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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Not Fountnginx《临江仙》
by 蝴蝶seba 温馨宅斗文,男主穿越(完结)【古言连载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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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
by 蝴蝶seba 温馨宅斗文,男主穿越(完结)
 现代军人穿越古代与御姐谈恋爱的故事。
临江仙 之一 「…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欺负人?」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妇哭得可怜,「一个两个 往我们房里塞人…我们成亲半年有没有?有没有?!婆婆居然还嫌弃我没怀上…我我我…」顾临抬眼看了看梨花带泪的顾姝,心里叹了口气。白长了好样貌,脑袋缺的弦却不少。好在心眼实,认定人就一心一意的好。「嫡母婆婆,事情总是多些。」她淡淡的开解,「你家四郎又有本事,她拿捏不上,只好拿捏你。」「婆婆我也就忍了,那些嫂嫂弟妹全是些坏种,连婶娘伯娘都往我房里塞人…我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顾姝的声音高了起来。「…四郎怎么说?」顾姝更生气了,死命绞着帕子,「他竟然说…既然给我们送丫头,那就全收了吧…这死没良心的!」没料想,顾林屈起,就赏顾姝额头一个爆栗。她委屈的捂着额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姐…四郎是你表弟,可我是你妹妹!」「就是,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开窍的妹妹。」顾临翻白眼,「妯娌婶娘给你们送丫头使,又不是送妾,为什么不收?不但要收,还得去追着要身契。四郎身边一堆伙计掌柜都没成亲呢。」顾姝缓缓张大美丽的眼睛,讪讪着,「…四郎这死人头就不会说清楚点。」「内宅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顾临发闷,「算了。你这样的性儿,也就他能容得下。」寻思一想,顾临也有点来气。顾姝是她最小的庶妹,当年她拖到十六实在拖不下去了,不得不嫁去谢家,没能把顾姝带在身边提点。顾夫人陈氏不是个大度的,硬生生把这个庶妹拖到十七还不闻不问,顾姝的婚事还是她做的主。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陈家也就四郎那个撑着罢了,其他都是一窝纨裤,寻花问柳之辈。愿意把顾姝给他们家,那是四郎争气,不然她还看不上眼呢。睇了一眼低头自惭的顾姝,她的心也一软。「来而不往非礼也。虽说长者赐不敢辞,但小辈的总得有孝心是不?谁家送几个丫环你记好,你让人牙子送几个绝色来,加倍送回去,而且诚心诚意的连身契一起送了…让四郎直接送到兄弟叔伯手底,懂不?」顾姝只是性子直些,并不是笨。她跟四郎正蜜里调油的新婚,眼底哪里容得下沙子,这才关心则乱的闹起来。一直都仰慕倚赖的嫡姐这么一讲,她也想通了。「这、这样好吗?我那婆婆也送了两个…」她讷讷的问。「那就送八个给舅舅。」顾临连眉毛都不动一动,「一家子敬着,哪能公婆的礼相同的?自然是厚一倍。人你要好好挑,不漂亮都绝对不要!钱不够姐给你,放胆儿送!」一想到那群绝色丫头进了妯娌婶娘的房,和婆婆与公公间的大战…顾姝没忍住噗嗤一声,越笑越欢,原本娇艳的容颜更流光灿烂。高,真是高!她这个嫡姐从小就心智过人,果然是记釜底抽薪的妙计!只是一环顾室内,顾姝又黯然神伤了。她这嫡长姐,怎么就配了那么个东西,那样有谋略的人,偏偏是个女身。被陷害得在寺里清苦抄经,为个姨娘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杂种祈福!「姐,你是堂堂谢家长房嫡孙夫人,怎么…」说着又抹起眼泪。「山上挺好,凉快又舒服。」顾临淡淡的,「要不是我在这儿抄经,你方便来讨我主意?你不要总闹四郎,多少情份就是这样白闹完的,懂不?谁也没你夫君可信,姊姊帮你挑的这个人,一定是千挑万选过的。不信他你也得信我。」临姝面红耳赤,蚊子哼哼的说,「也就、就姐面前敢放泼…在他面前,我连问都不敢问…」岔过话题,临姝让他绕得晕了,也忘了问嫡姐为什么不把这手段施展开来。在她心目中,凭嫡姐的这手腕,连皇帝都降得服了。娘家这几个弟弟妹妹,总算是都该嫁的嫁该娶的娶了。顾临默默的想。谢家的小叔子小姑子,也剩下最后一个庶出的幼弟,今年也十二了,公爹倒是让她掌过眼,姑娘是个殷实诚恳的,大概也要定下了。明年被出妇,就不怎么牵连顾谢两家的儿女婚事,也算是大善。研了墨,她继续抄经。她那婆婆不是好相与的…虽说五年无出,这件事情只能怪她儿子不能怪她,可儿子是自己生的,媳妇是外人,该怪谁不言而喻。不是顾临机灵,恐怕当场就休书一张扔出谢家呢。她是没什么,但娘家的名声全毁了,祖父祖母身体又不好,气出个好歹怎么办?只是千防万防,没防到自己身边的陪嫁丫环。更没防到内神通外鬼,陪嫁丫环联合怀孕的王姨娘,演出一场「主母暗害谢家子嗣」的好戏…要不是她脑袋灵光,口齿伶俐,自请卖掉自己院子里所有仆奴,连陪嫁丫环和陪房都卖个干净,又自愿上山清修抄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早就成了最不名誉的下堂妇了。下堂妇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可不要当那种最下等,白担个恶妇那种鬼名头。想当初,谢二爷不想娶,她又何尝想嫁?除了洞房花烛夜不得已,草草了事,这五年谢二爷一步也没踏进她的院子。后院可是一房纳过一房,通房丫头无数,风流快活得很。顾临倒觉得这样也好。婆婆年富力壮,热爱管家这大权。丈夫有跟没有一样,省心得很。反正这个十二岁就识风月的浪荡子,一院子女人,谁的肚子都没鼓起过。就纵呗。男子不孕往往是因为过早识风月,纵色过度子嗣上必定艰难。王姨娘能怀上也真的是极有本事,不得不佩服。只是针对她这个空头少奶奶真是脑筋缺弦兼缺心眼。是啊,大燕朝民间惯例,六年无儿女就合七出之条,不过也不是那么冷酷无人情味,通常是亲家间商议和离了事。以为把她弄走了,就可以扶正?王姨娘是睡太好白日做梦了?谢家公爹是谁?礼部尚书!她就没见过比公爹更要脸面的人!扶正?别闹了,以妾作妻这种事情就算六月下大雪都不可能发生。还想母以子贵?嗤。再说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两说呢。她向来不掺和那群妾室通房的破事,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反正谢二爷就爱看女人为他捻酸吃醋,兴趣很特别,她奉陪不起,眼不见心不烦。而且人家虽然好色,但也胆子大心够黑,挣得起银子,养得活一院子莺莺燕燕,时不时布旧换新…卖人买人就跟市场挑白菜一样举重若轻。这天性之凉薄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好在正妻是不能买卖的,不然早让他卖到天涯海角去。再一年就能离了这只豺狼,真是天幸万幸额手称庆。这种关键时刻,特别不能被王姨娘肚里那块肉给牵连进去。所以她才会这么贤慧又有自觉的上山祈福。照她婆婆那么厌恶她,说不定让她七七又七七,直到王姨娘顺产,最好是直到满六年才回去和离了事。她是想得很美很乐,可惜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小妹拜访后没几天,谢家十万火急得派了车辆人马,将她恭迎下山了。
临江仙 之二她在马车上听婆婆身边最受倚赖的吕嬷嬷小心翼翼的言说,饶是她这么理智淡然 的人,脸孔都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谢家长房嫡孙,谢二爷谢子璎,在杨柳胡同被人打破脑袋。死是没死,只是醒来却疯傻了。「杨柳胡同?」顾临淡淡的问。「二少爷是被人拉着去的…」吕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顾临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杨柳胡同…那可不是烟花柳巷的销魂乡么?的长公子在那种地方和人争风吃醋打破了头…公爹一定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逆子,连她都想弑夫。的御史没事都要风闻了,何况有事?就算不议御史,光这件事情大概也传遍京城,成了家家户户的笑话。官宦人家暗地里男盗女娼没事,但死得这么明面没光彩却是大大的有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继续问下去。只闭着眼睛想心事。那么厌恶她的婆母,会这么隆重的把她迎回去…想来二爷的状况非常糟糕,糟糕到不行。人若好好的么,那么顾临这个少奶奶随时都能丢,再娶好的就是。现在人疯了傻了,官宦千金又不是脑袋长虫,还会想嫁进来。长房的嫡子,也就这么一个二爷,唯有的子嗣呢,也就是王姨娘肚子里那块肉。这个时候,顾少奶奶就意义非凡了。只要她肯把孩子记在自己名下,长房就有嫡子,其他庶子就没想头了。应不应呢?她瞬间拍板,应!不但要应下来,而且要把王姨娘塞去婆母那儿看管,她专心照顾这个疯傻了的谢二爷!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一个道理。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是一时的,早晚会曝露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八岁以后,她是祖母亲自教养的,事事踩紧了「礼法」,站住了「理」这个字,就能够堂堂正正的阳谋,立于颠破不败之地。夫是出头天,她亲自侍疾,是不是这个理?是!那她没有工夫照顾王姨娘,求婆母代劳照看谢家子嗣,更合情合理吧?没错!她院子里的人都卖光了,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相反的,也没人有机会给她下套儿。王姨娘又是婆母亲自照看的…出了任何事情,就是婆母的责任,跟她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至于疯傻的谢二爷…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最少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问题。钜细靡遗的过了一遍,组织一下该有的言辞,顺便振作一下这些年懒散下来的心眼,回到谢府,表情已经调整到位,哀戚而不失庄重的去见了公婆。以前她真的是懒,没劲儿。谢二爷真是太会做了…他们定亲时,十四岁的的谢二爷就去她家踹大门,扬言不娶破鞋…只因为顾临之前曾定过一门亲事。怨天怨地 也怨不到她啊!谁知道她之前定的那位少年郎太有出息,一甲榜眼,结果人家公主看上了,不退亲行吗?皇帝也不好意思,不敢说指婚,只暗示着替她觅了谢府这门亲事。结果人家谢二爷不愿意了,还来踹门骂街了。天晓得那位榜眼郎,她连见都没见过,何来破鞋之说。十三岁定亲,她咬牙硬拖到十六岁才嫁,就是知道不会有好日子过。幸好她生性淡泊,自己还有个养花莳草、制作香药的嗜好,没事琢磨黄老之术,别个女子不来个抑郁成疾、或自缢投水才怪。现在情形可不尽相同。她不想搅和破事,就得打起精神。事实证明,她若打起精神来玩儿心眼,就算是为官多年的官油子公爹,都能让她唬得频频叹气,内疚万分,婆母更是泪涟涟,拍着胸脯接下照顾王姨娘的重责大任。于是那个疯傻的谢二爷就落到她手里发落了。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啊。果然天理昭彰。原本摩拳擦掌要好好「招待」一下二爷的她,却发现二爷院子里所有的大丫头婆子嬷嬷都如临大敌的站在院子里抖衣而颤,几个小厮战战兢兢的守在上了大锁的正房。正房里霹哩趴啦,热闹得紧。只听说疯傻,没想到是这么疯啊…顾临眨了眨眼睛。她倾听了一会儿,是二爷的声音没错…但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语气非常急促。她要小厮开门,胆子大点的婆子上来颤颤的说,「少奶奶小心…已经躺下五个人了!小豆子还断了手!」这个酒色过度、体虚神颓的谢二爷几时这么神勇了?顾临一肚子纳闷。「闹多久了?」她问。小厮颤声回答,「一个多…时辰。」顾临点点头,「没事,把门打开。」就二爷那副破身子,闹腾这么久也该没力气了。但小厮却抖着手,半天插不进钥匙孔。她看得不耐烦,一把夺过,挥手叫所有人下去,该干嘛干嘛…看这群比她还小姐的下人,她早就知道没能指望。结果所有奴仆退得远远的,还是伸长脖子张望。顾临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锁开了,一推门进去…就是一拳。她想也没想,挥袖绞缠,顺手弹在二爷手肘的麻筋,一脚踹向膝弯,二爷勉强的踉跄几步,居然没跪倒。二爷几时会武?顾临心头诧异。他按在没翻倒的红木桌上,气喘吁吁的看着顾临,急促的说了几个字。顾临两手一摊,「听不懂。」结果二爷望着她发呆,她也望着二爷深思。二爷说的话她虽然不懂,但她以前随着祖母理家,曾见过几个北方来的管事。腔调么,满像的,但她也真没懂过北方话。瞥了瞥二爷的耳垂,那个鲜艳的朱砂痣还在。可见不是扛错回来的。她回来听得比较详细,知道二爷打破头以后有一度很危险,都断气了,后来是太医高明,硬把人救回来。撇开这个你不情我不愿的夫妻关系,她还真觉得二爷这个人很特别。只没想到疯傻也别具一格。结果发呆的二爷深深看了她一眼,沾着倒了的茶水,写了一个「饿」。咦?疯傻到话都不会讲,倒还记得怎么写字?顾临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也沾了茶水,写了一个「好」。然后扬声唤人去准备膳食。二爷盯着那个「好」字,突然冲上来握着她的手,激动得哽咽。她尴尬的甩了两次没甩掉,看他一副摇摇欲坠,干脆顺手将他扶着坐下,拍拍他的胳臂,顺势把自己的手抢救回来。结果吓破胆的奴仆只敢把食盒提进来,二爷一抢过去立刻跪下磕头求饶,顾临只觉得头疼,挥手让他们把砸得一踏糊涂的正房收拾收拾,就坐下来看舞筷如飞,像是饿了一辈子的二爷。现在是可以好好「招呼」他出气了…但他抬头,露出一个羞赧又讨好的笑,舀了一碗粥,往她那儿推了推。出手不打笑脸人。这个时候揍他么…有点胜之不武。顾临深深的为难起来。
临江仙 之三原本风流得几乎是下流,嚣张跋扈的二爷,现在成了贞节烈妇,丫头要帮他脱衣服侍沐浴,就全身紧绷得几乎拧出杀气,紧紧抓着衣襟,吓得丫头下跪哭着磕头。 顾临觉得自己的头痛得更厉害了点。她闷闷的让人拿了个铜镜和打花样子的炭笔,写了行字告诉他,丫头只是要服侍他入浴。二爷摇头,歪歪斜斜的写了一行,说他要自己来。好吧。你是爷,你说什么是什么。顾临要几乎哭瘫的丫头出去,闷闷的在屏风外等着。果不其然,连话都不会讲的二爷,非常不好意思的唤了几声,猜也猜得出来,大概是不会穿衣服。探头进去,亵裤和中衣倒是会穿了,只是穿得松垮。其他就没辄了。这个侍疾…没想到要侍到带孩子的地步。两害取其轻。比起跟姨娘和通房混战,带孩子总是比较省心的。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聪明点儿,教过两次就能自己穿衣了,也不用把屎把尿。甚至还能跟着她牙牙学语,只是腔调重得很。不过能够跟公婆请安,含糊不轻的喊爹和娘,已经能够让公爹虎目含泪,让婆母抱着儿啊肉啊的哭个不停。但她很闷,非常闷。对自己的爹娘,二爷还是时时刻刻的保持十二万分的戒备状态。其他下人,根本不要想靠近他三尺之内。他唯一能放松顺从的,只有这个以前最厌烦的少奶奶,一没见到人就惴惴不安。顾临叹气,只能叹气。说到底,就是下人大都不识字,她偏偏就是识字的那一个。虽然他的问题总很奇怪,问今年是什么年代啦,皇帝叫什么名字啦,还问过「我是谁」这种蠢到极点的问题。最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还问国号…知道是大燕朝,其震惊不信和失落,完完全全就写在脸孔上,足足两天失魂落魄。饶她聪明智慧,还是百思不解。后来就不想费那些心思了。二爷死里逃生,谢家却焦头烂额。先是被御史恶狠狠的弹劾了一番,公爹差点把官给丢了。然后娘家的祖父母和弟弟妹妹也不干了,上门兴师问罪,又添一乱。内忧外患,王姨娘又贪嘴吃螃蟹差点把孩子给吃没了,谢家真是精彩纷呈,热闹滚滚。好不容易打发了嚷着要她和离回家的娘家人,结果陈四郎又上门了,她不禁脸一垮。「…四郎,你跟着来添什么乱?」她在二门外的小花厅见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和实打实的妹夫,觉得挺疲倦的。别人都好打发,但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庶表弟,却和顾临有点像…属于那种心眼太多,年纪轻轻就得吃天王补心丹那种。「表姊,我哪敢来添乱?」四郎笑,「该送帐本儿了,我可不敢拖。」顾临叹了口气,「不用看了。你不会讹我,真要讹我,我把帐本掰碎了也找不到哪儿被讹。」「哎,早知道表姊不看帐,我就多讹点给阿姝买胭脂。」四郎打趣道。顾临也难得的笑了。她这表弟,是姨母家唯一的庶子,是个丫环生的,连通房都没挣上,就产后风死了。姨母家和顾家离得近,小孩子几乎都是玩在一起的。顾临是顾家第一个孩子,嫡长女,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听她的,不跟着其他表哥表弟欺负四郎,甚至还多有照料。不是她磨着祖母开口让四郎去读了几年私塾,这个表弟真能让姨母养成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四郎是个聪明的,知道大表姊私下的照顾,很慎重的去狗腿一番,却让顾临骂了一顿。「我帮你和照顾庶弟妹,意思都是相同的,只是指望着你们记得这一点好,别记恨自己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同样一笔写不出两个陈。上一辈的事儿轮不到我们小辈说嘴,但自己兄弟姊妹不能抱成团,长大靠谁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只要刀刃不往着自己家,我永远是你大表姊,能拉拔我一定拉拔你。「就是这么一点小意思,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真好心!」结果这个聪明到极点的表弟,再也没有说过一声谢,却十三四就跟着管事跑腿,没几年就把陈家产业管起来,现在顾临手底的嫁妆铺子也是委给他的。「香药铺子真出彩了,有人来提上贡的事儿,我没应…表姊怎么看?」四郎问。「没应是对的,咱们不缺那点小钱。」顾临点点头,「成贡品当然名字好听,利钱又厚,但香饼子香丸那些小玩艺儿,却容易动手脚…宫里出点事,那就是祸延宗族了。若有贵人硬要,舍了也无妨,横竖方子在我手上,又不是只有京城才能开铺子。」四郎笑着点了点头,「表姊若是从商,别个人都不用活了。」「你这狗腿去应酬别人吧,应酬我浪费了。」顾临啧了一声,「阿姝还闹不?她就是有点缺心眼儿,你多担待。」一直很从容的四郎一下子脸红了起来,「阿姝…哪会跟我闹。待我再好也不过了。受了气也是憋着,躲着哭…还怕我看到。」「你不怨我把这缺筋少弦嫁给你就好了。」顾临淡淡的说。四郎低头笑了一会儿,「表姊,回头弟弟送你几罐补心丹算了…心眼贼多。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人要紧着我,跑前跑后照应着,嘘寒问暖,顿顿有人热着菜饭等,眼底心底也就我一个。阿姝是性子直,爽利。」他的脸又红了红,声音也小了点,「我这身,从头到脚,通通是她亲手缝的,回到家,只绕着我转。」他的声音更小,「我都有点不想她生孩子。」顾临有点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这个名义上的表弟,一直都被自己兄弟姊妹排除在外,吃穿用度是差不离,姨母也是要脸面的。聪明的人会把目光盯在富与贵,但太聪明的人反而会去追求另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在外面斗心眼已经斗到殆欲毙然,回到家就希望看到一张灿烂笑容,唧唧聒聒问他饿不饿渴不渴,都不让丫头沾手,欢欢喜喜的陪在他身边,心实得不能再心实的单纯。四郎一揖到地,「大表姊,谢您把阿姝给了我。在此一诺,决不敢欺骗大表姊,我此生决不讨小!阿姝管不来,我也不要自己的孩子让人说上一辈子的婢生子。」「你这心眼耍到我这儿,羞不羞你?你直接回家跟阿姝讲去岂不是更好?保证把自己的心掏给你…知道了,贼厮汉。就怕阿姝听了怠慢你?要待骂你两句,我心眼缺到饱的妹子,还真有那么点性子,不骂你两句,又替妹子不值。」四郎做低伏小,「大表姊且饶我这遭…京城的生意也就这样了,嫡母又有意分家。我想带着阿姝往苏杭去…」「苏州吧,老陈家也在那儿,去了没人说嘴儿。有些利当舍则舍,修修祠堂,和善和善族里关系…族学也整顿整顿。还是那句老话,遇到了,搭把手,自己心安,未来的路才能越走越宽…毕竟同族,同样姓陈。」「大表姊把我的话都讲干净了,我还能说什么?」四郎无奈的笑,想了想,还是提了,「这苏杭的事…我也不是使力一年两年。表姊夫若真的…还是为自己打算为好。若京里不自在,阿姝一个人独得很,姊姊来教教她也在情理之内。」顾临默然了好一会儿。想当初…她也曾经跋扈嚣张,瞧不起庶子庶女。若不是让她亲眼见了父母的真面目,将她吓得大病一场,从此失去父母欢心,让祖母教养,或许她不会抱着歉疚和弥补的心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孩子们在家,顶多短短十几年。真能风雨共渡,也就是自己手足。她另一个嫡妹对她很不以为然,当了个闲散王爷家的世子侧妃。原本就是高攀,又硬气的只跟爹娘说苦楚,哪个庶弟或庶妹稍微过问就勃然大怒。人与人的缘份,真不是血缘厚薄来论处的。「倒好。」顾临笑了笑,「万一真离了谢家,也不用急吼吼的出家。十来个兄弟姊妹,天南地北玩上一圈子,一辈子也过了…只是我园子里的花没人浇。」四郎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我负责,成吧?定给大表姊找个福地洞天,把你这些宝贝从谢家一株不落的腾出去。」「表弟这么识趣,我还能说什么?」她另个小丫头搬了盆兰草来,姿容端秀,浑然天成。「不是什么名种,留着给阿姝玩吧。当年没教会她什么,倒偷诳了我几手养兰。」四郎原本还想说什么,还是咽下了。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不公的。若是为妻的疯傻,七出的恶疾,就把人扔出去。这为夫的疯傻,女人也只能忍着顾着。「有什么事,大表姊差人来说便是。」四郎站了起来。「哪能跑了你这苦力?放心就是。」顾临笑了笑。
临江仙 之三原本风流得几乎是下流,嚣张跋扈的二爷,现在成了贞节烈妇,丫头要帮他脱衣服侍沐浴,就全身紧绷得几乎拧出杀气,紧紧抓着衣襟,吓得丫头下跪哭着磕头。 顾临觉得自己的头痛得更厉害了点。她闷闷的让人拿了个铜镜和打花样子的炭笔,写了行字告诉他,丫头只是要服侍他入浴。二爷摇头,歪歪斜斜的写了一行,说他要自己来。好吧。你是爷,你说什么是什么。顾临要几乎哭瘫的丫头出去,闷闷的在屏风外等着。果不其然,连话都不会讲的二爷,非常不好意思的唤了几声,猜也猜得出来,大概是不会穿衣服。探头进去,亵裤和中衣倒是会穿了,只是穿得松垮。其他就没辄了。这个侍疾…没想到要侍到带孩子的地步。两害取其轻。比起跟姨娘和通房混战,带孩子总是比较省心的。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聪明点儿,教过两次就能自己穿衣了,也不用把屎把尿。甚至还能跟着她牙牙学语,只是腔调重得很。不过能够跟公婆请安,含糊不轻的喊爹和娘,已经能够让公爹虎目含泪,让婆母抱着儿啊肉啊的哭个不停。但她很闷,非常闷。对自己的爹娘,二爷还是时时刻刻的保持十二万分的戒备状态。其他下人,根本不要想靠近他三尺之内。他唯一能放松顺从的,只有这个以前最厌烦的少奶奶,一没见到人就惴惴不安。顾临叹气,只能叹气。说到底,就是下人大都不识字,她偏偏就是识字的那一个。虽然他的问题总很奇怪,问今年是什么年代啦,皇帝叫什么名字啦,还问过「我是谁」这种蠢到极点的问题。最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还问国号…知道是大燕朝,其震惊不信和失落,完完全全就写在脸孔上,足足两天失魂落魄。饶她聪明智慧,还是百思不解。后来就不想费那些心思了。二爷死里逃生,谢家却焦头烂额。先是被御史恶狠狠的弹劾了一番,公爹差点把官给丢了。然后娘家的祖父母和弟弟妹妹也不干了,上门兴师问罪,又添一乱。内忧外患,王姨娘又贪嘴吃螃蟹差点把孩子给吃没了,谢家真是精彩纷呈,热闹滚滚。好不容易打发了嚷着要她和离回家的娘家人,结果陈四郎又上门了,她不禁脸一垮。「…四郎,你跟着来添什么乱?」她在二门外的小花厅见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和实打实的妹夫,觉得挺疲倦的。别人都好打发,但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庶表弟,却和顾临有点像…属于那种心眼太多,年纪轻轻就得吃天王补心丹那种。「表姊,我哪敢来添乱?」四郎笑,「该送帐本儿了,我可不敢拖。」顾临叹了口气,「不用看了。你不会讹我,真要讹我,我把帐本掰碎了也找不到哪儿被讹。」「哎,早知道表姊不看帐,我就多讹点给阿姝买胭脂。」四郎打趣道。顾临也难得的笑了。她这表弟,是姨母家唯一的庶子,是个丫环生的,连通房都没挣上,就产后风死了。姨母家和顾家离得近,小孩子几乎都是玩在一起的。顾临是顾家第一个孩子,嫡长女,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听她的,不跟着其他表哥表弟欺负四郎,甚至还多有照料。不是她磨着祖母开口让四郎去读了几年私塾,这个表弟真能让姨母养成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四郎是个聪明的,知道大表姊私下的照顾,很慎重的去狗腿一番,却让顾临骂了一顿。「我帮你和照顾庶弟妹,意思都是相同的,只是指望着你们记得这一点好,别记恨自己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同样一笔写不出两个陈。上一辈的事儿轮不到我们小辈说嘴,但自己兄弟姊妹不能抱成团,长大靠谁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只要刀刃不往着自己家,我永远是你大表姊,能拉拔我一定拉拔你。「就是这么一点小意思,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真好心!」结果这个聪明到极点的表弟,再也没有说过一声谢,却十三四就跟着管事跑腿,没几年就把陈家产业管起来,现在顾临手底的嫁妆铺子也是委给他的。「香药铺子真出彩了,有人来提上贡的事儿,我没应…表姊怎么看?」四郎问。「没应是对的,咱们不缺那点小钱。」顾临点点头,「成贡品当然名字好听,利钱又厚,但香饼子香丸那些小玩艺儿,却容易动手脚…宫里出点事,那就是祸延宗族了。若有贵人硬要,舍了也无妨,横竖方子在我手上,又不是只有京城才能开铺子。」四郎笑着点了点头,「表姊若是从商,别个人都不用活了。」「你这狗腿去应酬别人吧,应酬我浪费了。」顾临啧了一声,「阿姝还闹不?她就是有点缺心眼儿,你多担待。」一直很从容的四郎一下子脸红了起来,「阿姝…哪会跟我闹。待我再好也不过了。受了气也是憋着,躲着哭…还怕我看到。」「你不怨我把这缺筋少弦嫁给你就好了。」顾临淡淡的说。四郎低头笑了一会儿,「表姊,回头弟弟送你几罐补心丹算了…心眼贼多。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人要紧着我,跑前跑后照应着,嘘寒问暖,顿顿有人热着菜饭等,眼底心底也就我一个。阿姝是性子直,爽利。」他的脸又红了红,声音也小了点,「我这身,从头到脚,通通是她亲手缝的,回到家,只绕着我转。」他的声音更小,「我都有点不想她生孩子。」顾临有点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这个名义上的表弟,一直都被自己兄弟姊妹排除在外,吃穿用度是差不离,姨母也是要脸面的。聪明的人会把目光盯在富与贵,但太聪明的人反而会去追求另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在外面斗心眼已经斗到殆欲毙然,回到家就希望看到一张灿烂笑容,唧唧聒聒问他饿不饿渴不渴,都不让丫头沾手,欢欢喜喜的陪在他身边,心实得不能再心实的单纯。四郎一揖到地,「大表姊,谢您把阿姝给了我。在此一诺,决不敢欺骗大表姊,我此生决不讨小!阿姝管不来,我也不要自己的孩子让人说上一辈子的婢生子。」「你这心眼耍到我这儿,羞不羞你?你直接回家跟阿姝讲去岂不是更好?保证把自己的心掏给你…知道了,贼厮汉。就怕阿姝听了怠慢你?要待骂你两句,我心眼缺到饱的妹子,还真有那么点性子,不骂你两句,又替妹子不值。」四郎做低伏小,「大表姊且饶我这遭…京城的生意也就这样了,嫡母又有意分家。我想带着阿姝往苏杭去…」「苏州吧,老陈家也在那儿,去了没人说嘴儿。有些利当舍则舍,修修祠堂,和善和善族里关系…族学也整顿整顿。还是那句老话,遇到了,搭把手,自己心安,未来的路才能越走越宽…毕竟同族,同样姓陈。」「大表姊把我的话都讲干净了,我还能说什么?」四郎无奈的笑,想了想,还是提了,「这苏杭的事…我也不是使力一年两年。表姊夫若真的…还是为自己打算为好。若京里不自在,阿姝一个人独得很,姊姊来教教她也在情理之内。」顾临默然了好一会儿。想当初…她也曾经跋扈嚣张,瞧不起庶子庶女。若不是让她亲眼见了父母的真面目,将她吓得大病一场,从此失去父母欢心,让祖母教养,或许她不会抱着歉疚和弥补的心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孩子们在家,顶多短短十几年。真能风雨共渡,也就是自己手足。她另一个嫡妹对她很不以为然,当了个闲散王爷家的世子侧妃。原本就是高攀,又硬气的只跟爹娘说苦楚,哪个庶弟或庶妹稍微过问就勃然大怒。人与人的缘份,真不是血缘厚薄来论处的。「倒好。」顾临笑了笑,「万一真离了谢家,也不用急吼吼的出家。十来个兄弟姊妹,天南地北玩上一圈子,一辈子也过了…只是我园子里的花没人浇。」四郎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我负责,成吧?定给大表姊找个福地洞天,把你这些宝贝从谢家一株不落的腾出去。」「表弟这么识趣,我还能说什么?」她另个小丫头搬了盆兰草来,姿容端秀,浑然天成。「不是什么名种,留着给阿姝玩吧。当年没教会她什么,倒偷诳了我几手养兰。」四郎原本还想说什么,还是咽下了。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不公的。若是为妻的疯傻,七出的恶疾,就把人扔出去。这为夫的疯傻,女人也只能忍着顾着。「有什么事,大表姊差人来说便是。」四郎站了起来。「哪能跑了你这苦力?放心就是。」顾临笑了笑。
临江仙 之四 和四郎谈了好一会儿,自己培养大的表弟兼妹夫就是这样好,不会瞧不起女人。 能够有商有量的谈生意的事情,偶有歧见,也能够心平气和的以理服人。钱嘛,谁不喜欢?可太多的钱是祸非福。尤其是京城这个地界儿,王孙勋贵横行,他们这些亲戚们看着官不小,其实根基浅薄,谁也惹不起。平平安安做点小生意就是了,她会开那家香药铺子,是有个位置太偏的铺面租不出去,她一直对香药有兴趣,自己琢磨许多,搁着也是搁着,干脆让四郎去寻个掌柜和伙计开起来。谁知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她自家琢磨的香药因为物美价廉,四郎又干脆搭了个荷包兼着卖,生意好得出奇,也越发出名了。当初四郎和她就警觉起来,不再添新方,荷包的样式也守旧不翻新,但还是架不住贵人来谈进贡的事情。算了,早回本了,赚进来的银子也过得去了。存货是不给的,但香药工坊连人带工就不用小气了,连那叠香药方子都不可惜,还可惜什么?四郎自会去谈个最合理优渥的卖断价,这倒是不让人担心的。只是方方面面要商量,不免谈得久些。等她回到二爷的院子浩瀚轩,一踏入正房,愕然二爷一脸哀怨的看着她,房里居然没人伺候。铜镜炭笔毕竟是一时权宜,而他们这个二爷,字是还认得,毛笔却不用会用了,一纸张牙舞爪,神仙也看不懂。后来还是她想起裁剪时打样用的粉墨,一方红木板子,写得清楚,擦得干净,省了多少纸张和心力。二爷一扬红木板子,大大的写了一个「渴」。人哪,有什么千万不要有病。顾临感慨着,扬声让人去传茶,几个大丫头不情不愿的推推搡搡,谁也不想在爷面前。这四个大丫头呢,虽然不敢说诗词歌赋,但每个都识字。以前么,人人想尽办法往前凑,现在人人奋勇往后退。爷还是同一个爷,但谁也不想跟个疯傻的爷拴在一起不是?顾临没好气的让她们把茶放桌上,照顾着二爷喝了,看也没看那四个千娇百媚的大丫环,自己去茶水房吩咐了值班的小丫头,然后把管家娘子叫来。「我不管她们是家生的还是外面买的,」顾临淡淡的说,「连爷一口水都伺候不上,我不敢用这样的千金小姐。赵班家的,你带着去回了夫人,随便怎么发落,就是爷的院子不敢留。记下了?」这四个大丫头里头就有赵班家的侄女,二爷院子轻省钱多,虽说是疯傻了,那不是更好哄了?说不定还能挣个姨娘呢!少奶奶是个不得宠性软不计较的,下人也没几个真把她看在眼底,赵班家的当然也不例外。「唷,少奶奶何必这么大的气性儿,有什么不是…」然后她觉得肚子一疼,眼一花,结节实实的摔疼了屁股,坐在院子里发愣。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那个不言不语软性子的少奶奶,将她从堂屋踹到了院子里了!「杀人啦杀人啦!哎唷,老奴在谢家几辈子做牛做马的脸儿都丢尽了…」赵班家的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骂,声音真是一声比一声高。只是高没几声,一只甜白瓷茶碗命中额头,泼了一脸的茶叶和水,混着慢慢流下来的血。「就是杀你这没有上下不遵礼法的老刁奴怎么了?」顾临语气很淡,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年春兰开得晚」那种语气,「去把李大总管找来。问问这谢家是奴才的谢家,还是主子的谢家。」李大总管听到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传话,额头的汗刷的流了下来。这话也…太诛心了,赵班家的也实在捧高踩低…现在好了吧?人家棉里藏三寸钉呢!连他都带累上了!匆匆跑去浩瀚轩,一院子鸦雀无声,只有赵班家的痛哭的声音。「少奶奶,小的来迟了…」李大总管哈着腰上前。「我不要听。」顾临淡着脸摆手,喊了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洒扫丫头,「跟你们李大爷讲讲,我出去会个亲戚,二爷连口水都没得喝的事。」这个洒扫丫头长得不怎么样,但口齿伶俐,没去当个说书的女先儿可惜了。不过倒也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一点细节也没落下。顾临终于淡淡的沁出笑意,「以后你就叫甜白,提二等在我身边帮着伺候爷。李爷…」「老奴不敢!」李大总管噗通一声跪下了。「李大总管,我白丢了一个甜白瓷,收了一个甜白丫头,提二等,要不要你同意啊?」顾临皮笑肉不笑的问。「少奶奶折煞老奴了,」李大总管磕头,「二爷院子的事情,自然是少奶奶作主!」「李大总管别这么折腾自己,像是我这少奶奶不容人。」她虚扶了一下,刚刚上任的二等丫环甜白,十二万分之有眼色的上前扶起李大总管。「那就麻烦李大总管处理一下。」她端茶,李大总管忍着一背的汗,领着四个大丫头和赵班家的退出去了。回头一看,二爷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底满是惊奇。暗叹一声,这都午时了,居然还没传饭来。这满院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她命甜白去点几个小丫头去提饭,屋子里只剩下还在打量她的二爷。一时没忍住,戳着二爷的脸颊嘀咕,「让你嚣张,让你下流,让你没出息…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也省得现在零零星星的被欺负…本姑娘才不想替你出头!」二爷躲了几下没躲过,郁闷写板子,「你说啥?还有…你会武功?」顾临给了他一个充满轻视不屑的眼神。她这点儿防身,也就是后宅里不让人轻易打了去,敢说什么武功?但看他一脸希冀,不免有些恶作剧。「你想知道?」她在红木板子上写着。二爷点头,眼中有着隐隐激动的光芒。顾临笑了,还是头回笑得这么灿烂美丽。二爷怔怔的望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红木板…她龙飞凤舞的写着,「我才不要告诉你。」
临江仙 之五这绝对是个烂摊子,不管是浩瀚轩还是二爷的身子骨。 理论上,浩瀚轩是长房嫡孙正房,所以下人也是最多的…应该住在这里的少奶奶,却只在这里住了一个洞房花烛夜,就让二爷发配边疆,去最远最荒芜的梧桐院,二爷的衣饰行当库房的确是在这儿,但他多半在群芳苑的各个小院子和姨娘风流快活,难得在这里睡上一晚,顶多就是来换换衣服理理帐。所以就能知道这个几乎没有正经主子的浩瀚轩,能够乱到什么程度了。以前顾临可以视而不见,现在她就在这里侍疾,不管也不行。只是她真懒得慢慢收拢人心了,干脆来个威力镇压,反正后宅这群女人动口不动手,动手也只会扯头发抓脸皮非常没招。跟她们扯皮一百句,不如果断的踹一脚。只可惜白赔了她最喜欢的茶碗。她八岁上就由祖母亲自教养,当初祖母就让她选两条路:一条是琴棋书画,学得大家闺秀的嫁出去。另一条就是学管家、防身、岐黄(医术),再加个厨艺就顶天了,而且她起步已经太晚,就算勤恳不懈,到出嫁也只懂皮毛而已。她毅然决然的选了第二条路。顾临亲眼见过宅门之内最冷酷血腥的一面,偏偏那个硬灌魏姨娘毒药的,是她亲生的娘,冲进来和她娘大吵大闹的,是她的亲爹。但她爹娘大吵特吵,却没有人瞥一眼在地上翻滚挣扎哀求救命的姨娘。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却让她目睹了非常可怕的一面,她吓得撞倒屏风逃了出去,回到自己院子大病一场。就在她大病的半个月,不但那个魏姨娘「暴病」而亡,魏姨娘生的一对才三岁的双生子,被发现淹死在荷花池了…就是这个时候,祖母剥夺了娘亲的管家之权,禁止父亲再纳妾。也是那个时候,她遭了父母亲的厌恶,让祖母带到身边亲自抚养。她会善待庶弟妹们,事实上是一种深深的内疚和害怕,更是一种替父母赎罪的心理。后来她慢慢长大,也慢慢明白母亲带着侍女们毒杀魏姨娘,是有其远因近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心高气傲的母亲的确被专宠又心机过人的魏姨娘欺压得狠了…但循因究底,真正的罪魁祸首,不就是那个置身事外,一副不干我事的父亲吗?!女儿苦,女儿家真的苦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妻为妾者,谁能说一个不嫁?把这些女儿家弄了来,冷眼瞧着她们自相残杀…这天下的男人心肝是什么作的?难怪祖母教她,想当个贤良妇人,就得把自己的心收紧。丈夫可以敬可以谄可以亲近,但绝对不能爱也不能信!不把自己的心守好,这个贤良妇人是绝对作不成的。让祖母打磨过,她自信可以当个贤良妇人,宜家宜室。可惜遇到这么个东西…不过这么样个浪荡子,虽然冷落无视她,却也没让任何妾室通房来骚扰凌辱她。光光这点,就比她自己的父亲好多了。揉了揉额角,她冷眼看着指挥几个小丫头打理内外的甜白。十二岁的小姑娘,倒是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却没有那些大丫头那种半小姐的娇与傲。还知道重义气,以前同洒扫的小姐妹拉帮结派的都带过来,粗笨是粗笨点,但肯做事卖力气,就比那些半小姐强多了。攘外必先安内。当初祖母扔了女训,反而教她兵法,她还觉得糊里糊涂。现在年纪大了,才发现祖母的确真知灼见。在后宅里过日,女训只配糊窗缝子。甜白年纪还不大,若培养得出来…她手下就有一个大帅。帅统将而将统兵,事事躬亲乃是最下乘的,智者不为。嗯,多看几个好了,孤帅不成军。先拘在眼前考核考核,人都是能用的,就看君主怎么个用法…最少先稳住正房运作流畅就好,慢慢来。回眼看到沉沉入睡的二爷,她又开始发愁了。下晌太医来看过,说额头外伤已经无碍,含含糊糊拐弯抹角的说二爷亏损太大,需要仔细保养。顾临岐黄之术普普…实在时间太紧,只能专攻解毒。但她天赋异禀的好脉象,看得极准,只是独立开方太稀松而已。细细诊过二爷的脉,又盯着太医开的方子,不禁摇头。二爷跟她就差一岁,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她呢,饮食有度,勤于锻链,面色红润,精气神完足。二爷…也就外面那层皮看起来是二十二,里面酒色亏损的有六十六,几乎注定是个短命鬼了。太医这张方子,也就是温补…吃不死也治不好,就是拖着养着。这药不吃也罢。先把胃温养好,能进米食,渐渐的添油腥。是药三分毒,五谷蔬荤杂进才能养人。养得住了,哄也好,搀也好,总是让着多动动。不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自格儿的身体这么强健,不就是打小熬炼的好筋骨?现在每天起床还在院子疾走几圈,练练拳法呢。虽说是藉着「侍疾」避祸,但这段时间二爷死在她手底总不好。再说,人都痴傻了,多大的怨仇也揭过了吧。这些年她一直是个虔诚的道徒,观里还奉了寄身,南华经、药师经抄了无数遍,每年以无名氏之名舍粥施米。不是她心善,或者求个来世富贵。父母再厌她,终归是她的父母。她只希望自己这点小小虔诚和善意能回向给父母亲,减少些罪孽。子不言亲过。那也能弥补多少算多少吧。每次瞧着二爷的脸烦躁起来,她就这么的劝自己。还好二爷傻是傻,脾气品行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她当了多年的姊姊,几个小叔子小姑子虽不是个个跟她亲,但对她这个空壳少奶奶还是敬重的,可见其长姐风范之重。难免对这傻二爷多少有些姐弟之谊。傻二爷后来话说得流利点,就喊她「玉姐」。顾临纳闷了,她的姓名从头到脚都寻不出半个和玉沾边的字眼儿。结果傻二爷支支吾吾半天,破破碎碎的说,他们这儿习惯喊男孩儿叫哥儿,女孩儿叫姐儿。像是二爷的奶名就叫璎哥儿。那也是临姐儿不是玉姐儿。顾临心底嘀咕。更何况二爷,我跟你很熟吗?玉姐儿,听起来红尘味重得很。你不如直接吼顾临我还自在点。后来她才知道,是「御姐儿」。好吧,没有红尘味儿,勉勉强强能接受。但喊十次她才勉强能应个一两次。能应那一两次,二爷就能乐得飞飞,看起来分外的傻。
临江仙 之五这绝对是个烂摊子,不管是浩瀚轩还是二爷的身子骨。 理论上,浩瀚轩是长房嫡孙正房,所以下人也是最多的…应该住在这里的少奶奶,却只在这里住了一个洞房花烛夜,就让二爷发配边疆,去最远最荒芜的梧桐院,二爷的衣饰行当库房的确是在这儿,但他多半在群芳苑的各个小院子和姨娘风流快活,难得在这里睡上一晚,顶多就是来换换衣服理理帐。所以就能知道这个几乎没有正经主子的浩瀚轩,能够乱到什么程度了。以前顾临可以视而不见,现在她就在这里侍疾,不管也不行。只是她真懒得慢慢收拢人心了,干脆来个威力镇压,反正后宅这群女人动口不动手,动手也只会扯头发抓脸皮非常没招。跟她们扯皮一百句,不如果断的踹一脚。只可惜白赔了她最喜欢的茶碗。她八岁上就由祖母亲自教养,当初祖母就让她选两条路:一条是琴棋书画,学得大家闺秀的嫁出去。另一条就是学管家、防身、岐黄(医术),再加个厨艺就顶天了,而且她起步已经太晚,就算勤恳不懈,到出嫁也只懂皮毛而已。她毅然决然的选了第二条路。顾临亲眼见过宅门之内最冷酷血腥的一面,偏偏那个硬灌魏姨娘毒药的,是她亲生的娘,冲进来和她娘大吵大闹的,是她的亲爹。但她爹娘大吵特吵,却没有人瞥一眼在地上翻滚挣扎哀求救命的姨娘。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却让她目睹了非常可怕的一面,她吓得撞倒屏风逃了出去,回到自己院子大病一场。就在她大病的半个月,不但那个魏姨娘「暴病」而亡,魏姨娘生的一对才三岁的双生子,被发现淹死在荷花池了…就是这个时候,祖母剥夺了娘亲的管家之权,禁止父亲再纳妾。也是那个时候,她遭了父母亲的厌恶,让祖母带到身边亲自抚养。她会善待庶弟妹们,事实上是一种深深的内疚和害怕,更是一种替父母赎罪的心理。后来她慢慢长大,也慢慢明白母亲带着侍女们毒杀魏姨娘,是有其远因近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心高气傲的母亲的确被专宠又心机过人的魏姨娘欺压得狠了…但循因究底,真正的罪魁祸首,不就是那个置身事外,一副不干我事的父亲吗?!女儿苦,女儿家真的苦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妻为妾者,谁能说一个不嫁?把这些女儿家弄了来,冷眼瞧着她们自相残杀…这天下的男人心肝是什么作的?难怪祖母教她,想当个贤良妇人,就得把自己的心收紧。丈夫可以敬可以谄可以亲近,但绝对不能爱也不能信!不把自己的心守好,这个贤良妇人是绝对作不成的。让祖母打磨过,她自信可以当个贤良妇人,宜家宜室。可惜遇到这么个东西…不过这么样个浪荡子,虽然冷落无视她,却也没让任何妾室通房来骚扰凌辱她。光光这点,就比她自己的父亲好多了。揉了揉额角,她冷眼看着指挥几个小丫头打理内外的甜白。十二岁的小姑娘,倒是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却没有那些大丫头那种半小姐的娇与傲。还知道重义气,以前同洒扫的小姐妹拉帮结派的都带过来,粗笨是粗笨点,但肯做事卖力气,就比那些半小姐强多了。攘外必先安内。当初祖母扔了女训,反而教她兵法,她还觉得糊里糊涂。现在年纪大了,才发现祖母的确真知灼见。在后宅里过日,女训只配糊窗缝子。甜白年纪还不大,若培养得出来…她手下就有一个大帅。帅统将而将统兵,事事躬亲乃是最下乘的,智者不为。嗯,多看几个好了,孤帅不成军。先拘在眼前考核考核,人都是能用的,就看君主怎么个用法…最少先稳住正房运作流畅就好,慢慢来。回眼看到沉沉入睡的二爷,她又开始发愁了。下晌太医来看过,说额头外伤已经无碍,含含糊糊拐弯抹角的说二爷亏损太大,需要仔细保养。顾临岐黄之术普普…实在时间太紧,只能专攻解毒。但她天赋异禀的好脉象,看得极准,只是独立开方太稀松而已。细细诊过二爷的脉,又盯着太医开的方子,不禁摇头。二爷跟她就差一岁,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她呢,饮食有度,勤于锻链,面色红润,精气神完足。二爷…也就外面那层皮看起来是二十二,里面酒色亏损的有六十六,几乎注定是个短命鬼了。太医这张方子,也就是温补…吃不死也治不好,就是拖着养着。这药不吃也罢。先把胃温养好,能进米食,渐渐的添油腥。是药三分毒,五谷蔬荤杂进才能养人。养得住了,哄也好,搀也好,总是让着多动动。不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自格儿的身体这么强健,不就是打小熬炼的好筋骨?现在每天起床还在院子疾走几圈,练练拳法呢。虽说是藉着「侍疾」避祸,但这段时间二爷死在她手底总不好。再说,人都痴傻了,多大的怨仇也揭过了吧。这些年她一直是个虔诚的道徒,观里还奉了寄身,南华经、药师经抄了无数遍,每年以无名氏之名舍粥施米。不是她心善,或者求个来世富贵。父母再厌她,终归是她的父母。她只希望自己这点小小虔诚和善意能回向给父母亲,减少些罪孽。子不言亲过。那也能弥补多少算多少吧。每次瞧着二爷的脸烦躁起来,她就这么的劝自己。还好二爷傻是傻,脾气品行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她当了多年的姊姊,几个小叔子小姑子虽不是个个跟她亲,但对她这个空壳少奶奶还是敬重的,可见其长姐风范之重。难免对这傻二爷多少有些姐弟之谊。傻二爷后来话说得流利点,就喊她「玉姐」。顾临纳闷了,她的姓名从头到脚都寻不出半个和玉沾边的字眼儿。结果傻二爷支支吾吾半天,破破碎碎的说,他们这儿习惯喊男孩儿叫哥儿,女孩儿叫姐儿。像是二爷的奶名就叫璎哥儿。那也是临姐儿不是玉姐儿。顾临心底嘀咕。更何况二爷,我跟你很熟吗?玉姐儿,听起来红尘味重得很。你不如直接吼顾临我还自在点。后来她才知道,是「御姐儿」。好吧,没有红尘味儿,勉勉强强能接受。但喊十次她才勉强能应个一两次。能应那一两次,二爷就能乐得飞飞,看起来分外的傻。
临江仙 之六浩瀚轩还在行兵布阵,顾临第一时间武力镇压了在内的小厨房。那个自恃是夫人陪房的厨娘头儿,让顾临第一个踹出厨房的门,叫甜白领着小姐妹们押去给李大总管发落。打人不打脸,顾临从来不打人耳光,手疼又不好看,白落个刻薄的名声。踹人讲究个巧劲儿,而且女人重脸皮,谁敢掀起衣服给人验伤?乖乖把亏吞进肚子里吧,多长点记性,又起到百分之百的震慑效果。现在浩瀚轩上下都知道不言不语的少奶奶一腿踹人的好工夫,从来不与人磨嘴皮,标准动腿不动口。「嗯,现在厨房归我了吗?」顾临淡淡的问。整个厨房的人都矮了一截,通通跪下了。「礼法有制,上下有别。」顾临连眼皮都懒得抬,「小厨房二把手是谁?」一个抖得厉害的娘子站了起来,还算记得深深一福,「见过少奶奶,奴婢母家姓陆。」顾临上下打量了下,整个厨房连人带物,打理得最整齐干净的是这个陆娘子。指甲缝有些染青,大概是刚刚在挑菜,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泥,身上也没有脂粉薰香味。这才是个干厨娘的料子。「陆娘子,」顾临语气和善许多,「以后厨房交给你了,灶上地板,我不要再看到一丝油污。我没空天天来帮你踹人,不过我也知道你难做…这院子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堆夫人奶奶,不踹不动呢。不听话的,你记名下来,浆洗房人手不够,眼巴巴的想升来厨房的可多得很。」语气转厉,「你不要给我循情私纵,不然下个踹出去的就是你!要知道时不时我会来为二爷做羹汤,你是我提拔的人,踹也绝对是我亲自踹!」陆娘子呆了呆。其实整个厨房,她厨艺最好,但就是没有背景,洁癖又深,不会奉承巴结。不是厨艺太好,哪能让她占了二把手。只是宅院混十几二十年的,也不会真有那种笨蛋。她是有点恃才傲物,但这种人最渴望遇到伯乐。少奶奶虽然敲打得凶,她还是听明白了。她现在是少奶奶的人,只有少奶奶可以亲自处置她!厨房是她说了算!「谢少奶奶提拔,谢少奶奶赏!」陆娘子又福了福,声音有点颤抖。顾临满意的点点头。厨娘么,有艺在身,要有点傲骨和洁癖。随便就跪…那地上脏不脏啊?煮菜的人没个干净,那饭菜能安心下肚?反正机会给了,表现如何,日后再议。不过拿下厨房也算一大成就。果然日后汤汤水水来得容易了,也革除了没打赏厨房不伺候这种陋习。她正在这厢绞尽脑汁的帮着二爷食膳药膳双管齐下,同时努力教导二爷说话。教了两个月,总算能用只字片语表达冷热渴饿,只是身子很虚,汤汤水水努力的补了,阳春三月还没能撤火盆,抱着毛裘不放。听二爷的贴身小厮说,爷这样已经强壮很多了,不然季节交际二爷必定要病一场。她不禁感慨,真没想到这个浪荡子比个深闺少女还柔弱。这日,固定晨起请安。她已经换上夹衣,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进屋伺候,二爷屋子里热得让人冒汗,他却眼睛通红有点鼻塞。相对无语,她只好有口无心的泛泛安慰两句,自去请安了。结果婆母神情相当凝重,眼眶通红,气愤又伤心。顾临只觉乌云密布,打起十二万精神,发动所有心眼,小心翼翼的应对。「璎哥儿呢?」婆母拭了拭眼角,史无前例破天荒的拽了顾临在身边坐。事有非常必有妖啊!顾临小心的斜签着身子端坐,「二爷早起有些鼻塞,这天不就倒春寒?媳妇先让他捂捂汗,请安后回去瞧瞧,没捂出汗来就请大夫来看看…只是二爷太遭罪了,苦药喝多了净败胃口…明日若好些,媳妇和二爷来给母亲请安…」「哎,他身子骨虚,倒春寒还出来跑什么?养着吧…」婆母捂着口哭,「璎哥儿没你怎么办?真是日久见人心…拉着一堆香的臭的都是没良心的!呜呜呜…」婆母说得颠三倒四的,还是身边的大丫头嬷嬷帮着补充说明,不然还真是考验智力。简单说,就是二爷疯傻以后,妾室通房蠢蠢欲动。通房丫头么,家生子的,老子娘跑来求恩典。外面买的么,要不就是冒出一些不知道哪来的舅舅叔叔表哥阿姨要来赎身,要不然就是消极怠工,把个群芳苑闹成菜市场。有娘家的良妾,娘家人跑来想退纳妾文书,趁着青春貌美,说不定还能再给人当妾呢。没有娘家的贱妾,哭着喊着想被卖出去,谁也不想守着傻子一辈子。这通房丫头找出路,顾临倒是还能明白。谁不知道之前的二爷心黑凉薄,买卖丫头纯属常态,谁不趁现在二爷疯傻的当口赶紧跑人?这可不是什么高枝头!贱妾倒是比较少卖,通常是送人。其实吧,哪里当妾不是妾,离了这凉薄黑心的二爷说不定还能有个好下稍呢。不过既然二爷傻了,大概也就没机会把美人送出去…自求卖出府去,谢府是要脸皮的人家,不会真把人卖去那种不堪的风月之地,这也能了解。但良妾就比较令人纳闷了。黑心二爷对那些良妾真的是比较上心,怀上身孕的王姨娘还不是他的心尖尖呢…真正心尖子的是他的远房表妹徐姨娘。顾临远远见过一次,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真担心风大点就被刮走。毕竟是婆母那边的娘家人,当然人家也当正经媳妇疼。顾临仔细一想,有些哑然失笑。她照顾着二爷两三个月,还没见过半个姨娘探一探头。婆母气得哭个不停,大概求去的姨娘里头就有这位徐妹妹。其实呢,也不好怪这些弱女子。谁让二爷是个心黑的坏种呢?伴君如伴虎啊!有机会逃离火坑谁不想跑啊?要不是自己有个三两三,娘家后台够硬,她也不能安然待在这龙潭虎穴。「母亲,您也别气。」顾临陪笑脸,「其实吧,二爷这病养起来也得要段时间…太医也说,呃,得节制着调养…等二爷大好了,再给二爷纳贤良漂亮的不更好?那些小丫头们头发长见识短,哪值得您生气?不如当作给二爷积福,您抬抬手,说不定一念之善,二爷就这么好起来了呢!」婆母虎着脸不说话,好半晌才说,「那些小贱蹄子也罢了…璎哥儿是怎么疼蓉姐儿?我是怎么待她的?她居然、居然…」我怎么知道二爷怎么疼徐蓉蓉?我更不知道婆婆怎么待她的。这五年我只有初一十五来请个安,人家徐蓉蓉天天在你跟前哪,倒是跟我连个照面都没打过。但姨娘的事情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当中还掺杂着个表妹哩!这世界上就没有比表妹这种姨娘更难处理的玩意儿了。但顾临到底是八九岁就随祖母管家,从后宅修罗场打磨出来的主母预备军,一招乾坤大挪移,「再怎么着还是王妹妹要紧,肚子里可是咱们长房嫡重孙!更是母亲的长孙呢!这些日子我只顾着忙二爷,连问都没问王妹妹,实在是媳妇疏忽、太不应该了!深累了母亲,母亲还不怪我…」「这怎么能怪你?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生生冷了你这样的好媳妇儿…」婆母攒紧顾临的手臂,可怜她修炼还不到家,鸡皮疙瘩层层叠加,还很轻微的颤了颤。娘喂,婆婆你不要突然这样肉麻…现在也不过是你儿子废了,你怕我也跟着一跑了事…我还最有跑的理由呢。不过呢,人要脸面树要皮。除了种种缘故,最重要的是她不管将来如何,这个「夫妇有义」的名头非顺水推舟的拿下不可。二爷现在是疯傻了没错,不过太医也说可能痊愈,能把过往都想起来也说不定。那个黑心毒辣的二爷原本就非常厌她,那堪在她面前丑态毕现背负恩惠?到时候一定会硬把她休了。无怨无悔的义妇被休啊!这是下堂妇最高等级的待遇!几十年前有个女子就是如此义妇,结果慕容世家一个三品官听说了,带着官媒千里迢迢跑去求亲,最后还求了皇上赐婚。虽说是继室,好歹人家入门就是三品命妇!这时代啊,寡妇守节什么的不值钱,值钱的是有个有情有义还被辜负的好名声。到时候她爱嫁不嫁无所谓,皇帝赐婚抗旨更没关系。抗旨最好,名声更高。达官贵人想找她麻烦都不好意思,连地痞流氓都不敢在这种高声望义妇的门前转悠。连她娘家的声望都能来个水涨船高,顺便抬高弟弟妹妹们的品行。怎么算都是赢面。所以她很尽责的把婆母呼悠得破涕而笑,回去继续照顾傻二爷。无欲则刚,哪家哪户不是活?当初她爹追求她娘还闹得满城轰动呢,结果呢?宁愿相信有鬼,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她可是把心态拿得正得不能再正。
临江仙 之七果然有妖。顾临闷闷的想。婆母这么和颜悦色到起鸡皮的程度,果然是大大的有妖。因为王姨娘怀孕七月有余,却不怎么稳了。婆母心底除了这个为了长孙子,真的万般皆可抛。昨天才做足了铺垫,今天就把管家钥匙和帐册塞给她代管了,然后干脆的去王姨娘那儿亲自坐镇,别的都不管了。顾临很闷,非常闷。这种代班的事情彻底吃力不讨好,作好应该,做不好该死。她自认能够做得好…但是做得太好,将来婆母会觉得深受威胁,认为她要抢权。做得不好,那些贼精油滑的管家们就能三十六计使遍, 让她令发不出正门。这时候就感慨,能当替死鬼的妯娌太少,连推诿都没得推诿。照家里小排行,二爷上面本来有个哥哥子玉,七岁上夭折了。婆母自然把满腔母爱都灌顶给这个二爷子璎。三爷子琪是庶子,只小二爷两岁,但这个双十年华的三爷非常争气,人家是正经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带着媳妇儿远赴济南当县令了,大有永不回头的气概。三节送礼到家外,也就偶尔让弟妹写信给她…当初这个县令是顾临帮着活动的,这个小叔咬牙,只求离家越远越好,贵州他也去了!再往下数,是四爷子珞,这倒是个嫡的,今年十三。但是公爹对自己老婆实在没信心了,瞧她硬生生养废了二爷,痛心疾首,子珞四爷五岁就送回杭州老家,让太子太傅致仕的老太爷亲自督导,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去年刚中了秀才,还很有志气的要金榜题名才娶亲。五爷子琯,是个小可怜蛋儿。最小的庶子,姨娘早早的没了。婆母看他格外不顺眼…不外乎当年生他的姨娘年轻貌美又侍宠而娇,一整个母债子还。那时顾临刚嫁过来,发配梧桐院,这个小可怜蛋儿饿到来她那荒草及腰的院子偷酸倒牙的青杏子。七岁大的孩子饿得像根豆芽儿,鞋拉搨袜拉搨的,顾临真的很不忍。妻妾相斗祸延子孙啊…偷偷管饱了两年,接济衣服鞋袜,后来寻了个机会劝了公爹,让这个九岁大的孩儿去书院读书,婆母眼不见心不烦,读多少书那还另计,最少礼部尚书的公子,别在家里忍饥挨冻不是?她是全了良心了,小叔子也都礼敬有加…五爷喊她还常常喊成「娘」。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回头一看,就没个当替死鬼的妯娌,完全不顶用。抚额深思后,她毅然决然缓开日常议事大会,直奔最硬的那块骨头--通房妾室的遣散与其他。下回四郎来,一定要叫他多多弄些补心的药材。这家子太不好相与了,使太多心眼儿,真怕自己会无疾而终,等不到海阔天空的结局。本来通房妾室是自己闹着要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吧?何况顾临少奶奶很宽容,没让她们净身出户…以前二爷赏的财物首饰尽可带走。只要照卖身契价银两倍交出,就可以走人了。比起那些赏赐,身价银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也不过就是谢家的一个规矩。但什么时代泼皮无赖都不会缺货,让她纳闷的是,越是世代为仆的家生子比外面的草民泼得多,泼得狠。身价银,当然主子要仁慈的免了。姑娘有没有名分,都伺候爷那么多年了,多少总得表示一下吧?七嘴八舌、撒泼打滚,整个花厅热闹滚滚,李大总管在内的一干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全体成了哑巴。她淡淡的瞥了一眼这群隔山观虎斗的管事们,又看了一眼撒泼撒得很极致的刁民们,简直声震屋宇。顾临是没有惊堂木,但她端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前,纤纤玉指略略使力,咖擦一声,把三寸厚的红木案角掰了一块下来,示威似的举了举。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掉根针都听得见。「凡事都得照规矩来,是不是?」顾临淡然一笑,拿着那块木角指了指李大总管,「大总管,你把规矩再说一遍,详细点。刚刚闹哄哄的,我想谁也没听清楚。」李大总管有些腿软,勉强定了定神,把放婢女的规矩又说了一次,只是声音有点打颤。内心那个悔啊,别提了。他早就该知道少奶奶不是个善类,还敢阳奉阴违?只是他到底是总理整个李家内外的大总管,宰相门前七品官,礼部尚书家的大总管出去也是个人物!每次让少奶奶挤兑拿捏后回去细想,心底就窝气。谁不知道这个少奶奶是个空壳的?主子们谁当她一回事?没克扣她就回去乖乖谢天谢地吧,跟他拿主子的款?他可是老爷的人!他就不信这个空壳少奶奶敢踹他…但是看看那个厚厚的桌角,他额头的汗滴了下来。少奶奶的手也不用多,就在他手臂上来那么一下…老爷难道会为了一个奴才去找媳妇儿的不是?现在可是少奶奶当用的时候!这事儿,居然顺溜溜的办了。有几个不怕死的硬着颈跟少奶奶死抗,少奶奶握着茶碗一紧,眉头一皱,「甜白,这茶碗怎么不结实,握紧点就漏了,给我换杯茶来。」那几个不怕死的一噎,少奶奶慢悠悠的说,「想来你们也不是真心要赎自己女儿,大概对二爷还是有情意的。那好,就留着吧。我这身子骨照料二爷…也疼得慌。」这些抗争户整个慌了。这么有本事的二奶奶都照应不住疯二爷,他们家娇滴滴的姑娘不被打成猪头?人都废了还有什么出路啊!赶紧跪下磕头,把卖身银交了,能跑多快跑多快吧!人去楼空,一个茶碗裂了缝儿,还在缓缓渗茶水。桌角折了一块,折下来的摆在一旁。少奶奶稳坐,还在慢腾腾的品着甜白刚换来的茶。一室俱静。等少奶奶好不容易把茶品完了,瞥了眼抖若筛糠的管家群,只哼笑一声,一个字也没说,领着甜白和那群小姊妹扬长而去。第二天,少奶奶升堂理事,管家娘子一个不缺,管家们个个不落,连李大总管都随侍在侧。这个威,实在立得太猛了一点。
临江仙 之八少奶奶的形象,在甜白和她的小姐妹们的眼中,一整个高大起来,简直顶天立地了!「我这招,你们学不来,更不能学。」顾临淡淡的。甜白很机灵,「奴婢晓得,少奶奶豁出脸皮扮黑脸,咱们就得扮白脸,能多软和就得多软和!」顾临笑了笑,点点头。冷眼看着这群小姑娘,甜白果然是个帅才。略点拨点拨就懂,学得很快。是个领头的,很能办事。「可少奶奶…」甜白有些疑惑,「您这么严…这个吧,我爹说过凡事张弛有度,一直这么严下去…」甜白的爹是个马夫,居然还读过几天书呢。既然要收为心腹大帅,顾临也就不拐弯抹角,「将来夫人手上闲了下来,家还是该夫人当的。我现在严了,将来到夫人那儿就显得宽。这样才讨婆母喜欢,懂不?」甜白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这样人心就不会在少奶奶这儿,一定倒向宽和的夫人那儿。她佩服的看着少奶奶,原本么,就是想要进阶入房伺候,例银多,也给爹娘长脸面。但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跟着少奶奶好好学,将来能当个体面的管事娘子也说不定。「把你几个小姐妹教好,不骄不躁,我是不会亏了自己人。」顾临淡淡的,「别学别房那些大丫头的派头,我要的是办事的人,半小姐还是早点回家办嫁妆吧。」甜白连声称是,又递了一杯茶,少奶奶议了一早上的事,渴得紧。茶才入口,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奔进来就磕头,「少、少奶奶…二爷、二爷丢了!」顾临一口茶呛着,咳了个面红耳赤,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厉声道,「满屋子的人,怎么能把二爷给丢了?!」正乱着,二爷已经被贴身小厮给抬回来,个个愁眉苦脸。不知道少奶奶会不会把他们一个个踹出院门…顾临瞪着二爷,二爷躲着她凌厉的目光,一脸气闷,汗水淋漓,衣服都湿了。再也不顾他的反对和抗议,顾临命令那三个贴身小厮戴罪立功,把二爷脱个精光,服侍他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她呢,一直冷着脸坐在一旁喝茶消气,让二爷好好享受一下众人殷勤服侍的滋味…完全无视他的频频惨叫。等二爷回到香软的床上,已经面如死灰,只差没掩面而泣。二爷摔傻了以后,就很讨厌别人近身服侍,尤其是沐浴。顾临虽然不喜欢,还是得挽起袖子亲力亲为。人傻还知道爱干净,天天洗澡洗头,洗澡她乐得轻松不用伺候,总得绞乾头发吧?若不是她亲手绾髻,傻二爷就宁可天天披头散发,还试图拿过剪刀想剪。不是她盯着,不知道要闹多少乱子。明明告诉他,之后会很忙,他乖乖待着,案头摆了一大叠他以前最爱看的艳情小说给他打发时光了,还闹什么失踪?「干什么去了?」挥退了一屋子下人,顾临居高临下的问。二爷望着帐顶装死。顾临心底的怒火腾得一升三丈。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说呢,二爷是不太能讲,平常些的对话已经能听明白了。她愤然抓起红木板,潦草的把话写了一遍,硬凑到他眼前。二爷沮丧的看了她一眼,更潦草的写,「跑步健身。」顾临噎了一下,有点儿啼笑皆非。有这份心是好…但二爷并不只是打破头而已,而是一整顿胖揍。加上他这一整个亏损太甚的破身子,就算是要健身也讲究个循序渐进。「你身子骨不行。」顾临言简意赅的写了一行。不承想捅了马蜂窝,二爷弹了起来,一把夺过红木板,大大的写了三个字外加两个标点符号,「我很行!!」并且含糊不清腔调很重的嚷了一次。坦白说,你行不行我真不知道…五年前一场洞房花烛夜,她想要想起来都有困难,何况又无处比对,谁知道行不行。顾临揉了揉额角,拿出哄弟妹的看家本领,才让怒气填膺的二爷消停了。连说带写,总算是沟通完毕。二爷躺烦了,但对顾临精心挑选的艳情小说很不满。当下拍板,让小厮抬软轿抬去浩瀚轩的书房自己选。结果二爷看着自己珍贵的藏书,脸色越发阴霾,面红耳赤,顾临倒是也有几分尴尬。二爷的书房不小,但是她也绝对不会进来…若不是她临危授命要管家,硬着头皮唤看守书房的书僮进来拿二爷最喜欢的书,她连门口都不想站一站。只能说,二爷是个好色到骨子里的人,他的书房充满了绝版的春宫图册和露骨非常的艳情小说。以前顾临不晓得,误入一次,饶她这么淡定从容的少妇,都掩面落荒而逃。二爷的手紧紧的攒在软轿的杠子上,都浮出青筋了,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招了红木板过来,有气无力的写了「历史」两个字。要看史书?顾临惊讶了一整个不轻。他们这个不学无术到惊世绝艳的二爷,把字认全以后就轻蔑的说所有的经史子集都是鬼扯蛋,专心一致的走他的旁门左道和纨裤之途。公爹的书房,自然史书是全的。但二爷闯这么大的祸事…谢尚书整日磨牙恨不得有出气的机会,要不怎么会把二爷藏在内宅,交给她严加看守呢?「我的书房倒有几本。」顾临迟疑了一会儿,不甘不愿的写了一行。二爷迷惑的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顾临吩咐打伞。这院内软轿就是个简便的,两根竹竿架个座儿,没得遮蔽。要入夏了,二爷这破身子可别晒坏,全都是她的不是。原本二爷兴致还很高,却越来越不解,越来越奇怪,频频看着跟着走的顾临。「为什么你的院子和我的院子隔这么远?」他简直是惊骇莫名。半个小时有吧?看了红木板的字,顾临干笑两声。好半天才勉强挤了句写上,「妾身不讨夫君喜欢。」二爷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看得顾临老大不自在,一直到抬进梧桐院的书房,还盯着没完。顾临咳了咳,指了指书架。二爷才醒神过来,看着排列整齐,一大排一大排的藏书。下了软轿,他随手抽一本,竟是本算经,讲数学的。至于史书类,也洋洋洒洒一排。「你干嘛嫁这混蛋?」二爷脱口而出。可怜他的母语没人听得懂,顾临在红木板写了一行,「二爷说什么?」他摇摇头,心情异常低落。「这里看书可好?」顾临小心翼翼的问,也书写了一行,怕他不懂。他点点头,目光很复杂的看着殷殷嘱咐然后告退的顾临。
临江仙 之九梧桐院很小,大概只有浩瀚轩那排下人房那么大点儿。当然,在别个时代,说不定还可以说是精致小别墅,还有个不小的花园呢…但在尚书府,这是个很小很偏的偏院,外墙皮都破得露砖了。顾临留了三个小厮和两个看茶水饮食的小丫头伺候,二爷在书房发了一会儿的呆,就开始参观梧桐院。他是「病」着,但浩瀚轩他大致上也溜达过一圈,惊叹过后还以为每个院子都是这样豪奢的…最少他偶尔去请安的慈安堂更豪奢精致大气。骤然来到梧桐院,他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顾临起居的卧室,也就一明一暗,内室很小,收拾得干净却很清寂,家具陈旧,青帐素床,连朵花儿都没绣。墙上倒是挂了一幅字,可惜是草书,他看不懂,看起来倒是挺顺眼的…却也是唯一的装饰。默默的走出来,绕着回廊,最大的屋子就是书房,窗子开得大大的,光线充足。隔壁间也不小,象是个小中药铺,有药臼药杵和一些看不懂的工具,还有几个柜子满是小抽屉。他没敢乱动,还是走出来继续闲逛。花园很整齐,还有木架半遮阴的一盆盆兰花。之所以他会认得,那还是他爷爷喜欢国兰,粗粗的看过的缘故,其他的真不认识了。一个憨厚的老园丁起身哈腰行礼,他只是点点头,又转身踱回书房,随意的取了本书来看。一直想方设法要弄些史书来看,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朝哪代,这个大燕朝是怎么来的…现在却有点心不在焉,陷入一种强烈不安与惘然的情绪。「…少奶奶也真是能打理,这破院子都让她整出个规模。二爷扣着不肯给修缮呢…」几个小厮守着书房门,闲着无聊开始磕牙。墙破到能看到砖还叫做能打理?!「啧,咱们跟着二爷没几年是吧?我哥以前就跟着二爷!当初把少奶奶赶来梧桐院的时候,那草多高啊,都过腰了,那草里不知道不少蛇…」那小厮压低声音,「听说以前有个太姨奶奶就病死在这,常有那个…」「别胡说了!」另一个小厮害怕得声音拔尖,「少奶奶都住在这儿几年了,不、不啥也没听说过?」「嗐,这你不懂了吧?咱们少奶奶信佛又修道,福气大着呢!…」「福气大不大是不晓得,本事倒是很大。噗,那天你没瞧见,赵婆子让少奶奶踹了一个平沙落雁…哈哈哈,该!那老虔婆自以为奶了二爷三天,浩瀚轩就是主子了!少奶奶太慈了,怎么不多踹几下…」来送茶水的小丫头嘻嘻一笑,跟着掺和,「踹那么下算什么?咱们奶奶今天可神了!那么厚的红木案,咖擦一下就掰一角下来,震得那些不省心的老货们成了锯嘴葫芦!指头那么轻轻一捏,就把个茶碗儿捏出缝来…」「真的假的?少奶奶还会武功啊?这是不是说书的讲的什么大力金刚指?」小丫头白了小厮一眼,「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自格儿去问奶奶?」她抬脚就进去伺候茶水,二爷捧了茶点点头,指了指门,她也很伶俐的福礼告退了。小厮和小丫头倒是颇兴奋的七嘴八舌一番,一个小丫头声音一低,轻声嘀咕,「我说奶奶最该踹的就是…」她瞥了瞥书房。连二爷的贴身小厮都尴尬了,这话谁心底都嘀咕过,嘴里可不能漏。还能在内宅跑的贴身小厮年纪都还不大,没跟二爷往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但他们的哥哥或亲戚是跟过的,实在是荒唐到都不好意思跟这些半大小伙儿讲。安静了一会儿,这些小厮和小丫头开始往别的地方扯,东家长西家短的,很有默契的不去扯二爷和少奶奶的闲话。幸好二爷傻了,啥话都听不懂,要不非剥他们一层皮下来。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内容物已经悄悄偷天换日的二爷,说是不太晓说,听已经大都能听明白。心头隐隐约约一寸寸的发凉,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这个前身的二爷不要太过混蛋。但他的希望还破灭得挺快的。整个二门之内他都粗粗的逛过一圈,包含前身最爱流连的群芳苑。连个通房丫头的房都比梧桐院奢华许多,还没能走人的四个良妾更是金玉满堂。王姨娘在夫人那儿养胎,剩下的三个妾室,一个磕头如捣蒜,一个见到他就惊破耳膜的惨叫,另一个据说是他远房表妹、最受宠爱的,两眼一翻,直接昏倒了。他的心情很糟,非常糟。这个要命的朝代也很惨,非常惨。他的历史虽然不怎么好,起码也知道有个慕容冲。但这个昙花一现,最大名声只是小受的威皇帝,居然统一天下,才有了这啥劳子的大燕朝…开国已经一百多年了。看二爷心情非常差劲,顾临也觉得不安,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问,他都满眼复杂的说一切都好,变得非常客气。纳闷之余,日理万机的她,硬挤出时间盘问随身伺候的小厮和丫头。小厮和丫头战战兢兢的回了,艰难的说,二爷去了群芳苑,三个姨娘不甚恭敬。以为少奶奶会大发雷霆,结果只是询问清楚是怎么个不恭敬法,深思片刻,就和蔼的让他们下去歇着了。「二爷以后要去哪就去哪,仔细伺候着就是了,懂吗?」少奶奶最后就叮咛了这么一句。几个月没女人,对二爷来说大概是生平吃过最大的苦。但他的身体已经太亏损,拦又不好拦,不拦也说不过去…反正能伺候的姨娘们自己吓自己,说不定这样还是比较好的处置。这些天帮二爷把脉,倒是把亏损略补回来了,筋骨强壮些。管得太严又没意思,顾临又不是他娘。所以她丢开手,皱紧眉头面对谢家一大摊子事情。她这个婆母,管家大权抓得这么紧,偏偏是最下乘的事必躬亲。不屑,太不屑了。但再怎么不屑,她也只能照着前例办,而且是往严里办。她敢大刀阔斧,她那婆母绝对会十八般武艺尽显的「照顾」她。累这几个月也就算了,她可不想累到出谢府为止。只是不免轻忽了些二爷,看他越来越郁郁寡欢,她也觉得有点难办。她总不能硬押着那个姨娘来「安慰」二爷吧?只好更小心温柔的伺候着。冷不防,二爷突然开口,「谢子璎待你那么不好,你干嘛对我这么好?」顾临吓了一个哆嗦,差点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扯了一绺下来。看二爷龇牙咧嘴,她才略略心定下来。看来太医说得对,这疯傻是会好的。这不,才四个月不到,二爷说话就利落了。继续绞干擦拭二爷的头发,顾临柔声道,「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二爷喜不喜我是一回事,我身为妻者当所该为,又是另一回事。二爷遭罪了,我当然是得共患难。哪能白占个妻室的尊荣却不付出?」「尊荣?」二爷突然发火,「谢子璎明明是个…」混帐白痴和个纯粹的渣!他硬把下半句咽进肚子里,第一千次的怨恨怎么会穿越到这渣男的身上!回头怔怔看了顾临一眼,只觉得脸孔热辣辣的,转过头来。可怜他前世因为工作的关系,连女朋友都没交过。稍稍有点苗头,人家就觉得整天在部队操练的他鞭长莫及,不能接送上下班,没有情调,有个头痛脑热烦恼伤心也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就是做梦也不敢想会有顾临这么优质的御姐当女朋友…何况是老婆。他纠结,都快纠结成一团乱麻。实在很想大吼他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谢子璎,如果可以,请顾小姐和他交往之类的…但他不能,千千万万个不能。这个渣男的印记烙在额头上,几时能洗白?「二爷,你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么?」顾临被他吓了一跳,察言观色的谨慎的问,「下人就是爱乱嚼舌头,当主子的,还是得宽容些,有雅量…不痴不聋,不当阿翁。差不多就是这个理…」谢子璎,你真是个渣男中的渣男。二爷心底更痛骂了一番。可惜他骂人张口就来,说几句好话简直要他的命。支支吾吾一会儿,他才面红耳赤的低声,「御姐儿,你待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怜的顾临炸毛了。二爷…脑袋真的伤得不轻。居然对她能有好声好气!!她干干的咽下一口口水,讪讪的说,「应该的应该的…」背对着她的二爷心情好了些,没察觉她的惊恐,语气更平和的说,「我会说话这回事,暂时不要让人知道,可以吗?」他总得知道谢渣男是渣到什么程度才好谷底反弹吧?
临江仙 之十顾临提心吊胆几天,发现二爷没出什么新花样,心头略略松了点。后来听丫头报告二爷步行去梧桐院,在院子里慢悠悠的伸胳臂踢腿,也就没有那么震撼。只是趁二爷回来睡熟了的时候偷偷把脉,倒是脉象渐趋稳定平和,让她暗暗松口气。其余的时候,不过是二门之内到处溜达,随身带本书,走累了就坐下看看。原本担心二爷会糟蹋她的书,没想到他倒是很爱惜,看得也快。只是有天拎了本回来问她,鸡同鸭讲一番,她才猛然醒悟,二爷不懂句读之学。也是。二爷伤前喜欢看到艳情话本,都是标了「、」和「。」,不用麻烦的分句论断。她呢,是时间真的太紧,要学的东西太多,书是爱看的,只是为了抢时间自标句读。一来是看到哪标到哪,以后该接哪看就容易。二来是标过一次句读,第二次看的时候就轻松。她在这五年倒是一整个轻松了,除了种花和香药,就是把嫁妆陪嫁过来几大箱几乎都看完。二爷拎着的这本刚好是本女诫,她忘记拿去糊窗缝了,当然更没看过。「…二爷,这是女人看的。」顾临一脸尴尬的说。「女诫,我知道嘛。」二爷点头,「只是没有标点符号真看不懂,连在一起,连猜都不好猜。你有空不?现在跟我讲讲?」都掌灯饭后了,能没空?挑亮了灯,顾临把能背得滚瓜烂熟的女诫讲了讲。才把卑弱第一讲完,二爷就变色了。「屁话一堆!生女儿就要去床底下躺三天反省?!生儿生女是男人的基因…生物没学过啊?!…」他这一吼,顾临微微张着嘴看他,心里真的很忧虑。二爷好得这么不利索,半疯不傻的,满口跑胡话。硬要把他拘在家里是不可能的,但在外待人接物,搞个不好就惹祸上身…让她真的发愁了。不过二爷又把女诫批评的一文不值,十二万之不屑和不忿,她又愁笑了。她和二爷是怨偶没错,礼法上她是谢家人,内心倒有几分旁观者清。二爷嘛,就是个被宠溺到废了的纨裤,黑心凉薄,也就是不把人当人看。但现在被打得疯傻,反而有几分真性情了。最少把人当人看,特别是把女人当人看。吼了一个痛快的二爷却脸色一白,全身一僵。惨了,露馅了是不?顾临会不会把他当妖魔鬼怪给处置了…「二爷这话跟我嚷嚷没关系,切切不能对人说了。」顾临语气温柔,轻轻抚着他额头的疤,「这伤,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傻些也好,厚道。人厚道点,才能有福…」顾临的手实在说不上多么柔弱无骨、羊脂白玉。但她软软的指尖抚着额头的伤疤,让这个连女朋友都没交过的男子汉的心猛烈的一荡。连劝人都这么小心温柔…再一次的让他痛骂谢子璎就是个万中选一的渣男!能顺势把顾临的手握在手里,就已经是他最大勇气的表现了。憋了半天,他也只能讷讷的挤出一句,「知道了。我不好,你尽量说我。」这下换顾临僵住,这手该抽还是不该抽…她心底着实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心软去摸他的额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二爷好全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阴损的报复。「哪里敢说爷,妾身能提点就尽量了。妾身见识少,触犯二爷的话,请二爷多多见谅。」顾临斟酌半天,还是先手预防了。一下子又把距离拉得远了,二爷有些失望。但他反把手握紧一点。「你喊我璎哥儿吧,我也喊你御姐儿。我们、咱们…到底是夫妻,别、别那么生疏。」虽然此英非彼璎,但他前世的名字就有个「英」字。从陆战队强悍的职业军人变成渣到不能再渣酒色过度人品低劣的纨绔公子哥,他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能够让他稍微振作的,就是有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御姐老婆。「我什么都不晓得,什么都不懂…你再跟我生份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他低声说。顾临沉默了好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能生份呢?女子卑弱第一,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虽然勉强压抑,还是不免带了点讥讽。二爷只觉一股郁气憋在胸口,又火大又委屈。咱是铁铮铮的男子汉赵国英,不是他妈的谢渣男!但这理由说不出口,他一把夺过女诫,撕个粉碎,扔到痰盂里头去。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吧。最少现在二爷,肯为她撕女诫。「璎哥儿。」顾临轻轻的喊。二爷静了静,缓缓的吐出那口郁气,对着顾临笑了笑。那么俊俏的脸孔,却出现有些憨厚的如释重负,真是有点儿傻。顾临还是照样服侍他睡下,坐在床边等他睡熟。咱们这个换了内容物的二爷虽然心底有些痒痒的,毕竟前世一宅二十几年,还是个快修炼成大法师的原装货,很想当禽兽,可惜是一个禽兽不如。只能望着自己的老婆傻笑,睡着了心情还是一整个艳阳高照。可惜艳阳高照的心情总是很容易转阴偶雨。第二天满面笑容的去慈安堂请安,忍受他便宜老娘的又抱又哭,以为可以合理退下和御姐老婆培养感情…先安内后攘外嘛,搞定了老婆,他也好跟那些穿越前辈看齐,看是炼钢火药还是吹个玻璃之类的,就算时代安定不能雄霸天下,富甲天下也不枉穿越一回不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老娘说王姨娘哀哀欲绝的要见二爷。他只觉得心一缩,微微瞥了一眼顾临,只见她面色如常,笑语嫣然。慢着!不该是这样吧?细姨肚子里有货,大老婆能这样处之泰然?和顾临相处了几个月,加上昨晚撕女诫事件,他又不是白痴,怎么能不明白顾临的所谓贤良只是薄薄的一层表皮…苦于他还在装哑巴,被拽着往里走,他频频哀求的看顾临,顾临只露出诧异不解的眼神,一点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被迫和怀胎九月的王姨娘见面。他不是没有见过孕妇,只是没见过这么像海象的孕妇。而那头海象一把抓住他的手,哭了一个梨花带泪…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身躯是海象,脸孔的确很精致。但他的心情复杂,真的很复杂。到现在他还是不太能够接受他就是谢子璎的倒霉事实,很顽固的认为前身是前身,他是他。顾临么,是那渣男冷落抛弃的,虽然没有办手续,他就认定是离婚少妇了。什么年代了,人好比什么都好。而且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追顾临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这个王姨娘,是谢子璎的细姨,肚子里的,是谢子璎的骨肉。他心底那股子纠结别扭啊,几乎要把自己憋死。这顶算不清楚糊涂帐的绿帽子,好像不得不戴,那个早不知道死到哪去的渣男小孩,他好像也不能不认…他自己还是个预备役的童真大法师呢,居然不得不把前人造的孽都认下来,他连肉汤都没尝到啊…这个时候他才体认到,种马和后宫,存在于小说挺好,挺能意淫一番。真真切切让自己亲身体会,真的人有能与不能。对不起,我是禽兽不如。我、我就是禽兽不起来啊!他现在只觉得满额的汗,因为他的亲亲老婆已经快退出门外了…二爷脸色苍白的把自己的手拔出来,胡乱的拍拍王姨娘,转身跟着顾临出去。顾临讶异,「璎哥儿,婆母唤你呢…你不多陪陪王姨娘?」她果然毫不在意啊!谢渣男,我是该恨你还是该感谢你啊?!他控着脸紧紧牵着顾临的手,死都不让她甩开。咬牙切齿细声说,「记住,我啥也听不懂,而且还是哑巴。」这是演哪出啊?顾临都被搞糊涂了。不过二爷有令,她还是很自然无瑕疵的圆了过去,婆母一点疑心也没有,还叮咛她要好好照顾傻二爷。顾临叹气,只能叹气。这人傻得不完全,实在是比全傻还麻烦得多了。
临江仙 之十一带着郁郁寡欢的二爷回浩瀚轩第一件事情,顾临使人去叫了大夫。「谁生病了?」二爷大奇。「呃…等等王姨娘一定会说肚子痛。」顾临淡淡的回,「但不会真的有事,你还是出去走走吧,该干嘛干嘛去。」二爷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缠着她问个不停。正缠着,夫人那儿就差人来说,王姨娘身体不适,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时间衔接得如此刚好,御姐儿竟然这样的神机妙算。顾临讪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二爷。说了象是挑拨是非和告状,但不说…二爷这样半疯不傻的,没点心眼不知道会遭什么罪。「因为我今天进了王姨娘的房。」顾临含蓄的说。「…你都快站到门边去了,隔她起码有三尺远吧?」二爷满眼疑惑,「她扯的是我又不是你。」顾临真的为难起来了,不知道怎么理智客观的解析宅斗的撇步和精髓。「我是妻,她是妾。」顾临含蓄的解释,「她一辈子地位能比我高也就这段时间…能打压就尽量打压,所有能使的手段都得使出来…也不用我做什么,只要让人觉得我想害她,或者干脆来个八字相冲之类的…为了这个难得的子嗣,我大约又得青灯古佛去了。」「…不会吧?」二爷的脸白了。「所以我才先把大夫给叫了。」顾临看他脸色不好,安慰的说,「这个老大夫虽然不是太医,妇科很拿手,婆母是很信任的。只要他说没事就好了。不然等到么和尚道士的登门,我才有吃不完的排头。安心吧,宅院事我拿得起。说给你也只是要你多个心眼儿…以后人情往来,除非真的很知己,送什么不要送吃的用什么不要用香啊药啊…」她叮咛了一串,二爷只是看着她,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忍不住问了句,「可需要这么狠吗?真的最毒妇人心?」顾临迟疑了一下,温言道,「也不是。妾室邀宠是正常的…只是王姨娘出身…比较小户,娘家人见识也比较浅薄。其实孩子生了记在我名下,就免了六年无子七出之条,我最不可能害的就是这孩子。只是既然她有心要打压,也随她了。正也就这么点小手段,我还不放在眼底。」二爷前世,就是一个忠贞的御姐控。他自认很man也很男子汉,但对那种自信满满成熟稳重的御姐就是一整个倾倒到不行。而顾临呢,在这个时代实在不算美人儿。面含春威而不露,眉飞色扬,气色红润,比寻常女子要高挑挺拔,背总是挺得太直。时下流行的大家闺秀要行不摇裙、笑不露齿,温柔顺从,身比西子弱三分,面目精致绝伦才可以。顾临很刚好的背道而驰,却更刚好的是换了内容物的二爷最喜欢的那款。可惜他实在嘴巴笨,憋了半天只说,「御姐儿,你辛苦了。我、我都知道的。」然后就落荒而逃了。都知道些啥啊?顾临纳闷,揉了揉额角。家里还一大摊事呢…王姨娘今天绝对会更添事,不会让她安生的。果不其然,她把家事打理出个眉目,才刚喝了口茶,夫人身边的吕嬷嬷又来回报了…人家王姨娘不满意,要换太医呢。公爹说是从二品,礼部之长。能请太医来看看公子,已经是面子,而且还搭上老太爷曾是太子太傅的面子。一个贵妾都没混上的良妾,找太医?「满京城赵老先生的妇科最是好脉象,为什么要寻太医?」顾临无可奈何的问。吕嬷嬷一辈子跟着夫人,见多识也广,知道这不是个事。但王姨娘打滚撒泼,夫人又不听劝,她个下人有什么办法?「…赵大夫要姨娘多下床走动,那些大补之物少吃些,不然可能会…」敢情王姨娘自从有了就躺在床上动都不动?还大补咧!更何况是头胎…不难产就见鬼了。她果断拍案,「从我帐上支一百两银子给王姨娘娘家人,让他们自己去找好大夫,顺便也把稳婆奶娘都找了!稳婆奶娘的月例从我帐上走,明白?吕嬷嬷,辛苦你一趟,帮我请示一下夫人,顺便问问王姨娘成不成。」娘家人你总信了吧?银子我也出到底了,而且事事不沾手,总该满意了吧?果然,破财消灾,皆大欢喜。连婆母都对她赞不绝口…只有公爹对婆母发了顿脾气,说姨娘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看太医。果然这家也就公爹是个明白人。顾临摇头,幸好她向来简朴自度,很有危机感的觉得早晚会被迫入空门,不重华服珠宝,帐上很有些钱。不然真要动到她嫁妆银子去了。二爷继续在家里溜蹓躂躂,后面跟着三个小厮两个丫头的跟班。被人当个傻子还是有好处的,说话都不会避着他…只是他的跟班比较可怜,常常被人挤兑嘲讽的气哭。顾临真是会选人,实诚护主。以后真要对这五小好一点儿。只是现在他还是平静的装傻,好好的收集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多多听人说话,听力上升,说话才能更利落。这坑人的方言真难学…以后还有个官话等着,他有种当年苦学英文的痛苦感。后来蹓躂到外院,见到他便宜老爹养的清客文人,痛苦感更上一层楼。果然斯文败类,书读越多越不是好东西。脸上带着笑,当着他的面就讥讽嘲弄,将二爷过往的光荣事迹巨细靡遗的晒了好几遍。若非忍耐力过人,他真想揍扁这些斯文败类。气都气饱了,中午回来瞪着一桌菜拿着筷子发抖,吞都吞不下去。顾临问明白了,啼笑皆非,「…公爹那些客宾都吃过你的大亏,不趁你傻了好好报仇,更待何时?」「这谢子璎不是个玩意儿,那些靠人吃白饭的连玩意儿都不如!」二爷愤然。没忍住,顾临噗嗤一笑。「罢了罢了,前尘往事忘了就忘了吧。没把命丢了,还能说话流利,已经太好了。」二爷还是沉着脸不动筷子。一小部份固然气恨那些斯文败类,更大的部份是想把那渣男死鬼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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