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地方,一掌经,是不是新地图上的

& 一掌江山又如何
九、夜探窑厂
作者:晴空晚照
授权:晋江文学城
在咸阳方面消息尚未传来之时,白毅下令众将士在距离东郊十里处扎营待命。目前他们对于城中情况所知不详,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傍晚的时候,展捷派去的探子早先一步回来,打听下来的结果就是原来当初窑厂出事之后,嬴政曾经派人前去调查安抚。只是那笔嬴政亲自下拨的安民款却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如今连派去点差的朝廷官员也被激动的百姓扣了下来。军帐内,展捷对白毅道:“如此看来问题就出在那笔该到而未到的安民款了。”“哪有这么简单。你可知,这窑厂里管事的是谁?”“这不是官窑吗?”“你还真是天真啊。”他轻笑,“管事的是吕丞相四姨太的弟弟,而在塌方中死掉的一个工头是长安君乳母的儿子。”“也就是一个是吕不韦的小舅子,一个算是长安君的亲戚。等等……长安君,似乎在哪里听说过。”“长安君成蟜公子,储君的亲弟。”展捷自然知道成蟜,那个嬴政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若非吕不韦费尽心机将赵姬母子从邯郸弄回咸阳,如今王座上的那人便该是成蟜。“若这后面牵扯的是他们两个,就复杂得多了。”她甚至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白毅往火盆中添了些炭,“其实储君的密令今天早上便送至我手。”他自怀中拿出一卷布帛。展捷看见上面只有一个字:和。略一皱眉,问道“你之所以让我们原地扎营,是因为参不透储君的用意吗?”白毅也不说话,只是专心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炭。展捷想了一会儿,遂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你才只带一千人就来平乱。因为你早就知道既有吕不韦插手,又有长安君干涉。这两人虽因为立太子一事水火不容,却又互相牵制,无论如何都是动不得的。”白毅只是一抬眸,“说下去。”“储君的意思很明确了,应该只是单纯想先平定这些百姓而不要触及两方的利益。免得他们再搞出更复杂的事情出来。所以这个‘和’字,既有着你平乱,又有让你当和事老,和稀泥的意思。”白毅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被炉火熏红的脸微微一笑,“算你聪明。”展捷赶紧谦虚道:“哪里,我也是刚刚见你拨弄炭火的动作才一下子想起来的。要说聪明,我可及不上你。你明明早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情况,还让我的手下去查,让我来猜,想必也是为了考验我们吧?”白毅道:“算是吧。但多了解些情况总是好的。”“那你可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他却摇头,“你以为这和事老是好当的吗?”“我有个想法。”“说来听听。”“调查,然后谈判。”她很直白地说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但是最简单有时候却也最有效,这在二十一世纪也常被用来解决重大问题。如果调查出对方的什么把柄,不怕他不妥协。“你说的倒是简单。好吧,便依你之见好了。”白毅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站了起来,唇边隐约似有笑意,“天不早了,回帐休息吧。”待展捷出了军帐,他脸上的笑更是温柔。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猜到的,原来又一次小看了她啊。夜深了,咸阳王宫的内廷仍亮着灯。嬴政还在处理政务,李斯伴在一侧专注地书写竹策。嬴政一手执笔,一手拄着额头。看似专心于眼前的卷轴,实则心思早飘去了千里之外。李斯看了看他,无奈的笑笑,这个储君啊……良久,嬴政放下手中的笔,问李斯道:“李卿可知寡人在想什么?”“储君定是在想白将军能否明白您的密令。”李斯亦停下笔。“知寡人者李斯也。”李斯之所以一直深得嬴政的信任,其中有一点就是因为他常常能够明白嬴政的心意。像这次,嬴政因为有吕不韦和长安君牵涉其中的关系而不知如何是好,李斯就为他想出了这个“和”字。“储君不必担心,白将军向来很能明白储君的心意,他定能想出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嬴政点头,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哀愁,“幸好寡人身边还有你们,否则,这个储君寡人定是当不来的了。”李斯知他在想近日来吕不韦越来越骄狂,越来越不把这个储君放在眼里的事情。只得宽慰他道:“储君说的什么话?正因为储君明智,臣下等人才有用武之地。储君不必如此消沉,吾等必当竭尽全力以报储君知遇之恩。”“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老说些奉承寡人的话,若是换了她,一定又要指着寡人说没出息了。”嬴政忽然想到燕飞羽以前教育自己时的情景,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储君莫不是在说飞羽公主?”李斯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她确实不一般。”“是啊,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燕飞羽。”嬴政笑得温柔,“除了母后,只有她如此教训过寡人。只是如今,连母后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跟寡人说话了。”“储君心中想必极是在意飞羽公主的。”虽然只见过那叫燕飞羽的女子数次,李斯也明白嬴政为何如此执着于她。想那日在甘泉宫夜宴之上的一曲《满江红》,着实让自负文采出众的李斯也惊艳了许久。“寡人在意她,却不知该置她于何处。”“臣曾听闻,螺夏族有一夫一妻的规矩。但凡男子,无论是谁都只能娶一名女子为妻。臣想,也许飞羽公主也是不得已吧。”嬴政苦笑,“就算他们族里没有这规矩,她也不会接受寡人的。寡人也风闻了不少说她迷惑寡人,想要入宫为妃的说法。呵呵,她若真肯如此,寡人便学那夏桀、商纣,做一回为红颜误国的昏君又如何?”李斯不禁叹道:“但愿公主能明白储君的苦心。”自古最难理清的就是这纠结情丝。李斯纵然自诩能为嬴政谋算天下事,却唯独这件事,还真帮不上忙。嬴政不再说话,思绪逐渐飘向远处。东郊窑厂是秦国目前最大的瓦窑场,全国近三分之二的砖瓦都是由这里提供的。虽名为官窑,但这些年来一直是由丞相吕不韦负责管理。可以说差不多成了吕氏的家族产业。吕不韦虽日渐骄狂,但对手下的人还是管的极严。这座窑厂的执事,也就是他的小舅子莫戴想来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按理说不该会弄出这样的事情,白毅和展捷决定先去窑厂里看看情况。等到夜里,两人出现在窑厂的后门。展捷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敏捷地顺着围墙翻了进去。同样装束的白毅也紧跟着进去,“这就是你说的调查办法?”“怎么,你以为人家还会敲锣打鼓地欢迎你来查啊?”展捷白了他一眼,从腰间的暗袋取出一卷钩绳。绳子是用泡了药水的麻线加掺以细牛筋特制,两端各有一个钩子,均是由展捷亲手设计,再由手下分解了打造的。她一端勾住身上的背带,一端拿在手中,两个钩爪皆由精钢铸成,结实得很。白毅身上也有一套同样的装备。对各种兵器、暗器堪称专家的他在第一眼见到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的时候就知道此物非凡。他见过展捷演示使用的方法,只是现在再看她熟练地组装、攀爬,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遂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常做这种事?”展捷看了看他,“有些事我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你现在是不是不信我呢?”白毅自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她所展现出来的才能太让人震惊。谁能想到小小的螺夏族竟然出了一位如此了得的人才。如此想来,当初自己征讨螺夏,一剑令她重伤坠马被俘之事,若非侥幸,便是阴谋。他目前所了解的燕飞羽,绝不会是那么容易就犯的人。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往后者那方面去想。“若是信我就跟我来,不信我你就走。”展捷看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知道他是对自己的能力生了疑。只是任凭他怎么想,也不可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说罢,她一扬手,精钢钩爪射出,准确无误地勾住了窑厂的外墙。她借力攀了上去,动作极是灵活。白毅随即跟了上去。他没有借助钩爪之力,但速度却毫不逊色。展捷看了他一眼,目露赞赏,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啊……说话间听见有声响,两人赶紧伏在墙上一动不动。目光寻去,正见不远处有一队卫兵巡逻经过。这已经是他们今夜碰见的第三批守卫。展捷待脚步声远去,小声问道:“原来这窑厂的守卫那么严。”“有问题。”白毅沉声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我现在还说不上来。”继续沿着围墙往里走,翻过一道上了大锁的铁门,进入通往后山塌方事故现场的小道。今夜月隐星疏,倒是帮了二人大忙。一路上又借着夜色躲过几批巡查的守卫,白毅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展捷似乎也有了头绪,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道:“这里太干净了。”是啊,这里太干净了。二人一路上所到之处均是整齐干净,不要说塌方的现场,就是残转烂瓦也没见着半块。展捷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了。这里完全不像才出过事故的样子,应该是有人刻意打扫过的。”“而刻意打扫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掩饰什么。”白毅接过她的话,“一般那里要是出了事故或是遭了灾,非但不会打扫,反而还希望现场越乱越惨越好,才能得到朝中更多的救助。”“所以,一定有问题。”“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今日只为探路而来,千万不可鲁莽行事,自己的安全最重要。”白毅不放心地叮嘱她。“放心吧。”展捷以前曾执行过无数次这类型的任务,可谓经验丰富。此时,宁静的夜空中想起了夜枭的叫声,声音划破长空,甚是凄厉。这叫声让人乍一听,禁不住毛骨悚然。展捷却好像心情很好,一手拉了白毅,“走。”白毅顿时明白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看来你手下的人不止善仿乌鸦的叫声,这夜枭的叫声更是传神。”原来展捷也派了连大海和几个手下前来策应,这夜枭叫就是事前约定的暗号,说明他们有所发现。展捷有些得意,笑道:“又被你看出来啦。”“说起来我真是有些后悔当初让你在我营中挑了那些人去。不过,若不是你,只怕我会埋没了他们。”“我会替你转告大家的。”循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位,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隐藏在夜色中的连大海。“参见姑娘、将军。”连大海道。“还有两个人呢?”展捷一共派了三个人来。连大海道:“属下派他们去其它地方查看了,这里太大,没有一张地图根本摸不着北。那两人擅长记路,回去后应该能画张图出来。”“做得好。对了,你发现了什么?”连大海说道:“属下奉了姑娘的命令来查线索,谁知竟发现在这破窑厂里还有另外一批黑衣人。”“还有一批人?”白毅问道。“是的。也就两三个,人虽不多,但都能称得上是高手。属下觉得有问题,索性就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跟着就跟到这里来了,结果发现了很重要的情况。待那些人走后就立即通知姑娘了。”展捷环顾四周,这里算是窑厂的原料采集处。从环境看来,的确是有塌方事故发生过的痕迹。虽然也有人精心打扫过,但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白毅认真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站的地方似乎高出别处一些。正要蹲下细看,听见又有声音传来。连大海轻功了得,一个翻身已不见踪影。白毅情急之下一把拉了展捷往旁边的陶土堆里一滚,趴在土堆后面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展捷此时被白毅紧紧抱住,身体伏在他的身上。姿势相当的暧昧,偏又动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的眼睛竟比月光更明亮。虽隔着几层衣衫,仍听得到他胸膛里心跳得厉害。展捷不是古人,她以前当过特种兵。曾经和战友并肩执行过无数次危险的任务,野外生存时更是经历过数不清的肢体接触。此时的情况虽然尴尬,但她并不慌张。冷静下来,只听见来人脚步声渐近,不似守卫,倒像方才连大海所说的黑衣高手。想必定是不放心,去而复返来着。只听其中一人道:“主上,没什么异常。”那被称为主上的人开口说道:“也许是那夜枭的叫声太凄厉了,我心中竟有些不踏实。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若我猜的不错,白毅明日就会入城,我们要更小心些,他可不像莫戴,能糊弄过去。”“是。”又过了一会儿,白毅确定那几名黑衣人已经走远,才一跃而起。向展捷道:“方才白毅得罪了。”展捷摇摇头,“无妨。刚才若不是你拉我躲得快,就要被人发现了。”她看见白毅的眼神竟有些闪烁,想必是比自己还尴尬的吧,不由得轻声笑了。连大海此时跳了出来,跪下请罪道:“请姑娘责罚,属下只求自保,未来得及保全姑娘。”展捷却道:“你没有错,相反还做得很好。刚才形势危急,你那个位置说什么也救不了我的。倒不如保全了自己,还有可能通知人来救我。”连大海热血上涌,顿时觉得就是为了面前之人豁出命来也是值得的。白毅这时已经蹲下,用手抓了一把面前的泥土,土质疏松,似乎是新填上的。站起来再走了几步,更加确定他们所站之处肯定被人动过手脚的。借着微弱的亮光,他发现不远处似乎又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料想应该是刚才那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所为。连大海不再卖关子,说道:“白大人果然好眼力。方才属下跟踪那几个黑衣人到此,就是他们在这里挖东西的。”展捷问道:“你可看见他们挖出什么了吗?”连大海道:“尸体。”其实展捷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又问白毅:“你知不知道窑厂上报宫中死了多少人?”白毅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是一百四十九人,储君已下令予以安葬。只是如今看来,恐怕其中大有文章。”展捷不禁叹气,这种事情她以前在新闻里见过。多是那些黑心矿主为了逃避责任,虚报死亡人数。甚至将找到的尸体深埋,以求毁尸灭迹。她看看脚下的土地,想到自己站的下面可能全是枉死的窑厂工人,心中一阵酸楚。白毅也叹道:“回去吧,今天的收获够多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展捷道:“大海,想办法通知你的手下回去。”连大海领命去了。展捷和白毅依着原路小心地返回,一路上两人的心情都颇为沉重。出了窑厂,沿着记号找到来时骑的马。回到营中时天也快亮了,只是他们谁都无心休息。随着白毅走进军帐,展捷扯掉脸上的黑布,见白毅肩背上的衣服破了几处。直觉定是那时他揽着自己在土石堆里翻滚时受了伤。上前一看,果然看见衣服破口处血还在流。“你受伤了。”她有些自责,若是自己的行动再灵活一点就好了。“不碍事的。”白毅坐了下来,“你先回帐休息吧。”“不行,你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展捷认真地说道,丝毫不认为自己当面让一个男人脱衣这行为有何不妥。白毅不由皱起了眉,“我自己来就好。”“不行。”她坚持,“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我都不介意了。”白毅看她极认真的样子,只得妥协,在她面前脱去了黑衣。他里面仅着一件白色中衣,肩膀处也破了口子,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脱啊!愣着干嘛?你不冷啊?”展捷一边说,一边取了药箱来。白毅的眉皱的更紧了,一只手拉着衣服,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女子面前解衣,是自己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见他那别扭的样子,展捷忍不住笑,“我说白大将军,不用如此表情吧?”白毅似是终于下了决心,除下了贴身中衣,上半身□□在展捷眼前。展捷见他脸上分明红了一片,这个严苛的男人竟也有红了脸的时候。她取来清水,用布替他擦去身上的血,发现他的伤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多。整个左边肩膀直至后背都被瓦砾划破,细碎的瓦片残屑纷纷嵌在肉里。一眼望去,血肉模糊。这样重的伤,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便不说了。展捷这样想着,心里忽的一热。想到那时他紧紧护住自己,最后还不忘让自己趴在他身上的动作。若非那样,如今血肉模糊的那个就是自己啊。见她停住不动,白毅还以为是吓到了她。反而安慰她道:“没事的,你要是害怕就出去,我自己来就好。”展捷瞪了他一眼,“谁说我怕了?我是担心你怕疼。”她收敛了心神,用铜丝弯成钩子在火上烤过,开始往外取碎片。动作又快又准。白毅见她动作熟练,只是已经对她层出不穷的本事见怪不怪了。“这么严重的伤,你还说不要紧。万一发炎了怎么办?化脓了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双氧水、青霉素,弄不好你的命就没了。”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白毅虽听不懂什么双氧水、青霉素,但大概猜到是金疮药那一类的。并不搭话,听她自顾自地说着,心里说不出的温暖。连她下手在自己肉中取碎石的疼痛也不觉得了。“呀,这一块最大。”展捷发现他左肩下方插了一块碎瓦片,小心取出后才看见竟有寸许长。赶紧替他上药止住了血。忍不住骂他笨蛋,他只是淡淡笑着,也不回嘴。骂着骂着,忽然眼眶一湿,险些落下泪来。不仅白毅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连她自己也没想过竟差点为了他流泪。“笨蛋,若这瓦片插偏了些,你说不定就活不成了。”“真的没事。”他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我受过不知比这重多少倍的伤,这真的算不得什么。你……不要哭。”展捷刚才就注意到他身上数不清的大小伤痕,最深一处是后背上一道极深的伤口,由肩胛骨一直没到腰线。展捷取来干净白布,小心地替他缠好伤口,说道:“左肩上的疤恐怕是留定了。”白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的是在她身上,也是左肩那里一模一样的地方,也有一道这样的伤。那是自己刺下去的,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时候。现在身上这道疤,就当是还她。展捷见他盯着自己的肩膀看,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伤。也是左肩同样的位置,竟连形状也是差不多的。正是这道剑伤,夺取了真正的燕飞羽的性命,却把自己召来了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感伤起来。“怎么了?”见她茫然的样子,白毅心中一紧。“没什么,就是想到我身上也有这么一道疤,还是你刺的呢。”“对不起。”“你都说过多少遍了?真想不到当初你刺了我一剑,现在又帮我挡了一回。就连受伤的地方都一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缘分?”白毅不明就里地问道。展捷忽然想到缘分乃是源于佛家用语,而佛教是魏晋时期才传入中国的。此时的白毅自然不明白什么是缘分。于是简单解释了一下,白毅听罢,笑道:“这又是你们螺夏的传说吗?照你这么说来,我们的却是有缘分的。”展捷却想到,在现代,缘分这个词多指男女之间的姻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白毅抬眸,正对上她略带羞涩的笑颜,真如花树堆雪,新月生晕。一时间竟看的怔住了。待到回过神来,又不禁红了脸。清了清嗓音说道:“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好吧。你也是,小心点别让伤口裂开了。我……先出去了。”她也有些尴尬,快步离开了。见她揭帐出去,白毅起来找了件衣服穿披上,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却始终睡不安稳。于是又起身穿戴好铠甲,隐隐觉得左肩有些疼痛。此时帐外有人求见,正是不久前才离开的展捷。展捷带了另外一个小兵进来,白毅见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夜行衣,知道她刚才没有回去休息。只见她手中拿了一卷布帛,摊平了铺在几案上,笑道:“你看,窑厂的地图画出来了。”白毅见这图画的极为详细,就连守卫会经过的路线也都逐一标识了出来,问道:“是你画的?”展捷颇为自得,说道:“厉害吧?图是我画的,不过……”她指指身侧的小兵,“我只是把他记在脑子里的东西画出来罢了,真正厉害的是他。”那小兵被她赞红了脸,嗫嚅道:“回将军,属下是东郊人士,我爹早年在窑厂上过工。我小的时候经常在窑厂附近玩儿,所以对里面的情况比较熟悉。”展捷指着图中标有三角记号的地方说:“这里就是昨天连大海发现的地方,原来这窑厂竟有那么大。”那小兵也指指展捷所说的地方,道:“就拿这里来说,此处本来是一个大窑洞。开窑和封窑的时候里面差不多有一二百人。再加上这附近的几个小窑洞,这里、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他伸手在图上一一点出,“窑厂出事的那天,这些地方加起来至少要有五百来个人。”展捷接下去说:“照目前的情况看,我怀疑窑厂管事的人不仅虚报了死亡的人数,扣下了安民款,还秘密把那些工人的尸体给埋了。那些枉死百姓的家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暴动倒奇怪了。”白毅同意她的看法,示意那小兵先出去,然后说道:“你说的对,我这就写封密信送到储君那里去。”“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去城里,光明正大的会会那个莫戴。”展捷想到了昨夜那个黑衣人,问道:“你说昨天晚上那几个黑衣人会是什么来路?”白毅沉声道:“我方才也在想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他们不像是莫戴的人。如果他们是的话,大可不必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去挖地。而且连大海也说跟着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对里面的情况也不是很熟。”“嗯,有道理。而且你记得吗,其中有个黑衣人被成为主上,而且他们的武功也不弱。”“感觉那个主上的身份应该不一般,他还直呼你的名字,似乎对你很熟悉的样子。”白毅心中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还不待他说出来,就听到展捷脱口而出:“长安君成蟜!”白毅点点头,“又让你猜着了。不出意外的话,昨夜那个主上应该就是他。”展捷好奇地问他:“长安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跟储君像吗?”白毅想到了那个骄傲尊贵的二王子,想了一下,评价道:“心高气傲、性烈如火。”历史上关于嬴成蟜这个人并未留下太多的笔墨,只知道他比嬴政小了两岁。嬴政被册封太子后,因为赵姬和吕不韦的关系,当时的秦庄襄王就把成蟜派去了封地,封为长安君。后来等到嬴政正式即位加冕后不久,成蟜意图谋反,被嬴政下令诛杀。也算是个悲剧人物。“那就是很储君一点也不像了。”展捷想象着他的样子,按年龄算起来,这成蟜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长安君虽然和蒙恬差不多年纪,但是你若有机会见到他就知道他比起蒙恬来,不知要沉稳了多少。先王亦曾多次夸赞过长安君的心思缜密,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展捷却不以为然,再不简单最后不也被嬴政轻松解决掉了?只是思及此处,不免有些疑惑,如今嬴政那温吞和顺的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精明厉害的主儿。“想什么呢?”“哦,没什么。刚才说到哪里了?”“我看你是累了,刚才让你休息,偏偏去画图。连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展捷笑道:“这算什么?放心好了,再苦再累我都受过。”正谈话间,有兵士进来通报说窑厂管事莫戴前来拜访。白毅似是一点也不意外,“请莫先生进来。”“你知道他会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咱们和他一起进城去。”展捷想起身上还穿着夜行衣,说道:“我去后面躲躲。”说话时,那莫戴已经走进帐中。此人约莫三十左右年纪,长的颇为富态。脸上一直笑呵呵的,似乎是个老好人的样子。一见到白毅,连忙见礼道:“久闻白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白毅道:“莫先生夸奖了。请坐。”莫戴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说道:“白将军您是不知道啊,如今城里那些暴民有多可恨!天天聚众闹事,□□里的军队都镇不住啊。幸而储君明智,派您前来平乱。东郊安定有望啊。”白毅淡淡一笑,“莫先生说的太严重了吧。白毅出发前听说在我之前也曾有过朝中大臣前来平乱安抚,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莫戴道:“您说的那是廖大人。唉,可怜廖大人前脚刚进城,后脚就叫那些暴民给扣住了。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白毅知道他在说谎,这个莫戴,与其说是窑厂的管事,倒不如说他是地下城主更来的贴切。“如此说来,那些乱民果真可恶之极。”“那是自然。不知……不知白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前来平乱?”“呵呵,莫先生,请恕白毅不方便透露。不过你大可放心,白毅此行是奉了王命的,一定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说来,还要莫先生多多协助。”莫戴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白将军既然已经到了东郊,怎么能还住在城外的军帐里?在下已经在府中准备好了房间,今天来就是请您到家里去的。”“白毅住惯军帐,只怕去了府上多有叨扰。”“唉!将军说的哪里话?白将军可是在下一直钦佩敬重的人物,就连姐夫大人也常夸赞您年轻有为。”他口中的姐夫自然就是吕不韦,现在提了出来一方面是显示自己和他的亲近关系,一方面也是让白毅清楚他是有后台的。白毅岂会不知他的用意,知道再推辞就太假了,于是道:“如此就打扰了。还请莫先生先行回府,待白毅处理一下琐事,再去府中打扰。”“好、好。那在下先行一步,恭候将军大驾。”等莫戴走后,展捷从帐后出来笑道:“这倒好,直接打进敌人内部。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白毅听她说的形象,也微微一笑,“准备一下,挑三十个最好的手下一起去莫家。”“那剩下的人呢?”“其实我究竟带了多少人来,他们并不知道。剩下的人我自有安排。”“好,那我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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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01 泡影,山河故人如果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人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所有你最珍重的,爱、恨、情、仇,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玩笑。当你所有为之而努力的功、名、利、禄,全都变成了虚无缥缈。那能支撑着你活下去的力量又是什么?活下去……为生、老、病、死所苦。为贪、嗔、痴、慢所折磨。面对这一切,人到底为什么还要活着?1、蔡紫冠痴痴地坐在伏羲神像前。地宫之中无昏晓,只有长明的火把闪烁着,跳动着,令地上的影子偶尔扭动一下——那边几乎是这大殿中仅有的生机。仅剩一只眼睛的伏羲神像沉默肃穆,在头顶上俯瞰着他。他一直在这里坐着。摇光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了,而他失魂落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能做。伏羲宫主不知在想什么,任他留在大殿里,不攻击他,也不打扰他,甚至还亲自送食物来给他。大梦醒来,皆是泡影。原来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所有的生命,在一开始就来源于伟大的死亡。现在他可以深切明白火二的愤怒了: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而所有人还在假的世界里煞有介事地活着,那么对于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而言,是多么的悲凉和可笑。杀尽苍生,以为证明。火烧辛京的那一把火,是火二在绝望之余,为自己、为天下人、为那不甘的命运,而做的最后的抗争。而另一个他,后来又做了夺走艳僵那灭绝人伦的事,大概也是因为,既然世界都已经是不存在了的,所谓的伦理与道德,又何必去遵守呢?关于这世界的秘密,实在太过震撼。它令二百年前的末代皇帝暴毙,令二十年前的火二分裂发疯。如今,也令蔡紫冠的脑中一片空白。脚步声响,伏羲宫主再一次出现。那张惨白的面具不见悲喜,他默默地弯腰,在蔡紫冠的面前放下一碟水果。“你们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如果我们是女娲制造的偶人,那你们复活伏羲大神,又有什么目的?”那伏羲宫主看着他,面具后的眼睛反射火光,闪闪发亮。“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吗?”伏羲宫主轻声笑道,在蔡紫冠的对面坐下。“我们是大神制作的偶人。伏羲宫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之后,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然更进一步。一切的秘密都隐藏在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女娲亲手捏出的偶人和它们的后裔,因为沾染了她的神气,更容易吸引伏羲的神力,获得神通。而她以柳枝甩出的泥点变成的偶人,则无法获得伏羲神力,只能成为凡人。“对这世界了解得越多,伏羲宫宫内的思想就越来越复杂。以南宫氏为首的深修派、以慕容氏为首的逍遥派,和以诸葛氏为首的卫神派,各有理由,在数千年的承袭之中,轮流主导着伏羲宫的前进方向,试图决定我们和所有世人的未来。其中,深修派主张不断深挖,彻底找到伏羲大神的遗骸,从而获得更多灵力;而逍遥派则希望保持现状,伏羲宫对外封锁消息,安稳人心,防止天下大乱,保证伏羲宫在暗中的特权。“而三派之中,要属卫神派最为激进。以诸葛氏为首的一群人,认为伏羲宫之所以能够知悉世界的真相,乃是上天神选,我们的使命,便是守卫伏羲大神,因此应当抹杀掉这世上除伏羲宫以外的所有人,禁止他们盗取、浪费伏羲的灵力。“这三派交替掌权,于是令伏羲宫在世人面前以不同面目出现。五百年前深修派建立了伏羲地宫,成为我们的根据地;二百年前逍遥派得势,不断去除伏羲大神在人间的痕迹,又帮忙建造了甘州水关,改变伏羲的神体在地表的印象;而到了二十年前,卫神派执掌大局,则诱惑复国军,养成九大尸王,为覆灭九州世人做好了准备。”那清晰冷硬的真相,穿过浩浩荡荡的历史扑面而来,令蔡紫冠目眩神迷。“你呢,”他问道,“你是哪一派?”“我是哪一派,并不重要。”伏羲宫主叹道,“重要的是,你是哪一派?”那少年来到伏羲宫时,像是一柄愤怒的剑。——锋利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剑。他由胡九公领入,伏羲宫一路的哨卡竟无人发出警报。诸葛星等人正在大殿前等候殿中的消息,忽然看见他们走来,不由都是怒目而视。胡九公却翻着眼睛,面上似笑非笑,将那少年领到了诸葛星的面前。“现在你见到他了。”胡九公微笑着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微微躬身,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是在和那少年说话,还是在向诸葛星禀报。那少年背背双剑,刚刚长开的身体如荆条坚韧,眼角眉梢锋芒毕露,正是当初因为苦恋柳姑娘而留在辛京的小贺。先前时,在禁宫里,窃据帝位的火二被伏羲宫的密使以言语逼住,自焚而死。那令他怒不可遏,尤其是当对方用来要挟火二的筹码还包括了他和柳姑娘的时候,那更令他深觉耻辱。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嚣张,而又阴毒的人的名字——“诸葛星,我来为火二报仇了!”小贺怒喝道。在神殿前,一个一直枯坐的女子听见他的话,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火二死时,小贺因为忌惮伤及柳姑娘,而眼睁睁地看着诸葛星全身而退。后来胡九公也离开了辛京,但却专门叮嘱他,让他在今天这个日子,赶到寿州天坑会合,保证可以带他找到伏羲宫的秘址。小贺在辛京又磨炼了一些日子之后,终于及时赶来,见到了等在那里的胡九公。“胡九公,你里通外敌,算什么意思?”诸葛星大怒。“没有什么外敌,我也从来不是你们伏羲宫的人。”胡九公微笑道,“只不过伏羲宫主给了我一个面子,让我能近距离地观看这场大戏。伏羲宫是最后的舞台,我这个观众因此可以离那些‘角儿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而已。”“……你这瞎子,还是个疯子!”“你一直在说‘看戏,到底看什么‘戏?”小贺颇为好奇。“看一场我从没看过的戏。”一说到这件事,胡九公已是兴奋得连手中竹杖都颤抖起来,“我的‘天眼与其说是一门神通,不如说是一个诅咒。它令我能够看透未来,知晓一切,却也令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我的日子根本过得如同一场不断重复的噩梦。所有的事,都因为提前知道了结果而变得索然无味。幸好当初火二在复国军中做客时,以‘火炼火的法术,帮我控制了‘天眼的威力,才令我不至于发疯而死。
“而这之后的二十年,其实只有两件事令我充满好奇,支撑着我活到今天:其一,就是二十年前,火二如何分身为二;其二,则是蔡紫冠、摇光与伏羲宫的争斗胜负。“这两者,又有着巨大的区别:火二分身,只是孤立的一件小事。是白开水般的日子中的一粒化不开的糖。我虽然看不透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之前、之后的事,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影响有限。而蔡紫冠和伏羲宫的争斗,则大为不同——”胡九公咧开嘴,“呵呵呵”地大笑出来,“从蔡紫冠他们进入伏羲宫开始,我的‘天眼神通便已经全然失效。之后的事情,我终于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变得全然无知。这杯水,终于整个儿地甜起来了。此时此刻,我把你带进来,但你要挑战诸葛星,是死是活,我却真的不知道了。你的决斗,你的命运,全在你的手中,无人能知。”“你的神通为什么失效了?”小贺却像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战果。“因为时间和空间全在变了。”胡九公微笑道,“二十年前,火二只穿越了三天的时间,便令我看不透那一段时间前后大约五天的变故。而这一次,蔡紫冠和摇光的动摇,恐怕将引起整个世界的混乱——那终于令我的‘天眼毫无意义了。”胡九公笑着笑着,声音哽咽,竟已哭了出来。浑浊的泪水从他瓷白的眼缝中流出,打湿了他的胡子。——这么多年,他明知道九大尸王注定失败、明知道复国军分崩离析、明知道傅山雄闯宫必死、明知道火二将死于烈火、明知道伏羲宫会一夜崛起……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坐视,甚至有时不得不亲自去践行。——那孤独而荒唐的感觉,令他离开复国军,滞留辛京,却又印证了自己的命运。——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挣脱这样的束缚了!“哦。”小贺严肃地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蔡大哥他们也到伏羲宫了吗?”“蔡紫冠还在,摇光公主前几天走了。”胡九公喜滋滋地道,“真不知道他们在神殿里遭遇到了什么事,而接下来又会如何面对。我现在就和你们一样,对明天、对下一刻,都一无所知……啊,三十年来,我终于又有活着的感觉了。”“只怕你下一刻就要死了!”诸葛星冷笑道。“不,”小贺森然道,“在九公死之前,你一定会先死在我的剑下!”2、“深修派、逍遥派、卫神派,你是哪一派?”在伏羲殿中,蔡紫冠沉默了一下。深修、逍遥、卫神的观点都有道理,在伏羲宫主对他说明的那一瞬间,都曾掠过他的心中。可是在经历了这么久的思考之后,那三个选择,似乎都并不合他的心意。“那你们所说的,复活伏羲大神,又是哪一派的观点?”蔡紫冠望向身旁的伏羲神像,那凶猛狰狞但却创造了整个世界的上古之神,若是知道在他死后,那些寄生在他身上的偶人反而要将他复活,不知会作何感想。“二十年前,伏羲宫中卫神派掌权,经过一番部署,借用复国军的人力,孤注一掷,在九州布下了九大尸王。分别汲取伏羲大神头部、胸部、腹部、尾部、两臂的灵力。尸王炼成之日,便可以将各地的凡人一扫而空。“可是,事情却出了意外。傅山雄意外掘出阼州的铁僵,在其未成圆满的时候及时破坏。而后傅山雄将此事上报‘霹雳皇帝,火二其人喜怒无常,乖张难测,居然便将他手上的尸王地图交给了傅山雄,让其将九大尸王逐个拔除。“那地图,是当初伏羲宫怂恿复国军安置尸王时奉上的风水秘宝。火二在亲自安葬艳僵时,得到了其中一份拓本,不料二十年后,却又引来了九大尸王的灭顶之灾。你们带着这幅地图,先后拔除了干僵、水僵、金僵、飞僵;而傅山雄与帝僵融合,却又给火二击杀,九大尸王阵势已破,失去了呼应,终究未能成事。”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正是蔡紫冠和百里清、杜铭、花浓,最为轻松快意的一段冒险。那时他们乘坐水鸢号,顺江而下,何其自由。可是之后的变故,百里清身死,傅山雄穷凶极恶,却又变成了一场又一场生离死别。“尸王遭到破坏,卫神派想要抹杀世人的计划已告破产。伏羲宫因此发生变动,我成为新任的宫主。而这时我们又发现,你们在拔除尸王时,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尸珠。“尸珠造化奇妙,是伏羲大神各关键部位最纯粹的灵力凝结而成,甚至超出了伏羲宫的预料。它们的灵力极纯,以致在凝结之后,甚至会与伏羲深埋地下的遗骸产生强烈的共鸣。所以,我们推断,如果能将九颗尸珠汇聚,再加上由伏羲双目凝结而成的破宇、灭宙,我们其实可以复活伏羲。”伏羲宫主说出那令人惊心动魄的事实,道,“所以能这么干的人,只有你和摇光。”蔡紫冠拼命握拳,可是拳头却使不上力气。“只有你和摇光,能够复活伏羲大神,拥有伏羲大神无与伦比的神力。那力量比破宇,比灭宙,比这世上的一切神通,都要强大千万倍、万万倍。他顶天立地,吞吐风雷,化身万相,即便想在一瞬间覆灭九州,杀掉这世上的所有人、任何人,都不费吹灰之力。而你们,就将控制着他,站在这世界之巅。”蔡紫冠听得目瞪口呆,只觉这世界不断震荡,仿佛自己真的已站上了大神的肩膀。“为……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所有的人?”他颤声问道。伏羲宫看着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忽然间急遽收缩,又猛地涣散了。——就像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世间最好笑又最恐怖、最荒唐又最理所当然、最愤怒又最绝望、最无助又最无谓的事情……“因为,”他的声音居然已经哽咽了,道,“因为……女娲大神要来了。”面对小贺的咄咄逼人,诸葛星却只是冷笑着。他很年轻,身形高挑、相貌俊秀,唇边永远带笑,可是却有着说不出的浮夸和残忍。“丧家之犬。”诸葛星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同情,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当日在禁宫中挑衅小贺,其实只是他盛气凌人之际随口一说,杀人诛心。只是他还真没想到,那一根筋的少年居然会在数月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拔出了剑来。那意外令他颇为不快,仿佛给玩弄于股掌的小狗咬了一口,有老羞成怒的怨恨。
“你千里迢迢地来送死,你的小媳妇也不拦着你点?”小贺瞪着他,目光雪亮,然后他反手拔剑。剑拔得很慢,在轻微的金属刮擦声中,一柄雪白,一柄赤红,一寸一寸离鞘,仿佛重逾千钧。——诸葛星说的人,显然正是柳姑娘。“你不该用她来要挟我。”双剑终于给他握在手中,小贺森然道,“我和她没有关系,可谁也不能用她来要挟我!”伏羲宫其他的人哄然大笑,诸葛星也大笑着,大笑声中脸色一沉,凶相毕露。“那你一会死了,我该把你的噩耗通报给谁?”他冷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轴。——画轴!在人群外观战的那个女子猛地站起身来,状甚惊恐。“腾”的一声,小贺的冰火双剑,一柄腾起烈焰,一柄凝起寒冰。“好厉害啊。”诸葛星冷笑道,“可惜,刀枪剑戟、烈火寒冰,终归是笨力气、土法子,落于下乘,在真正的法宝神通面前,如同儿戏而已。”小贺冷哼一声,双剑舞动,如同火龙、冰龙,被他握住了尾巴,翻腾咆哮,向诸葛星“咬”去。这里是对方老巢,诸葛星的身后尚站着许多同伙,可是这些问题,小贺根本不放在心上。他驭龙而至,张口一声清啸,势不可挡。而诸葛星迎着他,却不闪不躲,只是猛地展开了那幅画轴。小贺早有预料,他先前时,曾见过复国军苏寻的“破壁”神通,对那画轴展开,什么都往外喷的神通印象深刻。再加上刚才,旁边观战女子的异状,他自是不会对那画轴掉以轻心,此时见诸葛星将它张开,立刻双剑急挥,剑势由前刺化为立斩,双龙盘起,以守为攻,整个地向诸葛星推去。——那画轴中会喷出什么?——火焰?长矛?无论画中喷出什么,他都有信心,可以将之一斩为二!可是眼前一花,却什么都没有。小贺合身扑上,一个收势不住,向前冲出数丈才停下脚步。冰龙、火龙给他握在手中,翻腾咆哮,上下飞舞,可是因为并未遭遇任何敌人,有力无处使。而他向前冲来,却也并没有撞上那本该在他前冲路线上的诸葛星。——那令人厌憎的、时常微笑的人到哪里去了?小贺环目四顾,却见四周一片茫茫,仿佛笼罩着一层越往远越浓厚的雾气,不仅诸葛星,便是胡九公、围观的二三十人,连同伏羲大殿都隐入其中,消失不见了。——这又是什么幻境?小贺有些糊涂。不由将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些。双龙一闪,缩小成为两柄细长的长剑,只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而就在他眼前的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亮闪闪的白光。白光约摸只有人的食指长短,细细的一线,笔直地悬浮在小贺的身前,约摸三尺开外。小贺注意到了它,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中,那道白光猛地“竖着”向他冲来。小贺稍稍侧身一闪,却蓦地发现,这简单的动作,他竟做不出来!白光扑面,瞬息而至!小贺大喝一声,猛地一个后仰,右手冰剑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那白光一撩——“当”的一声,那白光被冰剑磕飞,就在小贺的鼻尖前飞走了。小贺后心着地,一个鱼跃重新跳起,却已吓出一身冷汗。磕飞白光的那一瞬间,他已知道了那白光是什么。那触感、那声音,他在练武时,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回!——那是一口单刀!那一道一指长的白光,正是刀头笔直向他时,从正面所能看到的刀尖、刀身的唯一截面!能让他看成一道白光,那必是那口刀飞来的轨迹,准确地处于他双眼之间,不偏不倚。可是那刀开始时悬空停顿,之后又急速飞出,全然不见凭依,可怎么做到的?头顶上风声锐响,小贺抬头一看,只见三条半指宽的白光,又向他的头顶先后落下。左右仍是动弹不得,小贺向前一滚,闪开了三条短短的白光。身后“噔噔噔”三声闷响,小贺回头一看,却又是一愣。三道短短的白光像是“砍”在地上,但在小贺的眼前,却只有一道长长的黑线,约摸有一人来高,立在那里。他一头雾水,大着胆子去摸了摸了那条黑线。——触手坚实,那竟然是一根木头。3、诸葛星笑得前仰后合,一群伏羲宫的宫众围着他的画轴,也看得兴致勃勃。在他展开的那幅画轴中,小贺正在画里小心翼翼地摸着地上扎着的一柄长矛。那柄长矛刚才差点从头到脚地贯穿他,而且在这柄长矛的后面,还有和它一模一样的两柄长矛。可是,小贺看起来甚至都不知道那两柄长矛的存在。——因为他根本看不到。“你对他做了什么?”那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女子颤声叫道。她自然正是随蔡紫冠一起过来、但却被留在了神殿之外的阴小五。先前时,她曾与诸葛星有过一次短促的交手,被诸葛星以法宝《日月图》吸入图中。那法宝可以删改人的记忆,但诸葛星在看过她的记忆之后,却扬言道,她的记忆本就是一片空白,不值一改。那打击甚至比她的记忆被修改、被消除,还要伤人。这几天阴小五一个人坐在神殿前,孤独恍惚,越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记忆,到底是什么呢?——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形成的性格、人格,又是什么呢?她那有限的一生,忽然变成了一个荒唐的玩笑。她坐在神殿前,虽然一言不发,但看着那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伏羲宫的宫众,却是心中酸楚,一时嫉妒,一时绝望。就在这时,小贺赶来了,一张口,他要“为火二报仇”。火二,那个名字又令她清醒了一些。她在那里坐着,看着那义愤填膺的少年——火二和他是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认为自己有理由、有资格,来为火二报仇呢?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呢?
充沛的感情仿佛一道道异光,自小贺的身上溢出来,那落在阴小五的眼中,直令她如痴如醉。然后,小贺和诸葛星动手,诸葛星又掏出一幅画轴。阴小五吃了一惊,才一站起来,小贺已被诸葛星的画轴吸了进去。“这是我的另一宗法宝——《山河图》。同样可以在一瞬间将敌人收入画轴中,与《日月图》不同之处在于,可以将敌人直接杀死在图画中。”诸葛星大笑着,将画轴一抖,《山河图》放出万道金光,在半空中照出了图画的内容:只见那图中有左有刀山、右有毒河、上有恶鹰、下有猛虎,而小贺站在图画的正中,手持双剑,左顾右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就让他在这画中,死无葬身之地!”诸葛星大笑着,又从袖中抽出一管细细的毛笔,在《山河图》上涂抹起来。金光投射,半空中,那投影而出的图画中,一杆如椽巨笔,在小贺的面前画出了一柄刀。那口刀距离小贺约摸三尺左右,诸葛星先画刀尖,冷硬的线条向后延伸,又画出刀锷、刀柄,乃是一口柳叶刀。钢刀停在半空中,明明就在小贺眼前,小贺却不知躲闪。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是能看见“那口刀”,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口刀”。诸葛星笔尖一抖,又在刀旁画出风来。轻轻的一道风痕,却是柳叶刀破空飞出带起的金风。原本悬停在空中的钢刀猛地向前射出,直奔小贺的面门——但小贺却没有闪避——非常微妙地,他的身子突然一僵,不知为什么,已经错过了闪过这一刀的最好的时机。然后他才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后一个大仰身,同时挥剑上格,就在鼻子尖前,将那口飞射而来的刀弹上半空。他在画中躲得狼狈,伏羲宫的人在外面,却觉得滑稽有趣,一片叫好之声。诸葛星得意洋洋,又在小贺的头顶上画出三支长矛。长矛当头贯下,小贺的闪避仍像是犹豫不决。好不容易躲过去了,又回过头来,去摸离自己最近的那柄长矛,然后还突然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他……在画里面看不到东西?”阴小五忽然明白过来。“比那更有趣一些。”诸葛星大笑道,“‘山河图最有趣的地方在于,被吸入画面的敌人,是会变成‘平面的,而平面,则意味着一切东西,都变得没有厚度。人在画里,因此无法左右闪躲,而只能前后进退。与此同时,他视线内的一切,也都将变成连宽度也没有的一条线!“所以攻向他的刀,是一条线;攻向他的枪,也是一条线!在真正触到它们之前,被它们攻击的人根本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什么。所以无论多么强的敌人,一旦入画,便都成了任人宰割的猪狗,而他的反击,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无法从画中渗透出来。”阴小五目瞪口呆。“凝固人一生时光的《日月图》,和将人压成平面的《山河图》,再加上可以烧毁一切的‘那个,诸葛星无疑是伏羲宫里除宫主以外的最强之人。小贺来找他的麻烦,真是嫌自己命长……”胡九公翻着眼睛,补充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性子的话。”——可是他知道那少年的性子,知道那宁折不弯的倔强有多可贵。阴小五愣了愣,虽然她并不认识小贺,可是在这一瞬间,却突然对他有了好感。“哎哎哎,那小子奔着毒河去了!”又有人兴致勃勃地嚷嚷。《山河图》中,小贺在画里狂奔,因为不辨方向,正奔着图中右方的毒河而去。那毒河汁水暗绿,泛着碗口大小的泡沫,一旦踩入,只怕便是销骨蚀魂,万劫不复。“我再给他加把劲!”诸葛星说着提起笔来,又在小贺的背后画了一片山火。《山河图》有利便有弊,虽然近乎无敌,但画外之人,却也无法直接杀死画里之人,而唯有借助图画本身的效果再做攻击。而那支细细的毛笔,便是专与《山河图》搭配的法宝,不仅可以在画卷中画出临时的攻势,而且墨迹很快又会消失,并不真的损毁了图画。狂风、火海、木刺、闪电,诸葛星使用那毛笔,不住调整攻势,将小贺逼向毒河。小贺怒气冲冲,握着两柄剑,在《山河图》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闯,像是一个咬不到自己尾巴的小狗。在他看来,向他袭来的是一道又一道差别不大的线条,但是从画外看去,却可以看见,他一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时被火海烧得猝不及防,一时被木刺扎得伤痕累累,一时被闪电劈中,焦头烂额……只是那支毛笔画出的攻势虽然灵活,但杀伤力其实有限。反倒是《山河图》本身的攻击更为恐怖。在《山河图》的左上方,有一座刀山。刀山上每隔三次呼吸的时间,会滚下一块插满尖刀的山石。山石从左上角滚落,在图上滚动。山河图的左下方则卧着一只猛虎,吊睛白额,血盆大口,一有人进入攻击范围,立时自草丛中扑上。右下角是一条大河,汹涌澎湃,剧毒无比,只是皮肤上沾到一点,也是周身溃烂。而右上角则是一只苍鹰,铁爪金喙,双目如电,每一盏茶的时间,会沿着四框巡视全画,予以攻击。这四角的山、河、虎、鹰,或攻势刁钻,或杀伤力奇大,虽只固守四角,但入画之人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一旦遇上,也是必死无疑。被吸入《山河图》的人,开始时都是被投放在图画的正中,唯一的安全之处。可之后或是走动求救,或是被毛笔的攻击驱赶,往往便走入了死地。“往毒河那赶!”“不不不,我看他想去老虎那儿!”围观《山河图》的人七嘴八舌地嚷嚷,因为小贺并不是老老实实地按他们的要求跑。阴小五忧心忡忡,胡九公翻着眼睛,仿佛也是在看着天上的投影似的。诸葛星开始时是不断地用春秋笔的攻势驱赶着小贺踏入毒河,可是小贺一时以火剑攻向火海,结果把火烧得更大,被烧得更惨;一时遇上木刺飞来,却转身就跑,顾头不顾尾。结果他一时迎击,一时逃走,完全没个准谱。诸葛星想要驱赶他,又要在后面放火,又要在前面飞刀,忙了个手忙脚乱。可是小贺却几乎只是在原地打转转。
“这小子是属驴的么?”诸葛星气道,“天生就是个拉磨转圈的?”胡九公哈哈大笑,道:“寸步不让,这孩子就是这么倔强的。”诸葛星瞪他一眼,只得继续以春秋笔在画上涂抹。“山河图”什么都好,唯一的不足是,要杀掉入画之人,唯有用画中图像。而在没有杀掉对方之前,他甚至不能将画轴卷起。否则,画面一旦弯曲,敌人便可脱困。“这边再放一排刀!”越来越多的人给他出主意。“别吵!”诸葛星颇不耐烦。提起笔来,飞快地在小贺的头顶上画了一条巨蟒……可是突然间,《山河图》的画面骤然一亮。那是小贺,忽然之间挥出了右手的冰剑。投影上看得明白,那雪白的冰剑一挥,直如放出一条冰龙,如同一条长鞭,“唰”的一声,斜穿画面,猛地叼住了那条尚未成型的巨蟒。4、小贺被困在山河图中,初时十分狼狈。作为一个平面人物,他视野有限,而被困画中,他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当然并不知道在画外,正有一群人透过投影,看着他不知所措地在图上跑来跑去。时不时地会有一些攻击突然出现。那些攻击固然令他受伤不轻,可是更麻烦的,则是他在与攻击接触到之前,根本不知道那扑面而来的,一条一条、长长短短的线段到底是什么!所以他经常会用火剑去攻击火焰,用冰龙去阻挡闪电,不仅起不到防御效果,反倒令他吃到的苦头更重了一些。以及这世界整个一片白茫茫,远处的线段连成一线,根本不知道又是什么鬼……看到这里的时候,小贺的心中忽然一动。——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情形!那是在辛京皇宫里,过年前后,他为了要讨好柳姑娘,与柳姑娘能有话说,于是也去买了两本春香的言情小说来看。结果那王爷爱上侍女、爱上仇人之子的故事,实在看得他昏昏欲睡,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趴下了。他就那么侧脸趴在书上,书页摊开,还想再看只能努力地交替睁开一只眼。睁开更靠近书本的那只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些字,却……全都变成了一段段黑色的线条!小贺身法一慢,被一片如雨而下的木刺扎得浑身是血,可是这一瞬间,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书页”上!或者说,在“画”上!——一切的怪事,全都开始于诸葛星展开画轴的那一瞬间。——他现在是在那幅画里!因为“画”是平的,所以他视野中的一切,全是线条!但离奇的是,在这里至少那些线条还有颜色,以及一旦接触,他的触感、听觉,还全都在,想来这是这法宝的漏洞。那么接下来,他要解决的,便是如何从“画”中脱困了!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小贺立时信心大振。再有线条向他攻击,他根据截面的长短、颜色,加以推理,虽然不能立刻便知道那是什么,但至少已经大大缩短了让他反应的时间。他在一波波的攻击中前躲后闪,为了伺机反攻,不断周旋。他注意到,那些不断出现的攻击他的线条,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先是一个“点”,然后才变成一条线条。那令他疑惑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明白过来,那是诸葛星在作画!先是一点,是诸葛星在画卷上落笔;然后他的笔尖滑过画纸,画出刀、矛、风、火,在小贺的眼里,变成一段段长短不一的线条。——那么在他落笔的时候,便是外面的“现实”,与画卷上的“平面”唯一连通的时候!小贺一面闪避攻击,一面凝神观察身前身后。在不断的周旋中,他早已对周围的“线条”了如指掌。冰火双剑在他的手中越握越紧,身处劣势,他并不知道,自己去攻击那落笔的一点,是否能够战胜诸葛星。而一旦这样的攻击意图被发现的话,恐怕诸葛星也会小心提防。所以机会只有一次,但哪怕只有一次,他也要诸葛星付出最大的代价!——来了!在小贺身前,三丈开外,天空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满是烟尘的空中,几乎是不起眼的一点波动……但小贺却早已注意到!然后黑点一晃,拉长成了一条半尺长短的线条。就在这一瞬间,小贺手中的冰剑猛地挥出!冰龙咆哮,从他的剑尖上呼啸而出,通体雪白晶莹,一瞬间便跨越三丈的距离,一口就噙住了那尚未完成的线条。“冻!”冰剑中的汩汩寒气,顺着冰龙一股脑儿地灌入到那线条中去!诸葛星这回画的是一条巨蟒。“巨蟒缠身,你不去毒河,我把你拖去!”诸葛星一边画着,一边发狠。可就在这一瞬间,小贺的冰龙忽然到了!《山河图》里,那平面的冰龙似乎早有准备,笔直地向那还没完成的巨蟒咬来。“嚓”的一声,他的耳中听到了小小的冰裂之声,与此同时,手中的毛笔蓦然一滞。那冰龙咬住巨蟒,蜿蜒盘旋,将那才画了一半的巨蟒绞住,寒气顺着巨蟒的身子,一瞬间已传到了他的笔尖。笔尖上的墨汁蓦然被冻在《山河图》上,弯折的笔尖“噔”地一下,已拉断了两三根软毛。“哎呀!”诸葛星大为心疼,这毛笔是《山河图》配套的法宝,一旦损毁,岂不可惜。手一哆嗦,连忙把笔再往回一送——结果这一回,笔尖与画面接触的面积立即更大!一股寒气顺着笔尖传上来,一瞬间已将笔头冻得结结实实。寒气打通了画里、画外,透过那一支毛笔,继续上行。笔杆上布满寒霜,诸葛星的手指不及撒开,皮肤已粘在笔杆上。诸葛星大吃一惊,他使用《山河图》多年,每每将敌人玩弄于画笔之下,百战百胜,从未受到过来自画中人的攻击。更何况,这回发出这攻击的,居然是个看上去热血无脑的小子。惊慌之下,他不及多想,猛地又把手一抽——
他的手冻在笔杆上,手一抽,登时带动了春秋笔;春秋笔的笔尖冻在《山河图》上,笔一提,登时带动了整幅画轴。《山河图》的中心被拉得向上凸起,这一瞬间,画卷的“平面”已经被打破。只听一声巨响,投影的金光中,蓦然射出更强的白光,小贺一个矫健的身子,已如鱼跃龙门,自画卷中一弹而出。半空中,火龙一卷,火剑挥出,不容交睫之际,已划过《山河图》。“嘶”的一声,那天下至宝一裂为二,诸葛星踉跄后退。小贺一个筋斗落地,伤痕累累,但手提双剑,站在众人的面前,仍然稳健得如落地生根,而双剑中的白光、红光,也越来越盛。“诸葛星,”小贺大喝道,“今天什么法宝也救不了你。”就在这时,伏羲神殿的大门忽然一响。时隔多日,蔡紫冠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惨白,脚下无根,走出来一个踉跄,就几乎跌倒,幸好阴小五扶住了他。“冠冠!”阴小五急叫道。所有人都向他望来,就连小贺和诸葛星都停下了手,一起看着他。小贺叫道:“蔡大哥。”胡九公在远处,翻着一双白眼,脸上满是期待。蔡紫冠扶着阴小五,慢慢站直身子——不,他站不直了。虽然在尽力挺直腰杆,但却总像是有什么东西,自上而下地压垮了他。他看着阴小五,又望向在场的所有人。他的脸上一时是悲伤,一时是恐惧,可是临了,却终于笑了出来。“不要再打了。”他低下头,微弱地,但却清清楚楚地叫道。他的声音充满绝望,阴小五用力架着他,身子里的齿轮都给压得“咯咯”作响,慌张道:“冠冠,你怎么了?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蔡紫冠却挥了挥手,根本不听她说话。他万念俱灰,心灰意懒,只想把这消息尽快地告诉给这些无知的人:“不要再打了……没有意义……我们都要死了!”02 末日,四大皆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是一具玩偶。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其实是你的仇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生命,只剩瞬间。——绝望。——彻底的绝望。——孤独。——永世的孤独。伏羲宫大殿里,巨大的神像垂着眼,而蔡紫冠则低着头。头颅似乎重逾千斤,他的脖子几乎快要断裂了。“你的选择是什么?”伏羲宫主问。“我……我不知道……”蔡紫冠轻声道,“我……我要离开这里……”1、对摇光来说,时间已成为一片混乱的丛林。在知道了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只是活在一具尸体上的一个个偶人的时候,整个世界其实已经在她的眼前崩溃了。她走出伏羲大殿的时候,迎面看见阴小五,忽然间差点哑然失笑。——偶人啊……——这么巧,原来你也是偶人啊?忽然间,她对这个古灵精怪的“阿姨”,多了几分好感。她视线扫过胡九公,扫过那些伏羲宫的信徒——他们都知道真相了吧?所以他们早就都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人,不论是忠臣义士,还是才子佳人;是碌碌凡夫,还是王公贵胄,都不过是“神”所创造的玩具而已……所以这世人的一切努力:成家立业、复国兴邦,都不过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笑话而已?——所以他们要复活伏羲大神,也只是想要戳穿这个笑话,让大家都去死吗?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了,她想要回家。——回到那片与世隔绝的沼泽,回到那群忠诚……无知的人群中去。摇光失魂落魄地离了伏羲宫。并没有人去阻拦她,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向来时的路走去。世界在她面前忽然变了一个样子,她几乎能看见一团团灵气的流动变化。它们在天地间飘荡,或疾或徐,不断改变着形状,似乎只要随手一抓,便能为人所用。一想到那只是伏羲大神所散发出来的尸气,她便几乎呕吐出来。她努力地在躲避着那些飘飘荡荡的灵气。但令人烦恼的是,那简直像是吹开水碗中的草叶,越是想要避开,反倒越是吸引来了更多。时间于她,支离破碎,颠沛流离。停止、回溯、跳跃……她时梦时醒,孤零零地走在世界的荒野上。然后忽然间,就已来到复国军的营地。她站在一座石柱的顶端,眼前雾气涌动,耳边是“轰轰”的巨响。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人们在以神通战斗。回天沼中来了敌人,她紧张了一下,旋即却又释然了。敌人从水路进攻,已经突破了复国军外围的防线,将西北路上的石柱摧毁得七七八八。现在在场中战斗的人,是商思归和一个华服高冠的男子。他们在一面巨大的木质圆台上战斗,旁边还坐着一个憔悴的年轻僧人。而圆台本身,居然是被很多人抬着的。商思归居然还是自由之身,这令她稍稍有些意外和不快。可是仔细看去,商思归却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双手握着春生剑。再稍一分辨,原来他的双手拇指,竟是以给人削断了的。摇光冷哼一声,心里舒服了些,却又有些不忍。复国六姓,商家为首。作为她的文丞、她的兄长,摇光曾经那么信任商思归,可是之前的变乱中,这人居然联手孟浩天,将她挟持,并意图非礼。那因辜负和背叛而生出的厌憎,摇光实在无从消除。——可是是谁削断了他的手指?圆台周围死伤狼藉,倾倒的石柱陷入沼泽之中,更有天塌地陷之感,令人触目惊心。复国军死伤惨重,前所未有,摇光倒吸一口冷气,又清醒了些。只见商思归双手握剑,横在身前,又向那高大的男子冲去。
“神王斩鬼刀……哎呀!”那敌人站在圆台正中,横掌平削,“嗖”的一声,一道淡青色的有形刀气,以他的手掌为中心,猛地向外一张。可是才破空飞出,要斩向商思归,后面已经先削伤了自己的手肘。刀气登时一歪,斜斜飞出。商思归轻轻一闪,虽然目不能视,却准确地闪过了这一击,自那青色刀气的后方继续突进。“天魔奔雷手!”那敌人又大喝着换了个名字更威风的招式。他立掌平推,一个清晰的掌印从他的手中飞出,飞快地变大,排向商思归。商思归就地翻滚,又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他一味闪避,被敌人的攻势逼得不住向斜刺里奔行,短短片刻,已围着那圆台绕了一圈,而距离那敌人不过是多近了一步。剧烈的动作,使得他浑身白袍肮脏,一头长发也乱如蓬草。他昔日是复国军的文丞,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虽然目不能视,但一向极为注意自己的仪表,这时狼狈万状,不由令人心酸。与此同时,周围石柱上的复国军打醒精神,弓箭、神通,不住向那敌人攻击,为商思归掩护。数不清的箭矢混杂着神通的灵气,向着圆台落下,却被那敌人一一弹开。摇光看着他,那个人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而又坚韧无比的皮球一样,一切撞上他身体的攻击都被他轻易弹开,溅向四面八方。圆台上一片混乱。商思归飞快地闪避着,虽然双目俱盲,但举手投足却如行云流水,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闪过流矢、神通,以及那敌人的攻势,只是一圈圈地向着圆台中心逼近着。而那个圆台后方的僧人,就那么坐着。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离奇的是,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硬壳,一切伤害似乎都在他的身前绕开了。绕行数周,商思归已离那高大的敌人越来越近。那人也有些着急,忽然双手一圈,大喝道:“回龙暴风炮!”“轰”的一声,他双手推出,气流奔袭,如同两柱龙卷风,从他的肋下汹涌而出。摇光稍稍吃惊,这一招如此熟悉,她终于认出,这人竟是当初在阳春客栈中,曾令他们陷入苦斗的海天会新任会长袁天刚。——她还记得那个人,刻意的豪迈之下,隐藏着令人发冷的阴毒和小气。——想不到这人又换了这样矫揉造作的形象。“回龙暴风炮”的覆盖范围极大,但力量却更为分散。商思归在奔行中忽然止步,单膝跪地,将身子一缩,躲在了自己支起的左腿之后。狂风来袭,他双手横持春生剑,一肩倚在膝头,将身子变成了一个支撑春生剑的平台。狂风像是无数把透明的小刀子,在商思归身旁刮过。商思归蹲伏在地,衣衫碎裂,裸露的皮肤上满是血痕,整个人被狂风吹动,向后滑去。可是春生剑搭在他的膝上,却稳如泰山。在摇光的眼中,一股能令万物无序生长的灵气,已自春生剑的剑尖中猛地射出!——刺透狂风!它混在尖锐的剑气中,“哧”的一声,已抵达了袁天刚的手心。袁天刚大叫一声,他顶在最前面的右手,忽然间已经变成了十八根手指。他那只手之前就已经是七指,这时再中一剑,“噗”的一下,已变成了十八根手指。十八根长长短短萝卜似的手指,围着他短短的手掌,直如孔雀开屏一般,居然形成了一个圈。袁天刚惊叫一声,掌风顿时又是一乱。——他之前的“神王斩鬼刀”,便是因为他的手上多了两根手指,以致向前发力时,有一根手指刚好冲着自己的手肘,因此发出的刀风,有一部分居然是向后射出,害得他自己也伤到了。而那,其实正是商思归与他的战法。缺了两手拇指,“春生剑”的威力大打折扣,已不能给予袁天刚一击致命的伤害,但剑气影响,却可以令他的攻势越来越别扭。因为这些混乱生长的手指,袁天刚的“白骨穿云箭”、“神王斩鬼刀”都已不能使了。——再这样消耗下去,商思归仍有胜算!袁天刚目睹自己的手畸形成了个“团扇”,对他心理上的震撼,反而要强于挨了一刀、中了一箭。不及多想,已猛地把右手一缩,身前登时露出破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唰”的一声,压力骤减的商思归已冲进他的空门。从单膝跪地,到一跃而起,商思归的身形,如同一只逃亡的伤鸟,歪斜着、不顾一切地扑向袁天刚。“终于……抓到你了!”漫天降下的神通里,袁天刚脸上的惊慌失措蓦然变成了凶悍。他大喝一声,一只藏在身后的左手挥出,那一掌只多了三根畸指,却已汇聚了万人之力,其快如电,一掌正中商思归的胸口。几乎与此同时,商思归的春生剑自下而上,轻轻点在他的左臂肘弯上。突然之间,黑白世界降临。汹涌流动的时间蓦然停止。那些不住轰击而下的神通,全都凝固在半空之中;紧绷身体、生死交关的商思归和袁天刚,也忽地停住。摇光轻轻自石柱上跳下,来到圆台之上。她已经看得出来,商思归的灵力、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这近身一击,并非是袁天刚成功诱敌,而是商思归的孤注一掷。袁天刚的神通,只是“借力”二字,最强大的地方,就是力量集中。而商思归的春生剑,令他的手指畸生、手臂畸生,便是不断地将他的力量分散掉。她来到商思归的面前,那瞎子的长发被袁天刚的掌风激得高高扬起,露出的面庞神情严峻,唇角冷笑,分外决绝。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有点像孟浩天了。拼死一击,他并不能杀死袁天刚。但一剑刺中袁天刚的肘弯,无疑将使他的手臂发生变异,令他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为“掣肘”。——商思归这一战,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赢了袁天刚。他只是想尽量将袁天刚那强横无比的力量“破掉”,为后面的复国军创造生机。——也正是他的这份孤勇,令摇光忽然就不想令他这么简单地死了。
牺牲自己,而只为创造出一个击败袁天刚的机会……摇光黯然想道,他是如此忠义,那当日那如恶魔一般残忍、饥渴的商思归,又是谁呢?她将商思归的身子稍稍往后扯了扯,令袁天刚的那一掌无从击实。然后,她眨了眨眼。仿佛冰破水流,汹涌的时间恢复正常。“砰”的一声,商思归给残余的掌风扫中,仍是倒飞而起,远远地摔了出去。但在要飞出圆台时,又给摇光轻轻一带,身子转了个圈,终于没有掉下去。“摇……摇光?”商思归如遭电击,颤声叫道。摇光放开抓着他的手,没有说话。“摇光!”商思归重重跪下。“恭迎公主归来!”石柱上静默了一下,然后复国军哄然叫道,整齐跪倒。那声音中满是惊喜。2、“原来是摇光公主到了?”袁天刚一掌击出,满拟将商思归击杀当场,不料眼前一花,那一掌落了个空,而圆台边缘处,又已多了一个冷漠的女子。他认出那是摇光,登时明白刚才是中了“灭宙”的暗算。心中恼怒,却放声大笑道:“我袁天刚能让复国军的摇光公主,和文丞商思归一起动手对付,这辈子也值了!可是你干什么不让蔡紫冠来?你们两个破宇、灭宙,一下子杀了我不就得了?”一看到摇光,他就又想起他在阳春客栈中的失败。他人多、偷袭,占据了一切优势之后,却仍然败在蔡紫冠的手上。他一次又一次地输给那个人:拯救灾民,他受挫于普抱寺,而蔡紫冠却扬名天下;进入海天会,他只是一个小头目,而蔡紫冠却如罗英的亲儿子;拔除尸王,他是个开船的,而蔡紫冠却是镇国将军钦点的负责人;阳春客栈遭遇,他一败涂地,蔡紫冠却谈笑间大获全胜。——还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每当想起那个人,他就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大喝一声,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全都砸碎。蔡紫冠是救世主,而他只是个阴谋家;蔡紫冠是贵公子,而他只是个丧家犬。蔡紫冠永远成功,身边有朋友、兄弟、美人,而他却只能是背叛、厮杀、阴谋。袁天刚想要杀了蔡紫冠。近几个月,他越来越想杀掉蔡紫冠,甚至超越了静海和尚,在这天下间,最想消灭的人就是蔡紫冠!——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蔡紫冠那该多好啊?但是听见他的问话,摇光却没有说话。女孩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值一提,就继续望着商思归。那瞎子跪倒在摇光的脚下。刚才袁天刚的那一掌,虽然没有真的打中商思归的胸膛,但是掌风凌厉,只是稍稍扫过,便已经令他吐出一口鲜血。他跪倒在地,一时站不起身,可是他仰起头,已盲的双眼仍然在塌陷的眼皮下望着摇光。“摇……摇光,你原谅我了吗?”他仍然不叫她公主,而是摇光。摇光心烦意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原谅了他。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为什么会去救了商思归?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原因。她原谅他了吗?并没有,最亲近人的背叛带来的伤害,远比想象要深,岂会那么简单地忘记;可是她仍然在恨他吗?似乎也没有。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面对强敌,这个曾经背叛过她的人仍然是复国军中最可靠、最重要的人的时候,摇光的心里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混乱。尤其是当她想起,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女娲大神所做的泥偶而已。——如果连他们的人生都不是真的,那么这些仇恨,又有价值吗?“我……我回来了……”摇光颤声道。她抬起头来,望向四面的石柱。复国军欢欣鼓舞,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又是哭又是笑,全都因为她的归来,一下子又有了信心。——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世界的真相。“摇光公主,我在和你说话呢!”石柱下的袁天刚怒吼一声,忽然又打断了摇光的遐想,“蔡紫冠在哪?咱们这笔账怎么算?你得给我个说法!”“你……你走吧。”摇光无奈地道,对这粗鄙狂妄的男子格外又生出一阵厌恶,“……什么都没有意义。”“没有意义?”袁天刚又惊又怒,举起自己的畸形的手,“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还说没有意义?”他的右手上有十八根手指,而左臂手肘上,则因为商思归刚才的一剑,又多长出了两只前臂,那令他看起来十分怪异。“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了!你们把我变成一个怪物了!”他挥舞着树杈一般的手臂,看起来悲愤欲绝。摇光犹豫了一下,差点真的想让商思归去将他畸生的手臂、手指都去除了。袁天刚悲愤得如此理直气壮,几乎让她忘了是这人袭击复国军在先,且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你不给我说法,那我给你说法!回龙暴风炮!”袁天刚见她半晌没有回应,越发愤怒,忽地大吼一声,又是“四掌”推出。畸生的手臂上,是畸生的手掌。畸生的手掌上,长满畸生的手指。畸生的手指释放出的,却是更加强烈的指风、掌风。商思归有一点算错了。袁天刚的力量不仅是“集中”,更可怕之处在于“强大”。几万人、几十万人的力量,郁积在他的身体里,他用两只手释放出来,和用四只手释放出来,几乎没有差别。——唯一的差别,反倒是覆盖的范围更广了!之前他无法使用“白骨穿云箭”,只不过是对畸指使用不熟,以致误伤自己,但只要他集中精神,他便可以让畸指也变成长刀阔斧,杀人如草!可是他的“四手”推出,眼前一花,摇光和商思归已经不见。一旁的石柱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是摇光和商思归忽然间已经回到了复国军的阵中。——那又是摇光的“灭宙”神通。袁天刚越发愤怒。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似乎连跟他说话、动手都觉得不屑。他像是毫不重要、全无价值,以致人家的神通只需用来离他远一点,就好了。
“神王斩鬼刀!”袁天刚大喝一声,猛地冲前几步,来到圆台边缘,左臂一抡,便向那根石柱斩去。——你高高在上,我偏要把你拉下来!——你不屑理我,我偏要让你和我对面交战!“哧、哧、哧!”一条左臂,加上两条畸生的前臂,三臂先后挥下,宛如残影一般。每只畸生的手掌上,都放出尖锐的刀气,层层叠加——袁天刚举着手,右手十八根手指,左手三条手臂,那令他看起来十分怪异。“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了!”他悲愤欲绝。袁天刚忽然一愣,蓦地发现,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这一声悲愤的怒吼,他似乎已经发出过了。而他身处的位置,也不是石柱下的圆台边缘,而变回了圆台中央。——刚才他发出的那记三刀轮回的“神王斩鬼刀”,难道只是幻觉?袁天刚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石柱上的摇光和复国军们。那公主在复国军的簇拥下,忽然回过头来,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袁天刚突然反应过来!——那一定也是摇光搞的鬼。——她的神通“灭宙”,专门在时间上做文章,既然能让它停止,想必也可以令它倒流!所以,她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送到了他挥出“神王斩鬼刀”之前的时间,令他那汇聚全力、再开新境界的一刀,消失在了已不存在的时间里。——她就这么不知道尊重别人吗?“你这倒贴蔡紫冠的小娼妇!”袁天刚怒不可遏,指着摇光不顾一切地骂起来。然后他的右手忽然一痛。石柱上,摇光冷冷地扬起手。纤白的手指里,夹着一根粗大的、血淋淋的手指。“下次我可以拔了你的舌头。”那公主冷冷地道。在他根本不及反应的时候,那复国军的公主再一次停止了时间,并且拔下了他的一根畸指。袁天刚举起他的右手。那里只有十七根手指了。摇光拔下的,是他长在手腕上与大拇指垂直的一根中指。鲜血一瞬间就已经涂满了他的整个手掌。可是莫名的,袁天刚却突然笑了。那已经不存在了的畸形中指,给他留下了一点舒适的感觉:那是摇光的手指捏住它的时候的一点触觉。在剧痛之前,有一点凉、一点滑。一种奇怪的欲念,忽然塞满他的胸膛。——那个女人是复国军的公主。——她也是蔡紫冠身边的女人。如果将她击倒,听着她在地上辗转哀号,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袁天刚忽然笑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回天沼了。原来在他的心里,他一直有这样的期待。那期待甚至超乎他的计划,而直接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他要得到这个女人,得到这个女人,是他获得“成功”的最快途径,也是最好证明。得到了她,就意味着他征服了复国军,征服了那些两百年来都不屈服、不放弃的硬汉子;同样,得到了她,也就意味这他彻底赢过了蔡紫冠,赢过了那个一直压着他一头的小贼!他举着那只伤手,突如其来的欲望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十七根手指如同晒干的萝卜,一根一根地从他的手掌上脱落,最后只剩下了最初的五根。鲜血染红了他整条前臂,可是在他的注视下,那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的手掌,伤口迅速地愈合了。肌肉蠕动着连接在一起,皮肤将它们重新包裹起来,然后血液飞快地流动,将红肿散去。因为获得了太多的“力量”,它们像是有了生命的活物。袁天刚“嘶嘶”地倒吸冷气,他的右手仍然破破烂烂,但却已经可以握拳!充盈在他身体里的力量,不仅越来越强,也越来越精准。不仅能够对身外之物加以攻击,甚至可以对自己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都有了控制力。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春生剑”的灵力被那压倒性的力量包裹,运转到了它们应到之处。然后“咯咯”声响,两条畸生的臂膀猛地从他的后背探了出来。这是更壮硕,更灵活的手臂!在这样的力量下,袁天刚忽然生出了无与伦比的信心!——那是即使面对“灭宙”,他也坚信自己一定会有应对之法的信心!“摇光公主!”袁天刚大笑道,“我的拳头要落在你的脸上了。你最好保护好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我也不想让它们毁了。”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出现一丝震动。然后,另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蔡紫冠,突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我们,都要死了。”他没头没脑地说。3、蔡紫冠出现在石柱上,距离摇光只有三步。他双肩不堪重负似的垂下,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得像是生锈了一般。可是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看出他的身法,显然是他又用了神通“破宇”,打破了空间,而凭空出现。——先有摇光以“灭宙”现身,又有蔡紫冠以“破宇”出现,这天下间最神妙的神通,在这两人的手中,简直像是开门关门一般地不当回事了。“我们……”蔡紫冠呆呆地看着摇光,他有着重重的黑眼圈,而两眼瞳孔放得极大,竟似整个眼睛都是乌黑的一般。那样子无疑较之几天前,两人分手时更为憔悴。这时看上去像哭,可是又像笑。终于说话时,声音果然有些哽咽:“我们都要死了!”摇光的心里,突地一跳。商思归冷笑道:“呵,蔡少侠又给我们带来一个大消息。”复国军对他没有好印象,尤其是在摇光公主好不容易归来,而他居然又厚颜无耻地跟着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鄙视地看着他,然后才发现,摇光公主的脸突然惨白得毫无血色。“怎么了?”蔡紫冠仍然望着摇光,一双乌黑的眼睛满是绝望,而笑容中已有疯狂,“你没有告诉大家,我们其实是生活在一座巨大的坟墓里,而我们本身,其实只是伏羲大神的陪葬品、女娲大神捏出来的陪葬偶人吗?”
他的话没头没脑,石柱上的复国军、圆台上的袁天刚,都是一头雾水。——可是对于复国军来说,因为摇光的异样,他们已经隐隐感到不安。“蔡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四臂的袁天刚在下面嚷嚷道。“不……不要说……”摇光心烦意乱,她也曾犹豫要不要向复国军说出真相,可是在看到蔡紫冠的一刹那,忽然间已决定隐藏这个秘密。“可是太晚了啊!”蔡紫冠看着她,大笑出声,可是眼泪却猛地流了下来,“女娲大神要来了!伏羲宫之所以急着复活伏羲大神,就是因为按照他们的推演,女娲大神就要来为伏羲扫墓了。到时候她就要看到我们这些偶人,居然在伏羲的墓中活着,你说她会不会将我们扫荡一空!”他声泪俱下,不似演戏,周围的人即便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由紧张起来。可是这消息对于摇光来说,却无异于晴空霹雳。——那太顺理成章了。——忽然间,伏羲宫的一切行为,都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解释。“原……原来是这样……”一瞬间,摇光只觉得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过去的几天,刻意逃避、遗忘,而积攒起来的元气;刚刚回到回天沼,面对亲人、突遇外敌时而生出的生气,一下子已经烟消云散。她再也不能向别人隐瞒这世界的真相,也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真相。“她……她什么时候来?”“她是神。她的‘灭宙之术,比你更强出千倍万倍,她超脱于一切时间之外,根本不存在现在、过去、未来。她随时可来,随时已来,当我们抬头寻找的时候,她已经在了!”蔡紫冠伸出一手,遥指天上。他的声音,“嘶嘶”作响,仿佛最恶毒的咒语。而那一只手,瘦弱、颤抖,像是随时会折断。无论是复国军,还是海天神教的人,听了他的话,都不由得抬头向上看去。于是,他们就看见了她!回天沼的上空,在雾气与硝烟翻滚的更远处,在遥远的天穹上,忽然间,已经露出一张巨大的脸来。那张脸似乎突然出现,又似乎一直都在,但他们却从未看见。只有在他们已经知道她在时,才突然辨识出来。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孔,笼罩了整个天空。女人的面庞光洁、饱满,反射着天光云影,一双明澈的眼睛,如同倒悬于碧空中的湖泊,映出下方大千世界的云朵、山川。她神情高贵,整个面庞笼罩着一层不断变幻的光彩。那……那便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女娲!忽然之间,回天沼中的众人已经崩溃。在看到女娲的那一瞬间,他们的世界也突然发生了变化。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便涌入到他们的头脑之中。这世界的真相、他们的出身、他们即将面对的命运……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在那双布满了天空的巨大神目的注视下,他们渺小微弱,如同阳光下的尘埃,身不由己,无处藏身,即将被打扫一净。四周里先是一片死寂,旋即哭声一片。人们失去了一切希望,不知是害怕还是绝望,忽然间已是此起彼伏地大哭起来。——觉宗在知道真相时,引颈就戮。——武海皇帝在知道真相时,不顾一切地想要隐瞒。——火二想要毁灭世界。——伏羲宫想要复活伏羲。那么多奇人异士、雄才大略的人,都曾被这真相击倒,何况这些常人?袁天刚站在圆台之上,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窟。他望着那天上的巨大面孔,想要捏起拳头来,给自己鼓一鼓劲,可是试了几次,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那双巨湖一般的眼睛,仿佛映出了格外渺小的他。当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由神造出的偶人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跌入到那湖水当中,整个人似被一层一层地溶化了,重新变成了一摊烂泥。——烂泥?所以,原来他再怎样努力,其实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份——因为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无法改变的。——女娲大神就要来了?所有的王侯将相也都和他一样,都是烂泥的子孙。无论他们曾经得到什么,无论他们失去过什么,在女娲大神面前,都会被一视同仁地抹平了。——那时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公平”吗?圆台早已没人抬了,整个地歪倒在沼泽中。一直以来抬着它的那些信徒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像是死了爹妈一般。他们是一群一向只会怨天尤人的废物,被袁天刚用报复“权力”凝聚在一起,现在当他们连“权力”的资格都没有了的时候,登时崩溃了。袁天刚痴痴地站在那里,突然间大叫一声,跳下了圆台。“把力量给我……把力量给我!”袁天刚一把抓住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大叫。可是那个人却哭着,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把力量给我!”袁天刚叫着,四条手臂都抓不起一个人,反倒手一滑,闪了自己一个趔趄。勉强站住之后,顺脚踹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个人原本是跪在地上,被他一脚蹬倒,摔在地上,倒没有哭,而是伸展了四肢,失魂落魄。袁天刚看他有些眼熟,原来是在普抱寺外,打死了静海和尚的青年。“小萝卜?”袁天刚想起了他的名字,“小萝卜,快把你的力量给我!”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可是小萝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身子滚得全是泥水。袁天刚等得不耐烦,又踢了他两脚,小萝卜的眼珠转了转,艰难地落在袁天刚的身上,像是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把你的力量给我!”袁天刚不顾一切地叫道。“你骗我……”小萝卜忽然道。袁天刚一愣,小萝卜已经一骨碌爬起来。他的腰上别着一根木棍,正是当初用来打静海的。他扑向袁天刚,一棍打在他的头上,虽然只不过是一人之力,袁天刚却立时被打得踉跄后退。
没有力量保护,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哗”地流了下来。“……你!”袁天刚目眦尽裂。“你骗我!”小萝卜大叫道。毫无征兆,毫无理由,他只是在一瞬间就已经恨透了这一瞬间之前还需要他顶礼膜拜的“神王”!袁天刚在骗他,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可是他还是愿意追随他,为他杀人,为他去死。只要袁天刚还能让他相信,这世界充满不公,而他们就是在对抗不公。——可是,原来这世界连“不公”都不存在?——“世界”都不存在?“啪”的一声,小萝卜又是一棍向袁天刚打来。袁天刚匆忙用左肩的两只手臂一挡,仍被打得横着踉跄出去,撞上了圆台,才没有摔倒。他的样子狼狈极了,可是小萝卜却莫名有了快感。“你们这些‘神……我杀了你们这些神!”小萝卜怒吼道。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忽然间点燃了所有的怒火。海天神教的很多信徒望向这边,眼睛忽然都亮了起来。“你……你们……”袁天刚脑子里轰轰作响,完全反应不过来。“你们这些‘神!”小萝卜大叫道。“神!”很多人一起号叫出来。可是那号叫全无敬畏,而只余愤怒。透过糊在眼睛上的鲜血,袁天刚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铺天盖地的拳头和棍棒。而在石柱上,复国军也遭遇了同样的危机。“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地复国……到底是为什么呢?”孟海天大笑道,他花白的胡子颤抖,沾满了血水与他的唾沫,“二百年——二百年,我们枕戈待旦,苦心孤诣,可是有什么用?不过是南柯一梦!”——无数的牺牲、无数的权谋、无数的英烈、无数的希望、无数的惨败、无数的神通、无数的悔恨、无数的愧疚……他拔出腰刀,铿然跪倒。“先皇!列祖!复国军的忠肝义胆,有什么用!”他大笑一声,大哭一声,哭声未已,已横刀自刎,鲜血喷出,尸身重重摔下石柱。那像是传染一般,复国军哭声更响。他们曾是那么孜孜以求的一群人,“复国”便是他们的欲望,而那欲望一直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但现在,那欲望已经落空,仿佛万丈高楼一脚踩空,他们的生命全都失去了重量。更多的人自戕于当场。石柱下,海天神教的人在相互斗殴。而石柱上,一具具自戕的尸身不住摔落,像是那延续了二百年的覆亡王朝最后的泪滴。4、“蔡紫冠,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摇光愤怒地叫道。在一片地狱般的景象中,蔡紫冠放声大笑:“反正早晚都是一样!”他明知真相残酷,足以灭绝一个人的生机,却还是将之草率地公布出来,一瞬间引发如此大乱之后,反倒看起来颇有些神采奕奕。摇光心中无名火起,看他那任性的样子,越发不能忍,大喝道:“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来成全你!”——找到了一个令她愤怒、憎恨的人,她的心也突然为之一轻。大喝声中,她的双目一瞬,灭宙全力施展!——黑白世界降临!“哈哈哈哈!我们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和我,尤其是一切灾祸的根源,咱俩打一场,你死我活,同归于尽,也正是为民除害!”“嗡”的一声,蔡紫冠周身金光大盛,在一片黑与白之中,仿佛火焰熊熊燃烧。被分心小箭提升,因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而威力更强。天下间最强的神通,真正成熟了的破宇和灭宙,终于第一次正面碰撞!石柱上下,复国军和海天神教的人一瞬间全部凝固,却又骤然消失。摇光冲向蔡紫冠的时候,只觉身旁渐渐荒芜,那些原本应该立于她与蔡紫冠之间的复国军,居然像是一道道被风吹散的烟雾,渐渐淡去,终于再也不见一丝痕迹。——那是蔡紫冠的破宇,将他们之间的空间,放大、扭曲了!直径不过数丈的石柱平台,被改造得辽阔无比、坦荡如砥。在黑白世界中,像是一片茫茫冰原,远远地延伸开去,与天相交。蔡紫冠在她的前方站着、燃烧着,像是那冰面上的一道金色火柱。——时间消失了!在原本已经凝固的时间中,忽然有一段时间,被摇光硬生生地“削去”了。便仿佛是结冻的河面上,有一块冰被她切下来,提走了。被切下的那一块,正是摇光用来穿过“距离”,所用的“时间”。“嘶”的一声,摇光的手已经探到蔡紫冠的胸前。那一只纤纤素手,因在凝固的时间中运动,而在一瞬间拥有了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噗”的一声,蔡紫冠的胸口骤然裂开。他的衣服和血肉,在摇光的攻击下,突然变成了一个个黑白方块儿。碎裂的方块儿顺着摇光的那一按之势,自蔡紫冠的前心塌陷,又在他的后心上凸起一个大包。碎块儿抖动着,彼此之间间隙很大,可是终究没有破裂、散掉。摇光按在他胸口上的一击,便被卸去了力气。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黑白方块儿向上攀行,仿佛毒藓,爬上了摇光的手指!“咯咯”轻响中,摇光素白的手掌,裂成十几个松散咬合的碎块。五根纤指更是摇摇欲坠。——时间倒流!摇光猛地回到之前立身的所在,手指恢复原样,让开了蔡紫冠的反击。“这回终于轮到我了!”蔡紫冠大喝一声,身形一晃,已经凭空出现在摇光立身之位,用他足能吞噬一切的身体,向她“吃”去。可是摇光却又立于时间之外,轻轻一跃,跳开三步。“这世界就这么大,你又能躲到哪去?”蔡紫冠将身一晃,他的身体在同一时间的不同空间里同时存在,看上去竟像是分身十数。摇光两眼圆睁,冰涧一般的双眸中寒气大盛。她眨了眨眼,一瞬间,她的身体在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存在,也分身十数,与蔡紫冠针锋相对!
攻击!攻击!攻击!与摇光对战,蔡紫冠忽然像是在水下憋气很久的人,终于在濒死之际,浮出水面,喘上了一口气。那不仅是轻松,甚至已是感动。自从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懑。伏羲、偶人、神通女娲……这一切都令他怒不可遏,可是又不知所措。他该怎么办呢?杀掉伏羲宫主吗?可是离奇的是,他却始终无法真的去恨那个人;怨恨伏羲和女娲吗?他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偶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那些创世者。他不知所措,连愤怒都找不到对象。命运像是一群失控的怒马,突然与他迎头撞上。他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唯一可感的,便是不知该向何处发泄的愤怒。——为什么全都降临在我的头上?——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承担这超出常理的重担?愤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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