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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青泠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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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之一 无咎
  十方大山最高的那座山峰。
  峰巅。
  一名白衣男子正静静盘坐,头顶上三道金光直冲斗牛,漫天霞华聚在他的周围,缓缓旋转。天地间宁静祥和。
  朝霞渐渐散去,日升东方。一只粉红可爱的小鼻子从他怀中探了出来。
  “无咎,我饿了。”
  男子笑了笑,把怀中那只小东西给抱了起来,轻轻抚摸。那是只青色的文狸,青色的毛皮间隐隐然有如金钱般的斑纹,额上带着川形的三道纹路,毛发如水,眼如碧波。
  “梦儿,你昨天前刚吃了一整筐灵芝。”
  那只文狸很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灵芝那种木头实在太难吃了,我看凡人们为了半片灵芝都会打破头,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呢。哼,上当了,凡人们的品味太低。无咎,我不要吃灵芝,我要吃视肉!”
  那叫无咎的男子显然脾气很好,“梦儿,你马上就要渡人身劫,不能再吃视肉了。”
  “那我就要琅玕玉,无咎,”那只叫梦儿的文狸把头在无咎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离朱那个坏东西,三个脑袋老是轮着睁眼,都不肯同时睡觉的,我老被他抓住,总也偷不着琅玕玉。无咎,你去跟离朱说一说嘛,我要吃琅玕玉!!!”
  无咎拎起它的脖子,轻轻地在屁股上打了一记,“又胡闹。跟你说了,琅玕玉是凤凰和鸾鸟吃的,你当那东西好吃?上回你吃了半树的文玉,害得你家娘娘炼不死药都不够开一炉丹,你自己也整整嚷嚷了三个月说不舒服,忘了?”
  文狸张牙舞爪地挣扎,却总也够不着无咎半片衣角,半天才垂头丧气地道,“无咎欺负梦儿,梦儿是小女孩呢,无咎又打人家屁股,哼哼,无咎不是好人。”
  那无咎似乎早就习惯了文狸这般胡闹,把它再抱回怀里,“好了好了,梦儿不闹了。你家娘娘算了一下,你度劫只怕也就是在这百日之内的事。你这孩子,说是拜了华惟为师,却总不肯好好学,天天跟着我在下界玩。唉,你这劫怎么度?”
  文狸伸了个懒腰,在他怀里熟练地找了个地方缩成一团,“有无咎在嘛,无咎帮梦儿挡着劫雷好了。赤豹哥哥都能把劫云打散了,我家无咎连小指头都不用动,就能干掉那块破云。”
  无咎的眼里很是有些忧色,沉吟了一下之后道,“梦儿,上次华惟给你们师兄妹讲七界飞升,你又不曾去听,是不是?”
  文狸嘻嘻地笑,“有什么好听的?我师父讲道的时候引经据典,枯燥死了。那天二师兄说人间界现了肥遗,我就偷偷溜去看了啊。真的呢,肥遗真的是条长了六只脚四个翅膀的蛇,呆呆的脑袋,在那什么南瞻部洲上面飞啊飞的,飞得可慢了,存心要让那些凡人们看到。后来,就果真天下大旱了呢。无咎,为什么平时见不到肥遗的?不旱的时候,它们都在哪里啊?”
  无咎叹了口气,却不回答文狸的问题,“所以,华惟讲七界飞升的时候,你就根本一句都不曾听到?”
  “有你给我讲嘛,无咎,给梦儿讲讲,这七界和人身劫是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哼,你居然让我去帮你打散劫云,要真把你们清凉界的劫云打散了,你就成了鬼东西了。”
  文狸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很难得地没有撒娇,“那,无咎,梦儿真得自己度劫啊?”
  无咎面有忧色,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梦儿,我们这个天地共分七界。七界乃是人间界、鬼界、仙界、魔界、神界、清凉界,和传说中的佛宗莲境。”
  “我们现在所处的十方大山乃是在人间界内。人间界是六界的基础,与鬼界相辅相承。凡人可以修仙,修魔,度仙劫或是魔劫之后飞升仙界和魔界。而仙界的仙人和魔界的天魔则可以修神,历神劫之后,飞升神界。至于神人修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如夏虫不可语冰。”
  “无咎,为什么我们昆仑不是一界啊?还有,清凉界和那个什么佛宗莲境又是什么东西?”
  “梦儿,你既出自昆仑,应当知道昆仑由在人间界内的昆仑山和在仙界的昆仑虚两部分组成,不算一界。我跟你家娘娘相交数万年,算是七界内对你们西貘族知道得最多的。昆仑向来是你们西貘一族的地盘,凡人和仙人都不曾有过。只是,好像只有你山鬼姐姐算是生而人身,其余全是神兽罢?我家梦儿是文狸……”
  文狸用粉色的小鼻子蹭了蹭他的脸,纠正道,“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文狸。”
  “好好好,我家梦儿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最淘气的文狸,你赤豹哥哥是天底下最霸气最勇猛最轩昂的赤豹……”
  文狸扑哧地笑了,“那个笨哥哥,居然给他自己取名叫赤轩昂,好难听哦,还是梦儿的名字好,梦儿可是无咎给取的名字。”
  无咎怜爱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了,不许再打岔了,不然到你度劫的时候我都讲不完。”
  “你们西貘一族除了山鬼之外,其余全是神兽,有我家梦儿和梦儿的赤豹哥哥,有青鸟、必方、玄武、螭龙、凤凰……,还有已经度了劫的陆吾,开明,英招,离朱等等等等。你家娘娘跟我提过,她虽已执掌昆仑数万年,但昆仑西王母却其实应该叫做‘西王貘’,并非一个人,而是如仙界仙君一般传承。每一任的西王貘最后都会飞升清凉界,此外,昆仑任何一得了人身的西貘族人,只要修为足够,也一样可以升入清凉界。”
  文狸梦儿听得如痴如醉,“无咎,清凉界是怎么飞升的啊?也是劫云么?娘娘要是升了清凉界,那是不是山鬼姐姐会是我们的新娘娘了?”
  无咎笑着摇头,“西王貘如何传承,和飞升清凉界如何渡劫,这些都是七界之内的大秘密,你家娘娘可不曾对我提起。”
  “不过,说到你们怎么度人身劫,我可见了好几回。梦儿,你要听好了。”
  文狸点点头,“嗯,只要是无咎说的,我都听得好好的,记得牢牢的。”
  “你们昆仑修炼的方法与其他界不同。神兽先要得人身,须历第一劫,是为人身劫。劫数到时,清凉界开,劫云方出。那劫云于我们看来其实不难,只是雷电而已,但苦就苦在就它要将你现下的肉身完全煅炼一番,方可在得人身后道心不失。你们西貘族男子素来苦功,早就将肉身和道心煅得炼无可炼,所以你赤豹哥哥那劫度得甚为好看,劫云完全拿他无可奈何。”
  “但你就不同了,梦儿,你这个懒猫,被你哥哥姐姐们疼着爱着,生怕你受一点点委屈,好不容易你家娘娘痛下决心把你扔给华惟,想让他好好磨磨你,你居然又找到我来当你的挡箭牌。唉,梦儿,你那人身劫度得,只怕要跟死过一回一般。”
  无咎再叹了口气,好像很是无奈,“更让我束手无策的是,凡人历仙劫既可以用兵器,甚至仙器来抵挡,也可以邀朋友弟子甚至请仙界诸师来助拳,你们清凉界却实在是很严格,劫云只能自己抵挡,若有他人搅局,那反噬之力会全部加到你身上。唉,无咎就是想替我家梦儿受了那人身劫之苦,也完全无可措手。”
  文狸目瞪口呆,“不嘛,那我要度仙劫,行不行?度仙劫无咎就可以帮梦儿了,对不对?梦儿不要渡这破人身劫。”
  无咎正色道,“梦儿不得胡说。你还记得仙君的座骑是什么?”
  文狸想了想,那好像是条青龙,但无咎少有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倒不由得让她多动了一点点脑筋,“天啦……无咎,你是说……你是说……,那只青龙是我们昆仑西貘族人?”
  无咎点头,“明白了?你们昆仑神兽若是不度人身劫,只想着省事去度仙界的仙劫,便得如此归宿。那人身劫于你只怕如天地间最惨烈的刑罚,但梦儿,可千万不能中途放弃啊,不然,你可就只能永远是只文狸了。”
  文狸哭了出来,使劲地摇头,“不要不要,梦儿不要永远是文狸,梦儿要跟无咎双修,梦儿要度人身劫变美女。”
  无咎听梦儿这般说,眼底浮出些复杂的神色,将她搂得紧些,低低地说,“梦儿,万一你度了人身劫,找不到无咎了怎么办?”
  文狸反而不哭了,瞪大一双杏眼望着无咎,语气倔强,“无咎不许不见,梦儿找不到无咎就不活了,在哪一界都不活了。”
  无咎笑了笑,“梦儿,无咎不会不见的,只是,梦儿,我这些日子心神不宁,算算也差不多是要度劫了。你也知道,我是散仙,四界通行,也不知道究竟会度哪个界的劫,也许是神劫,也许是清凉劫,甚至有可能会是佛劫。想来神劫的可能性最大,若是神劫的话,神魂要千年方定,无咎只有神魂定了才能出得了神界,下来找我家梦儿。”
  文狸怔怔地看着他那笑容,半天才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臂上,“无咎吓梦儿,无咎不是好人,欺负梦儿,惹梦儿哭。”
  “好了好了,梦儿,天意难测,凡事还是要随缘些好。对了,还有佛宗莲境没说是不是?”
  “嗯。”
  “佛宗莲境在七界中最为神秘,是成佛后的去处,但听说,人鬼兽魔仙俱可成佛。只不过,佛宗已消失了十万余年,七界内没人能知佛宗莲境在哪里。据说,五百年前你赤豹哥哥度劫那天,仙界和神界之间的虚空净天曾现过天兆,似乎预示佛宗将重现人间。据我所知,仙界为此很是紧张,这数百年内布下了数个大局,似是不想佛宗卷土重来。”
  文狸点点头,对佛宗的事情她不是很关心,只想着马上要度的劫。
  “无咎,梦儿会在哪里度劫啊?”
  “就在这里。”
  “这里?这破大山里面?这座连吃的东西都没有的破大山里面?”
  无咎被她逗得微笑,“你度劫之后,道心要数十天才能凝固,哪里会顾得上吃东西?”
  “那……赤豹哥哥度劫的时候好多仙人都去看了,梦儿度劫的时候呢?”
  无咎笑得很是有些暧昧,“傻梦儿,你们西貘女子度劫是绝对不能看的。你家娘娘跟无咎打过招呼,连你的无咎都不让看。”
  文狸有些发慌,“那……那梦儿怎么度劫?度完劫了又怎么找无咎?”
  无咎想了片刻之后才回答,话里似乎大有深意,“梦儿,随缘吧。记住我的话,凡事要依心性而为,不要勉强。还有,永远不要放弃,就算找不到无咎也绝对不许不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咎都一定会来找我的梦儿,不管多艰难都要活下去,这样梦儿才能等到跟无咎重聚的一天。”
  他站起身来,衣袂飘飞,猎猎作响。
  “还有百日。梦儿,你去华惟那里好好修行一下吧。天上百日,世间百年,这百年时间,我要在人间界好好走一走,想想该如何度我们的劫数。” &
  楔子之二:天兆
  [五百年前]
  十方正中,仙界之巅。
  自开天辟地以来,此处便是一片清澈无云的虚空净天,不但无亭台楼阁仙山洞府,连日光月华都难以浸染分毫,乃是传说中仙界飞升神界的入口。
  这日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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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净天之中竟泛起了些涟漪,初时只是些细纹,一个时辰后蓦然加剧,在净天之中扯出了个巨大的旋涡来。
  值天天将不敢怠慢,早已禀报仙君。待仙君率着众臣急急赶来时,刚好看到从那旋涡深处以快不可见的速度逸出四颗无可名状的物事直扑昊天四角而去,霎时便消隐无踪,只在虚空中留下四道流光逸彩般的光华。
  光华散尽,虚空净天再度回复清明,恍若无物。而众仙心知肚明,只怕这刚平静了个数万年的仙界人间,又要再度生出祸端。
  只是,这四道光华的霞光却实在大不相同,或如剑气般简炼沛然,或如血光般惨烈无法直视,或如梦似幻般忽清雅忽瑰丽不可方物,而最后那一道光华居然倒卷而回,后发先至地泛出梵华重重,向四面追去,将四海八荒的昊天天幕洗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古怪的天兆,也不知会应在哪些人仙妖魔身上,生出哪些或正或邪的事端?
  仙君沉吟片刻,吩咐一众天将道,“汝等速去查访,看今日四海诸界内可有祥瑞天劫出现,内中有哪些正应了这午时的四个因果。”
  酉时。
  天将纷纷回报。
  “禀仙君。人间界南瞻部洲帝君薨,诸子夺嫡,血溅朝堂。”
  “禀仙君。昆仑赤豹在后山人间界处应清凉界天劫,赤豹得人身。”
  “禀仙君。魔界太子选妃,尚未定选,黑魔族与血魔族相恃已有数日,恐难善罢。”
  “禀仙君。鬼界一切安好。有传言道圣王将出,只不知何时何地,将入哪界轮回。”
  “恭喜仙君。太子凤林君正妃诞下一麟儿,天生祥瑞,霞云万里。”
  “禀仙君。西牛贺洲地崩,似有上古神兽烛龙的踪迹,不知是否与广目天王赤龙有关。”
  “禀仙君。仙界世子华惟君向西王母座下山鬼求亲。”
  “禀仙君。魔界黑魔族与血魔族开战,天魔太子欲息事宁人,立了两位王妃。”
  “禀仙君。人间界南瞻部洲不曾立出新君,诸王割据,民不聊生。”
  “禀仙君。西王母允亲,华惟君收昆仑文狸为徒。”
  诸多种种,繁杂且不可尽数,将仙君及一众朝臣听得皱眉不已,毫无头绪。
  只不过,今日这昆仑的事情似乎多了些吧?
  西王母素来不向仙界仙君称臣,平辈论交而已。虽仙界有众多仙家和天兵仙将,西王母的昆仑却是连接人间界和清凉界的通道,那清凉界究竟是什么,无人得知,昆仑一族也向来不对外人多道。
  只没想到人间界居然有一多事方士著书道,若干天地大劫前仙界曾跟昆仑交恶,那任仙君尽起天兵,欲与西王母一族一争高下,结果好不容易杀过弱水炎火进入昆仑,清凉界只逆界而出一人一器,便把漫天仙将杀得铩羽而归,教仙界再不敢对昆仑假以辞色。这传说知者不多,自人间界那秦朝始皇帝焚书坑儒之后,更是再难觅得只言片语。众仙家虽觉那方士只怕多为杜撰,然则人间界帝王向来由仙界点派,那秦始皇所行焚书坑儒一事也着实离谱,不由得让众仙心下嘀咕,于是千余年来倒的确无人敢对昆仑中人不敬。
  最后上来的是当值天王。
  “禀仙君,臣率臣治下所有仙兵遍历四海,仍不能察出丝毫佛宗痕迹。臣闻天地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佛宗十二万年前消匿无踪,正要在这一万年内满一元之数。适才那梵华虽似极佛宗行色,臣却实在追查不到方向,只觉那佛华竟是渗入昊天每一寸天地之中,不知是否彰示佛宗会再现诸界。臣无能,实不曾寻得半点线索,愿领仙君重罚。”
  仙君不语。
  片刻之后才摆手道,“卿家何罪之有。神界行事,非我仙家可知,更何况神界也须听天意。天意既然不测,我等也就听天由命罢。众卿退下,今日之事,不可再多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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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界百日之后]
  楔子之三:天雷
  天雷。
  落雷如雨。
  十方大山中这一片山坳,已全然被笼罩在劫云之中,便是这劫云,也是世间罕见,如漆似墨般压在峰顶,几触手可及。一丛丛的闪电从劫云中如网般撒了下去,雷团却居然能透网而过,狠狠地砸向地上那团青影,雷声密密麻麻,轰然成片。
  劫云之外,暴雨倾盆。却偏有一名玄衣男子迎着风雨立在旁边的小山坡上,身形如长枪般挺拔。夜太黑,雨幕如织,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周身的劲气却宛若实物,几能将雨幕隔开。
  雷声忽歇,闪电弥散,男子定晴看去,原来山岰中竟有一只仿似狸猫的物事,被重重青影笼着,只怕适才天现异像,便是这狸猫待要得正果时的应劫。
  男子心下好奇,几个起落向那青影处掠去。还未等他接近,那青影倏忽动了起来,快如闪电般向山顶冲去。男子也不多想,紧随其后,全然没有考虑雷电虽息,那压顶的劫云却根本不曾散去,正在峰顶上缓缓旋转,慢慢地分成两片,如太极阴阳般黑白交缠。
  这座峰是十方大山内的数座险峰之一,山势险要,峰顶更是一块光秃秃的巨石。
  玄衣男子只怕也算得上当世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奈何那狸猫乃是将得人身的灵物,哪里追赶得上?人还在半山腰时,那狸猫已然奔到了山顶,弓背炸毛,愤怒地瞪视着几可触碰的劫云,层层青影,正在从它周身散发开去,与那劫云压顶的气势居然不遑多让。
  两相对恃下,古怪的事情却在玄衣男子处发生。
  玄衣男子身上仿佛有轮明月被蓦地点燃,一触而发,直扑那劫云而去。
  劫云被那月光般的气势所引,再也无法继续蓄积力量,只听得天上噼啦啦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然后天地间被霎时点得通明,灿若赤日,双目俱盲。
  男子几乎被这声响和光亮打落山去,一口鲜血喷在了手中那块圆月般的玉璧上面。他好不容易才靠着一块巨石立住身形,调息之后再向山顶望去。
  青影重重,清晰如水地护住了那只狸猫,与落雷闪电苦苦相抗。那狸猫四足踏地,咬着牙拼了命地刚立起来,却被另一道银白色水桶粗的闪电兜头狂轰了下来。闪电虽在青影上碎成漫天璀璨光华,青影内的狸猫却被狠狠地击倒在地,狂喷出数道血箭。可它偏不肯就范,颇为倔强地挣扎着又想再度立起。
  又是一道霹雳,这回却看不到颜色和实质,只听得天地间一片轰鸣,若有实质般撞在了心神之上。男子虽非渡劫之人,也被那声响狠狠地撞动心神,眼前发黑,连吐数口鲜血。他心知不好,赶紧盘膝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玉瓶来连服数枚丹药,调息静心。
  这无意间得到的静心功法果然高明,数息之后,男子便觉自己与天地渐渐合一,不再受劫雷带动心神。再看天上,劫云已然化作一幅完美的太极图,阴鱼的阳点落劫雷,阳鱼的阴点落闪电。太极图越转越快,雷电也越来越密,青影在雷电轰击下层层剥落,待到最后,劫雷和已涨至水缸粗细的闪电同时落下数十道,将那狸猫周身的重重青影霎时击得粉碎,光华更重,如九日耀空般炽热夺目。
  男子虽在静心之中,也仍不由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劫云已消失殆尽,那峰顶的狸猫泥塑木雕般挺立,四足已折,却深深插入峰顶巨石之中,始终不倒。它昂着头,脖颈诡异地向后折着,仰望着劫云消失处的旋涡,目眦俱裂,浑身血污,焦黑如炭。但那眼光却凛然得能让天地变容。
  死便死吧,死也不服!
  玄衣男子不知为何心下大恸,不顾劫云尚未完全消失便站起来向峰顶奔去,还未奔到,旋涡在消失前射出一只金色光箭,将那狸猫一箭而熔,在峰顶燃起一团炽热的金光。
  男子愕然止步,这峰顶的金光居然仿若实质,将他隔在外围,狸猫已然消失,只是金光内却似乎多了一点东西。玉般洁白。
  金光在一个时辰后准时散去。
  玄衣男子这几个时辰里便一直守在金光外,此时抬眼一看,在已被击成齑粉的峰顶上,血肉模糊地一片狼藉,然而血污之中却伏着一名女子。浑身上下寸缕也无,蜷着,肤若白玉,峰峦起伏,单是身姿便足以让任何人心潮澎湃。
  玄衣男子赶紧闭上眼,将那新学的昆仑静心的功法用了起来,这才上去将那女子抱了起来。
  触手处润润地滑,想是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地方,玄衣男子心神一荡,差点把这女子又摔下地去,只得勉强再运了几个周天的静心,这才有了力气抬步。
  哪知方一抬步却又看到了那女子的正脸,艳丽得不可直视,几缕青丝从她额际滑落脸庞,沿着玉颈向下一直延伸到玉峰侧旁,而一双睫毛乌黑如扇,在惨白的脸上微微颤动,楚楚可怜却又带着妖异的魅力。玄衣男子再也把持不住,用力将她搂入怀中,再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分,玄衣男子迅速回过心神,反手先给了自己几记重重的耳光,然后扯下长衣将那女子裹了起来,向山下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两道金光自天外落下,现出身形时方能看出是两名男子。一名男子着七彩锦袍,头顶金冠,玉带束腰,显是在仙界位阶不低之人,而另一名男子则着黑衣,连脸都不看清,却又不似是护卫,浑身上下弥漫着黑色的雾气。
  那仙家男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峰上狼籍不堪的形状,掐指略算了算,这才漠然道,“走吧,我们虽算得不差,但四弟他们却先行了一步,提前半个时辰引发了劫雷。王儿可是说和合丹不见了?好个四弟,算是你们棋高一着。不过,这局棋刚开,还早得很,我们就看最后这鹿死谁手罢。” &
  第一章 你就将就着娶了我吧
  恍若隔世。
  我从最深的梦中醒来,如在最深最黑的海底沉睡千年后才终于浮出水面。
  睁眼,再闭眼,再睁眼,我贪婪地直视着窗外那轮旭日,仿佛能看到金乌在日轮中飞舞。阳光如此灿烂,窗外鸟语花香,而我曾以为我从此再也回不来人间。
  “姑娘醒了?”
  是男子的声音,很陌生,并不是那个我在梦中也心心念念惦着的声音。我坐了起来,粗布的被单滑落,胸前竟是一片洁白,再不是我记忆中那片带着隐隐金纹的青青水色。
  那男子居然扭过头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布带,将他自己的眼睛蒙住。
  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皱了皱眉,“喂,你是谁?”
  “在下飞扬,中原辰飞扬,姑娘……姑娘可是只狸猫?”
  我微微地咬了咬唇,见你的大头鬼,狸猫?人家是文狸好不好?文狸是神兽呢,狸猫是什么?野兽?还是宠物?
  “喂,你怎么遇到我的?哼,你居然把我就这么抱了回家?”
  我把那粗布的被单往上拉了拉,郁闷地看着始终露在被单外面的肩头。要想不露肩就得露胳臂,这人怎么这么笨啊,连件女人的衣服都没有,换了无咎肯定早就把什么都给我备齐了。
  一想到无咎
_分节阅读_3
我就烦躁。无咎说的,我们昆仑一族向来最讲情义,有恩必报。想来是此人在我渡劫时救了我吧?又居然将我如此放入他榻上?我还能怎么办啊,无咎?无咎啊无咎,你若什么都不曾教我,多好?
  我笑了起来,把无咎的样子埋入心海深处,一手揽住被单,一手伸过去将他蒙眼的布带扯了下来,“好啦好啦,你既然如此这般地救了我,我自当是以身相许才合了昆仑体统。反正我昏死的时候你什么都看过了摸过了,不妨再多看一眼活的会笑的罢。”
  说实话,被我扯下蒙眼布带的那个男子还长得蛮好看的,只是望着我的神色有些呆呆的感觉,嗯,脸上那几道伤疤也长得实在不是地方。我在心下盘算,改日若是看不顺眼,便使个法术给他去了。哦,其实也不用麻烦,无咎说凡人只为百年而苦,大不了我陪这人过完他剩下的几十年就是。
  人间几十年,不就是无咎和华惟君下盘棋的时间?只是,为什么我在被华惟君扔下十方大山之前就死活找不着无咎呢?那家伙在人间陪我游荡了数百年,临我要应劫了他却好像飞升了?
  我眼望着那男子,心头却想着我的无咎,想着他前些日子里头顶上时不时冲出来的三道金光。赤豹哥哥说,散仙修神极难,这一界中还未曾听说谁成功过。但我的无咎自然不同,只怕他此刻已然在神界了吧?那我该替他高兴才是。只不过,无咎曾说我修诚人身之后须在人间界待上百年才能再入昆仑,仙人若是度了神劫,更得要千年之后才能自神界下到仙界。
  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有千年都见不到无咎?嗯,待把这男子的恩报了,我也要回昆仑好好修炼,日后好去神界找无咎去。
  我正在这儿想着无咎,却被人出其不意地按倒在榻上。唇上一痛,我忍不住微微张口,然后便被人吻了进去,更可恨的是,他的呼吸越来越粗,却有着一种让人心醉的感觉,让我浑身软软地,提不起劲来。
  正陶醉间,我突然醒过神来,见他的大头鬼!我居然被一个凡人给轻薄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给他一巴掌,他自己先跳了起来,狠狠地反手打了自己数记耳光,然后从我手中扯过布条,又把眼睛给蒙了起来!
  我怒道,“你有病啊!”
  他却笑了。
  我发现,这个男子居然长得相当英俊,而且,他只要看不到我,神情便很正常,再无刚才那痴痴傻傻呆子般的神情,这个笑容便很是有些蛮不在乎的洒脱意味。
  “飞扬唐突佳人,是飞扬的不是。飞扬这眼既守不住心,还是蒙上的好。”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这样子实在好玩,我扑哧一声,嘻嘻地笑了起来。
  “娘娘说的,我这渡劫和赤豹哥哥大不相同,所以不敢让我在昆仑后山渡劫,怕一众观礼的仙人们把持不住,丢了昆仑和仙界的脸。你一个凡人,居然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嗯,倒是颇为不易。”
  这叫飞扬的男子再笑了笑,没有答话。看上去,他既没有因为我说他是凡人而自卑,也没有因为我夸他比仙人更能自制而自大。
  我运气不错,这人,倒是颇为有趣。
  难怪无咎说人间界才是七界中最好玩的地方。
  只不知道,要在这人间界玩上百年,我会不会被烦死?上次有无咎陪着我,几百年也就那么过了,但没有无咎的日子,我在华惟君洞府里连三天都呆得发疯,何况是人间界?
  但是,有恩不报不但有违我昆仑体统,而且,无咎也说过,若是不能按心性行事,这事只怕会存在我的道心之中,将来从昆仑山飞升清凉界时会是个大大的破绽。
  “你是叫飞扬是吧?”
  “是。”
  “那,飞扬,把你衣衫脱了给我,可好?”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下剑,脱去上身长衫,递了给我。
  这衣服实在是大了些,好在用以遮羞倒是够了。有些破,却很干净,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隐隐的男子气息。
  披衣起身,我走到他跟前,再度将他蒙眼的布带扯去。
  “是梦儿不好,既然说了要以身相许,刚才飞扬吻梦儿,我就不该生气。”
  这个呆子,被我扯去布带之后,居然闭眼,不敢看我。
  “飞扬其实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把姑娘带下山来而已,姑娘不必以身相许。”
  我伸手去抚他的眉眼,如峰剑眉,笔挺的鼻梁,这男子的答话真是越来越合我的脾气,看来这百年不会无聊了,就跟他玩玩好了。
  “哦,你不知缘由。我们昆仑西貘一族向来是要先修人身才能飞升清凉界的,但修人身一事却是极大的麻烦。男子好一些,我们族中男子修道向来强过女子,昆仑后山有一部分在人间界内,他们只要在那里度劫便好,劫云来几块都无所谓。你不知道,我赤豹哥哥几百年前渡的那劫才叫热闹呢,他居然敢用三花聚顶去轰劫云,果然把劫云给打散了,让一众仙人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娘娘拦着,指不定连化身箭都射不出来。嘻嘻,我们昆仑可从来都是以人身飞升清凉界的,赤豹哥哥要是以一只赤豹飞升了清凉界,只怕会成七界间第一大笑话。你说说,若真是如此,赤豹哥哥到了清凉界,可不就会被我们昆仑的老祖宗们拿去当了座骑吗?”
  说着说着我便笑了起来,笑得打颤。
  那次真好玩,仙界来了一众大大小小的神仙,说是前来助拳,其实是看热闹。我们清凉界的劫云哪里像仙界劫云那般简单,用仙器便能护得着?那些人不安好心,看了赤豹哥哥应劫,还要看华惟君向我家山鬼姐姐求亲。只是,娘娘虽允了这门亲事,却非要华惟君收我为徒,害得我立马便比山鬼姐姐低了一辈。
  我一边笑,一边在心底下打着小算盘。
  若是将来能与无咎结为仙侣,这辈份便赚回来了。我家无咎据说辈份极高,跟娘娘都平辈相称。不过话说回来,仙界那帮人都说无咎孤高冷漠,其实才不是呢,我家无咎脾气又好,性子也温和,他跟我还不是平辈相称的?
  咳,我又想到无咎那里去了,忘了是在跟这叫飞扬的男子说话。
  他倒不着急,闭着眼静静地等我,气定神闲。
  “不过,仙界却少有人知晓我族中女子如何应劫。我们素来柔弱,山鬼姐姐更是像个风都吹得倒的娇弱美人,但纵是仙界内也少有人能够在我们跟前讨了便宜去。飞扬,你可知缘由?”
  “飞扬不知。”
  真奇怪,这男子身上有种让我喜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既像是我们昆仑族人,却又带着些无咎的感觉。他将长衫脱了给我,赤着身子站在春寒料峭的微风中,纹丝不动,虽是满身伤痕,却也无端地让我喜欢。
  我将脸贴到他胸前,轻轻地抚着他锁骨下的数道伤疤,低低地道,“我们西貘族的女子只要修诚人身,便能拥有梦的力量,这种力量,我们唤作‘醒梦一如’。能抗拒我们‘醒梦一如’的人,太少太少。你光蒙着眼是没有用的,我们不止可以用眼,还可以用手,”我抬起手来触碰他的唇,然后缓缓地将心神放开,将他裹进我的心里。
  “甚至,什么都可以不用,我们心想,便能事成。”
  果然,他那气定神闲的表情霎时消隐无踪。他睁开眼,眼里的神色像极了我此刻心下想到的无咎,怜爱地笑着,低下头寻着我的唇便深深地吻了进去。
  唉,这“醒梦一如”啊,究竟我是在骗他?还是我在用他骗自己?
  唇分,他睁开眼,眼里却是迷茫,好一会儿之后才回复清明。
  他苦笑,“既然如此,姑娘显是可以保护自己,飞扬那日便更是多事了。”
  可他说虽说,刚才吻我时紧搂着我的双臂却不曾放开。
  “飞扬,不是的。‘醒梦一如’必须由心去推动。而我应劫完刚得了人身之时,你也见到了,我什么知觉都没有。那个时候,我的道心未固,连根指头都动不了,哪有什么力量。那时,若不是你救我到此处,”我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就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可以对梦儿为所欲为。”
  他抱着我的胳臂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原来,我在心底满足地想,原来我在凡间也能遇上和我家无咎一般的好人。
  “好了,飞扬,梦儿有幸能遇到你这样的君子。你既然吻也吻了,摸也摸了,人家在你榻上也不知睡了多少日子,你就将就着把我娶了吧。”
  我觉着我这话相当客气温柔有礼,可是这男子却反将原先环着我的胳臂松了开去。
  “飞扬不敢。”
  我有些恼怒了,这哪是男人,根本就是木头。
  “喂,你这人真烦,你是不是男人啊?”
  他闭着眼睛笑,“我是。姑娘若肯向下看看,便会发现我是很正常的男人,而姑娘的确是飞扬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我居然真相信了这根木头,低头向地上看了看。
  这里不过是一间盖在夯过的泥地上的破木头房子,难道泥地上还会开出朵花来?那可是我家山鬼姐姐的爱好,我还没听说凡间有哪个男人会的。
  “地上又没开花,你让我看什么?”
  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没什么。姑娘真……真……”他好像找不着词儿了。
  “真什么?”
  “梦儿姑娘,你说要以身相许嫁给飞扬,但以身相许之后要做什么,你可知道?”
  “知道啊,你去找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把我抬回你家就是。既然我说了要以身相许,当然是依你凡间的规矩来,难道还要用我们昆仑和仙界的规矩?我们可是双修,以你现在的凡人修为跟我双修,只怕我的修为会折成原先的十分之一。好了,好了,既然你也说我算是你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你就将就着娶了我吧,省得娘娘和无咎日后说我欠了人家东西不还。”
  听到无咎的名字,他睁开眼,极快地看了我一眼,再闭上。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梦儿姑娘,无咎可是你的夫君?”
  我愣了愣,“夫君?我还没跟你成亲,哪里来的夫君?再说了,我们昆仑族人之间很少成亲,跟仙界诸仙倒是可以结成仙侣。应劫之前,我连人身都没有,道心不固,哪里敢结仙侣?”
  “可是,梦儿姑娘,你……这十数日来,就算你一直不曾醒来,你却常常在唤着无咎这个名字,有时笑,有时恼。”
  我怔怔地望着他,无咎是我最爱的人不假,可是,面前这人说这话时的语气怎么有些古怪?而我听他说这话时,为何心下会生出些些怜意来? &
   第二章 辰飞扬!你自裁罢
  “哦,我是喜欢无咎啊,无咎是我师父的棋友,嗯,也是我家娘娘的道友,他是散仙,除了神界、清凉界和不知所踪的佛宗莲境之外,他哪一界都可以通行无阻。嗯,你听不懂?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无咎说我是夏虫不可语冰,你是比我还夏的夏虫,嗯,仲夏夜只活一夜的小飞虫。”
  我这么打岔,他居然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淡淡地道,“姑娘若嫁给飞扬,无咎先生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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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貌似有些道理,我怎么没有想过我家无咎可会在乎?
  “无咎说有恩就得报啊,你是说,我若真是嫁给你了,无咎会很生气吗?不会吧,我若不报此恩,无咎才会生我的气,说我又第一万三千四百零七回地丢了他的脸。”
  他还是闭着眼,脸上却阴晴不定,最后长叹一声。
  “唉,梦儿姑娘,飞扬倒真是想娶你,可惜过不了自己这关。也罢,也罢。梦儿姑娘,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恩,但报恩难道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路?”
  我愣了一下,对呀,我大可以送他一枚不死树上的文玉,也可以给他一块视肉,一杯醴泉,这些东西在昆仑实在是滥如草芥。但据说人间界却曾为了半块偶然流入人间的文玉打破了成百上千颗头,只为了一个人的不死,便先死了上千人。
  哦,想必他对这些东西会满意吧?这倒是个好办法,的确比我以身相许强。这人倒是不傻哦。我很不乐意地想,看起来至少比我要聪明少许。
  只是,只是为什么我一见他就只想着以身相许?这……这人身果然麻烦,我以前做文狸的时候天天晚上拼死拼活地赖在无咎被窝里,无咎堂堂散仙都拿我没有办法,那时候怎么我就从没想过以身相许这码子事儿?
  再不然,我心下一凛,莫非是我神志不清时,这人对我做过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推了他一把,“说,我没醒之前,你对我做什么了?”
  他吓了一跳,红着脸低头道,“飞扬……飞扬……”
  那神情叫人恨得牙痒,我以前最爱咬无咎,可是,无咎说等我得了人身就不能再随便咬人了,哼哼,若不是无咎有过交待,你小子叫辰飞扬是吧,哼,辰飞扬,我咬死你!
  “说!”
  他咬咬牙,道,“飞扬不曾把持得住自己,吻了姑娘。”
  我松了一口气,吻倒不妨,只是,单单是吻,便能让我醒来之后看他这么顺眼?
  “还有呢?”
  “没有了。飞扬不曾侵犯姑娘。”
  “真的?你可有给我用过什么仙器神器之类的?或是吃过什么东西?”
  他颇为无辜地答道,“飞扬哪里有什么仙器。吃东西?你牙关紧闭,连水都喂不进去。哦……”他突然想起一事,转身从刚才脱衣衫时放在地上的东西里拣起一物,递了给我。
  “飞扬见姑娘气息实在太过微弱,于是给姑娘喂了三粒丹药。”
  我一见他拿出那只玉瓶来便心知不妙。差点哭了出来,苍天啊,这是仙界的和合丹啊!!!哪个王八蛋把它弄到人间来的!!
  我实在忍不住,一口咬到他肩上肉最厚的地方,他痛得打了个激灵,却居然没有出声。好小子,算你有种。
  “你你你!你怎么喂我的?这丹药一个人吃无妨,也就是让凡人多几十年先天元气。快说,你怎么喂我的!!”
  他再也闭不住眼睛,瞪大眼看我,“我……你……”
  “我你个头,说!!”
  他无辜地看着我,“这玉瓶内的丹药可以回复元气,飞扬试过,的确有用,见姑娘昏睡不醒,自是元气不足,所以给姑娘喂了三粒。只是……只是……”
  我自觉眉毛已经倒竖起来,可惜这人身没有爪子,不然爪子此该也多半从肉垫子里伸了出来,早已给他脸上留下记号。唉,我此时这副德性,只怕无咎看了又会拎着脖子把我吊起来打屁股吧?
  “只是什么?!”
  我是不是杀气重了些?他周身一下子腾起些凡人的真气,似乎是在跟我的杀气苦苦相抵。
  “只是……飞扬好不容易将姑娘牙关撬开,喂进三粒丹药,可那丹药无津液相化,数个时辰都不曾化开,于是……”
  苍天啊,我欲哭无泪啊……
  这见鬼的辰飞扬!这见鬼的和合丹!哪个王八蛋炼出来的啊!哪个王八蛋把仙界的丹药随便给凡人啊!!!
  我不活了!!
  那根木头“于是”了半天,居然最终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于是……飞扬还是没能把持得住,又吻了姑娘,倒是丹药便化开了。”
  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苍天啊,这是个什么破劫啊!
  我抹抹眼泪,“好,你很好,你居然跟我一起吃了结仙侣双修时才吃的和合丹,连份量都依足了仙界规矩。辰飞扬!我想不嫁给你都难!而且你从此就不可能会老死了,想飞升仙界比较难,但你若是要死皮赖脸地跟我回昆仑,甚至将来我飞升清凉界你想跟着,这天地间都没有人能说个不准!辰飞扬你这个大浑蛋,我再想跟无咎做仙侣,得先把你送进轮回。我若杀了你,我的道心便完了。我若不杀你,无咎便永远不能跟我做仙侣。你……你……你……,辰飞扬!你自裁罢。”
  我兀自在抹着眼泪自怨自艾,根本就没去看那倒霉的辰飞扬。
  多亏做了几百年文狸,虽然换诚人身了,听力倒似乎不曾退化。
  这破屋子里,哪来的拔剑声?
  我心头一惊,抬眼看时,正好看到那辰飞扬用他的长剑向脖子上抹去。
  我什么都不曾来得及想,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拦。
  好痛好痛啊。
  我怔怔地看着鲜红的血如泉涌般从我的右臂上流下,这凡间的兵器,居然还有能伤得了我的?
  我习惯地扁了扁嘴,想哭。无咎,无咎你在哪里啊,我好痛啊。
  那辰飞扬也慌了,赶紧将剑抛在地上,拿起榻上的被单来缠我的胳臂。
  他一慌我倒反而镇定下来,哦,无咎不在这一界里,从今以后只怕我就得全靠自己了。这小子貌似不太靠得住啊。
  我怕他再来一回自裁,先抬起汩汩流血的右胳臂指着他鼻子道,“辰飞扬,你给我听好了,这七界之内,谁杀了我夫君我都绝不会跟他善罢干休,哪怕是你自己!你就是到了鬼君那里,哪怕进了下一道轮回,我都有本事求了娘娘去把你抓回来!你信不信?”
  说罢,我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用左手捏了个诀,低低地念了几句,在右臂流血的地方绕了三道。
  嗯,娘娘让我拜那华惟君为师果然还是有用的,我们昆仑一族不太修法术只讲究修心,所以在人间跟凡人差别不大,但好在我这几百年还是跟师父和无咎学了些东西的,至少仙界的法术在人间界管用。
  不过,我在人间界时向来跟着无咎,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自然偷懒的时候比用功的时候多。那诀被我连用三次,血才缓缓止住。只是,不知这家伙的兵器是什么东西,我右臂上的伤口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唉,真是发愁。
  我正发着愁仔细想华惟君或是无咎有没有还教过我什么仙诀可以用来愈合伤口,胳臂却被人小心地抬了起来,然后伤口上便是一阵辣辣的痛。
  我用力挣开,“痛!”
  他淡淡地道,“这是金创药。我这金创药效果很好。只是我向来不怕痛,为了效果好自然便选了一些会痛的药。”说着,又将我的胳臂抬了起来,洒上一些带着刺鼻气味的姜**的粉末,再从被单上撕下数条布带,把伤口给扎了起来。
  只是,包扎好之后他却不想将我胳臂放下,一张带着几道伤疤的俊脸上天人交战,显是又开始迷茫。
  我叹了口气,把胳臂从他手中抽了回来,再从被单上撕下一根布条,去替他将眼蒙了。
  “罢了。既然吃了和合丹,我也不用再提什么报恩啊以身相许啊什么的,你便是这七界内我文梦唯一的夫君。反正我也找不到无咎了,他多半现下正在神界,要一千年之后神魂定了才出得来。清凉界是众仙诸神都去不了的地方。你既是我夫君,又跟我一起吃了和合丹,那就双修罢。一千年的时间,你我好好用功修行,若是能用这一千年的时间飞升清凉界,无咎再回来找我时便找不着了,省得他看了我伤心,看了你烦心。”
  这话说着,我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已然痛得血肉模糊。我本以为不过一千年的时间见不着无咎,若是从此之后永生永世都再见不着我的无咎了,活着,还有何意味?
  可是无咎曾对我说过,要随缘,不管多艰难都要活下去,如此才能等到跟他重聚的一天。我答应过无咎,所以我不能放弃。只是,只是,无咎,有了这个叫飞扬的凡人,你让梦儿如何再厚颜去跟我的无咎重聚?
  听我这般说,辰飞扬的笑容很是有些惨淡,他摇头道,“飞扬无心做了蠢事,还请姑娘原谅。飞扬就算喜欢姑娘,却不也想如此这般地占姑娘便宜。梦儿姑娘,既然你们昆仑能炼出这丹来,难道就没有解药?”
  我也笑,估计现下这笑也很是有些惨然,甚至,是绝望,“夫君啊,你是在梦儿初得人身道心将固的时候跟梦儿吃的和合丹啊,且不说和合丹这种两情相悦之后才吃的东西从不曾有过什么解药,就算有解药,你想个法子先将我现下这人身给重新用化身箭融了,道心重新给劫雷打散了,再来喂我解药可好?”
  他长叹一声。不说话。
  我也长叹一声。不说话。
  过了好久,我突然想起一事,跳起来冲着他大叫。
  “辰飞扬!你怎么可能弄得来仙界的和合丹?还有,我度劫之时天雷轰顶,你一介凡人,怎么可能靠得近?!” &
  第三章 人身上没有衣衫,怎的这般怪异?
  辰飞扬也不答话,只是双手合在一起捏了个诀,然后,手中便陡然多出一物。
  我看得目瞪口呆,难道此人不是凡人,怎的会仙家的仙诀?
  可是,我还不及开口问他,却被他手中那物事的气息吸引过去。那是块圆月般的玉璧,通体浑成,全无花饰。那玉质真真如雪般匀净,如水般清澈,几道光华在里面隐隐流转。
  我一把便将那玉璧抢了过来,贴在心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根本就是无咎的东西!我认识无咎数百年,这玉璧一直便系在他腰间。难怪我会觉得这辰飞扬身上有无咎的气息,原来他居然有无咎的东西。
  只是,我心下居然有些慌张,无咎从不离身的玉璧如何会到了这辰飞扬手上?
  “这块玉璧是江湖中盛传的明月玉璧,传说玉璧内有一套高深武功,得之者称霸武林。不止如此,还有传说道,若得此玉璧者为有缘人,可以持之去昆仑后山寻访,此璧甚至可以打开天地之门,立登仙界。”
  立登仙界?哼,凡人真是无知无畏。我一口便将那玉璧吞了下肚,瞪视着他,语气冰冷,“这玉璧不是你的东西。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他似乎对我说话的语气颇有些不喜,很是看了我几眼之后才回答,语带嘲讽。
  “何处得来的?嘿嘿,这天底下的东西哪件不是被人抢来抢去?你不也将它从我手里抢了去?”
  “这玉璧……,嘿嘿,这玉璧乃是我从你们昆仑派那飞廉子手中硬抢来的,随手还废了他的道行。如何?那厮为了得此玉璧,将柳江鱼跃帮数百口害死,设伏下毒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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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妖术,无恶不作。可惜我去得晚了,一直追到你们昆仑山下才将他截住。嘿嘿,我留得他一条狗命可不是怜悯他,我是要他给昆仑派带个口信,待我将玉璧还了之后,我倒想替他昆仑派好好地修理一下门人。”
  说罢,辰飞扬站了起来,两臂在胸前交叉一抱。他明知我是度了劫的神兽,却好像满不在乎他的性命。他的长衣被我穿了,自己只着了一条下裳,光着上身,那上面满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疤,难看得要命。可是,他便那样抄着双臂冷冷地看我,偏偏的就有股子坚毅和豪气,着实让我喜欢。
  我在心下偷偷地想,这个人,好象真当得了我夫君呢。至少,除了我家无咎之外,我认识的那些小仙小兽里面,有这个劲儿的,怕就只得这个凡人了吧?
  “好了,你现在知道这玉璧我是如何得来,你也出自昆仑罢?你若是想替他找我出口气,现在便可动手。”
  他这话说得倒真是颇有些傲骨。
  不过,我虽出自昆仑,却是出自昆仑虚而非昆仑山。昆仑虚上至我家娘娘,下至刚开始去文玉树下偷落叶吃的小松鼠,个个都知道,那山下的昆仑派里没一只好东西。若不是娘娘想着来昆仑求不死药的实在太多,被恶人为难,总比被那炎火之山和弱水之渊给烧死淹死要强一些,才留了那帮人看着昆仑山。不然的话,哼哼,还别说是赤豹哥哥那种脾气,单是我梦儿,也早就把这帮东西给掐死了。
  省得看他们那些偷蒙拐骗的勾当心烦。
  这几百年来,他们被我家那些小兽们也算是收拾得够了,动辄便会从天上落下十个八个掌心雷烈焰火什么的,所以他们不太敢在昆仑山下犯事,哼,原来居然跑到中原去丢昆仑的人去了?
  我暗自咬牙,好啊,你们这帮混帐东西,待我弄明白这块玉璧的事情之后,跟飞扬一起去好好收拾收拾你们,哼哼,扒皮抽筋打折腿,土木雷电火刀枪,你们可是要想好了选哪一样!
  想到这里,我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了,嘻嘻笑着白了那冷冰冰的飞扬一眼,“哦?飞扬你是我夫君哦,哪有自家夫君的东西还要用抢才能拿来的?你们凡间娶亲也要交换什么些东西作文定的吧?这当然就算是你的文定了。梦儿既已经吃了这玉璧,你就不用再想从我这里把它弄走了呢。”
  辰飞扬似乎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满脸的凛然先是一愣,跟着便冷不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道,“你倒是坦白。我当时从飞廉子那里抢走这玉璧时,还想着得将它还给少昊派才是。你这么一来,让我拿什么去还少昊?把你连玉璧一起还了?”
  这想法貌似让他很是有些动心,这浑蛋小子居然开始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嗯,我算是知道这人什么脾气了。对他得温言软语地折腾,就像对付我家无咎一样,名正言顺地讨什么东西是没戏的,得撒着娇磨。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他抄在胸前的胳臂解开,再把他推到榻沿上坐下。这小子刚开始还死扛着,想是觉得就这么被默认我把无咎璧吞了有些不够解气,但后来实在扛不住我惯用来对付无咎的眼神,长叹一声,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少昊派?飞扬,少昊派是什么东西啊?”
  “少昊派是在中原少昊山的一个门派,是佛家的山门。严格的说,他们不算武林中人,但他们讲究慈悲为怀,总是要想去跟天下气运搏上一搏,结果算是在江湖上泥足深陷,这数十年来,几乎成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之一。”
  我略略地吃了一惊,“佛家的山门?佛家?什么是佛家?佛家可是佛宗的一支?”
  “佛家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好像几百年前吧,也许有千年了,有胡僧从西域带来真经,随后中原一名大儒发现这胡僧所说的正是他苦思不得其解的至道,于是削发而从,甚至断臂以示决心。其后佛家便在中原开宗立派,广传教义,说是要渡天下苍生。因为他家的解脱便是成佛,所以,世人称之为佛家。至于佛宗?”飞扬低头想了想,才道,“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我应该没有听说过。”
  “那你为何想要将这枚玉璧还给那佛家的少昊派?老实告诉你哦,飞扬,这玉璧是我家无咎的东西,无咎不在,说是我的可也不为过。”
  听到无咎之名,他又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道,“传说,明月玉璧是百年前一仙人付与少昊派保存之物,嘱其交付有缘之人。但何为有缘,那仙人却没有提及,只说这缘份一事,无法强求,有便有了,无则罢休。”
  交付有缘之人?我心头一痛,眼泪便流了下来。无咎,你可是要将这玉璧交到我手里么?
  飞扬叹了口气,伸手过来将我的眼泪拭去,“那仙人便是你的无咎?那我们倒不必再去少昊了,只怕你便是他想交付的有缘之人。江湖传说,他交了那玉璧之后便在少昊山圆寂,至今在那里无人能及处的绝壁上还有一道偈子,据说便是他圆寂前所留,却无人能至跟前一睹何意,传言道要有缘人持圆月玉璧方能打开。”
  我摇头,不会的,无咎度的劫哪里是什么圆寂之类的东西,他若是要度神劫,只怕连整个少昊山都能毁了去,仙人们度神劫从来都得以神器或是若干仙器结界,众仙护卫,不然,一不小心便会殃及无辜。
  不过,我倒定要去看看那首所谓的偈子,是不是我家无咎,一看便知。
  “飞扬,我要去少昊山。”
  “好,我陪你去。”
  我站起身来,以手捏诀,“嗯,这少昊山在什么方位,离此处有多少里?还有,你可会缩地之术?”
  他似乎吓了一跳,“你莫非打算马上去?”
  “为什么不?”
  看来他真的是被吓着了,瞪着我的眼睛道,“梦儿姑娘,飞扬算是江湖中修为不太低的了,你这样子连我都受不了,一般人看到你还不得全做了梦去?你哪里还能看什么少昊山和偈子,大家都来看你了。”
  他说得貌似有理,娘娘说过,刚度完人身劫之后我得好好地修修心,收敛神光。只有醒梦一如能收发由心的时候,才能入人间游历。可是……可是,娘娘也说了,这收敛神光的事情急不得,少则三个月,多则三十年,我哪里能等那么长的时间?
  不如,我试一下幻化吧?
  “我若是能幻化成别的人形,是不是就无妨了?”
  飞扬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我那道治愈诀的效果,脑袋纹丝不动地不肯点头,很是有些怀疑地盯着我。
  我也不跟他多说,仔细地复习了一下师父教的幻化,变个什么呢?要不,这春天怪冷的,飞扬的衣服也不好看,我还是先幻化一套衣衫吧?
  我捏好了诀,凝神静气地施了法术。师父教的东西果然有用,幻化诀一出,飞扬的衣衫倏忽不见。
  可是,这新的衣衫怎的还不出来?我虽然几百年都不曾穿过什么衣衫,但有那身毛光水滑的青色毛皮在时我方才自在,这人身上没有衣衫,怎的这般怪异?
  正想着,旁边那根木头又扑了上来,我烦不胜烦,大喝道,“自己蒙眼睛去!”
  他却根本不理,直接抄起被单把我给裹了起来,扔到榻里。我只听得他说话的声音都是结结巴巴的,打着颤,“梦儿,你……你……你……”
  这辰飞扬慌不择路,那被单居然把我从头裹到了脚,差点把我闷死。
  好不容易露出头来,我发现这根木头正在盘坐练功。脸上青一道红一道的,煞是好看,显然刚才差点走火入魔。嘻嘻,娘娘说我会是个大祸害,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当初连无咎都不让来看我度劫,只怕也是这个原因?
  只是,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啊?怎的这般熟悉?
  我突然想起来,说了半天,辰飞扬都差点走火入魔了,却还没有说到他是如何得来的那和合丹!
  咳……无咎老说我东拉西扯的本事非凡,咳,果然非凡。
  这人不像是立马就能平心静气的样子,那看来得等上一夜了。
  我极其郁闷地拄着头看他练功,心头却开始想起了我的无咎。他的无咎璧被尘世磨了数十年,仙灵之气都被磨得差不多了,我正好趁木头炼功的时候把它好好地炼一炼,再移到我的道心里去养着。 &
  第四章 倾国倾城的大祸害
  辰飞扬这次练功时间实在是长了些,整整花了三天。
  我饿死了。
  在这个没有文玉,没有视肉,没有火烷鼠,没有稍割牛,没有丹木,没有玉膏,没有醴泉……甚至连那如木头难吃的灵芝都没有几根的破地方,除了生生饿着,我貌似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望望那根一动不动的木头,我估摸着自己大约还能再撑一天。他若是一天之后还不醒来,恐怕醒来之后便只能看到一只死文梦。也不知道我被饿死之后会是人形还是文狸?
  “梦儿姑娘?”
  很好,我再不必去考虑用人形和狸形哪种形状饿死比较体面的问题,木头醒了。
  “嗯?”
  “你就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三天?”
  “嗯。”
  “不饿?不困?”
  “废话,我当然又饿又困,但你在这儿一动不动的,我怕老虎进来把你吃了。与其他吃,不如我吃。”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这三天练功练了下来,居然神态正常多了,不用蒙眼睛也敢跟我说话。他练的这功,只怕不是凡间的东西。
  我正色道,“飞扬,你这炼的是什么功?是你师门传的吗?”
  “不是。”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没有师门,只有师尊。这功法是我从明月玉璧里得到的。”
  我又是一愣,难怪这感觉如此熟悉。莫非……
  “玉璧里怎的会有功法?”
  飞扬笑了笑,似乎心情好得不得了,“怎么不会有?你师尊是如何教你那些仙诀的?”
  我撇撇嘴,“幼兽换毛,小人得志。”
  他只嘿嘿笑着望我,不说话。
  我白了他一眼,“真要我说?哼,我师父是仙君世子,只怕是下任仙君也说不定,真想不通你在得意些什么?喏,就这样。”
  我捏了个诀,平地里幻出个小小文梦来,她的手中也捏着一道仙诀,随着一声斥喝,从她掌中飞出一道仙雷,砸到地上。
  “明白了吧?凡人的功夫都是手口相传是吧?仙家却向来幻化。”
  “那你如何能知那诀是什么?”
  我再白了他一眼,将心神放开把他裹了进去,在他心里大叫,“白痴,用心神,懂吗?仙诀出口便即生效,哪能随便说出来?”
  我是不是叫得太大声了些?他有些翻白眼的味道,可是被震的?
  见鬼,这家伙不学好,居然跟我学,他白了我一眼才道,“哦,那玉璧也是如此教我的功法。”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却避而不答道,“幼兽换毛,有趣有趣。梦儿姑娘,文狸可要换毛?”
  这浑蛋,哪壶不开提壶是吧?文狸换毛之前向来是毛茸茸的一团绒毛,别人说是可爱,我却总觉得自己难看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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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对着昆仑虚那道如镜的瀑布伤心。所以当我终于换了那身如水般的青色毛皮之后,便很是得意,在赤豹哥哥面前炫耀了好久,直到他得了人身我才住嘴。
  唉,真想他们,我在昆仑简直就是个最大的祸害,他们居然能忍我几百年,若不是真心地疼我,那就是他们实在太木太好了。
  见我郁闷,辰飞扬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飞扬有些无礼,梦儿姑娘不必当真。明月玉璧的确也是如此教的功法。我将那飞廉子一直追到了昆仑山下才截住他,夺回明月玉璧后本想着立时赶回中原,但实在天色已晚,于是随便找了棵树在上面睡了一觉。为怕这玉璧丢失,我将它系在颈上,现在想来,只怕当时玉璧正好悬在心口之处。”
  “是夜便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是名白衣男子,心眼相传地教了我一套心法。古怪的是,我既在旁观看,却似乎又在他跟前学道,他将我周身数处大穴点过,我竟能看到他在我身后施法的手印。现在想来,他一直都不曾开口,但他想说的东西我心里却全知道,便是我到这十方大山里来,也是他叮嘱我的。梦醒之后玉璧便消失不见,我试着修炼梦里的功法,却发现梦里的一切居然全是真的。而他最后消失前还授了我一个诀,以此诀相念,玉璧便能重现手中。”
  说罢,飞扬很是有些感慨地望着我道,“梦儿,若那白衣男子真是你的无咎的话,你的醒梦一如可是大大地不及他。你是将醒时变为梦境,尚且不能收发由心,他却能将梦境幻化为真实,且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我低下头,心底下可实在是难受得紧。只觉得那被藏在道心之内的无咎璧也在微微地起着波动,仿佛是无咎在低低叹息。
  隐隐地,听得那辰飞扬也叹了口气道,“他说得不错,缘份一事无法强求,有便有了,无则罢休。”
  我又是一怔,在心头默默念着,“有便有了,无则罢休?”
  几乎是在同时,道心内的无咎璧突然大起变化,无咎居然便立在我心神之内,淡淡笑着,“梦儿,我的梦儿,你已过了人身劫了吧?”
  我痴痴立着,神识却内敛冲入心神之内,扑到他怀里去,放声大哭。
  刚才不曾察觉,无咎的笑容似乎有些悲哀的味道,他摸着我的头发,就如同以往几百年来无数次轻轻地抚摸着我如水的毛皮一般,温柔怜爱。
  “梦儿,无咎不在这里,玉璧里不过是一分神识罢了。让我看看,我的梦儿得了人身是什么模样,只怕是只倾国倾城的大祸害?”
  我抬起头看他,无咎还是那个老样子,淡泊飘逸,温雅高洁。
  我微微地动了动唇,想笑,眼泪却依然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不许哭啊,梦儿。我想了许久,还是这个法子最好,不但能让你安然度了人身劫,只怕于我的劫数也有助益。所以啊,梦儿,这百年在人间界的时光,你可要好好地过,过了百年上得昆仑虚了,再去找你家娘娘,大约那时我这劫度得如何,她便已经了然于心。”
  “好了,梦儿,没时间哭了,我这神识所剩下的灵气不多,留不了多久。梦儿,以你们昆仑的办法去养神静气实在有些是太慢了些,人间界近来只怕会有大的劫数,若是应对得不对,殃及七界也说不准,你既然必得留在人间百年,还是早些有了防备的好。这套静心,是无咎专门给我家梦儿造的,现在无咎教你,你可要好好练熟了,可不许再像跟华惟学东西般偷懒。”
  我点点头,虽然知道此刻真正的无咎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既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我还是低低地哽咽着回答,泪水不停地向下流,“好,只要是无咎教梦儿的东西,梦儿都听得好好的,记得牢牢的,练的熟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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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从心神中浮了出来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子。
  我身上依然穿着飞扬的长衣,我抬起手臂,飞扬长衣的袖从我腕间滑下,露出白玉般的温润肌肤。起心动念处,白玉的色泽便像是被时光磨去般慢慢消失,现出微黄的肤色,让我怔怔地看了好久。
  我叹了口气,慢慢地解开衣带,飞扬的长衣滑落时,我身上已然多了件女子的衣裳,青如深潭水色。
  屋外有砍木头的声音,多半便是辰飞扬。我拿了他的长衣推门出去,屋外一片葱茏秀色。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春色已去。
  人间界里的凡人,是七界中活得最苦的生灵。人生苦短,不过百年时光,而一切年少轻狂,错过了,便再也追不回,如同已去的春天,明年春再来时,只怕已物是人非。
  曾记得人间界有人伤春,无咎教过我那首词。词中道,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我低低吟着这句子,心念微动时手中已然飞出一只婉转低鸣的黄鹂鸟,它先是冲着我鸣叫两声,再振翅飞起,箭一般扑向青天而去。
  我抬头仰望,心头却想起了我的无咎,他那时只望着树下残红接着念道,“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虽语带些微感伤,却不曾给我讲过缘由。
  那时的我真的不明白,只以为无咎是散仙,我是文狸,我们都该是几与天地同寿的存在,还有何春可伤?现在我懂了,春去春还来,花谢花还开,但春再来时,和我一起在树下伤春的,已不再是我的无咎。
  无咎常说世事无常。果然,即便是神仙也无法左右得了自己的命数。
  斫木的声音停了下来,辰飞扬却不说话,过了半刻,他居然用长剑敲着木头,击节而歌。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小青注:此调出自孔尚任《桃花扇》之“余韵-离亭宴带歇指煞”。好词。]
  这歌真真好听,将世事繁华凋落后的无奈叹息了个够,苍凉如秋。只可惜,少了无咎的那种坦然和释然。
  我向歌声那边看去,飞扬赤着的上身已经被烈日烤成了古铜色,正悠闲自得地坐在一大堆木头上边,笑呵呵地看着我。他那柄能将我的胳臂都划伤的宝剑上面似乎还带着些木屑,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被他扔在脚边,莫非刚才他竟是用宝剑去砍的木头?
  不知怎的,望着这样的飞扬,想着他刚才唱那些词儿,我的心神开始翻腾起来,汹涌澎湃,却找不到宣泄的出路。就像是有着太多必须要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今日天气晴好,远山如黛,层林叠翠,此处便在两山之间的谷中,山顶松林,半坡漫草,风吹时起伏如涛。
  草涛风过,我的长发也微微地飘了起来,丝丝飞舞。
  这世上谁也没见过风,见过的,不过是随风而舞的长草和被风拂乱的长发。
  师父逼着我背他们仙界的道书,里面说“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我听不懂,无咎让我背下便是,此刻这句话却清清楚楚地浮上心头。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幻术是什么。不变的是风,变的是那个“万”,同一个风,吹万不同。
  我浅笑着。捏诀翻手。数只花诀。
  山坡的长草间霎时涌了道长溪出来,水声潺潺。长溪边数株桃花,落英缤纷,染红一溪春水。
  手再扬。土木诀。
  亭台楼阁便如初夏雨夜里节节拔高的竹笋,眼见着便长了起来,再层层铺开,占了半座山去,依山傍水,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满天如锦缎般的霞云缓缓落下,绕了满院的繁华,烟笼寒水霞作纱。
  袖挥。稀声诀。
  漫漫长草掩映的长溪里划出一叶斗舟,舟上覆了挑纱披缎的绣棚,看不见人,却听得里面丝竹之声清清幽幽地飘,越过青山长溪,飘入繁华盛境内,留连绕梁。
  我微微一笑,抬臂起舞如翩翩蝴蝶。
  庄周梦。
  那繁华间顿时多了数道身影,才子佳人,觥筹交错,吟诗作画。一身彩衣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在水榭间起舞,边舞边歌,“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暮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放下手,看那女子歌罢对着飞扬妩媚地笑,那笑容很是让我有些脸红,我真怕她的模样便是我刚度完劫那些不争气的样子。刚得了人身我不习惯,做文狸时的性情一不当心便会露些出来。
  再看那边的辰飞扬时,他却丝毫不曾望向那唱歌的女子,一双眼睛清澈如水般,只怔怔看我。
  我向他笑了笑,半山幻境如雾遇艳阳般渐渐散去。
  繁华落尽,不过仍是山间清寂长草。
  而我的模样也随那女子一同幻去,我知道,我现下看上去便是名普通的凡间女子,微黄的发,稍圆的脸,略黑的肤色。大约只有这双眼睛还是旧时神采,醒梦一如的灵便在眼上,若非到了我家娘娘那“无梦”的境界,估计我这眼神终是变幻不掉。
  “飞扬,我想,我们可以出山去那少昊派了。” &
  第五章 孟婆门
  数日之后。
  官道旁的客栈。
  我饶有兴致地用手中的筷子挟起一根面条,慢条斯理地寸寸咬断,再挟起一根豆芽,同样寸寸咬断,慢吞吞地吃掉。无咎说过,这两根竹子做的东西叫做著,或是筋,民间称筷子,吃饭的时候用的。只是当年我做文狸的时候用爪子即可吃遍四方,纵然有些东西非用筷子不可,我也照样用爪子逼着无咎喂我。谁知道,现下真正用的时候,这无咎用起来优雅得紧的筷子,我却笨手笨脚地跟飞扬学了半晌,好不容易使得熟练了,自然是要一根根地挟面条才过瘾。
  我在这厢过瘾,每个进来的人却都要多打量我几眼,真是少见多怪的凡人啊,好在客栈里人不多,我此刻资容平庸,飞扬又是面如冰霜,腰带长剑,大家看看也就罢了,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用饭。
  很久以前无咎就说过,这茶馆客栈之类的地方,最是容易听到有趣的事情。上回能从沆水那里把我师父的定风珠给找回来,就是在汴京的茶馆里听人说了船过沆水时的古怪风浪。凡人们多以为是有神仙显灵或是精怪作祟,哪里知道其实是颗不小心从仙界遗落的珠子闹的?只可惜那珠子末了我也没能给带回师父的洞府,被无咎送给了西湖的一只小红鲤鱼。
  送了就送了呗,我师父单是送给我山鬼姐姐的珠子就有一玉匣,名目繁多,也不少那一颗定风珠。
  唔,我家无咎就是了不起,除了一块无咎璧之外身无长物,可那年在黑潭的时候,快要飞升的黑龙连内丹都使了出来,却依然近不了无咎的三尺之内。连娘娘都说,无咎是最深藏不露的仙人,已然到了不必假之外物的境界。
  不必假之外物是什么意思?是如辰飞扬说的,无咎能随心所欲地将梦境幻化为真实吗?
  一想到无咎教飞扬,我便想起了他留在无咎璧里的那丝神识,无咎淡淡地笑着道,梦儿,我的梦儿,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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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人身劫了吧?
  若是无咎真的见到我,我们会如何?唉,无咎啊,你此刻是在神界了吗?
  “想什么呢?看着根面条发愁?”
  我哪能告诉他我在想我的无咎?于是随口便推到了师父身上。
  “我跟你说过罢?我家山鬼姐姐要嫁给仙界的华惟君,仙君世子,嗯,也是我师父。”
  “这有什么好愁的?”
  “怎的不发愁?我立马比山鬼姐姐低了一辈了呢。大师兄说等姐姐过门之后我就不能再叫她姐姐了,得叫师母。”
  飞扬那个坏蛋居然笑了,笑嘻嘻地望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一口口地将那根让我愁了半天的面条给吃了下去,嚼得碎碎的,用以泄愤。
  “好了好了,我给你出个主意。”
  “哦?你还能有什么主意把他们拆散了不成?”
  “不用不用,不能拆,这桩亲事成了,你可不吃亏啊。”
  “得管姐姐叫师母,能不吃亏?”
  “当然不吃亏。梦儿,这天地间的正道向来是:天、地、君、亲、师。换句话说,亲可是在师前面的。”
  “所以?”
  “所以?所以,你跟你山鬼姐姐是亲,你师父跟你是师,姐姐的辈份比师父的辈份重要,回头你见到你师父的时候,大可以管他叫一声姐夫。”
  姐夫?我的天啦!我隐约地觉得人间不可能把姐姐放得如此重要,大约那“亲”不是指亲姐姐吧?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姐夫和师父的关系,飞扬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除了你大师兄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一大堆的师兄弟?”
  “是啊。”我眼睛蹭地便亮了起来,似乎看了光明无比的未来。
  “那你下回见到你大师兄二师兄一直到你最小的师弟师妹的时候,都可以让他们管你叫师姑。敢不叫的,让你姐夫收拾他们。”
  师姑?我倒!
  我眼睛亮得跟当年做文狸时一样,把飞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只怕是要看得他心头大大地发毛。
  我的天啦,这夫君大人的确是……太太太有学问了。
  我伸出手去点着他的鼻子,“哦,说得有理,你家娘子的姐姐是仙君世子妃,如此你就跟仙界的仙君都攀上姻亲了不是?”
  他愣了一下,接着大点其头,“我家娘子果然聪慧,举一反三。”
  我俩相视而笑。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车马停下的声音,人声嘈杂,似乎是几拔人约好了在这客栈面前碰头,站在门外寒喧。多亏了我的文狸耳朵,居然从他们那里听到了无咎璧的事情。
  “嗨,你们难道不知道?孟婆门据说连孟婆令都发了出去,凡是依附于孟婆门的大小门派,不惜代价也要追查到明月玉璧的下落。”
  “知道知道,连我们这筐小虾米不都收到孟婆令了?嘿嘿,当年除了将北蛮逐出中原的杜城关大战,这可是孟婆门有史以来发的第二道孟婆令。”
  我瞥了一眼飞扬,本想将此事告诉,却见他的笑容也已然淡去,眼睛望向门外,大约是同样听到了门外的那番对话。嗯,飞扬一个凡人的耳力能够如此高明,只怕真是修为不低。
  起先说话的那人明显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对另外那人道,“长虫,听说,孟婆门的门主都栽在明月玉璧上了,你们真敢去趟这趟浑水?小心白鳗真的变成死长虫!”
  “二哥,你别在这道上瞎说,孟婆门近二十年来几乎成了武林第一大派,他家门主又是当今圣上的结拜兄弟,传说将一柄清角剑使得神出鬼没,且不说他不可能亲自出马,就算出马也该是手到擒来,哪能栽在明月玉璧上?”
  “嘿嘿,不然吧?清角剑这东西谁曾见过?活着的人里又有哪个真敢站出来说见过他?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没准还不如我这根灰鳅。”
  那被称作白鳗的停了数息才回答,“说起那孟婆门的门主,江湖传言只道是个年轻男子,就算他十六岁出道,十来年江湖风波,年纪也近三十,但江湖中人一说起来,居然没人能准确描述出他的样子,有说他俊朗淡泊的,有说他彪悍霸气的,更有说他阴险狡诈残忍好杀,却也有人说他慈眉善目,慈悲为怀宁负己不负人。所有的传说加在一起,这人的样子不但无法清晰,反正愈发地模糊起来。还是那给江湖记年的秃笔翁说得好,只怕这孟婆门啊,根本就没有门主!孟婆门人出来行走江湖,全打着门主的旗号。”
  “你看看,哪来什么孟门主,清角剑,嘿嘿,孟婆门根本就是想让我们这些新依附的去送死。”
  “二哥,你别是早起喝多了酒,小心胡说八道惹出是非来。”
  “嗨,我哪里瞎说了,你问问大哥,这可是他前日里去接孟婆令时从那使者口里套出来。那使者道,……”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不容辩驳。
  “大道上不要谈这些事情,先进去打尖,我等既依附了孟婆门就得听孟婆令,早些赶路到昆仑要紧。”
  孟婆门?这个名字倒是别致得很,那门主不知是什么人,居然会以孟婆为名。不知其意若何?再世为人吗?还是这个门派做的事情就是要让人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
  孟婆我没见过,但无咎四界通行,自然去过鬼界。当年我陪着他坐船游洞庭时,长夜无聊,我又怕水不肯到船篷外看风景,他便跟我讲了不少鬼界的趣事。
  据说孟婆乃是多年前一位触了神律的天神,被神界罚下凡间,要他生生死死永无轮回地在奈何桥上看尽红尘起伏。众人多以为他是位慈详老妪,其实不然,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他自己想见到的孟婆,而孟婆的真正面目,却无人见过。
  无咎说此话时笑得有些古怪,颇有些深意地望着我,我咬牙切齿地以利爪相挟,非要他讲孟婆长什么样子。无咎无奈之下只得讲下去,却一本正经地说他看到的孟婆便是我的模样,我郁闷之余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他数口。简直是胡说八道嘛,孟婆会变成一只文狸给过奈河桥的人递孟婆茶?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呢。
  我在这里数着面条想孟婆,那伙人却早已进来要了酒肉开始吃。那种吃法和我这种,绝对是天差地别,只不过,我将最后一根面条吃下去之后仍旧回味了半天。
  凡人的东西还是蛮好吃的嘛,他们怎么会为了像灵芝那种难吃的木头打架呢?真是的,灵芝也就是比通常的蘑菇多了点点仙灵之气而已,为了那点仙灵之气把立身之本的命都赔上?这些人真不会算账。
  说起算账这事,我看了看飞扬,然后把那碗被我吃光的阳春面一推,“飞扬,我还要,嗯,我不要阳春面了,我要那个。”
  我指了那群人桌上大块大块的牛肉,那东西还蛮像视肉的,但香味和视肉可大不一样,没有清香味,倒是许多草药啊种子啊什么的味道混在一起,这样的东西也会好吃吗?不管,我反正要试试。
  辰飞扬摇了摇头,“对不起,梦儿,我这次出来,不曾带够了银两。”
  “银两是什么东西?”
  飞扬拿出一小块银白色的东西给我看,“就是这个,我们吃了别人的东西,用这个付钱。”
  我有些大惑不解,“是用这种东西吗?无咎可是用一种黄黄的东西付钱的,他也从来不带,一摸便有。对了!这东西越大能换的吃的越多,是不是?”
  我嘻嘻地笑了笑,低低地念了两句咒语,中指轻弹,飞扬手里的那点细碎银两马上便变成了跟那牛肉一般的大小。
  “这回行了吧?飞扬,我要尝尝那个古怪的肉。”
  辰飞扬皱了皱眉,掂了掂那银两,“梦儿,这银两的份量可没有变。”
  那就再来,我再捏了个咒,向那银两上弹去。
  辰飞扬还是皱眉,“太沉了,只怕这份量要跟同样大小的黄金差不多。”
  “黄金?哦,我明白了,无咎大约使的是点金术,不过,飞扬,点金术我可不会。”我随意地使了个幻术,便眼见得飞扬手里那一大块的银两开始变成金色,深点,再浅点,再深,再浅,怎么老也变不成我印象中无咎用过的那种东西的颜色?
  飞扬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你这幻术不是点金术,变幻完了可能一直保持?”
  “不能啊,我向来偷懒,不肯用功的,仙灵之气就这么多,用完了就得再去打坐修炼去。”
  “那,可是说这东西若被我们用来付了饭钱,最后还是会变回碎银?”
  “当然啦,点金术就不会变,但幻术又不是真的。”
  飞扬歉然说道,“既是如此,梦儿,那我们就算了吧,这客栈掌柜终日辛苦换点银子不易。你想要尝尝新鲜,到京师之后我再带你去尝个够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随手一挥,那个金不金银不银的东西变回了他最初的碎银,“行,你说了算。”
  正说着,一大锭银子砰地拍在我跟前的桌上。
  刚才在门外大谈孟婆门的那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呼小叫,“小二,来二斤牛肉给这位姑娘。”说完,嬉皮笑脸地冲着我挤眉弄眼,“姑娘的道法实在高明,两位可否愿意跟我们江海七侠一起去昆仑玩玩?” &
第六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我有些厌恶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飞扬。飞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理都不理他地站起身来,“梦儿,我们走罢。”
  我点点头,跟了过去。
  那人估计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晃了一下挡在我身前,这身法虽快,却带了些河里泥鳅的味道,滑不溜秋的泥巴味。
  “走开!”
  我第一次恨起了这该死的人身,以前我作文狸的时候动作多敏捷啊,连离朱都说,他只要一见有青色的闪电划过就必须出手,不然根本抓不住跑去偷吃琅玕玉的文小狸!可是……可是此刻,我一个收步不及,差点便要撞在那人身上,那人油头滑脑的,哪里像个好人?
  “姑娘何必动怒?我们江海帮已经入了孟婆门,现在可是江湖第一大帮派属下,哪能委屈了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们没什么别的意思,去昆仑跑一趟是有些凶险,但有姑娘这样的道术高手在,那就是天大的凶险都没关系了。”
  我急了,大叫,“我要去少昊,去昆仑做什么,我讨厌你,你给我走开!”
  那人不但不让开,反而嬉皮笑脸地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一柄长剑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咽喉前寸许。
  “滚!”飞扬低低喝道。
  大约是这长剑出现得如此突然,让他吓了一跳,但这人真是泥鳅般的滑头,向后一退,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两把短刀来,便要架到我脖子上,吓得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接着,我先是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然后短刀当当啷啷地先后落地,倒是不曾近到我跟前。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飞扬已然回剑入鞘,伸手来牵住我。
  我看了看刚才那条泥鳅,那人瞪大了眼睛僵直地躺在地上,短刀一左一右地插在他左右耳旁,看他那样子,倒是被吓得够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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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乖乖地任由飞扬牵着手,好奇心大起,反过来拉着他去看那人,嘻嘻,真好玩,这人全身都是僵的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像也闭不上。咦,这倒是捉泥鳅的好办法。
  “飞扬,你怎么弄的啊,这条泥鳅怎么就不滑了呢?”我用手拍着那人的脸,噼里啪啦地响,真好玩。
  飞扬还没有回答我呢,那人的同伴们却通通站了起来,当啷之声不绝,武器统统地出了鞘,刚才最后那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阁下何人?”
  飞扬冷笑着,根本不理他。
  “阁下竟然以剑气点穴,当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请恕在下眼拙,在下不记得那位少年英雄有如此功力,阁下可是名门子弟,初出江湖?”
  飞扬还是不理他,只牵着我的手,任由我在那人的身上东戳西戳。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嘻嘻,夫君大人倒是蛮酷的哦。
  “阁下可是瞧不起在下等人?我等虽然不是阁下对手,但若真是拼斗起来,阁下可认为一定能护得那位丝毫没有武功的姑娘周全?”
  飞扬冷笑,“我已经对他手下留情,你们若是想试试,不妨一起来试试。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一对一,我向来一不伤人二不见血,二对一,伤人不害命,三对一以上,我招招要命。信不信?”
  这数句一出,对面那群本已跃跃欲试的粗汉还真的不敢动了。半天,刚才那人才道,“阁下的确有此能力,算了,我等今日本无恶意,只是前途凶险,想相邀两位同行而已。既然阁下不肯,便就此作罢吧。”
  飞扬不答,只微微拱手作礼,然后才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站在客栈门口,我低低地问他,“那个人好讨厌啊,你怎么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什么叫做不伤人不见血?”
  飞扬略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行走江湖的人,谁都不容易,你也听到了,他们是奉了孟婆令才不得不去昆仑。你们山下那昆仑派向来使邪法,他们好容易看到了你的法术,想邀你一起去,只怕昆仑派的邪法就破了。这点想法,也算是人之常情罢。”
  “邀我?哼,老凤凰请我家无咎帮忙可是答应了要让我随便从他那里挑一件宝贝的,他们以为两块牛肉就能请得动我了?对了,飞扬,那个孟婆门好有趣哦,你知道孟婆门的故事吗?梦儿最喜欢听故事了。”
  “嗯。”
  “嗯不是一个故事!”我推着他以示抗议。
  “好吧好吧,孟婆门是十年前出现的门派,现在势力很大,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总的来说,算是个慈悲的门派。”
  “哦,孟婆门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啊?那为什么还能算是慈悲呢?”
  “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救一百个人,杀那一个人算不算是对救下的一百个人慈悲?”
  我愣了,哦,杀一个人可以救一百个人?但是,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这人命似乎不应该是做算术的吧?
  我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初见他时自杀那事,“那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慈悲?”
  “对自己不慈悲?”飞扬貌似有些不明白。
  我垂下头,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语道,“那天我要你自裁,本是随口说说的啊,你为什么真会自刎的?”
  辰飞扬望着我,神色古怪地笑,“梦儿姑娘啊,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怕么?你在那里自怨自艾地要我去死,我一没蒙眼睛,二还没有修炼好静心,那不就迷迷糊糊的照你说的去做了?多亏你救了我,所以,你不必向我报恩,倒是我该向你报恩才是。”
  我目瞪口呆,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大怒道,“你……你……你……,辰飞扬!原来你不是真喜欢我的?我还以为你真想为我死呢!”
  辰飞扬淡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成形于天地,受气于阴阳。昂立于时间区区数十载,自当于沧海横流之际立志修身,建非常之业立非常之功,一展生平胸怀[注]。堂堂男儿,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便要以此有用之身自杀?”
  ([注]:此段话“大丈夫……生平胸怀”,小青全句抄自“治学”。在《三度修炼》上读到,很是喜欢。)
  我瞪视着他,心头又怒又委屈,我的伶牙俐齿在全昆仑都是数一数二,此刻却居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还是不曾吐出半个字来,眼泪却流了下来,我急得直跺脚,最后干脆挣开了他的手,随意地选了个方向奔了出去。
  才奔得几步,便直直地撞入一人怀中,我抬起泪眼看时,却是辰飞扬,他苦笑着,用手臂环着我道,“好了,梦儿,你不是说不让我杀了自己吗?难道你真想我死吗?”
  “你去死!”
  我挣开他的手臂,心念动处便已消隐无形。再随手捏了数个庄周梦弹将出去,两个文梦倏忽现身出来,立在他左右各数丈远处的官道上,一个清冷倔强,一个含泪委屈。
  辰飞扬倒是很有见识,居然不去看那两个文梦,只朝着我隐身的方向仔细打量,“梦儿你现身出来吧,我知道你不在那边。”
  我不答,那个泪眼迷蒙的文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向官道东边奔了去,而那倔强的文梦则瞪视着辰飞扬冷笑,“你说得不错,我确然不是在此处。那么,可是在这里?”说着她捏了数只诀扔出去,官道上霎时间再出现了数个文梦,或抽泣,或凛然,或不屑,或顽皮。
  辰飞扬随着她的话一个个地打量着那些文梦,本来清澈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丝的迷茫,我瞅准了机会,将心神放开去,轻轻地在他的神志上推了一把。然后,那个捏诀的文梦神色开始凄楚起来,“辰飞扬,算我看错了你!”说罢,她向官道西边奔了出去,几步之后,身形消隐无踪。
  果然,辰飞扬终于上了当,他本已离我不过咫尺之遥,此刻却急急地掠了过去。先是环视了一下那余下数个身影渐渐开始迷蒙的文梦,然后去那客栈外的墙角,以长剑挽了剑花画了个稀奇古怪的图案,这才向官道西边奔去,还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梦儿,哎,梦儿啊,少昊山在东边啊!”
  很好,我冷笑着,既然少昊山在东边,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刚捏好那个天涯咫尺的缩地诀,我却突然愣住了:这少昊山在东边,东边多少里啊?
  要不,御风去罢?只是,师父教我御风诀的时候我在……我在打瞌睡啊……我们文狸和人不一样,我们每天得比凡人和仙人都多睡一倍的觉啊!!
  我隐身站在官道上,欲哭无泪。
  若是天涯咫尺和御风都不使不成,那就只能以凡人的方法去……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苍天啊,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只怕我被辰飞扬的长剑划伤根本不是因为他那柄剑是神品,根本就是我现下完全跟凡人一样。
  我没有任何的武功。不会掌,不会拳,使不了枪,拿不对剑,连跑都跑不快。
  我所会的,全是幻术!
  可是,我的幻术全是泡影,我变出来的马不能骑,我变出来的菜不能吃,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用来骗人。
  我只能苦笑着在官道边坐了下来,看着陆续地有人从客栈里出来,再上马上车地绝尘而去。
  其实辰飞扬也不曾做错什么吧?我居然为了他不肯为我死就发了一通脾气?无咎常常说他把我宠坏了,看来无咎不曾说错。我的确不懂事,飞扬也说得对,他说,“难道你真想我死?”我真不想他死,但是,我受不了他瞧不起我,我受不了他说“堂堂男儿,怎能为了你一个女子就要以此有用之身自杀”。我本以为以身相许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如此看来,实则大大不然。
  我的眼泪颗颗滚落,不知为什么,心里竟会如此难过。 &
第七章 雪肤明眸,檀口獠牙
  日落时分,我终于到了一座东边的小镇。
  我虽不能变出匹马来骑,但好歹会隐身,这一路坐在那辆马车后面,倒也算是省了不少力气,只是满身风尘,脏得要命。
  这小镇还算热闹,只是,过夜的食宿还没有着落,我得想想怎么办。
  飞扬说不喜欢我用幻术去骗店家,那就不能捡块石头变幻之后去投店,那如何是好?我站在小镇上最大的那间客栈前面,拄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曾跟无咎一起见过跑江湖耍把戏的。
  好吧,那我就玩些把戏来骗骗小孩子玩。
  集镇中心,众商贩正在卖力地吆喝着,蓦地便从镇外走来一队拿着各式锣鼓家伙的江湖艺人,边走边吆喝着,“把戏哎……看把戏啦……六月飞雪哪……夏吃秋果哎……请来月里嫦娥尝仙药啊……”
  大约是这集上从不曾见过如此热闹的把戏班子,呼的一下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多人,马上便把我的把戏班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先走出来施个团团的万福,朗声道,“我们家新到贵宝地,打扰众位,小铃铛先来变个戏法,还要请各位爷叔们不要见笑。”
  说着,她将右手伸了出来,只见白白嫩嫩的手掌中,只有一粒小小的种子。等众人都看清了,小铃铛才嘻嘻地笑了笑,合了手掌捏成个拳头,将一张手帕子蒙了上去,再对着拳头吹了数口气。
  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那手帕子便被顶了起来,像是下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发芽一般,众人开始惊叹,眼瞅着那手帕子被顶离了拳头,下面果然是棵小树般的东西,能看到树干,再然后,芳香扑鼻,众人纷纷吸气,大赞,那小铃铛却只是用另一只粉嫩的小手捂着嘴,嘻嘻地笑。
  香味不曾香了很久,花瓣便开始飘落在地上,手帕也小了许多。
  小铃铛再吹了两口气,突然发愁道,“呀,我的仙气不够了呢……”然后抬起眼,眼波流转地横了众人数眼,那些人哪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赶紧摸出钱来向场子中间的锣里扔,当啷当啷地响,那小铃铛还是嘻嘻笑,等锣里都有了半锣的钱了,这才再吹了一口气,“各位大哥哥这么抬爱,小铃铛自然拼了命也要变完这戏法啊。好,看我的,桃来!”
  随着她的话声,手帕下蒙着的东西开始长大了,圆圆的,有个尖儿似的,似乎是个桃儿。众人鼓起掌来,那桃儿也就随着众人的掌声越长越大,最后帕子都遮不住了。露出了小半个桃身。
  小铃铛抿着嘴笑了笑,将手帕子收入袖里,果然,那小树上结了枚大大的仙桃,只怕比大海碗还要大些,微微地晕着些迷离的五彩光芒。
  “这可是小铃铛从王母的蟠桃宴上借下来的桃魂呢,当然不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吃了便可成仙,也不能直接吃,但用来养气增个十年八年的寿数却也不在话下哦。”小铃铛再环视了一下四围,轻笑,“哪位大爷出的价高,小铃铛就把这桃魂送给哪位。”
  待那个大腹便便的商贾用半块金子从我家小铃铛手里换走了所谓的仙桃之后,我悄悄地使了个袖里乾坤,把所有的金银铜钱之类的东西全都塞进了袖袋之中。这才笑吟吟地看着小铃铛一家抬着锣鼓家什向镇外走去,后面不止一两个懊恼着钱没带够的人追了上去,说是要请老神仙一家多留几天,再多变几枚仙桃出来。
  小铃铛一家人消失在镇之后,我也走进了那家客栈,笑嘻嘻地将两块碎银子交给小二,“小二哥,我要一间上房。”
  小二大约是不怎么见过单独出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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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奇怪地看了我两眼,这才答道,“女侠,小店没有上房了。”
  “哦?那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店小二摇摇头。
  “此镇可有别的客栈?”
  还是摇头。
  我有些恼了,将那半块金子拍在他跟前,“我管你有没有,去给我找间房!”
  店小二的眼睛蓦地便亮了,点头哈腰,“是是是,女侠稍候,小的去跟别的几位客官商量则个。”
  旁边一把熟悉的油腔滑调接过话茬,“不用商量了,姑娘,你就跟灰鳅我用一间上房咋样?”
  我大怒,居然又是在官道上客栈里被飞扬教训过的那条死泥鳅,想是他看飞扬没跟我在一起,竟然又想来打我的主意!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中午时分跟他在一道的那些人居然都在,各个警惕地按着剑柄或是抄着大刀斧头之类,用一种奇怪地阵势将我围在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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