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九州是哪九州东西,行不?

青岛九州商品交易中心与中国建设银行第三方银行存管服务正式上线
作者:青岛九州商品交易中心
  在青岛市政府及相关部门的关怀下,在建行全力配合和支持下,青岛九州商品交易中心与中国(,)的第三方银行存管服务于日正式上线,至此,九州商品又增添了一家权威的第三方银行存管服务战略合作伙伴,中心将为广大会员及投资爱好者提供更为安全、稳定、高效的交易服务。
  中国建设银行是国有五大银行之一,截至2013年,其市值位列全球上市银行第五位,2014年全球企业2000强榜单中,中国建设银行蝉联全球第二大企业,业务网络遍及全球,仅在中国内地就有近20000家分支机构,而在2015年的“315”晚会上,建行更是以安全、高效、周到的服务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九州商品与建行达成战略合作后,凭借建行权威的背景、雄厚的资力和专业的服务,必定能为客户提供更为安全、可靠、高效、贴心的金融服务!
  青岛九州商品交易中心自上线运营以来,先后与中国(,)、中国建设银行、(,)、中国(,)、(,)、(,)等大型权威金融机构积极展开战略合作,并逐家建立起紧密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快速健全会员服务体系、提升会员服务质量的同时,中心的影响力与公信力也不断获得质的提升,相信秉承“诚信、专业、创新、稳健”的运营理念稳步发展,九州商品实现成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创新型权威交易中心”的目标将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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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你看,有流星诶!”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落正在洗碗。他走到妹妹苏怡的身边,探出身子透过窗往天空里望了望。  “瞎说呢,满天的乌云,你会看得到流星?”  苏怡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就是看到了,于是嘟着嘴不悦道:“我没骗你,就是有颗流星……不是,是一把剑,从长安那里飞到天上去了。”  她的发言过于让人匪夷所思了,于是苏落愣愣地看了她几秒之后,咧嘴一笑,弹了一下她的小脑瓜:“睡迷糊了吧,傻丫头。”  的确,长安城地处大唐境内,离此间不下千里之遥,即便真的有一柄剑从那里飞上天去了,苏怡也不可能看得见。  “我就知道你不信……要不,你算一卦呗,算一卦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苏怡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能看见那柄流星一般冲天而去的道剑,但她就是看到了。或许说看不太恰当,她其实是感觉到的,她觉得长安那里有一柄剑,于是她眼前就真的出现了那柄剑的样子。  “我才不会为了这种事卜卦问天呢,哥哥我一天只能算一卦,这么宝贵的机会不用来赚钱养家,难道你想明天咱俩一起喝西北风?”  揉了揉苏怡的小脑袋,苏落转身继续洗碗去了,他真的觉得是苏怡睡了一天睡迷糊了,一时眼花才会看错,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这之后,不管苏怡再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是是是,你说得对。”  稍作坚持,苏怡发现苏落明显在敷衍自己,也懒得再争辩什么了。  她自己也觉得在武安城里看到长安的剑,这种事情太过天方夜谭,于是她也干脆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不再对这件事多做执着。  然儿,他们两个都没想到,就在刚才,确实有一把剑,从长安城那里,飞到了天穹之上去了。  ……  ……  昨夜的这个时候,坐落于大唐都城长安的,太学国子监书院乾坤园学院里,一位昏迷了半年之久的老人醒了过来。  老人姓墨,据说已经活了三百多岁了,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是国子监的上一任院长,也是乾坤园的创始人。  “去,把那柄剑给我拿过来!”  这是墨教授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一直守在他床边的那位年轻教习,还来不及为他的苏醒感到喜悦,就被这句突兀的话给吓住了。  “老祖宗,您拿那柄剑要做什么?”  那柄剑,指的自然就是国子监的镇院之宝——天星轩辕剑了。  轩辕剑是如此珍贵,以至于在整个国子监里,只有监长孔瀚文一个人知道它的下落。  “快去!咳咳咳……”  一向慈祥的墨教授懒得跟教习多话,竟是严厉地斥责了一声,气得自己咳嗽连连。  教习不敢怠慢,连夜闯进了学院后山的禁地之中,把闭关清修的孔监长给请了出来。  听到墨教授醒来的消息,孔监长大喜过望,连忙取了那柄剑,来到了乾坤园内,恭恭敬敬跪到了老教授的床边:“老师,您醒了?”  “剑你拿来没有?”躺在床上的墨教授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拿来了。老师,您要这柄剑做什么?”  “咳咳,瀚文呐,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大限已至……还梦到,九洲之上,将有一场大浩劫……”  闻言,孔监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墨教授是世间顶级的大念师,他的梦绝对不止是寻常的人的眠中臆想那样的简单。既然他梦到了人间的浩劫,那么未来不远的时间里,平静了近千年的九洲大陆上,或许真的会出现意外的动荡也未可知。  “在将来,有个人,会毁了国子监,毁了大唐,毁掉这个天下……老朽要用尽这身残存的精魄,催动轩辕剑,趁其羽翼未丰的时候,斩杀掉那个人,永绝后患!”  气若游丝的墨教授,讲起天下苍生时,眼睛里却是透出了无比坚毅的光芒。  “可是老师,轩辕剑罡气太盛,我怕您承受不住它的反噬……”  太古圣物轩辕剑霸道无匹,想要催动它,别说是年过三百的老人家了,即便是年仅七十的孔监长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够在施法之后,还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如果墨教授今天真的做了这件事,那么这个日子,也很有可能将会是这位人间至圣的忌日。  “无需多言!瀚文,扶我起来!”  “学生……学生遵命!”  强忍热泪,孔监长把墨教授抱了起来,然后御着清风,把他带到了国子监后山深处,放在了问天峰顶的骂天台上。  不知多少万年以前,五帝之首的轩辕大帝,曾在这里以剑劈天,指天而骂。  这段传说便是这座祭坛名字的由来。也正是这个原因,国子监历代监长都遵循着一条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轩辕剑带到骂天台上去。  历代监长们,没人知道这条规矩的成因为何,却也没有人违背过这件事情。不过今天既然是墨老师开口了,最重师道的孔监长,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毕竟家师遗愿,莫敢不从。  ……  ……  轩辕剑重现骂天台,果然引发了天地震动。  原本晴朗无比的星空转瞬间就被浓云遮盖住了。  问天峰峰顶风雷激荡电光肆掠,似乎是那方漆黑的天穹,正在将自己的震怒之威,展示在人间这群妄图对自己不敬的蝼蚁面前。  那一夜的天地异象太过惊人,以至于直到许多年后,此天此夜仍旧还是长安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国子监九园十八科的众位老师,听说墨教授醒了,要去骂天台上施法。都自发携了门下弟子前来助阵。  不多一会儿,全院上下三千弟子,便齐齐候在了骂天台下,一起为院长和墨教授护法助威。  国子监的老师们早已经历过太多风浪,可是像这次一般的天穹异象,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都吓得脸色微变,再难保持平日里的镇定。而门下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们,更是早已吓得大惊失色,难以自处了。  在众多师生的护法之下,墨教授整整诵念了一整夜又一整天的密宗经文,一直到了第二天入夜时分,才终于完成了整套的施咒仪式。  当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从他口中发出来时,原本安静躺在祭台之上的轩辕剑,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强大的感召,霎时间化作了一许流星,直直冲向了天穹之上,把厚厚的乌云都捅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透出了那一轮已经被遮蔽了多时的月亮。  下一刻,云消风住。再过片刻,天地安详。  而在遥遥三千里外的赵国武安,有个常年卧病的小姑娘,似乎是看到了这一幕。  她扭过头去,唤那个正在洗碗的人道:  “哥哥你看,有流星诶!”  ……  清冷的月光再一次洒向了人间。  “老师?老师!”  浸润在如纱如水的月光里,墨教授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魂归西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悲痛大哭。与此同时,却是没人意识到一件事情:轩辕剑,它不见了。  直到两天之后,墨教授的后事办妥,那柄破空而去的神剑,还是没有回来。  “我本以为,这把剑会自动飞回来的……也不知道它去到了何处,斩杀了谁人。”  在乾坤园中,尚未撤去的灵堂内,孔监长对乾坤园现任院长狄承勋说道。  不知道院长是在给自己下套,狄院长顺口就回答了他:  “是啊,少了这柄镇监之宝,可是我们国子监的大损失啊——要不咱们派人把它寻回来?”  “说得有理!”孔监长捻须一笑。  “东西是你乾坤园的人弄丢的,那就由你这个院长去把它找回来吧。记得不要走漏了消息,让旁人抢走了咱们的宝贝可就不好了。”  “说起来,你这人性子也急,那这样好了,我就限你半年之内把它找出来吧,这样也不算太耽搁你时间。”  “至于,要是期限到了,东西还是找不出来的话,那你这个院长干脆就让贤算了。”  ……  下了命令的孔监长,一甩衣袖便大步离开了,丝毫没有给突然受命的狄院长留下一丝一毫的拒绝机会。  目瞪口呆地看着孔监长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狄院长才摇着头,狠狠骂了句:  “奶奶的!这个老浑蛋!”  然而,骂归骂,他却并不敢真的违背头头的意愿,所以只好接下了这份苦差。  当日,狄院长收拾好行囊,打点好院中事宜,带上了几位要好的同校老师,便雷厉风行地踏上了这趟不知归期的寻剑之旅。
  狄院长知道轩辕剑难找,却没想到会这么难找。  他苦苦找寻了数月,几乎把九州十六国全都走遍了,依然对宝剑的下落毫无头绪。  眼见着期限的日子近了,院长之位难保的他,不由得越发焦急了起来。甚至于,在几人打道回长安的途中,路经赵国境内时,他嫌马车太慢,干脆就抛下同行的几位老师,独自一人御剑腾空,先行一步了。  若是再没有轩辕剑的消息,狄院长肯定会发疯的。  好在到了这年的深秋,寻剑之事在赵国境内,有了一点点微小的进展。  “你们听说过没,在武安城里,有个算命的小苏先生。那人哟,天上地下的事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哪怕你问他‘我老家养的老母猪昨天下了几头小猪仔’,这种事情他都能说得分毫不差的!”  “我也知道这个人,听说他是什么葬山大巫的后人,身上流着太古时期的神明血脉,所以才能洞悉天地奥秘,靠着意念与上苍交谈!”  一群山野旅人在路边茶摊边上闲调的这些话语,在旁人听来,多半会觉得荒诞不经夸大其词。但是这些夸夸其谈,却引起了见多识广的狄院长的留意。  巫族后人擅长观星卜卦,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葬山的巫人有可能是太古时期五帝的后人,他也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  所以,这个算命的小苏先生如果真是巫人后裔,没准还真能帮他找出轩辕剑的下落来。  想到了这一层,狄院长连忙过去请几个旅人喝了几碗热茶,细细地向他们询问起了那个小苏先生的事情。  “你要找他啊?容易!他就在武安城东,城门大道上,挨着城门摆了个算命摊子。”  “那个小苏先生长得很秀气的,你看到他就能知道是他了。”  “你在城里随便打听一下,马上就能找到他的。”  “你就说找算命的苏落,就会有人给你指路了!”  ……  ……  苏落极好找,狄院长没花多少工夫就在武安城里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让狄院长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被叫做小苏先生的高人,竟会如此的年轻。  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狄院长估摸着,这小子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他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苏落朝他摆了摆手:  “今天收摊了,要算命明天再来吧。”  寻剑寻了大半年,狄院长早就失去了耐性。自己专程绕路跑到武安城来,却不想吃了这个少年的闭门羹。  这让狄院长不由得有些恼怒了起来。  “不能再通融一下?我有急事。”  “我一天只接一单生意。这是规矩,你今天来晚了。”  一边说着,苏落一边指了指面前桌子上,那张写满了算命规则的黄布。  再三请求之后,苏落都不为所动,狄院长只好提前做了预约,打算等到了明天再来询问轩辕剑的消息。  看着少年只顾埋头收摊,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起自己来时御剑飞过城外群山,看到山坳里军队驻扎的情景,狄院长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世道,又要打仗了么?外面围城的,也不知道是哪国的军队?”  听到这话,正在收摊子的苏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听口音……大叔你好像是唐人啊。你们大唐的军队围了我们武安城三个多月了,你居然不知道?”  得知城外是唐国的军队,狄院长若有所悟,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说:  “鄙人终日躲在长安的书院里教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惯了,以至于自己国家正在打仗都不知道,实在是惭愧,惭愧。”  听到长安的书院这几个字,苏落打了个激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激动地问他道:  “先生所说的书院,可是太学国子监?难道先生是国子监里的老师?”  出来寻剑的狄院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身份,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想否认,却又觉得读书人撒谎不好,转念又一想,如果这个小苏先生真如传言中的那么神通广大,瞒他也是白费劲。  于是他点了点头承认了。  “那先生,明天一早我在这里等您,您有什么事要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看到苏落态度的转变,寻剑心切的狄院长又尝试着问了一遍:  “就不能破个例子,今天额外帮我算一卦?”  “实在不好意思,并非我不愿意为先生算卦,而是有一些……难言之隐。我每次算卦都要消耗大量心神,需要休息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过来,所以还烦请先生再等我一天。”  苏落说的是实话,他给人算命,方法有些特别。  别的道士术士什么的算命,要么是观星象,要么是问符掷卦,而他却是直接拿着想知道的问题去问一个人。  那个人不在尘世,或者应该说,连苏落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人,还是自己心中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他知道的是,那个人对天地间的事情几乎全都知晓,不管自己问什么,他几乎都能给出来答案来。  每次苏落要去见那个人,都需要让自己入定,进入冥想状态。  冥想状态,是修行者们修心练气时所要进入的一种空灵状态。  一般人进入到这种状态后,都能看到天地元气汇成的气海汪洋,然后能看到大海边上,自己那一方丹田所能容纳的一汪小池塘。  随着修炼进程的推进,丹田能容纳的元气会越来越多,这方小池塘就会慢慢变大,聚成湖泊,甚至汇成另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然而,苏落跟旁人很不一样,他第一次入定,看到的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那里没有元气,没有海洋,没有池塘,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小水滴。  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在那一方世界之中,苍白的天地之间,除了苏落,全是虚无。  苏落不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入定之后只能看到这些东西,那么自己就永远无法修行了。  看不到气海汪洋,就没办法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更别说是要将它们吸纳到自己的丹田之中,筑建自己的修行根基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被这个世界给拒绝了。  得知自己不能修行的事实之后,极度不甘心的苏落,强忍着耗费心神念力的痛苦,一次次强迫自己进入了冥想状态。  但是每一次看到的结果,都会令他失望。  在那里,除了空白之外,哪怕是一粒灰尘,他也没能找到。  直到三年前的有一天,他又一次尝试入定,来到了这个白茫茫的冥想世界时,在世界的中央,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个粉雕玉琢的秀美少年,超凡出尘,不似人间之物。  他看到苏落来了,面无表情地,用温软的嗓音抱怨道:  “你不要每天都来敲我的门,很烦的!”  第一次在自己的冥想世界看到别的东西,苏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兴奋地跑到美少年的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东问西起来。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要到那里去?”  ……  苏落问得很弱智,那个美少年却是意外的耐心,一一解答了他的问题。  犹记得当时,那个少年回答说:“我是天。”  直到现在,苏落都不太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干脆就理解成了他也许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或者是天上神仙的代言人什么的。  好看的少年没有名字,苏落便叫他小天。  小天知道苏落是从其它世界降临过来的,这让苏落很是吃惊。  他对苏落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很感兴趣,也提了很多问题。  由于脑海里的前世记忆非常模糊,所以苏落很多东西都回答得半残不落的。  看着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苏落,小天以为他是不愿意讲,便跟他做了笔交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  于是从那时起,每天可以入定一次的苏落,都能问小天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得到答案之后,他再向小天讲一件有关自己原本所在那个世界的事物,于是两人便算扯平了。  最开始,苏落问小天为什么自己不能修行,本以为会得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没想到小天却这么回答了他: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跟我说,你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吗?”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这个回答听上去合情合理,苏落不由得失望起来,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问的了。  但他转念一想,像小天这样逆天的存在,自己干嘛不给利用起来呢?哪怕是给人算算命赚几个小钱那也不错啊!  于是从那天起,武安城里便多了位给人算命的,收费不菲的,却又一算就中的小苏先生。
  收拾好了做生意的摊子,苏落急吼吼地就跑回了家里。  接触到了国子监的老师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他无比地兴奋。  当他打开房门走进屋子里去时,苏怡还在睡觉。苏落便强压下了把她叫醒,然后告诉她这件事情的冲动,蹑手蹑脚地把今天挣的钱藏在了床下的箱子里,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来。  按照血缘关系来算,苏怡是苏落的表妹。  其实他俩并不姓苏,而是姓轩辕。  他们身上流着身为五帝之首的轩辕大帝流传下来的正统血脉。  但是自从大约十年以前,青教联合道门各教教众一起,剿灭太古五大家族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了。  很有可能,当今世上姓轩辕的活人,也只剩他们两个了,所以无依无靠的两个小孩子,便相互依靠着,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到了现在。  ……  像苏落这样没有修行基础的人,进入冥想状态实在太累了,以至于他刚坐到椅子上,浓浓的睡意就侵袭了过来。  但在他还没睡着的时候,苏怡醒了。  只见她缓缓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似乎是睡迷糊了,一动不动呆坐了半天。苏落坐在她的背后,看着自己这个重病的妹妹,看着她薄纱之下瘦弱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心疼了起来。  “秀秀,去给本小姐端一碗凤翅燕窝汤过来。”  苏怡朝着床边的空气一指,软软地说道。  看到她的这个举动,苏落疑心自己是不是见了鬼,深深困惑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叫秀秀的人了?  但是马上他就知道,苏怡不过是无聊了,在自导自演一些书上看来的富家小姐的情节而已。  苏怡说了那句话之后,身子都没动一下,却是又自行转换成了丫鬟的角色,恭敬地回答起了自己刚刚提的要求:  “可是小姐,老爷说了您身子骨弱,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  马上,她勃然大怒了起来,朝着床边的空气骂道:“放肆,本小姐想喝什么,轮得到你这臭丫头来管?”  一套滑稽的自问自答,把苏落给逗乐了,他哈哈大笑起来,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听着苏落的笑声,苏怡陷入了沉默。  她显然是没想到苏落此时正不声不响地就坐在自己身后,而且全程看完了自己演的这一场令人尴尬的戏码。  苏落看到,苏怡微微发抖的肩膀以及后颈上,原本雪白如脂的皮肤,已经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了。  “嘤”地一声,她整个人都躲进了被窝里,不好意思再露出头来。  ……  “哥哥……我刚刚……好像梦游了……”  过了许久,苏怡才红着脸从被子里露出了半个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苏落说道。  “哈哈哈,好像是诶。”  看着笑趴在地上的苏落,苏怡由羞转怒,愤然问道:“我刚刚说的那些梦话,你听到了多少?”  “禀小姐,小的什么都没听到,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快要打滚的苏落,苏怡更生气了,斥道:  “哼,你一个轩辕家的小门奴,得意什么?我本来就是大小姐,有什么问题?”  看到苏怡小姐真的动怒了,苏落连忙爬起来安抚她。  “没问题没问题,怡儿就是大小姐——对了,告诉你个事情,我今天遇到国子监的老师了。”  虽然血缘上苏落是苏怡的表哥,但论起身份来,苏怡却是比他要尊贵许多。苏怡是轩辕氏族宗家正传的,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大小姐。而他,只是个旁家的,说不清来历的野孩子。  要不是苏怡的父亲作为族长为人宽厚,给了他一个轩辕家门奴的身份,也许在十六年前,他就已经被家族里的各位长老给乱棍打死了。  当年的轩辕氏族家门鼎盛,门规森严,可是谁又知道,十六年之后沧海桑田,这个曾经叱咤整个九洲大陆的古老家族,会被道门青教一夜之间几近灭门了呢。  如果不是苏落那时候冒死把年幼的苏怡给抱了出来,这份自太古神话时期流传下来的尊贵血脉,只怕是又要再少掉一半了。  苏怡小的时候,苏落都还一直称呼她为大小姐。后来发现这么叫太过引人瞩目,为了低调起见,两个人便开始以兄妹互称了。  最开始的时候,苏怡叫他啊落,但是觉得难听又改口叫落哥,最后慢慢就叫成了哥哥。  苏落倒是一开口就叫了她一声阿怡,结果被打了一巴掌。  “谁是你阿姨!”  “那……小姨?”  啪!  “谁是你小姨!”  挨了两巴掌的苏落终于开窍,改口叫她怡儿。  这么一叫,就叫了十年。  虽然称呼上不再拘谨,但是身份上,苏落始终是把苏怡当做大小姐来对待的。这或许是为了报答当年她的父亲对自己和母亲的恩情吧。  谈起国子监,两个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起来。  三年之前,苏落曾经去参加过国子监的入学考试,当时他考出来成绩总体平平,却因为有着远远优于同龄人的念力水平,却拥有着干得几乎像沙漠的丹田内息,而惊动了国子监的监考老师们。  这小子念力充盈,是个修行的好胚子。但是丹田干涸,那就相当于是块废柴了。  不甘心的国子监老师们,还专门把他带到了学院内药园院长那里诊断了一下。在药园院长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之后,他们又请了德高望重的墨老教授亲自为苏落摸脉听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此子二脉不通。  人有奇经八脉,只是二脉不通,也不至于会完全不能修行。  可惜的是,苏落不通的是任、督两脉,这两个脉门关系着人体内大小周天与大千世界的连通,这两脉不通,也就相当于是脉脉不通了。  于是国子监的老师们只得含恨得出了一个结论,苏落这个孩子,今生与修行无缘了。  没能考进国子监学院,让苏落大受打击。  那时候与他同在一间书塾的,一位叫孟婉卿姑娘仰慕他的才学,与他很是交好,几乎已经到了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苏落就会跑去孟家向孟老爷提亲的地步。  许多人对于苏落的前程都十分看好,孟姑娘也深信不疑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考进国子监书院,最后衣锦还乡。  甚至于,苏落还私下里跟孟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等我从国子监毕业,就回来娶你。”  孟姑娘不置可否,却是羞赧一笑,掩面躲进了杨柳深处,这让苏落以为,她已经答应了自己。  结果谁又能聊到,他最后居然没能考上呢。  从那以后,孟姑娘对他就冷淡了许多,到了后来几乎发展到了形同陌路的程度。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知道自己不能修行,又是受到了一层更重的打击。  但是最让他受打击的,其实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路子,能够治好苏怡身上的病,结果这条路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断了。  小天曾经说过,苏怡的病症主要是气血衰亏。  在她出生的时候,有某种东西夺走了她一半的精魄,因此她才气弱体虚,常年不能下床,畏寒怕冷。  这个病,如果只是常人得了,也不是什么大病。  但苏怡不同。  她的体内有轩辕家的血脉,一旦她的精魄羸弱,就会导致整个人压制不住太古精血之中强横霸道的天罡之气,长期下去,就会阴损阳寿。到了末期,更是要么就失心入魔,要么就爆体而亡。  依据小天的推测,如果再不尽早治疗,苏怡剩下的寿命大概不会超过三年。  而他又说了,在国子监里,有一件东西也许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这个东西叫做盘古幡,是天地混沌时期,太古上神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时所使用的法器。  有了这件法器,就能调动苏怡体内的太古精血,使之自行修复她受损的精魄。  “这件东西在国子监?”  “应该是吧,也有可能不在。”  “嗯?你居然又不知道?”  再一次听到小天有不知道的事情,苏落微微惊讶——连他也不知道盘古幡的确切位置,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那件法器,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它在创世之初就已经存在了,所以我并不清楚有关它的事情。但我最后一次见到它时,轩辕黄帝把它带去了国子监。”  找到盘古幡,正是苏落无论如何也想考进国子监的原因。  当然苏落的这套说辞,苏怡并不十分相信。  哪怕是被他反复验证过无数次的,小天这个人的存在与否,苏怡到现在都依然是有些怀疑的。  “依我看,你想考国子监,就是为了孟婉卿那个贱女人!还撒谎说是想给我治病!”  “又来了啊,我说过多少遍了,这跟孟姑娘没关系。”  苏落叹了口气,无力地说道。  再次提到了孟婉卿,他心里某个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那个叫孟婉卿的女孩子比苏落大一岁,是武安城里最有钱的的孟大员外的女儿。  上次苏落落榜了,她马上就踹了苏落,跟一个祖籍武安的剑宗弟子好上了。在去年,她更是陪着那个剑宗弟子去了楚国的郢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气得苏落一个多月都吃不下饭去。  他以为自己落第是因为名字里的“落”字触了霉头,一怒之下差点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好在苏怡臭骂了他一顿,他才清醒了过来,没有做出这种对不起已经故去的母亲的事情。  苏怡比他更生气,因为孟婉卿是苏怡好不容易才在心里认同了的嫂子。苏怡把她当成自己人,没想到她却是这样一个势利小人,居然敢瞧不上她们轩辕家的人。  直到今天,苏怡都还会骂那位自己曾经喊得亲热无比的“孟姐姐”是贱人,但苏洛却似乎是先她一步释怀了,告诉她说:  “怡儿,我今生只剩下唯一一个愿望了,那就是治好你的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考进国子监,找到盘古幡的。”  每到他说这种话的时候,苏怡就会皱起眉头说:  “不要嘛,我希望咱们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反正人总是会死,你老是惦记着我的病,整日里愁眉苦脸的,那多没意思。”  所有事情,苏落都会听苏怡的。唯独这件事,她跟他说不通。  一听到苏怡说这种话,苏落就总是回答说:“不行,我不会让你这么年轻就死掉的,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一定会考进国子监。”  然后苏怡就会跟他赌气,说:  “哼,那你去考嘛。我看你不是二脉不通,你是脑袋堵了!”  到最后就会变成两个人各生半天闷气,许久都互相不理对方。  可是这一次,听到苏落说起国子监,苏怡却没有跟他生气,而是沉默了半晌后,脸上挂着似乎显得有些脆弱的表情,问他说:  “阿落,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能被治好?我还没活够呢。”  也许是苏怡察觉到自己的生命真的不长了,所以开始流露出了舍不得这个世界的情绪。  苏落看着她伤感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便凑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  “怡儿不要怕,我肯定会治好你的。明天我就让那个狄老师写一封信,推荐我入学旁听。咱们这就跑到国子监去,找到盘古幡,治好你的病!”  不再多说什么,苏怡把身子埋到了他的怀里。  苏落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心得仿佛在哄一个婴儿赶紧入睡一般。  拿到举荐信、去往国子监、找到盘古幡、治好你的病……  秋天的夜,寂静无语。而苏落,早已将两个人的未来,谋划了很远很远……  ……  ……  第二天一大早,狄院长就耐不住性子等在了城门大道口。  没想到苏落却是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一脸疲惫地赶了过来。  受人敬重惯了的狄院长,对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一脸赔笑的苏落对他的怠慢,感到颇有些不满。  “抱歉啊先生,昨日我心神耗费多了些,所以今天起得晚了点,还请多多包涵。”  苏落陪着笑,撒了个谎。  其实他昨晚没睡,好主要是因为兴奋。一想到也许自己很快就可以进国子监了,他就激动得难以入眠。  压着怒气,狄院长撇撇嘴,没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苏落仓促间摆出来的摊子——一张盖了块小黄布的小桌子,桌旁竖了张旗子,上面写着简单的“看相算命,武安苏半仙”几个字。  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了。  别说是算卦所需的龟甲卜具,或是道门的符水木剑了,苏落面前的桌子上,连张江湖术士常用来装点门面的九宫八卦图都没有。  算命先生显得如此不专业,狄院长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心想这小子身上难不成真的有大巫血脉?还能够凭着意念洞察天意?那老夫今天还真是遇到个货真价实的半仙了!  “先生,您要算什么呢?”  眼见着狄院长站了半天都不开口,苏落主动发问了。  狄院长微微一怔,依旧沉默。  轩辕剑遗失,是国子监内部的最高机密,若是消息泄露了出去,引发九洲大地上各路人士互相争抢,指不定会搞出多大的祸端来呢。既然这小子的卜卦能力被吹嘘得神乎其神,不如我先试他一试再说。  暗暗盘算着这些,狄院长斟酌了一下语言之后,开口说话了:  “要不,你就先算算我要问你什么吧。”  这个充满了刁难意味的问题,让苏落眯起了眼睛。摆摊多年的他,会经常遇到各种性格古怪的客人,会向他提出类似的明显是在捣乱的问题。他自然不觉得狄院长会这么无聊,很明显,这是在试探他。  知道狄院长信不过自己,苏落无奈一笑,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先算这个,但是猜出你的问题需要一天,解答问题又要一天,您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就要再等到明天了。”  要是换做平时,苏落不会介意多花一天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本事。但是今天他急着求人家写举荐信给自己,所以不太愿意耽搁时间。  一听又要再等一天,时间紧迫的狄院长,就更不乐意了。于是他放弃了试探,稍作思考,给出了一个既不泄露太多信息,又能切中要害的提问。  “我们院里几个月前丢了一把剑,你给算算它现在掉到哪里去了。”  苏落点点头,闭上眼睛进入了冥想状态。  看到苏落开始打坐入定,似乎是要修炼内息了,狄院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免开始疑惑这小子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尽管他此刻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还是强压下了心头的躁意,拧着眉头,安静等在了原地。  一来到冥想世界,苏落就火急火燎就跑到了小天面前:“快,快告诉我,国子监的那把剑到哪去了。”  小天看到他来了,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昨天跟我讲的,那个世界里长着钢铁翅膀的,往肚子里灌上黑油,就能装着人腾空飞行的大鸟,我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今天你给我讲讲那个,用铜和硅组合在一起,就能够代替人力进行数字计算的板子吧。”  没空跟他啰嗦的苏落,三言两语跟他略讲了一遍,便赶紧问了狄院长的问题,搞到答案后马上跑回现实世界里去了。  “先生,那把剑,现在在东边。”  苏落明明在冥想世界里和小天聊了很久,但在狄院长看来,他几乎是刚一入定马上就睁开了眼睛的。  只是有件事让他感到奇怪——这小子刚刚不知道做了什么,竟会在一瞬间就弄出了满头的汗,而且整个人也显得疲倦了很多。  “东边?具体说说,是在哪里!”  “在东边的天上,大陆的尽头,白虎崖上方大概九万里的高空,在那里挂着……或者该说,是漂浮着,浮在空中……”  答案如此荒谬,苏落自己也说得不是太有底气。但是既然小天这样告诉他了,那么那把剑就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因为小天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得到了如此出人意料的回答,狄院长的脑袋里有些混乱。  墨老教授仙逝那天,轩辕剑的确是往东方冲天而去的,看起来苏落这小子并不全是在信口胡诌。但要说那把剑会一直浮在天上,还是在九万里的高空,就未免就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先生,这次卜卦我就不收您钱了,只不过,学生斗胆请您为我写一封举荐信,让我能到国子监学院里旁听。我不需要正式学员的身份的,只要能以伴读身份进去旁听就可以了……”  国子监学院入学条件苛刻,导致世上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考得进去。但是一条路走不通时,总会有别的门路。比如说找到能起作用的人,写一封举荐信,接受推荐入院陪读什么的……  这个制度其实也是学院为了照顾一些关系户才制定出来的。  国子监名震九州,总会有一些某国的皇亲国戚,或者是某大宗大派的传人之类的青年才俊,想要到这里来学习。  但是这些人里,总有些是考不进去的,这时候国子监碍于人情脸面,就不太好真的就将他们全部都拒之门外了。  于是就有了这个折中的办法,拿着举荐信入院陪读,既不破坏学院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考试入学传统,又圆了那些特殊学子的太学之梦。  当然,并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写这封举荐信的。不过,狄院长作为国子监的任教老师,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  所以苏落才牢牢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求他把这封信给自己写出来。
  苏落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请求,却没察觉到狄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从昨天他提出要等一天才能算卦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规矩的时候,狄院长就隐约觉得,这个小子是在故意跟自己兜圈子,有什么别的企图。  现在听到苏落提出的请求,他更是认定了这家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想要骗自己写那封举荐信。  也许你求学心切,才会故意拖延,好花上一晚上的时间去编一个不易被戳破的谎言来诓我。  但是老夫我时间宝贵,可是跟你耗不起啊!而且你撒的这个谎也未免太拙劣了点!  在心里暗自气恼了半天之后,脸色铁青的狄院长终于大手一挥,打断了苏落喋喋不休的说话:  “你这后生太不知好歹!老夫本念你求学心切,不想与你计较,但你似乎太不知收敛了,太得寸进尺了!”  吹胡子瞪眼的狄院长,一番话愣是把苏落给说懵了。他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位先生。  “也许你真的身上有点巫族血脉,或是用了别的一些小把戏,能够隐约猜到我想要的答案,但你不能信口胡诌糊弄人啊!还剑在天上浮着?你怎么不说是在阴曹地府埋着呢?你这套江湖把戏,老夫我是很明白的!  “为了赚钱糊口,说些模棱两可无法验证的话去骗人,却不想想自己浪费了客人的时间是多大的罪过!老夫现在很忙,不与你多作计较,否则你看我不掀了这个破摊子,再狠狠教训你一顿!”  “还敢开口让我写举荐信?厚颜无耻!”  几个月来憋闷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爆发出来之后,狄院长感到胸口舒畅了许多。他不屑地瞥了一眼被自己一番唇舌说得呆在当场的苏落,转过身一抖衣袖,祭出本命道剑,就御剑腾空而去了。  修行者当街施法御剑腾空,引得街上的武安百姓全都大为惊诧。  大家为了看热闹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活计,朝苏落这里聚了过来。  “小苏先生真的是神仙转世啊,认识的人果然也都是世外高人呐!”  “你看到没,那个人一抖袖子,剑就飞出来了,飞出来的时候那么小,却一下子就边长了那么多!”  “唉呀妈呀,活了这么久,终于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修行者了,御剑飞行!急急如律令!真是好生潇洒!”  众人望着天空中狄院长离去的方向,纷纷感慨着。  唯独苏落兴致索然,像是被人闷头给打了一锤一般,内心之中憋屈不已。  “去去去,小爷心里烦得很,别围在这里影响我收摊子!”  驱赶开了众人之后,苏落默默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小摊子。  老百姓们看够了新鲜,也都各自回到了摊位上,忙起了自己的营生。唯独有两个衣着华美、身材高大的男人,还站在原地盯着苏落这边看。  这两个人似乎从前几天起就一直在这周围徘徊了,故而昨天和今天发生在苏落与狄院长之间的事情,一点不落的全都被他俩看在了眼里。  两人耳语一二之后,高一点的那个难得走上前来,伸手压住了苏落准备收起来的小桌子。  “大中午的,小先生就要收摊了?不如先给我们算一卦吧,报酬丰厚,不会让你吃亏的。”  苏落抬头看了看拦住自己的人——这家伙,高得真他娘的令人发指啊!  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男人已经够高了,眼前这个健硕的家伙,竟是更要高出一个头来!  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这么高的人,苏落不由得脱口惊讶道:  “我去!兄台你得有两米高吧?”  “两米?”  “我是说……九尺。”  高个子摸了摸腮边的胡茬,笑了笑说:“差不多,我祖籍在魏国,那边的人都挺高的。”  “但你这也高得太离谱了……”  感慨完毕,苏落又叹了口气,摆摆手说:  “今天算不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得先付钱,免得你们也像刚刚那位一言不合就上天的仁兄似的,算霸王命。”  “那敢问小苏先生,您收多少呢?”  看了一眼高个子,苏落稍作思考,伸出一个指头朝他晃了晃。  平日里他算一次卦也就收别人几百文那个样子,遇到打扮光鲜点的,也许会宰宰客再多收个一两百文。  但今天苏落心情不好,于是决定价钱少于一两银子自己就不干了。  当然,也很难说他是不是把狄园长白算卦的账,都算到了眼前这两个冤大头的身上。  看着苏落满脸的不爽,高个子笑了笑,伸手从腰间挂着的行囊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钱袋里面的东西很有分量,磕得垫了一层黄布的桌面都发出了“咚”的一声。  “这是一百两定钱,明天我们会再过来,如果小先生算得准,我家少爷还有重谢。”  ……  ……  一直等快回到家里,苏落整个人都还晕晕乎乎的。  这难道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道是上天看自己没能得到举荐信,就拿银子来补偿自己?  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的颇有分量的一坨东西,他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情绪。  是委屈?还是喜悦?好像都有。  虽然他曾经身处名震华夏的轩辕大家族,但作为一个看门的小门奴,日子也是过得颇为寒酸的。至于前世的记忆更是模糊,估计自己上辈子也是个穷人吧,不然为什么见了这些钱会激动成这样呢?  这么大一笔钱,苏落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呢,要是让苏怡那小丫头看到了这些银子,肯定也会乐得像个啥似的!  想到这一点,苏落赶紧加快脚步,意气风发地闯进了自己和苏怡租住的小屋。  “怡儿你看,我这里……”  此刻的苏怡,没想到苏落今天会这么早就回来了,正坐在床上换衣服。  看着她雪白的后背,苏落僵在了原地,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苏怡两手环住胸口,扭过头来愠怒地瞪着他,说:  “咋咋呼呼的,还不快出去?”  他在门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等到苏怡都开始不耐烦了,开口唤他进去,他才心惊胆战地红着脸蹭了进去。  苏落本想解释几句的,结果看苏怡一脸平静,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他也就不好开口再多说什么了。  “你刚刚想讲什么?”苏怡问他。  “哦对了,今天有个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你看。”苏落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一边习惯性把银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知是因为重还是因为激动,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苏怡的双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这……这……还有这么大方的人?”  苏怡狐疑地看着他,担心他遇到了骗子。  “可能是哪里来的土财主吧。先不说这个,有了这笔钱,你打算怎么用?我想拿它们做本钱,先到城中间点去租个铺子,以后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苏落说出了这个自己想了一路的,自以为深思熟虑的想法,没想到被苏怡一秒钟就给否决了。  “不要。”  “那我就再去给你买点药,这次买名贵点的,看看能不能让你的病有点起色。”  说起来,这两个人这些年过得那么清苦,主要还是因为钱都花在了苏怡的病上。  “也不要,从小到大我吃掉的药都能堆满这间小房子了,身子不还是这个样子?干嘛再去花那冤枉钱呢。”  “那你想要点什么?一品阁的胭脂?还是百花堂的阿胶?”  见他老是想着自己,苏怡笑着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说:“你以后不是要考国子监嘛,咱们先把银子存起来,留着给你做盘缠好不好?”  听到苏怡这个回答,苏落心头一暖眼眶一热,险些掉下眼泪来。他赶紧转过身去,站起来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  “哈哈,存起来存起来!不过既然赚了大钱,今晚上咱们得好酒好菜地美美吃上一顿才行!”  ……  从酒馆里订了许多饭菜过来,这两兄妹久违地吃上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苏怡身体弱吃不了多少东西,基本都是苏落一个人在吃。  终于在他又咽下了一个汤包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完蛋了,买多了……嗝!”  “你看你,有点小钱就嘚瑟,这些饭菜不抓紧吃完,过两天坏掉了多可惜。”  苏怡嘴上在责备他,看他的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怕什么,咱们现在有钱了嘛!”  苏落也看着它笑,笑着笑着,他收敛起了表情,对苏怡说:“怡儿,要不我们搬到唐国去吧,我听说长安的名医很多,而且国子监就在那里,要考试也比较方便……”  苏落的话,让苏怡有些犹豫,也有些自责。  她低头想了想,终于是一脸失落的,小声地回答道:  “要不你自己去吧,我留在武安就好。你也知道的,我离不开棺山……”
  苏怡所说的棺山,是武安城内的一座小山。  这座小山横纵占地各几十里,高大概两三百米,生得是四四方方。因为它的形状很像一口棺材,所以被武安城的百姓们叫做棺山。  在以前的日子里,苏落带着苏怡四处流浪,跑遍了九洲大地上的许多地方,寻访了许多名医修士,也没有找到能对苏怡的病有半点办法的人。  每况愈下的苏怡,由一开始的站都站不稳,逐渐变成了只能终日躺着,后来甚至严重到了三天两头地昏迷。到了最后,变得话也不能说,动也不能动,除了会偶尔睁开眼睛看看之外,整个人完全就如同一株植物一般了。  苏落背着小苏怡四处奔走,终于在有一天,两个人从邯郸去往长安的途中,途经武安城的时候,在棺山脚下,他背上快七八天没有一点动静的苏怡,忽然动了动,凑到了他耳边对他说:  “哥哥,那边是不是在卖烧饼?好香啊。”  ……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待在棺山附近,苏怡的身体就会有恢复的迹象。虽然并不能完全康复成健康状态,但能坐起来、能吃饭、能说话了,这就已经比终日昏迷要好得太多。  一旦带着苏怡远离棺山,不出十里地,她就会病发,昏厥过去高烧不止。  于是,两兄妹干脆就在武安城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几年,直到今天。  “你真的希望我一个人去?”  苏落看着苏怡的眼睛问道。  苏怡把视线移开,不说话。  “得了吧你,上次我跑去长安考试,把你留在这里,才走了十天不到,你闹得跟疯了似的。我现在都还记得的呢,刚回来那天哟,有个人哭得跟什么似的……”  “不、不许再说了!”  被人揭了短,苏怡又羞又恼,红透了脸。  她确实很受不了跟苏落分开——从记事起,这个哥哥就一直陪着自己,她实在难以想象,假如哪一天苏落不在身边了,只留下她一个人,那她该怎样生活下去。  “可是苏怡,即使你不愿意,我终归是要去国子监的……”  苏怡不作回答,也不再说话。他让苏落把自己抱回床上去,然后躲进了被子里,捂住头再也不肯出声了。  ……  ……  到了第二天,苏落去到自己常摆摊的那个地方时,昨天给他钱的两个高个子已经等在了那里。  寒暄几句后,对方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请小苏先生告诉我们,他的二舅叫什么?”  两个男人里,较矮、较英俊的那个开口问道。这是他见到苏落后,说的第一句话,之前的时候都是大高个负责跟苏落交流的。  两位客人都表情严肃,提的问题却像是在开玩笑。  基于职业操守,苏落也不多打听客人的隐私,直接找小天问到了答案。  “叫罗荣。”  虽然作出了回答,他的心里却有些忐忑。  既然这俩人是来找自己算卦的,就说明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那么也就无法验证自己说得对不对了。  要是这两个家伙敢诬陷我是在胡说八道,想要把昨天给的定钱要回去——那就少不了要当街跟你们打上一架了!  两个男人高高大大,但若要说起打架来,苏落可是一点也不怂的。虽然他二脉不通无法修行,但是这些年来每天都勤于锻炼的他,拳脚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他的力气很大,非常非常的大。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两个男人却没有多做为难。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高个子点了点头,然后矮点的那个也朝他点了点头,他便从自己的腰间,又掏出了一包银两来。  “这是今天的定钱。明天我们会再来,还希望小苏先生为我们预留着卜卦机会。”  两个男人放下银子就起身告辞了,毫不拖泥带水。  轻而易举便又收获一笔巨款,这让苏落警惕了起来。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自己如此走大运,会不会预示着之后会遇上什么祸端?  惴惴不安的他回到住处,把银子又交给了苏怡,顺口把自己的担忧也告诉了她。  听了事情的始末之后,苏怡安慰他说:  “兴许人家是小时候亲戚走丢了,现在想寻回来呢。也有可能是大户人家想立族谱,只是拿不准自家二舅的姓名呢。”  听了这的话,苏落安心了许多,便也不再多想了。  ……  又是一夜过去,他第二天如约来到城门大道时,两个男人依旧是早早等在了那里。  今天他们依然是提了个让苏落颇感意外的问题,然后又留下来一包钱,约好次日还会再来。  “四姨家的猫是哪天死的……有人会花这么大笔钱来问这么个蠢问题?”  坐在苏怡床边,苏落托着下巴想了许久,终于得出了结论:  “那两个家伙明显是在试我,看来他俩要在确认了我算得准之后,才会把真正想问的问题给说出来。”  “那不正好了,他们想确认就让他们确认嘛,咱们只要有钱收就行。”  不像他那样无端担忧的苏怡,抱着钱袋,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这才几天时间啊,就进账了这么多钱,看来老天爷真的开始可怜咱们这对苦命的兄妹了!  钱来得太容易,苏落心里却隐隐不安了起来。  那两个人太舍得花钱了,想必他们要问的问题不会简单。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及时收手,不要泄露太多天机呢?  此刻的苏落,已经开始有些意识到,过多地去利用小天的神奇力量,似乎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有些本不该被凡人知道的东西,是能够影响人的一生的。  再联想到蝴蝶效应什么的,苏落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给别人算命的举动,会不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未来了呢?  当然他也只是随便一想而已,他才不会真的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能够影响到整个庞大世界的发展走向呢。  之后的几天里,那两个男人每天都会来问苏落一些看上去有些荒诞可笑的问题。  比如妹妹的生日是哪天啊,母亲藏了多少私房钱啊,诸如此类的。  然而到了这一天,那两个人问问题的风格,突然发生了变化。  “白邪今晚会在哪里?”  说到白邪这个名字,武安城多数的百姓都不知道他是谁。  但苏落是知道的,这个人是武安城的守城大将,赵国的三大名将之一,杀神白玉麟。  白玉麟本名白邪,十七岁时,还未成名的他入朝面圣的时候,赵王打量着他的名字说,咱们赵国的大将军,怎么能叫个这么个奇怪名字呢?本王今天就赐你个名字吧。  于是从此,赵国多了个白玉麟将军,少了个叫做白邪的人。  这段轶事,还是有次苏落和小天闲聊的时候听来的,因为觉得有意思,以至于到了现在他都还有点印象。  白将军骁勇善战而且用兵如神,假如镇守这座武安城的人不是他,纵横天下的大唐军队早就攻进来了。  此时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想打听他的下落,难道是想要派刺客去暗杀他?  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苏落陷入了沉默,没有如往日那般利落地冥想入定、给出回答。  两个男人见他犹豫,也非常沉得住气,既没有立即离开,也没有多说话,而是静静等着他。  苏落不确定给出回答后,会给这座城池招来怎样的后果,所以即使面对着丰厚的酬劳,他也没有立刻就做出选择。  看他始终闭口不言,较矮的英俊男子终于是微微一笑,又开出了一个条件。  “小先生,你想要国子监的举荐信吧?我可以写给你。”  有资格出具国子监举荐信的人,来头自然不会简单。如此一想,他们提的问题也就变得更不简单了。  一念及此,苏落不禁脱口道:“你们是唐人吧……你们是什么人?”  “小先生不是自己可以算么,何必问我们?”英俊男子并没有正面做出回答。  “我可不可以……思考一天再告诉你们答案?”苏落觉得自己应该先搞清楚这两人的目的,再决定是不是要回答他们的问题。  “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英俊男子干脆地就起身告辞了。  看起来他并不打算留给苏落思考的时间,通过几天的观察和试探,他已经确认了苏落奇特的卜卦能力,一天确实只能用上一次。所以他也明白,要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苏落有机会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意图。  和高个子走出去几步之后,他头也没回地,又给苏落丢出了一句话:  “至于举荐信,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苏落的心理防线,他太需要这个能让自己进入国子监的东西了。  这东西,能救苏怡的命啊!  “请等一下!”  没法再做思考了,苏落叫住了那两个快要走远的人。
  “小天,今天可不可以破例让我问两个问题?”  “不行。”  “为什么啊?我可以多讲一件……不,你想听多少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我这次都可以讲给你听!”  打量着苏落急切的脸,小天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愿意答你两次,而是你的念力水平,只能经受得起得到一个答案这种层次的消耗。也就是说,之所以会有每天一次的限制,是你自己身上的问题。”  ……  ……  回到了家,闷闷不乐的苏落发了许久的呆。  看得出来那两个男人态度很坚决,如果自己今天不回答,他们就真的会消失不见,那么就要再一次错过拿到举荐信的机会了。  得知苏落已经有门路搞到国子监举荐信了,苏怡也没有太过开心毕竟这就意味着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和他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两个人不会是骗你的吧?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你,你就相信他们会为你写举荐信?”  “你看他们花钱这手笔,想必出身很不简单。对这种人来说,写封举荐信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必要骗我的……”  看了一眼堆在床角的几袋银子,苏落安慰着苏怡也安慰着自己。可是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个心结解不开。  “明天还是问问小天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吧,总不至于今晚上武安城就会出什么事情吧。”  看了一眼窗外渐黑的天色,苏落自言自语道。他本想着,万一问出来那两个家伙有什么不利于武安城的打算,他就跑去军营里面通风报信。  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留下这个时间。  就在当晚,唐军发动突袭冲破了武安城的大门,拿下了这座围了数日却一直久攻不下的城池。  武安城被攻破的时候,苏落两兄妹正准备洗漱就寝。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繁杂的喧闹声。苏落赶紧出门查看,只见满街都是拖家带口的老百姓,拿着或多或少的家什在朝着武安北门跑。  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着:  “唐人打进来了!快逃命啊!”  苏落想拦住个把人问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谁都不肯理他。好在一个相熟的大叔路过时,停下来跟他说了几句,他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快带着你妹妹逃命去吧,唐人攻破南门了,看起来今晚武安城是守不住了!”  这群武安百姓,虽然被唐军围在城中很多时日了,但在固若金汤的武安城内生活太过安稳,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现在这里正处于战争状态之中。  他们每天该干嘛干嘛,时不时还调侃城外那群风餐露宿的唐兵辛苦受罪。现在面对城门被破,一个个终于都慌了神,哭天抢地慌乱不已,盲目逃窜近乎癫狂。  “可是……不是有白将军在吗?唐人怎么可能打得进来!”  此刻苏落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个回答,可能闯祸了。  “我怎么知道?别啰嗦了赶紧逃命去吧!”  豆腐大叔不再跟苏落多话,整理了下背上的行囊,赶紧又加入到了逃难的人流当中。  苏落也赶紧跑回到房里,钻到床底下挖了个坑,往身上留了些救急的盘缠之后,把剩余的几百两银子埋了进去。然后他给苏怡披了件外套,就背起不明所以的她夺门而出,打算跟着人群一起向北逃难。  结果,在他踹开屋门跑出去时,门外的小巷里,已经站了一支举着火把的、装备精良的唐兵小队。  小队中为首的一个中年校尉看到苏落出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冰冰地说道:“跟我们走一趟。”  苏落不语,往后退了两步,想要寻找空隙突破重围。  他不知道这群唐兵找自己有什么事,但直觉里觉得不会是好事。而且自己背上还背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让苏怡落到这群常年见不到女人的兵痞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一想,他要逃跑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那个校尉看苏落没反应,知道这小子不会乖乖跟着自己走,于是就抽出了腰间的朴刀,想要吓唬吓唬他。毕竟现在情况紧迫,赵军随时有可能发动反攻,没有时间好言好语地跟这个毛孩子多作解释了。  不料不等他完全抽出朴刀,背着人的苏落却是抢先朝他攻了过来。  苏落一只手扶着背上的苏怡,另一只手捏紧拳头,直直就朝校尉的胸口打了过去。饱经训练的校尉反应也是极快,马上就抽出了刀,条件反射地把刀身挡在了胸口和对方的拳头之间。  只听一声巨响,壮硕的校尉被苏落给一拳打飞了出去!  而且由于拳头的力道太大,校尉直直飞出了好几丈远,才掉进了站在他身后的部下中间,稀稀拉拉砸倒了好几个人。  这少年,力气好大!  在场的唐兵全都看呆了,竟是连苏落在打人之后,马上扭身从被校尉砸出来的包围的缺口中冲了出去,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要去追他。  士兵们看着苏落远去的背影,茫然了片刻,赶紧围到了瘫在地上的校尉身边,检查他的伤势。校尉没死,但是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失去意识了。  他胸前厚实的甲胄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凹坑,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估计已经断了好几根肋骨。先前被他用来防御的那把朴刀,也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拦腰被折弯,形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  “怎么办?要追么?”  没有人指挥,一个不知所措的兵丁问道。  “先把校尉抬回去吧,元帅说的是让我们请那位小先生,没说可以动武……你说本来好好的,校尉他抽刀做什么嘛?”  “是啊,把小先生吓跑了,可如何是好……话术回来,那个小先生力气也太大了吧?难道真如元帅所说,他是神仙?”  一群兵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赶紧抬起校尉调头朝南去了。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了火光点点的夜色里。  不能修行的苏落,常年练武,所以他的身体素质是极好的。可即便是练过武,他的力气也大得有些非同寻常了。估计是得益于身上流淌着的轩辕血脉,让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变吧。  苏落背着苏怡跑,苏怡已经大概搞清楚了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哥哥,咱们是要出城去么?会不会是因为你白天的那个回答,让白将军出什么事情了?”  “怡儿别怕,我们先跑去北门白将军在那里再说。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情的,他会保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  苏落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很确信自己的说法。既然唐人从南门攻进来了,说明他们清楚白将军此刻人在北门。如果唐军的统帅足够英明的话,是不可能不提前派人去狙杀这位能左右战局的关键人物的。  背着人跑了许久,苏落累得气喘连连。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身后来了一辆赵国战车。  战车上的士兵认出了苏落,连忙勒紧缰绳停住了战车,然后唤他道:“小苏?快上车来!”  “王哥?”  苏落认出了战车上的人,赶紧带着苏怡,挤上了那辆站了两个赵兵后早已不太宽敞的木制战车。  “王哥,出什么事情了?我听说南门被唐人攻破了,咱们南边不是驻扎了十几万军队的吗,唐军怎么打得进来的?”  站在战车上,回头看着已经被滔天火光染红了的南边夜空,苏落心中担忧不已。  “唐军发动了突袭,有个驭兽师带了只穿山甲,从城墙外往里挖了条地道,唐军从那条地道里过来了。”  “地道?驭兽师?”  “是的,好大一只穿山甲!那家伙站起来……起码得有半个棺山那么高了!娘了个腿,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大只的畜生!”  “那畜生身上捆了许多木架子,等它从地底下钻出来,木架子就自己动了起来,最后拼成了一个机关巨人!那个肯定是鲁班门的机关傀儡,足有城墙那么高,真的是太吓人了!”  “那个木巨人动了之后,一张口朝天喷了一大滩油出来,喷得城门口遍地都是。它自己身上也沾满了油,又不知道从哪里点着了火,然后整个南门周围就成了一片火海了。”  “那个木头疙瘩浑身是火,却还活蹦乱跳的四处乱撞见人就打。它那么大一个,又被火焰包围着,你说我们这些肉体凡胎怎么能挡得住它嘛?”  “到了后来没人敢靠近它之后,那东西就伸手把城门的门栓给扯了出来,然后用簸箕装着土的唐国大军就冲了进来。”  “他们灭了城门的火,又在那里摆开了阵势,靠那个燃着火焰的大家伙打头阵,硬生生就把咱们给打散了。”  “在那种巨人兵器面前,我们赵人简直就不堪一击!我俩也是九死一生才抢出了这辆战车,正要跑去北门和白将军会和呢。”
  听了两个兵丁的话,苏落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暂且不说那个驭兽师,就说这次鲁班门来的傀儡师,能够操纵如此巨大的机甲巨人,还能让它伸手做出拆门栓这种,相对其体型而言无比精细的工作,可见这位傀儡师的境界之恐怖。  以苏落的推论,鲁班门内能有这等本事的,起码也是内门长老级别的高人了。唐军肯花天价把他请来,必然也是对这次攻城已经胜券在握了,否则不会做出如此孤注一掷的豪赌。  敢有如此的把握,凭借的只可能是对那条情报的确信:  “白将军今夜会在北门。”  这样想来,武安被破,还真的就是我造成的了。  就在苏落埋头沉思的时候,兵车迎面遇上了两个赵兵。那两人从北边策马而来,浑身是血。  一打照面,两面的人都连忙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你们这是……北边也出事情了?”  “难不成?南边也出事情了?”  四个兵丁面面相觑了许久,王哥才急忙问道:“白将军呢?北边不是有白将军吗?”  “白将军……白将军被人伏击了……”  “唐军那边,这次来了个道门青教的修行者!”  据北边来的兵丁说,白将军是被唐人安插在武安城里的奸细给坑了。  白将军在北门城楼上看到南边烽火燃起的时候,就立刻组织了一队人马想要赶过去支援。他带着人刚一出北门营楼,早就埋伏在周围的,一群伪装成赵国百姓的唐国细作就一拥而上,歼灭了这支小队。  “我草他娘的!真是想不到,那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家伙,居然都是奸细!”  “可不是么,谁又能想得到,连北大街上的裁缝铺里给人缝衣服的大娘,都是个出手狠辣的武林高手!”  按照他俩的描述,最初这群武艺过人的刺客一拥而上的时候,并没有就真的把白将军怎么样了。相反,白将军武艺惊人,竟是稳住了阵脚,带领残兵渐渐压制住了这群发动突袭的死士。  “不过后来来了个狠角色,就是唐国那个骑在犀牛上的家伙,叫罗毅的那个大将,他一上来白将军就落了下风了。”  “可不是么,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十几个人围着白将军一个打,也真是够无耻的!”  有了罗毅的带领,再加上十几个人的围杀,也没能当即就将白玉麟给制服。战况是在双方胶着地缠斗了许久之,直到一位道门修行者加入到了其中后,才发生了些许改变。  “那个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法,平地之上就炸起了万道惊雷!可惜我白将军没防备,被一通霹雳炸得是浑身焦黑啊,最后只得骑着他的青雉战马,杀出重围闯出城门,望北逃了。”  听了北面兵丁绘声绘色的描述,知道了白将军的遭遇,王哥悲痛地哀嚎了起来。他把南边城门被破的事情讲给了那两人听,最后呼天抢地道:“连白将军都被人打跑了!我们武安城这下算是彻底完了!”  其余三个兵丁也跟着暗自垂泪,愤然表示就算自己把命豁出去了,也不能让唐人这么安生地就把城池给夺下来。  只有苏落心里感到奇怪,不是说修行界的人不会插手人间事务的么,道门修行者怎么会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唐赵两国的战争中掺上一手呢?  驭兽帮和鲁班门的那些人,与其说是修行者,不如说是江湖好汉更恰当一点,军队会花钱雇佣他们帮忙打仗一点都不奇怪。但是道门青教就不同了,它可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宗门啊,难道也会降低身价跑来过问国家之间的战事?  此事疑云重重,然而不等苏落理清心中的疑惑,就有一个唐人,从北边杀了过来。  那人骑了头犀牛,浑身是血,左臂上似乎是负了伤,自然垂着,耷拉在了犀牛的背上。他的右手里握了一柄硕大的玄铁方天戟,气势汹汹,杀意盎然。  那人很高,极高,粗略估计身长大概能超过九尺,高得让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一定不会忘记。  那个人,就是这些天里一直来找苏落算命的两个人里,负责给苏落钱的那个高个子。  夜色里,凭着微弱的战火光芒,罗毅看到了躲在战车上的苏落。  “那群饭桶居然没能拿下你,也真是够废物的啊,小苏先生。”  他并不知道苏落天生神力的事情,所以对自己那帮部下的无能感到有些懊恼。连个背着人逃跑的瘦弱小少年都逮不住,你们还当个什么兵。  “原来你就是罗毅将军啊,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苏落倒也不惧他,回嘴道。  “既然你知道了,还请跟我走一趟,我家大帅想请你回营聊一聊。”  四个赵兵看着罗毅想要绑走苏落,都自发挡到了苏落前面。王哥更是把苏落和苏怡抱下了战车,然后对苏落说:“你们先躲起来,那个家伙交给我们来对付。”  虽然你唐国的罗将军威名远扬,但我们这些赵国当兵的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是单挑我们肯定打不过你,但现在的局面是四对一,而且我们脚底下还踩着辆战车,未必就不能跟你斗上一斗!  王哥心中愤怒不已,把家仇国恨全都化作了周身的力量,紧握着铁枪的手,将木制的枪杆和自己的骨头捏得是微微作响。  武安人好勇斗狠是出了名的,即便是面对着凶名远播的大唐名将,这四个身份低微的赵国兵丁却一点也不失男儿气概。  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抢人,还得问问他们手里的铁枪答不答应!  “我不想跟你们打,你们还不配让我出手。”看到四个敌国小兵跃跃欲试,罗毅轻轻笑着说道。  他目光冷冷地直视着眼前的四人,似乎是在用眼神说:  谁给了你们这群豺狗胆子的,让你们敢在老虎面前叫嚣?  受到如此的轻视,四个人被激怒了。他们大喝一声,一齐策马扬鞭,朝罗毅攻了过去。  战马健硕迅捷,第一个兵丁瞬间即至。直到敌人到了跟前,罗毅才稍稍一用力,将方天戟一横,躲也不躲地就发动了反击。他只用了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那个兵丁竟是被当胸拍成了两段!  血雾之中,兵丁的尸首飞落到了街道的两旁,而罗毅的身上,却是没有沾染到一丝的血渍。作为一个潜心武道的名将,他已经达到武练巅峰水平,故而他的身体周围,是有着一层极薄极稠,而且很难被击破的真气在时刻保护着的。  斩杀一人之后,罗毅反手一扫,把那兵丁胯下的迎面冲来的战马,如同皮球一般给击了出去。  飞出去的马儿撞到了紧跟而来的一人一骑,带着他们笔直地飞向了道旁的民居。一人二马撞到了民居中某间杂货铺子的外墙上,直接砸穿了砖墙,飞进了铺子深处,混成了一滩肉泥。  巨大的力道让血水溅了半个街道,在昏暗的火光下远远望去,就像是开出了一朵巨大的暗红血花,煞是恐怖。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战友的遭遇,王哥和战车上的另一位同僚又惊又惧,瞬间有了一丝犹豫。人虽犹豫,马却不会犹豫,两匹并排着的战马依旧拉着战车飞驰,带着他俩很快也冲到了罗毅的面前。  战车到来,罗毅胯下那只看上去昏昏欲睡的巨大犀牛,似乎被惊醒了一般,突然就亢奋了起来。它把头一低,然后一仰,用自己鼻子上长着的巨大犄角,把迎面冲来的整辆战车猛地就给掀到了空中!  罗毅对着浮空的战车就是重重一戟,铁戟砸下的一击之威,竟是把战车给生生震成了粉碎!木屑横飞中,车上的两个兵丁,一个被当场砸死,王哥则是被震飞出去,摔到了路旁。  两匹马儿没有了绳索鞍具的束缚,重重摔到了道路的另一边,嘶鸣几声之后,爬起来仓皇逃走了。  骑着犀牛,踱着步子,罗毅缓缓来到了王哥跟前,抬起重戟,似乎就想要结果掉这个不自量力,敢来挑战自己的毛头兵。  “住手!”  苏落大喊一声,跑过来挡到了王哥面前:“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明明才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厮杀,罗毅却像是酒足饭饱后,刚看过一场无聊茶戏的员外老爷一般,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们哟,早这样多好的。”  难道对他而言,刚刚这场生死搏斗,连热身都算不上吗?  看着汗都没出一滴的罗毅,瘫倒在地上的王哥心中又羞又怕,他不知道自己和三个枉死的兄弟,究竟是为了什么,会干出那种以卵击石的蠢事来。  罗毅把方天戟朝背上一放,这柄比他还长的硕大兵器,就消失不见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装了什么奇妙法器。  苏落把苏怡抱了过来,踌躇着自己该怎么爬上那快比自己还高的犀牛后背,罗毅看了他一眼,一伸手把犹豫的他连同苏怡给一并抱了上去。  之后罗毅就当地上的王哥是空气一般,驾着犀牛,载着苏家两兄妹,慢慢悠悠朝着南边去了。
  坐在罗毅身后,苏落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刚刚见识了这位大唐名将的盖世武艺,苏落料定自己与他动手,肯定也难逃被秒杀的命运。  但是现在,这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居然如此毫不设防地背对着自己,这让苏落实在忍不住想要出手搞一下偷袭。  这家伙,或许因为看自己一副少年面孔,就放松了警惕?  苏落不知道进了唐营,见到罗毅口中的那位大帅,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所以在他心里,更倾向于选择打晕罗毅后,再带着苏怡逃跑。思量再三,他瞄准了罗毅后脑勺偏下的一个位置,调整了一下力度,朝这位勇武名将挥拳打了下去。  他当然不敢冒冒失失就打死一位唐国大将,但也担心自己一拳下去并不能当场击晕对方,所以苏落这一拳虽然没有用上自己的全力,却也用了不上不下将近七八成的力度。  “噗”地一声闷响,苏落击中了目标。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打中了一块用布包着的铁秤砣,拳头被震得生疼。  挨了一拳的罗毅,身子一僵,然后定定地在犀牛背上呆坐了接近三秒,才缓缓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问苏落:  “你做什么呢?吓老子一跳。”  看着罗毅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苏落那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巴,过了好久才重新合上了。  “没什么……你脖子上有只蚊子,我帮你打掉了。”  “哦。”  罗毅回过头去,一边用脚夹了夹犀牛的两肋,想让它走快点,一边对苏落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放心,我皮硬,它咬不透的。”  ……  ……  犀牛虽然晃晃悠悠,终于还是把苏落给送到了唐军大营里面。  那位要见苏落的元帅,果不其然,就是这两天里和罗毅一起来找他算命的那个英俊男子。  男子姓李名原,是如假包换的大唐三皇子殿下。  殿下自幼从军,在边塞上以命相搏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以至于军中将领常常都忘了,这个年纪不大却城府极深的元帅,原本是位本该过得养尊处优的皇家子嗣。  “罗毅,我发现大家都喜欢叫我殿下,而不是将军呢。”  三年前的一场战役得胜过后,还未爬到元帅这个位置的李原,远眺着满目疮痍的苍凉战场,对站在身后时刻紧张保护着自己的罗毅说道。  “有什么不对吗?您本来就是我大唐的三皇子殿下啊。”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罗毅不太明白李原想要表达什么。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脸上的血痕还未来得及擦掉的李原淡然一笑,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忘掉这一点的。”  然后,他真的就做到了。三年之后的今天,一路从一个普通将军爬到都督,再到大都督,再到元帅,李原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攻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以至于现在再提起他,人们都很难想起他是大唐三皇子殿下了。  人们想起他时,往往只会觉得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唐李元帅。  都说武安难攻,因为武安有白将军。攻无不克的李原,同样被武安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在他带兵围了这座城池数日却也无计可施之后,很多人都开始觉得,这位年少有为的元帅,可能是要迎来自己带兵生涯中的首败了。  谁又能想到,李原竟能在城中布下探子,摸清楚了那位一向行踪诡异的白将军的所在,然后发动了奇袭呢。  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高明侦察手段,其实是去问一个在大街上摆摊算命的江湖术士。  看着这位帮助自己立下大功的少年来了,李原起身上前迎接他,笑意盎然如春风拂面般说道:  “小先生终于来了,我说过今天会再见你,没食言吧?”  武安城被攻破,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苏落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虽然他不是赵人,但在这里住久了,始终还是对这里产生了些许的感情。  看到苏落闷闷不乐,李原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  “你放心,既然武安是我大唐的了,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城里的百姓——但是你,不能再留在这座城里了。”  一旦武安收入大唐的治下,道门青教的势力,自然也会蔓延到这里来,这便是苏落不能留在武安的原因。  “我不清楚你身上是有巫人血统还是别的什么,但你这种情况,在我们大唐境内,是要被杀头的。你在这座城里还算有点名气,想要瞒住道门躲在城中,估计不太可能。”  从大约十年前起,青教就联合整个道门,发起了清剿“魔族后裔”的行动。不管是身上有巫族血统的人,还是有妖族血脉的人,甚至是太古时期就驻足在华夏大陆上的五大家族的人,一旦被道门中人遇上,通通都是格杀勿论。  作为五大家族之首的轩辕一族率先遭难,被道门各派围攻,近乎灭门。  紧接着是华胥一族,然后是青阳一族……  燧人氏族和高阳氏族联合起了各大巫人氏族,共同对抗道门联军,可惜也只是负隅顽抗。在剿魔运动开始三年之后,两个氏族坚守的巫山阵地终于也被攻破了。两族后人惨遭屠杀,几无幸免。  幸好世间还有一处离唐国万里之遥的葬山死地,可以让巫族的人们躲在那里苟延残喘,这群被道门定义为魔人后裔的人才没有被斩杀灭绝。  这也是苏落两兄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姓氏,不得不离开唐国,远走他乡的原因。  一想到要离开棺山,苏落不由得就担心起了苏怡的病情来。  好死不死的,才刚出城来,离开棺山不过十余里远的苏怡,早已发了许久的高烧,现在终于是昏迷了过去。  她一下没坐稳,从犀牛背上倒了下来。罗毅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接住了她。  “快!叫军医过来!”  李原不知道苏怡是什么人,但猜得到她与苏落关系匪浅,看到她昏迷,也赶紧吩咐兵士下去找人来治疗。  “不必了,军医起不到作用的。”  苏落把苏怡抱在怀里,眉头紧蹙,在努力想着解决的办法。  “李元帅,我妹妹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离开武安……她平常都不怎么出门的,城里的人认得她的也是极少。而且女孩子藏在深闺,应该也不至于就被道门的人找到,所以……”  苏落的意思是,自己可以不留在武安,但能不能把苏怡藏在棺山附近呢。  “也行,我可以帮你安排。但是这几天道门要在武安城里做点事情,城里面一个人都不许留。要不你先带着她去邯郸躲两天吧,等道门的事务处理完之后,再把她带回来。”  赵都邯郸与武安距离不远,骑马赶路只需要两天左右就能跑个单边,这也正是武安城为什么会是一处战略要地的原因。  苏落要躲着青教,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大唐的敌国赵国的都城。  而且他也不觉得,只是离开棺山几天时间,苏怡的身体就会真的出现多么大的问题。  “也好,我在邯郸还有亲戚,可以过去借住两天。”  望着愁眉不展的苏落,李原也是感慨不已:  “说实话,像你这种奇人异士,我是真想留在军中,让你为大唐效力。可惜的是,现在军部和道门关系微妙,哎……”  说到这里,李原想到了什么,叫手下抬了个人上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时候被苏落一拳打瘫在地的那个校尉。  “而且你打伤了我手下的兵,我那些弟兄们,肯定也容不下你。所以我还是不留你了。本来还想再酬谢你点什么的,现在我就把那些谢礼交给这家伙的家人吧,也算是你赔他些医药费了。”  现在才有空细细打量校尉伤势的李原,心里不惊还是有些惊讶。  看着校尉脱下来的,摆在身边的那片凹了一大个坑的胸甲,他不禁开始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  真没想到苏落这小子看上去清清瘦瘦的,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还好当日自己带了罗毅在身边,否则若是言语不对,他跟我动起手来,我还未必吃得消。  校尉是罗毅手下的兵,罗毅现在才晓得自己的这个窝囊手下,被苏落给一拳打成了瘫痪,于是沉着脸喊了起来。  “这是你打的?娘的腿的,老子才想起来,先前你朝我脑袋上攮了一拳对吧?还好老子有真武金身护体,不然现在恐怕已经翘辫子了!”
  罗毅叫得虽响,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他沉着脸训斥苏落,没想到说着说着,竟是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落知道自己闯了祸,连连道歉,李原和罗毅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反倒还找来了马匹和御寒的衣服交给他,并且反复问他需不需要派两个人跟着,保护他们兄妹的安全。  苏落再三推辞之后,这两人才没有再继续劝说。  “我看你有着这身神力,怕是也不需要什么护卫的。那就这样吧,你早点启程,让这个小姑娘安顿下来要紧。”  命人取来纸笔,写好了国子监举荐信,再盖上自己硕大的帅印之后,李原把这张珍贵无比的纸页郑重地交到了苏落的手里。  除了这张举荐信,他还给了苏落另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我派个哨兵跟着你,等你明天能卜卦了,麻烦帮我算一算纸上这个人现在身在何处。你把答案写在纸上,让哨兵给我带回来。”  得到了举荐信的苏落自然不会推辞,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心急火燎的他也不再跟这两人客套,抱上苏怡骑上战马,冲两人抱拳一谢,便带着那位哨兵,策马扬鞭跑进了夜色之中,朝邯郸城的方向去了。  待到苏落走远了,仍然站在原地的李原才望着他的背影对罗毅说道:  “你说我没把他杀了,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是,再怎么说,他也对我们有恩,你说是吧?”  像苏落这种能知世间万物的人,留在世上又不能为大唐所用,实在是太危险了。但李原又惜才,在心思左右反复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没下决心把苏落给做掉。  “我,我脑筋愚笨,不好说。”  对李原的问话,罗毅选择了不作回答。  这两天里听着李原就这个事情发了好几遍牢骚,他知道自家这位元帅大人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自己还是不要妄下判断的好,免得押错了答案,惹头头生气。  现在人已经放走了,李原也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大手一挥,唤了个负责传令的副官过来。  “来人!去把鲁班门的长老和那位驭兽大师请过来,还有青教的臭老头子,也一并叫过来!”  今天这一仗能胜,那位截击白玉麟的道门教宗是功不可没的,所以即使再怎么反感道门,于情于理李原觉得还是该谢他一谢。  不多会儿,鲁班门的长老和大驭兽师就到了。李原叫人备好酒菜,就地招待起了两位功臣。  “感谢二位在这次战斗里为大唐做出的贡献,没有你们的神通,我还真没办法攻破武安的大门!”  “元帅过奖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不过老朽为了贵军这次突袭,可是把门派里宝贝得不得了的檀木机关巨神兵都给烧了,你看你们大唐是不是该再做点补偿,表示表示啊?”  “一定一定,钱是小问题,我过后会让人备好了亲自送到您府上去的,数量绝对会让长老您满意!”  “哈哈,那就谢过李元帅啦!”  哄开心了傀儡师长老,李原又向驭兽师敬起了酒。  “您带来的那只威猛巨兽呢?我可听说它足有半个山头那么大啊,怎么没见到它在营中何处?”  “哦,草民怕那个蠢物闹腾起来闯祸,就让它自行打洞回去了。殿下若是想看,可以到应天城去,我们那里还养了其他的许多珍奇猛兽,保准让殿下看得开心。”  “一定一定!”  ……  酒过三巡喝得正酣,傀儡师老头子心中生出了个疑惑,醉醺醺地问李原道:“老朽有个问题想问元帅,咱们既然已经攻下了武安,何不进城去逍遥快活一下,何必还留在这营地里风餐露宿的呢?”  “这个嘛……道门的人要在城里做些布置,所以咱们还要再过上些时日才能进城去。”  “哼,就他道门屁事多!什么布置啊这么神秘,竟敢让殿下也在城外候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驭兽师也帮腔说道。  看起来,天底下反感道门的人,还是挺多的。  “就是,我看这道门行事如此跋扈,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傀儡师长老一砸酒杯,愤愤然道。  “谁人在我背后嚼舌根子呢?我道门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了?”  席上三人兴致高涨,却是没注意到青教教宗已经过来了。他们酒后失言,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哟,教宗大人到了,快请上座!您今天那番神勇表现我可听说了——一通霹雳圣法,打得白玉麟是落荒而逃。咱们青衣圣教的威能,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李原处事圆滑,马上就笑吟吟地端着杯子过去敬酒。  教宗却是不买他的账,一摆手说道:  “出家人,不饮酒。再就是圣教、圣法这些说法,是白教魔宗那类邪魔外道用的,殿下今后谈论起我道门正教来,言辞还需谨慎些。”  被人甩了脸色,李原倒也毫不在意,一样是笑吟吟地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酒后失言的傀儡师长老,尴尬坐了半天后,终于醒悟了过来,赶紧端了杯酒上前赔罪:  “教宗大人听岔了,哪有什么人敢背后饶舌,我们方才是在说白教魔宗的不是呢。”  长老敬酒,教宗却是理都不理他。  被当做空气的长老傻站了半天,只好又悻悻然地自己回去了。  “元帅,按照之前所说的,城破后要把百姓和士兵都撤出来,把赵军俘虏都捆好丢在棺山底下。可是现在武安里面乱麻麻的,你们的士兵在街上点起了篝火喝酒庆祝,似乎是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啊。”  “打了胜仗弟兄们高兴嘛,这样,我马上派人传令让他们撤出来,教宗大人稍安勿躁。”  李原一边陪笑,一边叫来部下,下达了撤出的命令。  “那好,我先先告辞了。”  见到事情办成,教宗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留,祭出本命道剑,就御剑朝城里飞过去了。  腾空的气浪吹得营地里尘土飞扬,席上的菜里酒里全都落满了沙子和泥巴。  不清楚酒席主人的态度,在场的人全都闷声不敢说话了。李原倒是仿佛感觉迟钝一般,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一丝减退。他将手里那杯已经被弄浑的泥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对两位客人说:  “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派人送两位回去。”  饭是吃不下去了,李原让人打扫干净了残席,转身回到了帐篷里。  虽然他全程脸上带笑,但罗毅知道他已经很生气了,连忙追上来想要劝劝他。结果不等罗毅开口,李原就摇了摇手指制止了他。  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李原,把脑袋凑到罗毅耳边,语气毫无起伏地轻声对他说:  “这个道门正教啊,老子总有一天要彻底铲平了它。”  ……  ……  苏落说是说自己在邯郸有亲戚,但那其实是骗人的。  像轩辕家族这种,对自家血统的保护严苛到近乎病态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在九州大地上随便弄出些个所谓的亲戚来呢。  这次苏落要去投奔的,是一户在邯郸城里颇有名气的陈姓人家。  陈氏家大业大,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轩辕家旗下一脉十分边缘的奴族而已。  这样一个让轩辕宗家都时常忘记其存在的小家族,也能在赵国国都名震一方,就足以看出鼎盛时期的轩辕家族是有多么的强大了。也正是这个家族和宗家的联系甚少,才让它在当年的道门围剿中成了漏网之鱼。  从那时侯起,陈家人就对轩辕一族的事情只字不提了,仿佛自己家族与那个魔宗氏族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一样。  这也让苏落对这家人的忠心程度产生过一丝怀疑,所以在曾经逃荒路过陈家大门口时,即便他和苏怡已经窘迫到不行了,思虑再三之后,却也没有敲门进去。  这些年他成熟了许多,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开始觉得陈家对宗家的事情三缄其口,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这才做出了决定,要去投靠一下这位名义上是自家奴才的陈氏组长——陈义。  苏落曾经问过小天,如果自己去找陈义,对方会不会背叛自己把我们兄妹俩交给道门。  结果小天只是摇头表示不知道:“我说过了,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无法估计。”  于是苏落干脆问小天:“陈义是不是个坏人?”  小天反问他:“你对好坏的定义是什么?”  苏落想了想,下定义道:“会背叛我的就是坏人。”  “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坏人。”  小天回答说。  从小天那里问不出什么来,苏落骂了他一句榆木脑袋,就不再浪费时间去问这些问题了。  ……  “记得以前母亲说过,轩辕家的奴才是绝对不会背叛主子的,希望她的话不会出错吧。”  来到了陈家大门口,一直傻站着直到太阳高悬在空中,苏落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这是一个寻常的早上。  陈义老爷依旧像往常那样,甜美地睡在自己新纳的两个小妾怀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碎了他的美梦。  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居然敢打扰本老爷美妙的晨间时光?  陈老爷骂骂咧咧地起床打开了门,只见站在门外的是自家的老管家。老管家从陈义的父亲还在世时,就已经当上陈家管家了。到如今早已年过六十的他,说话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出什么事情了?”  陈义看到来的是他,觉得肯定出大事情了,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老管家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多余的人之后,才凑到陈义跟前,小声说道:“宗家的人来了。”  宗家?  那个在十年前被道门给剿灭了的宗家?  急急忙忙撵开床上两个发育尚不完全的花季小老婆,陈义胡乱穿了几件衣裳,就匆匆赶去了会客大厅。  他本以为来的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结果到那一看,却是一对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不由得心思复杂了起来。  “你说你们是那个家族的人……有什么证据?”  坐在大厅正座上,陈义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边打量着偏座上的两个小娃娃。当他的目光落到双眼紧闭的苏怡身上的时候,这个中年胖大叔的眼神,变得异样了起来。  怎么说呢,陈义大叔年纪不小了,却很是喜欢那些豆蔻年华的清纯少女的。而他眼前的这个粉雕玉琢的苏怡,客观说起来,实在是长得既漂亮又可爱的。  苏落没有察觉到陈义眼睛里那异样而贪婪光芒,他让陈义遣散了下人,然后把苏怡的衣裳掀开,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膀。  在那如脂如膏的粉嫩肌肤上,有一团黝黑的纹身般的古朴龙形图案。  图案的形状是一条长了巨大翅膀的飞龙。飞龙盘旋着蜷缩成了一个圆形,大概有茶盏的杯盖那么大,浑然天成就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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