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时玩的游戏,记得有个时间都去哪儿了情景剧是用机关移动佛像部位还原,打开大门后出现士兵战斗。有人知道吗?

太阳坠落之时
导读:反派理应是神秘而迷人的,不然他们怎么能不动声色地聚集起足以抗衡世界的强大势力?畏惧天空的太空人,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妄图消灭一切不平等的理想主义者——三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及一个将自然主义发展到极端的反社会组织。三万六千里之外的深空盛开了金色焰火,天空正在燃烧,仿佛一片沸腾的红色海洋。死亡世界里的小男孩,在拼命地奔跑、奔跑……
太阳坠落之时
他们在太空中俯视地球。这不是最适合观察的距离,肉眼看不清三万五千八百公里之外地球的细节,可那颗嵌在观察窗中央的蔚蓝星球仍旧牢牢吸引着他们的视线。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它都美得令人忘记呼吸,恍若一颗闪烁光芒、具有魔力的蓝水晶。
有人打破了无线电的静默,“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第二个人立刻回应:“我也是。Boom De Yada,对不对?”
“啊,这首歌在电视上播放的时候我刚满五岁,就是它让我爱上太空的。”第三个人说。
第一个人提议:“记得歌词吗?那我们从头开始。”
“附议。”
“好的。”
清清嗓子,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开口了:“It never gets old, huh?”
“Nope.”另一个声音回答。 “It kinda make you wanna……break into song?
“Yep!” 清亮的女生唱起了歌儿的旋律:
“I love the mountains,
I love the clear blue skies, I love big bridges,
I love when great whites fly,
I love the whole world,
And all its sights and sounds.”
三个声音合唱:“Boom De Yada! Boom De Yada! Boom De Yada! Boom De
这段副歌重复了许多遍,直到他们笑得喘不过气来为止。
距离第一次发射:2小时45分30秒
美国新墨西哥州奥特罗县阿拉莫戈多市西南方六十英里 沙漠
一只暗黄色的沙漠角蜥从沙土中探出头来,用布满棘刺的皮肤感知初升太阳的温度。它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体温,然后开始一天之中最重要的捕猎。用不了多久,阳光就会将整片沙漠烤热,在体温过热之前,它必须完成狩猎,回到这棵五英尺高的牧豆树树荫下,用凉爽的沙子把自己掩埋起来。
它缓缓舒展四肢,钻过一蓬茂密的丝兰,向沙丘移动。沙丘的背面生长着一片梭梭树与红柳,树丛中有一窝蚂蚁——
一窝美味的墨西哥蜜蚁。沙漠角蜥花了二十分钟攀上沙丘,站在一块岩石上稍作休息。太阳已经升得相当高,沙漠开始蒸发出潮湿的热气,它的体温达到了最佳状态,随时准备进行捕猎,同时应付任何可能的危险。
角蜥张开下颌,用腮囊中的水滋润口腔,同时转动眼球观察四周。它的右侧视野中有一片银亮的色斑,在灰黄色的沙漠背景中显得颇不协调,但蜥蜴并没有浪费时间调节晶状体焦距,静止物体它一向视而不见。几秒钟后,它跃下石块向沙丘背面快速前进,转瞬间消失在那片红柳林中。
矗立在沙漠中的是一片低矮而庞大的建筑群,十英尺高的钢结构围墙覆盖着反射板,以建筑群中央的黑色基准点为圆心,十万块反射镜、光伏板、温差超导电池板组成复杂的几何形状,占地一点五公顷的设备整体安装在相位结构模块上,悬浮在地底的导电聚合物池中,可以通过聚合物的液化与结晶度随时调整相位角度。最初的设计图并没有可移动结构,但随着工程的推进,这个基地变得越来越精密复杂,早已超出了建设者们最初的构想。
建筑物的大门口没有显著标识,只挂着两块钢制铭牌,上面分别刻着:
特里尼蒂发射场遗址。日,世界第一颗原子弹在此爆炸,人类大规模利用原子能的时代就此开始。
特里尼蒂α地面站,日启用,人类即将迈向一个崭新的时代,试验日期:
日期后面没有刻字,而是用黑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今天。
距离第一次发射:2小时42分25秒
俄罗斯莫斯科市郊外 “星城”太空基地
夜色中飘着雪花,三辆黑色涂装的BTR-100轮式装甲运兵车吠出低沉的怒吼,出现在夜幕中。
门卫闻声冲了出来,面对钢铁猛兽车顶杀气腾腾的三十毫米机关炮顿时瞠目结舌,僵立当场,眼睁睁看着凶悍的装甲运兵车推积木一般撞开了俄罗斯联邦宇航局第一设计所宿舍区的大门。
装甲车停在9号楼门口,将两栋宿舍楼之间的通道堵死,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士兵鱼贯跃出车厢,军靴踩乱了雪地上的车辙。
两个在楼下闲聊的男人显然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呆了,他们在装甲运兵车雪亮的灯光中浑身僵直,用手遮挡住眼睛,大声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冰凉的枪管触碰喉结,这两个男人的怒吼被扼在喉咙里面,手持AK-105短突击步枪的士兵沉声咆哮:“闭嘴,转身跪下!”这并非命令或请求,而是一种预告。几秒钟后,两个男人就被推倒在路边,双手被一次性手铐锁紧,脸朝下栽进白雪覆盖的冬青丛中。
喊叫声和灯光引起了住户们的注意,许多人推开窗户向下望,9号楼与10号楼是联邦宇航局高级科研人员的宿舍楼,科学家们对噪音十分敏感。
壮硕剽悍的指挥官走下运兵车,确认战术终端中的行动等级:几分钟前,这次行动的自由度刚刚提升到A。他举起右手,简单地打了几个手势,两名士兵转动榴弹发射器的弹药选择盘,瞄准天空。
“砰……轰!轰!”两枚广域震撼弹在五十米高度爆炸,强烈的声与光瞬间将两栋楼宇间的缝隙填满,上百扇窗户同时出现裂纹,人们从窗前痛苦地栽倒,抱着头颅蜷缩起身体。雷鸣声在整个星城太空基地回荡,无数鸟儿振翅飞向夜空。
没有等待技术兵上前,指挥官就用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的三发点射代替钥匙,打开了宿舍楼的大门。一队士兵旋风般冲入大楼,向三楼的目标包抄前进,他们身上的自适应迷彩迅速改变颜色,光学纤维管编制成的织物表面化为墙壁般的浅灰。
三十秒钟后,幽灵般的士兵来到3007B房间门外,将切割爆破索贴在门框上。在一串噼啪轻响声中,屋门向外倾倒,激光指示器的红点立刻覆盖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睡眼惺忪的老妇人坐在床上,手中举着伏特加瓶子。而起居室的地板上,一名东亚人模样的老人刚刚从震撼弹的巨大刺激中恢复,正用睡衣下摆擦拭红肿的眼睛。
“你被捕了!”一名士兵大吼道,走过去一拳将他打晕。
幽灵们从楼门口鱼贯而出,迷彩服逐渐恢复为黑色,两具失去知觉的人体被丢进装甲运兵车。车轮卷起雪花,装甲运兵车倒出通道,咆哮着冲出宿舍区大门。
指挥官在战术终端上提交了这次突袭的资料:两分零六秒。鉴于目标是毫无反击之力的科学家,这成果一点都不值得骄傲。
装甲车驶离五分钟后,一次性手铐自动解除,跪在雪里的两个男人狼狈地爬起来,其中一个人大吼:“我看见他们的徽章了,是卢比扬卡的A小组!可恶,这和克格勃时代有什么分别?!”
另一个人喊道:“被带走的是平·肖!肯定是天上的项目出问题了!”
由于震撼弹造成的暂时性耳聋,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喊些什么。
距离第一次发射:1小时30分33秒
德国巴登-符腾堡州 康斯坦茨大学数学和自然科学院大讲堂
布兰登·巴塞罗缪博士平常讲课时都会关掉手机,但今天他忘了这件事情,手机开始振动的时候,他正在黑板上写下德裔犹太精神分析学家艾瑞克·弗洛姆的名言:“因不得不超越自我之故,人类终极的选择,是创造或者毁灭,爱或者恨。”
此时已到了午饭时间,他名为《有关爱的行为动力学研究》的讲座还有五分之一的内容没来得及说,巴塞罗缪博士难免有点儿焦急,他的额头微微出汗,用躲在眼镜后的目光偷偷观察学生们脸上的表情。手机开始振动,他手中的粉笔折断了,“见鬼!”他小声咒骂着,右手伸进裤兜握住手机,摸索着挂断通话。
旁边的讲师看到他脸上的异样,站起来替他解围,“各位,经过学院的同意,巴塞罗缪博士的讲座将延长到下午两点,我们休息三十分钟,大家请先去用午餐,十二点三十五分讲座在此继续。”掌声响起,学生们收拾书本站了起来,布兰登·巴塞罗缪忙举手致礼,顺便把手机取出来,瞧了一眼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胡佛”。
博士戴上耳机走到教室的角落,接通了电话。骨传耳机里响起一位女性的声音:“巴塞罗缪博士,这是保密线路,局长要跟您通话。”
“当然。我这里安全。”六十四岁的前FBI行为分析师、行为分析部首席顾问摘下眼镜,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花白胡子,把喉振动麦克风贴在颈部。
几秒钟后,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声音响起:“布兰登,有大麻烦了。”
“什么样的麻烦?911等级?”博士说。
“不,更大的麻烦。到最近的安全屋去,有人会告诉你详情。我在去白宫的路上,稍后联系。”局长停顿了一下,“你的大学……在吉斯山,最近的安全屋在斯图加特,来不及了。找间办公室,锁好门,用安全链接接入系统吧,一个外勤小组会尽快赶到你那里。靠你了,布兰登。”
“明白了。”
布兰登·巴塞罗缪花了十五分钟找到正在吃午餐的康斯坦茨大学校长,说服对方准备一间设备完善、安全性高的办公室。他一进房间,就拔掉了所有电器的插头,用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儿检查每一面墙壁,开启信号干扰器,将电脑和手机连接起来,展开便携天线,通过通信卫星建立了安全链路。他做完这一切时,两名FBI的探员已经赶到,他们在房间外布下了警戒线。
博士戴上眼镜,登录了系统。NCAVC主任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没有一句废话,主任语气急促地说:“我会尽可能快地给你做简报,然后播放几段视频和直播画面,你需要根据其内容作出判断。这判断将影响白宫的决策,所以,必须百分之百准确。”
巴塞罗缪博士盯着屏幕上的脸回答:“我负责的BAU的工作职能是支援联邦和州政府进行刑事犯罪调查,我猜你要说的事情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不。”对方简洁地回答,“这属于BAU第一小组的业务范围‘恐怖活动’,由我直接负责。但白宫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整个NCAVC找不出比你更可靠的人选。”
“我的意思是,别把匡提科的家伙们卷进来。我会作出判断,并承担责任。”
“我知道。心理侧写不需要团队合作,白宫需要的是你三十年的心理学和行为分析学经验,巴塞罗缪博士。”
“好,开始吧。”
博士拿出笔记簿和钢笔,坐正在桌前。
距离第一次发射:0小时25分
德国巴登-符腾堡州 康斯坦茨大学办公室
巴塞罗缪博士写下最后一个关键词,放下钢笔,“我不太明白。”
“没有人明白,没有人。”
NCAVC主任在镜头前解开领带结,用手绢擦拭粗壮的脖颈,显得有点儿焦躁,“还有二十五分钟,我们要在二十五分钟之内做点儿什么。”
博士看着笔记薄上的几行字:
0时刻,休斯敦收到来自特里尼蒂α的文字信息:“变更预定计划,10小时后进行自主试射。”
2小时,休斯敦将信息发送给白宫,因为特里尼蒂α中断了一切通信,并切断了远程控制通信链。
6.5小时,总统召开远程会议,中俄空间发展联盟与EuroNER分别确认与特里尼蒂β与特里尼蒂γ失去联系。
8.5小时,特里尼蒂α开启视频通信窗口,发布了一段简短的视频。白宫与五角大楼成立应急政策小组,国土安全部将威胁预警等级提升至橙色。
9.5小时,现在。
“特里尼蒂是美国、中国、俄罗斯、欧洲联合开发的天基太阳能发电项目,我看过新闻。”博士在纸上画了个三角形,“今天预定进行第一次对接试验,但出了点儿岔子,对吗?我要看那段通话视频。”
“视频很短,不过没时间让你多看几遍,博士。请仔细看。”
视频画面由三个镜头拼合而成,每个镜头的背景都是相同的:明亮的银色舱室,闪烁的仪表灯光,从镜头下方的代码能够分辨,从左至右三个画面分别来自特里尼蒂项目的α、β、γ三个站点。
博士点亮手边的平板电脑,快速翻阅FBI系统内特里尼蒂项目的相关资料。他跳过大段技术描述,找到了自己关心的章节:
“简述-章节12-2:发射站的空间展开。
“经过221次发射,两年又128天的时间,特里尼蒂α空间站在低轨道组装完成。经过3次变轨,休斯敦宣布α站成功进入35800公里高的地球静止轨道,照射投影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市西南60英里处。
“展开作业花费了90天时间,每展开一块反射镜都需要进行细微姿态调整,尽管空间站自重只有1.3万吨,但展开后面积超过1000万平方公里,超过人类历史上所有空间飞行器的投影面积总和。
“完全展开后的复合抛面集中器呈中国鼓腹瓷花瓶的形状,集中器通过姿态调整确保进光量,将阳光聚焦于球锥型谐振腔,经太阳光泵浦固体激光器转化为激光束传向地面接收站。由于外表面采用黑色涂装,发射站从地球角度很难观测,不过在夜间,当复合抛面集中器达到最大偏移角度时,可以观测到‘花瓶’瓶口反射的弧形光带。
“特里尼蒂α空间站成功进行了低负荷启动和激光太空传输试验,俄罗斯与EuroNER负责装配的β、γ站在六个月后先后进入地球静止轨道。三个空间太阳能电站完全展开后,将与地面站进行激光-太阳能传输试验。
“Α站由NASA宇航员里克·威廉斯操作,地面站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β站乘员为法国宇航员莫甘娜·科蒂,地面站位于阿尔及利亚阿德拉尔省提米蒙沙漠;γ站乘员为俄罗斯籍华裔宇航员别列斯托夫·平·肖,地面站位于俄罗斯中西伯利亚高原的伊尔库茨克州。”
这时视频开始播放,巴塞罗缪博士抬起头,画面上出现三位宇航员的面孔,三个人各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α站的美国宇航员长着一副标准的超级英雄面孔,亚麻色鬈发下是迷人的蓝灰色眼睛。他首先开口,用洪亮的声音说:“我们是特里尼蒂的操作者,你好。”
β站的法国女性留着短短的金色寸头,身材瘦削,脸上有些雀斑。“我们在此宣布第一次发射将如约进行。”她的眼神并没有看镜头。
γ站的俄罗斯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头前,即使身在太空中,他也保持着军人的笔挺坐姿,中国血统明显的国字脸上架着一副老式玳瑁框眼镜。巴塞罗缪博士之所以能认出这种材质,是因为他那生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祖父有一副古老的玳瑁眼镜,那大约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的产品了。“第一次发射后二十分钟,我们会开启实时通讯。那么,再见。”俄罗斯人说。
视频结束了,总长度四十秒。
“他们想干什么?我只想问这个问题。不,是总统先生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NCAVC主任的脸占据了电脑屏幕,“告诉我,博士,他们是恐怖分子,还是别的什么人?”
博士犹豫了一下,说:“这不是侧写的领域,其他的心理专家可能更擅长从动作和语言中捕捉动机,找出他们隐藏的语义。而我……”
“不不不,没有什么心理专家,所有的外包项目都被保密协议排除在外。你还没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画面中的人神经质地搓着粗脖子,“说什么都好,告诉我一些事情,让我去应付局长、白宫幕僚团和国防部,什么都好。”
“我需要更多资料。”
“特里尼蒂宇航员培训项目中,使用了FBI标准心理测试题,三人的卷宗已经上传至临时数据库了。另外,个人资料页也更新完毕,我们的技术员挖掘到一些简历上没写的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在此之前,说点什么,快。没时间了。”
巴塞罗缪博士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件,眼神落在三个人的头像上面,“仅凭这些信息我没法得出结论,但我能告诉你一件事情,伙计。无论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们是认真的,比基地组织的自杀炸弹预告还要认真一千倍。”
FBI官员瞪大灰蓝色眼睛,白衬衫衣领出现了明显的汗迹。几秒钟后,他点点头,抓起电话,“这就够了……接线员,给我接白宫。”
博士抓紧时间追问:“告诉我,他们能用特里尼蒂太空站做什么?我看不太懂技术参数。”
对方用粗脖颈和肩膀夹住电话机,右手指着左手腕上的爱彼皇家橡树自动表,做了个秒针旋转的手势,随即切断了视频。巴塞罗缪博士在屏幕右下角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倒计时数字,那是技术员根据对方声明的“发射时间”而设定的。
时间还剩一分三十秒。
距离第一次发射:0小时1分30秒
阿尔及利亚 阿德拉尔省 提米蒙绿洲
这是一个尘土飞扬的沙漠小镇。一个有着八百年历史的地下淡水湖滋养着这片撒哈拉沙漠中的绿洲,从阿尔及利亚北部山区迁徙而来的人们聚集在这里,种植椰枣树,筑起红色砂岩的城堡,至今仍有上千人居住在奥斯曼帝国时期建立的古城之中。三十年前这里更加兴旺,但随着塔曼拉塞特省优质天然气田的发现,阿德拉尔省所有绿洲城市的居民便朝圣般拥向相邻省份,留下不愿迁徙的人们守着旧城和每年春季准时到来的沙尘暴。
三年前,一帮法国人出现在提米蒙绿洲,开着丰田越野车进入沙漠,用激光指示仪圈定了一大块土地。随后,浩大的工程开始了,无数覆盖着银白色反光膜的设备装满轮船,从马赛、直布罗陀、热那亚和巴伦西亚运往阿尔及尔,又被集装箱卡车送至提米蒙。没人知道法国人在修建什么,但工作机会和崭新的欧元钞票是真实的,全镇的男人都被雇佣了,尤其是文化程度较高的青年人。
“今天爸爸为什么没有按时上班?”七岁的查奥·阿克宁站在屋顶用玩具望远镜眺望远方,然后抬头问自己的母亲。
“因为今天是发射的日子。”他的母亲一边晾晒衣服,一边回答,“所有人都不能进入基地,他们去山上的观察点了。”
“可爸爸是朝基地的方向走的,我看见他的摩托车向那边开。”小阿克宁说,指着风沙遮蔽的西方。
“因为他是爸爸。我们只要等他回来吃晚饭就好了。”母亲回答道,“去洗洗手,吃块哈尔瓦,多蘸些蜂蜜,记得刷牙。不过,电视只能看半小时。困了的话,你就先睡一会儿。”
“我要午睡的话,你会给我唱摇篮曲吗?”
“我不会唱你说的摇篮曲,查尼。以后别再问这个啦。”
“好的,妈妈。”在跑下楼梯之前,查奥四处望了一圈,他们的二层小楼位于提米蒙新城的边缘地带,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五公里外的那座赭红色砂岩的小山丘,山上搭起一片蓝色的遮阳棚,应该就是妈妈所说的观察点;而西方荒凉沙漠的深处,那条两车道水泥路的尽头,就是整个提米蒙新城居民赖以为生的基地所在。那个基地远在六十公里之外,根本看不到基地闪亮的银色围墙,可查奥知道父亲正在去往那个地方,当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只有他骑着摩托车绕过城市进入沙漠,父亲想要做什么?小查奥想不出答案,这事一直困扰着他,以至于在哈尔瓦点心上浇了太多的蜂蜜,吃起来甜得吓人。
距离第一次发射:0小时0分20秒
地球静止轨道 特里尼蒂α太空站控制室
如果将特里尼蒂太空站视作一只巨大的花瓶,控制室就是花瓶底座侧面的一个小突起,在以上千公里为计量尺度的太空站的衬托下,直径十五米的圆柱形控制室渺小得微不足道。太空站分为两个主要部分:喇叭口的复合抛面集中器依靠一万二千个姿态调整喷射口转移角度,始终对准太阳方向;而光泵浦激光器与控制室的部分则同时进行反推,保持发射器与地面站的同步。
从控制室的角度来看,地球是嵌在脚底下那块舷窗中的蓝色圆球,虽然身处太空,没必要遵循地球引力方向,不过里克·威廉斯还是习惯性地将面向地球的窗户称作“下方”,抛面集中器的方向为“上方”。
“所以说,睡觉的时候得找到正确的方向才行,你们没有这样的习惯吗?比如说,头朝巴黎或者莫斯科什么的……”他对其他两位特里尼蒂宇航员说。
“没有。”戴着老式眼镜的俄罗斯人简短地回答。
莫甘娜·科蒂没有说话。她在空中盘膝打坐,轻轻触碰舱壁让自己原地旋转起来。她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来消除紧张感。
“哦……还有十秒钟,坐标已经校准过了,我的摄像头开着,不过目标地点上空云层很厚,恐怕没法取得清晰的图像。”美国人用小手指勾着挂钩将自己拉到控制台前,触摸屏幕上的按钮,“集中器角度没问题,遮光板开启,介质棒状态ok,功率35%,照射时间一分钟。那么,我要按下启动键了,各位。”
“你已经迟了五秒钟。”别列斯托夫·肖说。
里克露出灿烂的微笑,对镜头竖起大拇指,“守时是重要的品德,可谁又能挡得住意外发生呢?延迟十秒钟,预备……发射。”
肖沉默着,莫甘娜停止旋转,闭上眼睛,说:“阿门。”
千万平方公里的阳光汇入四百米直径的谐振腔,在掺钕钇铝石榴石晶体棒的激励下,光子向高能级跃迁,点亮了万亿千瓦超级太阳能电站的能量之火。这并非人类历史上创造出的最强激光,但与实验室中以毫秒为单位发生的超高能激光脉冲截然不同,特里尼蒂创造的是地球与太空的激光通路,一条传输着庞大能量的、无比稳定的激光电缆。
——如果激光照射点是α地面站的话。
三个人通过特里尼蒂α站的摄像头注视着遥远的地球,注视着蔚蓝的海洋、宁静的大陆和舒卷的云团,注视着那一束激光照射的地方。一切似无改变,但每个人都知道,世界更新的时刻已经来临。
悄无声息,无法观测,激光在零点一二秒之后到达地球,在电离层边缘留下一圈五彩斑斓的浮光。波长一千零五十纳米的近红外激光贯穿大气层,将空气、云层和尘埃电离,粉红色等离子光团在水蒸气形成的云柱中若隐若现,勾勒出无形巨柱的轮廓。
仿佛神迹降临。
第一次发射
美国新墨西哥州奥特罗县阿拉莫戈多市西南方六十英里 沙漠
日头已经升得太高,沙漠角蜥还没能吃饱。即使在红柳的遮蔽下,这片沙地也正逐渐变得滚烫,它决定放弃狩猎,回到自己的栖息地,在凉爽的石缝里度过漫长而灼热的白天,耐心等待傍晚到来。
沙漠角蜥吞吃了几片草叶以补充水分,接着飞快地爬上山坡。这时候,某种不祥的征兆出现了,它的棘刺之间有静电火花噼啪作响,空气正急速湿润起来。这显然是反常的,不需要多高的智力,它会用本能判断出静电与湿度之间的对应关系。
角蜥停在一块岩石上,转头观察那片银白色的建筑,那里很安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危险来自遥远的地方,它转动眼球,注视着六十英里外的天空,天空变得漆黑,仿佛整片沙漠的乌云正向那里聚集,太阳的光芒暗淡了,异常的光和热从彼方缓缓膨胀。
沙漠角蜥跳下岩石,疯狂地向隐蔽处狂奔。
阿拉莫戈多市是一座有着三万人口的小镇,以旅游观光、疗养院和导弹基地而闻名。特里尼蒂项目启动后,阿拉莫戈多作为地面站工作人员的居住地而保持着活力。试验前夕,以地面站为中心七十英里半径内的人口被逐渐疏散,阿拉莫戈多被清空了,数十台传感器安装在城市各个角落,用以记录激光输电对周边环境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
所有的传感器在同一时间停止工作。直径一百五十米的激光光斑击中了小镇中心。仿佛一千个太阳坠落,光芒化为灼热的冲击波在整个小镇掀起火海!上千栋房屋在一瞬间同时爆燃,火龙缠绕着无形的激光柱盘旋而上,升入五百米的高空。照射中心的地面不断塌陷,水泥和沥青气化燃烧,光斑核心温度迅速提升至上万度,激光蒸发了钢铁、土壤、地下水与岩石,随即将所有物质化为等离子体。燃烧的小镇开始向内坍缩,如同一颗在日光暴晒下很快干瘪的葡萄。
夹杂着尘埃的热蒸气伴随火焰升高,在热圈的外围凝聚,紧接着下起一场黑色的暴雨。冒火的建筑在雨中发出呻吟,房屋、街道、汽车、树木,残存的阿拉莫戈多市遗骸扭曲着向中心流动,热冲击波如推土机一样制造出岩浆的波浪,由内而外扩散。
突然间,光柱消失了。火龙卷在呼啸,黑云在雨中缓缓升起,原本被称作阿拉莫戈多市的地方,化为了一片火海。短短六十秒的激光照射,释放了相当于七千二百吨TNT炸药的惊人能量,如一枚打击精准无比、因直接作用于地面而效率成倍提高的战术核武器,将阿拉莫戈多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同激光钻井的原理一样,激光束的强大热冲击使地层材质粉碎为细小颗粒,照射点中心的碎粒蒸发、熔化,边缘位置的岩粒则被热蒸气吹上百米高空,化为滚烫的黑色尘暴。赤红岩浆倒灌倾泻而入,一个超过百米直径、深达五十米的巨坑出现了,坑底蓄满熔岩。这炽热的岩浆湖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冷却,漫长的时间过后,这里会成为一个光滑的墨绿色玄武岩深坑,在雨季中蓄满水,变成一个漂亮的新生湖泊。
然而现在,这里是下着黑雨的灼热地狱。
一切只花了六十秒时间。
第一次发射
德国巴登-符腾堡州 康斯坦茨大学办公室
布兰登·巴塞罗缪感觉到某些事情正在发生。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归零,保密终端没有更新信息,老人等待了十分钟,忍不住点击鼠标接通匡提科的分析师,发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没有回应。
他抓起手机准备拨给FBI总部,这时计算机发出滴滴蜂鸣声,红色的倒计时数字重置为十小时,屏幕被锁死了,一行文字浮现:“准备接入白宫紧急会议,安全协议生效。”博士站起身来望向窗外,发现整栋楼的教师与学生正在被有序疏散,一架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制造的电子干扰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树梢,为办公室窗户覆盖反激光窃听的不可见光屏障。手机失去信号,灯光忽明忽暗,大楼某处响起低沉的柴油发电机运转声,技术人员已经切断楼体与外界的强、弱电联系,制造出信息世界中的绝对孤岛。
随着Milstar军事卫星天线架设完毕,横跨大西洋的保密线路接通了,屏幕锁定解除,一个视频窗口弹了出来,出现在镜头前的是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位表情自命不凡的爱尔兰人后裔。“请落座,先生们。”他说,“现在切换至会议模式,总统先生将主持这次紧急反恐会议。”
巴塞罗缪博士整理了一下衣领,坐在桌前。虚拟圆桌在屏幕上展开,美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依次入座,博士看到FBI局长与NCAVC主任肩并肩坐在橡木桌前,背景看起来是白宫西翼地下的战略情报室。国务卿、国防部长与国土安全部长坐在长桌的另一侧,总统背后的情报屏幕快速滚动着数据,在LED屏幕冷光的映衬下,这位四十九岁的美印混血总统面色阴冷,如同刚刚出土的耆那教石雕。
“十七分钟前,美国遭到了‘9·11’事件以来最严重的一起恐怖袭击——不,是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本土遭遇的最大规模袭击。”总统嘴边的法令纹如刀锋般深刻,“看视频。”
一个静谧的小镇出现在屏幕上,几秒钟后,它如乐高玩具般崩坏了,火焰升起,大地沸腾,架在山上的望远镜头在热风中剧烈震荡起来。冲击波吹起飞石,镜头倒下了,最后一个画面是指向天空的黑红色云柱,爆炸云逐渐舒卷,如一个漆黑的微笑。
“攻击来自特里尼蒂α空间站。没错,那个花费了万亿美金的新能源项目,我们头顶上的太阳能发电站。”总统说,“没有人员伤亡,他们攻击的是被疏散的市镇,这是一次该死的示威,先生们。”
“……以及女士们。”国防部副部长补充道。她在会议系统中发布了一则简报,“激光照射持续了一分钟时间,按照初步估算,其威力与W79mark-II
五千吨级战术增程核炮弹相仿。一枚核弹毁灭了城市,就像日的广岛,不同的是,这次我们是被轰炸的一方。”
安全事务助理点亮话筒,“总统先生,与特里尼蒂公司高层依然无法取得联络,他们的技术部门声称被三个特里尼蒂空间站单方面切断的通信与远程控制功能是无法恢复的,只能等待对方主动联络。另外这次发射……并非全功率运行。”
总统揉着眉心,“给我数据。”
“数据还未上传。他们似乎有所隐瞒。”
“看来必须做些什么。”
“是的,总统先生,我们的行动组已经进驻特里尼蒂公司的波士顿总部……”
“闭嘴!联络时间到了。”总统低喝道,“FBI的心理专家在场吗?”
巴塞罗缪博士按下话筒,回复:“我是BAU的行为分析学顾问,先生。”
“很好,我跟他们对话,你告诉我这些兔崽子究竟想要什么,必要的时候,我会拉你加入对谈。”
视频窗口展开,一片漆黑。沉默在蔓延,喘息声清晰可闻,博士能嗅到空气中有迷惑、不安、愤怒和恐惧的味道。这些大人物如同刚刚被郊狼袭击的羊群,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呆滞地矗立在血腥味的夜色中。美国已经和平太久了,从诺曼底、朝鲜、越南到伊拉克、伊朗和阿富汗,美国人只习惯于把炸弹砸在别人头上。博士做了个深呼吸,大口喝下冷掉的咖啡。
第一位宇航员出现在屏幕中,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俄罗斯人,美国人,法国人。男人、男人和女人。戴眼镜的人,不戴眼镜的人。强壮的人,中等身材的人。黑发的人,金发的人。布兰登·巴塞罗缪紧盯画面,捕捉对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细节,试图找出三个人之间的某种关键联系。
这时,俄国人首先开口了。
“是总统先生吗?你好。”左手推一推玳瑁框眼镜,别列斯托夫·肖微微点头致意,“来自特里尼蒂γ空间站的问候,先生。”
“我就算了。没心情。”金发的法国宇航员挥了挥手,闭着双眼,继续在空中盘膝慢慢旋转。
美国宇航员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敬了个似是而非的军礼,说道:“特里尼蒂α站的里克·威廉斯向您报到,这儿很高,空气不错,要是循环装置里没有尿骚味就更好了,先生。”
总统的表情显得非常平静,“如果说错的话请打断我。二十分钟前发生在阿拉莫戈多的事情,应该并非误射,你们在与美利坚合众国正面为敌。一位美国公民,NASA宇航员,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陆战步兵师上尉连长的儿子,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和父辈,小威廉斯先生,我对你感到非常失望。”
“啊,对不起,愿他老人家能够安息。”美国人轻快地回应道,“那么说说正事儿吧。刚才只是温和地说出‘你好’而已,我本来想毁掉大一点的城市,比如罗斯维尔或者拉斯克鲁塞斯,但我的中俄混血兄弟是个仁慈的家伙,他告诉我,《三国演义》里有句话叫作‘先礼后兵’,打招呼的时候要带着微笑才行。瞧,没人死去,皆大欢喜。”
“你们代表谁?”总统双手交握撑起下巴,用阴沉的深灰色眼睛盯着三万六千公里外的男人。
莫甘娜背对镜头,线条柔和的肩膀起伏不停。里克·威廉斯摆摆手说:“看来你们还是没搞明白。我们不代表谁,我们是特里尼蒂,三位一体。我们代表我们自己,总统先生。”
“那让我换个说法……你们想要什么?”总统说。
“很好。”美国宇航员正色道,“九小时四十分之后我们会进行第二次发射,发射功率和照射时间都会增加,你能想象到那会产生什么结果。我们要求美国政府说服其他理事国申请召开联合国紧急特别会议,特里尼蒂将列席会议,十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筹备会议,我想足够了。如果紧急特别会议如期召开,我们将延缓第二次发射,否则,高能激光会命中一座小型城市,杀死城市中的所有人,以及所有鸟类、啮齿类和昆虫,对不起,还有猫和狗。我们不会提前告知将攻击哪座城市,也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妥协。”
沉默降临。
巴塞罗缪博士观察着三位宇航员的表情与动作,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没有人说话,屏幕上的总统足足静默了一分钟,特里尼蒂的宇航员们也默契地保持安静,似乎想给地球上的人们一点反应时间。
“十小时后,美国大部分地区将进入夜晚,你们没法发动攻击!”这时副总统忍不住开口。
肖推一推玳瑁框眼镜,作出回答:“第一,特里尼蒂空间站位于三万六千公里高的地球静止轨道,若具有基本的中学物理知识,你就会发现我们受到地球阴影遮挡的概率微乎其微,白天和夜晚,对太阳能抛面集中器的性能没有影响;第二,这次发射的目标选择不限于美国本土。我们的激光照射范围覆盖地球上百分之八十五的陆地面积,换言之,将覆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聚居区域。”
“所以,这不是针对美国的恐怖主义行动……你们想要更多。”总统的声音很低沉,“召开联合国大会是异想天开的想法,就算以大规模恐怖袭击作为威胁……”
里克·威廉斯打断了他,“联合国大会第A/RES/377(V)号决议,安全理事会遇似有威胁和平、破坏和平,或侵略行为发生之时,如因常任理事国未能一致同意,而不能行使其维持国际和平及安全之主要责任,则大会应立即考虑此事,俾得向会员国提出集体办法之妥当建议;倘系破坏和平或侵略行为,并得建议于必要时使用武力,以维持或恢复国际和平与安全。当时如属闭幕期间,大会得于接获请求后二十四小时内举行紧急特别届会。紧急特别届会之召集应由安全理事会依任何七理事国之表决请求为之,或由联合国过半数会员国请求为之——七个理事国,听起来没那么难。”
总统猛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美国不接受任何恐怖分子的威胁!我要结束通话,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威廉斯微笑道:“火种已经点燃,你没法阻止火焰蔓延,总统先生。美国政府对新闻媒体的控制是徒劳的,无数人早已从社交网络上看到了阿拉莫戈多毁灭的景象,我们安置的信息炸弹在发射的同时引爆,特里尼蒂项目的真实资料将逐步泄露至互联网。这个世界已经知晓我们的名字,现在,他们会意识到我们的力量。你们必须接受要求,因为那是全球性恐慌唯一的抑制剂,没错,这是一个新时代的起始,这是风暴的开端,先生们!”
“我讨厌你用百老汇腔说话。”旋转着的莫甘娜说。
“特别紧急大会召开时,请在有线电视网发布正式新闻,我们会看的。”肖说,“当然,如果你们进行无线电屏蔽的话,别忘了在联合国总部大楼楼顶摆一个二维码,我会让一个摄像头对准曼哈顿的。那么,再见。”
三位宇航员依序消失,画面重归黑暗。
视频会议立刻出现了二十四个声音。所有人都在叫嚷,语音系统自动进入讨论模式,耳机里充满咒骂声和催促声,直到总统按下最高优先级的按钮,将其他人全部静音。“闭嘴!”他吼叫着,以盖过战略情报室里嘈杂的噪音,“闭嘴!……闭嘴!”重复了三遍,总统才喘息着坐下来,用灰色眼睛扫视所有参会者,“我宣布重新启动‘太空怒火’计划。接入空军太空司令部,我要彼得森空军基地在十分钟内完成预备部署,给出详细作战方案。提高威胁预警等级,必要的时候,我会宣布美国本土进入战争状态——这是一场狗娘养的战争!先生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十分钟后向我汇报,会议到此结束。”
“是的,总统先生。”
巴塞罗缪博士用鼠标点击结束视频对话的按钮,发觉掌心滑腻腻的全是汗水。这时,一个独立对话界面弹出,画面上总统慢慢抬起头,问:“巴塞罗缪博士,FBI对你的评价非常高。现在告诉我,这些人是疯子、妄想狂还是新纳粹?”
博士谨慎地回答道:“我正在看他们的心理测试答卷,仅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他们不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行动并非偶然动机和偶发情绪驱使的——话说回来,具有严重人格缺陷的也不可能通过NASA的筛选,先生。”
“废话。”美国总统揉搓眉心,“我现在没空听废话,博士。”
“我的观点没有变,他们的意志非常坚决。你可以赌博,但要做好一败涂地的心理准备,总统先生。”
“我父亲在加尔各答暴乱时被砍成肉酱,母亲吸毒过量死在布鲁克林的小巷里,我十二岁时因为洗涤工厂的劣质洗涤剂丧失了视力,六年前我在大选中失败,因急性酒精中毒被送入医院切除了胰脏和半个肝,只有上帝知道我一滴酒都没喝。可我还坐在这里,博士。我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抚摸着自己灰色的眼球,高踞长桌顶端的男人说。
距离第二次发射 9小时29分0秒
俄罗斯莫斯科市卢比扬卡广场2号楼 地下八层
肖平和他的俄罗斯老伴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红色皮沙发,盖着白色绣花沙发巾,茶几上放着瓷茶壶,红漆的柜子,柜子上有俗气的金色花边装饰。从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有种错乱的感觉,楼道挑高的房顶、红色油漆地板和褪色的护墙板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赫鲁晓夫时期的旧建筑就是这副模样,脚踩在水泥地板上还会发出空洞的回声,可这明明是早已进入二十一世纪的莫斯科啊。
他们被士兵们送到这里,一位戴口罩的女医生为他们检查了眼睛和耳鼓膜,给他们递了眼药水,然后端着药盘离开。肖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能隐约猜到事情跟儿子有关。老妇人投来惊恐的目光,肖平把她的手紧紧攥住,“别怕,阿佳塔,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这时门锁突然咔嗒的一响,两位老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个身穿白衬衣、深蓝色西装外套和黑皮鞋的斯拉夫男人出现在门口,“肖先生,斯托罗尼克娃女士,请坐。”他的脸上有一道相当惊人的伤疤,看起来曾有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腮部然后从鼻翼位置射出,在嘴角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使这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像是在微笑。
“伊万。”没等肖平开口询问,来人指指自己的胸口,“FSB。”
肖平的耳朵仍在嗡嗡响,他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我是俄罗斯航天功勋科学家,即使FSB也不能非法逮捕我!”
伊万瞟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带任何感情。他自顾自开口:“平·肖,原籍中国山东泰安,火箭专家,二十七岁由中国国家航天局派遣来到俄罗斯参加质子P2火箭研发工作,后成为中俄空间发展联盟驻俄罗斯特派员,三十四岁与俄罗斯人阿佳塔·斯托罗尼克娃结婚,四十二岁加入俄罗斯国籍。”
“……对。”肖平坐直身体,“我爱中国,也热爱俄罗斯的大地。我选择留在这儿。”
“你们只有一个儿子,别列斯托夫·肖,中文名叫作肖,出生于莫斯科国立谢东诺夫医院,今年三十九岁。”
“不对,他……”
“我是说,离三十九岁生日还差两天。”
“新西伯利亚国立大学毕业,功勋宇航员,中俄空间发展联盟首席太空人,远东特里尼蒂项目第一顺位操作者。未婚。”
“韦氏智力测试得分145。心理评估等级优秀,评语是‘非常冷静,具判断力’。”
“但他并非你们的亲生儿子。”
肖平感到阿佳塔的手颤抖起来。他望着对面的男人,伊万露出毫无表情的笑容。“对。”肖平低下头,“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有一天我出门办事,看见路边的树上停着好多乌鸦,我过去一看,在树杈中间发现一个布包,孩子就在里面睡着。我和阿佳塔有生育困难,一直没有孩子,于是我就将他抱回家当亲儿子养。因为收养手续有问题,我找到谢东诺夫医学院的朋友办理了出生证明。他长得虽然不像我,但很巧也是亚美人种,一般人不太能分辨出来……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别列斯托夫自己知道吗?”
肖平犹豫了一下,“可能知道,这小子很聪明。不过他没挑明,我们自然也就不提。”
伊万的灰蓝眼睛眨也不眨,“他背叛俄罗斯的事情,同美国和中国有关吗?”
“……什么?”
两位老人同时愣住了。没给他们反应时间,伊万说:“特里尼蒂项目失控了,他和两名外国宇航员拒绝接受地面指令,发出恐怖威胁,现在FSB需要别里斯托夫个人电脑里的数据,他设下了复杂的SHA-3密码,暴力破解要花去很多时间,所以,现在需要你协助。”
肖平的嘴唇颤抖着,“我不知道什么密码。那孩子不可能作出背叛国家的事情!他出生在俄罗斯,身上没有一点儿我的中国血统,他是个爱国的俄罗斯联邦公民!虽然他平常话不多,不出任务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闷着,可是绝对不会做坏事!我以父亲的名义发誓!”
“不。”伊万淡淡地回应,“你在说谎。他的住宅在你们住宅的正下方,FSB的特工在你卧室地板上发现了钻孔和布线的痕迹,你最近一批试验材料里有定向拾音设备、微型摄像头、光缆和防探测装置。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早已发现儿子叛国的事实,于是偷偷在屋里监视他!别列斯托夫的住宅有着完善的反侦测措施,比克里姆林宫的会议室还要严密,可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早就在日光灯灯罩里布下了探头。”
阿佳塔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抽出手来盯着肖平。一滴汗水沿着老人的鼻翼滑落,肖平慌乱地说道:“不不,一次航天任务结束返回地面后,我发现他有点儿不正常,于是决定偷偷观察他一下,后来发现他没事,我就把数据全部销毁了。”
伊万掏出一包寿百年香烟,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神情木然地盯着他。
肖平提高声音:“他是无辜的,你们搞错了!”
“密码只有二十四位,就算是旧密码也没关系,我们能根据密匙找出编码规律,缩减计算范围。你有一分钟时间。”伊万吐出一个烟圈,因为嘴角残缺,烟圈的形状并不好看。
“我不知道什么密码。”肖平倔强地梗着脖子。
突然间,伊万的电话响了。楼道里传来无数嘈杂的电子合成音,那是数十台手机同时响起,所有人的电话被同一个号码拨通的缘故。伊万接通电话听了几秒钟,摇了摇头,站起来,“没有时间了。把他们带过来。”
距离第二次发射 8小时20分20秒
阿尔及利亚阿德拉尔省 提米蒙绿洲
七岁的查奥·阿克宁看完一集动画片,瞧瞧窗外,太阳还没落山。他在地毯上躺了一会儿,把最后一块哈尔瓦点心掰成两半,浇上蜂蜜,吃掉一块,端着另一半走上楼梯。
平坦的楼顶晾晒着彩色条纹床单和爸爸的白色长袍,查奥钻过散发着清香味道的衣服,看到妈妈站在矮墙旁边,用他的玩具望远镜眺望远方。“妈妈!”他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爸爸快回家了吗?我们晚餐吃什么?”
“番茄炖羊肉好吗?”妈妈微笑着回应,从他的小托盘里拈起点心,咬了一小口,再将剩下的塞进查奥嘴里,“如果爸爸不回来的话,我们就去找他,在基地那家摩洛哥餐厅吃番茄炖羊肉,再给你来一大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香草冰激凌。”
“好啊好啊!”孩子笑着,“可今天所有人都没去基地,我们偷偷过去可以吗?”
妈妈点点头,“我在等爸爸的电话,他一打电话来,我们就开车去基地。”
“那爸爸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呢?”
“你瞧。”
妈妈把望远镜递给他,指向西边那座赭红色砂岩的山,山顶那些蓝色遮雨棚下面空空荡荡。“那些观看发射的人已经下山了,他们会回到城里来,到公司总部大楼去开会。爸爸就快打电话来了,因为这个时候基地空无一人,也没人会注意我们离开提米蒙新城。”她说。
“为什么大家要回城来呢?”查奥看到许多车子正从山那边驶向城市,临时道路上扬起金红色的烟尘。
“因为发射取消了呀。疏散命令还没有撤销,他们不能到基地去。”
“为什么发射取消了呢?”
“因为……爸爸会告诉你的。”电话响了起来,妈妈接通电话,听了几分钟,冲小查奥点点头,“好了,出发!”
“耶!巧克力香草冰激凌!”孩子跳跃起来,一溜烟冲下楼梯,将亚麻外套披在身上,挎好帆布包,换上皮凉鞋。门外停着的雪铁龙电动汽车已经提前开启空调,电发热装置吹出轻柔的暖风,妈妈拉开车门让查奥坐在副驾驶位置,替他系好安全带,“先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就叫你。”
“我不困!我会替妈妈指路的,我认识去基地的路……再说你也不给我唱摇篮曲。”尽管小查奥如此保证,车子刚一驶上平坦的N51公路,他就在暖风和玛莲·法莫的歌声中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白色LED车灯劈开夜色,前方能隐约看见基地信号塔的红色闪光。
“咣当!”雪铁龙碾过什么东西,高高地弹起来,又重重落地,彻底驱走了查奥的睡意。他打了个呵欠,扒着座位向后望,“妈妈,是不是撞到兔子或者沙鼠了?”
妈妈的声音显得有点儿严厉,“别乱看,好好坐着!”
查奥缩起身子,偷偷观察外面。车灯光柱的边缘出现了两截黑漆漆的东西,查奥以为那是有人丢弃在路上的木头或者沙袋。妈妈猛烈转动方向盘,轮胎发出吱吱的呻吟声,车轮画出S形曲线躲过了障碍物。小查奥转头去看,发现险些被车轮压住的黑东西长着手和脚,如同玩坏的娃娃一样摊在路上。
“妈妈……”查奥小声说。母亲没有回答。
前方变得明亮起来,一辆箱型车斜停在路边熊熊燃烧,有个男人跪在车门处,上半身已烧成焦炭,下半身沾满暗褐色沙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雪铁龙左侧车轮碾着路基下的粗砂,剧烈颠簸着与箱型车擦身而过,查奥惊叫一声低下头,感到火舌从玻璃上舔舐而过。“……妈妈!”他带着哭腔喊。
“别怕,马上就到基地了,爸爸在那里等我们。”紧握着方向盘的女人挤出一个微笑。电动机的嗡嗡噪声变得尖锐起来,雪铁龙轿车提高速度,将几辆着火的车子和凌乱的尸体甩在后面。基地警戒区的铁丝网出现在前方,但电动大门已经倒下,探照灯也没有工作。
“咚咚!”电动车压过铁门,两只轮胎同时被锋利的断茬划破,母亲用力控制着方向盘,车内响起刺耳的蜂鸣声,那是胎压警报与ESP启动警报在工作。“嘎吱吱吱……”小车在布满浮沙的路上左右扭动,如惊慌的蛇在沙漠中高速游移,查奥用力抓紧窗子上方的拉手,闭上眼睛尖叫。
“好了好了,查尼,没事了。”一只汗津津的、冰凉的手抚摸着查奥的脸颊,将他从歇斯底里中拯救出来。雪铁龙横在基地正门口,留下数十米长的蜿蜒刹车痕。母亲将查奥拉下车,走向基地大门,那扇供员工日常通行的自动门只关了一半,警示系统滴滴作响。母亲让表情呆滞的小查奥躲在自己背后,然后从长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
“……妈妈?”孩子喃喃地说。
母亲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左手拨通电话,右手平举手枪,慢慢走进大门。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出短促有力的冲锋枪射击声,夹杂着男人濒死的呼喊,“佐薇!没想到护卫队这么早就回来了,搞得有点仓促,不过……”九毫米手枪射击的爆破音响了三声,“……不过已经压制住了,你们沿右侧通道进来,在中央控制室会合……查奥还好吧?”
“他吓坏了,不过我认为他没事。”
母亲拽着孩子走进基地,穿过灯光幽暗的通道,不锈钢地板沾上血迹后变得光滑无比,查奥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尸体旁。仍然温热的尸体身穿黑色制服,肩章上画着高昂着头的单峰驼,查奥认得这个标志,甚至能认出几个男人的脸。他们是基地保卫队的成员,法国南部沙漠保安公司的雇佣兵,爸爸的同事,曾经亲切地摸着他的头叫他“Petit
Chameau”的叔叔们。
现在他们死了。
被爸爸杀死了。
两个人进入中央控制室的时候,最后一名敌人刚刚被击毙,一颗九毫米帕拉贝鲁姆子弹掀开了他的半边头盖骨,粉红色的血顺着鼻尖滴下,这男人以怪异的姿势趴在指令席上,仿佛正在保护某个隐形的科学家。屋子中间站着十几个男人,看见孩子进来,他们纷纷收起枪支,转过身擦拭脸上的污迹与血渍。
“查尼!”父亲从人群中间走出来,像老鹰一样张开臂膀,“没事了,我们马上就会开启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这里安全了。你可以像回家一样安心,等我洗漱一下,咱们去摩洛哥餐厅吃沙拉、塔吉(炖菜)和库斯库斯手抓饭好不好?”
查奥瞧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并不觉得这个浑身散发着硝烟和鲜血味道的人是自己的爸爸。“我答应他吃番茄炖羊肉的。”母亲用手揽住孩子的肩膀说,“还有巧克力香草冰激凌。”
“好啊,巧克力和香草一样来一杯!”父亲笑了起来,抓起查奥的手走向大厅门口,“不怕肚子痛吗?”
查奥有点儿躲闪地放慢步子,但还是仰起头回答:“是巧克力香草,不是巧克力和香草……爸爸,你为什么要杀人?”
“有这种口味的吗?一个冰激凌球有两种口味?”
“不是!是巧克力和香草本来就在一起的口味!”
父子俩在怪异的谈话中走出门去,留在控制室的男人们与屋里唯一的女人拥抱问好。“埃里克森和本牺牲了。”男人们沉痛地汇报,“还有斯宾塞,他负责守卫警戒区大门,南部沙漠公司的车队一出现,他就在对讲机里作出汇报,但马上就被对方的神射手爆了头。巴蒂斯塔的肚子中了两枪,估计撑不过今晚,盖诺的腿被枪榴弹炸断了,两条腿……对方死了三十个人,因为我们抢先控制了一小部分的自动机枪,在外围占了点便宜。”
“NLF不会忘记他们的。”女人说,“天上的情况怎么样?为了安全起见,我一直没有上网。”
一个耳朵被流弹撕破的男人不顾满面流血,兴奋地说道:“他们如约进行了发射!网络现在已经快爆炸了,所有人都在疯传那次攻击的视频,还没有国家公开发表声明,但他们已经成功了,这太棒了,佐薇!”
女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手抚胸脯,“七年了,就为今天……我们去餐厅吧,今晚需要庆祝一下。”
“那要不要按照NLF的规矩……”有人试探性开口,立刻被身边人制止了:“你胡说什么,有孩子在啊!”
女人笑了,“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我们的孩子了。这栋建筑物已经被自然接管,我们无须再伪装文明了,同志们!”她一边向外走,一边褪去身上的风衣、绒衣、长裤和皮鞋,露出没有穿内衣的洁白胴体,最后她解开束发的卡子,让红色长发垂坠下来,“……餐厅见。”
裸体女人消失在冰冷的钢铁通道中。
距离第二次发射 5小时47分4秒
地球静止轨道 特里尼蒂β太空站控制室
莫甘娜·科蒂准备吃点东西,每当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总想吃东西,食物能缓解紧张,尤其是在她的太空瑜伽失去作用的时候。
舱内播放着一首柔和的歌,温柔的女声轻轻唱着:“Dodo, l'enfant do, l'enfant dormira
bien vite.”
莫甘娜一边听歌,一边把一袋脱水菠菜插在料理台上,泵入五十毫升的水,漂浮在旁边,耐着性子看袋子里的绿色蔬菜一点一点膨胀起来。咀嚼着淡而无味的菠菜,她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奶酪通心粉、一小盒布丁和一袋综合果汁。“想吃巧克力香草冰激凌。”她把那些食物丢向舱底,慢悠悠地飘过去,一边瞧着脚下的地球,一边用牙咬开布丁盒。湛蓝的地球镶嵌在观察窗中央,显得遥远而寒冷,窗子旁边贴着几张照片,最显眼的是三名宇航员在中国海南文昌太空中心受训时的合照,照片上美国人搂着法国女人开怀大笑,别列斯科夫·肖站在旁边,望着镜头外的什么地方。
“莫甘娜。”通信屏幕亮起来,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出现在上面,“打扰你吃饭了,不过我想确认一下β站的情况。”
“还好。”法国女人瞟了一眼综合信息屏,所有数值都在绿色范围之内,“我有点儿累。”
肖用左手扶正眼镜,由于缺乏重力,眼镜与鼻梁的相对位置总显得有点儿别扭。“几分钟以前信号被切断了,我没有在电视和网络中看到官方回应,除了那些‘强烈谴责’。”他用指关节嗒嗒敲击控制面板,看来在思考什么事情,“我猜美国当局要赌一把了。注意安全,按计划来,莫甘娜。”
“我明白。”莫甘娜伸长手臂按下几个按钮,空间站某处传来轻微的振动,“只要你编写的自动化程序没问题,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对吧?……我只是对某些事情不太确定。”她将飞向舱壁的布丁捞回来,舀了一勺放进口中,“说点儿什么让我好受的话吧,肖。”
“我对程序有信心,但并不了解对方的底牌。冷战之后,美国停滞了三十年的太空军备计划究竟重新部署到了什么程度,没人知道。撑过这一关,我们就成功了大半,如今能做的并不多,只有祈祷。”
“我不祈祷。我是自然主义者。”莫甘娜说。
“我也不祈祷。只是修辞手法而已。”
“你真无趣,肖。”
“接受批评,但很难改正。”
“很难?”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将会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消磨。到时候我会尽量变得有趣一点。定时联络的时候再见,莫甘娜。”
女人用湛蓝的眼珠盯着屏幕上的黑发男人,“等一下,我……”话音未落,肖就切断了通话。“……我可能没法做到那样的事情。”她喃喃说道,用颤抖的右手举起布丁,她需要食物,更需要食物里加入的镇静药剂,她的神经已经紧张得太久,如同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拉断。
她吞下布丁,左手推动控制台上的手柄,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金黄的沙漠,沙漠中心的建筑闪闪发光。“你在吗?……有时候我会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有办法补救的话,你说,还来得及吗?杀人这种事情,毕竟是无法饶恕的大罪啊……”莫甘娜对着遥远的画面柔声说。
当然,无人回应。
歌儿还在响着:“Dodo, l'enfant do, l'enfant dormira bien vite.”
距离第二次发射 5小时09分01秒
大西洋上空 &美国空军AMC-XII远程运输机
&编号60-752A
布兰登·巴塞罗缪博士面前的咖啡洒了一半。这种最新型运输机并非令人舒适的交通工具,亚音速巡航时的噪音震耳欲聋。博士坐在空荡荡的机舱里,这趟航班的乘客只有四名随行人员和他自己。“不要将我排除在外!”老人冲着麦克风吼着,“我说,不要将我排除在外!我明白总统决定发动攻击,但起码让我进入参谋组,我能帮得上忙!”
耳机里传来总统安全事务助理自鸣得意的声音:“恐怕我做不到,‘太空怒火’计划的保密级别——”
“听着,我花了几个小时分析那三个家伙的心理测试报告,看了肯尼迪航天中心提供的大量视频资料,现在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巴塞罗缪博士用黏糊糊的手指戳着被咖啡溅湿的电脑屏幕,“告诉总统,在关键时刻作出的判断很可能是盲目的,我需要成为美国联邦政府的决策参谋!”
对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总统先生同意了,你很幸运,博士。绝大多数美国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太空军事实力,你会目睹一场高烈度却又十分短暂的战争。”安全事务助理得意洋洋地说,“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会对外发布‘太空怒火’的部分细节,宣告美利坚合众国拥有制天权,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不是吗?”
博士单方面中断了通话。屏幕上跳出请求窗口,白宫战情室再次出现在眼前,屋里的人明显减少了,来自彼得森空军基地的远程画面占据了一半的信息窗口。一位身穿蓝色制服、头戴黑色贝雷帽的军官正在对作战计划进行最后确认,巴塞罗缪博士认出了他的肩章:一位从未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四星上将。博士明白,此公就是美国空军太空司令部的最高指挥官,整个地球上最神秘的军事力量的统帅。
“……轨道高度三点六万公里,超出了大部分武器的打击范围。装备在F35E上的TLS空基反卫星导弹最大射高是两千一百公里,而地基的‘黑鼬鼠’则是一千公里,距离特里尼蒂α站还很遥远。至于地基激光反卫星系统,只能对三百公里以下的低轨道卫星产生足够威胁。”四星上将指点着轨道图讲解道,从图上看,三座特里尼蒂空间站构成赤道面上的等边三角形,地球是三角形中心一个小小的圆。“……而我们大多数的攻击卫星都在四千公里以下的轨道运行,只有部分型号能够发动有效打击。最可靠的打击力量,是运行在同步轨道的四颗‘殉道者’攻击卫星,以及三千二百公里高轨道的十四颗‘雷鹰’远程攻击卫星。两个小时前,所有的‘殉道者’和‘雷鹰’已完成系统激活及试点火,状态完好,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如果将攻击时间延迟到二十四小时后,我还可以让五颗卫星变轨加入攻击行列。另外,一枚‘德尔塔九号’运载火箭正在运往卡纳维拉尔角的途中,它携带了十枚反卫星拦截器,能够进行三万英里以上的深空作战,不过发射准备需要两天时间,毕竟‘太空怒火’项目停滞已久……”
总统坐在桌前,双手交握遮住嘴巴,“不,我们没有二十四小时,更没有两天时间。”
“明白。作战准备已经完成,我们将动用距离最近的两颗‘殉道者’和六颗‘雷鹰’,使用SBL与SBI对美国上空的特里尼蒂α站发动攻击,其余力量分配给非洲上空的β站、亚洲上空的γ站。”指挥官说,“战争一瞬间就会结束,总统先生。”
总统点了点头,问道:“无线电干扰奏效了吗?”
“已经切断空间站到地面的所有通信,但三个空间站之间使用激光脉冲通信,不受地球遮挡,所以暂时无法干扰。”
“向中国和俄国发出照会了吗?”
“七分钟前,已经传达给了中国、俄罗斯和北约成员国。”
总统站了起来,“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对三个人的战争。不,仔细想想,以国家为对象才能称为战争,这只是一场审判、一次行刑。”他转过身,目光扫视着身旁的幕僚,“白宫,五角大楼,太空司令部,美利坚合众国。无须怀疑,我们将会胜利,我不相信存在第二种可能。上帝保佑美利坚!”
巴塞罗缪博士想要发言,但他的头像在两百寸综合信息屏幕的角落徒劳地闪动,有几个人跟他一样在大声叫嚷,试图告诉总统什么事情。
无人理会。
总统将密码钥匙插入控制台,弹开保护盖,按下了代表战争开始的红色按钮。
距离第二次发射: 5小时01分30秒
地球静止轨道 &特里尼蒂γ空间站两千公里外
一颗波音公司制造的国际通信卫星EpicNG
709MP通信卫星收起太阳能板,在太空中悄然转向,使其圆柱形结构的底端指向两千公里外的庞然大物。从这个角度观察,特里尼蒂γ空间站巨大的复合抛面集中器就像一堵漆黑的墙壁,遥远的视界边缘镀着一线金色阳光。
 这颗“殉道者”攻击卫星已经锁定目标,激光瞄准器的光斑在特里尼蒂空间站控制室外壳部位闪烁了十万次,随着武器系统保护盖熔毁,二十四枚SB-KKA动能拦截弹显露出来。
 几秒钟后,“殉道者”激发了一级固体推进装药,蓝白相间的尾焰从卫星尾部喷薄而出,所有导弹悄无声息地离开母体,以一千米每秒的相对速度射向目标。紧接着,弹体上的二级推进器启动了,矢量喷射口朝不同方向偏转,二十四枚导弹如花瓣般散开,化为三个攻击梯队,迅速加速到十四千米每秒的惊人速度。固体推进器很快烧蚀殆尽,余下的动能战斗部是一块一百七十公斤重的实心钨合金锥体,它击中目标时能够释放五点六吨TNT当量的能量,足够把一栋大楼从地面上抹去,当然更能轻易撕开太空站那纤薄的合金外壳。
为了尽量减少太空战产生的爆炸碎片,“殉道者”并未装备炸药武器,但除了二十四枚动能导弹之外,它还有更强大的攻击手段。攻击卫星开启所有推进器开始加速,助推焰照亮了逐渐崩解的圆柱形结构体,纤细而强韧的碳纳米管绳索将飞离母体的金属部件连接起来,当加速结束时,它会化为一张直径五公里的大网,可将侥幸躲过第一波攻击的目标包裹起来,将其拽向不可逆转的失速坠落轨道——当然在其悲壮的名称背后还有另一重意义:太空战爆发后,美国会在必要时使用“殉道者”作为碎片收集器,避免密布在静止轨道的通信和军事卫星被太空垃圾波及。
动能弹飞速穿越黑暗的空间,留给特里尼蒂空间站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空间站控制室内,肖点亮了通信系统,对两名伙伴简短地说道:“这个时刻到来了,祝你们好运。”
“好运,伙计。”
“你也一样。”
γ空间站的主控电脑上运行着一个第三方程序,由肖亲自编写并利用系统漏洞植入的自主防御程序。复合抛面集中器外缘亮起一串红色信号灯,隐藏在防辐射板背后的透镜系统显露出来,像数百只窥探着深空的眼睛。主电脑花了两秒钟的时间进行诸元计算,将目标锁定,发出拦截请求。
肖扶正眼镜,开启了自动防御模式按钮。
四十厘米直径的光斑凝聚在第一枚动能弹上,钨合金转瞬间气化,分子向太空四散逃逸。紧接着是第二、第三、第四束激光,每个光斑都笼罩了一枚弹头,这是特里尼蒂太空站的陨石防御系统在高效工作。为保证抛面集中器不被小陨石和太空垃圾伤害,三座太空站都装备了激光防御系统,由主泵浦激光器提供的能量可以尽情挥霍,防御激光的能量很高,若集中射击,足以将数十吨重的物体瞬间消灭。肖所做的只是破解防御系统的目标甄别,提高响应速度和瞄准并发数,将功能单一的自我防御措施化为强大的自动化武器。
俄国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着代表目标的红点一个一个消失。另一块屏幕上,他锁定了在攻击卫星发射动能弹同时进行变轨的中低轨道卫星,“还是露出马脚了吧,美国佬。”他低声自语,点触屏幕,发出了攻击指令。
三万公里之下,一颗伪装成海事通信卫星的“雷鹰”攻击卫星正从特里尼蒂γ空间站的投影点附近掠过,它刚刚瞄准目标,即将激活氧碘化学激光器发动攻击。这种化学激光短时间照射的强度不足以熔化空间站的防辐射外壳,但能够烧毁所有裸露在外的镜头、探测器乃至电子设备。若集合多台“雷鹰”集中照射,则完全有可能凿穿空间站的外层防护。
可这一切没来得及发生。来自特里尼蒂的激光束率先降临,脆弱的攻击卫星立刻失去功能,接着化为青烟。同一时刻,附近的其他几颗“雷鹰”也被光斑笼罩,激光在太空中传输几乎没有衰减,特里尼蒂的力量没有任何人造物体可以抗衡。
这时,二十四枚动能弹已被全部清除,屏幕上却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那是“殉道者”大网的上千个金属节点。
肖陷入短暂的犹豫,从他的角度没办法判断这些目标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既可能是集束炸弹,也可能是金属诱饵。目标飞行的速度较慢,他在三十秒后作出决定:攻击!
一百束激光同时射击,那些来自攻击卫星的金属板、曲轴、电机和导轨被高温气化,大网却没有破碎,碳纳米管绳索在应力拉扯下猛然收紧,网开始旋转,如某种海底生物般摇曳着扑来!
肖按下按钮,开始第二次、第三次射击,但每次射击都只让屏幕上的红点减少一部分,那些目标却纠缠交错得愈加紧密,密度不断提高,最终凝聚在一起化为一个红色斑点。
“……糟糕!”俄国人猛然明白过来那可能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以每次一百个目标的攻击频率,已经来不及将对方消灭。但他已没有时间重新输入指令进行大规模照射,所能做的只有冲着通信频道里大吼一声:“是网!不要射击那张网!否则——”
收缩成一团的卫星残骸与太空站控制舱发生猛烈撞击,如同炮弹一般击中舱壁的,是相对速度八千米每秒、总重量一点五吨的沉重钢铁。
距离第二次发射:4小时30分0秒
美国新墨西哥州奥特罗县 特里尼蒂α地面站
一支由四辆黑色雪佛兰Suburban全尺寸SUV组成的车队沿着54号公路南下,车门上有金色三角形的公司纹章。尽管不到下午四点,车队还是得打开大灯照亮道路。
前方出现了美军的临时检查站,车队减速停在横杆前,打头那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名美军士兵向穿着黑西装的中年驾驶员敬礼道:“前面是临时军事管制区,禁止通行,先生。”
“我是国土安全部紧急事务总署副署长查尔斯·唐,这是我的证件。”驾驶员摘下墨镜,打开钱包展示工作证和徽章,“坐在我旁边的人是特里尼蒂公司应急处置小组的负责人,我们接到命令,前往特里尼蒂α地面站执行紧急任务。你可以向华盛顿核实,士兵。现在。”
那名美军上士检查证件后交还回去,开始用对讲机联系上级。
查尔斯·唐活动了一下脖颈,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天空是铅灰色的,一束巨大而缓慢膨胀着的烟柱占据整个视野。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燃烧的阿拉莫戈多小城,却依然能从温热、干燥、带着焦糊味道的空气中感觉到火焰的热力。
“真可怕。”身旁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说,他的帽子上也有金色的三角形标志。
“谁说不是呢……”查尔斯应道,他点触车辆中控屏,切换到电视模式,CNN新闻台正在播放罗马教宗的演说画面。站在梵蒂冈圣伯多禄大殿面向广场的阳台上,教宗语速缓慢地说道:“耶稣对他们说:‘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何处去。你们应当趁着有光,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这是启示,你们应该看到启示。”
戴帽子的男人说:“你知道我不太相信宗教。”
“我也是。”国土安全部官员切换频道,CBS电视台在播放民间天文爱好者刚刚拍摄到的画面:繁星灿烂的背景中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几条弧形亮线勾勒出特里尼蒂太空站的轮廓,微小火花在黑暗中不断迸现。新闻主持人说:“我们看不清细节,但相信我,有些事情正在上面发生。五分钟前,密歇根大学太空科研计划的带头人之一格林菲尔德教授答应接受记者采访,现在我们进行连线……”
这时,美军士官回到雪佛兰SUV旁边,立正敬礼,说道:“没问题了,长官,前面可能很危险,请注意安全。”
“谢谢。可是从第四纪开始人类就时刻生存在危险当中,不是吗?危险让我们变得更强大,士兵。”查尔斯冲他点头致谢,升起车窗玻璃。
士兵挥舞手臂,横杆抬起,四辆SUV通过哨卡,加速向前行驶,很快消失在烟雾弥漫的荒原。
士官望着南方,觉得这位在昏暗光线中戴着墨镜的联邦官员是个怪人,但身份核实没有问题,国土安全部给予这支车队最高的通行权限——无论他们究竟要去特里尼蒂基地干什么。
距离第二次发射:4小时19分19秒
大西洋上空 美国空军AMC-XII远程运输机 编号60-752A
耳机中响起运输机驾驶员的声音:“我们将于四小时后降落在西汉普顿的弗朗西斯·S.嘉伯雷斯基机场。一号储藏柜中有野战口粮,以及足够的咖啡、香烟和口香糖,请您自便,长官。”
巴塞罗缪博士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储藏柜前,取出一盒麦克纽杜机制雪茄,拆开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出浓郁的烟雾。在总统的怒火平息之前,他什么都做不了,不得不找个有害健康的方式来打发时间,即使医生说他的身体除了有机蔬菜之外什么都接受不了。幸好那位暴怒的大人物已经停止砸东西,白宫战略情报室安静下来,只剩紧急信息提醒的单调蜂鸣声。
“说点儿什么吧……”总统坐在桌旁,胸部起伏不定,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右眼球。
他面前的众议院议长整张脸涨得通红,“我说过了!特里尼蒂空间太阳能计划当年确实是我带头推动的,议案能够通过,是我们的一场大胜……但谁能预料到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知道特里尼蒂美国公司总裁和副总裁在哪里,那个南方暴发户带着长头发的怪胎逃回新墨西哥去了,他的私人飞机应该就在圣塔菲机场!”
总统用指甲轻轻刮着假眼球表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刺耳噪音,“说点儿什么,除了推卸责任的话之外。”
议长抓起桌上唯一一只完好的玻璃杯,一口气喝下整杯矿泉水,“听着,我承认特里尼蒂计划的一些细节是你不知道的,但那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要想让空间太阳能开发法案通过,必须跟少数党作出妥协,你知道那些能源巨鳄豢养的政客有多么难对付!……是的,特里尼蒂计划的最大发电量是对外公开值的八倍,满负荷运行的话,一座特里尼蒂α太空站就能满足整个北美大陆的供电需求……”
“滚出去!”总统挥了挥手。
议长将涌到嘴边的咒骂强行咽下,转身大踏步离开,开门时差点儿被一张摔坏的椅子绊倒。
信息屏幕里,太空司令部长官垂手肃立,他需要二十四小时才能组织起第二波有效攻击,而“太空怒火”计划没有任何一种装备能完美突破太阳能电站强大的主动防御系统。“如果代号‘丁克’的天基电磁炮项目没有在三年前中止的话……”他谨慎选择着用词,“……第四期计划中的SNPC也能够奏效!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正在对试验中的中性粒子炮进行作战效能评估,我想——”
“给我接通中国和俄罗斯。”总统打断了他,站起来走到信息屏幕前,挥手关闭太空司令部的远程画面,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带结。
“是,长官。”
专线电话拨往大洋彼岸,两国国家领导人很快同意了可视电话请求。无须客套,总统明白对方早已从无数个情报管道了解到了事情真相,发生在太空中的战争只持续了五分钟,但已足以震惊世界上每一个有空间观测能力的国家。
“不明智的行为,但这次我们不会谴责。”中国领导人说,“共享情报,这很重要。”
美国总统说:“情报?我会尽我所能提供。美国会很快发动第二次攻击,现在到了展现太空战能力的时刻,明哲保身的政治哲学不适用了,他们在威胁整个地球,威胁全人类!我要求中国、俄罗斯与美国太空军协同作战,共同发动攻击,彻底摧毁三座特里尼蒂太空站。”
俄罗斯总理板着脸说:“失败是你们的愚蠢导致的,俄罗斯不会步美国的后尘,我们的太空力量会在合适的时候出击。”
“我国第二炮兵早已进入作战状态,中国航天兵已经准备就绪。但直至此时还不知道那些敌人究竟想要什么,我猜贵国有些线索……”中国领导人说。
“联合国大会!我会共享视频。他们没有对你们提出同样的要求吗?这些疯子想要召开联合国特别紧急大会。”
俄罗斯总理问:“以什么身份,联合国观察员?”
“我不知道。这个要求太过荒谬,我不会考虑它的可行性。”美国总统说。
中国领导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小的时候,我爷爷经常对我说一句话,他说娃呀,你做啥事都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知道这句俗语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说,豆腐刚出锅,烫,你着急往嘴里一搁,就把嘴唇和舌头给烫坏了。你要等着,等豆腐外面变凉了,里面还热乎着,这时候吃,才好吃,又不烫。”
美国总统脸色阴沉着,“你的意思是?”
“中国不会主动出击,因为时机并未成熟。敌人的第二次发射是个未知数,中国会等到发射之后再作出决定。”
“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肯……”
“如果美国发动你所说的第二次攻击,中国会全力加以配合。我保证。”领导人说,“如果你们剩余的攻击卫星还够用的话。”说完这席话之后,中国单方面终止了对话。
俄罗斯总理则不留情面地回绝了:“现在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太空军备,不必跟在任何国家的屁股后面。再见。”
美国总统站在那儿,手指不住地轻轻颤抖,显示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
这时,巴塞罗缪博士终于能抢占信息频道,大声说出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我是布兰登·巴塞罗缪,总统先生,我们还有另一种可行的方法,那就是心理战!只要发布联合国紧急会议的消息,对方就会同我们联系,我会使用心理暗示瓦解对方的战斗意志,使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乃至瓦解这个小小的三人联盟!我需要一块投影屏幕,用来播放插有暗示性颜色与形状的画面,另外在通话中插入暗示性混音的白噪声,我会根据三个人的行为分析学特征制订方案……”
“我正在想同样的事情,博士。”这次总统终于有所回应,但指令却下达给另一个部门,“杜克,让FBI开始对美国宇航员里克·威廉斯的父母进行讯问,找出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不惜任何代价!”
“总统先生!”巴塞罗缪博士大声叫嚷着。
无人聆听。
距离第二次发射:1小时59分07秒
地球静止轨道 特里尼蒂β太空站控制室
“受损修复情况?”
“……75.4%。”
“复合抛面集中器的工作效能?”
“99.85%。”
“很好,将指向K34-D03的雷达转移到L07-D03角度。”
“已断开连接,工程机器人正在向坐标移动。”
“另外,要保证通信。”
“指令不明确。”
“我是说别让通信中断!”
“指令不明确。”
“……保障与其他特里尼蒂太空站间的激光通信线路!把所有试图靠近通信路径的人造物体击毁,这样说明白点儿了吗?”
“已设置警戒区域。”
“蠢货!”
“指令不明确。”
莫甘娜一边烦躁地跟主控电脑斗嘴,一边敲打键盘将备用摄像头连接至系统中。不久之前的激烈战斗中,β太空站的火控系统漏算了一颗远程攻击卫星,那时两个分处不同轨道的美国攻击卫星恰巧运行到同一坐标,太空站的激光打击消灭了高轨道的卫星,紧接着就遭到了低轨道卫星的攻击。一束化学激光穿越三点四万公里的距离,聚焦在太空站底部,顷刻间烧坏了β站指向地球方向的摄像镜头、主无线电发射器和相控阵雷达。底部设备舱还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爆炸,一些金属碎片被冲击波推动击中抛面集中器,在以公里为尺度的庞大曲面上射出了数十个小小的破洞。
作为胜利的代价,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战斗结束后,肖与里克·威廉斯很快发来平安的信息,同时互相告诫:直至联合国紧急大会召开之前,危机状态都未解除,现在要尽快修理受损部件,提防可能到来的下一波攻势。美国人难得一脸严肃地说:“中国还没有出手,要小心!我猜中国才是拥有世界上最强太空军事力量的国家,当我们喝着啤酒敲着电脑设计攻击卫星图纸的时候,中国人早就用扳手和螺丝刀造出宇宙战舰来了!”当时,莫甘娜勉强笑了笑,肖则没说什么,他的画面背景相当阴暗,看起来照明设备出了点儿问题。不过出于三个人之间的默契,莫甘娜与里克并未追问他γ空间站的损伤情况。
提示音“滴滴”作响,备用镜头连接成功,遥远的蓝色星球出现在显示屏上。
莫甘娜推动控制拨杆,地球在眼前不断放大。坐标为“0,0”的情况下,镜头指向空间站的地面投影点:北非阿尔及利亚阿德拉尔省的沙漠地带。沙漠上空没有云层覆盖,但民用级别设备拍摄的画面开始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特里尼蒂β地面站中央的十字基准线。
“能提高清晰度吗?”莫甘娜问道。
“正在进行快速插值运算。”
画面稍稍变得清楚一些了,现在能分辨出圆形的激光接收矩阵、长方形的变电装置和月牙形的基地主建筑群。莫甘娜用指尖抚摸屏幕,“再提高一些!要到能看清人脸的程度……可以吗?”
“无法完成。”
“能跟基地建立联系吗?使用预设的保密线路。”
“无法完成。无线电信号受到阻塞干扰。”
“如果……我对β地面基地发动攻击,可以精确到什么程度?”
“指令不明确。”
“……蠢货!”
莫甘娜·科蒂愤怒地关闭了语音识别系统。她做了十二组腹式呼吸法与相应的庞达收束法,不停地原地旋转,试着让自己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做了一会儿,瑜伽和冥想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于是她冲到食品柜前,吞下大把药片,把苦涩的药片咯嘣咯嘣嚼碎。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对自己说,目光投向舷窗旁边的几张照片,胸口不断起伏,“没什么的,莫甘娜。很快就能结束了。”
距离第二次发射:0小时10分05秒
美国纽约西汉普顿 弗朗西斯·S.嘉伯雷斯基机场
夜幕已笼罩美国东海岸。AMC运输机的涡喷发动机声音震耳欲聋,布兰登·巴塞罗缪博士戴上黑色便帽,裹紧大衣,走出机舱,通过舷梯来到地面。
前来迎接的FBI高级探员看起来已经等待多时,他伸手与老人相握,“我不知道你为何特别要求降落在纽约而不是华盛顿,博士。”这名光头的大块头探员脸上挤出微笑,“总统在白宫等你,不过命令并不是强制性的。车辆已经准备完毕,如果你需要亲自驾驶的话,这是钥匙、通行证和手枪……”
“不,你来开车,我们去曼哈顿。”
“我会通知长岛和纽约警察局开辟特别通道。具体地址是?”
“第一大道与东42街路口。”
两人钻进未曾熄火的黑色GMC牌SUV,高级探员驾车驶向机场外。博士在后排皱了皱眉头,驾驶员没有系上安全带,这是外勤探员的习惯,他们认为逃离车辆和快速拔枪比交通安全更重要——糟糕的习惯。
“我见过你一面,博士,在兰利的紧急事态处理课程上。”探员说,“对很多人来说,你是个很神奇的人。”
“你不这么认为吗?”老人随口应付着,打开笔记本,看着上面的红色倒数计时数字。十分钟之后,恐怖分子宣称的第二次攻击将在地球某处降临,而现在美国政府什么都没做,电视新闻里民间阴谋论分子、迷信人群和三流科幻作家在大放厥词。由于政府没有泄露恐怖威胁的详情,每个人都在尽情猜测,这简直是一场虚假信息的狂欢。阿拉莫戈多毁灭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三亿次,FOX宣称视频是假的,还找出棱镜项目的技术专家逐帧分析,收视率一时飙升至全球首位。一个名为“夸特尼蒂”的半宗教组织刚成立五个小时,就吸引了三百万信徒加入。
探员把车窗降下一条小缝,一边点燃嘴上的香烟,一边单手转动方向盘驶上快速路,“不,我是说,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迷信。很多人会把你的书摆在床头当《圣经》一样崇拜,‘行为分析说旧约’,这挺滑稽的,不是吗,博士?”
“科学的极致是哲学,哲学的极致是宗教。这是美国物理学家杨振宁说的。”巴塞罗缪博士打开三位宇航员的简历,再一次浏览起来。莫甘娜·科蒂,三十五岁,出生于法国罗讷河口省港口小镇拉西约塔,幼年时去电影院看了一部有关外太空的纪录片,从此立志成为太空人;她毕业于拉西约塔卢米埃尔纪念中学,法国国立高等航空航天学院地球信息科学专业硕士,欧洲图卢兹宇航中心特殊培训计划第20期优秀学员,执行“未来号”宇宙空间站任务三次,月球探索任务一次,评价优秀;素食主义者(不抗拒奶制品),业余马拉松选手,丧偶,前夫是英国人,从事国际贸易工作,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
街上警灯闪烁,警察为FBI的GMC牌汽车开辟出一条通道,任黑色SUV开着警示灯呼啸而过。
“所以我们去联合国总部做什么,博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宫还是在华盛顿,没搬家呢……”探员从后视镜里瞅着后座的客人。
老人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去等着事情发生,探员。事态已经不可避免,联合国紧急特别大会一定会召开,我没必要到白宫去,因为总统会亲自过来。”他望着窗外,深夜纽约街头依然人流不减,人们怀揣着各种梦想从全世界各个角落跋涉至此,追寻着仅存在于美国电影里的美国梦。电视和网络里的新闻并不重要,社会像铁轨上笨重的货运火车,就算轨道被洪水淹没、刹车开始锁死车轮,还是能靠庞大的惯性继续前进。或许真到了世界毁灭的那一天,人们惦记的还是即将到账的年终奖金和街角烘焙店每天限量一百个的巧克力甜甜圈吧。
“所以,你不仅是圣人,还是预言家。”探员吹了声口哨。
“你对我是否有什么成见?”博士忍不住问。
探员报以含义模糊的微笑,“不不,无意冒犯。我老爹是宾州兰开斯特人,他经常跟我说,下巴留着大胡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又守旧,又冷漠。”
“这话最好别让阿米绪人听见。”
“借你吉言,我老爹可不怕,他死得很光荣,博士。”
距离第二次发射:0小时0分10秒
地球静止轨道 特里尼蒂β太空站控制室
“没有通信,没有信号。联合国总部大楼楼顶没有图形文字或二维码。他们果然没做到……里克,我们真的要做吗?”
“没错,就是现在,莫甘娜。”
“……我知道了。”
第二次发射
阿尔及利亚阿德拉尔省 特里尼蒂β地面站
查奥·阿克宁小心翼翼地咀嚼着羊肉。基地里有两家餐厅,一家提供自助餐,另一家售卖摩洛哥风味的菜肴,厨师早在二十个小时前就已离开基地,但冷藏在冰箱里的番茄炖羊肉稍一加热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是小查奥最喜欢的菜,以前他每次跟随爸爸来到基地,都能吃到手抓饭、炖羊肉和冰激凌。
然而此时,他感觉自己是在咀嚼一块油脂浸泡过的软木,嘴里完全感觉不出滋味,滑腻的口感让他想要呕吐。现在并非吃晚饭的时间。他来到基地已经整整八个小时,此时餐厅钟表的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八小时前查奥已经吃过一顿晚饭,跟陌生的父亲、母亲与几十个陌生男人一起,所有人都裸着身体,男孩把视线投向桌面,不敢抬头看那些红棕色的胸毛和黑乎乎的下体。
吃完饭他在公共休息室打了个盹儿,然后就被枪声惊醒了。一支军队在进攻基地,但很快就被自动机枪和藏在围墙后面的狙击手打退了。查奥迷迷糊糊听到大人们在快速讨论着——
“下一波攻势会有重武器吗?政府军应该还不会出动,但南部沙漠保安公司估计会动用阿尔及尔总部的坦克车。”
“那些老掉牙的T-90S吗?保安公司手上的那些坦克是减配版的,没有安装主动反应装甲,我用RPG就能打穿它!”
“不用担心,对方调动大型运载车把装甲部队运到这里,起码要花上十八个小时。到那时候增援就到了,再说天上的家伙们应该也搞定了一切。”
“那个孩子……”
“总之,先看这一次发射的结果吧,如果他们集结在提米蒙,那就一举两得了……”
查奥又睡了过去。今天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午睡醒来之后即将忘却的梦。在一段浅而疲惫的睡眠之后,他再次被唤醒,裸体的父亲站在旁边轻轻拍打他的脑袋,说:“来吧,查尼,我们去吃点儿夜宵,然后看个好玩的东西。”
“……我想睡觉,爸爸。”孩子坐起来嘟囔着。
“你不想看烟花吗?比11月1日还漂亮的烟花啊。”裸体的男人笑了笑,拽着他走向摩洛哥餐厅。
查奥踉跄向前,看父亲身上结实的肌肉随步伐晃动,好几处狰狞的伤疤嵌在背上,如眼睛般盯着他。他忍不住问:“爸爸,你们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因为衣服是没必要的东西。”男人回答,“1962年美国出版了一本书,叫作《寂静的春天》,作者名叫蕾切尔·卡森。在她之前,没有人想过如果人类继续破坏自然的话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本书告诉我们,假如人类自恃为万物之灵,不知节制地攫取自然,很快留给我们的就是一个没有鸟、蜜蜂和蝴蝶的荒芜世界。我们的组织在1963年成立,最初只是个小小的非营利组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为这个地球上最有力量的环保团体之一。”
查奥想了想,说:“我还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啊哈,就要说到这里了。人最初是自然的一份子,但现在成为自然的敌人,我们需要解放自我、回归自然,衣服、汽车、楼房、抽水马桶、电动剃须刀……都是在破坏自然的基础上制造出来的,我们使用的每一度电,就有零点八度是靠燃烧千百万年前的树木遗骸而产生。地球正在崩溃!查尼,我们的母亲地球正在死亡。这一切必须得到纠正。”
“不穿衣服就能让地球活下去吗?”
“没有这么简单,但这是个好的出发点。”
“那么……我也要脱掉衣服吗,爸爸?”
“不,你不用。”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你不是组织的成员。因为你的母亲……”
这句话只说了半截。他们走进餐厅,坐下来吃番茄炖羊肉和冰激凌。那些男人在喝马斯卡拉产的白葡萄酒,地上丢满了空瓶子,他们的口音千奇百怪,很多人不说法语,查奥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母亲坐在男人当中,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的胸部和大腿,查奥对此感觉羞愧。可不知为什么,这八个小时内母亲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这让他感觉很害怕,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妈妈生气了。
“时间快到了,同志们。”突然父亲站了起来,用叉子敲敲酒杯吸引大家的视线。他指着墙上的大显示屏,屏幕一片漆黑,看不出在播映什么。“还有十秒钟,准备好看烟花了吗,同志们?”
“是的,阿克宁同志。”男人们纷纷倒满酒杯,紧盯屏幕。
几秒钟后,屏幕突然亮了。像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在夜里缓缓绽放,一团橙色的光出现了,面积和亮度不断增大,光团外围缠绕流动的粉红色线条,像是围绕花朵飞舞的流萤。
“乌拉!”有人带头喊着,酒杯相碰发出乒乒的脆响,人们大口灌下葡萄酒,用古怪的语言叫嚷着。
查奥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瞧着那团光晕越来越亮,变得几乎无法直视,一条旋转的红线向上生长,仿佛花蕊向天空喷出血液。
突然,基地外响起猛烈的风声,房子晃动起来,酒瓶在地板上弹跳,大家却早有准备地抓紧各自的酒杯,发出热烈欢呼。
“爸爸……”查奥惊恐地叫着,猛然发现父亲满脸癫狂的神色,下体因兴奋而充血,看起来完全是个陌生的男人。
孩子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将羊肉与冰激凌喷向地板。他将夜宵和晚饭都吐了出去,然后痛苦地干呕着。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痛苦的孩子,人们在光芒绚烂的屏幕前跳起舞来,有人举起冲锋枪向天花板哒哒哒地射击。
不知过了多久,查奥终于直起身子,用纸巾擦净嘴巴,他看到屏幕上的光晕已经缩小了,化为一团暗红色忽明忽暗的火,空气中多了一种焦糊的味道。
“查尼啊,你看到了吗?”父亲叫着,眼睛望着墙壁外面的某个地方,“这就是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们比谁都希望重建秩序,保护自然,可若不经过惩戒,人类又怎能懂得其中的道理呢……”
孩子僵硬地转过身,看到母亲被一群裸体男人围在中央,发出快乐与痛苦并存的尖叫声。
“……爸爸,妈妈……”孩子站在狂欢的餐厅中央,喃喃自语,屏幕上如木炭般发红发亮的,是被特里尼蒂β天空站一分钟激光照射所毁灭的提米蒙。
千年历史的绿洲,因特里尼蒂项目而重新繁荣的小镇,拥有美丽红色砂岩旧城墙和繁华新居住区的沙漠城市,三万六千人的家。一分三十秒的时间。提米蒙连同三万六千沉睡的居民,安静地从世界地图上消失了……
第二次发射后15分钟
美国纽约曼哈顿 联合国总部大楼
提米蒙被毁灭后的八分钟,第一段视频被发布在阿尔及利亚的社交网络上,随后星火燎原般传遍世界。
拍摄该视频的是特里尼蒂β地面站的一名高级工程师,当时他在距离提米蒙小镇七公里外砂岩山上的观察站执勤,激光击中提米蒙的时候,他掏出手机记录了将近八十秒的画面,将视频传上网络。紧接着,他就被高热的冲击波吹下了悬崖。
“真主啊!”视频的末尾,这位工程师用阿拉伯语疯狂地喊叫着,声音被呼啸的热浪所掩盖,电视台根据口型推断出工程师的最后遗言,“大难,大难是什么?你怎能知道大难是什么?在那日,众人将似分散的飞蛾,山岳将似疏松的采绒。至于善功的分量较重者,将在满意的生活中;至于善功的分量较轻者,他的归宿是深坑。你怎能知道深坑里有什么?有烈火!”
文字在滔天烈焰的画面上流动,这是布兰登·巴塞罗缪所看过的最震撼人心的视频片段。
深夜的联合国总部大楼一层接待厅人头攒动,但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抬起头观看壁挂电视中反复播放的视频。电话铃声叮铃作响,办事员摘下听筒,电话那边响起同样的背景音,那是激光毁灭城市的滚滚雷鸣。
“巴塞罗缪博士,我听过您的名字。”这时,一位四十岁年纪的女士轻触博士的手臂,让他从灾难的画面中暂时解脱出来,“我是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黛米·怀特,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叫我布兰登。”老人摘下帽子,满怀感激地与对方握手,“这真是一场灾难。我是白宫紧急反恐小组的成员,我猜总统应该向你发出了提请召开联合国紧急特别会议的要求。关于会议的必要性,各常任理事国应该已有共识,会议召开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以美国代表团成员的身份率先入场,做一些准备工作。”
美国代表面露疑色,说道:“特别会议?目前我还没有接到白宫的通知。”
“很快会接到的,怀特小姐。总统先生会作出正确的判断的。”
仿佛为了验证巴塞罗缪博士的预测,黛米·怀特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然后通过指纹验证签署了一份电子文件。“您说的没错,博士,跟我来吧。”她点了点头,递给老人一张临时出入卡,带他通过安全检查走向电梯,“总统和智囊团正在赶来的路上,您可以到秘书处大楼十七层稍事休息,173B房间的保密等级是最高的,请放心使用网络。”
“谢谢。”
“另外,您的随从经过身份检查后,会有人带领他与您会合的。”
“随从?”巴塞罗缪博士转过头,看见送自己到达这里的那位光头FBI高级探员正站在哨岗外,用那种略带嘲讽的古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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