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总是痛打不听话的女朋友。每天打游戏打到三四点 她答应我不玩的了 这边跟我说晚安。那边又开始玩了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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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请你请你原谅我》短篇小说集 全1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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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请你原谅我
那条路染成金黄时
姊姊别说教
--------------------楼主
& &&& 请你请你原谅我
&&&&& 诺琳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首流行歌曲。
  母亲像是特别喜欢它,诺琳可没有那样的品味。
  歌词异常奇怔肉麻,诺琳却听得会背!真是有趣,整首歌这样说:
  “请你请你原谅我
  分离不是我的错,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我比你难过,难过。”
  完全是上一代的风情,上一辈子的语言。
  十八岁那年诺琳出外留学。
  母亲恳求她。“留下来陪妈妈。”
  “才四年而已,我每年暑假都回来。”
  她非去不可。
  关家住在老式公寓内,地方宽敞,但是沉闷,一个老佣人一做三十年,诺琳出生之前二十年她就在那里,只会做三种菜两个汤,坚持用手洗衣服,但是又抱怨衣服来不及洗。
  母亲的孀居生活刻板,每天找亲友聚会搓小麻将,她们好像有一个俱乐部,风雨不改。
  关诺琳希望有自己的天地。
  关太太无奈,红着眼睛鼻子送诺琳上飞机。
  诺琳到了伦敦,受到文化激荡,眼界大开,像是找到了世界之匙,乐不可支。
  功课忙得不得了,她又特别喜欢逛美术馆与图书馆,还有,同学们又劝她加入戏剧组,她又爱上曲棍球,整天忙。
  一日,与母亲讲长途电话,忽然听儿熟悉的背景音乐,原来她还在听那首歌。
  好似换了一个歌手,是新人!声音有点无奈,轻轻地喃喃自语:“请你请你原谅我……”又不是那麽讨厌了。
  母亲忽然把歌声关掉。
  “是收音机吗?”
  “不,是录音带。”
  “让我听听。”
  是思乡,连这种流行曲也变得好听起来。
  母亲再开启录音机,已经是另外一首歌,只听得那歌手如泣如诉地唱:“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等得花儿也谢了。”
  诺琳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母亲问她。“暑假几时回来?”
  “八月中。”
  “你不是五月底就开始放假吗。”
  “我要到欧洲去。”
  “你先回来再说。”
  诺琳在电话中讨价还价达二十分钟,终於达成协议,先去意大利,再回家,然后陪母亲去日本。
  她这才松一口气。
  最好不用回家,陈维君就不用走,她父母届时会来探望他,陈家在伦敦有房子。
  他请求诺琳。“回去一星期好回来了。”
  诺琳笑。“母亲会生气。”
  “我陪你去见她。”
  “还没到见家长的时候。”
  “何故?”
  “她想我学业有成。”
  陈维君没好气。“真古板。”
  “嗳嗳嗳,不得批评我慈母。”
  陈维君噤声。
  “我自幼丧父,全靠母亲一人千辛万苦带大,我需额外迁就。唏,你可想去意大利?”
  “欧洲已经逛腻,我们去南美洲,你肯定没到过马达嘉斯嘉大岛吧。”
  “你同仙蒂洛肯咸去好了。”
  “我与她已无来往。”
  “我不相信。”
  “喂,我并非一个说谎的人。”
  诺琳笑笑。
  陈维君高大英俊,且同文同种,是同学中条件比较好的,况且他经济情况不错,不比一些苦学生,连买报纸、陈皮梅的零用钱也无。
  不过,他也深受洋女欢迎。
  回到家,发觉母亲有点憔悴。
  “哎唷,才四十出头,为何未老先衰,速速振作。”
  诺琳陪她上美容院,买护肤品,做健体操。
  “人一搓牌就老得快,别老钉着牌桌。”
  “诺琳,有你在热闹得多。”
  诺琳内疚。“妈,我为学问。”
  “那麽,登上泰山,可有小了天下?”
  “有呀!像是回到袖珍国般,人矮了一截,公寓小如白鸽笼,街头那麽狭窄……”
  “嘘,千万别在亲友面前露出这种意思,人家问起,要说:踏遍天下,还是家里最最好。”
  “这当然也是真话。”
  诺琳陪母亲去东京旅行。
  七天行程缩为三天,匆匆返家。
  “无甚可看,奇怪,忽然觉得乏味。”
  “以前你不是最迷东洋?”关太太讶异。
  “小时心智未开,况且,次文化比较容易接受,你看他们何等崇法崇美,我不如直接融入欧美文化。”
  “好像眼界大开呢!”关太太揶揄。
  “是,差好远,我想回去准备新学年。”
  “明年妈妈来看你。”
  “好极了。”
  “有男朋友吗?”不知想问多久,到这时才开口。
  “约会的男友可真不少。”
  “大方点,莫教人请茶请饭。”
  “才怪,人家约我,当然由人家请客。”
  关太太笑。
  诺琳忽然想起来。“妈,那首流行曲呢?”
  “什麽曲子?”
  诺琳哼起来。“请你请你原谅我……”
  关太太恍然大悟。“啊,那首,”有点汗颜,那麽俗气。“早不听了。”
  “现在兴什麽?”
  关太太顺手开启录音机,一把悠扬温柔的女声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
  这是一把可以教人沉醉的歌声,可是诺琳却情愿有人叫她原谅他。
  她嗒然,时代曲就是这样,今年时兴这个,明年流行那首。
  依依不舍地与母亲分手。
  诺琳并没有叫陈维君来接飞机。
  她回校注册,办好手续,坐在饭堂喝茶,一抬头,便看见陈维君与仙蒂洛肯咸搂著进来。
  两人不知多亲热,四条手臂缠著对方的肢体,难舍难分。
  诺琳十分震惊,她自问无法在这方面满足陈维君,中西有别,直至永恒。
  她深深失望,心底有一丝凄惶悲哀:他说谎。
  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说谎,为著想一人踏两船,伤害别人,在所不计。
  她连忙别转了头,站起来就走。
  可是陈维君已经看到了她。
  他连忙撇下那一个上前与诺琳招呼。
  “提早回来了?”笑得不知多尴尬。“也不通知我。”
  诺琳也笑笑。“那边有人叫我。”
  “你都看见了?”
  诺琳若无其事道:“看见什麽?”
  陈维君暗叫糟糕。“我晚上打电话给你。”
  诺琳转头匆匆离开是非之地。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中央图书馆内找资料,一直没有回家。
  她不知电话有没有响,为著那样的一个人,把插头拔掉似乎是小题大作了一点。
  之後,诺琳到小食店去买炸鱼、薯条。
  付了钱,刚要走,那家店的小小收音机忽然传来歌声:“请你请你原谅我,分离不是我的错——”
  为了这首歌,诺琳坐下来,慢慢把炸鱼吃掉。
  可是那些食物卡在喉咙裹不上不下,好像一直没有消化掉。
  接著,听到那首流行曲的机会越来越低,不知怎地,粤语歌曲忽然兴起,大街小巷有人诉说小市民生活艰难,百物腾贵,薪水又老加不上去等等。
  关家照样过日子,彷佛与通货膨胀不挂钩,看情形,父亲留下的资产,一定相当丰厚。
  关太太不算热中打扮,可是每季总会挑选三、五件新衣。
  她感喟地说:“中年人了,衣著光鲜,沾沾光,生意盎然,不比你们,永恒白衬衫蓝布裤已经漂亮潇洒到极点。”
  回来陪母亲的诺琳忽然侧耳细听。“那是什麽?”
  “百老汇歌剧《爱维泰》中的一首歌。”
  “我知,那叫《阿根庭不要为我哭泣》。”
  “是呀!”
  “妈妈,那统共不是你的口味。”
  关太太尴尬。“我在学时髦呀!”
  诺琳搂著母亲肩膀。“老土与否,我都永远爱你。”
  关太太感动地说:“幸亏有个女儿。”
  老房子粉刷过,换了几件家具,可是样子大致不变,十分宽敞舒适。
  老佣人已经回乡退休,关太太只雇著钟点工人。
  除出流行曲风格,其他事情的变化也很大。
  只有母亲的生活依旧寂寥。
  就在这个暑假,诺琳外出,发觉有人跟踪她。
  每逢打球、逛街,身後都有一个穿西装的陌生年轻人闪在她身後监视。
  一日,她忍无可忍,在戏院门口,过去截住那个人,厉声问:“你是谁,鬼鬼祟祟想怎麽样?”
  那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说:“是关诺琳小姐吧,我受人所托,打探你的近况,既然被你发觉,不如坐下来谈谈。”
  “我没有兴趣同陌生人说话。”
  “关小姐,你父亲想见你。”
  诺琳张大了嘴巴。
  她不相信双耳。“父亲,我何来父亲?”
  年轻人微笑。“关小姐的父亲,是邓兆峻先生。”
  “你说什麽?”
  她性关,父亲怎麽会姓邓?
  “我们须坐下谈谈。”
  “好。”
  诺琳与他到咖啡座坐下。
  年轻人轻轻咳嗽一声,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帧照片,递给诺琳。
  这张照片,诺琳也有,是她约三、四岁时与父母合摄。
  “这确是家父,他一早已去世,你怎麽会有这张照片?”
  “由邓兆峻先生交给我。”
  “你为什麽尊称他为先生?”
  “因为他是我的雇主,还有,关小姐,你在外国生活久了,大概不知道邓先生是本市著名的实业家,生活十分低调,但普遍受人尊敬。”
  “在本市,只要有钱,便能买得尊重。”
  年轻人不置可否,低声说:“邓先生想见你。”
  诺琳满心狐疑。“你可以替我代约?”
  他立刻取出手提电话,说了几句话。
  “关小姐,我立刻陪你上去。”
  诺琳知道她生活中最大的疑团将要获得解答。
  这麽些年来,母亲轻描淡写一句“你父亲已经去世”便交代了一切。
  完全没有细节,她们母女也从来不举行任何纪念仪式,诺琳越是明白事理,越是没有问题。
  母亲不说,一定有她的苦衷,她不想为难妈妈。
  世上只剩她们二人,她若不体贴她,没有人能够。
  “邓先生看到你安然成长,非常高兴。”
  电梯门一打开,已经有秘书在等。
  把诺琳迎进办公室,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中年人走出来,神情有点焦急,看到诺琳,忽然笑了。
  诺琳完全知道他是谁。
  她到这时才知道她的浓眉原来继承自父亲。
  他安然无恙在世。
  诺琳静静看著这个人,是他令母亲背著一辈子的创伤吧,出乎意料之外,她却没有恨他。
  电光石火之间,诺琳想起了母亲常听的那首歌: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比你难过,难过。
  他真的难过吗?
  邓兆峻咳嗽一声。
  可是诺琳比他更先开口。“请不要让家母知道,我见过你。”
  邓兆峻答:“是,我明白。”
  诺琳猜想他那样的身分,早已不必用这种口气及字眼说话,忽然讲了这许多“是”字,一定不惯。
  诺琳笑出来。
  邓兆峻冲口而出:“你好像母亲。”
  诺琳答:“我原是妈妈的女儿。”
  “也像我。”
  诺琳不予置评。
  “对不起,诺琳,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诺琳却十分公道,大方地答:“这倒不见得,我生活非常宽裕,在同学中毫不输蚀,想必是你在经济上妥善照顾的缘故。”
  邓兆峻见她如此明白事情,显然与他原配子女的态度完全不同,不禁深深感动。
  “你没有尽全责是真的。”
  “多谢你谅解。”
  诺琳答:“不客气。”
  “小时可想念父亲?”
  “破碎家庭日增,小朋友们也都很明白事理。”
  “你母亲怎麽说我?”
  诺琳沉默一会儿,编了一个白色谎话。“说你出门了。”
  “你没追究?”
  “头是不懂,到了十一、二岁,知道事有跷蹊,不想令母亲难做。”
  “你是好孩子。”
  “家母是好妈妈。”
  “最幸运是我,无端端得回一个女儿。”
  诺琳看著他。
  “诺琳,你恢复姓邓吧,你母亲一直没有嫁人,无端端自称关太太,真正奇怪。”
  “你似乎欠她一点情。”
  邓兆峻抬起头,想了一想,然後很肯定地说:“不,我欠你,不欠她,我同她双方是成年人,後果自负,分手之际,我已尽力做得最好,我也付出代价,最後我未能挽回婚姻,并且失去子女对我的信心。”
  诺琳不语。
  “毕业後回来帮我。”
  “届时再说吧。”
  “我请求你与我维持联络。”
  “这个我可以答应。”
  邓兆峻松了一口气。
  他自抽屉中取出一只首饰盒子。
  诺琳连忙说:“我什麽都有,不收礼物。”
  “且打开看看。”
  诺琳只得打开盒子,一看,大喜。“你怎麽知道我喜欢米奇老鼠表。”立刻戴上。
  临走时又叮嘱:“别让母亲知道。”
  回到家,关太太自牌桌上转头来讶异地说:“诺琳,你脸色为何煞白?”
  诺琳摸著脸,半晌才说:“不舍得离开妈妈。”
  “是,明天要走了。”
  诺琳走到一角去扭开收音机找老歌听,找来找去找不到,正欲放弃,忽然听到蓬拆拆蓬拆拆的鼓声,是首跳舞音乐,女歌手缠绵地唱:“你问我为什麽掉眼泪,难道你不明白是为了爱——”
  一位正在打牌的阿姨提高声线说:“诺琳,大声点,真正好歌,百听不厌。”
  另一位说:“不过这是旧歌新唱。”
  “不管了,一样照听。”
  诺琳不出声,她静静把歌听完。
  “要不是有情人对我说再见,我眼泪不会掉下来,掉下来。”
  诺琳忽然感怀身世,泪如泉涌。
  她连忙走回卧室,不让母亲看见。
  回到学校,不久就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来找她。
  “关小姐,我叫叶向荣,邓先生叫我来照顾你。”
  “我毋须照顾。”
  可是叶向荣不怕冷肩膀,每天下午六时殷勤问候,渐渐诺琳习惯听这一通电话,过了六时,她的视线会落在钟上。
  一日,迟至六时三十五分才打来,诺琳关心地问:“有事走不开?”
  “是邓先生占了电话线,我又不好意思叫他少说。”
  “他开始噜嗦?”
  “不不不,是叫我打探心脏科医生。”
  诺琳吃一惊。“他有病?”
  “不,是邓太太。”
  诺琳定一定神。“我有点功课不大明白。”
  “我马上过来。”
  “谢谢你。”
  已经相当倚赖他。
  叶向荣带著白酒及鹅肝酱来,做完功课他们闲谈,说著说著,他忽然告诉诺琳。“邓先生想与关太太重修旧好。
  诺琳一怔。什麽,当中二十年过去了。
  一时,不知说什麽才好,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是叫我代他说项?”
  “不,他自己会得进行。”
  诺琳点点头。
  “你可恨他?”叶向荣忽然问了一个极私人的问题。
  “不,你也许看得出来,我们母女环境极佳,自幼家母带我到处旅行。第一次到欧洲时我才十一岁,上学又一直由司机接送,别的同学为挤不上公共汽车不知多烦恼。”
  “可是,你总是寂寞的吧。”
  诺琳看著他。“何必夸张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拥有一切,你又是否全无遗憾?”
  叶向荣怔住,半晌说:“我自幼家贫,日子艰难,与兄嫂不和。”
  “现在也都过去了可是?”
  “是,也得到不少。”
  “看得出邓先生十分器重你。”
  他微笑。
  诺琳吁出一口气。“你看,没有人可以得到一切。”
  叶向荣问:“你希望他们议和?”
  诺琳抬起头。“那对我来讲,是一张好牌,将来加入邓氏王国,方便得多。”
  他笑笑不答。
  父亲终於出现,但是一个陌生人。
  诺琳的感觉是凄惶的,她不由自主把手臂伸进叶向荣的臂弯之中。
  她需要这一点点安全感。
  对於父母的事,她装作什麽都不知道。
  假期,她忙不迭地赶回去观察母亲的感情生活。
  啊,果然变了。
  关太太精神焕发,减掉十五磅脂肪,面孔身段都结实了,且恢复用本名林群彩。
  诺琳倒是欢喜。
  她明知故问:“发生了什麽事?”
  “诺琳,我也不好瞒你。”
  “请说。”
  “诺琳,我先得徵求你的同意。”
  “妈妈,我一定支持你。”她鼓励她。
  她声音有点苦涩,但又十分欢喜。“诺琳,我正考虑再婚。”
  诺琳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
  “你不反对?”
  “我庆幸还来不及呢!”
  “许多成年子女都反对父母再婚。”
  “他们太自私。”
  “那我放心了,他正在等我的回应呢!”
  “快,快把好消息告诉他。”
  她立刻打电话给他,低声说了几句,抬起头来,无限喜悦地道:“他马上来。”
  诺琳心中暗暗好笑,一会儿见到邓兆峻,可得装出真正讶异的样子来。
  不消片刻,门铃响了,诺琳一个箭步上去开门。
  一看,她愕住,门外是一个只有四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满面笑容对她说:“你一定是诺琳,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刘建邦。”
  什麽,不是邓兆峻?
  诺琳意外得退後一步,不过也立即挤出一个笑脸。
  刘建邦接著说:“诺琳,多谢你的祝福。”
  诺琳一味傻笑。
  回到伦敦,她约叶向荣在路边咖啡座小聚,边叹气边对他说:“看样子邓先生没成功。”
  “是,你母亲说,过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一口拒绝。”
  “嗯,谁说女子无血性。”
  “你母亲的新对象可靠吗?”
  “是新加坡大学的助教,品学兼优。”
  “那多好。”
  诺琳微微笑,每个人都有走运的一天。
  她问:“一会儿可有时间吃饭?”
  “我约了人。”
  “我认识他吗?”
  “咦,她来接我了。来,诺琳,我替你介绍。”
  诺琳张大了嘴,只见一辆小小欧洲跑车停在他们面前,有个标致女郎向他们招手。
  诺琳一颗心沉下去。
  “我大学同学茜薇,她一直想见你,我同她说,我当你妹妹一样。”
  诺琳不语,十分客气地陪他们吃了一顿晚饭。
  席间他俩透露,将於秋天订婚。
  回到家里,落寞的诺琳顺手拧开了收音机,不知怎地,竟如此凑巧,她听到了这首歌。
  “请你请你原谅我,分离不是我的错,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我比你难过,难过。”
  忽然之间,她觉得歌曲悠扬,荡气回肠,紧紧摄住她的精魂,她身体不由自主地趋向前去,只希望多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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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闪照
&&&&& 王篆雅人如其名,长得秀美,自少年时起,异性看见她,总是同样反应。
  先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了一巴掌,激荡至深,然後,慢慢回过神来,他们凝视她,眼光不愿放松,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
  篆雅是那种自顶至踵都无懈可击的可人儿:头发稠密光亮柔软,皮肤皎白细洁,眼睛机灵活泼,身段的比例又恰到好处。
  故自幼家长便同她说:“一个人的容貌不重要,内心真善美才值得称颂。”怕她骄傲。
  家教太好,也有损失,篆雅一直觉得重视外貌是十分肤浅行为。
  也不喜欢别人刻意称赞她漂亮。
  曾经这样不悦地同她表姊说:“英文与法文都修到甲级,可是碰见某阿姨,她总是说:篆雅长得真好看。”
  表姊看她一眼,不出声,与生俱来,故并不稀罕。
  篆雅接著说:“人家还有别的好处呢。”
  上了中学,情况转为恶劣。
  门口时时有送花的人在等,许多男孩偷偷把信塞进门缝。
  好端端在喝茶,有星探会走过来问她可愿意做演员或是歌星。
  父母深受其扰,商量办法。“不如送到外国去,个个女孩子都是大眼睛高鼻梁,篆雅混在其中,平平无奇。”
  “反正迟早升学,早些送出去也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同学们已习惯书友逐一流失,总有人移民、留学、转校,人生无常。
  最不能接受她走的是邓芝明。
  芝明平时不大理睬她,全班功课至好是她们二人,在走廊碰头,彼此快速地论及科目疑点,其他同学笑说像是两名天外来客在交谈,无人够程度听得明白。一日在图书馆,芝明问篆雅:“你可是真的要走?
  篆雅点点头。
  “几时?”
  “下学期。”
  “去何处?”
  “伦敦威尔斯寄宿女中,两年後升大学。”
  “是著名女校?”
  “是,但母亲说:功课完全靠自己。”
  真受不了,连观点都如此完美正确。
  “大学念什麽科?”
  篆雅答:“大抵是专业。”
  邓芝明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专业全部读六年以上,毕业出来,人已经老了。”
  篆雅讶异地说:“你这人好不俗气,老是必然之事,谁怕。”邓芝明不再说什麽,站起来离去。
  接著三个月,她见到她,总是刻意避开,也拒绝与她一起搞活动。
  一日,在校务处,老师正与篆雅讨论卖物会细节,忽然自窗外射入一道白光,打正在篆雅面孔上,霍霍地转,篆雅眼睛睁不开来,伸手去挡。
  老师大怒。“这是谁,抓住了必定记他一次大过。”
  篆雅心中想,真幼稚,靠如此伎俩来吸引一个同学注意,过分至极。
  老师伏到窗口去寻找蛛丝马迹。
  从那日开始,那闪光老是跟著篆雅,闹得全校均知。
  那肯定是一面小镜子的反射。
  篆雅在家用电脑计算那恶作剧的人躲在哪一角落。
  利用简单折光原理,以她的面孔作焦点,用几何算出角度距离,那人离她不出五公尺。
  要是朝西北角或是东北角寻找,她可以看到他。
  可是,他越是要她找他,她越是不去睬他,她不会中他计。
  而且那人一定是其中一名学生,因那闪光,从不在学校以外地方出现。
  直至一日,她在家中露台小坐,那道闪光,直射到她鼻子上。
  篆雅父亲大惊。“是些什麽人大胆妄为?”
  篆雅不语,将来年纪大了,这未尝不是一个话题,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曾经有人为她这样胡闹。
  学期终结,邓芝明来还书给她。
  篆雅诧异。“这些书都是我借你的?”
  “你不要,我就送赠图书馆。”
  篆雅叹口气。
  是,都是她的书,书中还夹著她私人藏书票。
  “到北国去,记得穿暖一点。”
  “谢谢你关怀。”
  邓芝明忽然笑了,她做了一件十分突兀的事,她伸手到篆雅脸旁,出乎篆雅意料之外,她松脱了篆雅的发夹,篆雅的长鬈发滑下来,她把它们拨到胸前,微笑着说:“THERE”,端详一会儿离去。
  篆雅双目有点润湿,是要好好看清楚她吗?没想到她对她有深意。
  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再把头发束上去。
  篆雅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像是下楼梯时没看到最後的一级,一脚踏空,吓一跳,心突突跃将起来,半日不得平复。
  上飞机那天,有人在身後叫她,篆雅十分意外,转过头去,看到邓芝明。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走?”
  “伯母告诉我。”
  “谢谢你来送行。”
  “这本书请你收下,在飞机上读。”
  篆雅把书放进外套口袋。
  她微笑道:“你多多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芝明”篆雅叫她。
  父母已经过来劝道:“时间到了,进去吧。”
  上了飞机,一家人坐好,篆雅取出那本书,一看封面,才知道是二十世纪英国诗选。可是,书内页夹著的是什麽?
  它轻轻噗一声落下来,篆雅愕住,它小小圆圆,背面是一帧明星照片,篆雅拾起它转过光,一道光芒射出。呵,它是一面小小的圆镜,边缘有点毛,而镜子也有破损之处,像是在一个人的手中摩挲良久,被汗气所蛀蚀。
  那人原来是邓芝明。
  真猜不到是她,篆雅曾经多番在心中推敲:会是林少韦吗?会是朱振尼吗?陈允庚也有可能,他是体育健将,言行一向放肆。
  怎麽也想不到会是邓芝明。
  世事往往如此出人意表,是功课名列前茅、温文有礼的女同学邓芝明拿小镜照她。
  篆雅忽然微笑。
  母亲问:“笑什麽?”
  篆雅没有回答。
  到了伦敦之後,篆雅无论如何同邓芝明联络,都没有答覆回音,她似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暑假回家,向旧同学打听邓芝明。
  可是人家会诧异地问:“有那样一个人吗?”
  转瞬即忘,芝明其貌不扬,并非一个美少女。
  那面小镜子,却留在篆雅的抽屉里,一直到她进大学,追求她的男同学以为她没有梳妆镜用,特别去买了镶银的水晶镜送她。
  可是篆雅仍然留恋那方原始的小镜子,她时时用来照自己面孔,小小镜子似已吸进她的精魂,顾影自怜。
  王篆雅始终没有亲密男友,她有一宗心事,不为人知。
  冬日,坐在图书馆中,昏头昏脑读报告,忽然觉得眼前有什麽东西一晃而过,篆雅以为是一只昆虫,伸手去拂,可是那东西闪个不停。
  篆雅蓦然一惊,才发觉那是一道反光。
  她有意外之喜。这是谁,是邓芝明吗?有可能是旧时好友吗?
  她向那道白光看去。
  只见一个小男生笑嘻嘻放下镜子,向她走来。
  篆雅看著他。
  走近来,只见他眉目清秀,身段高眺,是个做男孩打扮的少女。
  只见大衬衫底下三围分明,身型比篆雅还要好。
  她笑笑伸出手。“我叫罗重恩,你是会计科的王篆雅吧。”
  “你怎知我名字?”
  罗重恩答:“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篆雅吓一跳。“我大名有何不妥?”
  “你功课上佳,有口皆碑。”
  篆雅略微放心,一个人最好不出名,倘若无法不出名,装作不知觉又高明一点。
  “你看你天天坐图书馆多寂寥。”
  “让我看那面镜子。”
  重恩把镜子交出来。
  这一面小镜自一只旧粉盒上拆下。
  重思笑嘻嘻问:“有无眼花?”
  篆雅凝视她半晌。“应当去照他才是。”用尾指轻轻一指。
  罗重恩讶异地转过头去,刚看到物理系的英俊小生林中法走进来。
  她嗤一声。
  篆雅心中一动。
  只听得重恩说:“许多人以为女孩子每朝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照镜子看自己的七分脸,其实只有男人才那样做,那林中法坐上车,第一件事便是移动後视镜来照自己的尊容。”
  篆雅笑得别转头。
  林中法却忍不住走过来与她们打招呼。
  “好吗?在温习?”
  篆雅唯唯诺诺。
  “明晚道明银行的继承人在莎翁堂举行舞会,我来接你们可好?”
  篆雅答:“我没有请帖。”
  “我有,”很慷慨。“请你们两位。”
  篆雅转头去看著重恩。
  重恩说:“你去的话我才去。”
  篆雅颔首。
  那林中法一时也不知他的目标究竟是谁,得意非凡。
  篆雅却知道,这其实是她与罗重恩第一次约会。
  那个晚上,林中法与篆雅共舞时兴奋地问:“你可信一见锺情这回事?”
  篆雅答:“以前不信,现在有点疑惑。”
  林中法居然以为指的是他,讨好地说:“我喜欢长头发。”
  舞会中人多,一时失去重恩的影子。
  今晚她俩不约而同穿了式样简单但是非常紧身的黑色短裙。
  篆雅对这种裙子的看法是:“一点品味也无,但是一个女子只有在十七至二十一岁身段最巅峰状态之际才能穿它,为什麽不呢?”,她自称紧身衣公主。
  没想到罗重恩也有同感。
  她找不到她,突生一计,自手袋中取出胭脂盒子,打开镜子,把光反射到天花板上去。
  一个小圆圈白光不住晃动。
  很快篆雅便听到身後有人问:“找我?”
  篆雅笑著对重恩说:“出外呼吸新鲜空气如何?”
  “你看那天空。”
  一天繁星,真像深蓝丝绒上铺著无数钻石。
  她俩站在露台上聊天。
  “电机工程系女生多吗?”
  “十三个男生七个女生。”
  “比例很好,会计部一半一半。”
  “怎麽会想到钻研账目?”
  “人人读管理科不是办法,将来管谁呢?”
  “读法律也不错。”
  “如果毕了业而不用,白糟蹋一个学位,你看多少有家底的女生在剑桥读完法科之後,不外是开一间公关公司打发时间。”
  “你将来打算工作吗?”
  篆雅肯定地答:“一定会做到五十五岁退休。”
  重恩笑。我“俩志同道合。”
  “看得出你家境上佳,毋须如此辛苦。”
  重恩轻轻说:“我性格放肆,不是长辈喜欢的小孩,为了真正自由,唯有经济独立。”
  篆雅深意地问:“他们接受你吗?”
  重思答:“这倒不是我担心的问题,做得再好,也有人在一旁指手划脚。”
  篆雅十分钦佩。“你好像完全知道你要的是什麽。”
  重恩笑笑。“是,那是因为我资质明敏。”
  一点也不过分,她的确绝顶聪明,篆雅去打听过,工程系的讲师说:“如果个个学生似罗重恩,我们要提早退休。”
  正谈得投契,林中法在她们身後出现,他一个人捧著三杯香槟。“你俩在这里,噫,也不怕冷,女孩子有时真不可思议。”
  篆雅接过香槟,向重恩举杯。
  林中法不知道不干他事,他把酒一饮而尽。
  那一天之後,篆雅与重恩时时见面。
  一日,林中法到宿舍找她。
  篆雅长发披肩,穿一件羊毛衫,配牛仔裤,无限悠闲美态,摄得林中法这样佻达的小子都静了一阵子。
  他探过头去低声问:“你同罗重恩来往甚密?”
  篆雅露一露雪白的贝齿。“我们是好友。”
  林中法面色慎重。“篆雅,不知你可有听说——”
  篆雅看到他眼里去。“我什麽都知道。”
  “你要顾存名誉。”
  “我十分明白。”篆雅仍然维持著笑脸。
  林中法见滴水泼不进去,到底是读书人,懂得适可而止,无奈而怅惘。
  “篆雅,我真心喜欢你。”声音居然有点哽咽。
  篆雅拍拍他肩膀。“你一定会找到更合意的人。”
  “像你那样有阿拉巴斯特美玉般皮肤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自窗外透进来一道白光,转个不停。
  篆雅站起来。“对不起,有人找我。”
  “谁?”
  篆雅不去理他,收拾好书本出去。
  若干日子後,谣言传到父母耳中。
  父亲来找她,十分冷淡地说:“我已替你办妥转校手续。”
  篆雅彷佛知道会有这麽一天。
  她说:“我不转校。”
  母亲叹口气。“我知道孩子不可能永远听话,我也明白孩子有自己的意向,父母不应歧视反而应当支持孩子的意愿,可是这一次不是选什麽科目这种小事。”
  篆雅耸然动容,可是仍然僵持。
  “篆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麽,这次,我求你与罗重恩绝交。”
  篆雅不出声。
  她父亲说:“我们陪你转往美国麻省读书,我已替你办妥手续,马上可以走。”
  “我不去。”
  “哪由得你不去。”
  母亲流下泪来。“篆雅,我们是为著你好。”
  “那麽,由得我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
  “篆雅,我带你去看医生。”
  篆雅心平气和地说:“妈妈,这不是病态,也不是心理上偏差,事实上心理科医生已不接受我这样的病人,因为研究证明一切发自先天而不是後天因素形成。”
  “篆雅——”
  “同她多说无益,她已受到邪魔诅咒,立刻把她带走也是了。篆雅,给你一小时收拾行李。”
  王先生夫妇离去。
  篆雅接到一个电话,是教务处打来。“王同学,你父母前来替你办退学手续,你可知此事?”
  “我知道。”十分镇定。
  “王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
  篆雅拉开抽屉,取过护照,自走廊走向另一出口。
  那日稍後,她父母回来接她之际,发觉宿舍房门虚掩,推开一看,已经人去楼空。
  他们急痛旁徨之际,做了一些非常扰攘的事,他们报了警,并且指控罗重恩。
  罗重恩那时正在演讲厅上课,警察局有人来找她问话,同学议论纷纷。
  罗重恩完全不知道王篆雅的去向,再三申辩,离开警察局时已十分憔悴。
  警员思想十分开通合理,劝喻王氏夫妇。“这是成年人的私人选择,若不能尊重,至多不予理睬,切莫采取高压政策。”
  王先生答:“若是陌生人,我也能够理解,先生,她不是你的独生女儿。”
  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篆雅。
  他们在报上刊登启事:“请速回家,父母愿意原谅。”
  篆雅看到广告,缓缓摇头。“我没有错,何须原谅,反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暴力闯入我生活。”
  篆雅尝试联络重恩,可是她已受不住压力而离校。
  两人都失去了好友的踪影。
  像一个平静池塘,被扔进数块大石,惹起无数涟漪,然後,水面渐渐恢复镜般平滑,人们淡忘一切。
  寻人广告一连刊登了数月,终於消声匿迹。
  篆雅住在纽约的格林威治村。
  白天在一间书店做售货员,晚上读夜校。
  穷得连暖气电费都负担不起,时时欠租,永远都吃不饱,可是精神还过得去。
  一日,她正在收拾书本,忽觉脸上有闪光,她惊喜地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看去。
  但是,那只是一位同事推开了一扇玻璃窗,阳光反射,无意勾起了她的回忆。见她怔怔地,同事笑说:“我见天气好,争取一点新鲜空气。”
  “很正确。”篆雅赔笑。
  “今日是你投考专业资格的大日子吧。”
  “是。”
  “祝你成功。”
  篆雅顺利考得名衔,接著,找到合理工作,出头了。
  她搬到较宽敞的公寓去,收拾杂物,发现了那两面小镜子。
  她忍不住取出把玩,借一线阳光把镜子反射到天花板上去。
  有人在房门外问:“你在玩手电筒?”
  篆雅抬头,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金发小男孩。
  她高兴地说:“你好。”
  “来,我教你。”
  那小男孩过来教她如何用反射光玩猫追老鼠游戏。篆雅乐不可支。
  小男孩问:“你一个人住?”
  “是,你呢?”
  “我与母亲及阿姨住。”
  篆雅不动声色。“那多好,有两个人细心的同时照顾你。”
  小男孩承认。“是,我很幸福。”
  楼上有人叫他,他匆匆告辞。
  不久,报上又出现了启事。“篆雅,父病,请归,附著电话地址。”
  篆雅泪如泉涌。
  回到家,父亲的情况比她想像中更严重,他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躺在医院休养,面如金纸。
  看到女儿,十分宽慰,一字不提过往,只说病情。
  他慨叹地说:“真没想到西医有这般能耐,竟把整个心脏切出放一边慢慢处理,吓坏人。”
  篆雅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王太太轻轻问:“还记得家中电话号码吗?”
  篆雅答:“怎麽能忘记,梦中时时在打。”
  做母亲的苦涩地答:“我怎麽没听见电话铃响。”
  “老是打不通。”
  母亲老多了,无暇染头发,看上去十分憔悴,篆雅走过去握住她手。
  “留下来陪伴父母。”
  篆雅笑说:“且看看能否找到好的工作。”
  母亲不由得钦佩起女儿来。“你已考取专业资格?”
  “呵,半工半读熬得金睛火眼。”
  她不但找到工作,且租下一层向海小小公寓,招呼母亲参观。
  王太太讶异说:“篆雅,你竟这样能干。”
  篆雅笑。“妈,我现在自诩鲁宾逊,无所不能,全靠自己。”
  这时,自厨房内转出一个年轻女子,笑著说:“阿姨,你好,请用点心。”手中捧著热辣辣的苹果馅饼。
  篆雅连忙介绍:“这是我新同事余淑礼。”
  王太太大方地点点头。
  余淑礼说:“让我介绍自己,家父家母均是外科医生,诊所在旧金山,我在杜克大学英国文学系毕业之後回来工作,现任职推广部。”
  王太太唯唯诺诺。
  回到家,她同躺在沙发上看报的丈夫说:“我见到女儿的朋友,品貌兼优。”
  王先生答:“物以类聚。”
  “现在我明白了,”太太说。“女儿始终是女儿。”
  王先生放下报纸。“只要一星期能见到她一次,已经够满足。”
  王太太懊恼地说:“要求彷佛不能再低。”
  王先生则比较乐观。“大病一场,什麽都看开了,子女统是上帝的恩赐,派来我家暂住,我们负责照顾他们,他们则带给我们欢乐,互不拖欠。”
  王太太听了,缓缓点点头。
  王先生还在喃喃自语:“整颗心脏取出修理归还,多麽可怕。”
  在小公寓中,淑礼问篆雅。“他们原谅了你?”
  篆雅不以为然。“我没有做错什麽,不应用原谅一语。”
  “他们终於接受了你?”
  “可以这样说。”
  “那多好。”
  “是,许多人以为最终可以与父母取得谅解,可是直到他们辞世也没有。”
  淑礼正在翻家具装修杂志。“你看这套沙发如何?”
  篆雅一看。“我不懂这些,你作主张好了,凡白色我都喜欢。”
  收拾杂物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两面小镜子,已经把玩得极其残旧,但是篆雅小心翼翼握在手中。
  她忽然觉得十分疲倦,在沙发上睡著了。
  作梦看到一个小女孩在一片草原上与同龄玩伴追逐嬉戏,篆雅觉悟到那个人是她自己。
  忽然有人取出小镜子照她的脸,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男孩。
  这时,淑礼出来,看见篆雅已经在沙发上熟睡。
  淑礼取出一条披肩,轻轻搭在室友身上。
  她咕哝说:“这样不小心,多容易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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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后妻会
&&&&& 丘巧儿听完电话之後,脸色都变了,一脚踢过去,把原本搁在椅边的公事包直拨到门角。
  同事王玉琴刚刚走进来,险些中招,吓一跳,连忙劝道:“生谁的气,没有益处,心情老是欠佳,容易老。”
  巧儿叹口气。“找我什麽事?”
  “秋分生日,合份子送件礼物如何?”
  巧儿坐下来。“例牌银相架一只好了。”
  “上次每人夹了两千元,有人嫌贵。”
  巧儿不再表示意见,走到窗前去看风景,双手绕在胸前,一言不发。
  玉琴劝道:“你也算得好了,年纪轻轻,工作上扶摇直上,经济独立,去年又让你嫁得如意郎君,还有什麽不满意?”
  巧儿转过身子来。“讨厌。”
  “谁讨厌?”
  “整个环境。”
  玉琴看著她,似笑非笑。“可见人心总会不满足。”
  “他的另一头家烦极了。”
  这回子连玉琴都不服。“你一早知道何子超有妻子儿女,是你把他抢过来,现又抱怨。”
  巧儿一听这话,双眼睁得圆滚滚,厉声说:“连你都这样讲,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何子超离婚後三年我才认识他,我不是第三者,我并无离间人家夫妻感情。”
  “你一早知道他有一对子女。”
  “我不知道他愿意花那麽多时间在子女身上。”
  玉琴冷笑。“现在他又有一个家了,有你这位能干的後妻把生活打点得头头是道,里里外外没一点纰漏,他松弛下来,还不把握机会表示他是个好父亲?”
  巧儿忽然笑了,玉琴分析得真好,这样聪明,所以至今还是独身。
  “来,别怨,下了班,我介绍你入一个会。”
  “什麽会?”
  “你来了便知道。”
  巧儿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电话,正是何子超说今晚要替子女补习功课,藉口要到深夜方返。
  巧儿自重才不会同那对小孩争宠,可是最近何子超益发利用巧儿大方这个弱点,三日两头待在前妻处不回。
  “真不知当初为何离婚,”巧儿咕哝。“在那边累了回来,在我处吃罢晚饭呼呼入睡,好不舒服。”
  玉琴笑。“可见世上无十全十美的人与事。”
  巧儿说:“做前妻太划算,孩子、房子、车子都判在她名下,还到处诉苦遇人不淑。”
  玉琴缓缓抬起头来。“巧儿,做人呢?良心要放当中,你要的是人,给了你人,还要怎麽样。”
  “是是是,你们都同情弱者。”
  “助强扶弱嘛。”
  巧儿自嘲。“可是,你看我是个失败的胜利者。”
  “不要紧,有人比你更不幸。”
  “谁?”
  “下了班我介绍给你认识。”玉琴还是老话一句。
  巧儿好奇心炽,决定跟玉琴去看个究竟。
  玉琴载著巧儿把车直驶上山顶。
  巧儿笑。“比我更失败的人就住在山上?”
  “是。”
  “我倒要见识见识。”
  一按铃,就有女佣开门,巧儿看到一个十分雅致宽大的客厅,年轻漂亮的女主人一脸笑容迎出来。
  “欢迎欢迎,我是刘瑛琪。”
  巧儿彷佛听过这个名字,可惜都会中出锋头的名媛实在太多,一时搞不清楚她究竟做哪一行属哪一门派。
  刘瑛琪非常客气。“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苦水大会。”
  巧儿骇笑。“你还有什麽苦水?”
  没想到刘女士率直到极点,开门见山道:“这座公寓是我的嫁妆,我丈夫现在跟我住在这里。”
  “我负担他,他的前妻及子女则由他负担,你明白吗?”
  巧儿愕住,又一个尽责的前夫。
  刘女士苦笑。“若果没有同道中人说说笑笑解解闷,真会气死。”
  巧儿颔首。”我明白了,这叫後妻会。“
  “是呀!前妻们总以为後妻得宠,无限风光,她们坐下来,咬牙切齿,怨言没完没
  巧儿接上去:“我们也应有发言机会。”
  “是。”
  巧儿奇道:“可是玉琴没结过婚。”
  “她比较客观,她是仲裁。”
  刘瑛琪斟一杯苦艾酒给她。
  巧儿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幽默的会所。
  只听得刘瑛琪说:“会员陆续会来,巧儿,告诉我,你有什麽难题?”
  巧儿不假思索地答:“我的丈夫不是一个好丈夫,直至他变成一个前夫。”
  刘瑛琪笑了。“他们真是奇怪的动物。”
  巧儿坐在沙发上,深深叹口气,饮尽手中的苦艾酒。
  玉琴在露台看风景。“这里景色真好。”
  刘瑛琪笑笑。“屋宽不如心宽。”
  巧儿说:“请恕我大胆问一句,他的孩子有到过这里吗?”
  刘瑛琪要隔一会儿才答:“不,我有底线,不是不大方,而是总得有个私人地方,我的宽大让步,已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
  巧儿点头。“是,总不能让他们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也是我的坚持,何必伪装真正可以爱屋及乌,我丈夫那八岁女儿长得同她母亲一个模子,说话之前,先皱一皱眉头,才同你讲条件,我见了实在有点怕。”
  刘瑛琪笑。“将来你有了孩子,也就是他们的弟妹。”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大家都笑了。
  “嫁有前科的男人真吃苦,不但要对他父母弟妹有礼,还得对他前妻子女客客气气。”
  “考工夫。”
  才说著,客人便陆续到了,巧儿十分诧异,没想到有那麽多同道中人,全住一艘船上。
  她们且都年轻漂亮,有高尚职业。
  一位高小姐说:“经济条件欠佳者不宜做人後妻。”
  玉琴果然出来做仲裁讲公道话:“也有些富有的男士是结婚专家。”
  大家哄然而笑。
  慵人取出丰富食物,巧儿突觉这个聚会有心理治疗作用,十分有用。
  “谁发明的?功德无量。”
  “不是免费的呵,入会费一万,每次聚会五百。”
  巧儿立刻取出支票簿。“不算贵。”
  “费用存入一个户口,有谁需要帮助,就往那里挪。”
  巧儿佩服。“太好了。”
  “此刻共有会员五十名。”
  “那麽多!”
  “开起周年大会来,阵仗可大著呢!你想想,近年统计,每八对已婚夫妇,有一对会离婚。”
  “比起美国,已经好得多,”巧儿无限感慨。“美国离婚率是四比一。”
  玉琴问:“不结婚行吗?”
  “我不妨坦白回答你:不大好,无论你事业多麽成功,财产多麽丰厚,相识又遍天下,可是总有午夜梦?,寂寞凄清的时候。”
  “我一向睡得很好。”
  “那麽,一个人总会遭遇重大抉择吧,伴侣可以帮到你。”
  玉琴说:“有些男人一生不知所云。”
  “那样的人世上不多,你放心,至多碰到一次。”
  “一次已经够惨。”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巧儿今日虽与丈夫闹意见,却不觉气恼。
  聚会两星期一次,无论什麽私人问题都可以提出讨论,只有一个戒条:听到什麽,不可外传。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何子超已经回来。
  他抬起头问:“你到什麽地方去了?”
  巧儿看著他,心底有点悲哀,她知道当初心底的一丝爱,此刻已被生活蛀蚀得荡然无存。
  她不想多说。“与一班女友聚会。”
  何子超咳嗽一声。“敏敏他们已考完试……”
  巧儿没听进去,礼貌地待他说完,才答:“我累了,明天还要早起。”
  何子超却自顾自问:“订了暑假的船票没有?”
  “正在打听哪艘船好。”
  “水晶号贵是贵些,可是人人说物超所值。”
  “我去问问。”
  “敏敏与小康也想去。”
  巧儿霍一声站起来。“那也好,一房三人可以便宜些。”
  “咦,明明四人。”
  “他们的母亲也去吗?”
  “巧儿,你瞎搞什麽?我、你,与两个孩子呀!”
  “对不起,我很怕与陌生人挤一舱内。”
  “又与孩子们争风吃醋了!”
  “何子超,”巧儿忽然拉下脸来。“别再把这顶帽子戴到我头上来,我再不怕这莫须有罪名,我有权选择与什麽人度假,不用废话。”
  “喂喂喂,你讲不讲道理。”
  没与她结婚之前,他住母亲家,三年也不会同孩子出外旅游一次,忽然之间得了个免费保姆,动辄要做好父亲,巧儿实在受不了。
  她转过头来说:“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他们是我子女。”
  “你尽情照顾他们好了,别浪费我的时间金钱。”
  “当初讲好。”
  巧儿简单地说:“我後悔了,我决定退出。”
  何子超噤声。
  那天晚上巧儿想,或许她们前妻也有一个会所,把丈夫的後妻视作狐精。
  可是大部分前妻是胜利者,她们占取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岁月,馀生又可收赡养费过活。
  也许,她们开会的时候会凄厉地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深夜,何子超去敲书房门,发觉巧儿已在长沙发上睡著,他只得一个人返回寝室。
  她不满已经很久,但是他分身乏术,不但子女追住他,老父老母也盼望他多多出现陪伴他们。
  长期盼望巧儿谅解是不切实际的事。
  第二次聚会地点是一间著名的会所。
  一位胡女士幽幽地说出她的苦衷。
  “丈夫须付出大量赡养费,现在,他前妻不用工作,并且雇有保姆,可是我得一直做下去,不知道几时才有勇气怀孕。”
  巧儿举手。“我的情况一模一样。”
  有人说:“可是你们一早知道情况会这样坏。”
  胡女士与巧儿异口同声说:“才没想到会如此糟糕。”
  胡女士说:“最离谱的是,他前妻还有同居男朋友。”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一笔糊涂账。
  “那一边生活优悠,我这一边早出晚归,忙得见面时间也无,每月薪水自动转账到那边去。”
  另一位女士说:“假如他对你好,那也算了。”
  有人冷笑一声。
  大家眼光连忙转到声音那边去。
  “连结婚都得悄悄地在外国举行,怕有人来闹,是我第一次结婚呢,一点场面也无。”
  大家忙问:“谁会来闹?”
  “还有谁,该人冒充富家千金,实则是某种职业女性,後来学做小生意,交际网广阔,忽然生下子女,寻求自我去了,可是听到前夫要结婚,又吵闹起来。”
  巧儿发表意见。“从前,一个女子生活中最难应付的荆棘是家姑与妯娌,现在却是丈夫的前妻。”
  大家起立鼓掌。
  临别之际她们彼此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瑛琪过来问候。“好吗?”
  “不大好。”巧儿据实回答。
  “以你的聪明才智,烦事当可迎刃而解。”
  “我想恢复独身。”
  刘瑛琪笑了。“那我们可留你不住,你会变成前妻,得去参加前妻俱乐部了。”
  巧儿苦笑。
  刘瑛琪十分了解。“他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
  巧儿答:“我也变太多,现在我精明老练,我不打算把时间与金钱继续投资在他身上。”
  刘瑛琪想一想。“金钱还可以,时间才最宝贵。”
  这已经是给了巧儿忠告。
  那天回到家里,发觉何子超在房里睡觉,他的女儿敏敏在客厅里做功课,一身香气,分明擅自借用了继母的香水。
  巧儿假装不知道,客气地问:“要吃点心吗?”
  那小女孩十分难侍候,只是冷淡地应一声。
  巧儿暗暗好笑,如此装腔作势,分明不是聪明人,她也懒得与小孩计较。
  她做了热巧克力,切开奶油蛋糕,敏敏吃得特别多。
  何子超听见声响醒来,讪讪道:“我实在累了,又想不到有什麽地方可去,只得把她带回来。”
  一开头便说好,她这裹不招呼孩子,何子超多次毁约。
  巧儿觉得他也可怜。
  何子超说:“敏敏外婆有事,她母亲过去帮忙。”
  他还是她们家的好女婿,真奇怪,如此长情,实属少有。
  “不知敏敏可否在此住几天?”
  巧儿轻轻说:“我搬到玉琴家去暂住如何?”
  “巧儿,如果你爱我的话——”
  巧儿截止他。“何子超,那也不表示你可以无止境得寸进尺,我有底线,我不擅照顾孩子,你的负担,你自己背。”
  “夫妻应分担忧虑。”
  “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忧虑,我不认识你前任岳母,我不关心她家的事。”
  “丘巧儿,你太不体谅我了。”
  那小女孩忽然哭泣。
  巧儿叹口气,取过外套,离家出走。
  她到玉琴家去,一进门便躺下。“有人找我,只说我已经死了。”
  玉琴什麽都没问。
  第二天是星期日。
  玉琴斟一大杯橘子汁给好友。“要不要回去讲和?”
  巧儿扬扬手。“星期天他上午见父母,下午见子女,我没分。”
  “这就不对了,你也只得一个星期天。”
  “是我自己不好,我太过妥协,我走了多好,敏敏可以在我家小住。”
  玉琴挺幽默。“可是,你走了,谁付房租呢?他们父女又住何处呢?”
  “真是,最近一连四个月都是我付租,不吭一声,是我够笨。”
  “你们房子并非自置?”玉琴大吃一惊。
  “三万五一个月,连家具,租了一年了。”
  “这样每个月把租金丢下实在不值,不如分期付款买一层。”
  “我也想过。”
  “只是高不成低不就,可是这样?”
  巧儿苦笑。
  “巧儿,人没几年好光景,钱花清了不一定赚得回来,你我不是有妆奁的女子,凡事要自己小、心打算。”
  “玉琴,我想分手,他那边是个无底洞,我不能帮他白填限。”
  “他对你怎麽样?”人不能事事讲钱。
  “十分普通。”
  “你必须知道,一旦离婚,你的身价大不如前。”
  巧儿嗤一声笑。“我当我自己是个无价宝不就行了。”
  玉琴叹息。“後妻不好做。”
  巧儿不语。
  玉琴问:“当初他什麽地方吸引你?”
  巧儿不愿再提,反问:“有什麽地方可去?”
  “陪老板娘打牌,你肯不肯?”
  怪不得你升得比谁都快。”
  巧儿跟了去。
  屈太太手戴翡翠马鞍戒指,正叫佣人斟冰糖燕窝出来招呼客人,看到两个年轻女子,十分高兴。
  “搭子来了。”她欢呼。
  她们打的是长途赛,当中有哪位太太累了,想去补妆、打电话,甚至小睡,便由玉琴或巧儿补上代打一会儿,输赢自然不关替手的事。不过,说也奇怪,太太们打得很小,搓一日一夜不过千把元上落。
  看样子是纯消遣,子女大了,各有家庭,丈夫仍然忙事业,除出牌桌,没有事可以安慰她们。
  “巧儿,过来,坐我背後,看我自摸满贯。”
  巧儿笑嘻嘻过去。
  “你们两个真乖,这年头独身女不乌搞的真不多。”
  “屈太太,”玉琴连忙说。“巧儿已经正式结婚。”
  屈太太颔首。“那更好,样样要正式,你说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是邪魔妖怪。”
  其馀三位太太掩嘴笑起来。“屈太太,又在指桑骂槐。”
  屈太太叹声气。“你打开那些娱乐杂志看看,一个个穿得古灵精怪暴露肉酸,连上了年纪的人也模仿呢,看上去只觉像倩女幽魂戏里的姥姥。”
  巧儿骇笑。
  屈太太作出结论。“那些人神经有问题。”
  巧儿走到长窗前去看风景。
  只见一辆白色的欧洲跑车驶到门前停下,一个年轻人下车来,发觉有人在露台上看他,抬起头,咧齿笑了笑。
  巧儿一怔,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面孔、那般灿烂的笑容,只有无忧无虑、前程在握、享受人生的人才有那样阳光般的笑脸,这一定是其中一位小屈先生。
  巧儿自叹弗如,结婚,本来想找个伴分担生活上压力,现在才发觉烦恼加倍,都在她一人身上。
  玉琴看到巧儿表情落寞,过来陪她。
  屈太太说:“觉得闷呢,到室内泳池游两圈,要不到花园走走。”
  “巧儿有点不舒服,我先陪她回去。”
  “那你赶快回来。”
  “那自然。”玉琴大声答应。
  玉琴在车上向巧儿笑笑。“回家去吧,你与何子超缘分未尽。”
  “你也信这套?”
  “怎麽不信,一旦缘尽,毫不考虑,头也不回就走,这种例子我见得多。”
  “他这人没什麽优点。”
  “巧儿,人再优秀,倘若不爱你,又有什麽用?”
  “他爱我吗?”巧儿反问。
  玉琴答:“假使你在路上跌倒,他可会来扶你?”
  巧儿答:“废话,陌生人都会见义勇为啦。”
  玉琴冷笑。“陌生人,你倒想。”
  车子返回王家,她们看到何子超站在停车场等。
  玉琴轻轻说:“这是世上唯一肯扶你的人。”
  巧儿问好友:“你呢,你不帮我?”
  玉琴至坦白。“我自顾不暇,吃顿饭,送件礼,那是可以的,多则免谈。”她把车驶走。
  巧儿觉得荒凉,根本是事实。
  她下了车,何子超向她走来,笑嘻嘻,一副赔罪的样子。
  巧儿问:“你怎麽会有空?”
  “都用不著我。”
  “於是才轮到我。”
  何子超仍然赔笑。“我们不如到海滩逛逛。”
  “家里如果没人,我想回去打个盹才真。”
  “敏敏早就走了,她去姑母家暂住。”
  巧儿僵住。“可别说由我把她逼走。”
  “你也没有留她。”
  巧儿愠道:“何子超,你就让我在口舌上占点便宜可好?委屈一点,你也不痛不痒。”
  “是我不会做人,对不起。”
  巧儿沈默
  他把车驶到沙滩,买一个冰淇淋,自己吃起来,似自言自语:“我早警告过你,有过去的男人不好相处。”
  巧儿叹口气。是,他曾叫她考虑清楚,因为无论如何,他必须支付两个孩子的学费与生活开销,直到他们大学毕业。
  是她丘巧儿心甘情愿应允。
  “最近,”何子超说。“我参加了一个会所。”
  巧儿讶异。“是什麽性质的会,打桥牌还是玩扑克?”
  何子超笑笑。“去过一次,只觉精神爽利。”
  巧儿起了疑心。“是冶游会?”
  “不不,朋友中有心理医生,这个会,由他主办,叫做《应有此报会》。”
  巧儿不由得笑出来。“什麽?”
  “结婚两次以上的男人才有资格参加,大家喝杯啤酒诉诉苦,玩两手牌打一局桌球,别担心,十分健康。”
  他们也有这种会!
  “根本一个人结两次婚是自讨苦吃。”
  巧儿问:“你後悔?”
  “不,我怕有人後悔。”
  巧儿不作表示。
  “会员中有一位会计师,他建议我们慎重分配时间,以免任何一方不高兴。”
  “他建议由谁得到最多?”
  “孩子比大人重要。”
  巧儿点点头。
  “後妻比前妻重要。”
  说得也好。
  “同时,也有人劝喻大家尽量忍耐,否则再来一个第三春,那真是要老命。”
  巧儿骇笑。“谁那麽幽默?”
  有“空介绍你认识邓律师,他正在办第二次离婚手续,据说神经几乎错乱。”
  巧儿笑得流泪,原来男人也有苦经。
  “巧儿,我们再努力一下如何?”
  巧儿吁出一口气。
  “孩子们很快长大,到时,请他们来住也不屑,求他们陪我们也不耐烦,克难时期一过,一切好办,忍耐一下好不好?”
  巧儿看着远方。
  “还有,邓律师忠告,千万别控诉後妻与前妻子女争风喝醋,这是头项戒条。”
  巧儿看著大海,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她取笑她自己,恐怕迟早有资格出任後妻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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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手
&&&&& 他们是敌人。
  呵,或许用敌人两字太过严重,这样吧,温和一点,说他们是对手吧!
  可是刘毓琛会反对呢,她会说:“朱振民是我死敌。”
  这个梁子,在两人入行那一日已经结上,她在宇宙,他在环球,两间公司有血海深仇,彼此斗争超过半个世纪,高层工作人员绝少来往,唯恐一时不察,泄漏公司机密。
  偶然在公众场所碰头,也很少交谈。
  他们都知道敌对公司有这麽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才俊,需要小心提防,道听涂说,结论是对方厉害非凡,敬而远之是最佳方法。
  一年后,他们在一个宴会上碰头,那时,两人均已升了两级。
  朱振民一时不知那俏丽的可人儿是谁,拉住一个长辈问:“那一身灰紫的丽人是谁?”
  那人讶异说:“你不认得宇宙的刘毓琛?”
  像是说他有眼不识泰山一样。
  朱振民一惊,手中的酒略微溅出一点。
  是刘毓琛。
  真没想到她容貌如此秀丽,他更加警惕。
  行走江湖的美女是最危险的人物,因为人人不防她们的杀手锏,故容易栽在她们手上。
  已经有两单过亿的生意被刘毓琛那一组人抢去。
  朱振民深深吸一口气。
  趁著他在明,她在暗,他好好地打量她起来。
  真看不出这样一个秀丽人儿手段会如此狠辣。
  真想不到对头是个美人,听说,她开除人的时候,仍然维持笑容,客气得一如请客吃饭。
  他正偷偷仔细地观察她,忽然之间,她也抬起头来,双眼看向他。
  哗,那双妙目,炯炯有神,黑白分明,如电光般向他射来。
  朱振民心折了,单看这眼神,已经知道她不是个易相与人物。
  怎麽,她也发现了他?
  只见她婀娜地缓步向他走来,朱振民勇敢地微笑。
  她距离他约一公尺站住,他发觉她肌肤如雪,秀发如云,不禁呆住。
  “朱振民先生?我是刘毓琛。”
  她已伸出手来。
  朱振民与她握手。
  他咳嗽一声。“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不敢当,将来,大家也许有合作机会。”
  朱振民笑。“我打算在环球做一辈子。”
  刘毓琛也微笑。“永不说永不。”
  朱振民刚想说什麽,那边已经有人叫她,她欠欠身,说声“失陪”,翩然而去。
  叫她的是推广科同事林中美。
  “毓琛,那是朱振民。”像说什麽洪水猛兽似。
  毓琛答:“我知道。”
  “很英俊可是?”
  毓琛不语,从没见过那样漂亮而仍然有男子气概的异性。
  “而且,人家不靠面孔吃饭。”
  他穿得如此低调,深蓝色西装、白衬衫、条子领带、牛津鞋,毓琛最怕男人一身花衣像皮条客。
  她顺口问:“他开什麽车?”
  “比你有品味,是一辆六O年爱斯特马田。”
  毓琛笑笑。“我用朋驰是因为不用时时维修。”
  “庸俗的人总会找藉口。”
  毓琛不出声。
  “那一天我才与YS说,你们俩是何等相似。”
  “谁?我同他?没可能。”
  “且听我分析分析。”
  “啐,背後讲我是非。”
  两人均出身优秀家庭,他父母是建筑师,你家里自祖父起都是会计师;他自剑桥出来在康乃尔读硕士,你在史蔑夫毕业往哈佛读管理科。还有,两人均是独生儿,喜欢的运动都是游泳。”
  毓琛吃一惊。“竟调查得那样清楚。”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又要打仗了吗?”
  “嗯,你也听说了吧?”
  “是,宇宙与环球同时想并吞金星。”
  “双方都看到金星有现成的科技泉源,收购方便及经济过培养人才。”
  毓琛说:“不过,那是至高层的事了。”
  “别泄漏任何消息。”
  毓琛奇问:“为何警告我?”
  “你的身体语言出卖了你,毓琛,你对他有兴趣。”
  毓琛气结。
  中美叹口气。“别不高兴,没有女子不给朱振民吸引,只是,并非每个女子也能吸引他,”隔一会儿。“你是例外。”
  毓琛笑笑,她那天早走。
  宇宙很快选定刘毓琛为金星争夺战的发言人,由这样一个可人儿面对记者自然占尽便宜。
  刘毓琛成为财经版的新明星,她的照片频频出现报端,同样地,朱振民代表环球,他文质彬彬,涵养及学养俱佳,几乎与刘毓琛同样受欢迎,两人锋头刚劲。
  一日,记者在采访公事完毕後忽然问:“刘小姐,你可认识环球的朱振民?”
  毓琛一怔。“我们见过。”
  “你觉得他这人怎麽样?”
  “我不方便置评。”
  记者笑。“听说你们是敌人。”
  毓琛立刻辟谣。“我们各事其主。”
  “他可是人才?”
  毓琛答:“百分百。”
  “朱振民对你的观感也如此。”
  “什麽?”
  “刘小姐,请看。”
  记者把一段采访片段在小型摄录映萤幕上重播给毓琛观看。
  只见朱振民毫不犹疑地说:“自然刘小姐是人才,我希望在金星事件完结之後请她喝一杯。”
  小萤幕上的他仍然那麽英俊潇洒。
  记者追问:“刘小姐,你会接受他的邀请吗?”
  毓琛只得说:“公事以外的事恕不作答。”
  当日下午,上司YS看到那段新闻,说声“好家伙,这小子胆敢骚扰毓琛”。
  林中美在一旁不作声。
  毓琛说:“也许,他把我当兄弟看待。”
  YS瞪她一眼。“你像什麽人的手足?”
  林中美说:“他态度诚恳,不算轻佻。”
  YS说:“毓琛,你可要小心,他打击你,即是打击宇宙。”
  毓琛问:“我应当怎麽做?”
  “大方、轻松、若无其事。”
  毓琛苦笑,谈何容易,在前线的是她呀!
  “毓琛,你要争口气,事後论功行赏。”
  “是是是。”
  可是财经版记者在沉闷的公司争夺战中发现了花边新闻,开始发掘毓琛的私生活。
  “刘小姐,都说你打扮得好看,穿衣有何心得?”
  “刘小姐,对独身生活看法如何?”
  “怎样分配每天时间?”
  刘毓琛次次都笑而不答。
  终於,有个记者说:“我们私底下都说刘小姐与环球的朱先生是一对金童玉女。”
  毓琛不能说谢谢,只得婉转答:“做玉女,我的年龄太大了一点。”
  那个下午YS说:“把毓琛调回来吧,她的压力太大。”
  大老板说:“下星期成败便知分晓,这不是换人的时候,好歹叫她再顶一阵子。”
  YS想一想。“也只得这样。”
  毓琛下班之後,一向有躲在公寓里喝一杯的习惯,最近已变成喝两杯。
  她有点害怕,人都是这样偷偷变成酒鬼的吧,一杯不够两杯,两杯不够三杯。
  一日,深夜才离开办公室,途经酒馆,实在忍不住,进去叫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决定喝完就走,公众场所,反而安全。
  气氛很好,有人庆祝生日,大声唱歌。
  可是毓琛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宇宙的成败不是她的成败,她不过是大公司的一枚小棋子,做事固然要尽责,可是为此疏忽了生活,与人无尤,损失巨大。
  也是找对象的时候了。
  四周围都是野心勃勃纯功利男性,这件事不好办。
  正苦笑,忽然有人与她招呼。“可以坐下来吗?”
  她抬起头,一时间没看清楚是谁,只见一个身段硕健的年轻男子只穿白T恤牛仔裤站在她面前。
  半晌,她不置信地问:“朱振民?”
  “可不就是我。”他坐下。“幸会幸会。”
  毓琛笑笑。“朋友生日?”
  他看著她。“下了班,大家不再是对手,你说可是?”
  毓琛颔首。“说得好。”
  “我替你去拿一块蛋糕。”
  “我只吃巧克力蛋糕。”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毓琛既好气又好笑。“已经下班了。”
  谁知这个人心底想什麽,也许这一切善意都是装出来的,说错一句话,他就会置她於死地。
  还是站起来走吧!
  可是毓琛双腿不听话,她也是人,她需要聊几句。
  他带来蛋糕与香槟。
  毓琛这才发觉肚子已饿。
  “这件事完毕之後,我俩可否吃顿饭?”
  毓琛笑笑。“一波平,一波又起,宇宙与环球永远势不两立。”
  他搔搔头皮。“这年头,好工作不易找。”
  女朋友则要多少有多少。
  他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选择如何。
  “这是我私生活时间。”
  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人持摄影机过来替他俩拍照,镁光灯一闪,证据确凿。
  朱振民问:“可要我把底片追回来?”
  毓琛失笑。“又不是裸照。”
  她站起来,瓜田李下,君子避嫌,该走了。
  他送她到门口。
  说真的,毓琛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男人。
  她已经不矮,可是他比她还要高半个头,站在他身边有安全感。
  “我陪你到停车场。”
  “不用,公司司机来了。”
  朱振民目送她离去。
  毓琛想:真的,事情结束後,可得请他吃顿饭,跳个舞。
  多久没跳舞了?毓琛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一早,在会议室,老板大声责骂环球手段卑鄙,又一次抬高了收购价,他暴跳如雷,痛斥幕後黑手。
  做生意的人观点如此:但凡敌人呼吸都是下流的。
  毓琛有说不出的疲倦。
  YS把手放在她肩上,她只得点点头。
  下午的记者招待会中,她照新闻稿谴责环球公司。
  办完这件事她更加累,紧板著的面孔无法松弛下来。
  回到房间,她用双手按摩面部肌肉。
  林中美进来看见,十分同情。“快完了。”
  毓琛说:“我快完蛋才真。”
  “之後无论成败,你必定加官晋爵,声名鹊起。”
  “声名会叫我妈妈吗?”
  中美诧异。“你盼望有孩子叫你妈妈?”
  毓琛一声不响,拎起公事包,离开办公室。
  回家没多久,有人送东西来。
  是一只大信封,里边放的不似文件。
  她打开来,原来是一只考究的银照相架子,里边镶著那张她与朱振民合摄的照片。
  照片拍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她有点累,可是心情愉快,神情轻松,头几乎靠到人家肩膀上。
  朱振民健康肤色使他更加上照,她由衷喜欢他。
  她把照片顺手放在茶几上,怔怔看了许久。
  忽然心血来潮,拆开照片,果然,後边写著:“我与最可爱敌人刘毓琛,振民”。
  毓琛微笑。
  即使这样感动,她也没有打电话给他。
  同样的照片,他家里也有一张。
  他怔怔地看著她,到他家来的朋友诧异。“你认识宇宙的铁蝴蝶?”
  他们那样叫她。
  过几日,YS一早进来对她说:“毓琛,我有话同你说,今晚八时到我家来。”
  这就是女上司的好处了,去就去,无所谓。
  毓琛一向准时。
  YS把她请进书房,一坐下,斟杯酒给毓琛,开门见山便道:“毓琛,环球撬你我过档。”
  毓琛猛地抬起头。
  “金星这件事,宇宙与环球会两败俱伤,原来合并的真命天子是震亚,金星只是利用我们抬价,可是环球因此认识到我与你,认为可以重用。”
  毓琛喝一口酒。“我累了。”
  “呸!才过二十二岁就嚷累,你渴退休还是情愿做归家娘?”
  毓琛不语。
  “你以为太太那麽好做?退休红女星闲得慌,居然站街上量汽车黑烟,你又打算以什麽消闲,做汽水瓶回收?”
  毓琛不出声。
  “天长地久,不做多麽无聊,弄不好长浑身肥肉,起码再做十年。”
  “我没说不做。”
  “但凡挖角,规矩薪水起码加一倍。”
  毓琛仔细聆听。
  “环球出两倍,合同在这里,三年合约,每年加薪百分之三十,三年後做与不做,你都晋升为首席管理人材,从此平步青云。”
  真够引诱。
  “一起过去吧!”
  毓琛问:“要是宇宙留我们呢?”
  “我已经做闷了,决定走,还有,你到了环球,还有双重收获。”
  “是什麽?”
  “朱振民在环球,你俩大可化敌为友。”
  毓琛的心一动。
  YS站起来。“你考虑清楚,看仔细合同。”
  毓琛也是高手,立刻联络环球。
  她打到总经理室,那边尚未下班,秘书说:“蒋先生开会。”
  “请说是刘毓琛找。”
  “等等。”
  果然,一分钟不到,电话接通,那边是十分欢喜亲切的声音。“毓琛,你看过合约了?”真是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毓琛笑答:“正在看细节。”
  “你随时直接与我联络,我私人号码是——”
  毓琛从未见过这位蒋先生,可是他口气自然亲昵得如多年好友,真好演技。
  “我想到贵公司来签约。”
  “不如到德瑾律师楼。”
  “也好。”
  “我们再约时间。”
  抬起头,看到YS在微笑。“决定了?”
  毓琛不语。
  “一切对你有益,不过,将来,朱振民职位可能不够你高,这倒有点麻烦。”
  毓琛笑了。
  “一切是绝密,记住,不能泄漏半丝消息。”
  毓琛点头。
  三天後,金星宣布与震亚合并,并订下一连串计划打击宇宙与环球,市场哗然。
  商场比战场还要厉害。
  毓琛已与环球签约。
  他们这种高薪白领,并掌握一、两次挖角不能抬高薪酬。
  试想想,每年循例加百分之十,加到老有多少?一定要有人来争不可。
  毓琛盼望到了环球可以与朱振民重新开始。
  她计划得很好,先自YS处取得假期,继而递上辞职信。
  她松一口气。
  悄悄到环球去看将来的办公室。
  全新装修,对牢大窗,全海景,没有更登样更漂亮的写字楼了,毓琛非常满意。
  顺口问一声:“朱振民先生在吗?”
  助手答:“朱先生放假。”
  呵,来日方长,不要紧。
  助手笑。“听说到来亚玛去帮联合国救援人员为乡民凿井。”
  “什麽?”
  “朱先生有工程师执照。”
  毓琛吁出口气,他一回来,她便可以听到他亲口述说精采过程。
  她会等他。
  这时的心情,竟有点似待嫁。
  毓琛低头来。你是女人吗?是女人就得为将来踌躇,不必觉得惭愧。
  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开。
  此时一切已成事实,毓琛处之泰然。
  家里电话响个不停,都由录音机处理。
  林中美这样说:“毓琛,无论如何都要覆电,否则,当绝交论。”
  反正过两日已要跳槽,毓琛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中美轻轻说:“好哇,瞒著全世界。”
  毓琛赔笑。“人在江湖,不得不这样。”
  中美叹口气。“我不怪你,把机密告诉朋友,反而造成朋友压力。”
  “你是明白人。”
  “毓琛,真料不到你如此能干,怎样与环球搭上,又如何与他们谈判?可否教我一、两道散手。”
  毓琛这时才蓦然一惊,真的,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我有中间人,我不用自己开口。”
  “那个好人是谁?”
  “是YS,她同我一起走。”
  林中美静默半晌。
  “中美,为什麽不出声?”
  “YS同你一起走?”
  “是,仍做我上司。”
  “毓琛,你在作梦,今晨董事局宣布,YS荣升宇宙的总经理了。”
  毓琛大吃一惊。“什麽?”
  “这是事实。”
  “我要找她对质。”毓琛著急。
  “慢住,毓琛,万万不可!”
  “我得同她讲个一清二楚。”
  中美喝止她。“你几岁?凡事要讲水落石出?合同由你亲笔签下,你已成年,你需负责。”
  “她为何撇下我?”
  “当然为名为利,在宇宙做总经理有什麽不妥?”
  “可是——”
  “她有权改变主张。”
  “这种反覆,不是君子。”
  “谁要做君子,你?”
  毓琛旁徨。“我怎麽办?”
  “若无其事,舒舒服服去领你的高薪,你一点损失也没有,YS造就了你。”
  毓琛狐疑。“她为什麽要设计把我调到环球?”
  “小姐,她忌你,怕你攀升太快,最笨的方法是踩你,最聪明的方法则是调虎离山。”
  毓琛静下来,半晌她说:“中美,你比我聪明百倍。”
  “是,我知道,可是你运气比我好百倍。”她十分感慨。
  毓琛几乎有歉意。
  “毓琛,祝你心想事成。”
  “中美,大家保重。”
  毓琛深深吸一口气。
  陌生的地头,陌生的人事,一切靠她自己了,不过,环球有朱振民。
  想到这里,毓琛露出G 丝笑意。
  上班头一个星期,紧张、繁忙,毓琛足足瘦了一公斤。
  她一直没见到朱振民。
  尘埃落定,她忍不住拨电话到人事部。
  “请问朱振民几时回来上班?”
  人事部经理好不讶异。“刘小姐,朱先生早已离职。”
  毓琛张大了嘴。
  这好比晴天霹雳。
  “他什麽时候辞的职?”
  “早一个月,听说下星期他要到宇宙去上班了。”
  “去何处?”
  那经理笑。“宇宙机构。”
  怪不得她笑,原来两人对调。
  毓琛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们仍然是对手。
  世上竟有这样突兀的事情。
  毓琛轻轻放下电话,她被挖角,他也是,她接受了新职位,他也是。
  两人各忠其主,永远敌对。
  毓琛嗒然跌坐在大班椅里。
  有什麽好遗憾?她想得到的,已全部得到,做人可以贪心,可是不能黑心。
  毓琛转过头去,寂寥地看著玻璃窗外的海景。
  她与他仍有偶遇的机会,一次,在酒会,他远远看到她,情不自禁走到她身边。
  她微笑。“好吗?”
  他由衷地说:“你的气色好极了。”
  “你也是。”仍然那样英俊潇洒。
  他轻轻说:“我转到宇宙,是以为可以见到你。”
  毓琛轻轻答:“我转到环球,也为著同样原因。”
  朱振民苦笑。“可是,我们命中注定要成为对手。”
  毓琛忽然抬起头。“请恕我失陪,我老板叫我。”
  好的工作,哪里去找,情人或敌人,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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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路染成金黄时
  宁静路在近郊一个住宅区。  整条路在山上,可以看到海,路的左右两边都是独立小洋房,一共十来二十个单位。宁静路名副其实,十分恬静,的确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每早开出来的车子都是名牌欧洲车,屋主环境着实不错。  邻居也是彼此认识,车子经过,碰到有谁散步、放狗,都打招呼。  宁静路气氛不似商业大都会,倒象欧美小镇。  陈子松与邓燕如搬进宁静路十二号之际,赞布绝口。  燕如甚至这样说:"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心满意足。"  陈子松闻言转过头来,"你是屋主,放心住下去。"  燕如感激的点点头。  可是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  邻居刘太太问严太太:"新搬来的陈家,可有听说是干哪一行的?"  "大抵也是做生意的吧,不然,怎么负担这样贵的屋价。"  "可能是公司租的。"  严太太摇头,"不,这一列屋子都自住不租,十二号前任屋主姓区,是位老医生,移民去温哥华才卖房子。"  黄太太挪揄,"你倒对这一带很熟。"  严太太直认不讳:"我在宁静路住了十五年,左邻右里全部了如指掌。"  严太太说得一点也不错。  十二号上一手业主的确是区医生。  燕如来看房子的时候,区家正在喝下午茶。  区太太先斟一杯格雷伯爵茶给燕如,然后带她看间隔。  燕如立刻爱上了这所向东南的小洋房。  二楼主卧室还附设一个小露台,可以坐着看日出。  区太太看得出她喜欢,便笑笑说:"我也希望这间屋子可以得到一个斯文娴静的新主人。"  燕如笑了。  只是价格问题……  区太太答:"不算贵了,对面屋去年成交价同我们现在标价一样,他们的装修已经十分残旧。"  这是真的,房屋经纪也那么说。  可是燕如一直没有在陈子松面前表示什么。  陈子松不是她的丈夫。  这还不要紧,更坏的是,陈子松是别人的丈夫。  她的身份,始终只是陈某人的女朋友。  倒是陈子松带头问:"找到新房子没有?"  燕如但笑不语。  "宁静路十二号如何?"  燕如扬起一道眉毛,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爱的人爱什么都不知道,我还算是人吗?"  燕如有点感动。  陈子松轻轻说:"明天去德瑾律师行签字吧。"  什么,燕如一怔,已经买下来了?  "一切已经谈妥,价钱很好。我打听过,左右邻居是两位老小姐,一位三十五岁,另一位六十岁,你住在那里十分安全,不愁狂蜂浪蝶前来兜搭。"  燕如啼笑皆非。  他都想到了。  去签字那日,才知道屋主名字只她一人,屋价全部负清,换句话说,她随时可将屋子变卖套现。  陈子松十分慷慨豪爽。  这是男子难得的质素,赚得到钱是能干,愿意花出去是大方。  对燕如,他理应作出物质上的补偿,可惜不是每个男子懂得吃亏。  他蹉跎她的青春,又不能给她名分,只能替她置一所比较像样的房子。  女子都希望有一个安乐窝。  尤其是燕如,她是一个室内装修师,一定会把新家打扮得舒舒服服。  就因为这份职业,她才认识陈子松。  由朋友的朋友介绍,她前往陈宅商议装修工作。  他们要装修的,是一艘游艇。  陈太太只有二十分钟,她赶着出去赴约,已经穿戴好,浑身珠翠。  一边问燕如:"你看我是否多戴了珠宝?"  燕如端详一会子,自作主张,把陈太太的项链摘了下来,改系到手腕上。  陈太太咦地一声,十分满意,笑道:"你明天来开工吧。"  这时,燕如发觉身后好象有一双眼睛在看她,她转过头去,发觉陈子松站在她身后。  那天,燕如穿白衬衫,窄脚牛仔裤,那是她的开工服,在陈子松眼中,她宛如一帖空气清新剂,太多珠翠、太多脂粉、太多绫罗绸缎叫他烦腻。  自此,他刻意拨出时间去看游艇装修进展。  游艇完工后,他又说:"我在三藩市有一间公寓,日久失修,劳驾邓小姐走一趟。"  这时,燕如已经知道事情有点不寻常,内心十分凄惶,要回头还来得及,推掉这宗工作吧。  但是身不由己的时间已经来临,燕如发觉自己点了点头。  陈子松付她头等飞机票,替她订了大酒店,她到了那边,叫计程车驶抵公寓,用钥匙开门进去,发觉那地方的确需要装修,才放下了心。  她日以继夜工作了两个星期。  一日下午,她在空房里盹着,蓦然惊醒,看到陈子松蹲在她面前。  "你来了?"她怪不好意思。  他笑道:"工人都下班了,咦,你鼻子上有油漆。"  燕如连忙起来去做咖啡。  露台外华灯初上,整座金门桥就在眼前。  他问:"你喜欢海景?"  "嗯,我不爱上街,整日孵在家里,有个海景,的确解闷。"  他颔首。  "对设计还满意吗?"  "很好,很舒服。"  "沙发明天运来。"  "没想到进展那么快。"  "投标时限顶完工日期。"  "可见有经验的设计师到底不同。"  是从那时侯开始的吧,他与她种下情意。  他们不是干材烈火式男女,他请她听小提琴演奏、他们去画展找新的杰作、到拍卖行竞投一块染色玻璃、扬帆出海钓鱼、到山顶野餐……  两人不大说话,身体也不接触,但是情意绵绵,因是偷来的,知道不对,故此更加眷恋。  一日,他送她淡蓝色小盒子,一看就知道是铁芬尼,燕如以为是指环,打开一看,却是一副叶状钻石耳环,只有更加高兴。  "配你的工作服十分好看。"  "谢谢你。"  回来后半年,他们才决定同居。  一搬进宁静路,陈子松就得全家往温哥华探亲,需去一个月。  燕如没事做,在花圃里种玫瑰。  她很有计划,打算只种紫色与白色的香花,全年开放,时时有花看。  有人探头进来,"陈先生不在家?"  燕如抬起来,知道这是她的芳邻之一,显然一直在留意她。  不过,她还是赞成睦邻,况且,对方已经上了年纪。  已过了中年,打扮得极之时髦,身段修练极佳,刻意提高声线,姿势特别婀娜,努力与时间大神抗衡。  "请过来我园子喝杯茶。"  燕如点点头。  "我姓朱。"  "朱太太你好。"  "你叫我朱小姐好了。"  燕如唯唯诺诺。  她忽然问:"陈先生不大回来吧。"  燕如觉得须维持个人隐私,并不直接回答:"生意忙。"  "他们都那么说。"  燕如一怔。  朱小姐忽然无奈的笑了,"再过几年,待你姿色褪了,他会更忙。"  燕如不出声。  她与她不一样,燕如同她隔了两代,燕如对感情的期望不一样。  不过,燕如维持缄默,不说什么。  朱小姐把弄精致的银制茶具,"看到那条路没有?"  "这就是宁静路。"  "是,每个月的一号,当太阳落山之际,宁静路会染成金黄色,蔚为奇观,美丽得叫人不敢逼视,你知道吗?"  燕如又一怔,"不,我不知道。"  "每月一号,"朱小姐喃喃地说:"太阳光线角度造成奇观。"  燕如耸然动容,"你天天黄昏都坐在花园里?"  朱小姐苦涩地答:"是。"  燕如试探地问:"没有别的事好做?"  她吁了一口气,"过些日子你就知道。"  燕如并不害怕,她笑,个人处理感情方式也不同。  她欠欠身:"我还有点事。"  她告辞。  人生在世,总有得失,必有失望的时候,过分沉湎人不如意之处,渐渐心胸狭隘。  燕如不经意地回到自己的园子去。  就在这时,太阳下山了,金光一闪,自云层折射到宁静路,真是奇迹,刹那间,似有仙子洒下大量金粉,把整条路染成金黄色。  燕如瞠目结舌,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美丽的景色,她深深震荡。  她呆立园子里,看到宁静路的尽头去。  金光迷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有人走近,可是那金芒只维持了三分钟光景,刹那间消失无踪,一切恢复正常。  看样子,只有等下个月的一号了。  "燕如,呆呆地看什么?"  她转过头来,发觉陈子松站在她面前。  "在等我?"  燕如听说过,开头的时候,他们都希望她们痴痴地专等他们,到后来,觉得是一种压力,便会厌恶地说:"不要等我。"  燕如微微笑,"你提前回来了。"  "是,牵挂你。"  "那多好。"  "可是,只能逗留一天,后天又要走。"  "什么事那么忙,可以告诉我吗?"  "父亲八十大寿已经庆祝过,可是女儿下星期要出嫁。"  "啊,恭喜恭喜,小公主嫁人了。"  "可不是,那小子真幸运,他送的订婚指环上钻石小如芝麻,可是岳母一味赞是她见过最美的钻戒,还感动得流泪。"  "双方都幸运。"  "我得回去主持婚礼。"  "我明白。"  "然后,一家人乘船去加勒比海度假,已经订了水晶和谐号。"  他们陈家的事,她全知道。  他才不担心她会难过,没有这一份胆色,如何做陈子松的情人。  过了两天,他走了。  燕如坐在园子里看小说。  她已很久没有开工。  做室内装修也不容易,工夫琐碎,客人挑剔,品位又棋劣,时时半夜拨电话来:"对了,刘小姐,我忽然想起来,地板还是用松木的好";又时时欠帐不付。  乐得清闲一阵子。  过一年再说吧,如果地位已被新秀占去,那么,就索性退休好了。  朱小姐探头过来,"好吗?"  不知怎地,燕如总是不好意思不理她。  她和颜悦色点头。  奇怪,朱小姐每天都妆扮得去做客人似的,燕如佩服她的体育精神。  朱小姐一本正经问:"听到什么没有?"  "你指新闻?"  "不,"朱小姐说:"我们的芳邻。"  "哪一家?"燕如莫名其妙。  朱小姐往左边奴奴嘴。  "啊,那是谁?"  "你有无听过陈欣欣这名字?"  "是一位电影明星吧。"  "不错。"  "好像已经息影了。"  "就是她。"  "昨夜与男朋友大打出手,你没听见?"  燕如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已有七年关系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复一年,岁月如流。"她喃喃道。  燕如不出声。  "他始终不肯与她结婚,最近听说另外有了更年轻的女友。"  燕如没有表示。  "他终于可以离婚,可是另娶别人。"  燕如咳漱一声,"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朱小姐忽然抬起头来,"你呢?"  燕如明知故问:"我怎么样?"不是不觉得可笑的。  "你也打算一直等下去?"  燕如反问:"你觉得我在等?"  "不是吗?"  "你猜错了,我正享受生活,我并非在等任何事发生。"  朱小姐一怔,她这个过来人不大相信刘燕如的潇洒。  "日后,你会生怨。"  "如果有一日不喜欢这间房子,我会搬走。"  不必像朱女士那样,做一个怨女。  "你不觉得吃亏?"  "任何人际关系都需要付出。"  朱女士觉得说不过燕如,便赌气道:"走着瞧,这条流金路会叫你等上一世。"  她的背脊忽然佝偻,脚步踉跄,看上去也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燕如真好定力,她坐着把小说读完。  第二天,有人来按铃。  燕如正与陈子松讲电话,只得长话短说,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三十余岁,面熟,猛然想起,可不就是陈欣欣?  她手中捧着一盒盆栽,燕如认得,那叫流浪的犹太人。  她有略微沙哑的声音:"我来探访芳邻。"  "太客气了,请进。"  又忙问她喝什么。  陈欣欣四处打量一下,似乎惊讶布置竟如此高雅,"有无香槟?"  燕如微笑,"马上来。"  连卡地亚银制冰桶取出,全心全意服侍客人。  陈欣欣称赞道:"有文化。"  燕如不由得感慨,"不值一提。"  "这话也不错,不过,文化是私人享受,你说可是。"  燕如肃然起敬,对陈小姐立刻改观,这女子讲话有意思。  "你看这条街上那些太太们,"她挪揄地说:"只有说长道短讲是非的文化。"  "何必去理她们。"  陈欣欣自冰桶取出香槟,看一看牌子,"嗯,好牌子,好年份。"以熟练手法开了酒瓶,斟满杯子。  她说:"我已经托经纪出售屋子,打算搬走。"  燕如一怔,"为着是非?"  "不,"她笑,"为了套现,另作投资。"  "搬去何处?"  "多伦多,我考取了大学,前往升学定居。"  "啊,恭喜你。"  陈欣欣似乎有点踌躇,"你认为还来得及吗?"  "咄,读到博士都可以。"  她十分高兴,"真没想到你那么有见地。"  "不敢当。"  "似你这般可爱的女子,为何屈为情妇?"  燕如一愣,真是个直爽人,她笑笑,"不可爱,有何资格为人情妇。"  她俩相视而笑。  燕如帮她斟满酒。  陈欣欣走到露台去看风景。  "你这一幢景致最好。"  "听说是。"  "写你一人名字?"  "是。"  "好本事。"  "运气不错才真。"  "你爱他吗?"  "他是一个非常富魅力的男子,不幸有钱有妻,把我们的关系打入地下。"  陈点头:"形容得真好。"  两人感慨万千。  "不知你有否注意到。"  "还有什么?"  "这条路,每个月一号,都会被夕阳染成金黄色。"  陈欣欣也知道。  "我看到过,真是奇景。"  "每逢一号,本来都是他来看我的日子。"  燕如不出声。  "现在,他去找别人。"  燕如只得啊一声。  "算了,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她振作起来。  这才是正确态度。  "以后,会怀念那道夕阳,毕竟在这里度过七年好日子。"  "你认为是好日子?"  燕如讶异於她的乐观。  她微笑,"当然是好日子,不然干吗住在这里。"  燕如佩服她,因为她心理并没有恨。  "我得走了。"  燕如送她到门口。  两位邻居的性格大异奇趣。  电话铃又响。  陈子松问:"刚才我们说到哪里?"  "你在说,在轮船上得不停付小费。"  "刚才谁按铃?"  "陈欣欣小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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