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第十五章及译后随笔_曾冲明_新浪博客
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第十五章及译后随笔
(十五)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及其侄子
亲爱的读者，请上车（或直译“把手给我”），我们一起去走访吧。今天天气很好；五月的天空蓝湛湛的（或译：呈现柔和的蓝色）；冲天杨平滑的嫩叶，像洗过的一样,在那里闪烁；宽阔平坦的大道全被一种根茎是浅红色的细草覆盖了，这种草是羊群最愿意吃的；左边和右边，在丘陵的斜坡上，黑麦田绿油油的秧苗轻轻地泛起了涟漪（“黑麦”是做黑面包的麦子。译者注）；一片片乌云的阴影，在绿色的麦浪上掠过，像一片稀释的墨迹。远处,树林黑黝黝的，湖水闪着光，村庄呈黄色；
云雀成百地飞起，唱着，又迅速地落下，伸长脖子，站在大的石块上；白嘴乌鸦停在道上，望着你，紧贴地面，又跳了两下，沉重地飞到旁边，让车子走过；山谷对面的山坡上一个农民在耕地；一匹斑色的小马驹，短尾巴，蓬乱的鬃毛，用不稳的四腿，跟在母亲后面跑；还能听见它细柔的嘶鸣声。我们的车驶进白桦林；浓厚的、清鲜的气味沁人心脾。村寨的栅门到了。车夫爬下车，三匹马儿打着响鼻，那两匹拉边套的东张西望，那匹架辕的摇着尾巴，把脑袋靠在马轭上。吱呀一声，寨门开了，车夫又坐上车······“驾!”
村庄就在我们面前。经过五个院落，马车向右拐，往下行驶到一个小洼地，再向堤坝驶去。在一个小湖的对面，一个褪了色的红木板屋顶，连同两根烟筒，掩映在苹果树和丁香树的圆顶里。车夫顺着围墙，向左驾驶；在三只衰老不堪的杂种狗嘶哑的尖叫声里，马车进了敞开着的大门；在宽阔的院子里，经过马圈儿和柴草房，很利索地绕了一圈儿；车夫向一个老妇人灵巧地鞠了一躬；这个女管家正侧着身子跨过高门槛，进开着门的储藏室；最后车夫把车停在一座屋面暗淡、窗户明亮的房子的台阶前······我们来到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家。她亲自打开通风小窗，向我们点头······
老妈妈，您好呀!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五十来岁的女人，鼓着一对灰色的大眼睛，鼻子有些钝，双颊红润，下巴是双重的。脸上洋溢着好客的热情。她结过婚，但不久就守寡了。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位很出色的女性。她住在自己的小庄园里，不出远门，同邻村的地主很少交往，只接待和喜欢他们中间的年轻人。她出生贫穷的地主世家（或译：她的祖辈几代都是穷地主），未受过任何教育，即不会讲法国话；甚至从未去过莫斯科；虽然有这些缺点，可是她为人单纯，洁身自好，感情丰富，思想自由，也很少沾染小地主太太常有的各种毛病——真不能不令人惊异······的确，一个女人成年累月住在偏僻的乡村，却不造谣生事，不唉声叹气，不羞羞答答，不闹情绪，不生闷气，也不不过分地好奇······这简直是奇迹!&她平常穿灰色的丝绸连衣裙，戴白色的包发帽，上面挂几条淡蓝色的飘带；她爱吃点什么，但并不过分；爱吃的果酱、干果、咸菜，她交由女管家做。那么她整天做什么呢?&读者会问。她读书么?——不，不读书；老实说，书不是为她印的······如果她没有客人
，那末我敬爱的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冬天就坐在自己窗下织袜子；夏天便到花园里种花、浇水、同小猫玩耍几个小时、喂鸽子······她很少过问家务，管理产业。但如果来了客人——某个她所欢迎的邻村的年轻客人（比如“我”。译者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精、气、神全来了（或意译“心花怒放，忙个不停”）。她留客人坐，给他喝茶，听他讲故事，会心地笑着，偶尔还亲热地拍拍客人的脸颊，但她自己却很少说话；你遇到痛苦和不幸，她安慰你，善心地给你忠告。有多少人放心地向她敞开自己家里和心里的秘密，并伏在她的双手上痛哭呀!她常常坐在客人对面，一只胳膊肘儿托着头，带着同情和关心望着客人的眼睛，带着深情和友爱微笑着，以至客人不由得想入非非：“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您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呀!让我对您诉说我的心事吧。”（这里已经用了称呼“爱人”的ты。译者注）在她不大的房间里，客人感到舒服和温暖；在她家里，如坐春风，如果可以这样形容，四季如春。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位出奇的女性，但是谁也不感到她出奇：她健康的思想，她坚强和自由的性格，她关心别人苦乐的热情，总之，她所有的这些优点，简直与生俱来，自然而然，并没有花费什么努力和辛苦······他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可能不这样！所以也不用因为什么感谢她。她特别爱看青年人的淘气和嬉戏；她把手交叉地垂放在胸前，仰起头，眯缝着眼睛，坐在那里微笑，忽然一声叹息，说道：“你们呀，我的小孩子们，真的是小孩子呀!”······于是有人愿意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听我说，您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虽然单纯和没有学问，但您是不平常的人物
!”（这里还是用尊呼一般人的вы。译者注）光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就觉得熟悉、亲热，并且人们乐意叫它，它能引起人们友好的微笑。譬如我多少次问路上遇到的农民：“老兄，格拉切夫卡村怎么走?”——“啊，先生，您先到魏佐伏村，找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那里，人人都会告诉您。”农民提到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这个名字，便肃然起敬（或直译：仿佛特别地仰起头）。她仆人用得不多，合乎自己的家境。住宅、洗衣房、储藏室和厨房是由女管家阿嘉菲负责，这位老人是她以前的保姆，非常良善，爱流眼泪，并且没有牙齿；两个丫鬟由老人指挥——她们身体健康，结实的两颊红得发紫，宛如两个晚熟的苹果（或译“可爱的苹果”，也可直译“安东苹果”或“安东诺夫苹果”，这种品牌的苹果是一种晚熟的苹果。译者注）。七十岁的仆人波里卡尔普兼任侍役、扫院人和堂倌的职务；他可不是一般的怪人，他读过很多书，当过提琴师，维奥提的崇拜者（维奥提1755——1824，意大利提琴家，比老人大26岁。译者注），拿破仑，或者他所说的“波拿巴什卡”的个人仇敌，夜莺的热烈爱好者。他自己房间里经常养着五、六只夜莺；早春时候他整天坐在笼子旁边，等候夜莺第一次“合唱”，等到了以后，便用两手掩面，呻吟起来：“可怜，可怜呀!”接着便痛哭流涕。波里卡尔普身边有孙儿瓦夏帮忙，小孩儿大概十二岁，卷曲的头发，机灵的眼睛，是老人的心肝宝贝！从早到晚，老人对他唠叨不休。波里卡尔普还管孙儿的教育。他说：“瓦夏，你说，波拿巴这小子是强盗。”（1812年6月24日法国皇帝拿破仑率五十余万大军入侵俄国，打到莫斯科。但最后被俄国打败，领导俄军打败法国拿破仑的是著名的库图佐夫元帅。这次俄法战争是俄罗斯文学作品常常提到的。12月战争结束。比如普希金《皇村忆旧怀古》重点写了这次战争。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学巨著《战争与和平》专门写了这次战争。当时的老年人常拿这件事教育子孙。高尔基在《童年》里也写过有关的情节。“拿破仑”是姓，“波拿巴”是名，“波拿巴什卡”是俄语的卑称。这里表示对拿破仑的仇恨，译成“波拿巴这小子”。译者注）——“爷爷，那么您给我什么?”——“给你什么?&······什么也不给你······要知道你是谁?······你是俄罗斯人呀！”——“我是阿姆岑斯克人：我生在阿姆岑斯克。”（老百姓把城市姆岑斯克叫做阿姆辰斯克，把居民叫做阿姆辰斯克人。阿姆辰斯克的小伙子很勇敢。难怪我们吓唬仇人时就说：“阿姆辰斯克人已经来了”。作者注）——“笨脑袋!你知道阿姆辰斯克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傻孩子，阿姆辰斯克在俄罗斯。”——“在俄罗斯又怎么样?”——“
怎么怎么样?已故的斯摩棱斯克公爵米哈伊洛·伊拉里安诺维奇·郭列尼血谢夫-库图佐夫（名·父名·双姓。译者注），借上帝的帮助，把波拿巴这小子赶出了俄国。关于这件事，有人编了一首歌：“波拿巴来不及跳舞，失去了自己的鞋带······”你要明白：他拯救了你的祖国。”——“关我什么事呢?”——“你这个傻孩子，傻孩子呀!要不是敬爱的公爵大人米哈伊洛·伊拉里安诺维奇把波拿巴这小子赶走，那末现在就有个什么‘麦歇’（或译“法国先生”）用棒子敲你的脑袋瓜哩。他于是走到你面前，用法语说：‘你好吗?’一面连续地敲打你”。——“那么我就用拳头打他的肚子。”——“那么他就用法语对你说：‘你好呀!你好呀!你过来！’接着就抓住你的一撮毛，抓住你的头。”——“那么我就打他腿，打他的腿，打他的长腿。”——“不错，他们的腿长······不过他不会把你的双手绑起来么?”
——“但是我不让他呀；我要叫车夫米哈伊来帮我呀。”——“怎么，瓦夏，难道法国人对付不了米哈伊。”——“他哪里对付得了!米哈伊有多强壮!”——“好吧，那你们把‘麦歇’怎么样?”
——“我们打他的背，打他的背。”——“他会用法语嚷起来：‘原谅，原谅，请饶命。’”——“但我们对他说：不能饶恕你!你这个法国佬······”——“瓦夏是好样的!······那末你就嚷：波拿巴什卡是强盗呀!”——“爷爷，现在您就给我糖吧!”——“瓦夏你呀!······”（后两句接上文：“爷爷，那么您给我什么?”——“给你什么?&······什么也不给你”。译者注）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很少同邻村的女地主（或译“地主太太”）来往；她们不乐意来她家，她也不善于讨她们喜欢。她总在她们说话的喧哗声中昏昏欲睡，抖索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可马上又要睡着。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一般是不喜欢女人的。她的那些青年友人中有一个和气的小伙儿，他的姐姐是个三十八岁半的老处女，她人很良善，但精神受过刺激，神经紧张，好激动。弟弟常对姐姐讲起这位女邻居。忽然有一天（或直译“一个美好的早晨”），我们这位老处女，什么也没有说，只吩咐套马，坐车来到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家。老处女穿着长的连衣裙，戴着遮阳帽，蒙着绿色的面罩，披着卷曲的头发，自己就进了前室，又从瓦夏身边跑进了客厅；瓦夏吓呆了，把她当成了女妖。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也害怕了，本想欠身起来，可是两条腿打飘。这时女客人用哀求的声音说：“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请原谅我大胆；我是你朋友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克某某的姐，我无数次听他讲起您，所以决定同您认识。”受惊的女主人嘟噜着说：“很很荣幸。”女客人脱掉自己的遮阳帽，甩了一下卷发，就坐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旁边，拉着她的手······用深沉激动的声音说：“这就是她呀。这就是善良的、明白的（或译“明亮的”、“光明的”）、高尚的、神圣的人!她是何等单纯而又何等深邃的女性啊!我多么高兴，多么高兴呀!我们将会如何相爱啊!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我想像的正是这样的女性啊！”她用眼睛注视着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眼睛，轻声地补充说：“我的好人，我善良的好人!您真的不生气吗?”——“您哪里的话，我很高兴······您不想喝茶么?”女客人谦虚地微微一笑。她仿佛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地道的德语：“多么真诚!多么爽直啊!”然后继续说：“请允许我拥抱您，我亲爱的!”
老处女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那里坐了三个小时，一直没有停嘴。她竭力给新朋友讲述自己的重要作用。这位不速之客走后，疲惫不堪的（或直译“可怜的”）女地主立刻去了浴室，然后喝够了菩提花茶，就上床睡觉了。可是第二天老处女又回来了，她坐了四个小时，离开时还许诺今后每天都来拜访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老处女显然是打算彻底发展和培养成功她所谓的丰富天性，并且她大概真能最后让女友的天性消磨殆尽（或译“把女友折磨得脱胎换骨”。原文完成体及物动词ухо-дить表示“折磨”、“使消磨”。译者注）。幸亏发生了以下两种情况：第一、两星期以后老处女就对自己兄弟的这位朋友“完全”失望了；第二、老处女爱上了一个路过自己家的大学生，立刻同外地的这位青年开始了紧张、热烈而卓有成效的通信；她在自己的信里，照例是祝福对方神圣而美好的生活，并且正在牺牲“整个自己”，只要求一个“姐姐”的名称，她照例专注于大自然的描写，并且提到歌德、席勒、别特金和德国哲学，最后她把那个可怜的青年弄到痛苦、绝望的地步。但是青春终于获胜！一个美好的早晨，青年人醒来，忽然对这个“姐姐和好友”产生了无比的憎恨，气得几乎要打自己的侍从，一想到这种所谓高尚的、无私的爱情，恨得几乎咬牙切齿······但从此以后，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比以前更加避免同自己的女邻居交往了。（歌德1749——1832，德国诗人，剧作家，思想家，德国古典文学和民族文学的杰出代表。他是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和诗剧《浮士德》的作者。席勒1759——1805，德国诗人，戏剧家。他的名诗《欢乐颂》被贝多芬谱为第九交响乐的主题歌而闻名于世；席勒一生清平，却给人类留下了丰富的文学遗产。“别特金”按俄语音译。但“别特金”和以前各译本的音译名，均未在词典里查到。译者注）
唉!世上没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我对你们讲的这个善良女性的生活经历，全都成为过去；她家里那种曾经占统治地位的安静，现已永远地被打破了。现在，她的侄子——从圣彼得堡来的画家，住在她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八年前，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带养一个十二岁左右、父母双亡的孤儿安得留沙（“安得留沙”是“安得烈”的爱称。现在他已经二十岁左右了。译者注）；那是她已故兄弟的儿子。侄儿安得留沙有一双明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的小嘴，端正的鼻子和漂亮的高额角。他说话轻言细语，声音甜蜜柔和，爱清洁，懂礼貌，接待客人和气又热情，带着孤儿的情感亲吻姑妈的手。常常这样：你们还没来得及露面，瞧！他已经给你们搬来了圈椅。他一点也不淘气，不把地板踩的咚咚响，他坐在自己的角落里看书，那么文质彬彬（或直译：那么谦恭，那么安静），连椅背都不靠。客人进来了，可爱的安得留沙带着礼貌的微笑和腼腆的红脸欠起身；客人走了，他又坐下，从口袋里取出小刷子和一个小镜子，梳自己的头发。很小的时候他就对绘画有兴趣。他只要得到一小块儿纸，立刻就问女管家阿嘉菲要一把剪刀，很仔细地把纸剪成四方块儿，再把四周修理好，然后开始绘画：他或画一只眼睛，眼珠很大；或画一个希腊人的鼻子；或画一座房子，上边矗立着烟筒，冒出袅袅炊烟；或画一条狗，狗的脸像一条长凳；或画一棵小树，树上有两只小鸽子；画的下面写着：“某年某日，安得烈·别洛夫佐洛夫画，在麻雷耶-布莱克村”。（“安得烈”是名，“别洛夫佐洛夫”是姓。“麻雷耶-布莱克”中间的连字符，看来是个某人的双姓，字面意义是“小踢腿”。译者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命名日前的两个星期里，他画得特别来劲儿：命名日那天他第一个出来祝贺，并且给姑妈献上一卷画，画卷用一条玫瑰色带子系着。达吉雅娜·
鲍里莎夫娜亲吻侄儿的额角，结开带子，画卷展开了，吸引客人们好奇的目光，上面浓墨重彩，画着一座圆形的庙宇，中央有立柱和祭坛；祭坛上燃着一颗心，还放着一个花环，花环的上端画着一条弯曲的带子，上面用清楚的字母写着“侄儿献给敬爱的姑母和恩人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鲍格丹诺娃，以表最深切的感激”。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又亲吻他，赏给他一个银卢布。但是她对侄儿并不感到特别的亲切，因为她不大喜欢安得留沙献媚的表现。安得留沙成了青少年后，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开始关心他的未来。一件意料不到的事件使她摆脱了困境······（“鲍格丹诺娃”是姓。译者注）
不过正是八年前，别涅沃廉斯基先生——彼得·米哈伊雷奇（名·父名。“别
涅沃廉斯基”是姓。译者注）顺路来拜访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此人是六级文
官，获得过勋章。别涅沃廉斯基先生曾经在一个最邻近的县城里服务，当时常来
拜访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后来他迁升到彼得堡，在部里获得一个相当重要的
职位。他时常因公外出，这一次出差，想起了自己的这位老朋友，顺便乘车来
她家，打算在“乡村宁静的环境”休息两天，躲开公务的操劳。达吉雅娜·鲍里
莎娜以常有的热情接待了他，而别涅沃廉斯基先生···但是在继续我们的故事
以前，请允许我给亲爱的读者介绍这个新人物。（“乡村宁静的环境”引自普希
金《叶甫盖尼·奥涅金》第七章第二节。这是屠格涅夫在《猎人笔记》第二次引
用普希金的这部著作。该诗写道：“置身于乡村宁静的环境，享受着春风拂面的
清福；但心情又是多么的沉重！或许我跟这种享受无缘；”译者注）
别涅沃廉斯基先生是个人胖子，中等身材，相貌温和，腿特别短，手胖乎乎的；他穿着宽大的，非常整洁的燕尾服和雪白的衬衫，脖子上高系着宽领带，绸坎肩上露出一条金表链，食指上带着钻石戒指，头上是浅黄色的假发。他说话，既自信，又谦虚；他迈步，却没有声响；他愉快地微笑，愉快地转动眼睛，愉快地把下巴搁在领带上；总而言之，他是个愉快的人。他极慈善的心也是上帝赐的：他容易哭，也容易高兴；此外，他对艺术燃烧着无私的热情，而且真正是无私的，不带成见的，因为他对艺术，如果说真话，根本就没有见解。甚至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这种热情是从哪里来的？是由于什么神秘莫测的法则产生的?看来，他是个正面人物，甚至是个平凡的人······不过在我们俄罗斯，这种人是相当多的······（这是作者幽默的讽刺！译者注）
对艺术和艺术家的这种爱好，使这些人身上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甜得腻人的东西，成了“绣花枕头”，“粘满蜂蜜的木头人”；同他们相识，同他们谈话，是痛苦的。（这些人故作斯文，“爱好”艺术，实际对艺术一窍不通。译者注）比如，他们从不称拉菲尔为拉菲尔，从不称柯莱曹为柯莱曹：他们却说成“神圣的桑其他奥，不可摸拟的德·阿莱格里斯。”（拉斐尔·桑其奥和柯莱曹·德·阿莱格里斯均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前者详见上海词书出版社《世界历史词典》。译者注）他们说话总要带着南方的口音。他们把粗俗的、骄傲的、狡猾的、平庸的才能推崇为天才（他们按南方口音把“天才”说走了样）：意大利的蓝天呀，南方的柠檬呀，布仑特河岸的香气，——这些话不离他们的口。“喂，瓦尼亚（瓦尼雅）！”或者“喂，萨沙（萨莎）！”（俄语惟独Ваня和Саша这两个“爱称”可以指男人或女人。所以前者分别译成“瓦尼亚”和“瓦尼雅”，后者分别译成“萨莎”和“萨沙”。译者注）他们带着情感互相说，“我们去南方吧，去南方吧······因为我们是希腊人的心灵，古代的希腊人!”在展览会上就可以观察出他们的心态和尴尬，他们在某些俄国画家的某些作品前面(应该指出，这些先生们大半是可怕的爱国主义者)，一会儿退后两步，样起头，一会儿又走近图画；他们的眼睛蒙着带油的泪花（这些人大都是胖子。译者注）······最后他们用激动得要破的嗓子说：“我的上帝啊！心灵呀，灵感!心血呀，心啊!他投入多少心血啊！他投入无数的灵感呀······怎么想出来的!想得真巧啊!”但是请问，他们自己客厅里是些什么样的图画呢!什么样的画家每晚来他们家作客、喝茶、听他们谈话呢!他们的屋里，右面有一把刷子，磨光的地板上有一堆垃圾，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放着黄色的茶炊，主人自己穿着睡衣，戴着便帽，一边脸颊容光焕发——这就是他们呈献在这些画家眼前的画面远景致!这些缪司（或译“文艺之神”）长头发的后代，是带着大胆和轻蔑的微笑来他们家作客的呀!在他们家钢琴旁边尖叫的又是面色多么苍白的小姐啊！因为我们俄罗斯形成了这样的规矩：一个人不能只关注一门艺术，什么都给他们看看吧。所以丝毫也不用奇怪：这些爱好艺术的先生们对于俄国的文学、尤其是戏剧竭力加以保护······《扎果倍·萨那扎莱们》就是为他们写的：一位未被承认的天才，他同人类、同全世界进行斗争，虽然这种斗争被描写过一万次，仍然震撼着他们的心······（“扎果倍·萨那扎莱”显然是该作品《扎果倍·萨那扎莱们》的主人公。因为用“多数”形式，所以译成“们”。）
别涅沃廉斯基先生来后的第二天，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在喝茶的时候吩咐侄儿拿出自己的画给客人看。别涅沃廉斯基不无惊讶地问：“是他画的么？您侄儿画的?”说时，他带着同情和关心转向安得留沙。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回答说：“当然是他画的。对绘画着了迷!是他一个人画的，没有老师。”别涅沃廉斯基先生马上说：“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安得留沙红着脸，含着笑，把自己的小本子递给了客人。别涅沃廉斯基先生装着行家的模样，一页一页地翻开。“好，年轻人，”最后他说，“好，很好。”他抚摸起安得留沙的头来。安得留沙趁机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多好的天才呀!恭喜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恭喜您。”她说：“瞧您说的，彼得·米哈伊雷奇！这里我找不到老师教他。从城里请又太贵；邻村阿尔塔莫诺夫家里倒有一个画家，听说还是位高手，但女主人禁止他给别人教课，说这样会破坏他的兴趣。”别涅沃廉斯基先生哼了一声，沉思了，皱着眉头，看了安得留沙一眼，忽然加了一句：“这件事我们以后谈吧，”说时，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当天他请达吉雅娜·鲍里沙夫娜允许同他单独谈一谈。他们闩好了门。过了半点钟叫安得留沙进去。安得留沙进去了，别涅沃廉斯基先生站在窗旁，脸上有红晕，眼睛闪着光。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坐在屋角里，在那里擦眼泪。（看来他们过去有旧情。作者有意暗示这点。译者注）最后她说：“安得留沙，谢谢彼得·米哈伊雷奇：他愿意做你的监护人，把你带到彼得堡去。”安得留沙顿时愣住了。别涅沃廉斯基先生用充满着尊严和宽容的声音说：“你对我说真话，你愿不愿意做画家，青年人？你对艺术有没有神圣的使命感?”（这位官员已经习惯在谈话中用вы称呼对方，而且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称“青年人”。但вы这里译成“你”而不译成“您”。译者注）安得留沙颤抖地回答：“彼得·米哈伊雷奇，我很愿意做画家。”别涅沃廉斯基先生说：“如此说来，我很高兴。你离开自己敬爱的姑母
，当然会很难受，你应该对她怀着永远的感激。”安得留沙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眨巴眼睛说：“我非常爱我的姑妈。”别涅沃廉斯基先生说：“自然，自然，这很好理解，也值得称赞，但是你想到······将来会有多么快活······你的成就······”善良的女地主嘟噜地说：“安得留沙，拥抱我。”安得留沙奔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唔，现在谢谢你的恩人吧······”安得留沙抱住别涅沃廉斯基先生的肚子，踮起脚尖，总算够着了他的手，那个恩人也确实接受了，但并不太急于接受······本来麻，他应该先安慰、满足小孩儿，然后才能使自己享受快乐!大概过了两天，别涅沃廉斯基先生走了，带走了自己的新养子。
在分别的头三年里，安得留沙常有信来，信里有时还附有图画。别涅沃廉斯基间或也以自己名义加上几句话，大半是称赞的话；后来信开始少来，最后完全断了。侄儿竟整年没有音信，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开始不安了，忽然收到一封短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姑母!
三天前，彼得·米哈伊雷奇，我的监护人去世了。中风、瘫痪残忍地夺去了侄儿最后的支柱。当然，侄儿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在七年里侄儿取得了很大成绩；侄儿寄厚望于自己的才能，能够靠它生活；我并不灰心，但还是请姑母，如果能够的话，寄来二百五十卢布钞票，以解燃眉之急。吻您的手，永远爱您。”等、等。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给她侄子寄去了二百五十卢布。过了两个月他又要钱；她收集了最后的钱，又一次寄去了。第二次寄钱后不到六周，他第三次又要钱，信里仿佛说公爵夫人捷尔捷列舍涅娃向他预定一幅画像，他需要钱买油彩。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拒绝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来信说，他打算到乡下来恢复自己的健康。果然，这年五月安得留沙回到了麻雷耶-布莱克村。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起初都不认得他了。按他信上说，她所等候的是一个瘦弱的病人，可是却看见了一个宽肩膀、大脸庞的胖小伙子，脸色红润，卷曲的头发都有油了。细弱苍白的安得留沙变成了强壮的安得烈·伊万诺夫·别洛夫佐洛夫（名·父名·姓。“安得留沙”是“安得烈”的爱称或小名。前者也可译成“小安得烈”。译者注）。他还不仅外貌变了。随便、卤莽、轻率和难忍的邋遢，取代了从前的礼貌、腼腆、谨慎和整洁；他现在，走路左右摇摆，入座时冲向转椅，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伸着四肢，张开大口打着哈欠；对待姑母和别人粗暴无礼。仿佛说，我是画家，是自由的哥萨克!&你要知道阁下我!他常常是好几天不拿笔；一旦找到他所谓的灵感，就折腾开了，仿佛喝醉了酒，痛苦、不安、吵闹；粗暴和卤莽显露在脸上，眼神也变得呆板了；他大放厥词，谈自己的天才，自己的成绩，他怎样发展，怎样前进······其实，他的才能也就是刚够画不怎么样的人物肖像。他是个完全的不学之徒，一点书也不读，何况画家干吗要读书呢?自然，自由，诗歌——这就是画家生命中的要素呀！瞧他那副洋相！摇动着卷发，吊起夜莺般的嗓子，猛吸着茹可夫牌香烟!&这种俄罗斯人的豪放无疑是好的
，但对他不合适；而没有才能的“二手”诗人（或译“文抄公诗人”）是令人难堪的。我们的安得烈·伊万诺夫就这样住在姑母家里：白吃的面包显然很合他的口味。但他使客人烦恼得要死。他常常坐在钢琴前(&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还是有钢琴的)，用一个指头寻找《疾驰的马车》；点击和音，敲打键盘；连续几小时痛苦地嚎叫着瓦尔拉莫夫的浪漫曲：《一棵孤松》或《不，医生，你不要来》。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或直译：他的眼睛浮出了油水），两颊苍白得像鼓皮······要不就忽然一声，如雷贯耳：“‘安静吧，爱情的波涛》······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吓了一跳。
有一天她对我说：“奇怪的事情!怎么现在总编些绝望的歌曲，我那个时代编的是另一种歌：虽然也有悲歌，但听起来还是愉快······例如：
你来草场找我吧。
我在白白地等你，
你来草场找我吧，
我时刻流着眼泪。
我亲爱的朋友啊
你不要来得太晚！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狡猾地微微一笑。
那时候她的侄儿在隔壁房间吼叫起来：“我痛苦，我痛苦。”
“够了，安得留沙。”
不安静的歌手继续唱道：“心灵在离别中发愁。”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摇着头。
“唉，我受够了这些画家了······”
从那时算起，一年过去了。别洛夫佐洛夫至今还住在姑母家，总准备到彼得堡去。他在乡下更发胖了，姑母对他已感到失望（谁能想到会这样），而附近的姑娘们爱恋着他······
许多从前的朋友不再坐车到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家做客了。
《译后随笔》&&本篇译文约一万三千字。标题直译是：《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及其侄子》。“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黑点前是名，后是父名）是尊称，因此也可译为“尊敬的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本篇写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为人，以及她收养与培养侄儿的情况。但这位侄儿学画没有成功，白花了她的钱和心血。这里不由得联想到第六篇《富农奥夫谢尼科夫》，就其内容本可以把标题改为《富农奥夫谢尼科夫及其侄子》，因为他的侄子真还是个重要的主人公哩！这里还可以联想到第四篇《县医奇缘》：那姑娘的母亲也是个寡妇小地主，但作者只是蜻蜓点水，一提而过。主人公是那个姑娘，而不是她的母亲。
本篇主人公她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如小说写的，“她出生贫穷的地主世家”，不仅她，她的祖辈几代都是穷地主；她现在五十来岁，很早就守寡；她没有多少文化，但很聪明；她为人善良，思想自由。她是“我”这样的青年人敬爱的“老妈妈”。在《猎人笔记》中，这是以主人公的“名和父名”这种尊敬的称呼为标题的是唯一的一篇。“我”对她的敬爱和崇拜，溢于言表。
摘录一篇散文，就标题为《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原文合乎现代标准，几乎没有古词和俗语，句子结构比较简单，内容也明白好懂，实在是一篇很好的俄语教材：
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
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
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женщина
летпяти-десяти，с&&большими&&глазами
на выкате，несколько тупым носом，рямянымищеками и
двойным&&подбородком.&Лицо
её&дышит приветом и
лаской.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五十来岁的女人，鼓着一对灰色的大眼睛，鼻子有些钝，双颊红润，下巴是双重的。脸上洋溢着好客的热情。Онакогда-то
была замужем，но ско-роовдовела.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весьма замечательная
женщина.她结过婚，但不久就守寡了。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位很出色的女性。Живёт&&она&&безвы-ездно
в своёммаленьком поместьи， с
со-седями мало знается， принимаети любит одних молодых
людей.她住在自己的小庄园里，不出远门，同邻村的地主很少交往，只接待和喜欢他们中间的年轻人。Родилась
она от весьма бедных помещиков и не по-
лучиланикакого воспитания， то есть не говорит по
француски； в Москве даже ни-когда не
бывала，——и，несмотря на все э-тинедостатки，так просто и
хорошо себя держит，
так&&свободно
чувствует и мыс-лит， так мало
заражена&&обыкновенными
недугами&&мелкопоместной&&барыни，что，поистине，
невозможноей не
удивляться.她出生穷地主家庭，未受过任何教育，即不会讲法国话；甚至从未去过莫斯科；虽然有这些缺点，可是她为人单纯，洁身自好，感情丰富，思想自由，也很少沾染小地主太太常有的各种毛病——真不能不令人惊异。Ив
самом де-ле： женщина круглый год
живёт в дерев-не， в глуши——и не
сплетничает，не пищит， не приседает，не волнуется，не давится， не
дрожит от
любопыства···чудеса！······的确，一个女人成年累月住在偏僻的乡村，却不造谣生事，不唉声叹气，不羞羞答答，不闹情绪，不生闷气，也不不过分地好奇······这简直是奇迹!Ходит
онаобыкновенно в сером тафтяном
платье&&и белом
чепце с висячими， лиловыми
лентами；любит&&покушать，
нобез изли-шества； варенье，сушенье и соленье
предоставляетключнице.她平常穿灰色的丝绸连衣裙，戴白色的包发帽，上面挂几条淡蓝色的飘带；她爱吃点什么，但并不过分；爱吃的果酱、干果、咸菜，她交由女管家做。Чем
же она занимает-ся целыйдень？спросите
вы.&Читает？Нет， не читает；да и правду
сказать，книгине для неё
печатаются.那么她整天做什么呢?&读者会问。她读书么?——不，不读书；老实说，书不是为她印的······
Если нет&&у ней
гостя，сидит себе моя 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под окном
и&&чулок
вяжет——зимой；летом в сад ходит， цветысажает и
поли-вает， с котятами играет по целым
часам，голубейкормит···如果她没有客人
，那末我敬爱的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冬天就坐在自己窗下织袜子；夏天便到花园里种花、浇水、同小猫玩耍几个小时、喂鸽子······Хозяйством&&она&&мало
за-нимается.Но если заедет к ней
гость,мо-лодой какой-нибудь
сосед,которого она жалует,——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вся оживится；усадит его，напоит чаем，слушает его
рассказы，смеётся，изредка его
по&&щеке
потреплет，но самаговорит мало； в беде，в горе утешит， добрый совет
подаст.她很少过问家务，管理产业。但如果来了客人——某个她所欢迎的邻村的年轻客人（比如“我”。译者注），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精、气、神全来了（或意译“心花怒放，忙个不停”）；她留客人坐，给他喝茶，听他讲故事，会心地笑着，偶尔还亲热地拍拍客人的脸颊，但她自己却很少说话；你遇到痛苦和不幸，她安慰你，善心地给你忠告。Сколько&&&людей&&&поверили&&&ей
свои домашние，задушевныетайны，плака-ли у ней на
руках.&Бывало，сядетона
про-тив гостя， опопрётстя тихонько
на&&ло-котьи
с таким участием смотрит ему&в глаза，
так&дружелюбно&улыбается，
что гостю невольно в голову придёт мысль：《какая
славная&&женщина，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Дай-ка я тебе расскажу， что у меня на
сердце》.有多少人放心地向她敞开自己家里和心里的秘密，并伏在她的双手上痛哭呀!她常常坐在客人对面，一只胳膊肘儿托着头，带着同情和关心望着客人的眼睛，带着深情和友爱微笑着，以至客人不由得想入非非：“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您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呀!让我对您诉说我的心事吧。”（这里已经用了称呼亲人、爱人、母亲的ты。译者注）Веё
не-больших，уютных комнатках хорошо，теп-ло
человеку；
у&&ней&&всегда&&в
доме пре-краснаяпогода， если можно так
выразиться.在她不大的房间里，客人感到舒服和温暖；在她家里，如坐春风，四季如春——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Удивительнаяженщина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а никто ей не
удив-ляется：её
здравый&&смысл，
твёрдость&&и
свобода， горячее участиев чужих бедах и радостях，словом，
всё её достоинства
точно&&родилась с
ней， никаких&&трудов
и хлопот ей
нестоили···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是位出奇的女性，但是谁也不感到她出奇：她健康的思想，她坚强和自由的性格，她关心别人苦乐的热情，总之，她所有的这些优点，简直与生俱来，自然而然，并没有花费什么努力和辛苦······
Её&&иначе&&и&&вообразить
невозможно， стало
быть&&и&&не
за что её
благодарить.他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可能不这样！所以也不用因为什么感谢她。Особенно
любит&&она&&глядеть
на игры&&и
шалости&&молодёжи，
сложит руки
под&&грудью，
закинет&&голову，
прищурит
глазаи&&сидит，
улыбаясь，да&&вдруг
вз-дохнет&и&&скажет：ах，вы&&детки
мои，дет-ки！···她特别爱看青年人的淘气和嬉戏；她把手交叉地垂放在胸前，仰起头，眯缝着眼睛，坐在那里微笑，忽然一声叹息，说道：“你们呀，我的小孩子们，真的是小孩子呀!”······
Так，бывало， и хочется по-дойтик ней взять
её за руку и сказать：послушайте，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а，вы себе
цены&незнаете，&ведьвы&привсей&вашейпростоте&инеучёности&необыкновенноесущество.于是有人愿意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听我说，您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虽然单纯和没有学问，但您是不平常的人物
!”（这里还是用尊呼一般人的вы。译者注）
Одно имя её звучит чем-то
знакомым，приветным，охо-тно
произносится，возбуждаетдружелюб-ную
улыбку.光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就觉得熟悉、亲热，并且人们乐意叫它，它能引起人们友好的微笑。
&&&&本篇开头第一段就写“我”坐车去拜访这位不平凡的女性。沿途的风光、景致、人物，写得具体、生动、精彩。也附上原文，供俄语爱好者阅读欣赏：
亲爱的读者，请上车（直译“把手给我”），我们一起去走访吧。Дайте&&&&&&&мне
руку，любезный читатель，и поедемтевместе со
мной.今天天气很好；五月的天空蓝湛湛的（或译：呈现柔和的蓝色）；冲天杨平滑的嫩叶，像洗过的一样,在那里闪烁；宽阔平坦的大道全被一种根茎是浅红色的细草覆盖了，这种草是羊群最愿意吃的；左边和右边，在丘陵的斜坡上，黑麦田绿油油的秧苗轻轻地泛起了涟漪（“黑麦”是做黑面包的麦子。译者注）；一片片乌云的阴影，在绿色的麦浪上掠过，像一片稀释的墨迹。Погода&&прекрасная；&&кротко&&&синеет
майское небо； гладкие мо-лодые листья ракит блестят，
словно
вы-мытые；широкая，ровная&&дорога&&вся&&по-крыта
мел-кой&&травкой&&с&&краснова-тым
стебельком，которую так охотно щиплют овцы； на-право и
налево，подлиннымскатам пологих холмов，
тихо&зыблется
зелёная
рожь；жидкими&&пятнами&&скользят&&по
ней тени небольших
тучек.远处,树林黑黝黝的，湖水闪着光，村庄呈黄色；云雀成百地飞起，唱着，又迅速地落下，伸长脖子，站在大的石块上；白嘴乌鸦停在道上，望着你，紧贴地面，又跳了两下，沉重地飞到旁边，让车子走过；山谷对面的山坡上一个农民在耕地；一匹斑色的小马驹，短尾巴，蓬乱的鬃毛，用不稳的四腿，跟在母亲后面跑；还能听见它细柔的嘶鸣声。Вотде-леньи
темнеют леса，сверкают пруды，же-лтеют деревни；жаворонки
сотнями&&под-нимаются，поют，падаютстремглав，
вытя-нув шейки торчат на глыбочках；грачи на
дорогеостанавливаются，глядят на вас， приникают к земле， дают вам
проехать и подпрыгнувраза два， тяжко отлетают в сторону；
на&&горе&&за
оврагом мужик па-шет；пегий жеребёнок
с кузым хвостиком и взъерошенной гривкой，бежит на
невер-ных ножках вслед за матерью： слышится его тонкое
ржанье.我们的车驶进白桦林；浓厚的清鲜气味沁人心脾。Мывъезжаем в
берёзовую
рощу；кре-пкий&&запах&&приятно
стесняет
дыхание.村寨的栅门到了。车夫爬下车，三匹马儿打着响鼻，那两匹拉边套的东张西望，那匹架辕的摇着尾巴，把脑袋靠在马轭上.Вот
околица.Кучер
слезает，лошадифыркают，пристяжные&&&&&&оглядываются，&&коренная&&&&&помахивает
хвостоми прислоняет голову к
дуге···吱呀一声，寨门开了，车夫又坐上车······“驾!”村庄就在我们面前。Скры-пом
отворяется
воротище.&Кучер&сидит-ся···Трогай！
перед нами
деревня.经过五个院落，马车向右拐，往下行驶到一个小洼地，再向堤坝驶去。Миновавдво-ров&&пять,&мы&&сворачиваем&&вправо，спус-каемся
в лощинку，взъезжаем на
плотину.在一个小湖的对面，一个褪了色的红木板屋顶，连同两根烟筒，掩映在苹果树和丁香树的圆顶里。车夫顺着围墙，向左驾驶；在三只衰老不堪的杂种狗嘶哑的尖叫声里，马车进了敞开着的大门；在宽阔的院子里，经过马圈儿和柴草房，很利索地绕了一圈儿；车夫向一个老妇人灵巧地鞠了一躬；这个女管家正侧着身子跨过高门槛，进开着门的储藏室；最后车夫把车停在一座屋面暗淡、窗户明亮的房子的台阶前······我们来到达吉雅娜·鲍里莎夫娜的家。她亲自打开通风小窗，向我们点头······За&&&небольшим&&&прудом，
из-за круглых вершин яблонь и сиреней
видне-етсятесовая крыша，некогда
красная&с двумя трубами； кучер
берёт вдоль забо-раналево и при
визгливом и&сиплом лае
трёхпрестарелых
шавок，въезжает&&в
нас-тежь раскрытыеворота，лихо мчится
кру-гом по широкому
двору&&мимо
конюшни&&и&&сарая&&молодецки&&&кланяется&&&старуха
ключнице， шагнувшей боком черезвысо-кий порог в
раскрытую дверь и останав-ливается，наконец，перед
крылечком тём-ногодомика с светлыми
окна-ми···
Мы&&у&&Татьяна
Борисовны.Давот и она сама от-воряет
форточку&&и&&кивает
нам головой.
老妈妈，您好呀!
&&&&Здраствуйте，матушк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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