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里有玩对调的吗,一般打牌玩游戏惩罚小说的时候会说什么

【大圣说事】赤峰对调里藏着恁多智慧和文化,悟透了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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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峰人给外地人的印象,除了聪明、缜密、会吃、善饮,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会玩,而且是透着智慧的玩。要说玩还得从咱赤峰人的对调说起,无论是在屋檐下,还是在火车上,亦或是远离家乡,奔波在外,只要能一起玩对调,再陌生的人也会倍感亲切!
赤峰人对对调情有独钟,可谓趋之若鹜啊!估计会打对调的人数能达百万之多。只要有时间,哪怕是半小时,也要见缝插针地玩上几把,也有的半宿半夜地玩,通宵达旦的打。小区、公园、广场、路边,修车的、卖水果的、修鞋的、遛弯的、闲逛的……只要稍有时间,便聚在一起,打起对调来,头不睁眼不抬,一心只想来好牌,两眼只盯牌起落,两腿蹲的已打摆。不来钱、不赌博,但一年四季到处都能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打对调的情景,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喜爱的一项智力运动。
红山区的长青公园大家伙都知道。那院子,嚯!大树参天,小路怡然,真是太美了!公园里面有个一个牌匾特醒目:对调城,真是名副其实啊!这里有很多石桌椅,专供居民打“对调儿”。抬眼看去,即使天再冷,总会有几堆人在对调中激战。对调最好的时节是夏日,高大的杨树或婀娜的垂柳,形成天然的大“遮阳伞”,几十套桌天天爆满,还有人自带用具,席地而坐。人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玩“对调”。
赤峰的对调必须两副牌,四个人,两两一组,需要相互配合,配合越默契获胜的几率就越大。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打对调更是这样。和多数纸牌游戏不同的是,对调不是一把定输赢,而是要从A开始升级到K一共十三级,最先打完K的获胜。所以说打对调是个持久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可是个定力活。而且即使暂时遥遥领先,稍不留意就让人家反超也是正常的,最终谁能称雄称王可是不一定的,所以在对调上面最体现赤峰人的定力和智慧了。
“打对调”有许多专业术语:例如“涨包儿”(很牛、潇洒的意思),如果打家的牌好,可以把大王或小王,或两个王同时“涨包儿”出去,对方也可“涨包儿”把王扔出换底牌,扔出几个王换回几张,这样如果此局胜利,打家可以连升三级、五级,如果输了,对家也是要连续升级。还有什么“三支箭”、“拖拉机”、“抠底”、“嘎巴锅”等等。
无论相识与否,只要坐在一起“开战”,气氛就立刻不一样了,牌桌上的人们神情各异,有的人因为牌的好坏或喜或悲,有的人无论抓到什么样的牌都不动神色。“打对调”最常用的战术就是“牌口不一”和“连蒙带吓”,这是迷惑对手的基本“兵法”。打到兴奋时拍掌、顿足、唾手……什么动作的都有。扑克牌被拍在桌上啪啪作响,一个个漂亮的甩牌,使对手眼睛发直、无可奈何。
赤峰人俗话说:“打对调嘛!还不是怎么玩都中,勾(J)到底、圈(Q)半截啥的,还有凯(K)翻车唔的,也有够多少分出溜坡拉哄地,从尖(A)儿一直打到凯(K),一边打牌,一边诈唬哨着挺来劲儿。麻溜儿的用不了半个点就造完,墨迹的吭哧瘪肚出不了锅。如果打乐呵了,总木晚也不散烟,直到打成为止。你撒么吧,不论晌火头子还是哄晌,只要是打牌的,亨是八九都干对调呢。”
要说咱大赤峰人就是厉害,这对调游戏规则不知哪个高人设计出来的,三十六计都快用上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在这里不适用,打对调千万不能高兴太早,要步步小心,俗话说“好牌不来头三把”,这是对失利者的安慰,也是对开局就来一手好牌的警告,失利者往往会峰回路转,得意者也会大意失荆州,一下跌倒低谷。你往上长,他往下拉,你升级,我给你出溜坡,不管你打到几,长多高,只要我捡140分,我就给你出溜坡,出溜到底,让你前功尽弃,白费力气。你长到J,我给你J(勾)到底,长到Q,我给你Q(圈)半截,你长到K,我给你K到J,可谓步步惊心、处处惊险!
也有人说:“赤峰对调就是不让别人好,我上不去也要把别人拉下来。”大圣不这么认为,人生好比战场,对调就是模拟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且不是一个人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如果你是个人英雄主义,那是要注定失败了,只有具有团结合作精神的人,善于打配合,才是真正的赢家!
小小对调把赤峰人的智慧体现的淋漓尽致!每一位都犹如冲锋陷阵的将军,需要在重重关卡中设定方案、稳步实施、沉着前进,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有阻碍,越要努力,只要拿出抓铁有痕、咬定不放松的精神,按着既定方案,默契配合,成功就不远了。
当然也有运气问题,俗话说:牌好休大意,牌差莫心焦,不管啥牌也不能气馁,都有成功的希望!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将军梦,和平年代也只好在对调中实现这个梦想了,在对调中感悟峰回路转的乐趣、享受斗智斗勇的快感,智慧在不觉中大增!人在游戏时,最能体现本性,游戏时也最容易暴露人的天性。反过来,游戏又促进人的思维,赤峰人的智慧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发挥,说不好是赤峰对调成就了赤峰人智慧,还是赤峰人的智慧成就了赤峰对调!
随着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QQ游戏上玩对调,并且还吸引了好多的外地玩家。每年在赤峰市区的对调大赛更是不胜枚举,市广播电视台的对调大赛也是风生水起,热闹非凡,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回大家知道为啥刮风天都能看到老头、老太太围一圈打对调了吧,弄个大洗衣盆,旁边还得用大石头挡风。无论是城市社区,还是农村牧区,“赤峰对调”几乎无处不在。小小扑克牌游戏浸透了赤峰人独有的思维和智慧,凸显出了带有对调文化的赤峰精神!
撰文/大圣 音频制作/大圣 审稿人/大圣 责任编辑/大圣贝拉 责任美编/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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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雯馨,笔名甘草,曾用名韦静波,广西大新县人。曾在《民族文学》《广西文学》《红豆》《鄂尔多斯文学》《滇池》等刊物发表作品30多万字。出版诗集《长大的世界》,长篇小说《到处找你》。作品多次获奖。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宁市作家协会理事,复旦大学第二届作家班学员,鲁迅文学院首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南宁市第二届签约作家。最近,马大胜心情不错。很快就要换届了,在合圩乡当了五年的党委书记,马大胜明白,是应该离开的时候了。这些年来,为了合圩乡的大事小事,他常常夜不能寐。这段时间,只要不出什么差错,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地调离合圩乡。从现在开始,马大胜想让自己彻底地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睡觉,安安静静地等待组织部的一纸调动公文。乡里的夜很冷。寒风吹过,树叶发出“呼呼呼”的声音,仿佛鬼哭狼嚎。乡里缺乏文体活动,夏天天热,乡里的干部们还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什么的,可一到冬天,除了偶尔喝酒吃火锅之外,干部们基本上是各自在家裹被子睡大觉。马大胜也不例外,今晚吃过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感觉两只耳朵都冻得僵硬了,就急忙回家上床睡觉。所谓“家”是马大胜一个人的家。马大胜的妻子和儿子都在县城。自从参加工作以来,马大胜一直在乡里工作,跟家人聚少离多。妻子抱怨过,曾跟马大胜约定,每天至少互通一个电话。马大胜口头答应,但做不到。倒是妻子做到了,妻子有事没事就来电话,这让马大胜有些不能理解,却只能敷衍了事。这不,马大胜刚钻进被窝里,妻子黄丽红的电话就来了。马大胜拿起电话就问,什么事?黄丽红说,你很久不回家了,几时回来,顺便带几斤野猪肉吧。马大胜一听,有些不高兴,说这大半夜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应该说野猪肉!黄丽红就说,说野猪肉怎么了?你看看你那个乡穷得叮当响,值得一提的只有野猪肉了。马大胜就不吱声了,问,买多少?黄丽红说,至少得买十斤二十斤吧,也不知今年小许和邓副还来不来咱家拜年。如果他们每人送个十斤八斤,那你就不用买了。马大胜说,我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这个时候你就算计别人来不来拜年了?我告诉你,马上就要换届了,小许和邓副还有心上咱家送野猪肉?马大胜说完,正要挂电话,却听见黄丽红说,对了,今年要给陈部长家拜年吧?调动的事千万别忘了,你就多买几斤野猪肉,到时给陈部长家送去。撂下电话,马大胜愣怔了好久。这段时间,自己光想着要换届、要调动了,至于能不能调,调到哪个部门,自己都没有深入地想一想。在这之前,马大胜从来不怀疑自己,调是肯定的,自己在乡里都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再不能调上县城,天理不容!至于能不能到重要部门当“一把手”,这才是问题的所在。可是,谁敢肯定换届就能调动?谁又敢肯定换届就能调上县城呢?这样一想,马大胜就有些懵了。马大胜思来想去,这才觉得是妻子黄丽红提到“拜年”二字触动了自己的神经。以前,他对“拜年”这两个字太熟悉不过了,逢年过节,我拜你,你拜我,你来我往,热闹非凡。以前,马大胜不仅对“拜年”熟悉,对“调动”也熟悉。那时,调动这种事说难就难,说不难就不难,无非就是请领导吃饭,送礼,送钱,或者请领导一同出游几天,调动的事就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地成了。但时下不一样了,中央下了个“八项规定”,从一般干部到领导,个个都躲瘟疫一样,把上酒楼吃饭当成一件不光彩的事,避之唯恐不及,过年过节更不敢给领导送礼。马大胜在合圩乡当乡党委书记之前,先后在平南乡当了三年副书记、五年乡长,他是一个不愿接受别人馈赠的男人。但是,当乡长和乡党委书记那些年,不仅逢年过节有事没事的,乡里的干部都要到他家走动,送几只鸡、几袋果或几斤猪肉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可马大胜一概谢绝,甚至在开会时公开讲过,过年过节不希望干部到他家走动,但乡干部们依然我行我素。这不,去年过年时,乡政府的小许和邓副到南平乡他的老家给他拜年。合圩到平南乡不是直线通行,因为正在修路,来往车辆都要绕来道行驶,全程两百公里。当看到小许和邓副一如既往地提着大包小件出现在他眼前时,马大胜内心着实有些感动。小许和邓副走后,马大胜的儿子喜盈盈地告诉马大胜,说小许和邓副各给他1000元的红包,马大胜感到忐忑不安。把红包退回去嘛又似乎见外。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后来,他就向组织部陈部长极力推荐小许和邓副,小许就由原来的乡团委书记提为副镇长,邓副也由原来的副主任科员提为副书记,马大胜这才觉得自己还清了小许和邓副的债。本来小许和邓副应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升了职的邓副好像与他不太合拍,有时候还摆出高姿态,不卑不亢爱理不理的模样,似乎并不把马大胜放在眼里。马大胜就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提拔邓副,也告诫自己从此不要接受他人的小恩小惠,以免做事时丧失原则。现在,黄丽红在电话里提到邓副这个人,马大胜就有些窝火。窝火是窝火,马大胜还是很快命令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这个春节怎么过。但想来想去,马大胜只能承认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是个低能儿,想想自己一个农民的儿子,能走到乡党委书记这个位置,是靠自己脚踏实地,努力工作换来的。他努力工作,也努力在人际关系这张网里穿梭,虽然有些辛苦,但毕竟没出任何纰漏。但今年的形势让马大胜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横下一颗心,自己劝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见风转舵,随机应变。主意一定,马大胜就将被窝外的那只手缩回被窝,掖紧了被子,想好好睡一觉,就闭上了双眼。但脑子却一刻不停地在转动,眼前总是晃动着几个人物,那几个人物是县委书记、县长、韦副书记、杨副县长和组织部陈部长。马大胜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这几个人的手中,只要能巴结到这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在这几个人物中,杨副县长是县委常委,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跟当地很多领导干部关系很铁,而且杨副县长这个人不仅实干,还豪爽,如果能跟他拉上关系,那调动的事就迎刃而解了。但杨副县长今年53岁了,现在领导干部年轻化,说不准杨副县长明年很快就到人大或政协去悠闲了。县里这几个人物中,当然是县委书记一言九鼎,可县委书记不是随便哪个都可以靠近的。再说了,最近一段时间,就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县委书记有违纪现象,早被上级纪委盯上了。如果小道消息确切,县里离“地震”时日不多啦!想想县委书记被“双规”或坐牢,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些正科级领导也会受牵扯的吧。总之,马大胜内心里是希望来这么一场大“地震”的,他自己隐约觉得,如果按照正常渠道调上去,自己最多能到一个不入流的部门去任职。所谓不入流就是不重要,可有可无,无人问津。比如地震局、红十字会、侨联、科协、文联等等,这种单位在县里被称为“冷板凳”,单位多的有五个编制,少的有三个,单位的主要领导除了开会,一年到头似乎没什么事干。如果自己不幸被调到这种单位去坐冷板凳,那何时才算熬到头?更可怕的是,直接就给你个主任科员,让你在乡下干到退休,那种命运是最悲惨的,圈内的人称那种人叫“死老鼠”。如果,自己不幸成了“死老鼠”,那就太凄惨了。所以,在即将换届这个节骨眼上,把握机遇,下半辈子的事业就风生水起顺风顺水,不然,就会仕途暗淡,政治生命过早地结束。
但是,要想谋到一个好职位,是必须寻找好路子的。好路子就是找关系。思来想去,马大胜觉得,今年自己有些可怜,就像一只孤雁,想起飞却找不到方向,想展翅却发现没了翅膀。在这之前,每年去给领导拜年,他都有乡长做伴。两个人以汇报工作为由,到县领导的办公室去,聊完工作后,起身前留下红包。这样的动作对马大胜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就像一个交警站在路口值勤完成的规定动作一样,不仅熟悉,而且自如。可是,今年的马大胜孤立无援,原因是乡长病了,肝硬化。乡长在医院一呆就是半年,似乎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要命的是,今年中央下的“八项规定”,就像孙悟空的紧箍棒,迎头给了他一棍子,让他眼冒金星,找不着方向。他不知道要不要给领导送红包,如果送,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投罗网!可是,万一你不送,别人都送,那就是自己拿剪刀断了自己的后路!在这节骨眼上,马大胜必须尽快决断,时间容不得他犹豫不决。这个时候,马大胜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能够救他的只有组织部的陈部长,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跟陈部长见上一面。否则,这个春节他将不得安宁。马大胜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大早,马大胜跟司机拿了钥匙,称家里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就开上单位的桑塔纳轿车进城。从合圩乡通往县城的是一条省道二级公路。本来合圩是县城通往省城的必经之路,但是,前些年高速公路从省城直通县城,比原来的省道二级公路缩短了70多公里。因为高速公路便捷,因此,这条省道公路就日渐寂寞了,合圩乡也就成了偏僻之乡,公路的保养也就无人问津,于是,长年失修的公路就变得坑坑洼洼。前年,合圩乡的野猪养殖专业户冯老板开着他的吉普车路过四岭村路段时,由于车速过快将路边玩耍的一个女孩压成重伤,气愤的四岭村村民把冯老板团团围住,用石头把他的吉普车玻璃都砸成碎片,村民们执意叫冯老板脱下裤子跪地求饶才肯放他一马。接到信息的马大胜火速赶到,果断地制止了村民们的过激行为,还叫几个干部护送冯老板回家。在马大胜的周旋下,冯老板最后用钱摆平了事故。为此事,冯老板对马大胜感激涕零,公众场合对马大胜客客气气,私底下却与马大胜称兄道弟,甘愿鞍前马后。声称只要马大胜需要,他可以为马大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车祸事件让马大胜收获了一个患难兄弟,可四岭村路段的公路却遭了殃。车祸事故当天,村民们为了防止过往的车辆车速过快,全村男女老少,一个个扛着铁锹锄头,像种果树一样在公路上挖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坑。随后,其他几个家住公路旁的村屯也一一照仿,从此,这条昔日平坦的县道公路就变成了今日的千疮百孔。晴天时,车子缓慢爬行,还能顺利通过,一碰上下雨天,过往的司机无不摇头叹气骂爹骂娘。桑塔纳轿车驰上公路的时候,天边的彩霞将一抹余晖洒在村庄上,染红了村庄和树木,也染红了马大胜驾驶的桑塔纳轿车。马大胜无心欣赏日出,他驾驶的桑塔纳轿车就像一头老牛拖着沉重的犁,在四岭村路段的公路上负重前行。正当他一边小心驾驶,一边在心里骂脏话的时候,放在副驾驶车位上的手机滴滴哒哒地像下雨声一样响了起来。马大胜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路过这该死的路段你就来了,且不管你,我先过了再说。这样想着,马大胜便不自觉地踩了一下油门,由于用力过猛,车子吼叫几声后,就哑了。马大胜意识到车轮动弹不得了,他打开车门,想下车看个究竟,却听见手机又响起了滴滴哒哒的下雨声。他骂了一句粗话,拿过手机,看见一个熟悉的号码,来不及细想,便以最快的速度用食指滑过手机屏幕。“冯主任,您好!”马大胜说。打来电话的是县政府办公室冯副主任。冯副主任是杨副县长的秘书。冯副主任在电话里告诉马大胜,春节前市长要来县里调研,市长钦点合圩乡作为这次调研点,一是调研合圩乡甘蔗种植情况,二是人畜饮水工程。冯副主任还说,还有半个月就到春节了,时间紧,任务重,要求合圩乡尽快拿出配合迎接市长调研的方案。听了冯副主任的电话,马大胜傻了。他右手拿着手机,愣愣地站在车门旁,脑子突然短路一样,一片空白。愣了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车轮已陷入沙坑里,动弹不得。他走到车轮前,看了一下,觉得不依靠人力,车轮是不可能自己从坑里跳得出来的。他抬起头,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求救的人。一转头,马大胜看见几个人正坐在屋子门前打麻将,周围还围着几个青壮年。虽然马大胜的车离那台麻将桌只有十来米,但那些人眼里只盯着麻将,并没有过多地看马大胜一眼。马大胜只好叫了一声“喂”,见没人看过来,又连续叫了几声“喂”。马大胜说:“兄弟们,你们可以过来帮我推车吗?”一个小伙子走过来,问马大胜:“多少钱?”马大胜反问:“你说什么?”小伙子说:“我问你,我们帮你推车,你给多少钱?”马大胜不由愣了一下,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他问:“你想要多少钱?”小伙子说:“一个人100元。”马大胜不接话,拨通了四岭村村委书记的电话。只片刻工夫,村书记就骑着一辆摩托车心急火燎地赶来。车未停稳,就大声吆喝打麻将的那拨人过来推车。村书记一声令下,大伙都乖乖地过来推车。完了村书记对大伙说,这是我们乡党委马书记,大家以后要长眼睛,不能自家人不认自家人。车子重新启动,马大胜踩着半离合顺利通过坑坑洼洼的路段。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对村书记说,春节前市长要到合圩乡视察调研,而且指定要来四岭村调研甘蔗种植和人畜饮水工程。村书记说,书记你说怎么办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马大胜说,大力发动群众种甘蔗吧,想办法把路边的畲地全部种上甘蔗。东沟屯的人畜饮水工程千百年来都这样了,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路段,就凭这段路,你这个村书记位置都不保,我的乌纱帽也会掉,所以,目前最首要的问题是尽快填平路上这些坑坑洼洼。村书记面露难色,对马大胜说,书记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路也不知填了多少回,可是等你刚转身,群众又开始挖坑了。也难怪群众有意见,过往的车辆开得太快了,根本不顾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这不,上周还碾死了一只狗。
马大胜说,要派人值守,再填平,看哪个敢挖坑就叫派出所干警把他们抓去坐牢!村书记说,万一群众全部都出来挖坑,就要全部把他们抓去坐牢?马大胜用力挥了一下右手臂,坚决地说,那当然!村书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马大胜说,你今晚就召集群众开个会,一是继续发动群众大量种植甘蔗,二是找几个人挖些沙石来堆放在附近做好准备,到时一接到市长下来的消息,就派人用沙石把坑填上,填上后,要派人日夜值守,不准群众搞破坏。再就是你要把乡里的有关精神传达下去。这次市长下来调研主要是现场办公,解决群众的人畜饮水问题,饮水解决了,群众也种上了甘蔗,那四岭村的突出问题就好办了。村书记说,好啊,好啊。马大胜接着给邓副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市长即将到四岭村调研的消息,要邓副通知办公室派有关人员务必于晚上8点到四岭村参加村委会召开的群众大会。马大胜强调,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群众主动种植甘蔗。马大胜跟村书记告辞后,直奔县城。就要到县城时,马大胜靠边停车,想给陈部长打个电话,约他见个面。可还没等他拨号,手机就响了。马大胜来不及细看,食指已经滑过手机屏幕。“喂,哪位?”马大胜对着话筒说。“我是赵宏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马大胜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改用谦卑的口吻,对着手机说,哎哟,是县长大人啊,对不起了,我在开车,没注意看手机号码,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县长您找我有事吧?请指示!县长说,我想见你一面,听说你现在在县城,到我办公室来吧。马大胜又吓了一跳。他有些纳闷,不明白县长找他有何事。这个县长刚上任半年多,上任前在市委统战部任副部长,工作履历中没有在县城或乡镇锻炼的经历,所以上任伊始,马大胜就断言这个县长对基层工作一无所知,无非是下来镀镀金。这半年来,马大胜多次见过县长,但都是在开会时见面,所谓见面就是县长坐在主席台上讲话,马大胜坐在会议室里听县长讲话。唯一一次是县长到合圩乡调研,那时县长刚上任,到合圩调研甘蔗种植和人畜饮水情况。合圩山多地少,农民不愿种甘蔗是全县是出了名的,这种情况估计县长肯定是听说了的。那次到合圩调研,马大胜记得县长很谦虚,县长对马大胜说,马书记,我刚上任,对各乡镇的情况了解不多,我听说合圩乡的四岭村东沟屯严重缺水,从解放至今仍靠天然水维持,农民生活相当困难,你在合圩当了四年书记,我想听听你的高见。马大胜心头乱蹦了一阵,然后迎住县长的目光说,我到合圩上任后,多次翻找有关资料,解放后组织上也曾多次到东沟屯寻找水源,最后一次是1987年,那年还请了省勘查队,可终无所获。东沟屯山多地少,我上任后主要动员劳务输出,目前东沟屯中年以上的人都外出打工了,据乡邮政所统计,东沟屯每年从外地汇款数额逐年增多,去年突破30万元。县长叹口气说,有钱也买不来水,东沟屯的群众太辛苦了!马大胜说,正因如此,乡党委政府对东沟屯都比较关照,干旱时节多次拉水进村分给农民,过年过节也不忘去慰问。县长说,慰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东沟屯的饮水问题是一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虽然困难,但不管困难有多大,我们都要争取尽快解决。马大胜一喜,赶紧说,这是东沟屯一千多人盼望已久的梦想,如果真能解决饮水问题,那县长就是东沟屯的大恩人啊!县长问,合圩的甘蔗种植情况如何?马大胜说,情况不好。主要原因是土地太少,农民不愿种,加上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的大都是老弱病残的群众,看来今年的任务难以完成。县长说,困难肯定是有的嘛,但年年都强调困难,年年都完不成任务,这样下去怎么得?我看,你们作为乡干部要多动脑筋,想办法,想点子!马大胜急忙点头,连连说了几个“是”。现在,突然接到县长的电话,马大胜意识到,县太爷是来找他算账了。马大胜心急火燎赶到县长办公室,却没见到县长,是政府办主任接待马大胜,说县长临时接到县委书记的电话,出去了,请他稍等。马大胜嘴里说没事没事,心里却在骂娘。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县长回来后,首先向马大胜道歉,之后直奔主题,谈到了合圩乡的甘蔗种植情况和东沟屯的人畜饮水工程。最后,县长说这两天他要带有关部门领导去合圩乡现场办公,一定要想方设法解决饮水问题。甘蔗的种植情况需要乡干部继续给群众做思想工作,不能一味地强调困难,要知难而上,不管用什么法子,今年必须完成甘蔗种植任务。从县长办公室走出来,马大胜哭丧着脸。原本以为过了这个春节,就换届了,就走人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都快要过年了,市长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调研,来就来了,还偏偏钦点穷山恶水的合圩乡!群众不愿意种甘蔗是合圩的老大难问题,几十年来,领导走马灯似的,换了一届又一届,可老大难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但是,县领导才不管你群众愿不愿意,以调整产业结构为由,命令群众种植甘蔗,这让身为合圩乡“一把手”的马大胜感觉实在疲惫和无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马大胜只希望调离,调离是他最好的去向。但是,如果调到一个不入流的单位,马大胜内心是非常不甘的。在乡下摸爬滚打、任劳任怨干了那么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县领导不能随便把他塞进一个可有可无的单位去养老。马大胜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无情无理的安置。既然接受不了,那就要主动出击,不然,到最后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马大胜坐到驾驶室后,拨通了陈部长的电话。陈部长说他在市里开会,晚上才回来,问马大胜有何贵干。马大胜说,很久不见了,聚一聚如何?陈部长说,现在定不了,到时再说。马大胜只好说,那晚上我再跟您联系。挂了电话,马大胜突然感到百无聊赖。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这个时候马大胜应该回家,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再睡个午觉。但马大胜一想到要回家,就想到家里的冷火冷灶,家里的厨房很少使用,所以感觉就像车窗外的寒风,冷冰冰的。马大胜的老婆黄丽红现在自己经营一家民族服装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儿子在县城就读初中,早餐午餐在学校解决,晚餐母子俩回娘家吃。马大胜周末回家,也都到岳父岳母家用餐。所以,除了节假日,马大胜的家一年到头几乎是不开灶的。马大胜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打电话问黄丽红中午吃什么。这个念头一出来,榨粉的那股怪味就从远方飘来,让他非常恶心。黄丽红喜欢吃榨粉,午饭大都是在外头买一碗榨粉打发,而马大胜受不得榨粉的怪味,虽然黄丽红时常蛊惑,叫马大胜试试,可马大胜从来不吃。
马大胜决定约组织部的小陆吃个便餐。小陆跟马大胜是同一个村长大的,算是老乡关系,如果追根溯源,两家关系还有一点沾亲带故。小陆在组织部办公室工作,马大胜可以从小陆嘴里打听到一些县里人事变动的蛛丝马迹。电话一打过去,小陆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在靠近小陆家附近的一家餐馆碰面。马大胜和小陆点了一个干锅兔肉,两瓶啤酒,两个人吃得有滋有味。席间,小陆主动向马大胜透露了县里一些人事变动。小陆说,像马大胜在乡下蹲了那么多年,调离是肯定的,最迟是春节以后,最快是春节前,这几天,有几个乡镇的书记或乡长要易位了。吃完饭,马大胜直接回家。昨晚一夜失眠,现在昏昏欲睡,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了。等睡一觉起来,就联系陈部长,约他吃个饭。马大胜想,万一陈部长今晚不方便见面,那他岂不是白等了?这样一想,他便给冯老板打电话,叫他火速派人送10斤野猪肉上县城。冯老板爽快地答应了。马大胜醒来时,已是下午六时,冯老板的野猪肉还没到。他拿过电话,想问一问到底怎么一回事。便见手机跳出一行短信:马书记,对不起了,车在四岭村哑火了。马大胜骂了一句脏话,拨通了冯老板的电话。还没等马大胜开口,冯老板就说他人在外地,送货的是他的手下,刚刚来电话说车在四岭村走不动了,想找人帮推车,可是没找到人。待他了解情况后再汇报。马大胜听完冯老板的话,就再也不能躺在床上了。他起身穿了衣服,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想,约陈部长吃饭的时间已过。计划好的事落空了,从明天开始,他要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准备市长下乡调研事宜,所以,今晚无论如何,是一定要把货送到陈部长家里,否则,他心不安。终于,马大胜接到了冯老板的电话。冯老板说,货马上就送到了,送货的小家伙年轻,办事不力,请你包涵。马大胜松了一口气,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刚刚走到阳台上,手机铃声就响了。他对着手机说,我的车是一辆福特,车牌后三位是251,我把车尾箱打开,你直接放上去就好了。马大胜用车钥匙打开车尾箱。站在阳台上,马大胜看着小伙子把货放进车厢后,就急忙转身下楼。他刚坐进车里,就接到黄丽红的电话。黄丽红说,今天儿子在学校打篮球摔了一跤,嘴唇摔伤了,去医院缝了五针。马大胜很意外。他问黄丽红,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黄丽红说,嘴巴疼吃不下饭,现在正熬粥给他喝,今晚不让他去上自修课了。马大胜叫黄丽红给儿子接电话,他要跟儿子讲几句话。一听到儿子在电话那端叫声“爸爸”,马大胜的心都要融化掉了,直想哭,但他没哭,真正哭的是儿子。儿子在电话里哭,马大胜在电话里哄儿子。马大胜对儿子说,你都十四岁了,一个大老爷们了,一点点痛算个什么?哭成这样?!不许哭,要坚强,听到没有?等爸爸有空再回家看你,到时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想去哪儿玩爸爸都带你去,好不好?挂掉电话,马大胜直奔陈部长家。一路上,马大胜耳边还萦绕着儿子的哭声。想想自己在乡下混的这些年,根本无暇照顾儿子,倒是妻子黄丽红和岳父岳母的家人把儿子当心头肉来照看。在儿子的抚养和教育问题上,黄丽红没有让他操过心,这是马大胜引以为豪,同时,也是深感愧疚的。这不,在去陈部长家的路上,就经过岳父岳母家,他也没心思去看老婆儿子一眼。马大胜多次到过陈部长家,跟陈部长也算熟悉。严格来讲,马大胜这一路走来,都是陈部长的提携和关照。陈部长前些年在南平乡当乡党委书记,马大胜就曾是陈部长的手下。陈部长比较赏识马大胜,说他有干劲,有头脑,就提他当了副乡长。后来,陈部长调任组织部长后,又调马大胜到合圩乡当副书记,后提为党委书记。可以说,陈部长是马大胜的恩人。这点,马大胜牢记心中。所以,在准备调离这个节骨眼上,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陈部长了。敲开陈部长家门后,马大胜发现陈部长不在家。部长夫人告诉马大胜,说陈部长在红樱桃酒店吃饭。马大胜立即打陈部长电话,陈部长叫马大胜一块过来吃饭。马大胜问那边都是些什么人,陈部长说,自己人,来了就知道了。马大胜匆匆下楼,直奔红樱桃酒店。到了红樱桃酒店,马大胜意外地看到跟陈部长吃饭的竟是邓副。一般来说,乡镇的副职能请组织部长单独吃饭那是奇迹,可今晚,奇迹就在马大胜的眼前。马大胜意外,邓副却自如,主动向马大胜汇报说,明早他在县城有个会议,所以就回县城了,正好在县委大院看到陈部长,两个大男人都在找饭吃,就一起搭伙了。邓副的解释是牵强的,傻子才信,马大胜不信。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事实是陈部长和邓副一起吃饭。那么,他们到底是啥关系?马大胜警惕地想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他强迫自己迅速调整情绪,很快地,脸上就溢满了笑容。这时,陈部长讲了一个笑话,说县残联有个干部去北京旅游,为了能免费进公园,他为自己办了一个残疾证。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他骑摩托车上班途中,不慎被一辆卡车碰撞,造成两腿粉碎性骨折,现在是彻底残疾了,残疾证都不用重新办。陈部长的笑话让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和热烈。九点钟,邓副说他有事先走了。陈部长说那你就先回吧。马大胜说,我也马上就走了,节前市长要来合圩乡调研,明天要开个班子会,我今晚得赶回合圩。陈部长说,你是后来,不能先走,我都还吃不饱呢。马大胜顺水推舟,说,那我就再坐一会。邓副就走了。邓副一走,场面就冷清下来。马大胜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陈部长首先打破僵局,问马大胜,听说你们乡长病得不轻?马大胜说,是肝炎。对外说肝吸虫,实际上是肝硬化。陈部长叹了一口气,可我听说是肝癌。唉,人就是这样,病来如山倒。我一个好朋友在思国县当县委书记,上个月脑溢血,走了,才四十六岁。想想我自己,当年血气方刚,豪情万丈,一心只想往前冲,现在身体也出现了一些状况,也开始思考生死。为什么?不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是过多地看见了生死。
马大胜说,我邻居才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人生还没开始,前几天车祸,死了。陈部长又叹气,总结性地说,所以人活着不能只往前冲,要记得走一走,停一停,要时常回头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太累。说实话,哪天你病了还不是自己受罪,家人受罪?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是活着的本钱啊!马大胜随声附和。陈部长话题一转,把话说到了马大胜心坎上。陈部长说,你们这批领导马上要易位让贤了,一批更年轻的干部需要下乡锻炼,你在乡下辛苦了那么多年,调到县城里,不管工作有多辛苦,至少每天都能见到妻儿。至于别的事,你不要考虑过多。马大胜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咽进肚子里,不停地说好,好,好。从酒店出来,马大胜开车回到自家楼下,换开单位的桑塔纳轿车,直接赶往合圩乡。路上,陈部长说的每一句话,句句都像一根针,扎得他心头疼痛。陈部长的话里透露一些信息,如果他猜得不错,县领导对他不可能委以重任了,最多安置他到一些不入流的单位,名堂是正科,实际上是可有可无。马大胜心烦意乱。途中,黄丽红打来一个电话,问马大胜今天是不是回过家。马大胜正烦着呢,就反问黄丽红,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我自己的家,我不能回么?黄丽红就生气了,说,不就问问你是不是回过家么?怎么了?我有说你不能回家么?马大胜也生气了,说,正开车,挂了。果断地挂断电话,可心情却越来越糟糕。一路上,马大胜心乱如麻,一下子想自己的调动问题,一下子又琢磨陈部长和邓副的关系,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调出合圩乡了,位置嘛,听天由命,至于邓副,他再厉害,最多也不过接他这个乡党委书记的班,坐上他的交椅而已。子夜时分,马大胜安全到达合圩乡政府。洗漱完毕,正上床睡觉,听见手机信息提示的“滴滴”声。马大胜拿来手机一看,一行字映入眼帘:到了没有?到了回个信息,我好入睡。马大胜怔住了。他躺下,思绪翻涌,觉得非常愧对妻子。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妻子回了个信息:刚洗完,准备睡。晚安。马大胜等着黄丽红回“晚安”二字,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有些不安,又发第二条信息:今天回县城开会,中午回家休息了一下,下午开会,完了跟县领导汇报工作,现在刚回到。黄丽红还是不回信息。马大胜只好又发第三条信息:今晚应该去看看你和儿子的,但实在走不开,明天县领导要到合圩开现场会,节前市长要来合圩调研。儿子受伤,辛苦你照顾了。晚安。“你也辛苦了,晚安。”黄丽红终于回了信息。马大胜把手机调到振动状态,想睡却没睡意。他索性把两只手交叉起来,枕到脖颈上,想认真梳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安排。但他随即感觉,自己静不下心来。这一刻,他想老婆了。想想这些年,自己都在忙着奔前程,很少顾及家中事,是老婆通情达理,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让他操心。这辈子,娶到黄丽红这个老婆,是他的福气。想着想着,马大胜就睡着了。天还没亮,马大胜就醒了。是饿醒的。的确,昨晚跟陈部长吃饭,只顾着听陈部长讲话,自己根本没吃什么。这下,饥肠辘辘的马大胜立刻想到该给肚子填点什么。他急忙洗漱,关了门,向政府食堂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饭堂的炊事员小泉正愉快地哼着歌。马大胜想,平日小泉很少这么开心,今天心情怎么这般好?马大胜不露声色地走进食堂,一眼看见小泉正盘腿坐在椅子上,修剪脚指甲。马大胜唤了一声“小泉”。小泉即刻站直身子,将两只手背到身后,叫了一声“马书记”。马大胜说,你背着手做什么?要修指甲到房间里修,怎么可以在饭堂修?这可是基本常识,你不知道?!小泉立刻红了脸,怯怯地说,以后我再不敢了。马大胜说,知错就好。今早有什么吃的?小泉不安地看了马大胜一眼,小心地说,是白粥。马大胜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怎么煮白粥?我不是告诉你冬天别煮白粥吗?你整天呆在家里,喝白粥喝得舒服,我们下队的吃得再胀,屙泡尿肚子就瘪了。小泉说,昨晚我见你开车上县城,以为你早上不会回来,所以……马大胜打断小泉的话,说我不在家就煮粥?我不吃还有人吃嘛。小泉说,他们爱吃白粥。马大胜问,谁爱吃白粥?小泉说,乡长和徐姐。还有……对了,马书记,乡长昨天回来了,徐姐也跟着来,徐姐交代今早煮白粥。听说乡长回来了,马大胜很意外,但他不表露,不客气地打断小泉的话,说,好了好了,你马上给我下碗面条,弄几个馒头,等下我要开会,开完会要去东沟屯。说完,甩手大步向办公室走去。看完办公桌上的几份文件,马大胜去食堂吃面条,然后开会。会议主要是布置安排如何迎接市长下乡调研事宜。马大胜一走进会议室,一眼就看见乡长挺着胸坐在平日他习惯坐的椅子上。自从年前查出肝吸虫之后,乡长就一天打鱼,三天晒网,很少来上班了。本来乡长是不当一回事的,酒还继续喝,工作照样做,但乡长老婆徐姐却诚惶诚恐。徐姐是县编制办的干部,多次请假到合圩劝乡长别喝酒,别下村屯,但任她怎么劝也劝不住。再后来,徐姐对医院的化验单产生怀疑,就逼乡长上省医院重新化验。从省医院回来后,乡长整个人就变了样。干部们都说乡长病恹恹的,好像活不长了。再后来,徐姐干脆请了长假,跑到合圩“蹲点”,对乡长执行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服务和监督。这使干部们如坠云里雾中,纷纷猜测乡长病情加重。再后来,又传出消息,说省医院的化验单根本不是肝吸虫,而是肝硬化,还有的说是肝癌。当时徐姐劝乡长住院治疗,但乡长不肯,说进医院就等于坐牢,夫妻俩为住院的事争吵不休。后来,乡长妥协,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半年。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乡政府大院,大家原先一致表现出了对死亡的畏惧,然后对乡长又多了份同情和可怜。现在,见乡长回来参加开会,马大胜感到惊讶。他主动走过去,笑着跟乡长打招呼,说,乡长啊,这年尾的工作还真不少,可真是难为我了,你能来上班,为大家分担工作,我高兴啊!
乡长说,我身体不适,帮不上什么忙,在家闲不住,所以就来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马大胜退回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种阴冷的东西袭上他的心头。他定定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冷冰冰的,原来是乡长的体温在他手心里停留。他不由多看了乡长一眼,乡长的脸色灰蒙蒙的,像天边快要下雨的云,两个眼袋肿肿胀胀,眼色无光,头发似乎也不像往时茂密,而是稀薄了很多。马大胜心想,看来,乡长的病没有痊愈啊。可是,他为什么急着回来上班呢?真是不可思议!开会前,马大胜首先说了几句欢迎乡长归队的欢迎词,还带头为乡长的归队报以热烈的掌声。掌声雷动的场面给寒冷的会议室带来了一些温情。马大胜接着部署迎接市长下乡调研工作。一是填平四岭村路段道路,要督促四岭村村委,保证没有人为破坏。二是做好东沟屯的清洁卫生工作,要派工作队进驻东沟屯,配合和督促村干部每天打扫清洁卫生。三是落实甘蔗种植任务。所有的乡干部包括领导,要按往年的联系点,分头到各村各户去做农民思想工作,完不成任务的,年终绩效奖扣除。马大胜神情严峻。一说到扣除绩效奖,刚刚还有些温情的场面就像一块烧红的火炭,忽然被一盆冷水倏地浇灭了。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马大胜说,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大家辛苦了一年,按理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给大家那么大的工作压力。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工作。我想,在座的不管哪个在我这个位置,都必须这样做。所以,我请求大家能理解,也感谢大家配合我的工作。谢谢大家!马大胜话音未落,乡长就带头鼓掌,会议室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马大胜觉得自己在合圩呆了那么多年,这次掌声比以前所有的掌声都热烈,都真诚。马大胜在感动中鼻子发酸,他接住乡长热切的目光,对大家说,下面,我们请乡长讲话。乡长说,讲话谈不上,谈感受吧。刚才书记部署的工作安排我完全赞同。我本人因身体原因,在家疗养了大半年,丢下了很多工作让大家分担,很对不起大家。这次回来,我也不是因为身体痊愈了,而是因为我想大家了。说真话,能够每天都能看见大家,能和大家一起并肩工作,是一种幸福!乡长的话有些沉重。为了不让话题沉重下去,马大胜说,乡长一回来,我们大家工作就有干劲了。以后乡长就负责在食堂督促小泉,让小泉给我们做好吃的,直到乡长身体康复为止。大家全都笑了。会议一结束,马大胜就到食堂拿了几个馒头,叫上主管民政的副乡长和民政助理,三个人一起到东沟屯踩点。第二天是周六。马大胜没有回县城,早上在食堂吃早饭时,遇见乡长。乡长说,书记你不回县城过周末?马大胜说,事太多,走不开啊。乡长说,我看你还是回家吧,事是做不完的,再忙也要抽时间多陪陪老婆孩子。马大胜说,等过了年,估计就可以调上去了,调上去再说了。乡长说,你要向我学习,要把每天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你就不会那么忙啦。马大胜不置可否。可是,一到中午,马大胜突然回想乡长说的每句话,心中百感交集。他想,乡长说得对,工作是做不完的,再说,也不能因为工作,不顾妻子儿子。他决定回家。一进家,意外地看见小许正和儿子下围棋,两人正杀得难解难分。马大胜叫了声:“小许,你怎么来了?”小许抬起头,叫了声“马书记”,又对马大胜儿子说,棋不下了。马大胜儿子不高兴,站起身扯住小许的衣袖,说怎么不下了?这盘棋你输定了。小许说,算我输了还不行?马大胜的儿子不依不饶地高声嚷嚷,那不行,你得陪我下完这盘!马大胜瞪了儿子一眼,吆喝道,你大声嚷嚷什么?没礼貌!儿子嘟着嘴,不吭声。马大胜说,好了好了,让小许哥哥陪你下完这盘。两人继续下棋。马大胜也围过来看下棋。棋下完后,马大胜支开儿子到书房写作业,然后开门见山,问小许来找他有何贵干。小许说,马书记,我是跟冯老板一起来的,他给你送来一个猪肚、十斤排骨和半只山羊,现在到外面办事了。我今晚想请你出面,请陈部长吃顿饭,由冯老板埋单。马大胜有些纳闷,说,你干吗请陈部长吃饭?小许说,就要换届了,早听说你和乡长要上调,你们两个一走,合圩乡就要易主了。说实话,我也想调到县城来,调上县城好找个女朋友。就是不能调上来,也想调到别的乡镇,合圩乡太穷了,工作又难做,我实在不想在合圩呆下去了。马大胜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小许最多想在合圩当个乡长,就是小许没这个念头,他也会在陈部长面前推荐小许。马大胜叹了口气。小许以为马大胜不高兴,就解释说,马书记你别生气,我这个想法早就想对你说了,说实话谁不想当官呢?但现在没背景的人能有几个当官?咱家几辈都是农民,没背景又没钱,你工作能力再强,别人也不会看上你。所以,我是想离开合圩了。见马大胜不吱声,小许又说,真的马书记,我早看透了,这世界没钱你就拉不了关系,没关系你就上不来。马大胜有些震惊。自己以前总把小许当成个大孩子,没想到他把官场的内幕看得这样透彻!小许今年只有26岁,而自己26岁时很单纯,那时自己工作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只想认真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一心只想如何让群众富裕起来,从来就不曾有过往上爬的思想。马大胜不知道是他太落伍还是小许太现实。当然,小许能如此坦诚地对他推心置腹,证明小许信任他。马大胜说,小许,你才二十出头,还年轻,看问题有时不免偏颇,这我不怪你。但一个人要升官,最重要的是有能力,没能力你考核就过不了关,考核不过关你就当不了官。小许不置可否地笑,说,所谓有能力就是有关系,有关系就是有能力。像你,如果有关系也不会在合圩一呆就四年,如果有关系你更不会在乡镇一呆就是十多年!马大胜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小许说,马上就要换届了,书记你还不赶紧找门路,找好了好过,找不好难过啊!马大胜心头猛地跳了几下,突然感到很烦躁,他点了支烟,把头仰靠在沙发上,张开嘴吐出一圈白烟雾。他呆望着眼前的白雾由浓渐淡,缓缓地缭绕在他的发际。突然,他低下头,将烟头揿灭,同时拿过电话按了几个号码。几秒钟后,电话那头“喂”了一声,马大胜也“喂”了一声,说,陈部长吗?今晚一起吃饭怎样?
电话那头说,真不巧,今晚我有约了,改天吧。马大胜说,那就改天吧,你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电话那头说,这就很难说了。节前都很忙,春节这几天也不行,我要外出。马大胜一听,心急如焚,嘴里却说,那再说吧。电话那头又说,你没什么事吧?在电话说怎样?马大胜回过神来说,也没什么事。电话那头说,那好,先这样。电话就断了。马大胜看看小许,见小许一脸失望,就说,你也听到了,陈部长不买我账。小许沮丧地说,唉,听天由命吧。马大胜说,冯老板呢?他跑哪儿去了?马上叫他回来,今晚咱几个喝个痛快!小许马上给冯老板打电话。马大胜也给黄丽红打电话,叫她赶紧回家弄饭。不一会,黄丽红两手提着菜笑嘻嘻地走进门来,黄丽红说,家里很久不开伙了,今晚我弄几个好菜,让你们喝个痛快。不一会,厨房就飘出了香味。冯老板也很快赶到马大胜家。刚一坐下,他就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猜我看到谁了?马大胜和小许异口同声地问,见到谁了?冯老板说,我见到邓副了,他和陈部长同坐一辆车,两人一起进了国泰酒店。马大胜和小许都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疑惑。马大胜急忙转过眼,冲着厨房喊:喂,客人到齐了,菜弄好了没?赶紧上菜!那晚,马大胜喝得酩酊大醉。周一刚上班,县政府办公室就来通知,说下午县长带领民政局、水利局、扶贫办、蔗糖办、移民局等部门领导到合圩现场办公。马大胜多了个心眼,就给政府办的冯副主任打了个电话,请教一下这次现场办公,乡里应该如何做好迎检工作。冯副主任就向马大胜透露,说,东沟屯的饮水问题,县委书记和县长高度重视,“一把手”亲自抓,目前拟定从东沟屯最近的新和县江河村引水,在东沟屯后背山上建一个水塔,这事已跟新和县商量好了,只等经费一落实,就可开工。这个蓄水工程大约需要500万元,除了财政拨款和各部门捐资之外,合圩乡也要筹资。马大胜悲喜交加。东沟屯的人蓄饮水问题一直是各届领导最头痛的问题,更是直接关系到近千人的生活大事,如今就要解决了,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果然,县长在现场办公会上,就提到了筹资问题。县长说,全县干部职工都要捐款捐资。特别是合圩乡的干部和东沟屯在外工作的干部和老板,单位捐,个人也要捐,多多益善,当然,合圩要定个任务,就先定个60万吧。60万?马大胜吓一大跳。他对县长说,60万对合圩是有困难的。县长说,当然有困难了,如果没有困难,这个饮水问题也不会从解放前拖到解放后,再拖到二十一世纪。马大胜只能表态,说坚决完成任务。的确,集资60万元对合圩乡来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任务。去年乡里遭遇洪灾,有二十一户村民房屋倒塌,乡政府也号召各单位和个人捐款,但收到的款项微乎其微。马大胜一恼火,就召集乡里的几个单位头头来办公室开会,几个单位头头大眼瞪小眼,在会议室枯坐了半天,也不作表态。马大胜只好阴着脸训了一通,最后,各单位头头才表态尽其所能想办法,捐资工作才在一拖再拖的情况下得以完成。关于甘蔗种植情况,县长说,合圩穷,为什么穷?就是思想观念不转变。你看其他乡镇都是依靠种甘蔗富裕起来的,可合圩就是不愿种!这里种点玉米,那里种点黄豆,这又种点木薯,这种自然经济的束缚导致了合圩农民的穷困。这几年,大家做了不少努力,但农民思想不转变,他们就不愿种甘蔗。合圩去年的甘蔗种植面积仅50亩,仅是南平乡一个屯的种植面积。因此,今年合圩必须大力发动农民种甘蔗,非种不可!这段时间,正是种植甘蔗的季节,大家要加大工作力度,不能有半点松懈。县长又说,合圩乡的路况很差,特别是四岭村的那段,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破坏。要尽快找人修补好,不能有半点疏忽。县长慷慨陈词,马大胜垂头丧气。从东沟屯回来后,县长又在乡里开了一个短会,参加会议的是随县长下乡调研的各部门领导,以及合圩乡的三大班子领导。县长在会上重复了他在东沟屯的说辞,最后强调这几天市长要下来调研,广大干部职工特别是领导干部,必须以高度的责任感,聚精会神做好各项准备工作,不能有半点差错。送走了县长一行人,马大胜继续召开全体干部职工会议。马大胜传达了县长的指示精神。一是集资,二是说服农民心甘情愿种甘蔗。但干部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全都像是哑了。马大胜说,关于市长下乡调研和甘蔗种植一事,按照上周部署的任务去执行。大家不要有侥幸心理,要分工明确,按原计划分组,走村串户,要晓之以理,苦口婆心,说服农民心甘情愿种甘蔗。第二天一大早,干部们正准备分组到各村屯开展工作,县里来电话,通知市长将于后天下来视察工作,从新和县过来,先去东沟屯出席人畜饮水工程动工仪式,然后去四岭村视察甘蔗种植工作。四岭村公路旁的畲地往年都种玉米,今年必须全部种甘蔗。还有两天,时间紧,任务重,因此,要求全乡干部职工从现在起立即行动,到四岭村公路旁的畲地去种甘蔗。有关机耕和甘蔗种,县政府已跟糖厂联系,机耕队和甘蔗种随即运到。马大胜很头疼。这几年,为了发动群众种甘蔗,马大胜可真是费尽心血。四岭村总共也就300多亩畲地,又没水田,所以,任你怎么发动,农民就是不愿种甘蔗。你找群众多了,群众就躲到山上去。干部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这次不是去发动群众种甘蔗,而是上门去帮群众种甘蔗,不管群众愿不愿意。马大胜以最快的速度带领全体干部职工,扛着锄头铁铲,有的坐轿车,有的骑摩托车,一行30多人,浩浩荡荡地向四岭村出发。与此同时,道班工人也全体出动,在四岭村委几个干部的配合下,在四岭村路段进行公路修补,填平了上百个坑坑洼洼,并在公路旁竖起“保护公路,人人有责”的宣传标语。工作队刚刚到四岭村,县里派出的机耕队和甘蔗种也同时到达。马大胜和干部们二话不说,纷纷下地去种甘蔗。
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四岭村公路旁边的畲地全部种上甘蔗,但是,半夜三更的,就有村干部汇报马大胜,说有群众连夜去挖甘蔗种,还种上了玉米。马大胜一听,气得肺都要炸了。以前,为了完成甘蔗种植任务,他每年都到县里开会,听县领导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训话,又是签目标责任状又是上台表态,可他从来不觉得压力这样沉重。这一次,他感到压力有如排山倒海之势,使他有种濒临淹死的感觉。窗外突然飘来细雨,天空如一块黑布笼罩着马大胜阴郁的脸。突然,马大胜接到县长的电话,县长首先询问公路和东沟屯的准备工作,然后又问起了甘蔗种植情况。马大任如实汇报。当县长听说群众把种好的甘蔗种拔起来后,大动肝火,气呼呼地大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农民要是都自愿种,还要你们下去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躲到山上去?为什么把种好的甘蔗拔出来?说明你们水平有问题!你给我听清楚,那片畲地必须全部种甘蔗,否则后果自负!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马大胜愣愣地看住话筒,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摔下话筒,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后果自负?后果自负?大不了你撤我的职!合圩乡的党委书记老子不稀罕!”“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马大胜打开门,只见小泉正婷婷地站在门外。小泉说,马书记,你是叫我吗?你晚上没吃饭,是饿了吧?小泉这么一说,马大胜这才感到肚子咕咕叫,也想起晚上自己确实没吃晚饭。他说,小泉,我是饿了,你去给我弄碗饭来。小泉“哎”了一声,朝食堂走去。不一会,小泉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进门来。马大胜一看,菜盘上有红烧肉。小泉知道马大胜爱吃红烧肉。马大胜说,小泉,谢谢你。小泉笑笑,说我进去洗个手,就径直进里间去。马大胜住的是平房,外间是卧室,里间是卫生间兼天井。他吃完饭,见小泉还没出来,就叫了几声“小泉、小泉”,回答马大胜的只有哗哗的流水声。马大胜疑惑地走进里间去,见小泉正在天井给他晾衣服,他禁不住轻声叫了声“小泉”。小泉说,你衣服泡在水里都发臭了。马大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几天太忙,衣服也来不及洗。晾好了衣服,小泉就走出天井,马大胜也跟着走出来。正想开门送小泉出去,小泉却转身忸怩着不肯走。马大胜说,小泉,你有事吗?小泉两眼盯着地面,低声说,马书记,我想求你件事。马大胜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指着另一张椅子说,小泉,坐下再说。小泉抬眼看了马大胜一眼,说,不,我说完就走。马大胜又笑一下,说,那你说吧。小泉抬起头来,小心地说,马书记,我在政府食堂干了七年了,有点累了,很想调到县城去,不管什么单位,只要不进厨房就好。马大胜一惊,他根本没料到小泉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他想对小泉说,对不起小泉,我没法帮你。但他说不出口。马大胜想,小泉怎么会相信,帮助一个职工调到县城去工作,对他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大事。小泉怎么可能相信,他马大胜的命运也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也是自身难保……马大胜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小泉说,小泉,你在食堂干了那么多年,工作很出色,我们都很满意。但时下要调到县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这个位置很难帮到你……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小泉愣愣地听着马大胜说话。她眨了眨眼,说马书记,我明白了。就低头转身走了出去。马大胜望着小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上一脚,颓然地倒到床上。他分明看见小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闪着令人心酸的泪花……吃过饭,马大胜亲自带队,去四岭村补种群众拔上来的甘蔗种,又去检查四岭村公路段。安排人值守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东沟屯,检查各项准备工作。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天刚放亮,马大胜就起床穿戴整齐。今天市、县领导都来出席东沟屯的人畜饮水工程动工仪式,马大胜特意刮净胡须,结了领带。突然,他接到乡长老婆徐姐电话,徐姐说乡长刚刚走了。马大胜一下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了一句,徐姐,乡长怎么了?徐姐说,他走了,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之后,肝肠寸断的哭声穿透马大胜的耳膜,刺痛了他的心脏。马大胜呆若木鸡。走出门来,马大胜发现,连下几天的绵绵细雨突然停止了,一轮红日跃出东山,给雨后的大地带来无限的生机。但是,马大胜的心情却是乌云密布。马大胜叫来几个班子领导,通报了乡长去世的消息,然后安排两个人去县殡仪馆协助家属办理乡长后事,又吩咐办公室把乡长去世的消息汇报给县委组织部,之后带领干部们去东沟屯参加动工仪式。一路上,马大胜跟小许了解乡里的捐款情况。小许说,马书记,不瞒你说,现在的干部对捐款的态度,就像当年农民讨厌交夏粮入库一样,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你想想,基层干部工资那么低,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一天收入不到100块。年年都说补发十三个月工资,可是老是拖欠,你还要干部捐款,他们不骂娘?捐款本来是自愿的,现在下红头文件都不行!马大胜说,个人捐得少,我们没话说,但单位总得捐吧?小许说,单位又上哪要钱去?我这些天磨破了嘴皮,只有税务所和信用社两个单位捐款,前天我去工商所,李所长一听“捐款”二字,气得翻白了两眼,还说要钱没有,要命有几条。邓副直摇头,说,看看,现在的领导干部像什么?!小许说,这个李所长太狂了,昨天圩日我见他在街上跟一个农民吵嘴,差点打起来了,真没教养!马大胜说,要不还是同去年抗洪抢险一样,分摊!乡政府、信用社、税所、邮电、供电、工商、财政、卫生院、派出所、水保站、学校等都捐五万元,其余发动在外工作的干部和老板出资。小许说,五万?唉哟,马书记你叫他们上哪要五万?照我看,五千都难!你拟个文盖个章文件就下了,可人家上哪筹5万?!马大胜眉毛拧成一团。到了东沟屯,见屯里男女老幼敲锣打鼓地在村头迎候,山歌手身着民族服装,唱起嘹亮的山歌。马大胜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上午十一时,市长一行领导浩浩荡荡地走进东沟屯村口。东沟屯的男女老少都站在路旁列队鼓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停地用手抹眼泪。
动工仪式最激动人心的是捐款仪式,先是由县委书记宣读各单位的捐款数额,然后是个人捐款。接着,市长以及随从,还有县四家班子领导也纷纷捐钱,马大胜个人也捐出500元。动工仪式举办得非常成功。市长在视察合圩甘蔗种植工作时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市、县、乡领导干部皆大欢喜。两天后,马大胜带领全体乡干部职工,去殡仪馆参加乡长的追悼会。仪式由邓副主持,马大胜念追悼词。回来后,马大胜一句追悼词都没记住,只有徐姐悲痛欲绝的哭声在耳边不绝如缕。下午,马大胜在小礼堂参加全县领导干部会议,亲眼看见县委书记被带走,还见到了久违的陈部长。陈部长挺着胸端坐在主席台上。坐在马大胜身边的南平乡的林书记向马大胜透露一个信息,说邓副要调到县环保局当局长,组织部找谈话了,马上要下文了。林书记还说,听说这段时间因为人事调动,找陈部长的人太多,陈部长干脆躲到外地去,昨晚因为要开会,才回到县里。马大胜“噢”了一声。林书记又说,组织部有没有找你谈话?要是没找,你就继续革命!马大胜张着嘴看着林书记,想说几句,但没话可说。他苦笑一下,心想,这回是真的完了,组织部根本没找他谈话,他还得呆在合圩乡继续革命!散会时已是下午六点。马大胜随着人群头重脚轻地走出小礼堂。林书记约马大胜一起去喝一杯,马大胜没心思,他想,他该回家跟妻儿吃顿团圆饭,这段时间,他非常疲惫。马大胜缓缓地走下台阶,穿过花园向停车场走去。正当马大胜郁郁寡欢地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时,他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他扭头一看,看见小许站在他身后。马大胜对小许说,走,咱俩喝酒去!酒过三巡,小许已脸红耳热,微醺着脸说,书记你听说了吧?邓副要调到环保局当局长了,刚刚开会时我正好跟他并排坐,他一脸得意!我恭喜他,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专业对口罢了”。什么叫专业对口?专业对口就是他妈的专业对他的口!你以为他学的啥专业?畜牧学校的一个什么鸟生化专业,他应该到畜牧站当站长,凭啥到环保局当局长?不就凭一个当大官的叔叔!马大胜一惊,说邓副的叔叔不是在外省当军官吗?小许说,我也是刚刚听说的,他那个叔叔春节前转业回来了,现在在省委当副秘书长,县领导有人要巴结他,就提拔他。我还听说陈部长马上要调到市委一个要害部门当头头了,真他奶奶的这世道!马大胜喃喃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回到家,已是夜里11点。老婆和儿子都已经睡着了,马大胜坐在沙发上吸闷烟。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书记、县长、陈部长、邓副、乡长和小许的身影,这些影子像蜜蜂一样嗡嗡地在他耳边飞来飞去。最后定格在他眼前的是乡长的身影。乡长只有45岁,才比他大两岁,就抛妻弃子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离我们有多远?那个世界会不会也是忙忙碌碌?那个世界有没有明争暗斗?有没有疾病?有没有换届?有没有调动?马大胜的心头涌上了一阵阵的悲伤。乡长音容宛在,却一夜之间变成尘土。曾经,乡长在合圩是一乡之长,是一个人物,乡里的干部个个对他毕恭毕敬,但是,他走后却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像一块小石子,扔到水里,悄无声息。可是,明天,又有一个乡长到合圩走马上任,同样坐在乡长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对干部们发号施令。明天太阳照样升起,而前任乡长,却已沉睡地下……马大胜悻悻地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卫生间传来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当冷水一股脑儿地直喷马大胜的脑门时,马大胜呆了一下,一股寒气直逼他的脚跟,让他禁不住抖了一下,两颗咸咸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涌了出来……责任编辑
2015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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