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里的光环大数据人工智能能那么屌,还要人类小兵冲锋陷阵

微软开发的智能个人助理。得名来自 Xbox 独占游戏 Halo 里面的科幻角色。由游戏的配音演员,即声优 Jen Taylo…阅读全文关注话题分享阅读全文3.2K127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1.7K325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1.6K11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37935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3603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3,489《天国权杖》
序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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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伦,这就是你为你选择的人生付出的代价。”翡翠色的星光自窗口透进简陋的屋子里,照亮了卧榻上中年人黝黑的脸庞。他声音微弱,神色恍惚,已是生命垂危。
卧榻旁削瘦的少年浑身笼罩在阴影之中,一边紧紧握住中年人的手,一边郑重地点了点头。微弱的光线之下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唯有他眼眶里擎着的泪水闪闪发亮。
“我明白,教父。”少年以颤抖的声音如是回答,只见中年人的眼睛带着欣慰的神色缓缓闭上,他手腕的脉搏也渐渐随着少年的心跳加速而逐渐停息。
在两只紧握的手的缝隙里,似乎有黑色的光影闪现其间,随后渐渐地凝聚为有实质的烟雾,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游动,穿行,映射着过往时光的幻象,沿着少年的手臂一路向上缓缓爬行。待其抵达了少年的肩膀时,则突然“嗖”地一跃而起,钻进了少年的太阳穴之中。
少年闷哼一声,便直直倒在地上,彻底地晕厥了过去。时过许久,他方才悠悠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斜斜照入屋内的翡翠色星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使得他深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这双漂亮而有神的眼睛乍一看上去,似乎和方才一模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然而,刚才滚动其中的泪珠子已经和当年的纯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冷静,深邃,波澜不惊。
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望了眼躺在床上已经告别人世了的教父,踏着斑斓的星光,推开了背后的房门。
不出所料,在他与教父做最后的告别的时候,门外已经等着了一个人:这人背对星光,身板挺直,静静地站在台阶之下,不知是在给教父送去最后的祝福,还是给走来的少年表达心中的敬意。
“墨菲阁下,“那人的表情被淹没在阴影之中,却毫不迟疑地微微躬身,亲吻了少年的手,话中用了“阁下”这一敬称。
“霍拉旭,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都是兄弟,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少年嘴角微扬,不动声色间便向后退了一步,“再说,新一代教父的交椅,还轮不到我坐呢。”
“我实在想不到在整个黑王冠里,有谁比你更配得上那把椅子了,”那人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困惑与不解,“到底是哪个家伙取得了教父的青睐?”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朴素的指环,在星光之下随意晃了晃,便又随手塞了回去。
“我懂了。”那人自言自语。
“还有,”少年接着补充道,“从今天开始,就忘了'墨菲'这个姓氏吧!我叫维伦·梅瑞狄斯。”
荒野之上,烈火升腾,摇曳的火舌照得少年的面孔忽明忽暗。在炽热的火苗之中,少年仿佛看见了教父的灵魂在朝他微笑,依旧是和过去一样爽朗、洒脱,随后则化作袅袅青烟,消散于无垠天际。
但一直等到教父的遗体与明亮的火焰一起消散在荒野上时,少年的目光仍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在他身后,还站着数十衣衫褴褛的人,皆是当年曾受过教父的恩惠,他们以忠于教父为代价,来换取教父与黑王冠的庇护。
在火苗熄灭之际,一个人走上前,手捧一个木制的十字架,于少年跟前颔首致意。少年默不作声接过十字架,从衣兜里掏出了教父曾经使用过的一柄匕首,轻而易举地在磐石般的地面上凿开了个口子,把十字架插了进去。
荒野上没有立墓碑的传统,因为众人都以为只有活人才配得到尊重。尽管如此,少年却并不希望抚养自己长大的教父被这个薄情的世界忘却。
他深深叹了口气。
“维伦·墨菲!”当他还没来得及把教父的音容相貌从意识中驱散,却见一个脏兮兮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朝他狂奔过来,嘴里嚷嚷着恶毒的咒骂,“你这个混账!奸诈、无耻、狠毒之辈!你害死了教父!你不配做黑王冠的领袖!”
少年眯起了眼睛,莫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来搅乱的不速之客。这是一副对众人来说都似曾相识的表情,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教父的脸上,而在此之后,教父面前的敌人都会瞬间变得不足为惧。
但少年一直等到对方近了自己的身方才有所行动。当那人挥舞着拳头朝他脸颊上狠狠砸来的时候,少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虽然踉跄了几步,但还是阻止了他疯狂的攻击。
在场众人远远望去,少年的个头儿明显要比他的敌人瘦弱很多,就算一时把对方制住,也不代表他拥有最后的胜算。
而教父死于少年之手这个说法,尽管听上去荒诞不羁,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理直气壮的态度和少年不做解释的行为,渐渐盘踞在了众人的心头。
一场毫无道理的斗殴,瞬间就成了少年对自己继承权的证明之战。弱肉强食是荒野上亘古不变的规矩,而解释的权利永远只掌握在强者的手中。
“我并不知道如果我谋杀教父,其意义何在,”少年冷冰冰地回应了一句,但话音落罢时,他依旧紧紧盯着眼前这位偷袭者,嘴里则低声念叨着一段冗长的、仿佛是咒文般的话,随即,偷袭者原本坚决的眼神忍不住开始游移,瞳孔深处是突如其来的恐惧。
趁其眼神恍惚的刹那,少年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惨白的光影,准确无误地刺穿了这人的喉咙。鲜血沿着这人的脖颈向下流淌,但闪亮的匕首却依旧洁净如洗。
这人的身体随之软软地倒下,但眼睛里依旧是不甘的意味儿,尽管被穿透了声带的他已经说不出话,但他依旧不忘以唇语道出最恶毒的诅咒。
“弑亲者,”他嘶嘶道,他知道少年看得出他在说些什么,“我诅咒你……你会竭尽全力以……得到一切,然后作茧自缚……以失去一切……一切关爱你的人,均会因你而死……而你将会背负着……滚滚骂名和无尽悔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聒噪。”少年看不下去这人的模样,冷冷地说了一个词。那人很干脆地死了过去,唯有一双染了黑血的眼睛仍然直愣愣地盯着天空,还有居高临下的少年。
一个葬礼,两条性命。少年不介意用一个权威的挑战者和他名誉的诋毁者来给教父陪葬,当然,如果换成是这人背后的指使者自然更好。
但不知为何,这人的诅咒莫名其妙间让他隐隐有些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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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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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灭了,人群也散了,一方断垣残壁之下,碧色的星光映照出了两个人的剪影,他们并肩而坐,于万籁俱寂的夜色之中窃窃私语。
“维伦,你以往并非嗜杀之人,为何今天偏偏不放过那个叫汤米的跳梁小丑?”
“你不懂,霍拉旭,”少年的眉头皱得很深,“今天那人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的汤米并不一样。”
“那他不是汤米,还可能是谁?”
“死敌。我的,或者说教父的,不共戴天、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敌。“
“但听我说,维伦,”霍拉旭轻叹一声,低声嘱咐,“你这次的举动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都有些冲动了。教父刚刚去世不久,你就贸然当众杀死他的追随者,难免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我听你的。”少年咧嘴一笑,不再是教父刚死去时那张冷漠无情的面孔,反而如过去那般,澄澈,自然,真诚,亲善。看到恢复如初的他,霍拉旭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没有变。
“还有,维伦,”看到少年重又变得温和可亲的面孔,霍拉旭接着说道,“你真的要离开黑王冠,去找回你曾经的姓氏?”
对于生活在荒野上废墟里的他们来说,“梅瑞狄斯”这个姓氏太过于显赫,以至于有些遥不可及。
“就我个人而言,教父的姓氏比什么三大家族和兰开斯特王室都要高贵得多,但教父遗留下来的愿望,我必须得替他完成。”
“所以,你打算放弃刚刚从教父那里继承的黑王冠,独自前往那个生了你却不养你的世家豪门?”
“是的。”
“这一路,可没有你所想象的那般容易。”
“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亲手杀死汤米?既然你不打算以这个身份继承黑王冠,那么你自然也没有杀人立威的必要。黑王冠的人们从来不会低估你的能力。”霍拉旭似乎又把相同的问题问了一遍,但这一次,他把“亲手”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想,我去了那个家族之后,情况肯定要比荒野上的直来直去复杂得多。我希望找个能让黑王冠光明正大疏离我的理由,让那些庞然大物在对付我的时候不要把黑王冠牵扯进来。”
霍拉旭垂下了眼睛,一时不愿意去直视他那张故作轻松的面孔。
“一路顺风,维伦,”碧色星光下,霍拉旭沉默了很久,最终才说出了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我就不送你了。”
终究是合作多年颇具默契的兄弟。维伦知道,自己制定的这种自投罗网的计划,就算霍拉旭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只灰隼如闪电般展开双翼划过夜空,随即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十余里外,一座仅仅因为居住人数多就被称作“城市”的废墟正在歌舞升平的极致癫狂中送走刚刚过去了的一天。
废墟的一角是一间由破木板搭建起来的小酒馆,彩色的灯光伴着特殊的节奏不住地闪烁,星光则穿过木板的缝隙落在地上,与旋转的灯火交相辉映。酒馆中的老式留声机正大声播放着躁动不安的乐曲,废墟中的居民哼着小曲,随之把酒馆里的地面跺得哒哒直响。
在酒馆中难以注意到的一处角落里,一个体格清瘦的少年穿着带兜帽的斗篷坐在一张缺了角的桌子旁,在他帽檐下面的阴影中,深蓝色的眸子正盯着前方高脚杯中盛放的小半杯柠檬朗姆酒。
液体在震耳欲聋的音浪中晃动,而少年的目光也在酒馆中的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
一个是酒吧女老板,扎着深棕色马尾,站在吧台后面忙忙碌碌,却年轻漂亮,不显丝毫疲惫。
一个是身材微微发福的酒客,黑色风衣,黑色长靴,跟穿角落里穿黑色斗篷的少年有的一比。
少年举起酒杯,朝着女老板虚敬了一杯,在女老板诱惑的笑容之中,缓缓揭下了自己的兜帽。
漆黑如夜的碎发中夹杂着银丝,在微风吹拂下轻轻颤动。黑铁打造的指环套在他的手指上,吸引了胖酒客的全部目光。
“哪里来的?”胖酒客不自觉地凑了过来,盯着他的指环问道。
“祖上所传。”少年淡淡道。
“我是说,哪里来的陨铁矿石?”
酒客一边这么说着,一遍不声不响把几个硬币塞进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自然知道,陨铁乃术士之铁,多种术法均可附着其上,平日里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东行十三英里,”少年回答,“那里有座旧时代的尖顶教堂。”
“多谢小兄弟,”酒客呵呵笑着,把自己的油乎乎的酒钱以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扔到了女老板的柜台上,随即一摇一晃,醉醺醺地走出了破烂的酒馆。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酒客的背影,只见在他平凡无奇的身体中,似乎有黑色的烟雾在隐隐升腾。
他是术士,少年心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他和我、还有教父都是同类,不为世界所容、与当今政权为敌的同类。区别在于,少年和教父选择隐瞒身份、虚与委蛇,而这个胖酒客却趁着天高皇帝远对自己不同常人的力量毫不掩饰。
对不起了,术士同胞,少年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默念道,为了教父,我必须得杀了你;不过请你放心,你振兴巫术的愿望,就放在我身上吧!
胖酒客步履依旧,对他心中的想法显然一无所知。当他离开了这座废墟之后,步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朝着少年刚刚指出的方向,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随后,少年也站起了身,用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轻轻把胖酒客给他的几枚油腻的硬币放在女老板跟前的柜台上,也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胖酒客虽然走得快,但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陨铁矿石,这点时间,足够维伦偷偷对他下手,让他命丧黄泉了。
在他身后,女老板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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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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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或捉拿一个术士,赏千万元,”少年望着废墟边缘破碎篱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忍不住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等我哪天穷了,把自己拿去卖掉,也可以转身就变成富豪了。”
把这张看上去很不顺眼的告示一把扯了下来,随意地塞到自己的衣兜里,有了这张东西,至少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人。
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在夜色深处,少年朝着陨铁矿所在的位置一路走去,虽然比不上毫不忌讳使用巫术的胖酒客,但也足以称得上健步如飞。
几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陨铁矿的矿井旁边,胖酒客正粗鲁地坐在矿井的另一侧翻腾着自己的工具,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到来。
少年继续向前走去,前方的围栏挡住了他。围栏上挂着一个写着“禁止入内”的标志,标志旁边印了一枚银色的十字星。
梅瑞狄斯家族的禁令,少年心中暗暗道,这位术士同胞果然胆大包天。
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的胆子何尝也不是大到包天。少年没有理会这张大得显眼的禁令,紧紧抓着前方的铁栏杆,双腿一蹬,便灵活地爬到了栏杆的顶上,翡翠色的星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待他在栏杆的顶上坐稳之后,他又朝前纵身一跃,最终稳稳地落在了禁区内的地面上,离矿井只有几步之遥。
胖酒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藏在黑斗篷中的维伦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便盯着胖子低声念了一条咒语,深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缕黑色的雾气,随即很快就消失了。
少年咒语念罢,胖酒客突然间开始心情躁动不安,东张西望,上挠下抓,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便继续倒腾自己的工具箱,就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少年淡淡一笑,无声无息地潜伏到了这人的身后,教父的匕首闪烁着凛凛寒光,骤然扣在了胖酒客的喉咙处。
“你!”胖酒客抬起头来,恰巧看见了那双像看死人一般看着自己的眼睛。
“术士本就是这世上的稀有生物,实在不应该自相残杀,”少年以淡漠的口吻说道,宛若司掌世间刑罚的神明,“但克利夫先生,谁让你上个月出手伤了一个叫做埃迪·墨菲的人?我总得替教父收回他的血债。”
“我……”胖酒客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少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少年说话的语气变得愈发的狠厉,“你不过是盯上了教父的陨铁匕首,而他却并不愿意与你做这笔强买强卖的交易。你就打算痛下杀手,给他点教训。一命换一命,死在教父的陨铁匕首之下,算是便宜你了。”
这次胖酒客没有再辩解,反而口唇微动,眼角中有黑色雾气悠悠弥漫。
“你以为,我还会留给你念咒语的时间?”少年如是说道,同时手中匕首轻轻地一提,胖酒客脖颈上的气管瞬间断裂,鲜血流淌之时,胖酒客留下半截没念完的咒语,也就随之一命呜呼了。
少年敏捷地把匕首重新收回了衣袋,没有再多看一眼胖酒客的尸体。这时,他留意到在自己背后的方向,一队人马正排成整齐的队列,朝着矿井边上疾行而来。他们皆清一色地身着黑色制服,罩着黑衬衫、灰领带,足蹬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头上戴着做工精致的圆顶帽。
“警署的人,来得真快!”少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但他似乎也不着急一般,斜靠着矿井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扮演出了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在他的手中紧紧抓着那张写了“杀死或捉拿一个术士,赏千万元”的告示,活像是方才为了捉拿要犯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斗。
“他……他是……一个术士,”少年以故作有气无力的口吻道,听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好笑,“我杀了……杀了他………我的赏金千万……”
少年只希望自己成功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要让那群人发现自己也是个术士,不然的话,就算赏金的数量由一千万变成两千万,自己也没有命去拿了。
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之中。就连梅瑞狄斯禁区的警报,实际上也是他故意触发的。
“报告长官,有两个人闯入了禁区。”
“哦,是吗?”
“不,那是一个人,一具尸体,禁区中应该是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这个有意思了,”被称作长官的人玩味地评价道,“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人为何偏偏要到梅瑞狄斯家族的禁区杀人。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禁区之外,我们警署完完全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样子,是那个小子正在为了所谓的千万赏金追杀一个术士。”
“术士?真是笑话。这种生物,多少年没有在欧罗巴王国出现了。”
“但那小子似乎很认真的样子。”
“演技不错嘛。不过,传说中的术士不是能够呼风唤雨、驾驭鬼魂吗?怎么会如此轻轻松松就被这小子干掉?”
“长官,在古老的传说之中,所谓的术士还是有弱点的。”
“什么弱点?”
“在每一次使用巫术之前,他们都要念一段很长很长的咒语,在咒语念完之前,他们和普通人一样脆弱。”
“那这小子运气不错,至少动作挺敏捷。”
“那么长官,我们需要把他逮捕起来吗?”
“当然,”长官很自信地吩咐道,“虽然说他有机会获得传说中的千万赏金,但毕竟他确凿无疑地闯入了梅瑞狄斯家族的禁区之中。我们在验明死者的术士身份之前,千万不能得罪梅瑞狄斯家族。”
听到“梅瑞狄斯”这个姓氏,一同前来的警官们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来了颇为敬畏的神色。
很快,这群身着制服的人拖着一个装昏的活人和一具染血的尸体,离开了这处令人生畏的矿井。
依旧是那家充斥着喧哗声的酒馆,然而漂亮的女老板却已不在吧台上迎客。刚刚与警署长官见了面的她此时正站在酒馆背后的墙角处,在一个胶水未干的信封上书写着收件人和寄件人的信息。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钢笔,在她犹豫不决的目光注视之下,一直熟练地打转了好几圈,方才在信封上的第一栏写下了“乔纳森·梅瑞狄斯收”。
后面的一栏,她最初写的是“寄件人:娜塔莎·布林”,然而善变显然是女人改不了的个性。皱着眉头想了想,她便干脆利落地把已经写好了的“布林”划掉,信封上的字迹便成了张扬肆意的“娜塔莎·梅瑞狄斯。”
“小子,便宜你了!”望着雪白的信鸽朝着天际飞去,女人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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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必然性,往往归结于无数个所谓的偶然。”
柜台前的年轻女人放下手中沾满灰尘的酒杯,骤然转过身盯着他道,语气里充满了独属于梅瑞狄斯的自信。她深棕色的长发扎成了干练的马尾,眸子里则透露出不屑的情绪。
“乔纳森少爷,如果没有我的佐证,你敢认那个穷得叮当响的杀人犯作你弟弟?”
如果距离再近一点,似乎还可以窥得见她眼中跳跃的火苗,只需一个引子,便可爆发出熊熊烈焰。
乔纳森·梅瑞狄斯没有立即回答,修长的手指划过鬓角,轻轻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自从他眼前这位远房表姐把她那头漂亮的长发染成深色后,总觉得家族欠着她什么似的,在他们几个嫡系子弟面前,嘴边老是挂着一番毫无必要的说教。
“此事做成,功劳绝少不了你的一份,”乔纳森懒得与她计较,便以硬邦邦毫无波动的口吻回应,“至于我弟弟,富也好,穷也好,杀了人也好,既然你已经证明了他姓梅瑞狄斯,我就必须得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回家族。”
他说话的声音一向很好听,温淳悦耳,好似窖中陈酿,伴着微风,悄然间便醉了一片。但掺杂上这种漠然无味的口吻,屋子里的温度顿时就冷上了三分,所有人都听得出他嗓音里不加掩饰的寒意。
“真是兄弟情深,”女人在一块沾着油污的抹布上拭净双手,以一副意外的神色把乔纳森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当瞥见乔纳森冷冰冰的眼神时,她又立即改了口,“家主对他这个'走丢了'的儿子还真是看重。”
她故意把“走丢了”念得很重,仿佛它是天大的罪责一般。乔纳森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眼里隐隐的自责。
“带我去见他,”乔纳森道,手掌不知不觉已经握住了腰间那把造型夸张的左轮手枪,“不然,你和你的破酒馆,今夜便从世界上除名。”
他深蓝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身旁的舞池闪耀着七彩斑斓的霓虹光芒,伴着喧杂的重金属音律,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却丝毫渗透不进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之中。
至于那些在舞池中嗑着药群魔乱舞的酒客们,对于自己差点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是浑然不知。或者说,生活在荒野废墟中的他们,每一天都可以被真正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
“是,少爷,“看着乔纳森不容置疑的眼色,女人服软地点了点头,用钥匙锁上了身旁橱柜的门,锁住了那些洗也洗不干净的高脚杯,也把这个充斥着绝望的狂欢世界锁在了心房之外。
而乔纳森,则依旧衣冠整洁、气质出众。就算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动荡年代,姓梅瑞狄斯的依旧可以高高在上、衣食无忧,而无须像这些荒野贫民们,日日挣扎在生与死的灰色界线上。
女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破烂的酒馆,深色的马尾扫出了俐落的弧线。乔纳森知道,如果她仍然选择待在家族的话,那么她的长发将会是本初的璀璨无暇的银白色,伴着点点星芒,倒映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
就和乔纳森自己一样,以之为家族身份最为显著的特征。
有得必有失。梅瑞狄斯家族需要一双潜藏在暗中的能够盯紧动乱而荒芜的波德平原的眼睛,女人则渴望脱离“远亲”的标签,成为一名纯粹的梅瑞狄斯。
当然,她地位怎样,自无须乔纳森过多关心。乔纳森只负责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
乔纳森·梅瑞狄斯千真万确地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尽管在弟弟丢失那年他才刚刚开始记事,而整个家族对之闭口不谈,仿佛这个弟弟从未出生过一般。不知为何,尽管这个弟弟只是记忆深处一抹模糊的影子,乔纳森却把它当作了压抑在心头十余年的执念,甚至更进一步,演化成了深深的愧疚与不甘。
正如女人所言,天差地别,往往都是由这样偶然间的一念之差所造就的。
他们几乎横穿了整片废墟。这样一片地方,女人却称之为城市。绛紫色的星辰之光悠悠地自天而降,把地面上支离破碎的钢筋混凝土映照得阴森而惨淡。曾经巍然矗立的高楼大厦,都早已在核战争中化作了不堪入目的尸骸,剩余的半段地基撑起了残墙断壁,把紫色的星光挡住了大半。而在乔纳森脚下吱吱作响的,是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玻璃的粉末。
关押乔纳森弟弟的监狱应该算得上是这座“城市”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建筑,仅仅是褪色砖墙上的油漆脱离了大半,看上去有专人特意维护过。这个地方就算在核战争前的旧时代应该也算得上是城市重地,单单从墙壁的厚度便可以窥视一二。
乔纳森没有犹豫,跟着女人的步伐,依次踏上三级阶梯,推开了虚掩的门。绛紫色的星光在扬起的灰尘上一闪而逝,女人猛地关上门,把阴冷的裹挟着沙砾的风挡在了房门之外。
“我不得不承认,”看着监狱内宽敞明亮的空间,乔纳森淡淡评价道,“如果没有那个蠢货判处的死刑,我弟弟待在这里会比在外面挣扎愉快得多。”
“那是当然。”看着女人不以为然的神色,乔纳森就猜得出有多少贫民故意杀人被判死刑,只为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来监狱之中混吃混喝。
两个模样蛮横的狱卒浑身酒气,勾肩搭背从走廊的尽头走来,腰间的钥匙挨挨挤挤拴在一起,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知何时,女人退到了乔纳森的背后,看向他的眼光意味深长。
想借人试探我的实力?
乔纳森嘴角上扬,透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淡淡的银色光泽浮现在他前方一米之地,在阻止了两人更进一步的同时,也让他们脸上浮现出了震惊而敬畏的表情。
“少爷不愧是家族百年一遇的天才。”女人的话语听上去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过奖。”话是这么说着,乔纳森作为梅瑞狄斯家族的人,却从来不知何为谦虚。不过话音未落,这两个狱卒便朝着乔纳森身旁的女人微微躬身,由此可窥见女人暗中不为人知的强悍手段。
“布林女士,”狱卒收敛了往日的嚣张与跋扈,望向女人的眼神里也消掩了雄性动物的欲望,“您这是——”
“这位先生出资保释维伦·墨菲出狱。”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块黑面包放在两个狱卒的手心。在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里,这样的面包值的可是不止一条卑贱的性命。
“女士,这边请!”狱卒们欣喜若狂地结果了皱巴巴的黑面包,就仿佛凭空捡到了一条命一般地,点头哈腰领着两人朝走廊深处走去。至于乔纳森,就算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他的步伐也不经意地快了几分,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紧张,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生锈铁栏杆围着的私人牢房前面,相对昏暗的光线之下,仅仅留给了他们一个削瘦而孤单的背影。
“弟弟……”乔纳森松开了握枪的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颈的汗珠子,紧紧握住了生锈的栏杆,指甲掐进肉里,手掌因生疼而泛起淡青色。千言万语凝练成了两个字,但声音却哽咽在了他的喉咙里,化作了分外无力的口型。
“维伦!”还是身旁的女人替他喊出了这一声,“快看看!”
“什么事儿,娜塔莎?”少年一边开口一边转过身,此时乔纳森才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不愧是梅瑞狄斯家的小子!至少在容貌上,他就不比自己那几个兄弟姐妹们差上几分。
他漆黑如夜却掺杂银丝的短发揭示了他尊贵的血统,他刀削斧刻的面庞彰显了他的骄傲与韧劲儿,他靛蓝色的眼瞳沉淀了在死亡线挣扎的沧桑与磨砺,他几无血色的嘴唇则透露出了多年来的饥寒交迫。
在他转过来的一瞬间,两双出奇地相似的蓝眼睛对视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乔纳森猜得出对方怕是已经认出来了自己,一时间竟想不出要如何与之相认。
最终,还是牢狱里那人率先摆脱这个僵局。只见他咧嘴微微一笑,清瘦的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其在乔纳森看来是多么的温暖而质朴,仿佛剥离了过往所有的悲凄与怨气,把与这个欠了他实在太多太多的家族的旧账新账一笔勾销。
“兄弟,你来了。”维伦·墨菲如是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与乔纳森也格外相似,只是少了一些如茶香般的温润,多了一些略显沙哑的磁性。一个是旧时代的鸟语花香,一个是新时代的寒风飒飒。
“你可以叫我三哥。”乔纳森隔着铁栏杆说道。对于维伦爽快地叫出的那声“兄弟”,乔纳森情感上的喜悦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理智上的困惑。按道理来讲,若非对梅瑞狄斯这个名分有所图谋,一个长期流落在外的孩子,绝无可能这么快便消除了一切对家族的怨气、迫不及待地承认这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的。
“维伦啊,”看着眼前不知所云的两兄弟,娜塔莎在一旁打岔道,“你哥可是一听到你入狱的消息,便不远千里从莱庇提亚赶了过来啊!你们家族的手足情谊,我还真是羡慕得很呢!”
“三哥的一片苦心,我自然知晓,”很难想象,一个自小流落荒野的少年于言谈举止间,竟然能说出如此知晓进退、却腹里藏刀的话语,“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和那些流民们一样,见识不到真正的血脉亲情呢!”
听到他所说的话,乔纳森心中一阵绞痛,他见惯了很多自己这样豪门子弟以亲情交换利益,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于荒野流民眼里,亲情,竟如此稀罕,如此珍贵。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有家族的人了。”乔纳森郑重其事地说道,昳丽的脸上首次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他知道,作为欧罗巴王室之下的第一豪门,维伦回归梅瑞狄斯家族的道路绝不会平坦,但是只要自己尚余一口气,就一定会好好地护住这个历经磨难的弟弟。
乔纳森就是一个简单的生物,或许是因为平时被人捧得太高而时常寂寞,方才对自己那模糊而不羁的幼年念念不忘。
他并没有伸手找娜塔莎拿钥匙,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生锈的铁栏杆上轻轻划过,银色的光芒再度一闪而逝,看似坚硬的栏杆在神秘的力道下齐齐碎裂。
绛紫之星的光芒自墙缝中透了出来,映染在二人跟前的地面上,给气氛增添了几分虚幻迷离的意味。
娜塔莎怔怔看着兄弟两人,一时间竟也插不上话了。
“欢迎回家!”
乔纳森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而维伦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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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家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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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伦·墨菲——不,应当称之为维伦·梅瑞狄斯,就此告别自幼居住的波德平原,跟着自己的便宜兄长乔纳森,踏上了前往欧罗巴国都——浮空之城莱庇提亚(1)的道路。
知晓他生存不易,乔纳森还通情达理地刻意留给他了一整天来告别这座残破不堪的城市,然而不到一个小时,似乎对这地方并没有太多的留恋,维伦就回到了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带着三件仅有的行李——一枚毫无出奇之处的金属戒指,一把略有锈迹的短匕首,一只看上去脏兮兮的灰隼。
还有乔纳森所看不到的、太多太多的秘密。
“尽快稳定帮派,”未处在乔纳森视野里的一个小时间,维伦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张羊皮纸,在上面如是写道,“教父的遗愿我会完成。维伦·墨菲。”
名字后面,他还画了一顶简洁明了的黑色王冠。
没有人注意到,灰隼很快去了又回,只是回来时嘴里叼着的纸片已经换了一张。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羽翼,冰冷,无情,神秘,好似维伦不为人知的过去。
“保重。霍拉旭·艾德泽。”
回信的末尾依旧是一顶黑色王冠。字迹却不同于维伦的洒脱豪迈,反而圆润干净。
这小子,还是这么的惜字如金。维伦这么心想着,同时悠悠地叹了口气。在从教父那里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之前,霍拉旭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今日亦然,却不知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事已至此,他无从选择。踏着绛紫色的星光,他跟着兄长乔纳森矫健的步伐,健步跳上了那辆疯狂咆哮着的越野车。厚重的汽车底盘喷吐着呛人的浓烟,“嗖”地就把身后这座陪伴了维伦多年的“城市”抛到了地平线之外。
维伦与教父,或许还要加上霍拉旭等人,一向都是这类地方的匆匆过客。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般居无定所,却在欧罗巴王国视线的边缘掌握着黑暗中的秩序。
波德平原是核辐射的重灾区,对于王国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遗弃之地,因为执法者的极度稀缺,教父的话往往比法律更有效。
至于维伦为何被抓进监狱,那完完全全是个心知肚明的、被精心策划好的意外。
“莱庇提亚现在在什么地方?”乔纳森朝司机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莱庇提亚是欧罗巴王国的首都,难不成在乔纳森一来一回的刹那,王国不声不响地迁都了?
“西部平原,曼海姆(2)废墟上空。”司机回答道。此时维伦才在记忆中搜索到,欧罗巴国都莱庇提亚是一座庞大的浮空岛屿,慢悠悠地漂浮在整个王国上空,以特定的规律周而复始,如一位高高在上巡视着自己领土的国王。
它上面本来就住着一位国王——不,是女王,维伦照着记忆如是修正。
疾速行驶的汽车很快便脱离了星光灿烂的平原,头顶上不再是绛紫色的明亮星辉,反而逐渐阴沉下来,就连遮天盖地的辐射云层都不再如之前那般清晰可见。尽管这场景如同神迹,但维伦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震惊,仿佛这一幕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一朵庞大的乌云飘浮在他的上空,使得他的视野范围中一片黑暗,而绛紫色的星光,却给它镀上了一层迷人的边。
乌云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而乌云之上是这个世界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乌云——不,城市,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则是光明与黑暗交接的地方。
“下车吧,弟弟!”乔纳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很壮观对不对!”
维伦故作乖巧地点点头。他看得出兄长眼睛里暗藏着一种身为莱庇提亚居民的骄傲。在维伦的记忆之中,莱庇提亚是整个欧罗巴王国里最像旧时代的地方,不再是废墟中的残垣断壁、破碎砖瓦,而是如艺术品般的楼宇鳞次栉比、井井有条。
“我们该如何上去?”
“瞧,家族派来了浮空飞艇。”乔纳森指着浮岛旁的一个镀着紫色光晕的小黑点,如是说道。一提到家族,乔纳森口中就自然而然带着理所当然的自豪,甚至还对维伦的无动于衷有些失望。然而只有维伦自己明白,这个曾经把自己抛弃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驿站罢了。他的家在一望无际的荒野和残破的废墟之间,那里有死去的教父的墓碑,还有帮派和霍拉旭。
从越野车上一跃而下,维伦肩膀上的灰隼率先开始激动了起来,扑扇着翅膀朝着浮空岛屿跃跃欲试。维伦眯起眼睛,见镀着紫边的小黑点在他眼中逐渐放大,伴着呼啦啦的风声和震耳的马达,来自螺旋桨的气流把维伦的衣衫吹得沙沙作响。
“跟它相比,这越野车都可以算是个温文尔雅的淑女了。”维伦打趣道。
“唉,那古董,”乔纳森早已习惯性地用衣领挡住了耳朵,“简直是梅瑞狄斯家族最糙的大汉。”
只可惜乔纳森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维伦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别扭,也看得清司机眼里出乎意料的神情。
时过片刻,随着螺旋桨转动速度的逐渐减缓,浮空飞艇伴着轰隆一声巨响,降落在他们的跟前。其由光亮圆润的金属制作而成,流线型的外壳充分彰显了速度与力度,背后的浓烟散发着呛人的味道,被星光鲜明地染成了紫色。
“它真漂亮。”维伦赞叹道。
“只可惜那几颗钉子太煞风景。”乔纳森撇撇嘴,指着几颗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的钉子说道。一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维伦不经意间又对自己这位才认识不久的哥哥有了新的认识。
顺着乔纳森的目光向前望去,飞艇厚重的舱门被轰地打开,两个衣冠整齐的侍者恭恭敬敬地沿着扶梯走了下来。维伦愣住了片刻,然令其震惊的不是侍者的容貌而是他们的衣着——
黑得发亮的燕尾服,全无瑕疵的景致裁剪,几无皱褶的领结,白得不落灰尘的衬衫,擦得闪闪发光的皮靴,握着木制的手杖,口袋处耷拉着怀表的金色链条。在见到乔纳森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摘下礼貌,朝着乔纳森鞠躬致意。(3)
这样的场面教父见过,维伦自己却却从未目睹。这种漂亮而体面的衣服教父自己仅有一件,视若珍宝般地收在柜底,唯有非常重要的场合方才取出穿在身上。
尽管乔纳森穿着格外随意,维伦更是衣着褴褛、脏兮兮的,但这两个侍者毫无疑问地彰显了梅瑞狄斯家族的地位与财富。
“这还不算什么,“乔纳森嘴角扬起了一个戏谑的弧度,“等到了浮岛上,那些热爱打扮的贵妇人们——以你二姐为首,更会令你目瞪口呆。”
维伦想到自己曾经若丰衣足食便犹如天堂的艰苦日子,脸上默不作声,内心感概不已。在这个时代,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千万别对你二姐说,我管她叫贵妇人,”带头朝着浮空飞艇走去之前,乔纳森呵呵一笑,又在维伦的耳朵旁如是补充了一句,“回去赶紧把你用来染头发的臭泥巴洗掉,现在这黑乎乎的模样,简直比你真实的容貌丑了几百倍。”
或许因为维伦天生的一头银发太过于突出,这些年来,为了掩饰身份,一直被教父用涂料染成黑色。如今涂料脱落了不少,使得黑色中掺杂上了不少银丝,仿佛日夜操劳,少年白头。
待所有人都登上飞艇后,螺旋桨又呼啦啦地快速转动起来,但艇舱之内却出奇地安静,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脱离了广袤无垠的大地,纵横捭阖的山脉,一望无边的平原,星星点点的废墟,均在维伦的视野中迅速缩小。
原来,飞上天的感觉竟然是如此奇妙!维伦在心头感慨。尽管维伦的记忆里或许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但这回毕竟是头一次亲身经历。
伴着乳白色的浓烟升腾而起,飞艇在螺旋桨的带动下缓缓上升,最初只觉得浮岛的底座愈发清晰,尔后渐渐可以看得到浮岛表面的建筑。在维纶的记忆中,这样的建筑就算是在旧时代,也属于相对古老的。靠近浮岛边缘的,是个头低矮的尖顶木屋,结构简单干净,但即便如此,对于长期游离荒野的维伦来说,也算得上是格外奢华的存在。
房屋之间的街道皆有各色的小石子铺成,凌乱中透着整齐,纵横交错间链接了家家户户。沿着街道向里,在靠近浮岛中央的区域,楼宇显得更加高大更加结实,砖瓦石砾逐渐取代了单薄的木头,更有甚者通体由大理石构成,从地基到尖尖的屋顶,皆是精致而复杂的雕刻纹路。
“真有闲情逸致。”维伦在心头默默感慨。在过去能吃饱喝足就别无所求的日子里,艺术总得为生存让步。而自今日之后,自己也将会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将会和国都莱庇提亚一起,居高临下,俯视着过去的自己。
浮岛的中央也是地势最高的地方,一座独特的建筑巍然屹立。之所以称其独特,是因为它通体由玻璃构成,甚至连作为框架的钢筋都几乎看不到。然而其却如那些石砌建筑般,拥有着坚实的立柱、精美的雕刻、璀璨的装饰,以及那高耸入云的、根本不可能回避的巨大圆顶。
“那是星辰圣殿,”乔纳森介绍道,“整座城市最为关键的地方。”
“我还以为是王宫。”维伦评价道。
“就猜你会这么想,”乔纳森不经意地笑了笑,“只可惜,整个欧罗巴的能源都来自于我们头顶上的十二星辰,供奉它们的地方自然要比区区一个王室重要得多。”
维伦应了一声。乔纳森对他说的自然是实话,但他却感觉得出整个梅瑞狄斯家族对待王室的态度。
“那么王宫在哪里?”
乔纳森指了指比星辰圣殿海拔略低的地方,一系列白色大理石建筑井然有致、重重叠叠。其气势巍然、坚固绵延,而此时此刻,维伦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个令教父终身难以忘怀的地方。
楼宇依旧,但坐在王座上的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人。维伦不得不替自己的教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飞艇最终停靠在了浮岛边缘一个被称作“东码头”的地方,其悬在在半空,被岸上的工作人员们用绳索紧紧拴住。乔纳森告诉维伦,星光是莱庇提斯万物的能源,只要靠近了莱庇提斯,飞艇便可以轻而易举漂浮半空,随城市一起,四处漂泊,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地。
踏上浮岛的那一瞬间,维伦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梦。教父曾经不止一次念叨着这如同身临旧时代的错觉,而维伦自己,则生平第一次踏上这样干净而精致的路面。
除了肩头的灰隼、腰间的灰隼、手中的指环,过去的一切似乎真的过去了。
既然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么任何事物都不应该妨碍他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维伦定了定神,告诫自己。
1.莱庇提亚(Laputa),借用《格列佛游记》飞岛国名称。
2.曼海姆(Mannheim),德国城市。
3.燕尾服、圆顶礼帽、怀表和手杖,为维多利亚时期的绅士四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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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家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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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狄斯家族离东码头不远,乔纳森亦不喜出风头,几人当机立断,便决意先步行回到梅瑞狄斯家族的府邸。
穿过东码头长长的走廊,几人便抵达了由碎石铺成的整洁干净的街道。直到此时,路两旁楼宇精致典雅、整齐排列的模样,依旧给了长年累月居住废墟的维伦极不真实的感觉。
通向家族府邸的道路上,像两位侍者这般身着燕尾服、衣冠楚楚的绅士已不是稀有生物,而更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身着五颜六色蕾丝百褶裙的女士们。衣着随意的乔纳森早已淹没在了人海之中,而从废墟中来的维伦更是被当成了乞丐。
当然,尽管衣衫褴褛的维伦毫无疑问招来了路人疑惑的眼光,但并没有人因此找上门来。梅瑞狄斯家族做事有自个儿的原则,向来毋需路人多管闲事。
跟着乔纳森拐过一个弯,一扇造型精美的大理石拱门便浮现在道路的尽头,其后隐藏着一座树荫丛叠、郁郁葱葱的庄园,在茂密厚实的树冠之上,钻出了几处尖尖的屋顶,最高处皆以金属为装饰,雕刻为小巧玲珑却在星光下光彩夺目的四芒星。
维伦自然猜得到,这就是梅瑞狄斯家族在莱庇提亚浮岛上的住邸。
在这个就连空气中的充满了核辐射、稍不留神就会机体变异的年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绿色植被几乎只存在传说之中。然而在梅瑞狄斯家族的庄园里一眼望过去就是一大片的情景,再度更新了维伦对于家族财力和权力的认识。
“兰开斯特手持亮闪闪的王杖,欧罗巴的人民将他们高高捧在头上;霍克伍德高举那锋利的长矛,狮鹫的翅膀染上铁与血的光芒;爱德华兹坐拥股票与银行,钱袋里的金币叮当作响;梅瑞狄斯则于悄无声息间,掇取了天空中最灿烂的星光。”
这是曾经留给了教父深刻印象的一首歌谣,清晰地阐述了莱庇提亚王室与三大家族的关系及职能。只是在此之前维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突然变成这些传奇般的家族中的一员。
在全球生态环境被核战争破坏、自然资源被消耗殆尽的今天,颜色各异的十二星辰冉冉升起,依次被点亮于无边无际的辐射云层之下,照亮了这个永远被黑暗笼罩的世界。绝望中的人们向十二星辰奉献了自己的信仰,星辰之光则化作了对人们来说不可或缺的能源,取代了旧时代的日月星辰。
如同旧时代未被辐射云层所遮掩的太阳光一样,人们以特殊材料收集星光,再通过一系列步骤将其转化为电能,以供给日常所需,以求战后的废墟中苟延残喘。
起初人们只把这轮番出现的十二星辰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之后却于无意中发觉,如果对于这些星辰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和虔诚的信仰,那么它们就可以供给几倍于寻常的能量。
但这并不是莱庇提亚星辰圣殿与梅瑞狄斯家族高高在上最关键的原因。
传言梅瑞狄斯家族的一位先祖曾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娶妻生子,以生命来侍奉星空,十二星辰则将光辉洒在他的身上,使他拥有了能够看穿未来的双眼。
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维伦的确听说过、甚至还亲眼见过,有人被十二星辰赋予了各种各样神乎其神的能力,不仅仅是预测未来,还有诸如点石成金、凭空飞行等等等等。拥有能力的,也不仅仅是梅瑞狄斯家族之人,维伦在荒野上都还见过那么几个。总而言之,能否沟通十二星辰、能获得怎样的能力,全无规律可循,终究还是得听天由命。
不过,也着实没有哪个家族能和梅瑞狄斯家族一样,成为人人都能被星辰选中的幸运儿——即“选民”。
维伦还知道,梅瑞狄斯是全欧罗巴唯一一个实行家族内婚制度的家族,只为了让他们被十二星辰青睐的血脉代代相传。他依旧记得当教父对他说,他的父亲和母亲是亲生兄妹的时候,他差点儿忍不住生平第一次冒犯了教父的权威。
“小子,你给我记住,”教父当时颇为严厉地对他说道,“如果没有我,你绝对会成为欧罗巴有史以来第一个当不上'选民'的梅瑞狄斯。”
事实的确如此。只是维伦万万想不到,教父竟然把他送回了家族,还敢用手段欺骗高高在上的十二星辰。
前方不知何时用来一大群熙熙攘攘的路人,把维伦的思绪拖回了现实之中。乔纳森摆了摆手,两名侍者便走向前去打探情况,没过多久他们便折返回来,同时向乔纳森汇报道:
“股价暴跌,有个人赔了本,便直接跳楼自尽了。”
“什么公司的股票?”这件听上去有些蹊跷的事情引起了乔纳森的重视。
“德怀特,那个卖锅碗瓢盆的。”
“唉,那群耗子,果然忍不住出手了。”
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乔纳森看透了真相,但梅瑞狄斯家族的立场却让他理所当然地保持了中立。乔纳森不再多提,维伦自然也不再多问。不过,如果维伦和教父都没有记错的话,“耗子”便是三大家族口中新党的代称,因其立场激进,总是尝试挑战三大家族权威,又被称作左党或是激进党。
维伦也不想多管闲事,他的当务之急是先在梅瑞狄斯家族站稳脚跟。
绕过了那群吵吵嚷嚷凑热闹的人,他们很快便进入了梅瑞狄斯庄园的大门。当乔纳森与侍者们大步流星地再绿油油的草坪上前行时,维伦险些不敢迈出自己的脚步。
“怕什么,”乔纳森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直接扯到了自己身边,“咱家店草坪就是专门给我们踩的。”
这样一来,维伦不想踩都不行了,只得一路被乔纳森拖着往前,一直进入了那扇高高的橡木大门,被直接按在了一把软得不能再软的扶手椅上。
此时维伦甚至羡慕自己那只看得清势头的灰隼,在兄长痛下毒手之前,便早早地流到了那片茂密的林子里享受去了。
“好好坐着,”乔纳森霸气十足地道,“我去叫下人来给你好好打理一番,顺便再把你二姐找来。”话音落罢,便直接消失在了楼梯的拐弯处。维伦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位三哥真把自己当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了,好奇之余,便开始打量这座奢侈得惊人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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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家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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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教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所以维伦只记得梅瑞狄斯公爵府装饰低调却又千金难求。整座豪宅皆贴着素白墙纸,饰有纹路繁复的浅浮雕,地面则铺有整张来自格兰特尔的地毯,踩在上面柔软的感觉同样给了维伦一种如踩草坪般触犯禁忌的快感。随着目光缓缓移动,他看到在乔纳森身影消失处的那座玻璃螺旋楼梯旁边,一架教父记忆中的三角钢琴静静地摆放在哪里,绛紫色的性格透过镶嵌彩色玻璃的窗户透了进来,穿过硕大的鱼缸,勾勒出了一片惟妙惟肖的剪影。
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完美无瑕的角度,却已于不知不觉间物是人非。
目睹着眼前这间沉淀在意识深处的屋子,维伦还是琢磨不清,教父对于自己究竟怀揣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抬头之时,维伦才发现一个一头银发、神色傲慢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他一身墨绿色镶着金边的燕尾服,一双擦得亮堂堂的黑皮靴,再加上头上那明显用发胶处理过的痕迹,维伦不假思索地猜出,此人绝不是乔纳森找来的下人,更不可能是乔纳森挂在嘴边的二姐,而是自己的大哥,未来的梅瑞狄斯公爵大人——安东尼·梅瑞狄斯。
“你就是老三从波德平原捡来的那个小弟?“安东尼开口第一句话便如是说道,想必身为家族的继承人,在维纶抵达莱庇提亚的一瞬间,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语,便不可避免地彰显了他莫名其妙的敌意。
“我是维伦·梅瑞狄斯,”维伦不卑不亢地回答,不觉间便对自己这位大哥看低了几分,“幸亏有三哥出手相助,方才得以认祖归宗。“
如果说乔纳森的傲气是深藏骨子里的高贵显赫,这位安东尼就是把一个梅瑞狄斯的骄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毋需多想,维伦便猜得出这位大哥是在担心自己来争夺家产或者继承权的,只得在心中苦笑一声。
他毫无怨言回返家族自有用意,绝不是仅仅为了他自己。
既然教父已然身故,维伦的梦想便是让这位抚养他长大的恩人死而无憾。至于在梅瑞狄斯家族里混出怎样的风头,他可还真的不以为意。
恐怕所有人都猜不到,长年掌控星辰圣殿的庞然大物梅瑞狄斯家族,在维纶眼里竟不过是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回归莱庇提斯的跳板。
“既然乔纳森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你在家族里可要安分守己一些,”安东尼以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道,“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惦记着。”
“大哥说的是。”维伦乖巧地作答道。一副不愿惹事的模样,在见惯了乔纳森嚣张冷傲的安东尼看来,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这个时候,乔纳森叫来的两个侍者走了过来,要带他去房间换身衣服,对此维伦不禁深深感叹来得及时,恰到好处地替他解了围。
再度出现在会客厅里的维伦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头发上的黑色涂料已经被清洗干净,只见其齐耳的银发随风飘飞,好似铂金所镀、岁月流银。在银发的衬托之下,那双靛蓝色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有神,配上深邃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倒仿佛是从墙壁上挂着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此时的他,才是一个真正的以容貌著称于世的梅瑞狄斯。
安东尼早已离开了此地,这时并肩坐在白色沙发上的,是乔纳森和一个银色长发的女人。把目光在乔纳森身上短暂地停留片刻,维伦便开始好奇地观望那个美得惊人的女人。
她银金色的长发束成高而复杂的发髻,装饰于其上的蓝色缎带、以及被立领遮掩了一半的蓝宝石项链,则把她眼睛的色彩衬托得格外清晰。她身上则穿了件以荷叶边和蕾丝为装饰的淡蓝色百褶长裙,紧束的腰带把她的身材曲线凸显得完美而迷人。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薰衣草色眼影,令维伦不禁开始揣测自己这位爱打扮的二姐究竟迷倒了莱庇提亚的多少人。
“真是迷人极了,”率先开口的却是维伦迷人的二姐,被她评价的当然就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木偶般地好好打整了一番的维伦,“我就说,小四换身衣服,可要比小三那个扑克脸俊俏好几倍呢!”
乔纳森扶了扶眼镜,依旧面无表情,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二姐过奖了,”维伦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三哥天纵之资,我可万万比不上啊!”
一路走来,维伦也自然打听到了乔纳森如雷贯耳的天才名头,倘若不出意外,便是星辰圣殿的下一任大主教。在完全了解乔纳森是个怎样的人之前,维伦只得小心翼翼,尽可能不为二者之间埋下裂痕。
“这些年来,独自流失在外,还真是辛苦你了,”二姐显然是个能说会道人,相比乔纳森寡言骄傲的性格,倒更容易亲近,“若非此次偶然得知,恐怕咱家就永远少了一个弟弟了。”
“安娜!”似乎被这番话触动了心思,乔纳森压低声音打断道。
“好了,老三,知道你弟弟是你的心头肉,”安娜·梅瑞狄斯笑着调侃道,“反正现在维伦也回家了,总不能因为我一番话,他又从莱庇提亚消失了吧!”
“别听她的,维伦,”乔纳森淡淡道,“你姐喜欢说胡话。”
这样一番较量下来,维伦反倒云里雾里,摸不清自己的二姐和三哥对彼此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对自己又是怎样一番看法。不过如是一来,几人很快便熟络得跟从未失散过的兄弟姐妹一般。
“小四,告诉你个秘密,“安娜一脸坏笑地说道,“按照梅瑞狄斯家族的传统,我以后八成要和安东尼那个混蛋在一起了,而你三哥未来是要当大主教的,可没有女人赶找他。所以啊,父亲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你嫁出去,给咱们家族拉个盟友呢!”
维伦惊愕了刹那,随后马上平静了下来,心想自己能那么顺利地回归家族,恐怕这也是原因之一吧。随着磅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被逐渐翻阅开来,他不由得暗暗感慨,梅瑞狄斯家族的实力已经不如当年了,竟然到了要通过联姻来寻找盟友的程度;而刚刚回归还未显现任何价值的自己,则成了一枚最好的弃子。
正常这般叛逆年纪的男孩子,自然对浪漫的爱情怀着美好的幻想,若听说自己的婚姻已是身不由己,即使不大发雷霆,也会郁闷寡欢。
维伦则不然。挣扎在全无秩序的荒野之上,爱情一物早已成了旧时代的传说,人们因欲望而繁衍而结合,又因生与死的挣扎而分离。倘若有个女人肯跟你一起待个大半年已是走了大运,更别说执子之手共度一生了。
爱情是短暂的,利益是永恒的。教父可是这么对我说的。若有机会,不妨用这种见鬼东西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莱庇提亚有没有爱情的容身之处,维伦并不清楚。但显然,即使有,也在教父的记忆中留下了太多的沉郁。
所以,对于家族的安排,维伦并没有异议。他知道像自己这种背叛了十二星辰的人有生之年能够回归家族已经是万幸,就算是被家族利用,被作为联姻的棋子,他也并没有什么怨言。
毕竟最终谁是谁的棋子,这可还说不准呢!
但他必须得学会演戏。且不说一个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十七岁少年注定会引起家族的重重疑虑,维伦身上还有一个大秘密——一个只要曝光就死无葬身之处的大秘密。他必须装作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
见他嘴唇颤抖,久久不语,安娜以为是他对家族擅自安排婚姻的不满,心想不切实际的少年人啊,不论是荒野上的还是城市里的,都不外如是。
“小四,放轻松点,你的未婚妻漂亮的很呢!”安娜笑得很灿烂。
“那是谁家姑娘?有姐漂亮吗?”维伦装作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顺便给安娜·梅瑞狄斯卖了个乖。
“那是拜伦家的女孩,叫做辛西娅,”安娜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是否口是心非,“至于容貌嘛,自然比——”
安娜突然停顿在了这儿,微微眯起漂亮的蓝眼睛,随即接着说道:
“——没有你姐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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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权力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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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伦本以为,在见了三个兄弟姐妹之后,自己很快就可以见到久违的父母了。但在自己终于准备好见面时的措辞后,安娜却告诉他,父亲几天前已前往布鲁埃纳军校去探访有“欧罗巴军神”之称的昆廷·萨拜因,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至于母亲——
“我以为你知道的。”说这话时安娜语气听上去冷冰冰的,望向他的眼神里透着复杂的意味儿。事后维伦才意识到,母亲是在生自己时难产而死的,此时他自感尴尬不已,却不知如何面对心中的纠葛,以及如何去回应安娜的话语。
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最近几年间挨了教父几顿莫名其妙的揍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既然暂时见不了父亲,那么维伦便有充足的时间酝酿一下自己的演技。
尽管他的到来跟个管家仆从似的,并没有在这个庞然大物般的家族里掀起太大的风波,梅瑞狄斯们还是做足了面子,特意给他在大宅子的顶楼腾了个房间,与乔纳森的那间相隔不远。
把从废墟中带来的匕首锁进了一个抽屉中后,维伦坐到了书桌旁柔软的扶手椅上,闭上双眼,一只手揉捏着太阳穴,一只手悠悠转着一支钢笔。他自以为在设计被捕入狱从而回归家族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莱庇提亚时局的复杂性可是他之前居住的荒郊僻野根本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他骤然睁开双眼,随手抓来一张白纸,便在双面飞速画起了只有自己看得懂的鬼画桃符。因为教父的因素,维伦的心智要远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然而毕竟初到首都,人生地不熟,他必须得以更多的时间、更充分的准备来弥补城府和阅历的不足。
王冠的标记代表亚莉珊德拉女王,一旁的盾牌代表她以情人为中心打造的核心势力,紧紧拱卫在她的身边。
一把大锁象征被她以政变从宝座上推翻的丈夫,其身旁亦有暗流蠢蠢欲动。
四芒星代表梅瑞狄斯,看上去和十二星辰一般淡漠于世俗之外。
狮鹫代表霍克伍德,尽管看上去似乎与军队颇有渊源,但也并未在权力中心的斗争中掺涉过深。
首当其冲的则是天平所代表的爱德华兹,尽管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却以诸多不见硝烟的方式与“耗子”,也就是王党有着大大小小的斗争。
比如早些时候暴跌的股价。
不过总体上看,整个欧罗巴的格局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之中,手段层出,但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维伦来到莱庇提亚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当今“和平友好的”僵局。毕竟在平静的湖面上,一块落入水中的石头都会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但若换做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就算巨浪滔天也可以掩盖在一片混乱之中。
至于他那不期而至的联姻计划,则给维伦提了绝佳的灵感——他直接放弃了之前想好的改变身份去刺杀个大人物然后嫁祸于某个大家族的计划。
辛西娅·拜伦,是拜伦家族嫡系长女,而她父亲拜伦侯爵,则是霍克伍德的封臣。这本身是一场门当户对、看上去掀不起多大风浪的联姻,但如果维伦能够想方设法在其中煽风点火、让它引发整个欧罗巴局势的崩塌呢?
维伦不是怀春的少女,在算计来算计去的过程中,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被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当作了筹码。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被画得花里胡哨的白纸,维伦笑得很不怀好意。
波德平原的废墟之中,还有一个笑得很不怀好意的人。然而只因为他道貌岸然的表象,就算他一脸坏笑,也会被人当成是善意的恶作剧。
霍拉旭·艾德泽是个表里都很善意、很亲和的人,他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短发和轮廓柔和的五官,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如同最为澄澈的玻璃。以维伦的话来讲,就是霍拉旭一看就是一个好人,一个毫无威慑力、从来不发火的好人。
但此时此刻,这一位一向表里如一的年轻人,正在参与着去算计整个欧罗巴王国。在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神气活现的灰隼,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他一起盯着手头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条。
“他还真自信!”霍拉旭心中暗道,灰隼则依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真是有怎样的主人就有怎样的鸟。
他快速浏览完这张纸条,在上面做了几个简单的标记,又在末尾写了两句留言,添上了黑色王冠的标记后,又将其塞给了灰隼。灰隼叼着纸条,扑扇着翅膀,一溜烟便消失在了灰紫色的天际之中。
绛紫色的星辰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洋洋洒洒地把光辉洒落于地,倾泻在霍拉旭略显苍白的面孔上,也把地面上一片碎石沙砾照得闪闪发光。
“霍拉旭啊,教父去世了,小主人也下落不明了,根据小主人留给我们的话,是不是应该由你来接管整个黑王冠了?”在霍拉旭目送着灰隼远去的同时,一个和霍拉旭年纪差不多大、尖嘴猴腮的男孩子嘻嘻笑着跑到霍拉旭跟前说道。
他们都开始着急了,霍拉旭心想。两个一走了之的混蛋,就这么甩了一个烂摊子给我,还真是相当厚道啊!
霍拉旭望着天空沉思片刻,提醒自己要好好演戏,表情千万不要露馅儿,随即转身对他说道:“杜鲁,你知道你小主人是去哪里了吗?”
“鬼知道啊。”杜鲁大大咧咧地作答道。然而似乎注意霍拉旭平日不多见的严肃表情,却很快地冷静下来,仿佛跟霍拉旭一个模子里刻的似的。
“那人啊,他可不想再理会我们了,”对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演戏,霍拉旭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你敢想象吗?他现在跟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怎么可能?”杜鲁在一旁嚷嚷道,“维伦和我们以前用一个碗吃饭,在一个窝子里睡觉,就算去干掉那些小混混的时候,杠得都是同一根枪杆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哪怕他被关到该死的监狱里,咱们兄弟也要闯进去把他给救出来。”
“杜鲁兄弟啊,你见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啊,”霍拉旭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现在我就摸着良心告诉你,你所认识的那个维伦·墨菲,他真正的名字叫做维伦·梅瑞狄斯,是那个家族的四少爷。”
话说到底,霍拉旭自己都没有习惯维伦身份的突然转变。
“梅瑞狄斯……”杜鲁挠头思索了片刻,显然梅瑞狄斯这样的庞然大物离他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就是那个对着天上喊了声'星星赐予我力量吧',然后子孙后代个个不是人的那个家族?”
“正是,”霍拉旭的语气听上去依旧神秘兮兮,而后接着补充道,“杜鲁啊,你想想,咱们的维伦少爷如今认祖归宗,享受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去了,难道还会再回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蝼蚁一般的混混头头?”
“教父才不是什么混混头头。”
“但那些大人物可不这么认为啊!”
“所以你是想说,维伦那家伙不打算在我们中间混了?”
“估计是这样子了。”
维伦兄弟,对不起了,是你让我来污蔑你的名声的。霍拉旭心头只有苦笑。
“混蛋,”霍拉旭可以理解杜鲁此时又惊又怒、却又无能为力、无法怪罪的情绪,“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该怎么办?霍拉旭,这个担子,还是得由你扛起来啊!”
“轮到我?还早着呢!”霍拉旭突然间感觉自己真的不如那个家伙擅长演戏,“咱们英明无比的教父早就料到了那个家伙不负责任的态度,怎么可能不留点后手?”
这时杜鲁几乎惊讶地跳了起来:“什么后手?难不成,他又去那里秘密收了个教子?”但总体看上去,这厮脸上更多的还是惊喜的神情,就像是自家产业即将被一个败家子给败坏了,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救世主一般。
“是不是教子,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教父的信物,那枚看上去很朴素的戒指,”霍拉旭语重心长地说道,“早已交到了他真正的继承人手中。在那个继承者找到我们之前,黑王冠暂时由我代管。”
看着杜鲁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霍拉旭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知道维伦这么做的用意是想要撇清梅瑞狄斯四少爷这个身份和黑王冠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他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其所料。
黑王冠的下属们不会怪罪他,但是在真相揭晓之前,他们之前会永远地多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他给自己名誉上泼的污点,很有可能再也洗不干净了。
维伦,我替教父谢谢你。望着如梦似幻却冰冷无情的绛紫色星辰,霍拉旭在心中默默地低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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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终极算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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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说的这种机器人,为何我没有在乔纳森身边见过?”
跟着前方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侍者,行走在庄园树荫葱郁的后院里,维伦实在忍不住他的好奇心,如是问道。
“少爷,三少爷早已在星辰圣殿之中成为星辰的选民,毋需机器人的相助,便可拥有自保之力。”侍者的语气听上去平平淡淡,但维伦总感觉其中充满了对自己的不可掩盖的鄙视。
“那么二姐呢?大哥呢?”维伦绝不相信梅瑞狄斯家族同一时间出现两个所谓“百年不见的天才”,便如是问道。
“安娜小姐虽然与十二星辰的亲和力略低于三少爷,但是她不管使手枪还是近身格斗的功夫,都不是你可以比拟的,”侍者还不留情面地说道,“至于大少爷,光是他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你就惹不起。”
“卡尔,你究竟是跟谁混的呀?怎数落起我来,连点面子都不给。”听到他滔滔不绝的评价,维伦不得不一脸无奈地插话道。
卡尔·克莱斯特,两天前被梅瑞狄斯家族叫到维伦身边听候使唤,这个金发碧眼、满脸雀斑、瘦得跟竹竿似的的年轻人,在维伦看来,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吃里扒外,整天吃着自家的想着别家的。
维伦在荒野生活的时候,一直与教父还有霍拉旭相依为命,突然有个人来侍候着,反倒相当不习惯。不过,远道而来,方初认祖归宗,他挺能理解家族在他身边塞眼线的用意,也循规蹈矩地收下了这个不留情面的家伙;只可惜纵观整个欧罗巴大陆,恐怕再也没有一眼看上去比这家伙更像眼线的眼线。
这种一眼被看出来是眼线的眼线,定然是最失败的眼线。不过这样也好,维伦正好可以少在这家伙身上耗费心思,把更多精神攒起来去完成他庞大的计划。
或许是出于维伦此时过于薄弱的战斗力,或许还是出于对他的不放心,家族硬生生地派卡尔领着他,去认领一台机器保镖。维伦倒也想得开,反正他又不想跟家族做对,多一种保命的途径自然再好不过。
梅瑞狄斯家族的研发室位于庄园背后一幢三层砖房里,灰色的砖瓦上开了几道狭小的窗,墙面上则爬满了藤蔓,甚至还开了几多紫红色的小花。
维伦跟着卡尔的步伐,绕到了被作为栅栏的蔷薇丛后方,踏上了三级扫得干干净净的石阶,轻轻敲了敲这扇被藤蔓包围了的木门。
他曾经听说过,这间屋子的主人曾经在星辰圣殿之中得到了启明星的青睐,从而获得欧罗巴前所未有的能力——“智慧”。从那以后,这人仿佛疯了一般,成日沉迷于各类学科的理论研究,同时还接连不断倒腾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新产品,不是常人难以理喻的奇思妙想,就是威力格外强大的武器工具。而梅瑞狄斯们便趁此机会抢了个先,把这人招来当了个技术顾问。
反正梅瑞狄斯财大气粗,就算这人搞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废品,剩下的百分之一也足以大幅度充实家族的战斗力。
“莱蒙先生,”见有人来开门,卡尔急忙抢先说道,“奉家族的指示,我带四少爷来领一台机器人。”
“四少爷?”房门内传来了一个困惑的声音。这时维伦才得以看清楚这位里克·莱蒙先生的模样:二十来岁的年纪,消瘦的身材,一头蓬乱的棕红色卷发,一副看上去颇为厚重的黑框眼镜;他那件拖到地上的白大褂上已经浸满了药物的污渍,就算在维伦的位置,也可以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刺激性气味儿。
“是我,莱蒙先生。”听罢他的话,维伦走上前一步。听说这个疯子曾经在做药物实验时炸了整间实验室,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维伦绝不想得罪他。
“我记得梅瑞狄斯家族只有三个子女……”这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全身心投入在研究上不理会外界消息的典范,“不过既然卡尔都这么说了,你就跟我来吧。”
门背后是一条狭长的走道,天花板上的荧光灯零零散散开了几盏。维伦行走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脚下,时不时会有出现一些破烂的纸箱和打碎的试剂瓶,而屋子的主人似乎也懒得去收拾,就任由它们一次一次作为出行的障碍。
走廊的尽头是一把木制的螺旋楼梯,维伦和卡尔很快就跟着里克·莱蒙去了二楼,进入了右手边的一间面积不大的实验室。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里克指着沿着墙脚跟摆放的一排和人登高的机器人如是说道,“随便挑一个去吧!”看到里克眼镜框背后狡黠的笑意,维伦就猜到对方很期待自己做出的选择。
发明家的通病,维伦在脑子里嘀咕道。总是希冀着别人来评价自己的作品,却不愿意明确地把话说出来。
想到这里,维伦便很识趣地走上前去,不急着选择,反倒一个一个细细打量着。其皆是清一色的金属外壳,类似人形的外表,几乎全无瑕疵的接缝处理,暗藏于金属之间的武器杀招,因此,维伦的注意力便主要集中到了它们各自的标签上。
标签上除了它们各自的产出日期和一些常规的使用说明外,都清晰地标注了这些机器人的不同点,比如有的以力量见长,常用于搬运与防御之途,也有的以速度见长,可以被主人当作死士使唤去暗杀之用,更有的玄机暗藏,比如手心处隐藏的手枪,或者腰肋处隐藏的带毒的弩箭,可谓阴狠至极。看着这种东西不仅仅存在于世而且还来一大批,维伦再一次深深感叹梅瑞狄斯家族的深厚底蕴。
维伦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靠窗户的一个个头稍矮的机器人身上,乍一眼看上去,它似乎并不太出众,甚至外形上看都要比它周围的几个略逊一筹。
里克方才游移的眼神,还是没有蛮得过维伦的眼睛。他从中猜测到,那玩意儿定然是这位发明家大人心目中最为与众不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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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终极算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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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当维伦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的时候,里克的眼睛简直眯成了一条缝。
标签上大部分内容和其他的机器别无两样,没有隐藏阴狠的暗器,也没有特殊功能的加成,但其中有一行字吸引了维伦的眼球:可通过过往数据和经验进行自我改进,可自行汲取和学习新知识和新技能。
维伦不禁深感意外。在这个核战争后因物资匮乏而以实用主义为第一原则的年代,大部分机器的制造皆是简单粗暴的代名词,片面地追求威力的强大或是效率的提升,却很少有人能够专注于机器的精巧以及所谓的“智慧”。
但里克·莱蒙很显然是新时代罕见的理想主义者,而这台拥有自我学习能力的机器之所以成为其得意之作,除了它的精密和与众不同外,更体现了其在科学发明上“不切实际”的价值观。
此时维伦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是把赌注押在将来,选择这台将来可能拥有无限潜力,却暂时派不上用场的,还是选择其他的、那些当即就可以给予他自保之力的威力强大的机器。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眼前的标签,再一次以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里克·莱蒙每一丝每一毫的神态变化。很显然,一旁的卡尔早已有些不耐烦,八成是在心想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就算被三少爷罩着,现在终究是被家族的底蕴震撼到了吧!
几分钟之后,维伦犹豫了片刻,然后对里克说道:“莱蒙先生,想必这台机器,还不是你最为杰出的作品吧?”
卡尔听到这话,差点嘀咕:你这小子,放在这里的都是家族最好一批货了,还非要挑三拣四,万一把莱蒙先生得罪惨了,他去用炸药炸你屋子我可不负责啊!
但里克·莱蒙不仅没有原地爆炸,更非常没有风度地说出了极为不同往常的话:“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话说里克在维伦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动机自然就是寻求所谓天才的自我满足感;尽管脸上装的不情不愿,心里还是希冀着能够得到每一个外人刮目相看的眼神。
方才当维伦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台有自我学习能力的机器上时,里克沾沾自喜地想:这小子,还算有点眼光。而当听到“最为杰出的作品”时,里克因被自己不知不觉间喂饱的虚荣心简直乐开了花,要知道这个机器人,可称得上是他在机器学习领域的起步制作,至于他如今在算法上的造诣,可是众人连拍马都赶不上的呢!
于是稍不留神,在渴望炫耀炫耀的心理作怪之下,里克就干脆自个儿把真相出卖了,直到话说出口,他才即位无奈地意识到:这回完了,要把我的终极武器拱手送给这个臭小子了;不过嘛,看在这小子还勉强算识货的份上,送给他应该也不算辱没了本天才的名声。
但天下里克·莱蒙并不知道,维伦压根儿就是个不识货的机器白痴,他只是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罢了。
最终,在极度不情愿之下,里克吞吞吐吐地对维伦说道:“跟我上三楼吧!”心中则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反正那玩意儿总要有面世的一天的,有个识货的人总是好的。
这间屋子最为神秘的第三层楼,除了里克本人,还真的鲜有人至,因此各种器械工具更是随处乱扔,地面上到处都是酸碱试剂残留的污渍,钉子钳子更是无处不在,以至于维伦深深感慨,果然是被启明星青睐有加的神人,真不知这位里克·莱蒙顾问是怎样长年累月在这种鬼地方住下来的。
里克走在前边,神秘兮兮地用用钥匙开启了前方一道木门,而后面的三扇门皆是坚不可摧的合金所制,分别用指纹识别、虹膜识别和人脸识别的方式开启。看到这些,维伦不禁由衷赞叹里克的安全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不错,却出乎预料地被里克泼了一盆冷水。
“这只不过是我的一项研究罢了。”里克的话语冷冷淡淡,却透露着炫耀的嫌疑。
当最后一扇金属大门悄无声息地在维伦和卡尔面前开启时,维伦的眼神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其一是因为这个房间出乎意料地整洁,其二是因为房间中除了一台孤零零摆放着的电脑外竟空无一物。
里克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意,径直走向那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的电脑,在主机上随意敲了几下后,便哒哒哒像弹钢琴一般敲起了键盘,还没消停个几分钟,嘴里又滔滔不绝地嘀咕道:
“跟你们说,别以为兰开斯特王室的傀儡卫队有多么强悍,就算它们的枪炮射程长得过分,也不过是一堆'弱智'罢了。傻子都知道,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傀儡卫队看上去似乎可以自我控制,其实嘛——”
“莱蒙先生,你的意思是,你的新发明已拥有自我意识?”维伦的瞳孔在不经意间悄然收缩,突然抢先问道。尽管他对此闻所未闻,但教父当年的执念他绝不能熟视无睹。
“很显然,”里克的话语逗弄他似的停顿了很长的时间,“答案是肯定的。”
“难道它——”
“她,注意,四少爷,”里克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艾琳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她的美丽与智慧是无可比拟的。为了她,我独自捡起了欧罗巴境内鲜有人探究的神经科学,以最新最稳定的程序语言,创建了上万个复杂的算法节点,为她打造了自我学习能力堪比人脑的神经网络。
“虽然说现在的她刚刚面世,但她的潜力绝对远远超过整个莱庇提亚所有机器人。她目前的心智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只要你把她带到新的环境,她就可以用数倍于人类的速度学习与进化,直到超越世界上一切生命——如果你等得到的话。”
里克话音落罢,地面上几块金属地砖随着他手指在键盘上的动作轰然打开,一个破破烂烂、导线耷拉的机器人随之缓缓升起,其个头不高,身上也有不少锈迹,根本就与里克所谓之“美丽”全然无关,反倒从根骨里透出阵阵穷酸气,令维伦简直不知所言。
唯有那一双红色的眼睛,沉静乖巧地望着前方,尽管倒映了整片小天地,却唯独透露不出胸中念头。
“四少爷啊,既然敢打她的主意,那就算拿硫酸淹死你也给我好好扛回去。”似乎注意到维伦愣住的表情,里克在一旁不以为然地忿忿道。
但维伦所言却完完全全出乎他所料。
“莱蒙先生,你认为艾琳既然已经是强人工智能的产物,那么她拥有灵魂吗?”
“如果你认为有,她就有。”里克留恋地望着自己即将被搬走的作品,气倒是消了,只是语气中却透漏了几分罕见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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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改头换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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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世上最为枯燥的事情便是等待。
本身维伦心情忐忑,等待着去见那位对自己向来有偏见的父亲,结果梅瑞狄斯公爵大人似乎赖在了“欧罗巴军神”当家的军校里,根本不想回来了。
本身自己的“未婚妻”早早地打了招呼要来宅邸里拜访一下,结果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日期被迫推迟到了两周以后。
至于每一个梅瑞狄斯一生必不可少的大事——前往星辰圣殿,并开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特殊能力,不靠谱的父亲大人则早早下了指示:等我回来再说。
维伦心中急得发慌,时常烦躁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但因过了四五天父亲大人都没有回来的迹象,反倒愈发地冷静了下来。
作为家族史上唯一一个不被星辰青睐的梅瑞狄斯,维伦在教父帮助下所能欺骗的,也不过是这颗光线鬼魅的绛紫星罢了。倘若候到下个月,绛紫星落下,绯火星升起,维伦便会因为秘密揭穿而被逐出家族;那些令他自我感觉良好的布局,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管怎样,维伦可不希望在回归莱庇提亚之前费尽心机算好的一切被摧毁在父亲的任性之中。如果绛紫星落下时父亲还是回不来的话,他就打算自导自演一发误闯星辰圣殿的把戏。
这种状况下,心急自然有害无益。维伦一早起来,便去隔壁屋子冲了个凉水澡——在这个因为核污染水资源格外稀缺的年代,恐怕只有梅瑞狄斯家族才敢如此奢侈。深深呼吸几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在一旁补充能量的破破烂烂的机器人艾琳,维伦倚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吃里扒外的侍者卡尔给他端上了早饭:一杯热咖啡,一个煎蛋,两片面包,一小碟刻意造型做得很精致的黄油。在维伦拾起刀叉开始肢解早餐的时候,卡尔不怀好意地站到了一旁,一心想看这位流落荒野的四少爷出丑的模样。
但他显然失望了:维伦右手持刀,姿态斯文地用刀蘸了黄油,均匀涂抹在了面包上,但他并没有忙着抱起面包往嘴里塞,反而先对半熟的煎蛋下了手。在面包的承接之下,那一小部分渗透出来的液态蛋黄便粘在面包上,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轮到那杯咖啡的时候,维伦用夹子夹起方糖,放到咖啡碟近身一侧,再以咖啡匙把方糖放入咖啡之中。望着眼前热腾腾的白雾,维伦用咖啡匙轻轻搅拌咖啡,让它渐渐冷却下来,而后从杯中取出咖啡匙放下一旁,以食指和拇指抬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小口品尝。
这幅温文尔雅的模样,在卡尔看来,并没有比充满贵族气质的乔纳森差上几分。没想到这个从波德平原贫民区捡来的小乞丐,梅瑞狄斯的血脉并没有被艰苦岁月彻底冲刷干净啊!
维伦早把他的心思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一般。他用餐桌上的白绢把手指擦拭干净,便说道:
“卡尔,家族里今天没什么安排吧?”
“如果你不自找麻烦,当然是没有的,”卡尔话语中奚落他的腔调一如既往,“三少爷从来不会问这样无趣的问题。”
最后一句话卡尔压低了声音,但是并不妨碍维伦将其听个清清楚楚。
惜字如金的乔纳森才懒得跟你这样的蠢货搭话,维伦心中如是思忖。
叫卡尔递来了最新的《莱庇提亚日报》,维伦快速地浏览着最新的消息。尽管在回归家族之前他已经把都城的局势推演了个千遍万遍,但他知道越大的布局越有必要与时俱进。
“那天家族拨给我的私人资金是多少?“维伦的目光停留在一条题为“'麦克莱恩兄弟防务公司'将于两天后正式在第七大道证券交易所上市”的新闻上。
“五百万元,四少爷,”卡尔继续狗眼看人低地回答,“按规矩,是二小姐和三少爷的一半。”
“要不赌一局,再过几天,我会让这笔钱翻一倍。”卡尔看见维伦指着“新皇家大赌场开张大吉”这个标题淡淡说道,心中充满了鄙夷,只道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投机取巧之徒。
“赌什么?”卡尔再次以不怀好意的语调如是说道,期待着不久之后,维伦在那些黑心商家面前把家底败个干干净净,然后灰溜溜地低声下气地再来找他要钱。
“如果我赢了,以后就把我眼皮底下那些小动作收敛干净。”
维伦的意思显而易见:我需要你全部的忠诚。
“那我赢了呢?”卡尔似乎根本感觉到他话语中透着的森冷寒意。
“以后我就自给自足、自食其力。”
在卡尔的目光下,维伦继续一行一行地指着新皇家大赌场,眼角的余光却把防务公司上市看了个七八遍。他注意到这家首次公开募股的公司估值高得吓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股票发行量,还有莱庇提亚富豪们贪婪的眼光。
连续看了几天的报纸,果然和维伦预料中差不多:诸多军工防务公司订单数大幅增加,导致大量投资涌入了这个行业,而麦克莱恩兄弟显然也是盯紧了这个浪潮,想趁此机会好好捞上一笔资金,至于捞到的是金子还是泡沫,那只有时间方可决断。
不过维伦从中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在那位强势的女王陛下的带领下,欧罗巴王国八成要打仗了;自己父亲去拜访那位欧罗巴军神,或许也是出于相同的原因。
麦克莱恩兄弟,显然便是被女王陛下委以了重任。
而据安娜·梅瑞狄斯无意中所言,自己的未婚妻,辛西娅拜伦,正好有一对姓麦克莱恩的双胞胎远房兄弟,而精于商业的爱德华兹家族则是这两人最大的投资者。
果然教父的猜测没有错:尽管莱庇提亚三大家族一个看一个不顺眼,但是当新党这个外来者闯入的时候,它们总能变得同仇敌忾。
一切的一切,毫无疑问都指向于这样的趋势:三大家族联手,共同借一场即将到来的对外战争来暗中收拾新党。
新党处境不妙,维伦心想,我有必要帮他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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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改头换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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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家族里没啥事,那今天干脆带我去那新皇家大赌场长长见识,”心中大致有了个眉目后,维伦对卡尔说道。后者巴不得他赶紧说出这句话,等他把自己的私房钱输个干干净净,就是自己的解脱之日。
这是一个崇拜强者的时代,而梅瑞狄斯家族的子女之中,到目前为止只有维伦不是选民。
照着报纸上注明的地址,维伦跟着卡尔,沿着细石铺成的街道,抵达了新皇家赌场所在的莱庇提亚第四大道。那是一间黑色大理石搭建的楼宇,拥有装潢华丽的屋顶和彩色的玻璃,在绛紫星辰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而神秘的光泽,把来往人群充斥着欲望的疯狂面庞照得清清楚楚。
维伦的脚步起初还有些犹疑,因为在教父的记忆中,赌场是一种比罂粟花还令人欲罢不能的毒品,常常搞得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他很快下定了决心。
反正我不是去赌博的,维伦心想,我只是想要掩饰一下我接下来的行踪。
不过维伦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稍后即将前往的第七大道证券交易所,是一个比赌场还要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留意到维伦那张依旧显得青涩的面颊,赌场门口的保安人员把他两个堵了下来,骂骂咧咧地追问他们是否已经成年。这时另一个保安人员走了过来,指了下维伦隐匿于夜色之中的一头银发,他转眼之间完成了前倨后恭的转变,陪着笑脸把维伦二人请进了赌场。
今日赌场开业大吉,维伦用随身携带的一百元换了两百元花花绿绿的筹码,跟服务员小姐打听了几句,便被领到了一排老虎机旁边——他估计自己也就只会玩这个。当亮闪闪的几个图案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不断地叮嘱自己:就一局,就一局。
他首先拿出一枚一百元筹码,轻轻抚摸着上面花哨的老虎图案,待到老虎机的红灯亮起,便把筹码塞了进去,只见其上的图案飞速转动着,搞了他个眼花缭乱。
待到老虎机停下来的时候,上面图案竟无一相同,卡尔早已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维伦则面色尴尬。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来做戏,但没有想到老虎机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尤其是卡尔不屑的笑声,再度令他压抑许久的心灵蠢蠢欲动。
罢了,再来一局。维伦紧接着把第二枚筹码塞进了机器,但结果不难预料,整整二百元就在瞬息间白白地送给了赌场。
这一次卡尔直接捂着肚子蹲到地上了,一边笑着,一边支支吾吾地打趣道:“哎哟四少爷,你的运气恐怕全部给了三少爷吧,三少爷第一次进赌场的时候,老虎机玩三次赢三次,中得还全部是所有图像完全一样的超级大奖,然后三少爷默默地说了句'无趣',便再也不进任何赌场了——”
“——三哥在星辰圣殿获得的能力是什么?”维伦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真切的想法,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之一。”
“终极幸运,少爷,”卡尔说道,“所以好生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跟你哥打赌。”
“万分感谢。”维伦不动声色地回答。
在赌场下注,不论是一直赢还是一直输,都会很快地失去兴趣,维伦身为凡夫俗子,尤其是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故作警觉地左右看看,脱下自己的外套,塞到了卡尔的手中,同时嘱咐道道:“我去趟洗手间,帮我看着它,有兴趣的话你就自己赌几局去,千万别跟着我。”
最后一句话维伦咬得很重。
卡尔猜测,肯定是这位没有见过世面的四少爷,连输两局恼羞成怒没脸见人了,想找个地方躲着自己自个儿玩,这样赢了输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心里鄙夷着,卡尔还是好端端接过维伦手中的外套,考虑要不自己也去试试手气,便在维伦还没有来得及吩咐时率先跑开了。
维伦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教父曾经嘱托过自己,驾驭下属知道,唯有依托势或者利。此时的他力不足以压人,便所能以利相诱,再趁机抓住对方的把柄。
想到这里,他便切实地向洗手间走去,只道果然不愧是新皇家大赌场,洗手间都装潢得万分奢华:镶金边的镜子,装饰有精致浮雕的水池,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薰香,总让维伦不知作何评价。
随手找了个单间藏着,维伦缓缓从衣服的夹层中取出了从波德平原带来的那枚朴实无光的戒指,它的每一丝锈迹都牵连着维伦对教父的思念,不知不觉便已失了神。
他记得教父对他说过,十二星辰并不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力量根源,而早在宇宙萌生之际,便早已有了另一种更为可怕、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传说地球上便潜藏着这种被称为“旧日支配者”的古老神祗,他们不可见,不可闻,象征毁灭与不祥;他们比人类诞生更早,从宇宙深处来到原始的地球,潜藏于大洋之下,化作黑色的滔天巨浪,或是登上陆地,支配一切遍布生灵的领土。
他们把邪恶散布于大地,众生屈从于他们的力量。而对他们的淫威难以熟视无睹的旧神,结束了他们的邪恶行为,将他们囚禁于作恶之处。但是关押他们的封印在日渐松动,他们已经在暗中行动,希冀着恢复自由的那一日。
一旦旧日支配者被释放出来,便是人类的末日。
据教父所说,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核战争,便是旧日支配者的杰作。对于这样一个种族,维伦毫无疑问心有余悸。
而核战争后天空中出现的十二星辰,或许便是旧神用于镇压旧日支配者的手段。
教父告诉维伦,他身为梅瑞狄斯却当不了选民的原因,是因为他出生时身体中便带着旧日支配者的烙印,其与十二星辰势同水火,更别指望十二星辰能赋予他非凡的能力了。
但这并不妨碍维伦使用本身就源自于旧日支配者的力量——巫术。这是一种于传言中黑暗而邪恶的力量,而学习巫术的人最终会成为旧日支配者毁灭世界的载体。
虽然身怀恐惧,但维伦还是从教父那里学了不少巫术。如教父所言:生活在废墟之中,挣扎在死亡线上,活得朝不保夕,既然啊巫术可以让你活下来,你还有必要在意这力量是正是邪吗?
维伦深以为然。
他手中的戒指,便是教父以巫术打造的作品,它可以赋予一个人另一张脸:也就是说,维伦只需要戴上这枚戒指,就可以拥有另一副截然不同的外貌,虽然并非是千变万化,但是多一重身份总能让他在暗中悄悄做很多事情。
梅瑞狄斯家族四少爷在人眼中纵然高高在上,却有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束缚。
比如在党争中,表面上必须保持中立。
比如凡事要以家族利益为重。
维伦只希望通过一副新的模样,把自己从这些框框条条中解救出来。
于是此时此刻,他手指转动着戒指,同时默默思考着,自己的第二张脸,变作怎般模样最为合适。
他考虑过变成一个女人,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从蛛丝马迹中窥得出他易容的秘密,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男人的脸面。
接下来,他开始考虑,自己是否需要一张英俊的脸。
平凡的面孔更利于他混入人群之中,悄悄行事,但在谈判过程中,却会于无形中因为不够犀利而被人看低一筹。
而一张漂亮而具有吸引力的脸或许更利于自己尽快拓展人脉,但在招花引蝶的同时也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最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霍拉旭那张和和气气的脸。
不得不承认,霍拉旭·艾德泽是个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容貌虽然比不上维伦这种家族遗传的光辉灿烂、咄咄逼人,但也堪称清秀隽致、如沐春风。
不过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以他那张脸,就算暗地里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相信是他做的。
这便是脸的意义所在。维伦并不想变成霍拉旭第二,他只是从中明白了,一张可以自定义的脸,更是要与行事的目的合理搭配。
同时,因为这张脸一经认定就不可修改,所以他做出选择时必须万分慎重。
他不声不响地思忖着,口袋里的怀表指针滴滴答答转个不停。
既然维伦·梅瑞狄斯这身份令我束手束脚,那么另一个身份便可以嚣张个够。
我要用那个身份冲破莱庇提亚的现有秩序,要让所有人都感到势不可挡。
它要拥有所有人都深感畏惧的强大,它需要的是匍伏而不是谅解。
我要依托它尽快强大起来,而不是遮遮掩掩,畏手畏脚。
不是乳臭未干、令人轻视的少年,也不是风烛残年、令所有人巴不得他赶紧去死的长者。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闭上眼睛,一副完整的相貌已经缓缓浮现于他的脑海。
他戴上了那枚教父遗留给他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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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维托·布亚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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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重返家族的维伦·梅瑞狄斯一样,波德平原的杜鲁也是第一次踏上浮空之城莱庇提亚。相比早已算无遗策的维伦,这位承担着霍拉旭嘱托的“小喽啰”心里自然更要紧张得多。
不同于听着见多识广的教父整日唠叨的维伦,杜鲁称得上是个彻头彻尾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尽管莱庇提亚的人没有察觉,这座浮空城市已经在几天之间不知不觉地从曼海姆上空飘到了卡尔斯鲁赫上空。以霍拉旭给他的几枚硬币,他硬生生地挤上了一艘摩肩接踵的浮空飞艇,在升腾的乳白色蒸汽中,轰隆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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