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几大门派中,好像剑三少林门派称号最不吃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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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峨眉昆仑各大门派 请抓紧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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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方丈释永信介绍,武林大会将设置拳法、兵器、单练、对练、集体等项目
届时会有不同武林门派武术高手莅临 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各派高手也将赴会
河南商报记者 高云
从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到电影《少林寺》中的十八铜人阵……少林功夫一直名声在外。
如今,少林寺准备举办世界武林大会了。
8月18日,在2014年少林问禅之“机锋辨禅”闭幕式上,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宣布了这一消息。
武林大会谋划已久
少林文化的精华,最具神秘感的,当数“武”了。
“少林问禅属于般若智慧竞赛。将来在适当的时候,我们还要举行体能竞赛,将面向世界,在少林寺举办武林大会。”释永信说。
对于将举办武林大会的消息,少林寺内部人士并不意外。
“这个事情,已经准备很久了。”少林寺官方网站主编邹相说。
2012年在德国柏林,2013年在美国洛杉矶,展示少林寺武术的少林文化节已经举办了两届。
今年的少林文化节将落户英国伦敦,下一步还计划在澳洲等地举办。预计在世界五大洲推广完成后,在国内举办武林大会。
在邹相看来,这些都是在为武林大会做铺垫。
广发英雄帖 邀请世界各门派高手
办武林大会,少林寺将广发英雄帖。
释永信介绍,武林大会将设置拳法、兵器、单练、对练、集体等项目。
届时会有不同的武林门派武术高手和禅修高手莅临,空手道、跆拳道、泰拳、西洋拳、散打等各派高手一起切磋、交流。
按照少林寺的初步构想,武林大会比赛项目将以武术为龙头,在原有的武术项目基础上,逐渐拓展、完善体育竞技项目和打禅等文化因素项目。
铁布衫、铁头功 少林七十二绝技将上演
尚处在酝酿阶段,武林大会的日期待定。
少林寺作为主办方,是否会组队参加也无定论。
释永信表示,武林大会上,功法方面主要展示各种绝技,少林七十二绝技有望上演。届时,铁布衫、童子功、铁头功等少林功夫也将揭开神秘面纱。
少林寺作为禅宗祖庭、佛教圣地,曾公开表示,不会与社会上的人舞枪弄棒,也从不接受挑战。
对此,少林寺有关人士表示,武林大会是一个“大武术”的概念,不单单是打擂、打拳,类似海外的“少林文化节”。
希望看到绝学,一饱眼福
@咖啡番茄炒鸡球:改投灵鹫宫的虚竹不在,外家拳高手成龙脱不开身,能号令七侠镇众高手的宁财神也很忙,好大一盘棋。
@沐青音:好像穿越到武侠小说群英荟萃的feel。
@Nicy老师:天下武功出少林,希望看到绝学。
“装”是一种智慧
点评本届少林问禅,释永信着重提到了一个字—“装”。
—我供养大家一个字,“装”。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装是一个大学问。文化就是从外向里、借假修真。人的一生,只要会装,能装上几年、几十年、一百年,能装得表里如一、如如不动,也就有所成就了。
—修行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这样。古今中外,那些成功人士哪个不是装出来的呢?
—只要装得好、装得像,就能有大成绩、大成就。
—这也是一种智慧,“装”的智慧。其实,我们修行的过程也是“装”的过程,能装上几十年,一定会有所成就、有所受益。
本文来源:大河网-河南商报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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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门派之少林-----空余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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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想说的话
  佛没有自我,才是真正的自我。
  没有自我,超越自我。凌驾在物质之上,不受物质的束缚。这是真正的自由和超脱。
  没有到嵩山,不知道山之豪瀚粗犷。不到少林寺,不知道佛之痛苦矛盾复杂。
  不在那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天地之中;不在那鸟啁,虫吟,水流,钟鸣,香火缭绕之内,体会不到那远去尘世的开始。
  以武修禅悟道是痛苦的,武者动之极,禅者静之极。动静之极不是常人能理解。武热血所至,禅者心冷所到。少林寺在众多寺庙中是最特殊的一个。把佛的内涵概括一通,佛有无边的法力,却归于寂寞如水。
  世间人物谁能做到?恃武者称王称霸,恃智者封爵称候,问世间有谁是甘于寂寞者?
  佛能成其大,源于容。没有佛心,武不能达到极致。武不极致悟不到佛心。如果这种心态放到世间,何事不成?
  武修是痛苦的,佛成其深大,铸就超长的力量,却归于无边的空门。这是世间人所不能理解的,也是修武者所矛盾的,也是最后必须要悟化的。
  每一个修武者,都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
  本来我就是想把《少林寺》作为带有叙事性质的抒情诗来写的。后来折中于他人的评议和看法,我不得不改变了思路,作了一些调整,加入为小说的叙事和情节。人在世俗中生活,有我,无我,折中,不得不,这个就不必要多说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语言上寻求一种突破。不敢说是打破传统武侠小说的语言方式,起码也要有自己的鲜明颜色。事实上当我,拿着自己的书稿给所谓的编辑看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商业,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艺术。我敢说,中国现在的绝大多数文艺性强一点的东西,都被这些带着生杀予夺的当道者给扼杀了!这不是抨击,这是事实。
  随便吧,人难能可贵的是不折杀自己的观点,什么商业利益去死吧,我行我素到最后,大不了喝自己的血来养活自己!
  我相信天下有知我者,哪怕不是在现在,是在将来,这足够了!
姑且叫《少林寺》吧
  姑且叫《少林寺》吧,无所谓什么同名,或者是侵权什么的。我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就是换了无数的名字,感觉还是《少林寺》比较合适。一切因为少林寺而起,一切都没有离开少林寺。想必大家都看过李连杰刚出道时演绎的《少林寺》电影,对于里面的故事历历在目。我一直对少林寺情有独钟,对少林寺是向往已久。
  数年前,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来到了少林寺。虽然是物境变迁,与梦有距,我还是感受到了那黯然伤神的大悲氛围,如同行走在那未完的故事里。归来后,就以主人公张小虎未尽的感情为线索,以我自己的手法来挥洒,感觉到哪就写到哪里。不能说是续,更多的是主人公张小虎(我)在佛途上的痛苦矛盾和挣扎。
  原来只是写在我的博客上,(博客是朋友帮我注册的,我到现在也不过是能打打字。)后来有朋友帮我转移到起点上,又教我更新的方法。由于我是断断续续,更新无常,而且俗务太多,心不能完全静下,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加上我不会链接加群,也极少回帖走访,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冷热。所幸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自娱自乐而已,没有什么祈寄。不过偶然能读到拙作的朋友,所给的评价还好,给予的鼓励也不低,所以能粗枝大叶地一路到底。现在看来,充其量是个大纲,不能算是一部完整的小说。朋友的评价更贴切,说我这是一种独创,就是一种带着记述性质的散文诗。我一笑而谢过,在文字上谁也不敢说哪个是自己独创,一切皆有根源;只不过有些是化而无痕而已,而且文字上也不一定是承前继后,有一定的往复。我感觉自己的记述,就像是在脑海里放电影。于声,于色,于感官如同身受,说白了就是我意识中的文字电影。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朋友也笑而不辩。文字上的事,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孰对孰错任由别人去评说吧,但能尽心足矣!
  最近闲居于嵩山下,在静夜难眠的时刻,重新整理。我想,属于少林寺的皈依少林寺,属于世间的归于世间。我,不过是过往者。什么是属于我的,什么是属于他的,无关紧要。正如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我,或许注定要有一个我。或许根本就没有少林寺,或许必须有一个少林寺!
彻悟无语、佛缘是空
  达摩面壁九年是真是假?是留下了那印着自己影子的石壁和那断念洗髓的肢体语言,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是好事者所为,还是别有用心,还是朝拜者在潜意识里希望如此?
  佛祖释迦牟尼是不是由来就这样,正襟危坐在寺庙里,阖眼任由世人参拜到如今?佛祖是留下自己的思想学说,还是有意者的借题发挥,还是无数参与者经过若干年不断彩排沉淀的结果?正如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硬生生地走出一条路来?
  一切皆有可能。过去的都有可能是传说,有时眼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孰对孰错,是真是假,没有争辩的意义。存在就是现实,同样是参佛,各有目的。
  少林寺,只是一个舶来名,因为在建寺的地方叫少林。寺,寸土之地。方丈,一方一丈之内。寺庙就建在尘世的边缘,就在红尘和佛国之间,是尘世到佛国的驿站。而当初只是当权者指定,用来译经的地方。佛,一直没有离开尘世,佛经是对世人讲的。佛一直都在度化世人,离开了尘世佛又能干什么?
  少林寺,在所有的寺庙里算是另类。因为少林寺的僧人不是靠念经来参悟佛法的,是靠武;而佛经只是一种指引。究其当初也没有意义,现在是想摆脱都没有办法。武,更多的使用功能在世间,也难怪,佛一直没有离开世间。实际上,世间的荣辱兴衰和所有的寺庙休戚相关。寺庙就像是河道边的水文标杆,尘世的起伏显而易见,准确无误。离开尘世谈佛,佛义也无法深广。
  少林寺的荣辱兴衰都和武有关,佛和世人走得近,那武和尘世走得更近。所有寺庙的大门都是向世人敞开的,任由有缘人来来去去。少林寺更不必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想清静修行都没有办法。现在人都是奔着少林寺的武功来的,是被那流传了一千多年的武功神话吸引的。即使不看武僧们的表演,现在少林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留给人无尽的遐想。
  武,无尽的力量给人以崇拜,也同样具备着生杀予夺的权利,在佛的手里就是最厉害的法器。佛在世人的拥有无边的法力,无穷的力量。佛比神话还神话,已经超越了神。这当初和孔子类似的布道方式却落了不一样的结局,大概是佛是舶来者,更容易笼罩着神秘的色彩。
  少林寺在当初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在嵩山深坳,深山老林间,不像现在驱车即到。在少林寺,在佛门,有无尽的时间,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思,去终极一件事情。在无边的静夜对着冰剑之心,而且是夜夜如此,试问人世间红尘中谁人能做到。用一颗佛的心去做事,还有做不好的吗?
  到少林寺都是来学武的,尽管学武的目的不尽相同。大部分又回到了尘世中,正真能留下来继续去禅悟佛法的寥寥无几。记得《天龙八部》里少林寺武功最高的居然是扫地的老僧,大部分武功到终极者却悄悄地隐没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正真的高手不出手,正真的悟是无语,正真的佛不看世间。
  世人对于武和佛法的崇拜是相同的,参佛难道就没有对于那无边法力的渴望吗?佛,终究是苦行者,极强的约束,自制力。清规戒律是世人难以忍受的。是在这个浑噩红尘中最清醒的智者,是没有错误,没有罪过的,是对世人无害的,是对当权者有益的,是他们所需要的,是任何明智的统治者都不会反对的。如果人人都能成佛,或者达到佛的高度,世间的秩序不言而喻。
  ‘天下武功出少林’,也不是什么诳语,天下的武功都和少林寺有关系。这不是说,少林寺的武功天下第一。即使少林寺的武功天下第一,也不会自居的。不过少林寺的学武环境和氛围,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几乎是在历朝历代,在少林寺练武都是堂而皇之,极少极少有少林寺的嫡传者在尘世为非作歹。
  纵观时空,世间何时何处不是充满了纷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寇,朝代的更替就像是翻书。少林寺的武功,或者说只要是武功,都是大家所需要的,无论是败的一方,无论是胜的一方。终究武功是为用,指挥它的是人的思想。佛对于武功的定位,应该是最明智的。尽管现在的武功充满了娱乐的成分,还有大量功利目的,不能不说现在的少林寺武功呈现了空前的繁荣,特别是在讯息高度发达,全球一体化的现代社会。
  少林寺留给人类的是一座巨大的宝藏,无论是谁动其一毫都是受益无穷。佛一千五百年的清修带给后人的是无尽荫凉,这就是佛所谓的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只是现在所有围绕少林寺工作的人都要注意,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的最终意思是善有善果,恶有恶果,不在当世报,即在后世报,迟早要报,这不是迷信。
  在有些的简介中说:少林寺是一个最大的武功门派。我想说的是,少林寺就是少林寺,无论现在怎么变,少林寺不是什么武林门派。如果少林寺把自己划分到门派范围,少林寺给自己带来的将是所有俗人所具有的生老病死,荣辱兴衰命运。所有尘世具有的,少林寺一样也逃不掉。别忘了本,是什么让少林寺存在了一千多年,是佛。佛的轨迹和俗世是不一样的。少林寺武功不同于世间的武功,是因为佛,因为有禅。少林寺武功在最高境界是,禅武合一。比禅武合一更高的境界的是,通过对于武功的修行达到佛的境界,成为武佛,成为佛。
  你也说少林,我也说少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少林。少林寺,只是一个称呼,只是一种形式。或许根本就没有少林寺,或许必须有一个叫少林寺的地方。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我,或许一直存在着一个我。
  晨钟响了,我该起床了。也谈不上起床,没有床,也没有睡,在禅房的蒲团上坐了一夜。
  天灰蒙蒙的,钟声却非常清晰,似乎是撞在我的心上,在来回萦绕。
  没有灯,禅房外也看不到星星和月光。可我能看到自己的心,看到心上的各种痕迹。我说不上什么感觉,如同看另外一个人,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人。悲到一种程度已没有感知。
  起身出房,只是为了肢体的需用。
  几缕晨曦透过树梢,寺内的阳光妖娆、顽皮、明艳。呼吸之间便有各种诱惑。
  我习惯了在院内的树下敛气。我把百骸之气梳拢到丹田,再蕴积到四肢。沉心,踞步,挥掌在空中划,划一个佛字。划,静划;划到一种空明。四周静寂,我能看到自己心壁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是影子在动,还是我心不静。突然力在静寂之中涨逸,我的掌风鼓得树叶在飞。我阖着眼,却看到叶子在心上翩跹盘旋。我想应该是秋天了!
  “师父!早···好厉害啊!”有小沙弥经过,小沙弥叫我师父。已经有人叫我师父了。从我叫人师父到人叫我师父已经是十年的距离。还有的叫我大师,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在意。
  招式已刻心里,招式对我来说已无所谓。招式,形式而已。我能看到每一个人,每一招的来胧去脉,其中的隙处和命点。没有什么能躲过清寂中的冰剑之心。最高境界有些人永远也达不到,我也说不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到达,这一切对我并不重要。自从遁入空门,除了练武,我已不知什么再重要。往事是空,一切都是相同的,有什么区别吗?我不会问,也没有谁会告诉我,我也不需要答案。
  师兄们都出来活动了,我收功到寺外山陂走走。我习惯了,习惯了清静。最近寺内事物复杂,迎来送往,修缮翻建,安顿学徒,收油化缘诸如此类我一概不理。所幸住持和师兄们都习惯了我,也不去计较。
  对过的山窝窝里是少林村,所谓的村,聊聊几户人家。原来只是樵夫猎户们歇脚的地方。在小村旁边的山陂,那里有一大片菜地,好像有一个久熟的人在那里。忘了吗?好像忘了!太久了?好像没有多久。她,是她?应该是她!我师父的小女,我的小师妹。那时她像彩蝶飘来飘去。如今飘走了,只剩下菜地,菜地被小沙弥领养了。
  实际上,在我遁入空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小师妹没有离开。小师妹就在师父下葬处的对面种菜。那段时间里,我依稀吃得菜中有难言的滋味,我也表达不出,可是我更能潜心地终极我的武功。在我残存、茫然模糊的记忆中,在那一段时间里,菜是甜的,而现在的菜没有任何味道。难道是小师妹离开的原因吗?
  我喜欢在菜地对过的空旷处练功,练师父以前密传的武功和少林寺的绝学。在研究温习中去觉悟武功的境界。
  我知道有人偷窥,我当年就是从偷窥开始学起的。偶然的一点事情,会想起更多的以前,我应该忘记,或者说,我已经忘记了;我不是已经忘记了吗?在剃度之前,也就是在尘世之中的我,我必须忘记。我要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我只要知道自己去一个叫臻境的地方,是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他自己未到达的禅武大乘臻境。
  我今天一点也不想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偷窥的小沙弥——多似那个以前的我。小沙弥不耐烦了,出了声音。
  我长嘘一声,对小沙弥说:“我只是出来随便走走,你跟着干什么!我只是,想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随土化了???”
  小沙弥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潜意识里想说什么。
  难道正如住持所说,我尘缘未了?
  主持讲经时对我们说:“我们的层次还是在,‘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境地,等到我们达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地步就大功告成了。”
  佛祖是在菩提树下觉悟的,佛祖觉悟以后就一直坐着吗?在大雄宝殿里捻指打坐,一直都是一个姿势,清清静静地坐着。任由他人参拜,却犹如未闻。
  心静,身净。遗留在尘世中的躯壳就不再产生浊物,也不需要洗漱。可我还是喜欢看水,喜欢水的味道。我伫立在能鸟瞰小溪的岩石上,那曾经是我经常看小师妹浣洗的地方。看水,目送水流远。就如同送走熟悉的事物,或是记忆。只是水和记忆,不断地来去,旧的走了,新的来了。水是无心的,记忆也是无意的。
  二师兄在我背后,直到他说:“你怎么突然失常了。”
  我一顿,回首说:“二师哥,你的功力又长了,行而无声。”
  二师兄笑道:“答非所问。”然后转身走了,抛回一句话:“该用斋了。”
  是啊,马上都中午了,我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在哪一瞬间就突然失了常。正如一切无法预料、无法安排,正如主持说的:“心障。”
  饿,当饿的感觉出现时便会想起酒。我也分不清是心里在想,还是胃在想。
  李世民说过酒肉戒律不上少林寺清规。虽然是金口玉言,可李世民是在嬉笑时说的。在寺内吃肉喝酒,在佛祖面前大快朵颐,怎么可能!戏言而已!佛是不会有戏言的。
  开口,罪便未止。吃肉喝酒,要用怎样的浮屠来抵。住持告戒我:经在心里,有要化在心里,妄念自然会出来!
  我喜欢喝酒,一直喜欢,喜欢是一种惯性。要戒除,就像是拔茅连茹,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喜欢和师父喝酒,和师兄们喝酒,喝到忘我的感觉。我现在还有喜欢这个词吗?
  可是我现在害怕碰到酒。酒就像是火刀,会点燃割开封闭的一切。籍此一点,一切便会炸开,一发不可收拾,分不清哪里才是自己。住持常合掌,十分严肃地说:“酒是佛门最大的罪过。你师父要不是因为酒,要不是因为少年酒乱坏了金刚之躯···哎,以他的付出怎么能达不到禅武大乘臻境呢!”
  我静静地嚼咽,嚼和咽像是脱离的动作,就像饥饿和进食没有关系。我看师兄们的吃饭的表情犹如石壁,看不出好恶。我不知道住持吃饭的表情,住持和我们是有区别的。住持一直在方丈室,单独吃住。自从方丈被王仁则烧死之后主持更是很少离开方丈室。方丈是突然归西的,方丈的位置一直空着。自从方丈和师父相继死后,主持常常叹息:“没有合适的人选,合适的人选还没有出现。”我看不出方丈和住持有什么区别。
  罪从口入,祸从口出。不吃不说就没有罪过吗?难道就不需要念经了?难道念经就是为了赎罪吗?佛普度世人,谁来普度佛?佛在心中,可是佛在我心中的什么位置呢?
  打坐念经,必修课。武出禅,禅出经,经出佛,佛出心。
  以前是方丈传授经书,方丈被王仁则烧死之后一直是住持讲经。住持给我们讲解最多的是《楞严经》。讲经之余住持说:“明心见性,修心才是出家的内在。武出于末,武之初为经之馀,为舒筋活血而已。少林武功是靠禅心驱动,武通禅心后始为精髓,世间武功皆得皮毛。正所谓静极生动,动极生静,动静相依,动静之间见大智慧···”
  我瞌着目,我突然想笑。住持其实一丁点武功也不会,甚至反感于修武。
  世界如此矛盾,开口闭口的却是毫不相干的。我当初九死一生来到少林寺,看中的是少林寺的武学,学武只是为了杀仇人,是为血债血偿,其余的师兄们何尝不是呢!而少林寺修武却是为了戒杀。既然一切自生自灭,一切罪出于武,习武又何用,何不罪罚于无罪之时呢?那样不如没有佛,没有少林寺,没有僧,没有武,没有我。那么我最后选择了出家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学武的惯性,是一种不达到极境不罢休的心理,还是一种好奇的本能?
  仇报了,我留下了,我留下了什么?我自己吗?
  我想起了师父,师父的最大理想是,完成武禅大修。我知道师父的潜意识里想让我出家,让我留在少林寺,去完成他未尽志愿。而少林寺是空门,我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十年了,我不断思考,不断困扰我的问题。我每天用极端摧残的方式把自己每一份机能逼到极点。如果说是一日千里,那么十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武功到达的地步。我的心,现在是极静,极冷。我在用一种极度冰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我不该想起师父,因为想起师父我就会想起她——师父的小女,我的小师妹。我会如此清晰地想起。每当此时,我的心底,那个不知名的角落便会涌起莫名的戾气,莫明的杀气。我会记的我答应师父要好好照顾小师妹,而诺言呢?我也答应了师父,保护少林寺,完成武禅大修。而十年前我没有在意,没有在意这是个难以同时完成的任务。小师妹走了,师父为我死了。住持说:“尘缘未了,轮回未尽啊!”师父死后没有衣钵冢,而是葬在塔边的小树林里,伴随他的是几块乱砖。
  这一课我不知道听了什么,我觉的心底像泪的东西在向上涌,以前曾有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课了,同门都走了。住持看了我一眼,叹息着摇头走了。我还盘坐在那里
  弥勒佛大笑。
  佛祖在轻笑,不易觉察地笑。
  达摩初祖一脸愁苦,行如枯槁,皮包骨头。难道武者的本质是痛苦,脚落成坑的力量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因为还有什么不在己手吗?
  我喜欢罗汉堂,在罗汉堂舒筋活血,铸炼每日如泉水般源源不断涌出的狂戾热气。
  我用‘罗汉桩功’颔气,沉臀,冲拳,踢腿。
  “吼!!!哈!!!吼!!!哈,哈!!!”一招一吼,一招一式用尽全力。
  汗湿了我的僧衣,或者是另一种泪,我分不清。
  天黑了,秋天的夜宁静而深邃,半个月亮挂在山稍,清晰却是遥远。
  晚钟后,二师兄悄悄招呼我出去。到了谷深处的空地才明白是喊我喝酒。
  二师兄看者犹豫的我,说:“喝点也不算是什么罪过!”二师兄看我张口想问什么,接着说:“有酒就喝,除非是你,别人我也不睬。”
  什么酒无所谓,优劣也无所谓。关键是今夜有多似以前那个夜,那个无无数数次回味,有着醉了感觉的夜。越是想追究细节却无法落实到茫茫无边往事中的任何。
  二师兄似乎是醉了,说:“我什么都能戒,都能断,唯独恨不能断!我喝酒是为了忘却。喝醉了,时间就可以倒退。回到过去,好好厮杀一回,和过去作一个了断。当时我心爱的人要死了,我去晚了,我再去,我想再去,去我爱的那一点。因为是这样,我出家了,有了这一身的武功。当我有了这一身武功我就想回到过去。如果当时是现在就好了。我痛苦,是因为这一身武功,我高兴也是因为这一身武功。醉,醉了,小师弟明白醉的感觉吗?看,时间可以倒退,回到过去厮杀。看!看到我的对手了吗,看到我的醉棍每醉便精进吗!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怎么去明白。时间应该能倒退,一切应该能重来。佛一定能,因为佛无所不能。佛能,佛不会这么做,因为佛不是为了让时间重来。如果说佛是无所不能,佛何不笑纳世间?
  所有师兄中,二师兄的棍法是最好的。二师兄的醉棍风胜吼虎,鬼颤神泣。二师兄的醉棍竟然缘起仇而非佛。二师兄竟然直言爱恨。
  我不说,我没空说,我的嘴只顾着喝酒。喝二师哥递过的酒。
  我只想喝醉,可是我发现自己现在喝醉很难。
  酒里,有十年的滋味。我喝出的是时间,我习惯咬紧牙,咬肌在绷紧,我在抑制心底涌上的莫名。
  我喝出里面有十年的时间啊,十年时间的滋味!
  十年!十年啊!!!
  师父!!!我在心底喊师父,我是在心底喊的。我不知道怎么就喊了出来,我已十年没叫过师父了!
  我不能再说话,有泪水迷糊了我的眼睛。
  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已什么说不出。
  我还需要说什么!!!
  我已不会哭,我已不知道怎么去哭。我不知道没有泪地哭算不算哭?是不是哭一定要流泪?
  我已不习惯用言语去表达,当心中有千言万语时应该怎么说?或许只是一句“阿弥陀佛!”
  师父是因为我而死,是乱箭穿心而死。
  十年前,下葬那天晚上,我为师父拔去身上的箭。每拔一枚我的泪便从心底向眼眶外狂涌,我没有声音地哭。小师妹一面擦着师父箭口上的血一面嘤嘤地、呜呜地、呦呦地哭。
  师父瞌着目,师父的脸依旧刚毅,只是活生生地离我们而去。
  我给师父穿上干净的僧衣,此时我感觉我的泪流干了,流干了我一生的泪。
  住持和师兄们都来了。我看到住持素无表情的脸满是悲恸,主持喑哑地说:“尘缘未了啊!尘归尘,土归土,让他走完他的轮回吧。”
  住持的意思是师父没有完成禅武大修,没有保护好少林寺,没有托付好小师妹,即使火化也不能安心归西。师父没有一样能安心啊!!!
  我抱着师父的躯体慢慢地放在柴火上,二师兄点燃了柴火,我最后叫一声,“师父···”小师妹紧紧拉着我的臂,什么也说不出,身体在剧烈地抖动,指甲嵌到了我的肉里。
  我不愿放下啊!生别死离,佛祖是怎么看过?!!!
  师父让我离开少林寺,我怎么能离开,怎么能带着小师妹离去,怎么能在这时离开少林寺。
  师父!!!
  保护少林寺和保护小师妹我都答应了。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痛苦,多么多么矛盾的问题!
  十年了,我没有离开少林寺。小师妹!!!小师妹呢?十年后,十年后的今夜是我突然地想起,还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记得那一夜,也就是在我临剃度的那一夜。小师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静静地看着油灯,我们围着油灯静静地坐着。
  那一刻,那一夜,没有时间,我不知道夜是长是短。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我。
  晨钟响了,日出山坳了;
  是剃度的时间了。
  我起身走了,我没有回头;
  我不敢回首,我害怕在一回首的刹那动摇我一夜下定的决心。
  在那一刻我是勇敢而懦弱的,
  在那一刻我是痛苦而矛盾的,
  在那一刻我是清晰而茫然的,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
  而在那一刻是小师妹送我到大雄宝殿,而小师妹什么也不说,一直看着我,而我的视线不敢在小师妹的身上任何一点着落。
  小师妹不知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说什么适合。
  李世民还是来了,那时他还是个王。
  他知道我今天要剃度,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早。
  李世民穿的很考究,一身的金玉之气,不比那时的惶惶如落汤鸡、丧家犬,狼狈之像无可比拟。
  虽然贵为九五之尊,还是掩不住嘻笑秉性。
  李世民根本就没有把少林寺当作禅武圣地,而是他的皇家武场。
  当住持问到我:“酒肉之戒能持否?”
  李世民终于找到插嘴的理由:“我看酒肉之戒就免了吧!”然后笑眼看着我,又看了看藏在柱子后面的小师妹。
  李世民附在我耳边说:“小虎,你看小师妹在看你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迷人....”
  我瞪了李世民一眼:现在可是佛堂之上啊!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没有回首,可我还是回了眸。
  我看到了小师妹,小师妹的眼神是迷茫湿润的,说不出是喜是悲。
  我不知道自己是自豪还是失落,是迷茫还是清晰。
  我只记得而那一刻是多么耀眼,多么凄切,是多么多么的美!!!
十一至二十
  十一、
  住持开始在我的头顶烙戒,而以前一定是师父的工作,一定是师父用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来度我。
  我想起师父的手,我突然想哭。
  我不是已没有泪了吗,我不是已没有痛了吗?
  那时是师父救了我。在整个世界要抛弃我的时候,在我的世界只剩下孤单的我的时候。师父出现了,师父用他温暖的手救了我。那刻以前,我的命是父母给的。那刻以后,我的命是师父给的。实际上我的一切是从少林寺开始的。
  师父--
  我出家了,我和你在一起了!
  我知道你没有走,你就在我身边,你就在佛堂之上静静看着我。
  师父--
  我不知道我出家之后留给小师妹的世界是否是寂寞,到底有多寂寞?
  师父--你为什么要留下如此矛盾的问题给我!
  是不是佛的世界就是要用一个矛盾的问题来消磨。
  在这个没有时间远近的空间里,当现在和往事在交戈;我是否年青过,是否老过!
  十二、
  我和李世民是生命之交。
  我救过他,他救过我。
  他当时只是个逃犯,我只是个挂名弟子。
  我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他对我毫无掩饰。
  相识莫过初见时。
  在山洞里,我们光着屁股,烤着湿衣裳。
  我一边拧着衣裳一边问:“世民,你将来想干什么?”
  李世民一边烤着衣裳,一边说:“我要做王中王!你呢,小虎?”
  我也笑着说:“当然是佛中佛了!”
  外面传来小师妹的歌声。
  “小师妹来了,快穿衣裳!”
  李世民穿得快,我上衣未及穿小师妹已进来了。
  小师妹见我**着上身,脸红着说:“吃饭了!看你们像小孩子!”
  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双手并用,边吃边嚷:“真香,真好吃!世民兄,吃啊!”
  李世民当然不客气,我们狼吞虎咽。
  小师妹把我的衣裳拿起来说:“看都破成什么样了,我带了针线,给缝一缝。”
  李世民把外套也脱了下来:“别忘了还有我的呢!”
  李世民:“饭菜做的好,针线做的好,人长的又好,只是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啊!”一边说,一边瞄着我,一边用脚尖点着我。
  我:“吃吧,再不吃我可要吃完了,没有你的啦!”
  小师妹脸红透了,一边生气,一边笑,还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
  我,怎么了?是在回忆吗?
  不就是昨天吗?
  我,不是忘了吗?怎么还如此清淅地记得!
  嘴在经书上,心呢?
  是否到了佛的境界,是顺其自然?
  想等于是忘了,忘了是想起。
  正如经书上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难道这就是我心中的佛吗?
  十三、
  李世民走了,小师妹走了。是不是一起走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心霎时痛!
  佛——一道墙。咫尺外就是天涯,天涯就在咫尺。
  我不想知道咫尺外的世界。
  我不知道墙内的世界具体是什么。
  我——转着的陀螺。
  我的肉体生命似乎和我无关。
  那刹那间的痛,或许如我平常练功前的倦怠。透过刹那间的疲怠就是雀跃,然后享受躯体的自由。不为形累,不为形缚,然后收功。
  我独伫在原地。
  “我是赢者!”我鄙睨地看着自己的肉身,仰天长嘘,踌躇得意。
  突然,莫名地失落。
  我怎么了,突然失意。
  漫无目的,一切是空。空空空中。落下吗?落在哪里?
  十四、
  我如平常一样缚绑腿,蹬上草鞋,深吸一口气,运入丹田;然后发足登山。
  我喜欢以登山的方式来练脚力。
  我喜欢从少林寺一口气奔到达摩洞。
  我喜欢在静静的山道听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喜欢心跳在山谷里回荡的声音。
  这天,我听不到自己心的声音,听到的只有一些小虫啁鸣。
  我默默地站在达摩洞前,不知有多久。
  我下山来。
  我看每一个熟悉的台阶。
  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在山道的台阶上跳跃,一步三阶、五阶、七阶,气如牛喘,汗如雨沐。
  我们相遇了,几乎是面对面。
  以前的——污秽满脸的我和现在的——如乘清风而飘的我打招呼。我没有理会自己,我面无表情。
  我已没有心,我不需要有心。
  我要心有什么用?
  我已不在乎自己,我已不认识自己!
  过去,有没有过去?佛没有时间。现在,后来,不存在的话题。
  我已不知道自己还喜欢不喜欢再登山。我已没有必要再登山。我已没有必要再登高回首。
  我已不理会自己荒寂的心跳还在那里回荡,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呼吸,还有那在汗水里的自己。
  我已出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佛。佛,又算什么?
  十五、
  我,运气,发力,大力金刚掌。
  最后一片秋叶,随我的掌风跹飞。
  是蝴蝶?还是纸鸢?或是最后的记忆?
  都落下了!
  已经是秋天,深秋。
  天会感觉凉吗?我感觉不出来。
  小沙弥在远远的一角失声说:“师父,好厉害的掌力!师父真厉害!”
  “师父!”是啊,都有人叫我师父了!
  住持刚好经过,主持说:“好大的杀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练功不修心,功愈高障愈高·····”
  我突然想拍住持一掌,真聒噪,就如本能中挥手赶走蚊蝇。阿弥陀佛,我这是什么想法。
  我低垂着眼睑,没有回声,更不看住持。
  住持叹息一声,走了。
  武,功,力,怎么能没有杀气?
  杀气,杀气!我真的有那么重的杀气吗?
  我自从遁入空门,一切也已成空;爱恨恩仇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自己。
  我何来杀气?我有必要带着杀气吗?我对自己充满杀气吗?舍了一切,却舍不了自己吗?
  秋天了,是深秋。
  我觉得有点凉,从心底深处的凉。或许是天凉了。
  天会凉吗?
  十六、
  天冷透了,风吹了一响。
  雪一片,一片的飘起,回旋,落下。
  小沙弥告诉我:“师父,住持叫你去拿棉衣。”
  我:“嗯。”
  住持在方丈室,方丈被王仁则烧死后方丈的位子一直空着。方丈和住持有区别吗?我看不出,或许只是名称的区别。
  我从心底不想见住持。住持真的老了,人老牢骚也就多,聒。住持斜卧在榻上像头老母猪,我怎么都觉得主持好可怜。
  住持指着榻案上的棉袍对我说:“天冷了就多穿点,不要违背天意······”
  又来了,我抱起棉袍就往外走。
  住持:“稍留,我有话对你讲。”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开门,背对着住持站在那里。
  住持:“你刚入少林寺时,方丈对我说你慧根独具,假以时难,可成大器。我忘不了方丈的话,自然说你多点,是不是让你觉得聒噪?”
  我:“嗯。”不置可否。
  住持:“你应该多抄经、念经、背经,修心为上;方丈的位子终将托付给你。”
  我:“我!?不是有你吗!”我一直把住持当作是方丈。
  住持慢慢道:“当方丈难,当住持更难。你能当得了方丈,但你却未必能当得了住持。一朝没有方丈能行,一日没有住持不行啊!偌大个少林寺,众多僧侣,善男信女。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香火奉供你知道那一点?你只知道练功。”主持一顿:“少林寺并不是西方极乐,我们活在尘世和佛的边缘。我们要度世人也要度自己!我命不久矣!但愿我功德圆满能安心坐化,能涅盘归西;下面就靠你们了。”
  我脑子里如钟响,我怔了一会。
  主持下面无语,我推门出去,轻轻把门掩上。
  夜降临了,雪夜——白色的夜。
  住持,我,少林寺,佛途上的苦旅。
  我,苍白像雪。
  我实际上悟到了什么?
  十七、
  十三棍僧中,我是老幺,在救李世民时我尚未正式入门。
  在受李世民册封之前,我们食同桌,寝同榻,武同场。
  一样的光头、一样的僧装,甚至连放屁都一样的气味。
  我们一起切磋武功,一起侃到汪洋肆意、海阔天空。
  我们同在千兵万马中杀个几进几出,我们同历生死。
  佛门如果没有情,同门的情算不算?
  如果没有这么多好师兄,我会不会出家?
  如果佛门是一尊尊塑像,那么少林寺存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大师兄在我剃度的那天接受李世民的册封走了,又回到了他的红尘之中。李世民给他的官是大将军,一个镇守边塞的大将军。
  二师兄我最懂,三师兄我最敬重。
  四师兄刀法更胜棍法,五师兄随和平静剑法出众。
  六师兄谨小慎微,七师兄心直口快。
  八师兄胆小怕事,九师兄包藏雄心。
  十师兄心宽体肥,十一师兄随和善变,十二师兄吃苦耐劳。
  我呢?我唯独说不清自己。
  只有师父是了解我的。还有方丈,住持,李世民,还有小师妹。
  住持对我说的话不胫而走。更有甚者说是因为皇上,因为小师妹。我已经是内定好的下一届方丈。
  已经没有情,已经哭无泪,又何必言到伤痛处!
  如果说佛门是空,那么谁做方丈不过是捕风捉影。
  佛啊,人啊,少林寺啊,逃不过一个——名?
  我感觉师兄们如阳光下的水中影,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佛若无所谓,是不是中伤也无所谓?少林寺,救我,养我,那伤我是不是也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怎么提到小师妹我就不能无所谓?
  我入少林寺并不是为当方丈。如果为了当方丈,我一定不会入少林寺。
  最后,四师兄说:“我建议,按照规矩——论武。”
  七师兄:“很好,好长时间没有切磋武艺了。正好借此机会交流交流。”
  十一师兄:“点到为止的好。”
  八师兄:“我看这样不好吧。”
  九师兄:“这样也好,大家都安心服气了。”
  五师兄:“我看小师弟挺合适的。人又机灵,武功又好。”
  二师兄:“无聊!”
  六师兄:“我们最好和住持商议。”
  十师兄:“对!”
  住持推门进来。住持原来就在门外。
  原来住持和方丈的区别是:平常都能主持,关键时主不了持。
  住持问我:“觉远,你说呢?”
  我扫了师兄们一圈说:“我弃权!!!”
  住持沉响一下,说:“以前新方丈由方丈亲点,大家并无非议。可是方丈归去突然,大师兄又还了俗。以前方丈提及过觉远,只是没有明说。我看这几年觉远进境非同一般,只是心境上稍加进修,便可担大任。无论谁担任方丈都是为了少林寺,为了佛门,为受苦难的尘世。觉远虽年轻但是有佛心。论武虽是一法,但胜者也未必代表有佛性。”住持的话等于是不置可否,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说。言多必失和祸从口出的道理,看样放在什么地方都通用。
  我突然感觉很烦,说不出是烦谁。
  三师兄:“我看此事再议吧!”
  我突然很烦三师兄。我感觉自己舍弃了说不出有多重要的东西,最后选择了少林寺,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话题吗?为什么,三师兄不替我澄清一句,我最敬重的人却把我晾在那里。“以后再议吧”,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说:“我看觉远不行”,就可以了,何必把我悬在那里。我不在意是非对错,何必含糊其辞。
  我突然想离开,不是要离开少林寺。我只想扭头便走!
  十八、
  我站在瀑布前。
  飞瀑应该是山的泪。流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水应该有疼痛感的。要不为何恋恋不舍,一步九廻、牵草带叶!
  我深呼吸,调动每一个脉穴中的力量:“噢···吼···”佛门狮吼。
  瀑水四逸,鸟雀惊飞,鱼儿游走。
  “为什么,一切为了什么,而我又是为什么?”
  如果佛无欲何必称尊,如果佛无私何必要西方极乐,如果一切是空何必要争空!
  我收功,看着水远去,看着水流到小师妹浣衣的地方。怎么了?又是小师妹的影子。不是已流远了吗,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难道流水就是反反复复地重复吗?那么,哪里是过去的,哪里是现在的;哪里是虚的,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对的,哪里是错的?有区别吗?
  四师兄走过来,笑道:“在想小师妹?”
  我不理睬,连眸未转。
  四师兄:“以你现在的功力就是论武也是有把握的。”
  我木然地说:“有意思吗?”
  四师兄:“有人觉的有意思。”
  我看他一眼:“你觉得有意思你当方丈不就算了。”
  四师兄脸红了,“你···”欲言又止,讪讪走了。边走边说:“不可理喻···”
  什么你我,你的,我的,佛门不应该有的区别。
  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小沙弥远远望着我,见我回头了,便快步走上前来说:“师父,我刚听说皇上要来观看方丈武选,还定了日子。听说天下武功高手也来观摩!”
  是啊,一定是李世民。李世民惟恐少林寺清净,他把少林寺方丈武的文章做大一定是别有意图。
  十九、
  住持一直让我多看经书,最近又送来了一打经书。我不看经书,不想看经书。如果看经书是为了当方丈那不看也罢。
  我翻经书等同于风翻落叶:有心的无意,无意的有心。
  我还是习惯到罗汉堂,我习惯了练罗汉拳,我习惯了简简单单。
  我静静地看着十八罗汉,我仔细盯着达摩武祖。
  我,弓步,冲拳,蹬腿。
  “吼···哈···”我把一个动作练习五百遍,五千遍,五万遍。直到一拳打透前世今生,一脚踢穿七情六欲。
  罗汉堂氤氲着我的汗雾,汗雾飘出门凝结成霜。地苍天瑟,树枝伶仃。心静了下来,我可以看到山中的小羊,听到羊的呼吸。心,空旷,惬意。无是,无不是。耳边响起小师妹的歌,清晰,绵远。如今如昨,亦真亦幻。我感觉到一种在空旷处伤心的快意。
  九师兄进了罗汉堂。我合掌说:“九师兄。”
  九师兄看着地面上的坑,拍着手说:“小师弟,脚都能踏出坑了。”
  我低头看着地面说:“没在意到。”
  九师兄微笑:“分神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了吗?我没有回答,可是我看九师兄的眼神却分明在说。
  九师兄:“心猿意马可不是禅武的最高境界。住持不是让你多多念经吗?”
  我:“九师兄天天念经啊?”
  九师兄:“听他们说的·····我啊,武僧念经——囫囵吞枣!”
  我:“那还不如到罗汉堂来练拳。”
  九师兄:“是啊,少林寺毕竟是以武名天下。”
  我:“九师兄到底是说武为一呢,还是经为一?”
  九师兄:“当然都重要。”
  我:“算了吧,吃饭第一。我们还是食为一吧!走吃饭去!”
  我们同出了罗汉堂。
  九师兄看我笑。我也笑,只是没有九师兄笑的自然。
  二十、
  春天。
  她来了,说是代李世民送信的。
  她开口闭口都称自己:本李大人。
  她说是李世民的贴身侍卫。
  她一身浅色的装束如天外飘来的雪,一尘不染。
  她一派男士风度,师兄们早已看出猫腻,可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谁愿说破。
  在佛的眼里男人,女人有区别吗?
  她点名要见我。
  我见她时她站在阳光下。她是那么耀眼,那么晶莹。
  我单掌施礼:施主,有何事?
  她仔细打量了我说:“听说你武功不错。”
  我:“谁会知道呢!”
  她咂了咂嘴:“你救过皇上,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我:“哦,一定是李世民说的。”
  她突然大声道:“你,胆敢直呼皇上的姓名,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哦,现在称呼变了,皇上和李世民有区别吗?称呼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那我直接喊你小虎好了!”
  我沉默。
  小沙弥在我背后窃笑。五师兄则把笑挂在嘴角上。
  她不是不讲理,但是和她讲不上道理。
  少说话,少惹笑话。
  她得意地说:“沉默就是承认。小虎,带我见住持。我这可有皇上的亲笔书信交给主持!”
  我想说我忘了小虎是谁,可是有些事欲盖弥彰,越描越黑。我转身走开,我实际想回避。她却紧紧跟在后面,得意地迈着步幅。
  我听见师兄们在背后小声嬉笑。空气中弥漫着少林寺从前没有的气息。
  路上,我说:“施主,李大人,这是少林寺,我现在叫觉远,不叫小虎。”
  她忙说:“行,那你得听我的,教我少林功夫。我就叫你——小···师父。”
  我:“少林功夫不外传···”我还想说传男不传女,传你,你也未必学的会。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我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你说的?”
  我:“这是寺规。”
  她:“寺规?明明是你说的!你说的算吗?”
  我:“···你还是问住持吧。”
  她:“什么你,我的,出家人说话怎么能吞吞吐吐的!”
  我···没办法再说什么。
二十一至三十
  二十一、
  缘,是注定的。和谁见面也是注定的。
  佛瞌着目,但却不是视而不见。
  她也不是胡闹,但她要寝独间、食独桌。呼人必须来,挥手必须走。少林寺就是她家的后院。
  三师兄对住持说:“佛门圣地怎么能由她为所欲为。”
  住持慢声道:“不要胡说,更不可慢待。皇上信里有交代,名门贵族骄奢惯了,反正也呆不了多少日子。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就由着她去吧!”
  三师兄:“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四师兄插言道:“我看是冲着觉远来的,就让觉远去应对吧。”
  七师兄憨声道:“你足智多谋,你怎么不去应对?”
  九师兄开口了:“我看四师兄说的有道理。”
  四师兄对着我道:“也当作对觉远定力的考验吧。”
  我不想争辩,也不想说话,我懒得说。一切随他!
  她突然闯了进来,一止步就说:“开会呢!商量什么大事呢,是不是我不方便听?”
  住持陪笑道:“你不是都进来了吗。”
  她对着我,却和住持答话:“我不是还可以出去吗。”
  她问我:“你说少林寺的武功不外传是吧!”
  我:“你问住持。”
  她转脸用眼神问住持。
  主持笑道:“这是寺规。不过你可以另当别论。”
  她又回过脸看我说:“怎么样啊?”
  我没回答。
  呈口舌之快有什么意义吗?
  二十二、
  所有练功的地点我都不去。我不见她,让她也见不到我。
  我坐在禅房,对着经书一字一字地抄。
  她推门进来了:“看什么呢,连功也不练了!说着走上前,夸张地把头探过来,靠近了看。”
  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小师妹身上奇似的气息。我想往后躲,但是却没有动。犹如在那个不期的,不经意的梦里不知要往那里去。
  她叹息说:“哎!你的功夫那么好只是这字也太差了。写的这么丑还想当方丈!”
  我凝神收心,正色说:“我可没想当方丈。”
  她:“那你出家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缘。”
  她:“什么缘?看你不像个真的和尚。穿着僧衣更像是俗人。”
  我:“啊?”
  她:“还记得你小师妹吧!”
  我:“我···”
  她:“啊,我···看你紧张的,还高僧呢!她现在好的很,有皇上陪着。吃的、住的那一点不比你这强万倍。”
  我的心在缩。我已经对痛麻木,说不出是不是痛,仿佛是被扎后本能的反应。
  她:“你要是求我呢,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关于她的事情。”
  我继续抄经书。我觉得自己好难为,被人打败了还脱光衣服晾在那里。
  我只有沉默。沉默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她是不可以答话的。
  她似乎同情地说:“小虎,别难过。你看你念的就是《多心经》怎么能不多心。哎!我真不知道当和尚有什么好。想看经书在哪看不一样。你出家还不想当方丈,那你所谓的佛中佛是过去的戏言吗?”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我和李世民无意中说的一句话都知道。她和李世民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我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我觉得头发涨!
  她看我习惯地摩头,接过说:“这么为难,哪点不会我可以教你。”
  说着拉我起来,自己坐下,执笔,续着我抄的经文往下写。
  她的字的确很美,非同寻常的美,还有一种洋洋洒洒的神逸。
  我惊叹以前为什么没有见过如此美的字。相比较之下我的字真的是那么那么丑,越显得粗枝大叶张牙舞爪。我不禁佩服她,仔细看下去。我无意看到了她的鬓角羊脂一样的肌肤,却不敢看,连她的字也不敢再看。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的佛法显得那么无力。
  她停笔,抬头看我说:“怎么样,够做你师父吗?”
  我一失神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这样吧,我不占你便宜。我教你写字,你教我少林功夫,这样谁也不欠谁。”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继续说:“真是个闷和尚。不回答就等于是答应了!”
  二十三、
  只要心中有佛,女人男人,万物都一样。既然众生平等,为什么不能坦然相处呢?如果不能,说明心中有障,还是不能放下。我应该像对待风一样,让她自然吹过。
  我把十八般武艺都演示给她看。她只是喜欢剑,她说喜欢剑的样子,很优雅,很唯美。她说我舞剑很有风采,就像一首诗,有节奏有意境。她问我,是不是我自己的独创,怎么一样的剑法在别人的手中怎么看都那么的俗,那么的丑啊?她说如果她练到我一样的境界会怎样?然后会坐在石上静静地想。
  她想问题的样子很像小师妹。我不应该再想小师妹,我已经出家了,我是个和尚。我已没有了知觉,没有了感情。我对谁都应该报以佛心。
  我说,剑术最好的是五师兄,但是她绝对不信。她只知道招式的漂亮。这样也好,我随便教,她随便学。只要招式曼妙,是不是少林寺的功夫也无所谓。正好,我也不必要背着违背寺规的压力。
  我用木条代剑演示,用木条给她指点动作。
  她突然把剑垂下说:“一点也不热心,怎么这么生远。你教你那些小徒弟也是这样吗?我又不是女的,我也不是老虎,我能吃了你!”
  我欲言又止,想:傻子都能看出你是女的,只是大家碍着李世民的面子没说破而已。实际上就你一个聪明的傻瓜。我突然想笑,没有笑出来,但是嘴角上挂着笑意。
  她还是发现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这招对吗?说着演示着刚才的那招。”
  我放下木条,按着她的肘说:“这招,要向下沉,但不能太低。对,就是这样。所谓过犹不及,力发尽了,后继无力。招不用满,这是少林武学的要旨。”
  她的臂很柔、很软,我犹如坠五里雾里,我只是机械地说话,机械地指教。那时仿佛我不是我。
  她说:“累了,休息。”
  我长出一口气,我也觉得很累。
  她有所发现地说:“高僧,你都出汗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手巾递给我,我没有接。我忙用衣袖把汗抹了。
  她惊讶地说:“大师,你可真不讲卫生。看,这里还有污渍。我来擦!”
  我本想用手去挡,却把手巾接在了手里。
  我似乎想笑的样子,揩了一下脸。我闻到了那遥远的,淡淡的香味。
  那一刻,我发现原来小师妹还在我的心里那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角落里。
  二十四、
  佛祖做不做梦?佛能否控制自己不做梦?如果是不经意的梦怎么拒绝?
  我一直不敢睡,我无法控制那个不经意的,无约期的梦。
  我静静地坐,对着经书,对着油灯,一直坐着。
  坐,此刻我的心里是否还有禅?
  坐,是否是现实和梦之间的坐标?慢慢地坐标消融了,我就这样睡了。
  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这些不再重要,也不要患得患失去衡量。
  现实和梦佛祖能否分得清,能否没有困惑?
  漫天的红纱帐,小师妹坐在迎娶的毛驴上,披着火红的纱巾。我牵着毛驴,小师妹拿着红红的带着她体香的手帕,不停地从红红的新娘妆里伸出手揩我额头上的汗。小师妹的手是那么香,那么温柔。我忘了前面的路是刀枪箭雨,杀机四伏。若不是李世民扮做老女人摇摇晃晃,笑嘻嘻地跟在后面;我就忘了是在掩护李世民渡河,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一刻,小师妹是我的新娘,最美的新娘。
  那一刻,我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幸福。
  那不是梦,那不是戏。那短短的瞬间要怎么磨洗。
  那已经钉在记忆的脉上生根发芽,岁月只会让她慢慢成长。
  心中的佛啊,斗不过一种思量,要不我怎么就突然失常。
  梦怎么会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衾枕上还留有余香,额上还有余温。
  过去,现在;梦和现实,我分辨不清。
  晨锺响了,阳光进来了。
  她来了:“怎么还没有醒吗?怎么大师还睡懒觉吗!”
  我睡了吗?现在是现在吗?过去是过去吗?
  二十五、
  太阳出来了,油灯里的油也干了。
  我睡了吗?我不是坐了一夜吗?我不是在坐禅吗?我心中的禅呢?
  她就站在我面前,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她太刺眼,以至于我语无伦次。
  我:“我在超经,练字。”
  她:“抄经,练字?砚是干的,笔也是干的。”
  我:“没在意。”
  她:“练字呢,首先要先练磨墨。水是最关键的,太浓呢伤墨,拉不动笔,也伤笔。太淡呢,写字没有深刻的力度感。这个墨呢分三五九等;这水呢也有雨、露、江、河、湖、海、井、泉;死,活的区别···”
  我有点不信,不过我开始仔细地听。武僧只是练武,如此这般闻亦未闻。
  她示意我起身,她坐下把笔洗里的水加入砚内,边磨边说:“这水就凑合用了,我先写几个简单的字你看看。比如你小虎的小。哎,别离的那么远。靠近点,看笔锋。”
  她边写,边说:“欲下先上,这叫裹锋;按下,行笔,一停,一顿,趯锋;就如你练功时猛踢腿。然后顺势写左点,提笔再写右点,这样收锋!记住左右点要对称,笔画要均匀,要美观。你来写试试。”
  我不知道写字也要注意这么多,一个字有这么多细节。
  她说:“就如佛说的一花一世界,一人一世界,一字亦是一世界。”
  我看她不在乎的态度,原来真有不简单的一面。
  她说:“你试试吧。”
  我坐下写,看的明白,写的糊涂,一团墨猪。
  她从背侧捉我的收腕说:“重来,这里用力,哎!对,这里持住,哎,对,这里提锋。哎吆,你可真笨!”
  她捉住我的手腕,我更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这样不对,不对劲。不过我很佩服她的认真劲,天天念经的我倒没有她从容。
  我想那去了,我怎么不能认认真真的学。她是师父,师父授业有什么好想的。
  她说:“你知道王羲之吗?”
  我:“好像听说过。”
  她:“唉,智永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
  她:“和你一样,是个和尚,王羲之的后人。他有铁门槛、笔冢的故事。”
  我:“这个似乎听说过。”
  她:“那永字八笔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
  她:“你能知道什么,经书,经书,书不通怎么能达到禅武的最高境界。”
  我默认,心里在佩服。
  禅武合一,是师父全部的理想,也是我的追求的,我的誓言。也是我能在少林寺忘记时间、忘记过去的所在。也是我当初选择出家的理由。
  世人皆师,男女不都一样吗?我绝不是为了不让师兄们看笑话才如此这般拘谨的。
  我能控制的了自己。我真的能控制了自己吗?
  二十六、
  她的剑术长进十足。练到极熟时如春天花丛里上下飞舞的蝴蝶。
  我怔怔地看,我看到一片碧野,成群的羊,小师妹拧着鞭子在摇,嘴里唱着那常常哼起的熟悉的小调。
  她把招式收了,熟悉的一幕停了。
  她看我眼神里有异样,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好说在想什么!
  她突发奇想:“如果书法和剑法合璧会是怎么样?我们能不能创造一种剑法?”
  我:“少林武功是达摩祖师创造出来的,我们···?”
  她:“谁说不行,佛难道不是人做的吗?反正总有一个始造者!”
  她兴高采烈地演示着说:“你看这招加入横法千里阵云,怎样?”
  我皱着眉头在看。
  紧接着她转身一劈,停住说:“这招加入点画高山坠石!”
  我的眼前豁然开朗,从她手里拿过剑说:“下面这招踞下,然后向上撩,加入挑法,然后回锋掠下加入撇法。”
  她若有所思地说:“用趯法出锋,然后反走磔法!”
  我一口气演出道:“好!有意思!”
  她高兴地拍手说:“我要为我们的剑法起一套非常非常美的名字!”
  我居然没有在意她如此亲切地说我们,我接过说:“我们还要仔细地研究里面的规律联系,要让这套剑法好看合理,还要实用。”
  她激动地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还要演出三十六般变化。不对,是六十四或者七十二,要么八十一招你说好吗!”
  我想说,一生二,二生三,三而生万物。万物都是联系的,也不能说是我们的独创。正像少林寺的武功也不能说是少林寺的独创一样。可是我突然沉默了。幸福快乐对于佛来说是空,一切怎么可能?遥远的咫尺,咫尺的茫茫。一切只是缘,只是缘中的偶然。偶然,怎么能如此如此的自然。是因为小师妹吗,小师妹是我致命的弱点。只要轻轻地触到那点,我心中的佛就会瘫痪。
  她从始至终何时把自己当作是男子了,或者她根本就没在意,或者是不在乎,而一切却是那么那么自然。
  倒是我心中的魔障在作怪,我一直也没有拿起,一直也没有放下。这就是我这些年的清修吗?
  她突然发现还握着我的手,她突然有了点不自然。她脸红了。
  我没有在意,我在看着落霞天。
  二十七、
  时间飞快,她的剑法进步飞快。我的书法也在飞快地进步。
  我抄经,练字,她在边侧指指点点。然后比划着剑招,摇头晃脑,不断否定,不断确定,专注的神情单纯如雪。
  她说:“这永字分侧、勒、弩、趯、挑、掠、啄、磔,我们这套剑法也要分基本的八式。八法生万字,八式生千招,你说妙不妙。我们再给每一招取上一个最美的名字。”
  我不经意地摇头:“先想八式的名字吧。”
  她有点生气,我却看在眼里,这种神情太像小师妹了。我赶紧低眸看经书。她说:“你就不能积极点,这可是惊世骇俗,空前绝后之举。”
  我不忍违她的意,我说:“一切随缘吧,自然会有结果。”
  她:“那你出家是随缘吗?能说不是你生硬的选择?有些事不努力是的得不到的,正如你不念经能成佛吗?难道当今皇帝不是打下了的江山,而是随缘得到的江山?”
  我不能和她辩,我辩不过她,我不想辩过她,辩过她也没有任何结果。她一直都是赢者,她已经赢习惯了,她也习惯了我突然间的沉默。
  可是随着我书法技艺和认识的提高,我不由自主地会把书法作剑法来想,把剑法作书法来思考。我开始发现我的心不受自己控制,小师妹会在我心里无时无约地,自由地来来去去。我无法控制,因为越控制缺口就越大。我还是出家人吗?
  她不依不饶地说:“随缘,随缘那你怎么抛下你小师妹,自己却在这里悠闲自得。随缘?那你怎么不和你小师妹共结良缘。你不认为你生生的选择佛不是很自私吗?”
  我不知道怎么再痛,我真的非常非常难受。我的脸色变黯了下来,胸膛如被人捅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她似乎发觉了,不再说下去。
  我没有知觉地抄字,一直抄,一直抄到她累了,她走了,天暗了,天黑了,灯亮了,灯灭了。一直到那个无期无约,无法控制的梦又来了。
  二十八、
  每一个人都有梦。自从遁入空门,在少林寺,我认为自己不会再做梦。我一直认为,梦是在尘世里的延续,会随着我的清修慢慢融化,慢慢离去。我能控制我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梦。我无法把所有的的睡眠变成坐禅。我无法控制梦的来去。
  是师父的手还是小师妹的手,那么那么温暖。师父的手没有那么轻,那么柔。王仁则没有刺杀成却救出了小师妹。我胸口受伤了,伤口有小师妹的手那么长。小师妹一边为我清洗伤口一边柔声问:“疼吗?”小师妹散开的长发落在我的胸口和脸颊上,我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种特有的香味。我毫无任何疼痛的感觉,完全沉浸在一种傻傻的幸福之中。
  我知道有些是过去,而不是梦。
  我没有想到后来,那时我想后来干什么?我以为这些都是不用思考的,不用思考会失去的。我没错,我错在小师妹和佛是矛盾的,是不可兼得的,是必须取舍的。我是随缘而佛的吗,我的选择思考了吗?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我的脑子在乱。
  我一直不敢喝酒吃肉,酒肉乱性。少林寺经书少武功多,我正好最爱武,练武忘了时间。我知道小师妹在我剃度之后仍在少林村呆过一段时间。还每日托二师兄带好吃的来。这么近,我居然没有去看过她一眼。我认为一切的情思都是短暂的,我能控制了,消化了,忘记了。可是练武之后呢?武功是在日益精进,可是时间没有就此结束。我怎么没有想到时间呢,漫长的时间。佛门,无尽的时间。
  想起小师妹不应该是因为她,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来我会心如止水吗?是因为她来我才失常吗。这不是因由。
  佛一视同仁,世人平等,心中无物。
  武选方丈的日子近在眼前,我毫无任何心思,倒是她和她的随从忙碌得很。李世民应该不会来少林寺,今非昔比了,李世民还会记得少林寺吗?我想问她,欲言又止。我不愿她再扯及到小师妹。
  她放下手中的剑说:“我看你现在样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方丈的位子你不去争取,还要靠随缘吗?你认为就你这样才叫佛。什么是真命天子——天下,皇位,是打下来的。你如果当不上方丈,还不如别当和尚。”
  我:“不谈这个问题,还是练剑吧!”
  她看我一眼说:“我看你这个人真奇怪,该谈剑时你不谈。也好,练剑就练剑。”
  她一边演剑一边对我说:“你看这招叫——‘青雨点黛’,怎么样?这招叫——‘横波飞蝶’,这叫‘回眸倚笑’···”
  她动作加快道:“‘弓戈弹弦’,狂瀑惊沙’···”
  她突然动作变柔说:“看这招——‘挑眉看灯’···看,‘掠鸟下月’···”
  我真佩服她的奇思妙想,情不自禁地说:“好!!!”
  她接道:“好在下招,‘策鞭散羊’。再看,‘声裂幽谷’!”
  这几招真的很像小师妹牧羊的样子,我又想起了小师妹,我看的怔住了。
  她收招道:“哎···哎···哎?小虎,这八式怎么样,名字如何啊?”
  我失声:“师妹···”
  她突然笑道:“你师妹在那,谁是你师妹。我叫你小虎,你就叫我师妹,太跑题了吧,你应该叫我师父!”
  可能是她的误导吗?我怎么了,我真的太失态了。我牵开话题说:“好是好,只是招式中的钢劲未出,少了顿挫感。”
  我接过剑又把招式重演了一遍,上扬下抑,左开右阖,快慢顿挫,气纵神逸,刚柔互济。
  她幽幽迷离地说:“这剑法和你真的有缘···”
  九师兄来了,我们居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九师兄道:“好剑法,好剑法,只是不知是何门剑法?”
  她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说:“我们自创,尚未命名。”
  九师兄笑:“我看华丽有余,功用不足。”
  她:“不过你可以试试。”
  九师兄:“和你吗?”
  她指着我道:“不,和他。”
  “我!?”
  九师兄:“我看切磋切磋对这套剑法是好事。”
  她兴高采烈地对我道:“人家都同意了。”
  我道:“我们用木棒代剑点到为止。”
  九师兄:“好,我用‘达摩剑法’和你只拆几招。”
  她有点失望,拿着从我手里递过的剑退了几步。
  我抱拳道:“九师兄,不恭了。”
  九师兄:“请!”
  二十九、
  师兄弟十三人中九师兄是最优秀的。九师兄没有错,很少出现错,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我比较敬重九师兄,可是我和九师兄是有距离的。一种天生就存在的距离,后天无法弥合,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也无所谓,不影响我们相处。可是和特别优秀又小心的人在一起相处会觉得压抑。特别是在方丈推选的问题上,空气中弥漫着不自然的气氛。大家都不愿多说,往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弄的人声沸扬。
  我们除了不想熟悉的,彼此都太熟悉。
  高手对决一触即知功夫高低。如果水平相当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
  我最头疼就是拐弯抹角。以前和九师兄比划,我输的多赢的少。师父说我,耐心不够。
  我喜欢直接了当,可是在小师妹面前我直接了当了吗?一句话没有说出,多少年还遗留在心里,这就是佛门所谓的以诚相待吗?
  为何不说明明白白,为何不干干脆脆,那时我知道吗?了解吗?知道小师妹吗?了解佛吗?
  佛的国度里有答案吗?佛能诠释所有的心障吗?
  九师兄:“小师弟,出招吧!”
  十年前九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师父和小师妹在旁边观看。我会恨下心,咬肌绷紧,认真出招。
  我还在想以前,我无可救药。
  她急道:“小虎,快出招啊!怎么忘了,这么磨磨蹭蹭的!”
  我不愿对任何同门动手,哪怕是切磋武艺。武,是用来防身,对敌的。对自己熟悉的人,我怎么也铁不下来心。
  我的仇也报了,恩怨也了断了,我已不在乎武功的进境。
  我还是出手了,我先以点出,‘青雨点黛’,木剑化千点洒向九师兄。
  九师兄大叫一声:“好!”
  她惊奇地道:“怎么变招了!变的好,变的有道理。”
  九师兄一拧剑诀,不理会我的虚招,身形一变‘穿花式’直刺我右肋。
  我直接用了一招——‘掠鸟下月’,径直去击九师兄左臂。
  九师兄喝声:“好!”收臂转身跃起用‘莲花退’砍我的面门。
  我也呼了一声:“好!”同时侧身跃起剑锋化圆——‘回眸依笑’,反刺九师兄右肋。
  她拍手道:“妙!此招用的正是时候!”
  九师兄在空中一变,力不及收,正触到了我的木剑锋。九师兄落下,合掌道:“你赢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她满脸钦佩的看着我,继而兴高采烈地说:“没有想到会这么厉害,三招就胜了你九师兄!”
  九师兄神色黯然地叹:“难道是天意吗?”
  我:“游戏而已,是九师兄承让!”
  九师兄颜色好转,说:“若让这位公子来演就没有如此威力,终究是小师弟的功力不可同日而语,非同寻常了!”
  她说:“败就败了,还那么多理由。”
  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九师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会心地笑了。
  我似乎能猜到九师兄在笑什么。正如主持说我:尘缘未了。
  难道九师兄在笑我尘缘未了吗?
  她却说:“看你肚量倒可以,输了还能笑的出。”
  三十、
  少林寺并不以剑法见长,少林‘达摩剑法’九师兄也只是用了很平淡的两招,九师兄应该不会太介意。
  九师兄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输了?或许我不应该多想。
  她只知道以舞释武,只知道招式华丽,她又能知道什么?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每个人都活在一个有限的世界里。让你尽情地知阅你又能知道多少!
  算了吧,想到哪就是哪吧!少林寺武学根深叶茂,错综复杂,哪一路都足够倾尽毕生心血。
  可是,如果有一天一个目标不能再支掌时,所有的构建都会崩塌。四面是水,孤舟要泛向何处?
  心灰意冷和佛的境界相似吗?佛,瞌着目,什么也不再理会,任由人世间因果报应,生死轮回。
  佛,无无数数矛矛盾盾痛痛苦苦的过程。我,一个佛门弟子又有何话可说。
  我看着她表演那套移接、精编的剑法,我问我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的剑法日益娴熟,也变化出一个完整的套路,我的心里也硬生生走出一条路来。其实我已没有招式,任何有招式的武术都难不倒我。招式一个名称而已,有什么意思。
  我还是给她说了许多我的理解,她睁大眼睛贪婪地听,生怕落下什么没有听到。自从和九师兄比试过剑法以后,她看我时带着满脸的崇敬。我多少有点快慰、自豪,赢九师兄多少有点这种虚荣心在作怪。我想在她面前出风头吗?我要证明我在她面前是最优秀的吗?是心底的小师妹在诱惑,还是心障在主宰?
  她这段时间特别高兴,像佛堂檐下勤快筑巢的燕子。
  她说:“我们用这套剑法来拆招怎么样。我用剑,你用木。只是你可要认真对待,不能敷衍了事!”
  我没有拒绝,这是正常的交流。
  她来我往,兔起鹘落,蝶飞鸢舞,擦肩摩翼。我们忘了时间,忘了自己。我们就是那翩翩起落的两只蝴蝶。
三十一至四十
  三十一、
  他出场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出场是注定的。
  他是来自高原上的风,是自由的,随意的,可以四处游走的。风不受时间、地点、季节、气候的影响吗?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受不受心的影响,是不是和人世间的任何一位相同?或许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的名字叫风而已。
  风的头发很长,随意地散垂着。看到风我努力想象我长头发时的样子,我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也说不好是否忘记了。我几乎看不清风的脸,风穿着褐色的长衫,可能是黑色,可能是一路灰尘的颜色。风背着一把剑,我想世人可能都喜欢用剑。风的剑插在背后,我不知道有多长,我能看到剑穗很长,很特别,我在此之前没有见过。我不喜欢剑穗,我觉得麻烦,幸好我很少用剑。我感觉风是个很特别的人。
  风从远方来,一步一步走来。我和她,我们正在演剑。
  风一步一拍手,一步一句地喊:“好!”语调很别扭,但是很有节奏。似是和着我们的剑法,更像是挑衅。
  我们停了下来,其实我早已感觉到了。
  她似乎见惯了这种模样打扮的人,扭过头,旁若无人地问:“怎么,找茬?想看少林寺方丈选拔还没到时间。”
  风用生硬的汉语说:“说话怎么一股火药味,这可和你的清秀的外貌不相合啊!”
  她面色有点缓和,说:“怎么,好好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不服可以过来比试比试。”
  我看出风似乎不是中原人,汉语能说到这样还算不简单。以前少林寺经常有一些武林好手来来往往,其中不乏有些异域人士。何处,何人,在佛的眼里是没有区别的。
  风道:“刀剑无情,万一伤了你可不好。少林寺毕竟是清净之地。”
  她:“你怎么知道受伤的是我呢?你怎么知道少林寺是清净之地?少林寺血雨腥风都经历过了,还在乎你一把剑吗?你知道少林寺方丈是怎么死的吗?”
  少林寺曾尸骨遍野,血涂碧草,这是事实。我示意她把话题扯远了,我不想提及往事,这样说我还破过杀戒,曾杀人无数。我杀的是恶人,我没有感觉到罪过。如果有罪,难道佛门也有罪吗,佛门是因为有罪才遭此横祸吗?随缘就是任由恶人屠戮吗?少林寺如果不存,世人又何存;世人不存,佛留何用,佛还留在世间干什么?
  念及此处我不由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风对我说道:“大师,我又不是到少林寺来寻仇的,我只是久闻少林寺大名不远万里来造访。少林寺真的要武选方丈吗?”
  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必太在意。四海皆是有缘人,施主请禅房坐。喝杯水,去去尘。”
  她:“也好,我也懒得和这么藏的人比武,弄脏了我的剑。”
  风道:“听语即知你的武功也好不到哪里。不过这套剑法倒是曼妙华丽,是少林剑法吗?我看不像?”
  我看他还是有些眼力。
  我还未说话,她说:“看你这打扮也不似好人,不要到少林寺来偷学武功,想学我可以教你。知道这是什么剑法吗?这是我们自创的——佛门莲花八卦文成剑法。”
  风不屑道:“这么罗嗦的名字,我想肯定不是大师所起!”
  我:“念经之余,活筋疏络,名字不过是外相。”
  风:“看你们关系这么亲切肯定不一般!”
  我还没想好怎么答,她便说:“他是我哥哥,犯神经病,非要出家当和尚。这不,我来看望他。”
  我看了她一眼却不知怎么辩。
  风若有所悟地说:“难怪,只是这剑法怎么不直接叫文成莲花剑呢?简洁明了,也和剑法相配。”
  她:“看不出你这人还有点文采。”
  我说:“不如直接叫‘文成剑法’。”
  她说:“不好!没有纪念意义!莲花代表佛门。这套剑法在佛门所成,叫文成剑法不可以。”
  风似问非问地道:“剑法还要什么纪念意义,怎么兄台像女人一样多情!文成···是你吗?”
  风问我:“她是不是叫文成。”
  我未及答。她接道:“文成也是你叫的!看你婆婆妈妈的,头发这么长更像女人!”
  风笑:我松赞像女人?那你就是女人!
  看来,来自李世民身边的侍卫叫文成,而远方来的风叫松赞。
  三十二、
  文成看着松赞说:“看你风言风语的和风一样。”
  松赞抱臂说:“风是我的别名。”
  文成:“我看是疯子的疯吧!看你的样子就像疯子,我最讨厌的一类人,披着长发背着剑故意装作潇洒样。你会剑吗,你的剑法怎么样?把你的剑呈上来给我看看。”
  风斜看着她说:“怎么,你能赢我,别说给你看,剑直接送你了。”
  文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正好有个试招的!”
  文成说着拉开了架势。
  我想阻止,我担心?我心如止水,我担心什么?刀剑无情,刀剑无情会伤人。佛,佛无情会救人。佛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世人只图一时之气,一时的虚荣算什么?生杀予夺又得到了什么结果。当年李世民落难少林寺,王则仁兵犯少林,火烧方丈,同门们最后忍无可忍破了杀戒。恶人再恶佛不杀,恶人自有因果报应。佛杀恶人,等同佛愿下地狱。佛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杀人是直接度人上西天极乐世界,所以佛怎么能随便杀人。难道佛杀人是无私,佛不杀是自私吗?难道佛度世人是多余,佛根本就不度世人吗?世人根本就不需要度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切都是注定的。佛的任务完成了,那么要佛还有什么用?佛不是很无聊吗?
  我在想,他们在斗。你来我往,有攻有守,旗鼓相当。两剑相交叮叮当当,声音此起彼伏甚是悦耳,空气中没有杀气。看样,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文成终于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她如鱼入水。
  我还是看出松赞技高一筹,松赞在故意奚落她玩,我有点不快,也说不为什么。
  松赞实际上错了,他不该这么大意,因为松赞的功夫并不比她高明多少。失误往往是因为轻敌,功夫高并不代表麻痹大意,这才是人最致命的死穴。
  文成抓到了机会,先用一招——‘横波飞蝶’,卖了个空。松赞认为得手,一招出老,文成紧接一招——‘狂瀑惊沙’···
  松赞没有那么简单,他干脆舍身补过,径直迎剑,同时剑也到了文成面门。
  空气中骤然弥满了杀气。文成失声:“啊······”
  要两败俱伤!我把手里的木条弹出,把两剑打飞!
  两人同时跳出圈外,无语。
  我合掌道:“善哉,善哉!”
  文成收神道:“他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善哉,善哉!”
  松赞笑道:“多谢大师的弹指神功相救,在下见识了,少林武功真是名不虚传!”
  我:“你用的是剑南门的‘青阁剑法’,你和剑南门什么关系?招式不错,只是还差点火候。”
  松赞抱剑辑拳道:“大师好眼力,在下来自逻些,在逻些曾偶然巧遇剑南门的一位前辈,受过一些指点,只学会了一点皮毛而已。”
  文成:“难怪,剑南门的三流子。”
  松赞:“三流子,你也没赢了。”
  我:“何必呢,谁输谁赢有那么重要吗!”
  松赞:“大师说的是。只是令弟能有大师万分之一就好了。”
  文成气道:“我干嘛如他,我要有他这样的本事就当武林盟主!”
  三十三、
  少林寺清净吗?少林寺何日清净过。到少林寺来的是奔着清净来的吗?
  少林寺越来越热闹,不如说是越来越喧嚣。河北、河东、河南,关内、淮南、江南西、江南东,山南西、山南东,陇右,剑南,黔中,岭南共十三门派的江湖人士陆续到来,寺内外都住满了。
  我想,要是方丈在一定不会如此安排。看来主持有故意宣扬少林寺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主持的本意。
  一位像是来自陇右门派的,五大三粗的壮汉横在寺门问我:“少林寺方丈武选在哪里进行?”
  我想不理会,我还是施礼说:“不知道。”
  壮汉:“什么!你不知道,江湖上人人皆知,少林寺的和尚能不知道?”
  我:“出家人无妄语。”
  壮汉:“就在明日午时,我只是不知道具体地点在哪里。”
  我:“你都来了,明天还能不知道在哪里吗?”
  壮汉:“我要先占个好位,好好观摩一下少林功夫!你不知道,我还是赶紧问一问别人吧!”
  我静静走开,也不好说想到哪里,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我不知道自己想呆多长时间,或许是永远。
  文成从后面追来说:“你在干嘛,四处在找你。走,松赞在等着,我们练剑去!”
  我什么也不想做,说:“自己练练吧,不要再和松赞比剑了,我想到山那边去看看。”
  文成道:“山哪边?还不是山吗!我看你想你小师妹了吧!”
  文成见我不答,又道:“不想陪我就算了,找这么拙劣的理由!”
  她说完扭头就走。突然又停住说:“主持在找你,你师兄们都到了,在等你。”
  我说:“我不想去,随便他们怎么安排吧。”
  她没转脸:“你爱去不去,我可是对你说过了。”
  我想问:怎么小沙弥不来告诉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么多江湖人士,小沙弥怎么能照顾得过来。我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不说话,她在走远。
  我看到松赞抱着剑在远处等着文成,我清晰地听松赞说:“告诉过你哥了。”
  文成:“不许问这么多!”
  松赞:“这也不让问?”
  文成:“怎么这么多话,以后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我看着他们走远了,走的那么近。我突然觉得淡淡的、莫名的心酸,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三十四、
  我站在小溪畔,看着流水。流水是流的,是动的,可是流水的心是平静的。它顺其自然流到哪里就是哪里,无所谓流动,无所谓位置的变幻。流水无争,无求,看似重复,没有回头。
  二师兄来找我,说:“我猜你会在这里,主持想让十二师弟来的,我怕他找不到你,我就来了。”
  我仍看着流水说:“我不想去,我去不去不是都一样吗?”
  二师兄:“住持说有大事相商,大家都在等你。”
  路上,二师兄走得飞快,我紧跟着。一位年轻的刀客闪在路侧叹道:“少林寺就是少林寺,连走路都在比脚力!”
  唉!世人只看外相,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佛并不作智慧,是世人自作聪明。
  住持看我们都到齐了,取开一封书信,郑重地说:“这是李世民的密诏,我给你们念念:少林寺曾有恩于朕,方丈是因朕才突然归西。方丈之选朕本不该干预,然少林寺威重天下,关系武林动静,朕心不宣当省。朕遣小女文成卓大内高手数人前往。朕料及文成会四处散布消息。文成骄奢,还望佛涵。朕因边塞有战事恐不能至,武林人杂亦有不便,文成安全还望小虎(涂)觉远照顾。另赐金票一千两备新方丈上任修缮少林寺,自此少林寺可以广招门徒,备有僧兵,保寺为国,震慑武林,使天下群英俯首。钦此,唐皇太宗诏。”
  大家都不说话,短暂的沉默。八师兄道:“少林寺方丈推选没有想到会惊动皇上,惊动天下。”
  四师兄:“皇上的意思是借此机会震慑武林,敲山震虎。”
  二师兄:“皇上把少林寺当成什么了,这可是佛门圣地。”
  我想李世民根本就没有把少林寺当作是念经的地方,难道少林寺是武林中一个门派吗?
  我没有说出,十二师兄插话道:“自从那位李大人到寺,我看就是女扮男装,果然是女的。”
  六师兄:“师弟可不要妄言,那可是公主!”
  七师兄:“怎么,公主的那些大内高手呢?”
  四师兄:“还要问,肯定在武林中四处散布信息了!”
  五师兄:“公主可能是觉得少林寺太清净了。”
  三师兄:“怎么这么多废话,说点正事。”
  四师兄:“这早已猜出,这是小事。当下之急应该思考明日怎么安排。”
  九师兄:“我看天下人误解了少林寺武选的意思。他们认为少林寺和其他门派一样,大打出手。这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三师兄:“千万不能让这些人在少林寺出任何乱子。”
  住持:“文成公主肯定要出头,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要不皇上怪罪下来可承受不起。”
  十一师兄:“这不要安排,只要有小(虎)师弟在没有任何问题!”
  我看了十一师兄一眼,十一师兄却不看我。我想说什么没法说,不说算了。
  住持说:“这样安排甚好。”
  住持就此把寺内的各项任务安排一遍。
  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我发现在那一点我都插不上话。不说正好,我正好什么都不想说。
  三十五、
  一切意料之内,一切意料之外。李世民已经是皇上了,他已实现了他的誓言——王中王。
  她是女的这早已看出,她居然是李世民的女儿!李世民什么时候有这么老成的女儿,看来二八年华都不止的样子。
  夜,静静的夜。山寺的夜静得可以听到烛火的晃动,可以听到不平静的心跳。我写经,练字,不知觉中写出‘文成’两字。文成,这是李世民给起的名字吗?这和她的性格可一点也不相符合。文成在江湖上广散少林寺方丈武选的消息,难道唯恐武林平静,唯恐少林寺寂寥,唯恐天下太平?现在李世民新立大业,外患未平,大师兄在对突厥的战事至今尚无消息。李世民真的要御驾亲征?少林寺要备僧兵是不是为了此事?让我去照顾文成,李世民是何用心?我干嘛要想这些,世事已经和我无关。
  这种场合李世民应该不会来,他现在可是贵为天子了。
  明日就是方丈武选,方丈武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武选,以讹传讹是少林寺自己让世人误会了。文成还要推波助澜。
  文成现在干嘛,单纯的表面下却无法琢磨。
  又一夜过去了,天亮了,太阳却没有出来。天飘满了小雨,春末的小雨诡秘而美丽。
  晨钟响了,鸟儿在重复昨日的歌,只是这依旧的声音在小雨中变得非常朦胧。我站在小雨里深吸一口气,看样佛祖是不喜欢动武的!要不怎么会在武选的日子下起小雨!
  各个门派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人影在我眼前雨中穿梭,我半瞌着眼,往感觉清净的地方走。
  寺门外,我清晰地听见文成的声音。我顺着声音望去,先看到了一个舞台,或者说是擂台。一夜之间飘忽落成一座擂台。擂台用四个柱子托着株株有碗口大的树木并排而成,方围有十米。台南是以剑南为首的黔中、淮南、岭南、江南西、江南东武林六派,台西是以关内为首的陇右、河北、河东、河南、山南西、山南东另外武林七派,台东是文成一行人,松赞就站在文成旁边。北面位置空着,显然是给少林寺留下的。
  主持出来了,站在我身侧,几位师兄也陆续出来了,后面是小沙弥。主持看到擂台先是一怔继而问我道:“这是怎么回事,觉远,是你安排的吗?”
  我还没有回答,五师兄说:“怎么可能!”
  主持又看了三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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