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刀剑英雄鼎石臻钰任务,玄钰怎么找?

钰汝于成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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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沅钰觉得自己从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  以至于醒来后的几天里,她仍旧恍恍惚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瞧着姑娘近几日总是恍恍惚惚的,还老是魇着,莫不是之前的侯症没好全?”燕回轻声说。  “也不像,之前问了姑娘几次,姑娘说已是无碍了。许是心里憋着气吧。二姑娘跋扈,把咱们姑娘推进了水里,可那位生生把这件事压下来。竟说咱们姑娘顽劣失足,让五姑娘救了上来。别说是咱们姑娘,就是我都觉得气闷。咱们姑娘平日里贞静娴淑,竟被他们如此抹黑。倒是二姑娘,成日里飞扬跋扈,府上谁不知道。要我说,咱们姑娘就应该把嫡长女的款拿出来,平白倒是被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的欺负,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总觉得自己高贵呢。”燕双气愤的说。  “哎,咱们姑娘也是苦。太太原就是个敦厚的性子,姑娘如今也如此。幸好太太临终前还想着姑娘,留了咱们几个,还早早为姑娘订了一门好亲事,姑娘忍过这几年,等嫁去平阳侯府,也算得苦尽甘来了。”燕回低声说。  “姑娘这性子若不改改,以后还有的苦吃。咱们这一大家子尚且如此,侯府又岂是清净的。”  赵沅钰静静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禁苦笑。一个丫鬟都看得明白的事情,自己却不明白。曾经的自己,被庶母揉圆搓扁忍气吞声,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平阳侯世子李昌邑身上。可有多希望便是有多绝望,李昌邑不过是个色欲熏心的卑鄙小人。他与了安阳伯府嫡女有了首尾,却又贪图自己美色。安阳伯势大,他不敢得罪,竟设计毁了自己的名节,让自己由妻变妾,受尽折辱!他李昌邑坐享齐人之福,还被外头的人称赞有情有义。赵沅钰每每想到这里,都恨得睚眦欲裂。可恨自己当年识人不清,还傻傻的感激他对自己的怜惜,即便自己毁了名节,她仍愿接纳自己。若不是后来李昌邑故技重施,却被安平兰一语戳起当年的事,自己不定会忍者屈辱与害自己的人共度一生!没想到,就连生命中仅剩的一丝光亮,背后也是令人作呕的污浊!没人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绝望,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生命。  醒来的那一瞬间,赵沅钰看到的竟是离开自己多年的燕回,继而便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这几日睡睡醒醒,总是穿插着梦中的人事。赵沅钰听燕回说自己前些日子刚落了水,依稀记起自己七岁时曾被妹妹赵沅琪推下水,足足养了半年才好起来。莫不是自己借尸还魂了?还是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可赵沅钰丝毫不觉得惊喜,她原是生无可恋,才投缳自尽,如今依旧是恹恹躺在床上,觉得前路茫茫。  听了燕霜和燕回的话,赵沅钰突然转过弯来,她之前的悲剧,有一半怪遇人不淑,另一半却怪自己太过怯懦,若自己是个烈性的,只怕别人也不敢轻辱。如今她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若能及时的做些什么,说不得她这一世的命运便不一样了呢。  想到这,赵沅钰有些坐不住,扬声道:“燕双燕回,进来替我更衣。”看着燕双燕回并排走进来,赵沅钰更是暗下决心,曾经的她被坏了名节,燕双燕回都受到了牵连,被卖到那肮脏的地方,没多久便被折磨致死。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守护身边的人,让她们能平安终老。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身子还没大好呢,仔细在外面吹了风难受。”燕回道。  “无妨,躺了几日也没见向祖母请安,我过去见见祖母。”赵沅钰道。  “这是好事,姑娘您到了那,可别再像之前那样只默默站着不说些吉祥话,你瞧着这次您病了几日,老太太也不过问了几句,若是得了老太太的宠,您何至于受这些个委屈?”燕双劝到  沅钰默然。曾经自己便是个冷淡的性子。老太太早早就开始成日礼佛,免了所有的请安,自己便从不主动去宜安堂。算起来,她已有很久没见过老太太了,几乎忘了她的样子。燕双劝了自己多少次,无奈自己只想着嫁给李昌邑后便不用再理这一家子了,便什么都不理会。以后,她一定要努力让祖母注意到自己,为自己争取要争取的东西!  赵府,宜安堂。老太太看着赵沅钰,淡淡的问道,“钰姐儿今儿过来有什么事?前几日听说身子你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赵沅钰向老太太甜甜一笑,“今日晌午便觉大安了,我想着祖母素日疼爱我,便一刻也不想歇着,只想过来同祖母请安呢。之前是孙女不孝,成日多懒不来陪伴祖母,但也请祖母日后让孙女亡羊补牢吧。”  听着赵沅钰脆生生的回答,老太太心中一怔,面上却不显露。自己这大孙女平日里是针扎着都没个动静,这落了水,难不成把脑子也洗清明了?遂又试探道:“你到底顽劣了些,若不是你五妹及时叫人救你起来,你该有多凶险。以后可少去水边玩吧。”  赵沅钰心想道这事情要压下去,不然以后传出去也影响赵家声誉。虽然心里膈应着,脸上却丝毫不带,仍笑着说:“祖母说的对,我躺在床上这几日也好生反省了自己,到底是我太过顽劣,性子不定。日后我还想多陪祖母礼佛,好好定定自己的性子呢。”  老太太看着雨雪可爱的赵沅钰,笑了笑:“你还小呢,礼佛的事都是我老婆子该干的,你怎么能坐得住呢。”  “祖母,您没试试我怎么会知道呢。祖母一定要给孙女一个机会啊。”说罢便一脸祈求的看着老太太。  赵老太太觉得赵沅钰意有所指,不觉犯了些思量,道:“好,那你明日便过来,做不下功课可不许哭鼻子”。  “一言为定!”赵沅钰开心的说。  又闲话了一会,赵沅钰见老夫人脸上似有倦色。便知趣的退下了。  “老太太,大小姐这一病,倒像是换了个人。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吧。”张嬷嬷担忧道。  “胡沁什么!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这次她也是憋屈的狠了,性子扭过来也不是没可能。如今知道找我当靠山,倒也不是无药可医。她那且看她两日吧,我原看着她的脾性拿不出手,便是以后能嫁到侯府,也拢不住世子,对咱们家能有什么帮扶。若她能改了,倒要好好培养一番了。咱们家的嫡长女,若好生栽培,带给咱们家的,是无穷尽的好处。”老太太沉声说。  张嬷嬷默然,赵家在京城富贵不过三代,根基尚浅。当年大老爷十八岁中探花郎,名动京城,一时之间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赵家的门槛,而这其中门楣最高的,便是诚毅伯家的嫡女。彼时诚毅伯齐家在京城六伯府中已有些式微,却仍有世家底蕴,诚毅伯的女儿更是德才兼备,芳名远播。齐家只得这么一个女儿,生性喜爱自由,无拘无束,家中只想她平顺一世,舍不得用她去结富贵姻亲。见大老爷一表人才,家中又人口简单,老太太又好相处,便选中了赵家。当年老原想太太着取个好媳妇惠及三代。却不成想大老爷当时初中探花,颇有些读书人花前月下的情怀与傻气,老太太庶妹家的女儿给哄了去,老太太发现后气得发抖,请家法教训了大老爷,又远远的打发了庶妹一家,才成了这桩婚事。原以为媳妇温良美貌,成婚后儿子必然收了心。只没想到老老太太的好侄女如此有心机,又是鸿雁传书,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哄得大老爷竟在成婚后一年,不顾大家阻止,将刘氏接了回来,后又以平妻礼取回了家。这无异于扇了诚毅伯府一个大大的耳光,诚毅伯的公子们一个个上门来闹要接回妹妹。大太太原是打算合离,却不料这档口被查出身孕,为了孩子,只好生生憋下这口气。  自打刘慧敏进了门,大老爷房里的事就没断过。齐氏心灰意懒,冷眼由着刘氏闹,却是产前失调,终于在生赵沅钰后血崩而亡。赵家与诚毅伯家结亲不成反结了仇,差点连钰姐儿都被诚毅伯家接走了养。  这事到底是成了京城世家的笑料。大老爷死扛着不娶正妻,老太太也压着大老爷,既不让刘氏扶正,也不让刘氏掌管府中事务。如今母子情分也折腾的淡薄了,老太太也有些心灰意懒,除了理事的时候,便是终日在佛堂中了。  再说赵沅钰从老太太处出来,禁不住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细汗,她原是不会说这些讨巧话的,如今一时间说了许多,禁不住紧张。又想着日后能多陪老夫人礼佛,慢慢也可以站住脚了。  “姑娘,那位那边,还要不要去?”燕回试探着问道。  赵沅钰皱了皱眉头,“不去,她算个什么,没得恶心自己。”复又想到,去看看也可以,也是多年没见过刘氏了,若不知己知彼,以后怎么为自己报仇呢!她可忘不了,当初自己被设计毁了名节,正是刘氏带自己出的门!  “去过看看吧,妹妹不也说被吓着了么。我这个作长姐的怎么也得探望一下去”  赵沅钰到了臻惠苑门口,看着门口龙飞凤舞的匾额,心中冷笑,珍惠?珍惜刘慧敏吗?天下男儿皆薄幸,前世刘慧敏连生三女,你也不是一顶顶粉轿往家里抬!  赵沅钰进了屋,方看到自己的父亲赵铭城也坐在上首。  “女儿给父亲请安”赵沅钰下拜道。复又起身,对坐在赵铭城旁边的刘氏道:“姨娘好。”  看到刘氏脸上一瞬间的扭曲,赵沅钰不禁心中暗笑。  “什么姨娘!这是你母亲!”赵铭城不悦道。  “我素日看你还不错,如今竟也不守规矩起来。先是自己顽劣落水,吓得你妹妹如今还躺在床上,如今倒又学了不敬长辈了!你院里的嬷嬷是如何教导你规矩的?”  赵沅钰听到父亲如此颠倒黑白,心中无比失望,前世她一直蜗居在小院里,并没有见过父亲几面,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盼望的。可如今这样,再多希望也成了失望,不禁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刘氏看着委委屈屈的赵沅钰,心头舒畅。心想道,齐邱晨呀齐邱晨。世家贵女又如何,现在你不过是一片黄土,坟头的草都能藏蛇了吧,以后你女儿在我手里,一样落不得好。等宜安堂那老不死的死了,你的嫁妆也落到我手里。你就在阴司里哭吧。心里想着,面上不由带上一分得色。赵沅钰抬头瞧见,不由激起心中倔强,生生忍住眼泪,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老爷,钰姐儿还是孩子呢,往日里她都叫妾身母亲的,今儿也不知听了谁的话,不然她这么小,怎么知道姨娘这话的。”  “没人告诉我,只是前几日我落水昏昏沉沉的梦见了我母亲。我昏了几日,也只有我母亲来看我。”赵沅钰倔强的说  赵铭城听得有些心虚。这几日他一下职便只想到受了惊吓的二女儿,与刘氏日日守着。何成想到还有个大女儿呢。  “是妾身不对,这几日琪姐儿发烧我便慌了手脚。一时竟忘了照顾大姐儿。幸而大姐儿没事儿,不然妾也难辞其咎。”刘氏泫然欲泣,一副后悔不跌的样子。  “不怪你,二姐儿身子不好,你难免有些疏忽。”  赵沅钰冷眼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唱念做打的,只是心中冷笑。当初想哄我便罢了,如今我已非吴下阿蒙。再想如当初那般打发了我,可没那么容易!  赵沅钰盈盈下拜,道“刚才是女儿昏了头,今日来原是想探望一下妹妹,顺便向妹妹道个谢。还请爹爹原谅我莽撞。”赵铭城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难得你有心,你妹妹这几日也好些了,你去看看她吧”  刘氏心中暗暗奇怪,大姐儿素日是个呆木头,今儿竟似通了窍。面上不显,却笑着说:“正好,大姐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妹妹了,你们姐妹俩能好好相处我就放心了。”这话说的,就像平日里我有多不喜欢她一样。赵沅钰心中暗暗嘲讽。转身向赵沅琪房中走去。  赵沅琪躺在床上,一副虚弱不看的样子,赵沅钰可没漏过她眼中的不耐烦。躺在床上装了这么多天病,赵沅琪也不过六岁,早就不耐烦了吧。  当年在家时,赵沅琪就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欺负于她,之后总有刘氏兜着,偶尔这母女俩还会反转成苦主。对着赵铭城时,又是一副恭谨温良的样子。长大之后的赵沅琪,倒是把刘氏的手段学了十成十。她还依稀听说,自己被抬入平阳侯府为妾后,赵沅琪带着拿了不少自己母亲的嫁妆,嫁给了吏部尚书家中幼子。  “妹妹如今可大安了,说起来姐姐还要谢谢妹妹救姐姐起来呢。”赵沅钰说道  赵沅琪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赵沅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蠢猪”。  赵沅钰只当没听见,虽然心里极其讨厌赵沅钰,她却不能和一个六岁的孩子一般见识。  二人对互看不顺眼,赵沅钰略坐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去给我查查,谁最近在她身边嚼舌根子,这人怎么突然活泛起来了?是不是她身边那两个小贱人!”  “奴婢刚才去问过了,大姑娘,刚刚去了宜安堂”刘嬷嬷瞄着刘氏的神色说。  刘氏啪的一声摔了茶盏,怒道:“这个老不死的!自己斗不过我还想捧着她来挑拨我与老爷不成,明明是我的亲姨母,却处处为难与我,这几年我在她身边低伏作小,竟是半分也没将她捂热,真是不知所谓!”  刘嬷嬷悄悄退下,心中暗想,您母亲不过是张家庶女,老太太可是嫡女,这嫡庶有别,再亲能亲哪去。
  第二章迁居  第二日一早,赵沅钰果然按时到了宜安堂。安下心来陪老太太礼佛。老太太原想着小孩子并不能淡下心来,却没想到赵沅钰安之若素。一上午都没见烦躁之色。老太太暗暗点头。却不知赵沅钰虽是做着功课,心里想的却全是日后要遇到的问题和要走的路。一时投入,不觉半日已过。一连几日,赵沅钰丝毫不见懈怠。赵老太太暗暗满意。  这日午膳过后,赵沅钰正准备此后老太太午睡。老太太转头对赵沅钰道:“钰姐儿如今懂事多了,有你在这解闷,这日子也好打发。日后你可愿意搬到我这来住?也省的你早晚来回跑。”  “祖母肯给孙女这个孝顺的机会,孙女高兴还来不及呢。明日我便携家带口的搬进来喽,到时祖母可别嫌钰儿吵闹。”赵沅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甜甜的笑道。  虽不知为什么祖母这么容易就接纳了自己。不过这毕竟是件好事,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赵沅钰心想。  老太太只使人知会了赵铭城一声便差人把赵沅钰的东西搬到了宜安堂。随后将赵沅钰安置在了宜安堂后面的暖阁中。老太太瞧着赵沅钰清一色的半新不旧的东西,也不由生气。这些年中馈虽未交给刘氏,可下人跟红顶白的多,加之自己又不闻不问,瞧这样子,大姐儿素日的份例竟是被克扣了不少。  赵老太太借机发落了几个下人,又亲自到库房中挑拣了许多好东西安置在碧纱橱中。这一举动警醒了不少下人,原看着大小姐不受宠,为着讨好刘氏,明里暗里踩她的人可不在少数。想到这,不少人倒出了一声冷汗,再怎么人家也是大小姐,发落一个奴才可没人会说话。一时间,底下的人都对大小姐身边的人恭谨了许多。  赵沅钰前生活的委屈,到了侯府又只是妾室,其实并没有见过太多好东西。见着老太太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体己为她布置,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推辞不受。  “这些值什么,你是赵家嫡长女,也是诚毅伯的外孙女。原就是该金尊玉贵,给你什么你便受着。没得叫人笑话了小家子气。”  赵老太太是京城大族张家出来的嫡女,当初也是低嫁到赵家,原父母就是为了她生活顺遂。她前半生与丈夫恩爱,并无妾室,得了一儿一女,均是出色。谁想到最后竟然在自家庶妹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弄得母子失和,家中也乌烟瘴气。瞧着大孙女的样子,赵老太太暗暗叹气,官家的女孩本就该好生教养,居移气,养移体,嫁入高门也能为自家姻亲铺路。如今的样子虽比以前强了些,到底不是打小儿在金玉堆里养出来的。一出去就能让那些眼毒的世家贵妇们看出来。若让平阳侯太太瞧着,定是要不满意的。还好现在还小,慢慢养。有自己教着,日后嫁出去让大家看看也能挽回些赵家的名声。又想到了刘氏的两个女儿,被她教的并不像个样子,不仅叹气。  “姑娘,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们出去行走,那些下人一个个都改了往日的嘴脸。让人瞧着恶心,我看他们是一转眼就忘了之前怎么刁难咱们的了。”燕双撇着嘴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些起过坏心的,咱们记住是谁以后少用些就好了。犯不上和他们计较,平白自贱了身份。”赵沅钰道。  燕双咯咯一笑,说:“姑娘最近随老太太礼佛,越发爱说教了,竟似比我们大上许多呢。”  “双儿,你又没大没小,仔细老太太听见了罚你”燕回说。  赵沅钰看着两个丫头,也开心不少。燕双活泼,燕回稳重,都是娘给自己留下的人。以前自己受委屈时都是她俩陪在自己身旁,可惜自己过于懦弱,最后也没能保住他们俩。  “姑娘,老太太摆午膳了,教您过去呢。”青禾的声音拉回了赵沅钰的思绪。整理一下便随青禾去了前厅。  老太太见赵沅钰过来,笑着说:“今儿厨房新学了一个松鼠桂鱼,名字怪有意思的。咱们今儿有口福喽”  “这是厨子孝敬您呢,您今儿可要多吃半碗。这样祖母身体才会越来越好呢。”赵沅钰是真的担心,前生祖母终日在佛堂礼佛,在自己及笄前就早早去了。让刘氏得了势,自己日后才会落得那般。  老太太笑道“我这一把年纪,吃食到尚在其次,倒是你要多吃些,养点肉。瞧你如今的小身板,说不得风一吹,祖母回头就找不着你了。”  “祖母尽爱取笑我。那我可多吃些,免得被风吹跑了就不能陪着祖母了。”赵沅钰的嘴越发甜,前世日日向安平兰请安,见惯了那些妾身讨乖卖巧,自己不是不会,只是过不去心中的坎,以至于自己被不断地折辱。如今如此奉迎祖母,她心中倒不觉难受,只因祖母是她日后的靠山,又待她甚好,她也生了亲近之心。  老太太看着赵沅钰丰盈起来的面孔,心中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变着法的给她补身子,总算不像当初那般病弱干瘪。  且说赵沅钰养到了老太太膝下,竟连提都没与刘氏提,后又为赵沅钰添置了不少好东西。刘氏知道之后更是气得摔了满屋子的瓷器。心想着放着自己两个伶俐的女儿不养,非要去养那个齐氏那贱人生的呆子,那么多好东西偏偏便宜了她。一时又埋怨自己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若是生了个儿子,那老虔婆再没理由咬着不让自己扶正了。  赵铭城晚上回来,便看到刘氏在屋里暗暗垂泪。不由心疼的闻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气着你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刘氏抽抽噎噎的说,“妾有老爷庇佑,怎有人敢欺负妾。只是今日听闻老太太把大姐儿接到了宜安堂。就让妾想到了齐姐姐。齐姐姐出身公府,本就会教导孩子,将大姐儿教的沉静有礼,妾自知蒲柳,姐姐走后也不敢胡乱教导大姐儿,如今大姐儿又得了老太太教导,日后肯定更加出色了。我只是可怜咱们的琪姐儿和芳姐儿,若是让我教出来,日后议亲时总要让人看低。”  “慧娘你多虑了,你这般善解人意,日后芳儿和琪儿只会青出于蓝,我还怕到时候提亲的踩破咱家的门槛呢。”  “如今我这位分不上不下的,芳儿和琪儿只勉强算作嫡出,可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看扁的一二,我总怕她们将来受委屈。”  赵铭城叹了口气,复又笑道,不急,她们现在还小,咱们当务之急就是给她们先添个弟弟。等有了儿子,娘一定松口了。  “相公~”,刘氏媚眼如丝,勾得赵铭城心中一动。  是夜,刘氏的枕头风还是吹动了赵铭城。第二日一早,赵铭城请安时便趁机向老太太提了要让琪姐儿和芳姐儿也一起搬进宜安堂。  老太太定定的瞧着自己的儿子,早年自己夫妻恩爱,儿女出色。心顺之余也对一双儿女颇为溺爱。大儿子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没见识过通房小妾们的厉害,一头便栽在了刘氏身上。这么些年竟然还是言听计从,那边一求,这边就巴巴的过来了。  老太太抚了抚手上的玉镯,这还是当年儿子满月后丈夫特特从外面寻来的  “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叹道。  “当年你做事勤勉,从翰林编修到吏科给事,也不过用了三年,可你瞧瞧,这几年你可再挪过窝?”  赵铭城不知母亲何意,只低头道“儿子惶恐”  “还不是你惹了诚毅伯府,人家当年就是在没落,也是勋贵之家,岂容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作践!如今边关不稳,诚毅伯府男丁镇守边关,眼看着崛起就是这几年的事!在小衙门里呆久了,就不知抬起头来看看了吗?你跟着刘氏作践死的是伯府唯一的嫡女!当年伯府男丁未长成,你才侥幸逃过,只怕再过几年,伯府恢复元气,你不只京官做不成,只怕性命都难保。”  赵铭城听了一身冷汗,这几年在吏科掌事,官职低了些,权利却不小,渐渐的被迷了眼。当年原想着日后有一番作为,可这几年在吏科过得舒适,便生出些得过且过的心思。  “若不是我压着,你还想再抬举刘氏,我便老实的告诉你,你若抬了刘氏,日后就再也别想在官场上进步了!她一个县丞之女,就算你抬了她,还指望日后为你在外面斡旋交际不成。这么多年了,年年外头有交际还要我出面。这些年家不成家,被外头笑了多久!”  “母亲,这些年您掌着中馈,慧娘也在一旁看着,我相信她如今也能打理好了。”  “若她是个好的,我何必成日里巴着权不放。她跟她那个娘一样,办出的事都见不得光,还打量着别人都看不出来呢。钰儿她娘和你当年那两个妾室怎么去了,你可别跟我说什么都不知道!”  赵铭城听得心中一冷。  “我也给了你七年胡闹的时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为了刘氏愧对列祖列宗,还是像个男人一样把赵家的担子挑起来”  “母亲…”赵铭城犹豫着说。  “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就来回我,若想不明白,以后也不用上我这来了。我就带着钰姐儿住到庄子上,不碍你们的眼!”
  赵铭城恍恍惚惚的去上了官。看着案上累积的公文,头一次犹豫了起来。  他是不想这样庸庸碌碌下去的。  刘氏原本期冀着赵铭城的好消息,可谁知赵铭城下了官回来。只说有事,竟连晚饭都没回院吃,晚上亦是独宿书房。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刘氏忽然心头慌慌的,可这慌乱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后院独宠七年,已经磨平了她的敏锐。等她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这一日赵沅钰照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听老妇人说道:“你今年七岁,照比别人家的女儿开蒙也晚了些,我前几日托人寻了个女先生,正巧着宫中近日也放出一批嬷嬷来,我也托人寻来了一位。你这几日先准备着,等他们过来了,你便带着琪姐一起上课。”  赵沅钰一听要和赵沅琪一起上课,心里暗暗叫苦。赵沅琪可是个霸王性子,什么好事被她一搅和都变了味。如今赵沅钰亲近老太太,面上不由带上了一丝不愿。  “琪姐性子野了些,可你是长姐,就得拿出款好好管教教于她。日后你再大些我便送你去外头的书院,日后你是要做侯太太的,什么样的人都往来一些,日后待人接物才不至慌了手脚。”  赵沅钰心中一惊,面上却泛红,道:“祖母又取笑我。”一跺脚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待走到廊下,赵沅钰缓下脚步。这些日子她常在老太太身前伺候,也看出些门道。老太太如今处处栽培她,一是想着等她懂事些便去与诚毅伯府修好关系。二就是为着她这平阳侯世子未过门妻子的身份了。赵沅钰想起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由心中作呕,这一世可再不想与他有人和牵连了。可退亲乃女子大忌,更何况家里的情况,也不会允许她退亲。一时间她不由得惶然。  至少还有八年时间,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吧。最不济,自己日后不能毁亲,就远远的逃出去,如今学好女红和琴棋书画,日后就算做个女先生,也能养活自己。  请来的女先生是老太太娘家张家的旁支小姐,只是父母早逝,叔伯又想把她许配给浪荡子,她愤懑之下便自梳出来做了女先生,将弟弟接离叔伯处,自己供弟弟求学读书。赵沅芳今年只有四岁,不足以开蒙。因此来上课的就只有赵沅钰和赵沅琪,行了拜师礼后。张先生给赵沅钰和赵沅琪定了时间,琴棋画绣二人一起上,每日学一个时辰,书二人分开上,每日两个时辰。学一日休一日。  教书的时间是卯正和申正,赵沅琪听了便撇了撇嘴。对赵沅钰颐指气使的说,你便卯正过来吧。赵沅钰知道她这是不想起床,自己却无所谓,前世学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如今有机会重新来过,她正求之不得。赵沅钰只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张先生看着赵沅钰和赵沅琪的样子,心里摇了摇头,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大姐儿要多讲些经史,让她学谋略,强强性子。二姐儿却要细细的讲些女则女训,多些乖顺。如今看着情景,分明是想让两个人把性子调过来。自己真的是任重而道远。  第二日二人见得是宫里的教养姑姑,教养姑姑是尚仪局里九品的女官。脸圆圆的,步态优雅,观之可亲。这也是老太太能找到的最好的了。每年宫中放出来的女官都会被世家大族哄抢。这也是老太太花了大价钱的束脩才请到的。  赵沅钰本以为在学堂学一日休一日是个清闲的事。却没想到,中间休的一日是用来练规矩的。  第一日二人学的只是站姿,周姑姑看起来是个和气的人,下起手来却毫不手软。站姿又分了好几种,给人请安的,与平辈和长辈相处的,被人刁难请安时不被理睬的站姿,甚至是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头要抬到哪,眼神要瞟到哪,手要放在哪,不一而足。赵沅钰只看周姑姑仪态优雅,没想到背后是这么多毒辣的规矩。可赵沅钰仍对这些感兴趣,也许是前世的机会太少,如今她只是贪婪的吸取所有能抓住的知识。赵沅琪只小赵沅钰几个月,却是被刘氏娇养长大的,从来有求必应,没受过什么苦。在阴凉底下站了一刻钟便站不住了,扭头一看,赵沅钰仍垂目静静的站着。不由心头火气,只想过去踹上她一脚才解气。刚想走过去,却不防受了周姑姑重重的一藤条。赵沅琪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场便哭了起来。指示着周围的丫鬟婆子道:“给我打,重重的打这个老货!不过是个奴才,竟然敢以下犯上打本小姐!”  周姑姑的脸刷一下就变黑了。瞬间后悔答应来赵家,本来小门小户就规矩少,这小门小户的庶出更像个破落户一般,哪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样子!  赵沅钰正静静的练着站姿,却不防边上吵闹起来。回头一瞧,赵沅琪正撒泼打滚闹得欢。周姑姑的脸色也差的狠。赵沅钰不由得心头火气。她知道祖母能请到宫中女官实属不易,若是被赵沅琪气得走了,日后便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周围的丫头婆子听了赵沅琪的话,并不敢真的去打周姑姑。却又怕赵沅琪反过来罚他们,正忐忑着,忽见一向不爱吭声的大小姐走了过去。  “琪儿!快快起来,这样撒泼打滚的像个什么样子。周姑姑是咱们师长,你还不好好像姑姑道个歉!”赵沅钰急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起我来?不过是个贱人养的贱种罢了!”赵沅琪怒道。  赵沅钰听赵沅琪辱及生母,一时间气得脑子一片空白。等缓过神来,周围鸦雀无声,却是自己盛怒之下重重的删了赵沅琪一巴掌。  赵沅琪被打的懵了,忘了哭闹。突然捂着脸起身喊道:“你这小贱种竟敢打我!看我不告诉娘去,让她狠狠地罚你!”说着便哭着跑开了。周围的仆妇也跟着追过去一大半。  赵沅钰犹自呆愣,不敢相信自己竟打了人,燕双燕回此时也围了上来,连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赵沅钰回过神来,连忙向周姑姑行礼道:“家妹无礼,还请姑姑海涵。沅钰在此替妹妹道歉了。”  “大小姐知礼。如今出了这等差错,我亦难辞其咎,应去老太太处请罪。”周姑姑不愧是宫中老人,虽心中微忿,面上却一丝不露,仍旧仪态庄严。  宜安堂。  “老太太,老身今日伤了二小姐脸面,特来请罪。”周姑姑道。  老太太对刚才的事已有耳闻,遂叫人端出一个蓝田玉镯。对周姑姑笑道:“今儿的事儿让姑姑见笑了,她小孩子在师长面前有什么脸面,养不教,是我们家没规矩。这几日我便让她思过,沉沉性子,日后还得请您多费心。”  周姑姑见玉镯触手生温,心下喜爱,又见老太太说话十分客气,之前的气也消了八分。便点点头告退了。  “钰丫头,听说你今儿打了琪姐儿?”  “祖母,钰儿知错了。”赵沅钰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打人,听老太太一说,心里头慌慌的。  “你是错了,是之前活错了。你是我赵家嫡长女,管教庶妹是应该的,别说今儿打了她。就是让她禁足,也是你该有的权利。”老太太沉声说道。  “我之前就看你那性子太软了些,如今总算有了个嫡长女的样子。只是你这法子不对,若今日的事被有心人传出去,你免不了落个欺凌庶妹的名声。管教的方法多了去了,日后你慢慢学起来。”  赵沅钰若有所思,自己的性子,的确应该强硬起来了。人善被人欺,今儿打了赵沅琪,她竟吓得没敢还手。可见那些人,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且说赵沅琪哭着回了臻惠苑,刘氏看到赵沅琪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不由心疼。知道是赵沅钰打的之后更是怒不可竭。当即带赵沅琪去了老太太处。  “母亲,您可要为琪儿做主啊。琪儿从小到大老爷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汗毛,如今却被大姐儿打成了这个样子。女孩子最是娇贵,若是一个不慎,琪儿脸上落下了印子,这后半辈子便是毁了啊。”刘氏哀哀哭道。  赵老太太冷眼瞧着刘氏,心中烦闷不已。不知儿子怎么就对上了这么个不招四六的人。  “你可知大姐儿为什么打她?”  刘氏愣了一下。她早就听下人禀告了始末,可刘氏心里,总觉得自己女儿若与人起了冲突,肯定都是别人的不是,赵沅钰那个小贱人惯会做戏,如今得了势,也装不住了,只怕琪儿和周姑姑冲突,也少不了她挑拨。  “妾听闻是琪儿年纪小站不住,大姐儿恼了琪儿,便打了她。”  周老太太瞧着她颠倒是非。觉得和她辩理真有些索然无味。便道:“下去吧,琪姐儿禁足,什么时候把女则和女训抄完一遍什么时候出来。”  “姨母!琪儿是您的亲孙女啊!”  “下去!”老太太有些不耐烦。挥挥手便教丫鬟婆子把刘氏和赵沅琪拉了出去。
  刘氏被拉下去后气红了双眼,赵沅琪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沅琪素来害怕老太太,因此在屋里并不敢说话。回到臻惠苑后,赵沅琪大声喊道:“娘!那个祖母不罚那个她,让爹爹罚她!呜呜”  刘氏一听,便计上心来。刘氏的娘是庶出,从小被教育的就是要争抢,要哭可怜。这些年嫁过来,老太太嫌她上不得台面,拘着她不肯让她出去交际。导致她的眼界越发小,生活也狭隘。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突然冒出个让她不痛快的赵沅钰,这却激起了她的斗志,觉得世界都多彩起来。  话说这些日子赵铭城都有些躲着刘氏,他心里有些接受了老太太的话,想再取一房正室。这些年他年纪大了,在外应酬见过的花花草草也多了起来。对刘氏的感情早已没有当年那般炽热。却仍顾忌着这么多年的情分。每当想起当年的山盟海誓,赵铭城就会停下去宜安苑的脚步。如今不上不下的拖着,他也十分煎熬。  这日下官回来,却见到刘氏眼睛肿的桃一般在二门等着。他心中一阵心疼,想也没想就揽过刘氏问道:“这可是怎么了?”  刘氏听到丈夫关切的声音,心中委屈更甚,用力揉红的眼圈更红了,“是妾身无能,妾身没能护住琪儿。又让大姐儿把琪儿打了,母亲一向嫌着,也不为琪儿做主。”  赵铭城听到个又字,自己就泛起了嘀咕,看着刘氏隐忍委屈的模样,自己就理解成了大姐儿平日里也没少欺负琪儿,这次是打的狠了。到了臻惠苑,又看见琪姐儿脸上的巴掌印肿的老高。不由得心疼不已,赵沅琪是他和刘氏的第一个孩子,一直是如珠如宝的疼着。长这么大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竟然被打成了这个样子。所谓关心则乱,听着女儿的哭诉,赵铭城想也没想便去了宜安苑。  “母亲,让大姐儿出来,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他!”  “可是刘氏又说了什么?”老太太淡淡的说  “是不是自己哭得眼睛肿的像桃一样,二姐儿脸上也肿的老高啊。”  赵铭城一愣,全让母亲料对了。  老太太瞧着他的表情,心里就有了气。将手边茶盏砰一声摔倒了赵铭城脚边。怒道:“你如今入官场九年,别的没学到,耳根子倒比以前软了不少,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这是家里,若是外头有人这么给你做套,你就一头往里面钻不成?”  赵铭城被母亲训得满脸通红,道:“慧娘和琪姐儿今儿是真受了委屈。大姐儿做的也太不像了些”  “琪姐儿脸上的印子是上午打的,她当娘的就不知道用冰敷一敷?肿到了现在,那是专门给你看呢!你也不问问大姐儿为什么打她?我千辛万苦请来的教养嬷嬷,差点让她骂走了,不敬嫡姐,不尊师长。这就是你那贤德的慧娘教出来的人!”  赵铭城被骂的呆愣住了。仔细想想琪姐儿的脸,确实肿的有些不像样子。不由默默。  老太太说了许多,也平复了心情,对赵铭城道:“这次你也见识到了,咱们家的后院,我是绝不肯给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掌着。之前我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赵铭城默了半响,还是低头说道:“但凭母亲做主。”  老太太瞧着儿子,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她也算是下了个套让刘氏钻,没想到这些年刘氏越发不济,真的钻了进来。  此时刘氏还在心里暗暗得意,多年没这样骗过表哥了,这么些年了,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为自己出气。  且说赵铭城答应了老太太,心中又觉愧对刘氏。回到臻惠苑,只骗刘氏说,今日已经教训了大姐儿,又为安抚刘氏与她温存了一回。暂且不表。  第二日一早,赵沅钰吃罢早饭,便辞了老太太去朝晖堂学习。老太太突然在后面说,钰儿,日后不论做什么,且三思而后行,男人犯错尚有改过的机会,女人这一辈子,错一次,便是万劫不复了。  赵沅钰心中大震,突然想起自己前世也是一时不查落了李昌邑的套,从此由妻变妾,凄凉一生。她半分不敢表露自己的感慨,只似懂非懂的说:“有祖母教我,我必不犯错的。”  老太太也失笑,只是突然想起齐氏,想起刘氏,感慨了一句。大姐儿还小,见得太少,怎么会懂呢。便挥挥手教赵沅钰去上学了。  赵沅钰重活一世,虽然上辈子得到的教育不多,可也足够应付启蒙了。张先生先从三百千教起,发现赵沅钰几乎全会。赵沅钰解释道:“我身边的姑姑识字,年幼时私下为我开蒙。”张先生怜惜赵沅钰命途坎坷,见她记性好,又接受的快,无意中便把自己知道的多教了许多。  由于老太太叫赵沅琪抄女则女训,赵沅琪负气不好好抄,亦不去上课,赵沅钰也乐得自己上课悠闲自在。  赵铭城十八岁高中探花,张氏也是世家大族嫡女,算起来,赵沅钰的天赋实在可观。张先生教着便发现赵沅钰的绣工底子不错,音律上也甚为通透。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奖。  老太太私下教导赵沅钰,作为女子,琴棋书画是面子,可样样精通只怕贪多嚼不烂。只让她挑学的好的往深了研究。又说四书五经虽为男人所读,可仍该有所涉猎,读的书多了,心胸自然开阔,作为正妻若只着眼于内宅的一亩三分地,免不了要成为以色事人者,只有大事上有真知卓识,才会赢得丈夫的尊重。  赵沅钰脸红红的听着老太太说着夫妻相处之道,却也知道老太太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若是前世自己也能得这样一番教导,必不至糊涂如斯。  接下来赵沅钰就面临了一番艰难的取舍。书法是门面,不可丢弃。音乐自己前世并没有机会学过,连一把属于自己的琴都没有。如今摸了琴,只觉得喜爱异常,一时一会儿都不想放下。  只是棋也是能锻炼头脑的。画可以怡情。这取舍之间搞得赵沅钰寝食难安,不得不跑到老太太面前取经。老太太笑着抚了抚赵沅钰的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族里姐妹多,想拔尖可是个不容易的事。我不服气,什么都想学,也仗着自己有些聪明,真的什么都学了。想起那段日子,可真是疲累不堪。只是如今老了,你祖父去后,也无人再与我对弈,画自打嫁人后更是再没碰过,只偶尔还给人写封信罢了。若想练头脑,还是得多听多思,以后见得事儿多了,脑子就灵活了。”  赵沅钰若有所思,最后自己纠结了半日,还是决定认真钻研音乐和书法,棋和画只在上课时跟着先生学,只求粗通即可。  张先生瞧着赵沅钰懂得取舍,并不贪多,更加尽心的教导赵沅钰的书法和琴艺。  老太太瞧着赵沅钰,特意开了自己的嫁妆,把自己多年前用过的一把好琴找了出来。只是就算赵沅钰再有悟性,初学时也没能好到哪去。  张先生戏称赵沅钰的琴如“大珠小珠落泥潭”,这刺激的赵沅钰更加刻苦练习。这可苦了宜安苑的一干人等。燕双燕回和几个小丫头甚至偷偷准备了木棉,赵沅钰一开始准备,他们就自觉得堵上耳朵。  每日下学回来,赵沅钰都要花上半个时辰练琴,一个时辰习字,再花上两个时辰温书。老太太瞧着赵沅钰不喊苦累,心下欢喜。越发高看了赵沅钰。还特特命人在外买了簪花小楷的字帖让赵沅钰练习。  赵沅钰前世虽会写字,可还真没有什么字体可言。如今因为年幼,写出的字也是软弱无力。张先生瞧着就有些摇头,每日都要留五张大字让赵沅钰练习。于是赵沅钰每日除了陪着老太太吃饭和学规矩的时间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练琴练字和温书中度过。  不知不觉就过了半月,周姑姑依旧在教赵沅钰站姿和行走仪态。赵沅钰从前从不知道原来走路也分为各种各样的走法。每当周姑姑讲到新的走路仪态,赵沅钰总忍不住瞠目结舌。周姑姑笑道:“这般就吓到了?你不知宫中嫔妃的规矩,便是走路时迈步的尺寸也有标准。如今我教你的莲步,凌波,不过是最简单的罢了。”  赵沅钰打了个冷颤,向困在宫闱的女人们表达了深深地同情。也对自己学的这些更有耐心起来。  仪态学起来速度总是要比琴棋书画快得多。老太太精心的养着赵沅钰,又添了她的自信,以至于赵沅琪再次出现在课堂上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莲步轻移的女孩。从前的赵沅钰长得好,却一张脸上尽是唯唯诺诺,赵沅琪也越发瞧不起她,随意欺负。如今她步履闲适,意态从容,身上的气度与从前完全不同了,倒叫赵沅琪先露了怯,不敢轻易欺辱。  赵沅琪突然有些嫉妒赵沅钰,却隐隐有些害怕,上次她怒着脸给自己一巴掌的事仍记忆犹新。她只好自欺欺人的想,爹爹前些日子教我莫再冲动,我且饶她两天。
  赵沅琪被赵沅钰的势头吓到了些,到底是小孩子,被吓了一次就知道怕。回到学堂发现赵沅钰学的东西远远快过自己,只能在心里嫉妒,却没再撒泼找茬。  这一日赵沅钰正在房中练琴,燕双难得没有堵住耳朵,神神秘秘的凑到赵沅钰耳边说:“姑娘,这几日宜安堂来了好多外人,我私下悄悄打听着,竟听说老夫人正在准备聘礼呢。”  赵沅钰的琴声戛然而止,诧异的问道:“从哪里来的消息?”燕双悄声道:“是那天我瞧见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悄悄的叫了几个人在抱厦里吩咐事情,我看着好奇,就跟过去偷偷听了来。若要是下聘礼,咱们家,可不就是老爷吗?”  赵沅钰心中一动,暗暗思量起来。却听见老太太身边的青禾在廊下说:“姑娘,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赵沅钰整理了一下便带着燕回过去,老太太在宜安堂屏退下人,对赵沅钰说:“钰儿,我给你父亲定下了一门亲事。”赵沅钰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前世直到老夫人过世,父亲也扛着没娶,最后还把刘氏扶了正。赵沅钰问道:“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老太太轻笑:“可真是傻孩子,你父亲若不知道,难道要把新娘子娶回来伺候我吗?”  赵沅钰心里暗暗纳罕。也许是自己的变化,周围的很多事都连带着改变了。如先生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这个道理吧。  “钰儿?你父亲娶了新人,你便要有新母亲了,可是不愿?”  赵沅钰回过神来,摇头说,“怎会,这些日子随着先生读书,我也明白了不少事儿。与祖母说句掏心窝的话,如今咱们家这样多年没有主母,万事都要劳祖母操心,到底太不像了些,若父亲肯取,自然是再好不过,更何况,孙女相信祖母的眼光。”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你倒比你爹还明白些。这件事你叮嘱底下的人,莫漏了出去,免得刘氏知道了再生风波。”  赵沅钰点了点头,心里却偷偷笑了,老太太好计策,先斩后奏,等刘氏知道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只能让眼瞧着到嘴边的正妻之位飞走了。  老太太沉吟一下,又道:“眼下倒有件事让你去做,今日我向诚毅伯府下了帖子,诚毅伯府也同意了,明日你便去诚毅伯府探望一下你外祖父母。”  赵沅钰一愣,老太太这是通知她,那这一趟就是必须走的了。想起前世素未谋面的外家,赵沅钰心中砰砰直跳。  “你母亲去后咱们两家有多年不联系了,只是这次你父亲成婚,咱们家必须给齐家个说法。祖母如今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老脸,你便替祖母做回信使吧。你也总要亲近外家,日后的路才好走。”  赵沅钰点了点头,她一早便想着能与外祖家联系,无奈自己年幼,轻易出不得府。如今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你外祖父和大舅二舅如今都镇守边关,府上只有你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和你大表哥二表哥,过府后你要谨言慎行,不可丢了咱们家的脸面,可也别太过生疏,远了他们的心。”  听了老夫人的一番嘱托,赵沅钰迷迷糊糊的回了房间,想到明日便要去外祖家,赵沅钰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赵沅钰早早醒了过来。燕双和燕回听说要回侯府,也激动的半宿没睡好觉。见赵沅钰醒了,喜气洋洋的为赵沅钰梳洗打扮。  自打搬进宜安堂,老太太陆陆续续给赵沅钰添置了许多衣裳,赵沅钰平日穿着倒是不觉得,如今却挑花了眼,嫌大红太过喜庆,又嫌蓝色老气。最后只勉强选了个蜜合色的褙子并湘妃色的百褶裙,头上也只梳了双鬟髻。  老太太见着后点了点头,又道素气了些,又加了一个一个赤金的璎珞并一对羊脂玉手镯。吃过早饭,沅钰便上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诚毅伯府。  诚毅伯府。  “秉老夫人,表小姐已在二门换轿了。”  齐老夫人点了点头,手上不停转动的佛珠却泄露了她复杂的心情。小女儿一直是自己的心头***去后却被人如此作践,当年女儿不欲家中操心,若不是那头闹出来要取平妻的事,家里竟不知道看着齐齐整整的女婿竟然做出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这么些年齐家也没有刻意关注外孙女,一是恼了赵家,二遍是怕见了伤心。如今赵府递来帖子,齐老夫人刻意回避的记忆都涌了出来,觉得自己忽视了女儿唯一的血脉,实在是对不起女儿,  诚毅伯在成祖时建立了功勋,受封世袭的伯爵。当年太祖迁都燕京前被诚毅伯瞧出了苗头,趁着燕京的地价便宜,买了三幢五进的宅子,左右打通,经过几代经营,如今已有了相当的规模。赵沅钰在二门下马车上了小轿,走了半晌方才听燕回低低的说:“小姐,该下轿了。”  随即轿帘被打起,赵沅钰便弯腰下了轿。赵沅钰的曾外祖父为人忠厚,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却便便赶上了夺嫡之事。当年二皇子和六皇子都向诚毅伯抛出橄榄枝,诚毅伯却谁都没理睬,导致二皇子登基后诚毅伯府被边缘化。京城中的世家大族沉沉浮浮并不在少数,如今诚毅伯府经过两代的恢复,又隐隐有了起复之势。  赵沅钰走进正堂,谨记祖母的教诲,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大方,不卑不亢。而这厢老夫人瞧见稳重大方的赵沅钰,又似看见了自己年幼时的长女,只等她慢慢走过来,甜甜的叫自己娘亲。  “钰儿给外祖母请安。”赵沅钰哽咽的声音唤回了诚毅伯老夫人的记忆。  “好,好!我的儿,苦了你了。”老夫人老泪纵横,一把把赵沅钰搂入怀中,赵沅钰思及母亲早逝,自己孤苦无依,被人欺凌成那个样子,也不尽悲从中来,与老夫人哭作一团。  “母亲,钰丫头过府来是喜事,咱们还没好好瞧瞧钰丫头呢,您倒是搂在怀里给藏起来了,怕我们抢了不成。”  老夫人破涕为笑,“你这皮猴儿,最是不消停,仔细吓着你外甥女。”  “瞧您说的,若是没这张巧嘴,只怕您一天要少笑好几次呢。”  赵沅钰也好奇的从老夫人怀中探头,见先说话的女子坐在右边次座。头梳抛家髻,身穿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褙子,英气勃勃的样子。后说话的坐在右首,梳着随云髻,身穿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观之可亲。便知这是大舅母和二舅母,遂抹了眼泪,上前请安。  “钰儿见过大舅母,见过二舅母。”  “钰姐儿真是讨人喜欢,这规矩更是好。嫂嫂,这日后老夫人眼里定只剩下钰姐儿了,咱们俩就只等踮着脚尖缩在老太太的眼角边吧。”  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就差一岁,前后脚娶亲,又前后脚生子,大夫人二夫人年岁相仿,兼之二夫人性情爽朗,大夫人又大方,二人相处便如同姐妹,说话也及其随意。  “都多大年纪了,竟不知羞,还想着和钰姐儿吃醋呢。”老夫人也收了眼泪,佯怒道。  有了齐二夫人的妙语连珠,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好上许多。老夫人拉着赵沅钰坐在身边,连声问赵沅钰在赵家可好,平日读些什么书,赵沅钰答道:“前些日子先生给启了蒙,如今才开始学四书。”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了赵沅钰的饮食喜好等事。又说道:“如今你且在咱们家安心住些日子,好好陪陪祖母。过会子我打发人把你那两位先生也接过来。”  赵沅钰俯身下拜道:“外祖母,钰儿来前祖母特修书一封,让钰儿转交外祖母。”遂叫燕回将赵老夫人的信呈给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信,沉默了半响,道:“你祖母倒是个明白人,你父亲却是糊涂,若这次娶亲以后能改了便罢了,如果不然,我豁出这张老脸也得把你接过来。”  赵沅钰软声说道:“外祖母且放心,爹爹和祖母待我很好。”  “母亲放心,钰姐儿这么可人的姑娘,求都求不来,若谁敢对钰姐儿不好,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定要把钰姐儿抢回家来做我的闺女。”  老夫人赞许的看了齐二夫人一眼,又闲话了一会儿。齐老夫人便打发人去赵府通信儿,又特特叫人收拾了一处院落,从库房中挑了一色好器具为赵沅钰添置,一时又叫了针线房的人过来为赵沅钰量制新衣,一直忙到晚饭时分。  齐家的大房的齐品修和二房的齐品达下学回来便听说家中来了个小表妹。一时好奇,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到齐老夫人的凝晖院瞧新鲜。  “瞧你们两个,猴儿投生的不成?衣裳都没换就跑过来了,仔细冲撞了你表妹。”老太太虎着脸嗔道。  齐品修和齐品达从小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最不怕的就是老太太发怒。倒是二人长了这么大八九岁,家中却从没有过同龄的女眷,好奇的很。见赵沅钰长得玉雪可爱,一下便喜欢上了。顾不上与老夫人说话,倒围起赵沅钰问长问短。让赵沅钰哭笑不得。
  齐大夫人和二夫人瞧着两个孩子围着妹妹耍乖卖滑,不由都露出了笑容。  老夫人瞧见这个场景,也是心情舒畅,故意打趣道,“不得了咯,你们两个猴儿有了妹妹就把祖母抛下了,这日后若是娶了媳妇,祖母可要越发孤独喽。”  齐品修挺直身体,用小手拍拍胸脯道,“祖母放心,日后修儿取了媳妇就让她日日陪着您住,您到时候就不孤独啦。”齐品达听见齐品修保证,也学着齐品达的样子道:“我也是,到时候我和哥哥住在一起,让我们媳妇陪您住去。”  众人听见两兄弟的童言童语,都东倒西歪笑作一团。赵沅钰憋得脸通红,瞧着齐家两兄弟懵懂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的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齐二夫人笑着道:“修儿达儿可要记着今儿的话,到时后悔了可不能哭鼻子。”齐品修和齐品达连连点头。  一时有丫鬟上前来,道:“老夫人,可以传膳了。”老夫人因带着众人移步花厅就坐。老夫人素来宽厚,因此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必立规矩,只坐在老夫人对面在上菜时端菜。赵沅钰被老夫人携着坐了左边,齐品修和齐品达两兄弟坐在老夫人右边。  赵沅钰瞧着诚毅伯府的排场,虽略次与当年的平阳侯府,却仍比赵府中规矩大得多,周围丫鬟仆妇皆是布纹声响,桌上吃大家吃菜亦不闻碗筷之声。赵沅钰当年在平阳侯府低伏做小,倒也练就了这一本领。老夫人瞧着赵沅钰举止丝毫不见拘束,心里暗暗点头,心想虽然女儿早逝,赵老太太却将外孙女教的很好。当年对赵家的不满也散去了一些。  赵沅钰晚饭后陪老夫人闲话一会儿,便被丫鬟引着去了葳蕤院。葳蕤院正如其名,听闻盛夏之时芳草葳蕤,繁花似锦,此时虽为冬季,四周也有梅花相映,乃是后院中景致最好的院落。燕双看着屋内的陈设,也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声:“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姑娘呢,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搬过来。”赵沅钰微微一笑,如今她也有些明白赵老说太太的居气养体了。被精心养了这段日子,总算能做到宠辱不惊,若换了之前的自己,住的如此奢华,怕是要惴惴不安了。  第二日赵老太太捎了话儿来,叫赵沅钰先安心住下,刘氏隐约知道了家里的事,颇有些不安分,待赵铭城成婚前再接赵沅钰回府。  赵沅钰自此便在诚毅伯府住下,因为张先生和周姑姑还要回府教赵沅琪,赵沅钰的课便比之前短了些,每天只练半日。闲暇时赵沅钰多半是陪在齐老夫人左右,偶尔齐家两兄弟休息,也会拉着赵沅钰去自家马场学骑马。齐老夫人先是不允,可赵沅钰自重生后便格外珍惜一切能学习的机会,便软声求了老夫人。老夫人耐不过三个孩子的恳求,只能派人护着,由着他们去了。  齐品修和齐品达特特为赵沅钰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赵沅钰先是觉得有些害怕,后来与小马渐渐熟了,也敢自己拿着缰绳慢慢走,学了六七日,己学会跑马了。白日里过得紧凑,晚上赵沅钰仍要点着灯练字读书,练琴被赵沅钰改到了早上,每天赵沅钰都要特特早起一个时辰,幸好伯府地方够大,赵沅钰的声音也不至扰了别人。  燕双和燕回瞧着赵沅钰每日在灯下苦练,心中心疼,燕双私下里与燕回说道,“姑娘如此刻苦,只怕那些考状元的都比不得。”燕回笑道:“姑娘若能多会些到底是好事,以后出门腰板子都硬气。”齐老夫人听小丫头回话说赵沅钰每日都要挑灯夜读,直至亥时方歇,不由心疼,想一想沅钰日后要嫁入高门,却也没阻止她。只让厨房每日晚上给赵沅钰炖了补品送过去。  齐老夫人暗自叹道,当年女儿与平阳侯世子青梅竹马,只是平阳侯世子为振家业,娶了燕王府的郡主,这几年平阳侯的权柄越来越大,外孙女的亲事越发的门不当户不对了。  转眼间赵沅钰已在诚毅伯府呆了整整一个月。赵老太太打发人过来接时赵沅钰才意识到,家里要迎新妇了。在诚毅伯府的日子太过惬意,到让她忘记了赵府中那一团乌糟事。等新妇过门,只怕府里要鸡犬不宁了。  临行时齐老夫人万般不舍,齐品修和齐品达也在一旁上蹿下跳,扯着赵沅钰连声道:“表妹以后没事了一定要多来住。”  赵沅钰也是万般不舍,在诚毅伯府的一个月是她过得最轻松惬意的日子,诚毅伯府家风清正,外祖母慈爱,两个婶婶也对她视如己出,齐品达和齐品修看着胡闹,待她却极有大哥哥的样子。只是再不舍也要回家,她倒是十分想瞧瞧刘氏给新夫人敬茶时候的表情。  赵沅钰带着一车东西回到赵家已是下午,老夫人早已遣人在大门迎接。赵沅钰到宜安堂后,老夫人拉着赵沅钰的手,细细打量,见赵沅钰身上衣料,佩戴的璎珞具是上品,不由笑道,“你外祖家果然疼你,一个月不见,更加精神了。”沅钰顺势依在祖母身边道,“外祖母问您好呢,两个舅母和表哥对我都很好,就是十分挂念祖母,这一月来家里可好?”  老太太道:“都好,只是你母亲一月之后要过门了,之前我未与你细说她,她是翰林院楚翰林家的长女,因遇母孝和祖母孝耽搁了,如今已二十,我托人看过,是个端正的人,日后你要与她好好相处。”  赵沅钰垂下头,笑道,“祖母放心,我定不会让祖母为难的。只是,刘夫人,如今知道此事吗?”“她已知道了,闹了一通,让我禁足了,等新妇进门,由主母管教她。钰儿,你切不可因刘氏失势而自喜,你身为赵家嫡长女,应该有嫡长女气度,刘氏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她过得好坏若能影响你的心绪,那你便是失了身份。”赵沅钰听罢,不禁正色,之前想要看刘氏笑话的心情瞬间飞散,她诚恳的说道:“若不是祖母教诲,钰儿险些陷入迷障。”老妇人道,你还小,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太少,有此心思我也不怪你,只是日后一定要将目光放长远,不要与眼前的小人小利斤斤计较。日后你嫁人,做当家主母,也要记住,你的责任是辅佐丈夫,培养儿女,振兴家族,若有余力再去造福世人,且不可与妾室之流斗法,舍本逐末。  赵沅钰听了这一番话,深觉有理,只是想起前世自己所受种种苦难,当中皆有刘氏的影子,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赵家即将有喜事,这一个月的时间,府上的下人都为此而忙碌,又是要收拾出新太太的院子,又是要帮忙摆放接纳新太太的嫁妆,又是四处送贴,又是研拟宴席,只见每天老太太院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对于赵沅钰来说,父亲的婚嫁之事便是再忙碌也不会忙碌到她身上,她的生活并无什么变化,依旧勤勤恳恳的学习功课,练习礼仪,只是在功课之余遣燕回偷偷打听了新母亲的尺寸,为她做了双绣鞋。老太太听闻此事,亦是欣慰于赵沅钰的懂事。  而对赵沅琪来说,这一个月,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在这之前,父亲和母亲恩恩爱爱,将她捧在手心,总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一夕之间,母亲被祖母禁足,父亲却对母亲避而不见。而自己和妹妹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嫡母,这将自己母亲置于何地?赵沅琪虽小,但也能明白些嫡庶之间的差别,之前她敢欺凌嫡姐,就是觉得自己母亲是平妻,自己便也是嫡女,而今母亲不被祖母认可,甚至要失去父亲的支持,那又算什么呢?赵沅琪原是个纸老虎,当周围的下人不再追捧于她,她便如被拔去了爪牙,惴惴不安起来。赵沅琪试过去求父亲,得到的答复却是:“你母亲近日身体不好,你祖母怕她过了病气与你们,才不使她出来,你今日认真做功课,多孝顺你祖母,便是安你母亲的心了。”而祖母那边,赵沅琪还没等开口,便听老太太凉凉地说,琪儿若是想念你姨娘,不若与你妹妹去与她做伴。赵沅琪本来对此事不报希望,这一盆冷水泼下后,更是一丝不剩。  赵沅琪便是再不知深浅,也知道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从前,再不敢轻易发脾气,在学堂学习还是练习礼仪规矩时都多了几分乖顺,连着对赵沅钰也难得的多了几分和气。  不管赵沅琪多么的抗拒,一个月的时间也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天,赵府张灯结彩,迎接府中的新女主人。  赵铭城十八岁时高中探花,论相貌,端的是仪表堂堂,当年打马游街之时几乎被少女的荷包砸晕了头。诚毅伯府也是因为赵铭城“才貌双全”,才将嫡女下嫁。如今赵探花也不过二十七岁,正当壮年,穿上红袍,依旧是意气风发。  因逢家中大事,赵沅钰与赵沅琪的功课也停了三天,只是二者仍在稚龄,父亲的嫁娶之事不便参与,只是在各自院中听前院的喧闹罢了。  这一夜,赵沅钰望着天边明月,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自重生以来,她一直很害怕回忆前世种种,与人为妾的绝望和自缢时的痛楚,午夜梦回时,总能让她瑟瑟发抖。而今天,她开始不那么害怕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开始悄悄改变。前世刘氏扶正后与李昌邑勾结,把自己带出去赴宴,又支开了燕双燕回,至使自己被歹人轻薄,开始了悲剧的一生。她还记得燕双和燕回被人从自己身边带走时的不甘,等待退亲却又得知由妻变妾时的怨恨,还有自己去侯府前夜,刘氏浅薄又张狂的嘲讽。而今刘氏被禁足院中,成为了一个不被长辈和丈夫认可的平妻,她再也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伤害自己了。赵沅钰望向臻惠苑,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恨意,刘氏,既然你今日跌了下去,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翻身的一天!  这一夜,不知几人欢乐几人愁。  赵沅钰在第二天敬茶时,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有遮不住的黑眼圈,想来,这一夜所有人都是难以入眠啊!  看到赵铭城与楚氏相携而来。沅钰不由得感慨,有一副好皮相就是占便宜,赵铭城明明比楚氏大了七岁,可站在一起仍是一对璧人的样子。楚氏站在赵铭城身边,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浓情蜜意,缱绻深情,可见对婚事的满意。赵沅钰掰着手指坐在一旁看赵铭城与楚氏给老太太敬茶,心里却想着,当初自己亲娘嫁过来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个光景,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不过两年时间,所有的甜蜜就都灰飞烟灭。不知赵铭城与楚氏,能否恩爱白头呢。  正想着,赵沅钰便感觉到燕回在身后捅了捅她,她回过神来,看见赵铭城与楚氏已经落座,该到她和赵沅琪敬茶了。赵沅钰乖乖的敬了茶,故意做出了一个七岁女孩该有的天真娇憨,抬起头改口叫母亲,并欢欢喜喜地递上了自己做的针线,楚氏爱怜地摸摸了赵沅钰的头,说了句:“”沅钰真是冰雪可爱,我见了便喜欢的不得了“”,复又从身后丫鬟手中拿过一只精致的描花盒子给了沅钰。只看盒子,沅钰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她放下心来,至少楚氏,是一个愿意花心思与她们相处的人。到赵沅琪敬茶时,她举起了茶盅,却咬着嘴唇迟迟不肯开口。即便是赵铭城一向宠爱赵沅琪,见到此景也拉下了脸,正待教训赵沅琪几句,楚氏却笑着圆场道,“沅琪还小,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日后咱们日子长着呢,倒不在乎这些的。”  老太太道,“琪儿素来娇惯,但如今她也慢慢大了,别的可依她,但嫡庶尊卑这些道理必需要懂,不然,就让她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懂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老太太的话是对着赵铭城说的,可地上的赵沅琪却不禁抖了抖,嗫嚅了半天,还是如蚊子声般叫了一声母亲。楚氏一脸心疼地扶起了赵沅琪,也将见面礼塞给了她。  敬茶礼虽有些小插曲,却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去。楚氏并没有见到刘氏,许是因为赵铭城的愧疚,许是刘氏出于愤懑,也许是老太太的考量,总之刘氏称病,并没有出来拜见新太太。赵沅钰不知刘氏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但从独揽后院的平妻,到如今的不妻不妾的尴尬位置,想必是不会好的。
  楚氏是楚编修家精心教养的嫡长女,若不是赶上双重孝耽误了花期,不会嫁与人当继室。  不过几天时间,书香门第出身的楚氏就展现出了她与县丞之女刘氏之间的巨大的差距。  赵探花逢人生四喜之一,新娶美娇娘,也是神清气爽。第二日一早,一睁眼,便看到楚氏已坐在镜边梳妆。赵铭城道:“今日我休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氏正梳理长发,听到夫君的话便回头道:“虽昨日敬茶时母亲说不必日日请安,只是礼不可废,母亲疼我,我更该替夫君好好孝顺母亲。况昨日里我瞧着宜安堂虽仆从众多,到底还是清静了些,老人嘴上不说,心里谁不希望儿孙绕膝呢。”  赵铭城深觉有理,便道,“这也是我的疏忽,之前咱们家里的规矩却是有些疏漏,一会儿咱们就带上琪儿和瑛儿过去请安。”  赵沅钰一早起来,正被燕回伺候着洗漱,便听见有鸟儿在廊间鸣叫,不由起了兴致,道:“燕双,快将琴取出来,待我与鸟儿合奏一曲。”燕回在一旁嗔道:“姑娘如今是疯魔了,日夜练琴不够,还要与鸟儿合奏,当心将鸟儿吓跑呢。”沅钰咯咯一笑,道:“春光正好,不可辜负,若鸟儿被我吓走,便是不解风情了。”燕双无法理解沅钰一早莫名的兴致,只能将琴取出,任沅钰叮叮咚咚地弹起来。  赵铭城与楚氏带着赵沅琪赵沅瑛走近宜安堂,便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外头小丫鬟见老爷与夫人过来,连忙跑进来通禀,唬的燕双和燕回手忙脚乱地将琴桌和琴收了起来。  待几人走进院中,赵沅钰已经整理好仪容,慢条斯理的走向赵铭城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赵铭城点头道:“你祖母可起来了?”  “祖母此时该在梳洗完毕了,女儿也正要去过给祖母请安。”  赵铭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于是夫妻俩带着三个女儿浩浩荡荡的走去正屋。小丫鬟早已通禀,老夫人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待,瞧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来,笑道,:“不是说了不用日日过来,今日来的这般齐全,倒唬我一跳。”  楚氏笑着说道:“这都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呢,日后我们可是要日日过来的,就算老太太嫌烦,也撵不走我们。”  赵铭城也道:“母亲,这是媳妇一片孝心,往日我忙于公务,倒也无暇顾及这些,日后便让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多多孝敬您吧。”  老太太道:“我原是想着你们年轻,贪睡些,就不日日折腾你们过来,有沅钰在也就够了,既然媳妇有此心,那便依你们吧。”  老太太又向沅钰道:“刚才钰儿可是在院中弹琴?最近琴声倒是有些精进了,不像开始的时候,底下人一见你要摆琴桌,都悄悄开始找布。”大家听后都笑了起来。  楚氏道:“刚才大姑娘的琴声和着鸟鸣,颇是欢快活泼。我在家时也是爱琴的,等哪天得空,我把以前收集的琴谱着人送来。”  赵铭城也难得对沅钰有了好脸色,说道:“你若爱琴,也是好事,当年你母亲,也是弹得一手好琴的。”  此母亲非彼母亲,大家听到后小生不由停顿了一下。赵铭城自悔失言,便又说道:“一早起来已经饿了,今日我们都要赖在母亲这里吃饭了。”  赵沅钰听到赵铭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不由愣了一下。她出生后没几天,母亲便过世了,留下几位陪嫁的管事娘子照顾她,等到她长到四五岁,几个管事娘子也陆陆续续被老夫人安排去了母亲的陪嫁庄子,如今她身边,只有燕双和燕回二人,是几个姑姑的女儿。对于她母亲的模样,性格,她不知道,身边亦是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而今,唯一在她面前提起母亲的人,竟是曾经辜负过母亲的父亲。  赵沅钰怀着复杂的心情坐在桌旁,此时楚氏已经自觉地站到了老太太身后,为桌子上的几个人各布了一筷子菜。老太太道:“知道你孝顺,但也别累着了,坐下一起吃罢。”楚氏得了令,方坐到赵铭城下首。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赵沅钰因着父亲的一句话添了些心事。赵沅琪因昨日改口时老夫人的话心怀怨恨,却也老实了不少,一改之前跳脱的性子,只做个隐形人。  楚氏的孝顺不是说说而已。在这之后,楚氏每天送走赵铭城上官,都要过来宜安苑伺候老太太梳洗。每餐也定要亲手为老太太及赵沅钰赵沅琪布一筷子菜,再坐下吃饭。连刘氏所出的尚在襁褓中的赵沅瑛,楚氏都要一天去奶娘处看上三遍。不论楚氏是发自真心的宽厚大度,还是逢场多戏,她的举动都赢得了阖府上下的好评。  如此不出一个月,老太太就动了将中馈交给楚氏的念头。  楚氏听闻此事,连忙道:“母亲抬爱,实不应辞,只是我素来愚笨,怕是不能打理好家事,咱们家里还是需要有母亲您做主才好。”  老太太笑道,“你倒是谦虚,打量我不知道呢,打你母亲去后,你家里的大小事全赖你打理,如今倒推将起来,莫不是想躲懒,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又道:“咱们家人口少,算起来琐事之流还不如你在家时多,你先在我身边学一个月,也就能捋顺个大概了,放心,咱们家的下人大多实在,就算你把家务接手过去,他们也不会刁难与你。”  楚氏觉得自己很幸运,原本过了花期的女子难嫁,随着年纪渐长,家中弟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自己的存在就更加碍眼。她那时觉得前路迷茫,终日惶惶,想自己才貌不缺,最终却要沦落到嫁与鳏夫。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的夫婿不禁年轻俊朗,才华横溢,而且只得三女,并无子嗣,这已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婆母竟也如此宽厚,有了婆母的支持,只要她再生下长子,便可在家里稳稳的站住脚跟。
  楚氏跟着老太太见习管家后,府中人事也悄悄发生着变化。  赵沅钰只看昨日桌子上的蒜蓉扇贝和今日桌子上的龙井虾仁,便能知道楚氏能够获得老太太的欢心和丈夫的喜爱并不是没有原因。  赵家人虽然很少有共同的爱好,可在吃食上的口味倒是出奇的相似,每逢餐中有了海鲜,大家总是要多吃上两口,但每次吃剩下的菜都会被赏给有头有脸的下人,所以远在大厨房的厨子并不知晓这小小的爱好。而楚氏在餐桌上向来是耳管六路眼听八方,自她发现这件事,厨房每日送来的餐中总会有一两道精心烹制的海鲜上桌,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暗道一声细心。  赵沅钰原是每天晚饭后,趁着天光,在房中描习大字,周姑姑听闻后,便劝她要饭后多走动,不然积了食,成了胖姑娘,反倒得不偿失。  这日晚饭后,赵沅钰便按着周姑姑的要求,去家里的小花园中散步。暮春三月,天气初暖,园中桃花正好,柳树也发出新芽,一片生机勃勃。燕回将帕子铺在一块山石上,赵沅钰坐了下来,指着湖边的几颗桃树道:“那几颗桃树栽的倒好,疏落有致,明日该和祖母说一声,在此处架上一个秋千,在趁着桃花未落,在花中打秋千,倒别是一番滋味。”  燕双在一旁道,“姑娘成日里读书,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新鲜事呢。太太前日里,说臻惠苑中的用度有些奢侈,削减了刘姨娘份例,如今臻惠苑是墙倒众人推,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呢。老夫人也赞同太太的做法,直夸她会持家。我听说近日里几个管事娘子往上报开销也被驳回了几通,如今小姐您要架秋千,太太怕是不会驳您,不过却会让下人嘀咕了。”  沅钰不禁摇头道,“亏得先与你们说了一嘴,不然我冒冒失失过去与祖母一说,倒像诚心要与她作对一般,何苦来呢。”  燕回也道:“如今瞧着,咱们这位太太是个明白人,与刘姨娘大是不同的,姑娘很该和太太好好相处,日后咱们家的嫡子还要从太太肚子里出来。”  沅钰站起身向桃树走去,回头招呼燕双燕回道:“莫愁莫愁,且早着呢,咱们今天且好好玩耍一番。”  沅钰回到宜安苑,见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正守在门口,见到沅钰便上前道,“大姑娘,老夫人吩咐着,叫您回来去见她呢。”  沅钰随张嬷嬷到了主屋,老太太瞧着沅钰,笑着说道:“咱们家这两个女先生请的好,原来瞧着你总是安安静静,不愿动也不愿说话,让人瞧着不安乐,如今她们教你几个月,倒是让你开朗许多。咱们那个花园子里可有什么热闹不成,瞧你都出了一脑门子汗。”沅钰笑着答道:“今日在看到小湖边的几颗桃树开了花,看着疏疏落落的也是有趣,原想着要在那边架上个秋千呢,只是燕双告诉我,太太这几天正跟您管着府中开支,我便不作兴这些新花样麻烦她啦,刚刚与燕双燕回和几个小丫头在花间玩捉迷藏,一样开心。”  老太太笑着说:“刚说你开朗了,你却直接跳脱成皮猴,这玩乐的花样也多了起来。”  老太太叫张嬷嬷拿出个小盒子,交给赵沅钰道:“你想的没错,你母亲初初管家,还需要先立出些规矩,不过架秋千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便于她说一声。这盒子里是五十两银子,你一天天大了,以前我掌着家,你要些什么到无妨,日后你母亲也是要将陪嫁安进家里做事的,你若使唤下人时,也要学着打赏,你一月的一两月例只怕不够。”沅钰打开盒子,里面的银子已经剪成细小的角银,心下感动。抱着老太太道:“祖母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衣食住行又替我想的面面俱到,先生说长辈的恩德,穷尽一生也难以还清,祖母对我的恩情,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老太太擦去沅钰眼角的泪水,温声说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家里只要有好的,你就该是头一份,给你的东西,都是你应得的,以后可别动不动就哭鼻子,祖母就盼着你以后好,盼着咱们家好,我到地下,也就能有脸见你祖父了。”  沅钰回到房间,将小匣子交给燕回道:“这是祖母补贴给我的私房,以后有下人过来禀事或送东西,记着要打赏些。”燕回喜道:“我正有些为咱们的银钱发愁呢,这几日太太三五不时地遣人过来送东西,咱们钱匣子里的铜钱眼见着见了底。好在老太太疼姑娘,把这些想到了,不然咱们可要捉襟见肘了。”  沅钰已坐到书桌旁提笔练字,闻言便笑道:“放心好了,咱们现在不比从前,府中也不是以前的光景了,有祖母在,咱们日后再不会短了银钱的。”  沅钰练字的时间还不满半年,因而张先生只给沅钰留了些简单的大字,今日,她练习的便是一个孝字。写着写着,她也不禁神游起来。她终归不是笨人,已经想到,祖母为父亲娶新妇,虽是借了刘氏兴风作浪的由头,但定不是一时起意,该是筹备多年的事情。可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使这个计划未能成行呢?赵沅钰努力回想,可当年她也只是一个蜗居院中的七岁孩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是了,赵沅钰蓦地想起来,她那时听闻刘氏大着肚子去宜安堂请安,在扶老太太出佛堂时自己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连带着老太太也磕在地上,府里当时人仰马翻,这之后,刘氏自己摔没了孩子,老太太自那以后也缠绵病榻,没几年便去了。想到这里,赵沅钰不由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笔也落下一滴墨水在纸上晕开,她顾不上擦拭,腾地站了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时被禁足的刘氏,可能怀有身孕了。
  距刘氏被禁足已是两月有余,若是刘氏真有了身孕,也应该是在这之前,那到了现在,她自己一定是知道的。赵沅钰当时身在齐家,并不知道刘氏是如何闹腾的,她回来后,看到的只是刘氏被禁足的结果,自禁足后,臻惠苑竟没再传出过任何音信,刘氏,也仿佛在家里消失了一般。赵沅钰不禁想起敬茶时刘氏称病的事情,至今她也不清楚,那天刘氏没有出现,是出自老太太或父亲的授意,还是刘氏自己不愿前来。老太太和父亲,又知不知道刘氏可能有孕这件事呢?  赵沅钰并没有疑惑多久,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复杂。因为到了第三个月,刘氏开始孕吐了。说来可笑,刘氏虽长了一张温婉可人的面孔,可脾气秉性却是背道而驰,在被禁足后,老太太为了看住她,把她身边的人换了个遍。刘氏发现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不再管用后,脾气就变得反复无常起来。以至于身边的下人,连刘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换洗。直到近日,菜里总是有几道海鲜,刘氏吃完后总是恶心想吐,便疑心楚氏要害她,吵闹着说自己中毒了要请大夫。下人瞧着刘氏果然脸色蜡黄,只怕真出了什么事情让自己担责任,连忙悄悄请示了老太太。  老太太为人一向宽厚,即便看不上刘氏,也吩咐了楚氏让她请大夫入府。大夫一搭手腕,一脸喜色道:“恭喜这位奶奶,是喜脉呢,这脉息,应是快三个月了。”此话一出,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整个赵府,刘氏是欣喜异常了。赵府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得脸色尴尬。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是有些不巧的。如果来的再早些,说不定老太太会等到她生出来,再决定要不要将她扶正。而如今这个时候,嫡庶已分,若她这个孩子是女儿便罢了,若是个儿子,刚过门的楚氏又该如何是好呢,庶长子一向被官宦之家所忌讳,更何况是一个以平妻礼娶回家的人所生的长子。  已经沉寂了两个月的刘氏转眼间又得意起来,虽然她在这个家中,甚至在赵铭城心中的地位,不比从前,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翻身的机会。  沅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同赵沅琪一道接受周姑姑的折磨。千金小姐在外行走时若要表现出优雅高贵,是需要付出很多不为人知的努力的。就如现在,赵沅钰和赵沅琪不得不头顶一只装满水的瓷碗,先练习站立,再练习行走。在这门课开始之前,周姑姑便告知二人,什么时候走路水不溅出,什么时候这项功课才算结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二人练到如今已经数不清摔碎了多少瓷碗。四月天气渐热,就算是站在树荫处,两个人的脸上也开始冒出薄汗。赵沅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赵沅钰也开始有些烦躁。此时院外突然一阵骚动,赵沅琪身边的柳枝和赵沅钰身边的燕双都闻声出去查看。周姑姑见二人回来后面色一喜一忧,便知府中应有大事发生。便道:“今日我们且先练到这里,回去你二人要勤加练习,我们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莫误了功课。”  燕双和柳枝各自替赵沅钰和赵沅琪娶下瓷碗,又都附耳将刚才打探到的消息说了。赵沅钰站在赵沅琪身旁,明显感觉到她精神一振,仿佛整个人都脱了一层尘土一般,匆匆向赵沅钰行了个礼,便向臻惠苑走去。赵沅钰见赵沅琪这个消息竟让低调许久的赵沅琪重焕活力,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燕双在一旁担忧道:“刘姨娘性子狭隘,之前被老太太打压下去便罢了,如今她有孕,若是生下庶长子,又不知要兴出多少风浪来。”  沅钰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而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惊讶。刘氏能不能凭借一个孩子翻身,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家中已有正室,楚氏也不会坐看刘氏威胁到她的地位。如今她更加担忧的是,刘氏怀孕所带来的变数。她重生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偏离了曾经的轨迹,她无法确定刘氏这一胎还会不会如前世一般保不住,而这些又会不会影响到老太太的身体。老太太是她在家中唯一的依靠,比起刘氏可能带来危害,她更害怕老太太遭遇什么不测。  这厢赵沅琪冲到臻惠苑门口,却见臻惠苑门庭依旧冷落,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息了大半。她想进门,却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拦下。赵沅琪怒道:“怎么,如今我母亲怀有身孕,还要继续被禁足吗?”婆子恭敬地答道:“二小姐恕罪,因大夫说了,姨娘前几个月心绪起伏较大,近日又贪凉吃了些海鲜,导致胎有些不稳,老太太听后便吩咐我等守着刘姨娘,先静养一段时日。”  那婆子虽然面上恭敬,可赵沅琪仍能从中听出一点轻慢,一向顺风顺水的赵沅琪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本是抱着希望而来,却饱受打击。她瞧着那婆子仍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不由漫上双眼,开始她还能勉强忍住,直到一滴眼泪从眼中溢出来,她终于转身跑开。此刻的她,似乎开始明白,过去父慈母爱,她可以飞扬跋扈,做错事会有人善后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赵沅琪茫然地在府中行走,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柳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却又不敢劝说。  不知不觉,赵沅琪走到了宜安苑门口,她死死地盯着宜安苑的牌匾,良久不动。柳枝试探地对赵沅琪说道:“姑娘,不如您去求一求老太太?好歹让咱们姨娘先能见到老爷的面...”  “呵,我求了又有什么用。她只把那个贱人当孙女,何尝把我放在眼中了,动不动就要将我关进祠堂,哪里有这样的亲祖母!”  柳枝吓得赶紧看看了四周,扯了扯赵沅琪道:“姑娘慎言,如今咱们在府中不比从前,总有那起子跟红顶白的想抓咱们的错处好去太太那里卖乖呢。姑娘且听我一句,咱们如今且忍耐些。日后姨娘若是有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说罢,便半扶半推的将赵沅钰拉离了此处。
  赵沅钰回到宜安苑,听说老太太在佛堂诵经,便也去了佛堂。进去佛堂时老太太正诵的专注,沅钰便也自去挑选了一卷简单的经书,在一旁小声读诵。待老夫人诵满一卷经,沅钰连忙放下经书走过去,扶老太太起身。老太太道:“今日回来的倒早,周姑姑教了些什么?”沅钰故意得意地道:“还是如前几天一样,要顶着装满水的瓷碗练习站立行走,不过前些日子我和二妹每日都要摔上十个八个,如今有了大进步,每日备上三五个也足够了。”老太太被赵沅钰逗得一笑,拍拍赵沅钰的手道:“如今嘴皮子越发溜了,只望你们快快学成,为咱们家省些瓷碗罢。”又闲话了一阵,老太太方道:“这半年来,我瞧你的性子越发沉稳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心中有事尚且要挂在脸上,如今你能忍耐这许久不说刘氏,也是难得。”沅钰笑道:“到底是难逃祖母法眼,我和二妹正练着站姿,便听着外边一阵喧闹,听闻此事后,二妹一阵风的去了臻惠苑,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想来问问祖母。”老夫人叹道:“当年刘氏非要养你和琪儿,我也是被你父亲气坏了,不愿再与她争这些。如今你倒还好,只是琪儿这性子,到底躁了些,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扭转。她此时就算过去,也见不到刘氏,刘氏此胎不稳,我让人仍看着她好好在院子里养着。”沅钰此时放下心来,刘氏被禁在院中,大抵是没机会再出来蹦跶,更别提与老太太见面了。沅钰又道:“我倒是无妨的,母亲只怕心里不舒坦呢。”老太太道:“我已与她说过,咱们家也是几代单传,这一代若能子嗣丰满些,也是好事,但咱们家定是以嫡子为尊,即便有了庶长子,也不能动摇正室地位。此事你倒想的偏了,可记得前些日子我与你说的话?”沅钰回想赵铭城成亲前,祖母也曾教导过她,便答道:“祖母说为嫡出为正室,要眼光长远,多向外看,与妾室斗法,就落了下乘。”老夫人道:“既然记着就好,如今你还小,还是不大能理解这些,等你大了,也就慢慢懂了。”赵沅钰点了点头,扶老夫人出了佛堂。  佛堂修在府中的高处,在出门的地方有长长的台阶,赵沅钰看到台阶,便想起前世祖母的一摔,不由紧紧地扶住了老太太。老太太瞧着沅钰紧张,笑着道:“放心,祖母如今还硬朗着,不至于走不动几级台阶。”赵沅钰道:“祖母可别大意,就是因为这台阶日日要走,才容易掉以轻心,若哪下真的磕了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回头又嘱咐老太太身边紫荆紫竹两个大丫鬟道:“日后祖母出入佛堂时,两位姐姐一定要谨慎,安排好跟着的人,千万莫让祖母摔着。”二人虽不解赵沅钰突然地叮嘱,依然点头称是。  老太太与赵沅钰回到宜安苑,周嬷嬷上前回道:“老太太,刚刚诚毅伯府来下了帖子,要明日接大小姐过府呢。”老太太瞧向沅钰道:“你上次去伯府已是三月之前,亲家太太定是想你了,如今家中无事,你便和两位先生告个假,去伯府住些日子吧。”赵沅钰虽然同样想念诚毅伯府的一干亲人,却又有些担忧老太太的安危,但她的担忧是无法诉诸于口的,只有安慰自己,该嘱咐的也嘱咐了,刘氏也圈禁院中,大抵是无事的。  于是赵沅钰回去打点行李,第二日一早,便坐上了诚毅伯府派来的马车。  齐品修和齐品达听闻小表妹要过来,特意在学堂告了一天假,一大早便在二门处抻长了脖子张望。盼了半天,可算等到了抬沅钰进来的软轿。齐品达见了赵沅钰便嚷道:“钰妹妹,这三个月来我与大哥给你写了好多封信,你怎么不回?只送些小手帕给我们,我们瞧你绣的精细,也不敢用。”赵沅钰道:“我如今正练着字,字不成型,怕被你们笑话,只能回给你们一些小玩意,每次你们写信给我说出去玩那些趣事,我之前听都没听过的,真是有趣,每次你们的信我都要看上几遍。”二夫人听见声便迎了出来,笑着对赵沅钰说:“都是一家人,写字再不好又有谁会笑你,你瞧他俩的字,又能好上哪去,你不回信可急坏了这两个泼猴,还总想着要去赵家找你玩呢。”赵沅钰笑着对二夫人道:“二舅母不知,两个表哥要么给我写学堂的趣事,要么就是在外面又见了些新鲜玩意,可若是我写起来,那便只有,我今日练了五张大字,下一封还是,我今日练了五张大字,无趣的紧。”大家听到沅钰的话,不由都笑了起来。齐老夫人道:“天可怜见的,你们家人口少,也没个人能带你出门,你这两个表哥,家里一个看不住,就是要溜上街的,每次都害得大家好找。过几日他俩学堂休沐,我便派几个家丁跟着让你两个哥哥带你去街上转转。”赵沅钰欢呼一声,黏在齐老夫人身上,娇声说道:“外祖母疼我,我要给您捏肩捶腿,好好孝敬您。”齐品修和齐品达也一阵欢呼,作势要为老夫人捏肩捶腿,屋子里顿时笑声一片。  齐府是武将之家,各种规矩讲究一向没有诗书之家严谨。赵沅钰在齐家,就如同被解去了无形的枷锁,变得活泼好动起来。加上齐品修与齐品达两个混世魔王的加持,三人更是无法无天,作兴出许多新花样来。今日要在马场跑马,明日又去湖边钓鱼,齐品达还突发奇想,叫人直接在湖边架上火烤鱼吃,几个孩子哪里会烤,把鱼的表皮都烤成了碳。齐老夫人瞧着三个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迈进屋来,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对大夫人道:“钰儿与她母亲的性子真是极像。邱晨幼时也有一次淘气,同邱朗,邱明和鸿生在湖边烤鱼,回来他们几个也如今日这般,当年他们在一块多好啊,如今邱晨却早早的走了。”大夫人上前抚了抚老夫人的背,连声劝说。  沅钰在一旁由着人擦拭,忽然听到了母亲的名讳,便竖起耳朵听,却听到了“鸿生”二字,是她前世的公爹,北昌候李鸿生的名字。原来她的母亲自小便与北昌候熟识,那么她的婚事,也是因此而定下的吗?
  齐品修和齐品达终于迎来了学堂为期两日的休沐,前一天晚上便禀了齐老夫人,要第二日带赵沅钰出去逛街。赵沅钰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有过去市井的经历,兴奋的一夜未能好睡。第二日一早,三人匆匆吃过饭,便迫不及待地跳上马车,向城中的街市驶去。  大庆王朝成立已有二百余年,历经六位君主,如今在位的隆昌帝正值壮年,在他的治理下,士农工商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被文人称颂为隆昌盛世。盛世之下的帝都,有着无可比拟的繁华,街道宽阔平整,足可令四辆马车并行,街上的行人也都昂首阔步,无人面带悲苦。诚毅伯府的马车做的颇为精致,马车窗的帘布外另有一层反射光线的薄纱帘,坐在里面可以将外面景色看得一清二楚,外面却不能看透里面的情况。赵沅钰坐在马车中好奇地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回头对齐品修和齐品达说道:“这街市的热闹果然名不虚传,这些担货的货郎还有那些卖小吃的摊铺,果真与书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齐品达炫耀道:“如今你瞧见的这些算不上热闹,有时我们上街运气好,遇上溜猴的,能围起好几圈人,那才有意思呐。”齐品修推了齐品达一下,道:“妹妹是女孩子,咱们该带她去些斯文的地方,你倒好,还想去看溜猴,那地方三教九流,也不怕唐突了她。”齐品达挠了挠脑袋道:“我一时高兴,竟忘记了,我记得主街第二条巷子,好像有是卖女孩子玩意的,妹妹定然喜欢,我们便去那边走走吧。”  街市人流较多,马车已经不能进入,赵沅钰带上帷帽,随二人下了马车,她见街边一个风筝摊,心下喜爱,驻足摊前看个不停,齐品修在一旁看着,便指了几个风筝,对摊主道:“把这几个摘下来,我们要了。”又将十文钱递给摊主。赵沅钰心下惊讶,待离开风筝摊,便对齐品修道:“这风筝做的这般精致,我以为得要几两银子,没想到竟如此便宜。”齐品达抢着答道:“妹妹常在府中哪里知道,这一两银子,足够外边的小户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如今你在街边看到的这些小物件,都是几文钱便可买下的,我与大哥第一次偷跑出来的时候,在街边吃了碗馄饨,竟然只要两文钱,那味道和咱们府里做出来的还要好一些,可惜后来我们再出来就找不到那家摊子了,我现在还记着那个味呢。”齐品修见齐品达一脸陶醉,摇了摇头,替他觉得丢人。赵沅钰感慨了一番市井生活的便利,又随他们继续向前走。不一会,三人走到了齐品达所说的巷子口,巷口牌匾上写着“馥巷”二字,里面鳞次栉比排满了小小的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布料的,还有卖首饰的,进出商铺的人也多是带着帷帽的女眷。齐品达以前也从未进来过这里,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忽然见到人群中格格不入地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便对齐品修道:“大哥,我莫不是眼花了,你瞧瞧前边那个是不是琛表哥?”齐品修狐疑地顺着齐品达的手指望去,哟,可不真是。  杜元琛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是齐品修的表兄。齐品修的母亲杜氏是镇国公府嫡次女,回娘家时经常带上齐品修齐品达与杜元琛一同玩耍。杜元琛只比齐品修大两岁,却是文韬武略样样比同辈出挑,自小便是齐品修和齐品达需要仰望的存在。二人如今见心中天神突然坠入凡尘,且是坠入到一片胭脂水粉铺子中,惊讶得一同揉了揉眼睛。  “琛表哥?”齐品修试探性的喊道。  杜元琛回过头来,见是齐品修和齐品达两兄弟,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双方同时发问。  齐品达故作成熟地指向赵沅钰道:“这是我们姑姑家的小表妹,在我们府上小住,我们两个做哥哥的,不忍见妹妹无聊,便趁着休沐陪她出来逛逛。”  齐品修又向赵沅钰介绍道:“钰妹妹,这位就是我们俩常与你提起的琛表哥,论理你也要叫一声表哥的。”  杜元琛且没想出赵沅钰是诚毅伯府的哪位亲戚,只是听说是个女子,不禁开心了起来,心想道:我今日终于有救了。面上却一点不显,与赵沅钰互相见礼后,还故作轻松地问齐品修:“有一阵子没见到姑姑了,她身体可还好?”齐品修道:“母亲一切都好,只是,琛表哥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杜元琛一阵尴尬,脸也可疑地红了起来,最后拍了拍大腿说:“哎,即是你们俩,我也就说了,如今福建那边要开始打仗了,我祖父让我下月启程去福建,到那边历练历练。我母亲跟我说我这一走得有两三年才能回来,让我自己挑个物件给周家姑娘送去。”齐品达只听到杜元琛说他要去福建战场了,便激动地不能自已,一把抱住杜元琛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琛表哥,你能不能带了我一起去,我从小便听家里的老人讲祖父父亲和伯父在战场上有多么威风,做梦都想过去看看。”杜元琛见齐品达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重点,有些无奈,对齐品达道:“你如今八岁,修弟也才九岁,枪尚且舞不顺畅,难道要去当个灶台兵吗?待你们长到我这么大,也会有机会的。”赵沅钰在一旁听到了杜元琛之前的话,心中暗笑:“瞧着这位便是一心舞刀弄棒粗人,如今让他来给女孩挑东西,可不是强人所难。”齐品修这时也咂摸到了杜元琛话中的意思,便问赵沅钰道:“钰妹妹,左右咱们无事,你一会帮琛表哥掌掌眼如何?”杜元琛见齐品修终于看出了他的难处,心中暗喜,眼巴巴地瞧着赵沅钰,见赵沅钰点了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品达的思维从福建战场兜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对话中。愣头愣脑地问道:“周姑娘是谁?为什么要给她买东西。”赵沅钰顿时羡慕起齐品达来,家风清白长辈宠爱的孩子就是幸福,头脑简单至此也能安然长大,还活的丰富多彩。杜元琛听到齐品达的问题,刚刚变好的脸色又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齐品修哪能坐看自己的偶像如此尴尬,恨不得立时封上齐品达的大嘴,幸好赵沅钰适时站出来岔开了这一话题,指着前面道:“杜表哥觉得挑件首饰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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