送来的。折子到了他手里,因为上面并无加急字样,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折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闲时才拿出来查看。结果一打开折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哟,信国公府的老太太绝食寻死?被孙子气着了?”楚睿摇着头,有些好笑地说,“也只有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太太会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信国公府的李锐,是救驾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儿子李锐。”呆在一旁的内侍省总管太监秦越躬了躬身,回话道。
  “这几日信国公府上有没有宣太医过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晕了一次,请了张太医过去。后来没有听说过有再请。”
  “那大概是没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李茂啊!”
  信国公府虽然现在看起来威势不减,其实自从才干过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国公李硕又驾鹤西去了以后,已经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现在的风光,全靠楚家和李家旧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谊维系着。
  连内院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这个李茂,和他兄长差远了。
  楚睿是大楚朝当今的圣上,楚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乡的老国公李硕从龙时,就连楚睿也要喊他一声“李叔叔”。老皇帝楚钧带着大伙赶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在定都金陵后,这李硕也是第一个上交兵权,并以“旧伤复发”的理由告老的。
  后来,兵权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却没有答应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时,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国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来,只有两位国公,一位是皇后嫡亲的兄长,大楚第一谋臣的晋国公张允。晋阳张氏是累世大族,和从龙前一穷二白,仅有一身好武艺的李硕截然不同。能有这样的恩宠,且封号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对老国公的感情。也从侧面反映了老国公的厉害。
  封为“信国公”,除了老国公确实是忠君之人外,老国公府上人口单纯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老国公的结发妻子邱氏是李硕二十岁时娶的普通妇人,并无显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赐予他美妾,都被李硕以“糟糠之妻还在老家种田”的名义婉拒了。后方稳定后,李硕没有和很多同僚一样停妻再娶,或者广纳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当时还是鞑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国公跟着当时还是县吏的老皇帝楚钧造反,家乡被胡人官员问责,惨遭屠杀。邱老太君死了两个女儿,却保住了当时唯一的血脉,这件事,就连李硕也感念她的坚毅。邱老太君后来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小时候没站住,李硕现在唯一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没有复杂的姻亲关系,忠心没有贪欲,继承人又早早确立。信国公确实让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国公交出兵权后,每年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宫里伴驾的,圣恩之隆,就连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连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东阁大学士”之位,风头一时无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饮时替老皇帝挡了鞑靼刺客的暗器,毒发而亡,老国公也因伤心过度,没过几年就去了。
  信国公因人口单纯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现在又因人口单薄而面临人才凋零的困境。听说李茂的儿子李铭倒是天赋过人,但要成长到能顶门立户,没有个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这件事上,皇家确实亏欠信国公府。
  “宣李茂,这个信国公,是要点拨点拨了。”
  “是。”
  西园,擎苍院正屋。
  从前门街上请来的白大夫和府里的家医胡大夫一起在给李锐看诊。
  李锐背上有伤,所以趴在床上,背上盖着几条赶紧的纱布。他浑身滚烫,却一滴汗也没有,口中胡言乱语着“婶母”、“奶奶”之类的话,方氏在床旁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抹眼泪。
  白老御医和胡庆年两人,一人久为御医,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两人在一起辩证了半天,谁也不愿意先发表言论。方氏在一旁静等,直到一刻钟都过去了也没等到两人说上一句,方才直言道:“两位都是信得过之人,锐儿都这样了,有什么情况各位就直说吧。”
  “李大公子这鞭伤只是小伤,伤口却红肿化脓,显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问一句,请问这鞭伤是?”白老御医心中也暗暗发苦,谁能让信国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这高烧明显是伤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么小的伤口居然也被照顾到“外邪入体”,可见府中情形之复杂。他在宫中见过了各种阴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却想不到这宫外的丝毫也不比宫里干净到哪里去。
  再想到这嫡长孙似乎是现任国公老爷李茂的兄长之子,白老御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位李蒙大人的风华,他还记得。当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几位御医还会诊过,很是嗟叹了一段时日。
  方氏红着眼,哽咽着说:“因着前几日锐儿顶撞了老太太,老爷请了家法。我担心着锐儿从小没吃过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还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几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胡庆年捻着胡子,沉默不语。
  问题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伤药里。但他不能说,更不能求信国公夫人将这两样东西给他查验。更何况,若真是有人要在这两样东西里搞鬼,东西怕是已经处理干净了。
  白御医只管医病,也不想管这府里的阴私。两人讨论了一番,白老御医开了些去腐生肌的药散,又配了几副退烧的药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辞了。胡庆年对伤口做了些清理,说了些安慰方氏的话,就去小厨房盯着徒弟煎药。
  因李锐的小厮都被赶了出去,人手不够,方氏带着几个锦绣院的大丫鬟并下人一起,在擎苍院里守了一夜。
  “什么?你说高烧到现在还没退?”顾卿睁大了眼睛问身边的香云,“我不是吩咐了教训几下就行了吗?打重了?”
  “回太夫人,并没有狠打,只是抽了几鞭。”
  顾卿握着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对“家法”的认识,是古装剧里把人按在凳子上噼里啪啦一顿竹板那种,所以才说“教训几下”这样的话。这家人的家法怎么这么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顾卿昨日下午进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刚刚恢复了点力气。她知道久卧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她还有些中风先兆的情况,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饭后,就叫丫头们搀着她下床,在屋子里走走。谁知道孙嬷嬷急急忙忙进来,禀告了西院里顶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锐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凶险的消息。
  自己一寻死的人还活着,顶嘴的快死了算哪门子事儿啊!
  “府里有轿子没有?抬我去西院看看。”          
☆、疑云重重
  尽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对顾卿身体未愈就出门,但顾卿还是硬摆出老太君的威风叫来了软轿,去了擎苍院。
  擎苍院正屋内。
  顾卿一脸呆囧的看着床上的包子。
  不要觉得包子是夸奖,这只是纯粹的表达观感而已。当顾卿站在床边,看到裹在土黄色被子里的李锐时,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包在油皮纸里的大号包子。
  这个叫李锐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着,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横肉,脸上也都是肉。脸因为侧睡的原因五官全挤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这个年纪,胖成米其林轮小人的样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难道没有人帮他控制饮食吗?胖成这样身体会出问题的好不好?
  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如果李锐他娘看见他儿子现在这个样貌,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投湖殉情。
  “娘,您还是回去吧,这屋子里气闷……”
  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她不是从来不管事的吗?方氏有些纳闷的看着一进来就东张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没有直言“您老在这里也是添乱,还是回去吧”这样的话了。
  “你也知道气闷?这才十月,这屋子里放这么多炭盆,还把门窗关起来干嘛?”顾卿无语的看着脚下的几个炭盆。她们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吗?她才刚进来没多久,就觉得热了。
  “胡大夫说了,已经高烧了,更不能着凉。”方氏担忧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锐,“他一直在发烧,人还打寒颤。”
  胡大夫?那个诊断她“寒气滞胃引发绝食”的庸医?
  顾卿拄着手杖走到床沿,一把掀开了盖在李锐身上的被子。伤口需要的是透气,而不是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被子盖着。
  李锐的伤口上覆盖着纱布,她凑过去,将纱布小心的揭开。纱布上敷着青绿色的敷料,大概是某种活血化瘀的药膏。还好,伤口没有化脓,也没有肌紧张性收缩。
  “娘,您可千万别乱来,锐儿已经只剩半条命了!”方氏吓得从床尾处几步走到了顾卿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白老御医和胡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您老就放心吧。”
  鞭伤是不会引起高烧不退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顾卿虽然是小儿科的大夫,但在实习时也是每个科都待过的,外伤也见过不少,这孩子烧了一夜,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你放手。老身自己孙子,难道还会害他吗?孙嬷嬷、花嬷嬷,把夫人扶走。”顾卿翻看过邱老太君的记忆,知道她是一个混人,一直是想干嘛就干嘛,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方氏虽然还想在说几句,但是花嬷嬷和孙嬷嬷把她一搀,口中说着“这是老太君的慈爱,您不能挡着老太太查看孙子伤势不是”,也不见怎么用力,就把方氏带到远处了。
  顾卿满意的点点头,穿成地位高的长辈就是好啊。
  她低下头,仔细观察伤口。血痕不是很深,说明李茂确实没有怎么用力抽他,但是血痕上下左右都有很多细小的出血点,这些出血点呈现紫黑色,显然有血瘀在里面。而且伤口呈现红肿的情况,可能已经出现了感染。
  正是感染让这个小孩发高烧。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伤口感染有可能是会致命的!
  “老太太,您这是……”
  “清言,你已经熬了一夜,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身看着就好。”见方氏还要多言,顾卿直接板起脸,瞪着眼睛,“怎么,你信不过老身?”
  方氏低下头,使劲咬着牙。
  屋子里仅剩的大丫头苍舒、苍衣两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方氏,希望她能坚持留下来。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还是温和宽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说,这场祸事本来就是因为主子顶撞太夫人而来,还不知道太夫人要怎么折腾小主子呢。
  方氏犹豫再三,最终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说,我才觉得确实累的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媳妇儿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明堂来!”
  “香云,找个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锐的那根鞭子拿来。还有,先前用的什么药,现在用的什么药,都拿来。”顾卿决定帮帮这个孩子,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说出“教训他几下”这样话的自己就是帮凶。
  方氏走后,顾卿叫人搬来一把圈椅,在床头坐了下来。她指挥下人们搬走炭盆,将门窗打开通气,拿窗纱门纱遮住门窗避光;又叫人烧红了铁板,把醋浇在上面熏蒸房间。
  “府里最烈的酒是哪种?去酒房拿过来。纱布是下过水的吗?”顾卿见纱布质地并不松软,觉得应该是处理过。
  “回太夫人,胡大夫说纱布最好要蒸煮个一刻钟晒干在用。平时都是常拿出来过水的。”苍舒不好说锐少爷老是打伤下人,所以擎苍院里纱布和伤药是一直常备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经常赐下上好的伤药来,他们才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唔,这一点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简单的消毒。“你们所有人先去洗个手,用胰子洗干净了!”
  鞭子和伤药都放在了桌子上,顾卿叫婆子们把李锐扒光了,让丫环将烈酒倒进温水里给李锐擦拭全身(除了伤口),尤其是手脚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进被子里。被子盖到李锐的腰部,受伤的背部只用干净纱布盖上就好。如果高烧还不退,她们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里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么,但见老太太并不是胡乱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样子,也就渐渐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再一想,老太君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前半生是跟着老国公经历过风雨的,这种鞭伤也许曾见别人治过,心里就更安心了。
  顾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状的鞭子仔细翻查。
  这是一条造型极其狰狞的鞭子,赤红的鞭身上有许多小的凸起,正是这些像是尖刺一样的凸起造成了李锐背部的出血点状伤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这些凸起刮伤的。看到不是铁刺,顾卿总算松了一口气。
  话说,用这种的人不是变态吧?
  擎苍院里拿来的伤药是放在一个漆盒里装着的,药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顾卿闻了闻,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学的不是中医,只能辨出几种药物的气味来。漆盒旁边一盒是那个白老御医开的,用瓷盒装着的青绿色药膏,颜色看着很是舒服。
  她分别用手指抠出一小块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顾卿很好奇古代的药膏和现代的有什么不同。漆盒里的药膏涂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里的却是冰凉的。
  黑药膏并不细腻,像是有些什么碎末没有研磨好。顾卿用手指捻了捻药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来细看。小碎屑是绿色的,却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铜锈?顾卿倒吸了一口气。青色的铜锈,那是出土的铜器啊!
  伤口被掺入了混着铜锈的药膏也只是引发了伤口感染,而不是破伤风,该说这小孩运气不错呢,还是庆幸的他的皮够厚呢?
  不过,伤口感染放着不管也是会死人的。老御医的药大概没有什么问题,顾卿让人用烈酒清理过李锐的伤口后,就重新为他敷上了绿色的药膏、裹上了纱布。
  “这漆盒里的药哪来的?”顾卿不动声色的问擎苍院的大丫头苍舒。
  “这是府里上好的金疮药,每个主子屋子里都有配的。”苍舒心中害怕。难道是药有不对的地方?“上一盒已经用完了,这一盒是上个月才在府里的药房里领的。”
  “每个月都发吗?”
  “不是,只是我们屋子里的金疮药比其他主子那里用的快些……”苍舒脸色苍白。公府里人人都知道擎苍院的主子是个生性残暴之人,可若是连老太太也厌弃了锐少爷……。
  “哦?”顾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锐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么小正太,而是个熊孩子啊。
☆、逃过一劫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么干脆,并不是真的怕邱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说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无论是她还在家当姑娘时,还是出阁后,都没有见过像自己婆婆这样的人。
  说她无能吧,她也曾经在乱军里保住了自己的嫡长子,然后一直撑到老公爷飞黄腾达,妻以夫贵,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国公夫人。说她长相普通,可一辈子老公爷就守着她,一个姨娘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只有一个小星生的庶女,前两年也嫁出去了。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说这是运气,方氏一点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么长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说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点也不像。她几乎不管事,无论是前院的事,还是后院的事,她统统不在乎,她只管跟老公爷过好日子。没开府时,后院简单,大伯李蒙有时候过来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后来开府了,大嫂张氏嫁了过来,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是真的连问都不问。再后来大嫂去了,李茂袭了爵,她成了这个府里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给了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来请示,不然她极少伸手。
  老太太平时接人待物也好,和人交际也好,只能说是不出错,和几个老夫人也说不到一块去。除了几个早年一起共患难过的人家,她谁也不爱见,就算见了面,也都淡淡的。她不爱绣花,不爱看戏,也不爱热闹,只在后院辟了几块地,偶尔种种菜,就算消遣。和那种乡下老太婆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婆婆,她虽然面上恭敬,礼数也做全了,但心里是有不屑的。她虽然没有生在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世代官宦的书香门第,自认和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妇人不同。
  可就是这么一个她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救了李锐!
  方氏有些心慌地揪着帕子,恨得银牙乱咬。
  怎么会!从来不管擎苍院事情的老太太怎么会亲自来擎苍院,还插手起了李锐的事情!难道说她以前不管不顾都是装的,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想到邱老太君站在床边瞪着她要她走的样子,方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太,如果察觉到她做的事,是做得出去敲“登闻鼓”面圣的事情来的。她是真以为现在的皇帝还是她家那个可亲的大侄子!
  那么,老太太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呢?
  应该没发现吧?如果发现了的话,现在她就该冲到锦绣院来质问她那药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只是巧合。老太太跟着老公爷久在行伍之中,会治疗这种军队里常见的鞭伤也是正常的。军中的条件可要恶劣多了。
  还是把那个家里送来的小鼎给埋了吧。埋了保险。
  擎苍院里,李锐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这小屁孩刚清醒,就不安分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伤口感染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和过于油腻的都不行。顾卿板着脸都给驳了。她让厨房的人另做一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食物端给擎苍院。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祖母,婶婶呢?”李锐鼓着包子脸,有些担心地说:“我现在好了,祖母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老太太已经在他院里呆了一天了。每次她颤巍巍的拄着手杖走的时候,他就害怕她会又倒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去持云院里找老太太讨母亲的嫁妆,老太太捂着胸口一下子厥过去的事情。他是真后悔的。
  “你婶婶守了你一夜,我让她去休息了。等你好些,我就回持云院。”顾卿知道自己呆在这里这孩子也休息不好,还不如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回去。
  “我把花嬷嬷和烟云给你留在擎苍院,你这里现在人手不足,有她们在,你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才不会偷奸耍滑,我也放心。你好好养伤,有事让下人直接去持云院找祖母。”顾卿看着一脸感激的小胖子,又看了看花嬷嬷。
  花嬷嬷弯腰应承。“太夫人放心,奴婢几个肯定照顾好锐少爷。”
  “我明儿再来。”
  顾卿点了点头,坐着软轿回了持云院。
  顾卿回了自己院里没多久,刚从宫里回府的李茂前来问安。她刚穿来就经历这么多事,实在不耐烦敷衍这些人,可又不得不和这具身子留下来的亲人们接触,只好强打起精神见他,没说几句话就借口照顾李锐累了,敷衍走了这位国公老爷。
  李茂听顾卿一说李锐高烧刚退的事情,又急匆匆地往擎苍院去了。
  现在顾卿看李茂和方氏都不像好人,方氏就不用说了,顾卿多年来看各种宫斗的小说、古装剧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人有问题。而这具身体的儿子李茂,她也不是很喜欢。她总觉得这李茂虽然长得一副忠厚大叔的样子,但却很像他的二叔。
  她的二叔在家排行老二,她爸是老大,她还有个特别受宠的小叔,照理说二叔排行中间,应该是最尴尬的那个,可她这位二叔,从小就懂得左右逢源。而且,他总是摆出一副“我又被忽视了”的样子,只要他爸爸或者他小叔得了什么好处,哪怕是自己挣来的,他也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摆给别人看。她的爷爷奶奶内疚,总是反复和她爸和她小叔强调要“提携”自己的兄弟。这个二叔一辈子都没什么立场,谁问他都说好,也没见他做过什么特别漂亮的事情。顾卿从小看着自己父亲对这个二叔各种照顾,和养儿子似得。
  然而,这种善于和稀泥,什么都说好的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人。后来她家生意出了问题,二叔第一个不见了,反而是以前吵过架的暴脾气小叔卖了房子帮她家度过了难关。
  再后来,他们家就彻底对二叔家放了手。
  再说李茂去了趟擎苍院看了李锐,见他并无大碍,总算长舒了口气。
  他摆出一副“慈父”模样叮嘱李锐好了一定要去持云院叩头,又仔细询问了饮食医药之事。因为花嬷嬷和他母亲院里的大丫环都在李茂的院里,他不便久待,见李锐确实也没什么事了,就回了东园。
  东园里,方氏伺候李茂脱掉进宫穿的官服,换上家里的常服。夫妻两个一起歪在窗边的大炕上说着话。周围的下人们都远远地避开了,只有刘嬷嬷在门口不远的廊下边做着针线活边守着门。
  “老爷这次进宫是?”
  “陛下宣我入宫问了问老太太的事。”李茂揉了揉了额角,没告诉方氏皇帝训斥他的事情。“李锐又是怎么回事?”
  “说是鞭子不干净,污了伤口。原本很是凶险,一直高烧不退,后来是老太太带着一帮丫头嬷嬷给慢慢调养回来的,听说又是熏醋、又是蒸酒的,折腾了好一会儿。你看老太太是不是一直……”
  “你不要想太多!锐儿这次凶险你有没有插手?”
  “老爷!我怎么会不和你商量就做这种事!”方氏立刻轻叫起来。她是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不假,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自己的丈夫把她看成一个毒蝎妇人。
  “没有就好。”
  李茂心里有些不信,但还是把她搂在怀里安抚了一番。
  最近几年,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越来越浮躁了,说过要徐徐图之的,她却老是忍不住把手伸长。就李锐现在那副样子,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十一二岁的孩子字都不认识几个,又长成那样,连最趋炎附势的下人都不愿意把自己儿子送到他身边当差,以后只有越长越残的份。和他一对比,自己家孩子简直是美玉良材一样的人物。
  就这她还一直担心!现在还疑心起老太太来了。
  李茂顺着自己夫人的背,决定和方氏说清楚形势。她是个妇人,管家能力再强,不一定能看到朝廷的局势。现在国公府还算强势,但……
  “老太太再怎么糊涂,那也是锐儿和铭儿的嫡亲祖母。更何况母亲的心思我最明白,她是觉得自己能就,就下手干涉了。宫里最近盯着府里,你最好稳当点,锐儿那边的事也不要多管,有老太太照拂着就好。他们祖慈孙孝,传出去也是佳话。”
  他握着方氏的一只手,面色凝重地说:“还好这次锐儿没事,不然我真是说都说不清了。锐儿是我大哥的血脉,可以养废了,但绝不能出事。不然宫里第一个不能放过我们,真要被申饬起来,我恐怕爵位都保不住。”
  方氏愣住了,“夺爵?不至于吧?”
  “现在这位可不是以前的老陛下。”李茂叹了口气,“当年他还是太子时,就不同意设置超品的国公。你没看连王爷都没有封吗?是老陛下感念旧日的恩情,我们府上才得的这个爵位。现如今这个国公能不能传到铭儿的头上,还难说呢。”
  方氏看着漆几上的雕花图案,渐渐看出了神。
  新的一天到来了,从三更起,持云院里的下人们就陆陆续续动了起来。听说太夫人的身体大好了,还出了院子,北园里的下人们都神色轻松,连走路都轻快起来,和前几日惶惶不可天日完全不同。
  顾卿拿着一根不知是什么树的树枝,蘸着一种青绿的膏药在揩牙。前几日她一直是躺在床上吃喝,就连牙都没有刷过,只是用盐水漱了漱。现在下了床,她仔仔细细地把牙擦干净了,又漱了口,净了面,有丫环们伺候着穿上了里外好几层衣裳,才坐在状态前任由梳头娘子梳头。等梳好头,吃完早饭,她要去擎苍院里转转。
  还好她穿成了老太君,不然连衣服都不会穿!
  “太夫人,今天外面的罩衫是穿那件月白色缂丝的,还是雪青冰绡的?”
  磬云负责管着老太太的衣柜,照例过来问上一句。她们府里老太太和其他府里的不一样,穿衣服随便的很,有几次还闹过笑话。后来方氏就让磬云每次都给老太太把衣服配好,然后让老太太来挑选。这样既尊重了老太太的想法,又不会弄出一身上七八种颜色的尴尬事来。
  啥?月白?雪青?
  那是神马颜色?
  顾卿深深的觉得自己这个历史盲要在古代混日子很吃力。就算邱老太君给她留下了大部分记忆,可是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她也不能马上就翻找到啊!
  “月白那件吧。”顾卿想象了下,月白色,大概就是月亮那种黄色。雪青,大概是蓝色?比起蓝色,她更喜欢鹅黄色一点。
  结果,磬云捧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裳过来了。
  顾卿看着磬云手上轻薄的罩衫,有点疑惑地问:“月白的是这件吗?”
  磬云看了看手上的衣裳,点了点头。“太夫人,月白色的还有两件,不过都不是缂丝的,罩在外裳上恐怕有些厚重。”
  “那就这件吧。”
  妈蛋啊!月白色是蓝色闹怎样啊!你就直说是浅蓝色就是了,还月白!自己差点露出傻瓜相了好不好!
  古代人也太蛋疼了点。
  那雪青色到底是什么颜色啊?
  唔,下次要件雪青色的看看。
☆、惊天秘密
  小胖子李锐很快就完全好了,这让直到现在一走路还头晕的顾卿羡慕不已。
  年轻就是好啊!
  因为被信国公下令禁足,李锐不能离开西园。加之顾卿又隔三差五就来西园里看一看他,李锐决定用“要读书”的理由让顾卿止步擎苍院。
  整个大楚都知道,信国公府上的老太君只识得几个字!
  但这次他对上的是顾卿。
  “你要读书?好啊,终于懂事了。”顾卿看着脸上露出意外神情的小胖子,心里乐开了花。她捧着茶碗坐在书房窗边的轩台上,笑眯眯地说:“那你在这里读,奶奶就坐在窗边看着你读书。”
  李锐的脸僵住了。
  哈哈哈哈,小胖子僵住的表情好好笑哦,脸上的肥肉还会轻微的抽搐呢!
  李锐无奈的随便抽出一本书,大声的读了起来。
  “招招牵牛星,交交河汉女……”
  顾卿“噗”地一下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
  ‘有门!传说老太太一听到诗词歌赋之类就头晕是真的!多读点让老太太赶紧走!’
  小胖子李锐兴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将吟诗的声音放得更大了。
  “千千摘素手,扎扎弄机舒……”这下连香云都背过了身去。
  “终日不成章……”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听着李锐最后一句“卖卖不得语”读出来后,顾卿笑倒在轩台的栏杆上,哼着声直揉自己的肚子。真是个有才的小孩啊,一首《迢迢牵牛星》错了一半!他真的有十二岁吗?不是两岁吧?
  李锐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老祖母笑成了个疯婆子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读个诗有什么好笑的。但他敏感的觉得自己可能读错了什么,不然不会连香云和花嬷嬷都背过身去,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她们两个都是识字的下人。
  但无论他是不是错了,也不该是祖母听出来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你祖母我是没什么学问,也知道……哈哈这首诗不是这么读的……香,香云,把这首诗读一遍给锐少爷听……”
  香云笑着从书案上捡起了被丢下来的诗集,翻开刚才那页,重新读了起来。
  香云的声音非常清亮,吟起诗来抑扬顿挫,可李锐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他的脸皮越来越红,越来越僵,让顾卿笑的更厉害了。
  哈哈哈,大肉包变成了灌汤包!
  李锐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笑得捧腹的祖母,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祖母没有再笑了,而是捂着肚子板着脸,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
  “锐儿,你出去一会儿,随便去哪儿先玩儿会!”顾卿看着有些好奇的李锐,好声好气的说。
  祖母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李锐犹犹豫豫的,努力撑着他那双被肥肉挤小了的眼睛使劲看了看顾卿。
  不能看哇!
  “出去!”顾卿板起脸,神情严肃地指着门。“立刻!”
  “是,祖母。”李锐满肚子委屈,低着头,两眼通红的退了出去。
  看见小屁孩那个怂瘪瘪的样子,顾卿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严肃了点,心里有些内疚。可是她现在的情况,是绝对不能让这个小孩留在屋子里的。也不能和他解释为什么要让他出去。更不能让他使劲看她。
  “嘉云,你把周围的人散了,然后守着廊口不要让人进来。香云,你回持云院再拿一整套衣裳来,要悄悄的。”这间“谁坐轩”的一面是敞着的,好在书案后有一面大屏风可以暂时遮遮。顾卿红着脸等她们都出去,才对房间里仅剩的花嬷嬷苦笑着说:
  “花嬷嬷,扶我到屏风后面去。我弄脏衣裙了。”
  刚才,她笑的最厉害的时候,一股热流突然汹涌而出,她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来大姨妈了!”
  可是转念间她就知道不对。因为这位邱老太君还没到五十岁的时候就没有癸水了。她在翻找记忆的时候还庆幸过不用在古代尝试那可怕的“月经带”。
  那会是……
  妈蛋啊!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她笑的尿崩了!!!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尿崩了!
  她又想死了!撞柱子行不行啊?要不然撞墙?这次谁也别拦着她!
  作为一个小儿科的医生,顾卿不能理解古时候的老年人括约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她在现代时,也没有听说过谁才五十岁就患上了这个毛病。
  这简直太苦逼了好吗?这是逼着她以后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更不能剧烈咳嗽了?难怪这个老太太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不苟言笑”的评价。谁要一笑就要换裤子,谁都会控制情绪的好吗?
  顾卿把脸对着墙,露出一副想死的表情。刚才香云给她换衣服时,她都想干脆晕过去算了。偏一脸不自在的不是她,反是香云。那丫头当场就跪了下来,并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不会出去乱说。
  她才不担心她会出去乱说,先站起来,让她把裤子换了好吗?这个绳子在裤子上绕两圈穿来穿去的亵裤她不会穿啊!还有那腰上的宫绦,脚下没有橡皮筋全靠绳扣的袜子,零零散散太麻烦了,要不然她早就自己脱掉了。
  现在下裳湿哒哒的贴在腿根上很难受你知道吗?
  还是花嬷嬷看不过去,伸出手来先帮她把下身的衣服全换了,这时香云才敢爬起来给她穿上衫。过程中,香云一直是低着头的。
  顾卿是到了古代才知道穿个衣服还有那么多步骤和讲究。每件衣衫的两边腋下都有绳子,用来固定衣襟,衣服要“右衽”,就是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右边胸前半片在里面,左边半片在外面。前朝的胡人们是“左衽”的,所以本朝太祖规定“左衽”是失仪,是要被打板子的。
  顾卿原本还想自力更生,自己穿衣服,后来不小心系错了带子,把屋子里的丫环们都吓了一跳。律法之下不通人情,太夫人要真穿这样出去,挨打的可不光是太夫人一个!
  当顾卿知道“衣冠不整”有可能挨打后,果断放弃了自己穿衣的想法,全部让她们服侍了。反正看的多了,也就会穿了。
  香云回持云院拿了一个手持香炉,在“谁坐轩”点了,四边熏了熏了。轩台是坐不得了,花嬷嬷正在换已经湿了的靛蓝色羽缎垫子。顾卿尴尬的拿起李锐书案上的书乱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副大屏风上的字画给吸住了。
  先前没注意,李锐那“壮硕”的身躯又挡住了这屏风的小半部分,所以顾卿没有注意到这幅屏风上的内容这么出彩。也是看了这幅屏风,顾卿才明白为什么西园这个长廊上的敞开式书房,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顾卿并不会画国画,也不会写毛笔字,所以并不知道屏风上这幅一个男人独坐窗边小酌的图画的好不好,也不知道这上面那唯一的一句诗“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用的究竟是什么体,但她自认欣赏美的情趣还是有的。她能感觉深刻的感觉到从整个画面中流露的平和恬静,还有那九个字表现出的遒美健秀之气。
  若说穿越还有什么让她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这古香古色的迷人氛围,和在现代完全不会享受到的精致生活。连每一个碗,每一双筷子,都有不同的搭配。喝汤的,喝羹的,喝粥的,各不相同。象牙的,乌木的,镶银的,每一双都有说头。邱老太君本人可以不讲究,但别人一定不能让她不讲究。邱老太太的随意叫率性,可别人真和她一起随意,那就是犯了大错了。所以顾卿刚开始时,经常看着那些精致的物什叹为观止。
  她连打开自己装头饰的妆奁都有犯罪感,就算她再怎么喜欢珠宝,也没有仔细的把玩过那些精致的头面。她总觉的自己抢着过了别人的好日子。
  所有人都认为邱老太君并不识字,所以她的房间里并没有太多书画之类的东西,各种珍贵的摆件和绣品让屋子被装饰的装饰的雍容华贵。
  但从擎苍院各处的屏风、壁画、匾额里,顾卿还是感受到了从前看的那些古装剧里完全不能表现出来的东西。
  那就是“气”。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韵”。
  顾卿欣赏完了屏风,往它最下方的落款位置看去。落款上写着的是“癸巳年秋日葛生书于自宅”,看到这,顾卿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原来是熊孩子早逝的父亲李蒙所作。
  再想想自己刚才听到的“招招牵牛星”和“卖卖不得语”,顾卿不由得摇了摇头。
  花嬷嬷看见邱老太君对着屏风黯然神伤,也在心里嗟叹了一声。这邱老太君原本可以过的更好的。她除了嫁了个好丈夫,还生了一个好儿子。只可惜那惊才绝艳的蒙老爷……
  花朝原本是犯官之女,被罚没宫中。后来当上了前朝管理冷宫的女官。她原本在老国公随太祖攻破宫城时就要死的,那场动乱里,有太多的宫女死在了乱军的蹂躏之下。妃嫔和公主不能动,可她们这些人却难逃一劫。
  是老国公看她在冷宫门前临危不惧,心思澄明,才动了心思将她救了下来。在禀明皇帝后,太祖将她赐给了邱老太君为奴。
  老国公李硕知道自己的夫人资质鲁钝,性情又并不圆滑,花朝管了十来年的冷宫,什么样的妃嫔宫女都见过了,各种阴私之事也见得多,有这样一位女官愿意帮着提点自己的夫人,他也算放了心。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夫人并不喜欢她这位宫里来的女官娘子。
  即使邱氏嘴里尊敬的称呼她为“花娘子”,后来她老了,又称呼她为“花嬷嬷”,可态度却一直是不咸不淡的。她从最先开始盼望能得到倚重,到后来渐渐认命,再到最后看到了邱老太君如何丧夫、丧子、枯守在北园里,索性就把自己当成了在国公府养老的客人。
  方氏和李茂是如何对待李蒙留下的幼子的,她通通看在眼里。她觉得老太太应该也清楚。邱老太君要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是不会养育出李蒙那样的儿子的。李茂后来会变得如此中庸,也是因为府里早早就确定了继承人而渐渐养成的心性,并不是邱老太君教子无方所致。
  既然邱老太君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就不好多言。她想要报恩,但也不想引的信国公府家宅不安,老太太想粉饰太平,她就帮着她粉饰太平。
  可是这次李锐少爷凶险,邱老太君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想重新伸手去庇护自己的嫡长孙,她想她可以帮她一把。
  这短短的几天里,花嬷嬷觉得自己和这个已经相处了几十年的“女主人”终于有了些交心的感觉。在这之前,邱老太君一直是把她当客人对待的,虽然客气,却不够热络,既不能完全信任她,更不会托付给她什么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她很少看到邱氏有露出过大喜大悲的表情。说她是乡野无知的妇人,可是就连她最骄傲的儿子李蒙去世时,她也没有像普通乡下妇人那样扑在地上哭天抢地,而是一病不起,从此落下了有时候脑子会糊涂一会儿的毛病。
  就在现在,她觉得自己了解了为什么邱老太君一直会是那种古井不波的性情。那种连老国公都钦佩的淡然,并不是来自于她内心的平静。
  原来她有这种见不得人的隐疾。
☆、不学无术
  李锐胡乱的拔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出气,还把地上的盆景踢得到处都是。
  旁边的小丫头们都吓得躲得远远的。这锐少爷生起气来,是真的会打人的!
  脾气古怪的老太婆!老妖怪!上一刻还笑眯眯的和你顽笑,下一刻就恶狠狠地让你滚!还说什么自己的父亲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孩子,结果每次见他都跟看空气一样!
  想起婶母的话,他更是把手中的菊花都揉烂了。
  她还吞了母亲的嫁妆!母亲的嫁妆应该留给他娶媳妇的!他早就定下婚约了!
  等他长大了,等他长大了……
  李锐一肚子怒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出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长大了,能干什么呢?
  袭爵?公府肯定是由铭堂弟继承的。伯父和婶母愿意锦衣玉食的养着他,吃穿用度都比其他人都高一截,对自己比亲生孩子还好,已经是非常厚道了。他应该感恩,不能再肖想别的东西。
  考科举?李锐想起刚才“谁坐轩”里闹的笑话,恨不得冲进书房里把书都给烧了。
  入行伍?自己府上倒是真的是行伍起家,家里‘步武堂”还存着许多前朝搜来的兵法,老家将们也都在府里荣养,可是自己……
  他低下头。
  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只能看到肚子。
  还是算了吧。做一个安乐公也未尝不可。
  “我坐轩”里。
  顾卿整理好衣物,等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了,才叫大丫环嘉云去把李锐找回来。
  李锐倒是回来了,可嘉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顾卿注意到了这点,准备回持云院后问问。
  她端坐在书案后的黄花梨圈椅上,看着这个上下一般圆的“孙子”。就算她这么仔细的打量他,也看不出他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眼睛被肉挤的只剩一条缝,睁着和闭着区别不大。鼻子倒是很挺,可是双颊的肥肉太高,反而看不出鼻子的高度。嘴巴太薄,也因为脸太大了看起来非常怪异。
  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看他顺眼,还有在后院实在无聊,像这样一点也不可爱的正太,是真的懒得管。
  “李锐,你今年多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几个月生辰,您老还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呢。
  想到那套不合他心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的文具,李锐不是很有精神的说:“孙儿今年十二了。”
  “甘罗十二为使臣。你现在十二岁,却连一首诗都读不全。”顾卿有些可惜的看着李锐,“你父亲在的时候,你也是三岁就能背诵千字文的聪颖孩子,为什么现在连字反而都认不全了呢?”
  “是孙儿的无能!”李锐羞愧地跪了下来。
  顾卿小时候读过“伤仲永”的故事。但那是因为那个少年沉溺于别人的夸奖之中,整日作诗而不累积学问,最终肚子里无货可用的故事。李锐身为信国公府的嫡长孙,从小鸿儒开蒙,博学之士上门教学,他却什么都没有学会,这点让她觉得很吃惊。
  除了懒惰,找不到其他原因啊!
  “你祖母我也识不了几个字,更不懂什么学问,可也知道如果有心向学,什么时候学都不晚的道理。”顾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的学问虽差,但做老身的老师已经够了。从明天开始,你白日里继续向学,下午到持云院来,教老身习字。”
  “孙儿不敢!孙儿……”李锐心里叫苦不迭。
  我的天啊!我父亲和我爷爷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让我来干?老太太连笔都不会拿,更别说写字了!明日还和钱尚书家的小儿子有约,说是一起出门散散霉气呢,以后难道天天要窝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过日子?
  李锐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他不要!
  “孔子说过教学相长,是不是?老身也曾听过‘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这样的话。连老身这个不识字的老婆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呢?”顾卿的话让其他丫头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居然也知道这两句!是听大老爷以前说过的吗?
  只有花嬷嬷神秘的笑了笑。她早就觉得邱老太君不同一般人,现在一看,果然是“大智若愚”。让年幼而学识浅薄的孙子来教她读书,锐少爷一定会回去翻阅自己以前读过的书。
  锐少爷不是笨,而是基础不牢。他年幼时的灵气府里的老人们都还记得。只要从头学起,他不会比现在的铭少爷差多少。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伯父婶母那边,老身会派人去告知一声。”顾卿满意的站起身,也不管李锐的脸色有多难看,“明日下午,老身会备好笔墨纸砚,等乖孙儿来教我写字。”
  十二岁了,出生豪门,却连字都认不全,也未免太可怕了点!
  孙子诶,你奶奶我落到这里正好无聊的紧,就让我磋磨磋磨你那小小的自尊心,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一学就会的“天才!”
  “老爷,老太刚刚天派人来东园,说是以后锐儿上午读书,下午到她院里去习字……”从外面厢房处理完家事走进来的方氏,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好笑地和自己的丈夫说着刚才孙嬷嬷来传的话。
  听到老太太这个口讯,方氏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习字?老太太?
  老太太连笔杆都不知道怎么握啊。
  “这之前发生过什么?”李茂正打着棋谱,听到这话拈着黑子的手一顿。
  “说是在‘谁坐轩’里坐了一会儿,听了锐儿读了首诗,然后就把人赶出去了。”方氏也有心腹在西园,连忙把消息说给李茂听,“听说老太太发了脾气,把其他丫鬟婆子都赶走了,好像还哭了,是香云回持云院里拿的衣裳回来换的。也重新梳妆过才出来见的人。”
  “娘哭了?”李茂这下连棋谱都丢下了。
  “妾身也是猜测,没有其他原因会重新梳洗更衣的。而且还不允许别人靠近,只有花嬷嬷和香云在……”
  李茂捏着黑子,陷入了沉思。
  他的母亲他知道,是个非常能守住本心的人。同时,也是个活的非常自我的人。说是哭了他并不吃惊,吃惊的是李锐有什么值得他哭的。
  从自己袭了“信国公”的爵开始,老太太就明确的表明了自己只想享福,不愿意管事的态度。能让老太太动容的,只有大哥的事。
  是睹物思人,还是李锐说了什么有关大哥的事?
  “先随着母亲,然后你多盯着擎苍院点。”李茂抬起头,若无其事的继续打谱,“听说刘嬷嬷的侄孙想在府里谋个差事?正好锐儿的小厮都给赶出去了,要补上几个,就把他给锐儿当伴当吧。”
  “妾身都听老爷的。”
  方氏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刘嬷嬷对她开这个口,是想给她侄孙找个体面又有前途的差事,不然,如果只是个混日子的差事她自己就能办了。
  刘嬷嬷说她那侄孙在家里也是当少爷一样养大,是读过私塾的明理孩子,她准备留给铭儿的。现在只能先到锐儿那当个耳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算了,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好小子还有呢。为此和相公多言反而不美。就是刘嬷嬷那里怎么安抚,得好好想想。
  “那老爷,要不要把铭儿也送去?”老太太院里还有老国公给她留下的许多宝贝,她私库里的那些个物件连京里几个钟鸣鼎食的人家都不曾见过。
  那还是老国公随太祖东征西讨时候攒下的,若是铭儿能得到老太太欢心……
  “糊涂!”李茂一声冷哼,“男女七岁不同席,铭儿现在已经七岁了,每天去问问安可以,难道你要他整日和后院那些丫鬟婆子混在一起?名声都给糟蹋完了!”
  “可是,总觉得老太太这么做很是稀奇……”
  “母亲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普通妇人,李锐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折腾不出什么明堂来!老太太屋里除了花嬷嬷,都是些糊涂人。无非是锐儿现在的字太见不得人,老太太盯着点罢了。”李茂不屑地填下一粒黑子,将白子杀了一大片。“光会写字有什么用!去把我那方“听涛”的松烟墨给锐儿送去,叫他好好习字!”
  若是只会写字更好!
  方氏这才应下了,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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