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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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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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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柳残阳&&&&&&&&小说全文阅读字体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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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千里长骑为狐雏更新时间: 0:56:25&字数:7999字
四白落地的客堂里飘着淡淡的檀香,烟氲是从雕花高脚长几上那只黄铜兽炉中散发出来的,室内很静,一灯荧然之下,便静得有些孤寂了。 雍狷默默的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青衣小帽的老人,他望着老人露于帽沿外的皤皤银发,望着老人满脸深刻交布的皱纹,也望着老人那双虽然略显混浊、却充溢世故与慈悲的眼睛。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老人,竟自心甘情愿跋涉千里、翻山越水找上门来,目的只为带来一桩口信……亲子的消息。 初秋的夜晚,人的情绪原方该安详宁和,但是,此刻的他,却思潮如涌,感概万千。 已经有了六年多了吧?儿子的音容笑貌业已模糊,然而对儿子的思念、对儿子的渴盼与日俱增,不能稍止,算一算,小家伙今年该有十岁了,十岁的半大小子,多招人爱,又多惹人疼。 消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由于喜讯来得太突兀,他倒有几分混噩噩的做梦似的感觉,兴奋过了头,反近乎麻木了。 老人伸出手去端茶,皱皮松弛且筋络浮凸的那只手微微带着哆嗦,端起来的盖碗杯便响动着轻细的碰颤声,他启盖啜饮后,又规规矩矩的把茶杯摆在桌上。 雍猖摸着颚上刚刮过不久,但仍然一片青森的须根。 笑吟吟的道: “老丈的大名,说是叫荣福?”老人正襟危坐,双手搁置膝顶,向前哈哈腰身: “雍爷用不着客气,就直接唤我荣福就行,可别老丈老丈的称呼,我实在承当不起,听着也别扭……”雍狷豁然而笑: “好,我们是怎么顺当怎么叫;荣福,我那儿子,今年该有十岁了,他如今长得是个什么模样?还记不记得我的长像?”干咳一声,荣福陪笑道: “寻少爷从小就乖巧可爱、善体人意,如果愣要说他有什么毛病,单只缺了点小孩子那份活泼,寻少爷平时不大说话,极少嬉闹,老是独个坐在角落里发问,有时一个人靠在门边,能朝天上云彩巴望半天……小小年龄,偏犯得多愁,叫人看了都心疼,至于他的模样,简直和雍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我一见雍爷,就知道这必是寻少爷的亲爹了……”雍狷急切的道: “孩子还记得我的容貌么?”荣福肯定的道: “父子亲情,忘不了,寻少爷离开雍爷的时候,虽不过四岁,但雍爷的样子他一直牢记在心,他常对人说,爹是个中等身材的个子,结实健壮,国字脸孔,浓眉凤目外加一把大胡子,尤其爹的眉心中间生了颗红痣……他还记得雍爷亲他的光景,胡子扎得小脸好痛……”摸着自己腮颊,雍猖笑道: “小寻好记性,我以前可不一直留着胡子!最近几年才刮了去;哈哈,每次香他的腮帮子,小家伙就嚷嚷说好痒好痛……”笑声像一段忽然切断的音节,那么不调和的骤而中止,雍捐的神色僵硬了。 他又沉沉的道: “那个女人凭什么不让小寻投奔他的亲爹?孩子可是我的骨肉!”雍狷口中的“那个女人”,乃是指他的逃妻杜湄。 六年来,每次提起杜湄,他都习惯于如此称呼,这不止表露了他的怨恨,尤且显示出他的鄙夷与憎厌。 六年多前,雍捐为了替一个武林挚交摆平一桩争纷,曾远赴关外展开斡旋,由于事情连生变化,发展趋向复杂,整整折腾了年把,才算料理妥当,等他兴冲冲的转回家来,却竞人去楼空。 据他看家的老仆长根诉告,主母是在他离开之后半年出走的,跟着前大街设武馆的教头雷坚跑了,当然,杜湄不曾忘记席卷了所有能够携带的细软,另外还包括了他的独于雍寻。 在杜湄卷逃的初期,雍狷不是没有找过,不是没有查过,相反的,他份发疯发狂一样四处去迫寻探访,而人海茫茫、天地悠悠,任他耗尽心力,却毫无结果。 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累积下来,他也逐渐的泄了气,不得不使自己勉强淡忘……这么些日子里,他已能做到对杜湄的无动于衷,不能忘的,只是他的儿子。 如今,天可怜见,儿子已有消息,但是,由荣福口中得悉,显然父子团聚尚有一段坎坷的路途要走。 不敢仰视雍狷的眼睛,荣福低声道: “我在想,雍爷,姨三奶奶可能也认为寻少爷是她的骨肉吧……”提起杜湄,雍猖早觉得憎厌疏离的成份大于当初的愤恨与羞辱。 冷冷一哼,他道: “当初,那个女人是跟着个叫雷坚的江湖混子跑掉,不几年功夫,她却又换了户头,如今可好,竟垫给人家做三姨太去了,像这么号水性杨花,不知贞节为何物的贱货,也配拥有儿子,更奢谈什么母爱?人只该有一个爹,我若不赶紧把儿子接回来,她还不知道要给儿子弄上几个呢!”荣福忙道: “回雍爷的话,我原就是为这档子事来的,寻少爷再三央求,无论如何,都要请雍爷早早前去接他团聚,他不愿意吃姓朱的饭,不愿意住姓朱的屋,他晓得他是雍家的骨血!”雍狷道: “那个女人可已给我儿子改了姓?”荣福摇头道: “三姨奶奶倒是想改,寻少爷说什么也不依,他直就没忘记他的本姓!”雍狷笑了: “好,这孩子有骨气一”顿了顿,他接着道: “荣福,你先前说,那个女人现在的户头、也就是你家主子,名叫朱乃贤?”荣福道: “是。叫朱乃贤。”雍狷道: “这朱乃贤,是干什么吃的?又怎么会认识那个女人并且收他当小老婆?”荣福谨慎的道: “我们家老爷在当地可是个大财主,除了城里开得有家客栈、家酱困、两片酒坊之外,乡下还置得有二十多顷良田,光是房产就有七八处,在我们那里,提起朱员外爷,真叫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大的有名……老爷讨回三姨奶奶做小,约莫是三年多以前的事,听说三姨奶奶当时很不得意,呃,好嫁是秦楼楚馆走唱的营生,老爷在一次应酬场合里认识了三姨奶奶,挺看得顺眼,没多久就娶回来了……”撇撇唇角,雍捐道: “不过是个肉头。”荣祸搓着双手,颇为惮忌的道: “雍爷、有句话,不能不向你明说,我们老爷固然无拳无勇,大把的银于外剩下的不过是酒色财气,吃喝嫖赌,可是他身边有两个人却招惹不起,一个是他的胞弟朱乃魁,另一个是护院把头朗五,这两个人对我们老爷可忠心得紧,老爷说什么、他们便是什么,而老爷对三姨奶奶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雍爷,所以你这趟去接寻少爷,可别打着一厢情愿的主意,只要三姨奶奶不放人,只怕还有得磨!”雍狷忽然露齿笑道: “荣福,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出身?”荣福上半身微向前欠: “我只听说雍爷也是武林中人,有一身好本事,尤其一张弓、一把刀上的修为更属精湛高妙,寻少爷给我提过好多次,他还记得雍爷的强弓利刃好橡比一般的型式要大上一号……”雍狷“喂”了一声: “我儿好记性,说得一点不错,可惜他当时年纪太小,尚不清楚他老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也不明白我这一弓一刀是拿多少光阴血泪浸淫出来的……”荣福担忧的道: “雍爷、那朱乃魁与朗五,你可识得?”雍狷摇头道: “不曾识得,亦无听闻。”荣福苦笑道: “这两个人的武功十分高强,而且性格怪异,举止乖张,不但朱府里外上下都畏之如虎,附近乡里街坊更不敢稍有触犯,雍爷去接寻少爷,务必小心他们从中作梗,最好能够避过一”似乎并不认为这个问题会成为一个问题,雍狷淡谈一笑,随即又替荣福当前的处境做下决定: “荣福,你为了我儿子归宗,千里迢迢从‘铜泽县’来到这里、不辞艰难,吃尽辛苦,用心只在一个慈悲,凭借仅一个道义,容我向你深致谢沉,往后,你也不必回去了,就把我的家当做你的家,等把小寻接回来,你们一老一小,又可作伴啦!”荣福也没有虚套,老者实实的道: “不瞒雍爷,这趟代寻少爷远来寻亲,原就不打算回朱家了。事实上我也不敢再回去,幸亏这些年来,雍爷一直没有搬家,纵然费些力气,总算被我找到了,我也晓得,只要找着雍爷,便不愁安身,反过来,就怕得流落异乡唆……”雍捐笑道: “这地方住惯了,我人又懒散,几次有机会换个较好的环境,我都拖延下来,现在想想,主意竟是打对了;荣福,住址是小寻告诉你的?”荣福赞喟的道: “寻少爷别看年岁小,却是个有心人、他最早的记忆,原已很模糊了,只记得老家是住在一条横巷底,门口种着两棵白杨树,附近好象还有一座城隍庙,其它的情形就淡忘啦,是以他平常就趁着和三姨奶奶独处的辰光,有意无意腻着三姨奶奶谈些陈年往事,三姨奶奶只当他个小毛头,又如何知晓孩子动的是什么脑筋?便这么点点滴滴,继继续续凑出了雍爷的现址……”雍卷狷觉得心窝里暖洋洋的非常熨贴受用,他笑吟吟的道: “孩子可是从小看大,小寻这宝贝蛋将来决错不了,越是这样,我越得快马加鞭去接他,别比那个女人把我儿糟踏了!”荣福道: “雍爷准备什么时候启程?”雍狷毫不考虑的道: “明天,明天大早我就上路,从我们‘南浦屯’,到‘铜泽县’,算算有上千里的路程,快马趱赶,伯也得耗个十天八日的功夫,迟不如早,我恨不能插翅飞过去哩。”从椅上起身,他又接着道: “等一下我会交待长根,叫他好生照拂你,荣福,在这里不必拘束,怎么方便怎么过,夜深了.现在你跟我来,先带你去住处看看……”荣福提起椅脚下的包袱,脸上流露着安定后的满足神色,对他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欲求都不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处所,心里就踏实了。 雍捐这匹马,名唤‘乘黄’,矫健骏昂,顾视深稳,油光水滑的棕黄色皮毛,每在肌肉颤动下有如波纹映闪,四蹄沾地,沉潜静悄,颇有腾跃之间,立可驭风而去的飘逸之态。 “乘黄”只以不徐不疾的小碎步悠游奔驰,看它扬首飞鬃、流水行云似的模样,足见精力充盈,后劲无穷,访若照这种势子跑下去,一辈子都不必歇息了。 此时,日正当中。 秋老虎的炎热,仍然挨着几分盛夏的余威,阳光当顶照晒,一样能烤得人头皮出油。 混身是汗,雍捐头上虽戴着竹笠,一袭玄绸夹袍却腋背尽湿,粘搭搭的贴在肌肤上,觉得相当的不舒服。前面出现了一片疏林,林边尚有座半塌的、不知是属于何族何性的宗词。 祠内祠外,只见蔓草烟荒,鬼冷冰清,好象已经有很多年不续香火了。 “娘的,且打个尖,歇歇晌吧。”雍狷自己对自己说,边圈转马头直往祠门前靠近,人马隔着有一段路,阵阵凉风已吹拂过来,轻柔幽沁,好不爽意。 下了马,雍狷左手提着羊皮制就的弓囊,右手拎着牛革为鞘的双环大砍刀,匆匆迈步踏入祠堂…… 人从大太阳底下一走进阴凉地,那种舒坦就甭提了、他长声吁口气,随地放下手中家伙,就待找寻水源,打算先洗把脸,去去暑热。 抬眼处,不曾发现水源,却猛的看到半截人影晃映在神案之前,雍狷不由微觉吃惊,定神细看,可不正是半截人影?怎么说是半截呢?原来那人是盘坐着的,有似老僧参禅,更令雍狷意外的是,居然还是个女人!舔舔嘴唇,雍捐调开视线,走到边,开始专心寻找他的水源。 在这等情景下,他习惯不搭汕,生人陌面的,却是说什么好?再则,保持距离,往往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在词堂四周转了一圈,雍猖没有看到哪里有水,或者林子里会有,他又懒得再跑出去,索性不洗脸了,只打算就地吨上一阵,尽早上路。 直到如今,他不曾再朝那娘们看上一眼,但是,本能的感应,却总觉得有些怪异与反常。 也只是刚刚合上眼皮不久,雍狷才将有点迷糊,轻轻的衣抉带出的风声已传入耳膜,有如两片落叶飘零…… 但当然不是落叶,现在还不到落’叶的时序,更且,叶片哪有会拐弯从外飘入的?睁开服;雍狷看到词堂里已经多出两个人来,屋顶破隙间透进的天光明明暗暗的嫁罩在这两个人身上,特别流露着一股狞恶阴邪的意味。 这两个不速之客都是男性,一位身形瘦长,扁窄的脸孔上鼻削唇薄,双目锐利而冷漠,显示出乃是个心如铁石的角色,另一位却生得挺俊,唇红齿白,剑眉星眸,还挂着一抹不怎么带着笑意的微笑。 两人并肩而立,他们先是注意神案前盘坐的女子,然后,始轻蔑的订量起雍狷来。 于是,盘坐的女人缓缓起身,缓缓步出神案的阴影之外,雍捐渐次看清这女人的面目,忍不住心里暗赞一声;“漂亮!”那女人漂亮绝对称得上漂亮,不过形态之间却隐溢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感觉,似雪如冰,眼神流转波光寒洌,完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雍狷无来由的感到几分不自在,他望望那个女的,又看看另两个男的,不禁暗里嘀咕……这是怎么一码事?瞧光景,这男女双方,似乎不像是避暑气来的……。 两个男人注视着女人,那扁窄脸孔的仁兄首先开腔,声调略显低哑: “很好,君仍怜,我们来了两个,你也正巧一双,彼此都不吃亏!”叫做君仍怜的女人连正眼也不向雍捐瞧上一下,只面无表情,冷冰冰的道: “我只有一个人,另外那位,素不相识,你们别搅混了!”有些诧异的又望了雍捐一眼,这人道: “难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君仍怜不屑的道: “老实说,我还以为他是同你们是一伙的呢。”扁窄脸孔的仁兄神色一沉,怒视雍捐不友善的道: “朋友,你一不沾边,二不带旧,却跑来这里趟什么混水?你是冲着君仍怜来的,抑是冲着我‘血鹰’全天保来的?”一看对方两造正事不办居然把箭头朝向了自己,雍捐立时就有了火气,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另生枝节,多惹麻烦,只好压制情绪,强行忍耐: “老兄,这里是座破落的词堂,词堂荒颓得连哪个宗哪个姓都搞不清了,我路过此地,因为日头大、天气热,只是进来避避酷暑,歇个晌,我又招谁惹谁了?怎么能叫趟混水呢?”那全天保冷冷的道: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你这歇晌的时间、地点,也未免挑得太凑巧了吧?”雍狷坐直身子,嗓门提高: “听着,老兄,你们各位若有什么过节须要解决,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毫不相干,生宰活杀,悉凭尊便,这祠堂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谁都有权利窝在这里,如果愣要拿这个借口找局外人的罗嗦,此情此景之,老兄,我并不认为是种聪明做法!”全天保迟疑下,转头问他的同伴: “明月,你以为如何?”唇红齿白的这位颔首道:“此人言之有理,他既与君仍怜无涉,我们还是赶办正事要紧。”全天保细长的双眉挑起,面向君仍怜: “姬秋风的事,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打不打算就此了断?”君仍怜晶莹明澈的一对凤眼中闪动着寒刃一样的光芒。 她生硬的道: “全天保,要说薄幸,你不只是薄幸,你简直冷血、邪恶、没有人性,你骗了秋风的感情尤在其次,你更骗了她的身子,令她怀了你的孽种.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名节、贞操、一个丈夫、一个家,但是秋风的这些全叫你毁了,你如果爱她,为什么还要这么糟蹋她?如果你爱她,又何忍拋弃她?全天保,姬秋风的未来暗淡,幸福破灭,你就想几句话推个干净?”全天保表情僵木,无动于衷: “这叫周瑜打黄盖,君仍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姬秋风不是小孩子,设若她不心甘情愿,我能硬逼她上床?而不论事前事后,我从未向她承诺什么,这纯系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怀了身孕是她不自小心,与我何干?彼此逢场作戏,好来好散,想借此给我背包袱,却是谈也休谈!”君仍怜的唇角起了一阵抽搐,看得出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 咬着牙道: “全天保,你这叫人说的话?秋风是个女人,她爱你,把一切都给了你,为了表示对你的情愫,不惜在毫无名份的保障下怀有你的孩子,她如何会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是在玩弄她、欺瞒她,又把她当做一件泄欲的工具?全天保,她待你这样情深意重,你就拿‘男欢女爱’、‘逢场作戏’的态度来回报?”耸耸肩,全天保轻描淡写的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姬秋风偏要钻牛角尖,我有什么法子?假如每个和我交往过的娘们都像她样,我早就三宫六院外带七十二傧纪了;君仍怜,姬秋风是你的义妹,你最好开道开道她,男女之间,就这么一回事,我也决不是个好丈夫,劝她看淡点,别再纠缠下去了……”深深吸一口气,君仍怜的声音进自齿缝: “那么,孩子怎么办?已经四个多月了……”全天保七倩不动的道: “她想生就生下来,否则,拿掉我也不反对,完全随她的便,只不过,她若想生下孩子,将来可别指望归我姓全的宗!”白哲的脸庞上逐渐浮现了一抹暗青,这抹暗青像一股氤氲,从君仍怜的鼻根直透额门,她这时反倒出奇的平静下来: “全天保,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绝情寡义、始乱终弃?”全天保重重的道: “随你怎么说都行,姬秋风想和我再续前缘却决不可能,当然,婚娶之事,则更属荒谬,自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涉!”点点头,君仍怜宛似古井不波: “全天保你不是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可怜秋风还对你存有奢望,痴心妄想你会回头……我答应过秋风,尽量挽救你们的感情,竭力引发你的天良,使你们的缘份还有接续的余地,现在看来,这一切都白费了……”全天保露齿而笑: “你是聪明人,君仍怜,也世故老辣,经验圆熟,你早该知道我和姬秋风的事乃到此为止,永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君仍怜起自鼻根、上通脑门的那股青气,突然问已扩展至整张面容,她原先柔美嫩白的脸蛋便剎时笼罩在一片幽绿惨淡里,看上去,阴森如鬼,妖异之极! 退后一步,全天保镇定的道: “你好象不肯罢休,君仍怜?”冷凄凄的笑了笑,君仍怜的声音仿佛来处九幽,飘渺又怖厉: “秋风不能白白的被人糟蹋,被人牺牲,全天保,你伤天害理、造孽作恶,就必须替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鲜血更好的补偿了!”全天保凛烈的道: “君仍怜,我是看在和姬秋风那段交情上,才对你再三容忍,委屈求全,你可不要以为我怕了你,‘毒胆文君’吓得住别人,却唬不了我!”君仍怜的脸庞上是片青绿,然而眸瞳中的光芒竞隐隐泛赤,她唇缝轻劝翕合,吐出来的字眼宛若颗颗的冰珠子: “我不是来唬你的,全天保,我来是要一个结果,索 个公道,我必须为秋风讨回一点什么……无论爱或恨,都行!”全大保恶狠狠的道: “你自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又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君仍怜,你想怎么样我全接着,你要流血?行,我们就让他流,且看是流谁的血!”缓援的,君仍怜双手仲向腰后,随即往上抬起,但见她手中各已多出只金光灿亮的尺许尖锥来,尖锥从外表看去只是单的锥头杆身,岂知双并合,她纤纤五指分别转动,并合的锥体便逐渐旋开,变成两手凹锥,前后相连,锐利的锥尖形同多角菱形,即使凝止不动,也有星芒明灭,点点流闪。 哼了声,全天保傲然道: “君仍怜,我见识过你这‘两仪锥’,没有什么大不了!”说着话,他长衫一掀,“铮”声脆响,已拔出了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雪亮的剑锋若拥雪起霜,泛一层蒙蒙的雾氲,隔着老远,已可感到剑气森森,逼人须眉。 边,那位唇红齿白的朋友似乎并末打算油手旁观,手腕翻处,已自肩后抽出他的尖刃……一把快得要命的鬼头刀!坐在那里的雍捐,当然已大致明白了他们双方冲突的内情,可是他决没有帮助任何一方的意念,江湖原就是非多,能远着,还是远着为妙……虽说他比较同情君仍怜。 唇红齿白的朋友微微一笑,向全天保道: “两个男人拼一个女人,我这还是生平头一遭,天保,都是为了你哪:”全天保泰然自若的道: “因势制宜,解决问题才最重要,手段运用,便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君仍怜斜视这位英俊得可以的仁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你一一是谁?”鬼头刀倒贴于肘,这人欠欠上身: “‘百臂刀’江明月就是不才。”手上的“两仪锥”平举,君仍怜幽冷的道: “闻说江明月还算是个正派人物,今日一见,方知正邪早已不分了!”江明月的神情有点尴尬,却并不答腔,显然,君仍怜的讽刺毫未影响他“两个男人拼一个女人”的决心,正如全天保所言,要解决问题,是顾不得手段了。
第二章仍怜文君起刀环更新时间: 0:56:56&字数:7432字
全天保长剑上指,摆出的起手式是十分寻常的“怀抱一蛀香”,冷眼旁观的雍猖,看就知道这是个诱敌的陷阱,下意识的,他希望君仍怜也能查觉出来。 君仍怜身形倏转,她没有攻击全天保,锥尖划过半空,洒出一溜溜的星芒,星芒涌荡四合,却是以江明月为聚拢的焦点!鬼头刀起似长虹,“哩”声飞斩,锐劲未断,又绕肩回穿,刀光矫舞腾翻,像是无所不在,刃出刃现,神鬼莫测,又似百臂齐挥,寒焰交织,冷锋叠架,江明月功力之精湛浑沉,已大出君仍怜意料之外: 很少看到那么美妙的空心斤斗一一君仍怜裙据飘展,连连做了七次方位不同,高低迥异的跃滚,她的动作不但密集快速,在极小的范围里几乎随心所欲的四处移转,尤其身法之婀娜、姿态之柔慢,直如驭云仙子,凌虚而舞。全天保全神贯注,剑刺出,犹似电掣,他的长剑沉稳凝重,拿捏的关节又准又毒,剑刃所指,正是君仍怜第七次跃滚后着地的须谀,也就正是一般运气者旧力已竭、续劲未生的剎那空隙间! 寒气森森的长剑逼胸而至,君仍怜在于钧一发中单足旋地,“霍”声半旋,手上的“两仪锥”并合交叉,“呛琅”一响硬生生架开了对方的锋刃,江明月便在此际蓦地一个大偏身逼进,刀如映雪,毫不怜香借玉的划过肩背,赤雾涌现的瞬息,君仍怜已踉踉跄跄歪出几步。 全天保冷冷一笑,剑尖骤而抖成十一朵剑花,剑花飞舞,宛若来自九天之上的莲座,层层的莲憨衬合着参差的心蕊,齐往君仍怜身上罩去。 尽管肩头上绽开一条半尺多长的血口子,尽管鲜血染红了衣裳,君仍怜却毫不示弱,她双目凝聚,灵活快巧无比的在四飞的剑花问穿梭翩闪,进退掠走,任由全天保长锋急催,亦未能奈何!江明月不笑了,鬼头刀挟着凌厉的劲势强攻而上,口中一面狠叱: “好个滑溜雌货,我就不信你有本事逃过我们兄弟的手掌心!”全天保跟着出声点拨: “明月注意,姓君的娘们极精腾挪之术,可别着了她的道”一声大喝,江明月刀随腕起,刃并肘飞,竟然要以他狂猛的刀法硬将君仍怜逼入死角,并同时切断了其它三方的每一条迟路。 君仍怜不上这个当,她双锥挑刺翻弹,招连招,式接式,有如流星曳泻,天河聚雪,搏截反击,快不可言,简直一点都不含糊。 这时,全天保的长剑由上而落,剑刃焙布成一面扇形光辉,当顶压到,目地显然是要配合江明月的平面攻势,令君仍怜难以抗拒。 扇形的光弧极快往下罩落,君仍怜突兀迎向江明月的刀式,她双锥齐并,豁力往外推拨,身形猝然倒起,两脚已蹴至对方面门! 江明月没想到君仍怜居然胆敢以力制力,硬冲硬撞,大怒之下越发半步不让,猛仰头,蹲身拋肩,作狮子吼,鬼头刀倾注全力回翻,但是,却候觉锋刃轻,抗力顿消,他在淬不及防的情形下立失重心,整个人都往前抢跌出去于是,金芒流闪如电,江明月的右颊、左臂、前胸等处迅即血溅肉裂,只在俄顷之间,他已连连挨了三锥,且锥锥痛沏心脾! 全天保凌空暴扑,剑刃贴地并蹿腾射,寒光如矢,冷焰缤纷,君仍怜沾血的双锥尚未及收回,人已撞上墙,又一个反弹跌坐在地! 不错,她是捅了江明月三锥,可是这三锥的代价却相当沉重,全天保便趁着她出手之际现露的破绽也立时回敬了两剑,剑刺中腰肋,另一剑扎在她的大腿根上! 君仍怜自然不甘就此臣服,她奋力挣扎着想站立起来,但已力不从心,几次撑起身子,又几次跌坐回去,反而因此波及伤口,血流得更多了。 江明月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沾得满掌的鲜血,他愤怒的甩掉指间的淋漓的血滴,歪曲着五官,形容狞怖之极的嘶声吼叫: “这个该死的贱人,她竟然破了我的相,天保,天保,人交给我,我非要亲手杀她不可:”全天保的剑尖游移在君仍怜的咽喉之前,距离这么接近,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致对方于死命;他当然了解江明月恼恨的原因,这位“百臂刀”向来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当经常以此自负,如今面孔上挨了一记,比绞他的心犹要痛苦,其怨恚之情,自则不在话下。 斜过眼来全天保淡淡的道: “明月,用不着激动,君仍怜是你的了,你看着处置吧。”面容上是血花赤糊一片,已不见先前的英俊模样,江明月咬牙切齿的咆哮: “我决不会便宜了这个毒妇,我要一片片的削她、一寸寸剜她,我要叫她辗转哀号,哭天抢地,我要把她的身子拋出去喂狗……”全天保似笑非笑的道: “随你怎么样都行,明月,我说过,这女人是你的了!”混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君仍怜,丝毫没有畏惧惊恐的神态,有的只是仇恨,是不甘,她两只眼睛圆睁,额头上浮凸着细微的青色脉络,像煞一个法术失灵之后被困于一隅的女巫,透露着那等恶毒的报复意愿: “全天保……江明月,我并不在乎怎么死,我恨的只是未能将你们手刃当场,今天我没有为秋风讨还公道,便化为厉鬼,我也要找你们索命!”全天保仿佛隔着一条阴阳界做局外观,他悠闲自若的道: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君仍怜。”江明月挥舞着鬼头刀,张牙舞爪的叫: “你这个臭婆娘、死贱货,你毁了我的容貌,还敢强辞硬嘴,不饶不休,你且看我怎生消磨你……”君仍怜挑起眉梢,阴冷又不屑的道: “你可不要手软,江明月。”哇哇一声怪叫,江明月完全忘记了什么是君子风范、侠士气量,就和一头疯兽般扑向君仍怜,手起一刀,目标是想先割掉君仍怜的那只右耳。 刀光骤闪,响应的不是利刃切肉的闷响,居然是金铁交击的一声铿锵,这犹不说,那股反震的力道更强浑如山,直把江明月倒撞出三步之外,整条右臂都发麻!不待江明月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全天保的怒叱声已经传来: “朋友,你这是干什么,真要趟温水么?”雍捐的双环大砍刀,仅只出鞘一半,还斜斜的伸拦在君仍怜的头顶上方,他的表情奇怪,不但有此窘迫,甚至带着茫然,不似一般打抱不平的人那种理直气壮或慷概激昂的德性。 江明月一看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竟是雍捐,禁不住立时暴跳如雷,大吼大叫: “我操他娘,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路数,果不其然他是帮着那贱人来的,天保啊,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通通于掉拉倒!”收回刀鞘,雍狷用力摔摔脑袋,抹一把脸形色微显怔仲……老实说,他也觉得颇为迷惘,迷惘于自己怎会猛古丁来上这么一个动作?原先不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的么?眼前的纷争,眼前的人,哪一边又扯得上关系呢?但想是这么想,说是这么说,为何却莫名其妙的插上了手?竞好比一种反射作用,只看到君仍怜情况危殆,尚不及心口相商,业已有了行动,这到底是怎么一个解释?全天保逼视着雍捐,厉声道: “要不是来上这一手,我们差点忘了这里还呆着你这么一号人物,说,你和君仍怜是不是一伙的?”雍捐有点尴尬的道: “不,我们不是一伙的,今日之前,我从来不曾见过她重重一哼,全天保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出手帮着这个贱人?”雍狷打了个哈哈: “说出来恐怕你们不信,我本来决不想管这桩闲事,两造双方,我一概不识,各位的梁子更与我无关,可是不知怎的,我一看到这女人身处危境,脑袋还来不及思量,意念动,就不自觉的出子了,呢,好象做梦一样……”不待全天保回答,江明月已吼起来: “满口胡柴,一派放屁,分明是有心挑畔,执意启端,还编出这番鬼话来唬弄你家那个亲爹2你不是三岁孩童,亦非神智混沌,自己的行为岂有控制不住的道理?做梦?好,现在你就该醒过来挨刀了!”雍捐不大高兴的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江明月怒叱: “闭上你的臭嘴,你既然要替姓君的娘们出头,我们包准接着,娘的皮,我倒要看看,你算什么三头六臂!”雍狷沉下脸来道: “江明月,可不要逼人太甚,你那把刀上的功夫我瞻仰过了,还不到能叫你随心所欲的地步!”江明月“咯□”一咬牙: “你试试看……”轻轻摆手,全天保冷硬的道: “我们不想节外生枝,朋友,如果我们放弃对你的追究,你怎么说?”雍狷的视线转到君仍怜的脸上,君仍怜微昂着面庞,眼神清例而幽寒,她没有回视雍狷,充分流露着那种不屈不挠不领情的神韵,似乎是生是死,她早就豁出去了! 全天保又紧钉一句: “你怎么说?”清理了一下嗓门,雍捐苦笑道: “呢,我以为,这个女人好橡不该死……”容颜候变。全天保火辣的道: “那么,你还是打算替她出头喽?”咽了口唾沫,雍狷感到措辞有些困难: “我的意思是,呃,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一个妇道,已经被你们伤成这样,能罢手,就罢手算了,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江明月气极怒叫: “她伤成这样?我呢?我的伤又怎样说?莫不成我就该白搭?!”雍狷心平气和的道: “也不是白搭,两头相抵,正好谁也不欠。”不耐烦的一挥手,全天保大声道: “少罗嗦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现在就夹着尾巴滚蛋,抑或要帮着姓君的女人和我们为敌?”雍捐看了君仍怜一眼,这女人还是保持原来的表情姿态,坚毅果决另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稍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的双眼已迷蒙,瞳仁中透着怔滞,坐在地下的身子也开始前后摇摆起来。 又用手抹一把脸,雍狷叹口气道: “就算是天意如此吧……”江明月首先一声暴喝,鬼头刀像秋水映寒,“嗖”声横抹雍捐的颈项,去势之快,恍同电掣: 雍狷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反应出现,他的左腕微抖. 双环大砍刀露鞘半截,“锵”的一记金铁撞响,已准确无比的震开了对方来刀。 于是,长剑若虹,候然之间剑尖便到了雍捐的眉心一一敢情全天保也在发狠啦。 轻轻别过脸去,只是轻轻的一转,剑尖已落空擦过,雍狷右手拔刀,而几乎在他手指沾上刀柄的同时,雪亮的光华已耀眼炫目的充溢于祠堂的每一个角隅,全天保拼命向外跃蹿,却仍然留下一绍发丝漫天飞舞。 江明月口中大声咒骂,运刀如风,锋刃错杂交织,滚滚而来,雍捐双日凝聚,就在对方刀锋接近的须灾,“哗琅琅”双环摇荡,一刀斜角上指,硬是插入刀阵之内,把江明月逼得惊慌急退!雍猖的双环大砍刀,比一般的砍刀尺寸来得大上一号,刀锋宽阔,接近两只成人手掌并排的幅度,其长四尺有半,背厚刃薄,双环大小若拳,分别嵌连在微微隆起的刀首与略带浅弧的刀脊之间,刀身整体呈现着强烈的银白色芒彩,明莹璀璨,冷洌袭人,而只看刀的份量之重,便晓得雍猖的臂力如何了! 这么巨型的一把家伙,不要说砍实了,即便被刀身的任何一个部位碰上,恐怕也免不了折骨裂肌之苦,是以江明月虽然刀法犀利,招术花梢,人家偏能寻出那一丝破绽,镐锋骤入,活脱锐斧碎冰,他焉有不仓惶躲走之理?全天保身形回旋,做着极度快速的挪移跃闪,长剑便在他如此疾劲的游动下倏合倏吐,宛似毒蛇流窜,又若飞星点点,剑气破空,更迭声发出“哧”“哧”密响,一下子就阻绝了雍狷的进退之路。 雍捐对全天保的剑势好象视若无赌,他双手握刀,壮健的躯体淬然原地打转,刀光随着他这种陀螺似的身法狂溢暴涨,便也形成了一股龙卷风似的呼啸,冷焰进溅,果有怒□突来,山摇地动之威!连串的兵刃碰击声不绝于耳,火花明灭,流芒蹿舞,全天保忽的闷哼一声,歪歪斜斜抢出圈外,仓促下拿剑撑地,长剑却“当琅”脆响断为两半……剩在手中的一截,亦是残缺斑斑,裂痕处处了。 雍猖并没有乘机追杀,他只是静静的望着着全天保,这位素有“血鹰”之称的老兄,眼下正是名符其号,变做一了只如假包的“血鹰”,前胸背外加两手两脚,纵横布列着的伤口.伯没有十好几条!翻起的肌肉白里泛赤,有的地方更深可见骨,鲜血溢涌下,全天保可真成了个“红人”啦。 江明月略微犹豫,又待挥刀再上,雍捐摆摆左手,粗着声道: “慢着:”紧握刀柄,江明月口沫四溅: “你个王八蛋别以为吃定了,老于今天非和你拼个生死存亡不可!”雍狷把刀身拄在身前,重重的道: “姓江的,你是不是我的对手,心里应该有数,这且不说,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也不管你这伴搭档的死活?眼瞅着他就不行了……”江明月大叫: “放屁,这点伤还要不了他的命!”雍狷嘿嘿一笑: “不错。伤是要不了命,只怕流血会流死他!”江明月被点醒了,赶紧侧首急问: “天保,天保,你觉得怎么样?还挺得住么?”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全天保有心全力振作,奈何眼前发黑,脑袋晕沉,不但口干舌燥,心腔悸动,而且四肢虚软,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强自睁着茫然的双目,就同喝醉了一样舌头僵直: “走……走……我们……走!”一看情形,是真个不行了,江明月过去扶住全天保,边低促的道: “这个场面又待怎么收拾?还有姓君的婆娘也还不曾料理……”全天保口齿不清的道: “君……子报仇……三……三年不……晚……明…… 明月……我……我们……走……”“好,听你的!”雍狷慢吞吞的接腔道: “江明月,光听他的不行,恐怕还得听听我的。”江明月楞了楞,随即勃然大怒: “听你的?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别看我们哥俩都带伤在身,要拼要打,包管能跟你豁下去!”雍狷抬高了下巴,大马金刀的道: “不用朝自己脸上贴金子,江明月,二位那点道行,加起来不够我一刀斩,尤其在你们眼前这种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的情形下,宰杀起来当更得心应手,百发百中,因此么,二位的两条命便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想留想走,不问问我,行么?”江明月不由气得血脉奋张,双目如火,他拿刀直指雍捐,嘶哑的吼叫: “大言不惭的东西,我就叫你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一刀宰了我们俩人……”伸出一只血污的手抓紧江明月的胳膊,全天保喉头呼拉着痰音,嗓调微弱却焦切: “忍……下来……明……月……务必……忍……忍下来,千……千万……不要……中了他……他的激将……之计!”深深呼吸了一次,江明月垂下刀锋,犹有些不甘不服的道: “你说吧,你是什么意思?”雍狷露齿而笑: “二位可是想走?”江明月悻悻的道: “这还用说,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含糊于你,全是我伙伴伤重急须送医治疗的缘故……”“昭”了一声,雍捐道: “很好,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们的境况既然悲惨到这步田地,我也不为己甚,但是呢,要走可以,至少总得搁下句话来吧?”江明月忍着气道: “搁下什么话来?”雍狷不慌不忙的道: “对于个胜利者来说,当然有要求被尊重的权利,你们吃了瘪,只有自认倒霉,赔上几句好话,乃是最便宜不过的事了……”江明月瞪着眼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道歉?”雍狷加强语调: “不是‘道歉’,江明月,这叫赔罪!”江明月怒火又升,却在全天保那只痉挛的手掌紧握下强自按奈下来: “你告诉我,这罪,又得怎么个赔法?”雍狷胸有成竹的道: “我便好人我做到底,马马虎牙算啦,江明月,你们只消依我说的照本宣科跟着念,事情就算通通拉倒,我决计不难为二位。”江明月阴着声道: “好,我们跟着念就是。”干咳声,雍捐慢条斯理的道: “听着,我念一句,你们就得跟着念一句:‘二大爷’。”江明月脸色泛绿,加上颊额间横抹的血迹,看上去就不中瞧了,他极其勉强,声如蚊蚋般发声: “呢,二大爷……”别看全天保已经神智晕沉,却识得时务,知晓利害,他半睁着眼,断断续续的道: “二……二……大爷……”满意的点点头,雍猖口音清晰的道: “我们是两个不开眼的杂碎,冒犯你二大爷……”江明月咬咬牙,只有和全天保快慢不一的跟着念下去;雍狷接着道: “还请二大爷你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两条狗命。”全天保就像被催眠了一样,无平无仄、浑浑噩噩的照说不误,江明月没有法子,一字一顿的往外硬挤,念完这两句,嗓眼里就宛如掖进了一把沙,那种难受噎窒的感觉,简直甭提厂!雍捐哈哈大笑道: “我接受二位的陪罪,也谢谢二位的合作,现在你们可以上路啦。”江明月半声不吭,搀扶着全天保调头而去,他固然没有留话,也不曾传示一个仇恨的眼风,但那种来自神魂深处的怨毒与屈辱,业已凝聚成足以意会的讯息,强烈的令人感受深刻。 不在意的收刀回鞘,雍猖侧脸望去,骤然吃了惊…… 那位冷若冰霜、剽悍桀骜的君仍怜,此时竞已横躺在地,知觉全失,身子下,衬着一大滩浓稠的鲜血! 雍狷不禁犹豫了,这个地方他并不熟悉,到哪里去找郎中也不清楚,照君仍怜流血的情形来看,时间上伯亦不及,他自己对歧黄之术虽无深研,但一般的跌打损伤尚可勉力应付,然而医治外伤,势必要袒衣露体才好行事,人家个妇道,又素昧生平,待要下手,实在是难。 搓着一双大手,他来回不停地走,真有些团团打转的焦灼,自古以来,礼教所传便为男女授受不亲,可是,眼看着再不施救,不用多久就要出人命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妥当,他烦得差点想拿腿就走。 走当然是不能走,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如果任由君仍怜这么流血而死,先时又何必出手伸援,凭白结下两个冤家?虎头蛇尾,有始无终的事,他雍狷一辈子不干。 那又怎么办呢?一咬牙,他大步过去把君仍怜抱起来,匆匆行向神案之后,放下人,再回头去鞍囊里取药,急切问找不着水,干脆就用自己那半壶饮水凑合,他一边犹在咕哝着:”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君仍怜静静的躺在一张毛毯上,毛毯是雍捐替她铺垫的,这个女人伤得不轻,流血过多使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憔悴,她闭着双眼,眉心微蹙,似乎并未感到太大的肉体痛楚,又像幽聚着一股不能平抑的怨郁之气,人未苏醒,脸容上却已漾散惩般愁苦…… 雍狷抱着膝头坐在旁边,他不由自主的就着那张小木凳上燃亮的油灯端详眼前的女人……姣好的脸型配上俏丽的五官,组合成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轮廓,柔美的线条精巧的把容颜间的明暗面仔细勾勒出来,越增那种不可言传的抚媚与娇艳;不错,现下君仍怜显得光泽暗淡,近乎灰涩,然而她肌肤滑润,面色嫩白,表像萎顿,仍掩不住她撩人的风姿,这个女人,长得可真美。 君仍怜身上的伤口,全经雍狷悉心为她洗净上药,并一一包扎妥当,袒衣露体是免不了的,如今,雍狷只能以自己的外衫盖着君仍怜,因为君仍怜原来的衣裙,已割裂撕脱,且浸血透湿,根本穿不得了。 昏黄摇晃的灯火轻轻跳动,光圈映照在君仍怜清冷的面孔上,她那两排长而微俏的睫毛忽然不可察觉的翕合起来……
第三章长山恶客逼门来更新时间: 0:57:31&字数:7772字
雍狷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先脸上展开一副他自认为十分和善的微笑。 于是,君仍怜慢慢睁开眼睛,油灯的光亮虽然暗弱,但对她来说仍属一种刺激。 她瞇着眼神态显得有些空茫的注视着现下处身的环境,过了好一阵,才似是将前因后果连贯起来,之后,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雍狷。 轻轻咳嗽一声,君仍怜不禁蹙眉咬唇,好象这一声咳嗽牵动了她身上的伤口,痛苦与仇恨又一齐涌了回来…… 即使这样的一颦一蹙,竞也流露着令人心醉的韵致,雍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君仍怜定定的看着雍狷,目光却异常冷漠,尽管话音低哑,分明生硬艰涩: “你是谁?”雍狷搓搓双手。 陪笑道: “我姓雍,单名一个捐字,雍捐就是我……”君仍伶闭闭眼。 道: “是你救了我?”雍捐忙道: “路不平有人踩嘛,小事一桩,算不了什么,嘿嘿,算不了什么。”君仍怜苍白的面孔上毫无表情,腔调更见阴沉: “我身上的衣裳,是你脱下来的?”雍狷急急解释: “实非得已;君姑娘,你的内外衣衫全被鲜血浸透,粘在伤处,如果不将衣衫割裂褪下,便无法清洗上药,为了救人第,我只好事贵从权,先行动手疗伤,若有莽撞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包涵曲谅!”突然间,君仍怜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么说,你已经窥探及我的身子,并且触摸过我的身子?”雍狷先是楞,随即啼笑皆非的道: “君姑娘,你受的创伤不轻,失血犹多,当时情况危急,假设再延误治疗时效,可能便有不测之虑,我要替你止血疗伤,自然难免看到你的身体,接触你的肌肤,否则,这个伤又如何治法?”君仍怜沉默片刻,声音下子尖了: “雍狷,你知道不知道个贞洁的女人,她的身子是决不能被人看到及触摸到的?更何况被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看到及触摸到?这是亵渎、这是无礼,这更是天大的羞辱!”雍狷被君仍怜一冲顶之下,不论对方是有理无理,竞有些手忙脚乱了: “我,我可是为了救你的命啊……”冷冷一哼。 君仍拎道: “我宁肯去死,也不要让一个男人用这样的方式救我的命2”他娘的皮,这算是怎么一码事?一片好心,倒叫人家全当成牛肝肺,雍捐怒火顿升,嗓门马上就粗了: “江湖闯荡了二十余年,稀奇古怪的名堂也算看得不少、经得不少,但像你这个娘们的言行举止,我尚是头 遭遇上,我扶弱济危,拔刀相助,救你性命于前,医你创伤在后,却是哪里错了?即便是说不上对你有恩,至少也不能算有仇吧?你这种态度,实在叫人寒心!”君仍怜形色怪异的道: “今你寒心的事只怕还在后面,姓雍的,天下男人,就没有个是好东西!”雍捐气呼呼的站起身来,但觉一肚皮的窝囊: “难怪那全天保和江明月要置你于死地,连我这会都有捏死你的冲动,罢、罢、罢,我也不用你领情,权当荒郊野地里撞上了鬼……”君仍怜仰视着雍猖。 语声凛烈: “撞到了鬼都比你做的事要幸运,雍狷,你必须为你的卑鄙行径负责!”雍狷怒极反笑:“你来告诉我,姑奶奶,我要负什么责?”君仍怜抿抿嘴唇,脸上又浮起层淡淡的青气: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挺挺胸膛。 雍狷大声道: “我叫雍狷,道上朋友都称呼我为‘二大爷’,家住‘南浦屯’城陛庙后横巷,门前种着两棵白杨树的就是,你要找我,我随时候教,不过,我得事先向你提出忠告,就凭你这几下于,还是多请几帮手为妙!”君仍怜强硬的道: “这是我的问题,无庸你来操心!”雍狷狠狠瞪了君仍怜眼,转身便走,背后,又传来这位“毒胆文君”冷峭的语声: “你要去哪里?”脚步不停,雍狷悻悻的丢过话去: “老子去哪里,你管不着!”君仍怜的嗓调提高了: “你还像个男子汉吗?做事就这么虎头蛇尾、不干不脆?!”站住身子,雍捐半侧过面孔来: “这又是怎么说?”君仍怜略略拾起头项。 颇见吃力的道: “我如今负创在身,行动不便,内外衣裳又尽破碎染血,难以蔽体,你这这么甩手一走,把我独自个丢在此地,荒烟旷野,四顾无人,岂不是有意置我于绝境?这不叫虎头蛇尾叫什么?但凡一个大男人,就少有这么不负责任的……”雍捐嘿嘿冷笑: “人说嘴是两片皮,真个一点不错,翻过来是它,覆过去也是它,道理叫你一个人占全了,姓君的姑奶奶,人家是以德报怨,你偏偏以怨报德,我他娘行了善事到头来犹落个不是东西,这种当我不上了,要死要活,且看你的造化吧!”召仍怜急切的道: “雍狷,你的手段不高明,你是伯我痊愈之后找你算帐,这才想把我丢在这里,好让我困顿至死,顺便也了却你将来的隐患……”雍捐忍不住嗤之以鼻: “我伯你?我伯你个鸟,君仍怜,慢说你一个君仍怜,哪怕再来上三两个,亦不值我正眼一顾,就你那点玩意?给我歇着吧!”这一次,君仍怜却十分的“能屈能伸”,她丝毫不见火气反而柔柔静静的道: “你有义务使我活下去,要不然,便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了!”雍狷犹豫了须臾。 才没好气的道:“娘的,碰上你,算我倒霉,就让你活下去,我且看看你有什么花巧可使!”’君仍怜的唇角噙着抹古怪的笑意,声音则轻软了: “来,先扶我起来……”雍狷蜘蹰了下,只好走上前去小心的将君仍怜扶起。 人一直立起来,原先盖在她身上的长衫便褪滑下去。 雍狷急忙抓住衫领重新替君仍怜披好,又加意里紧;免得再泄了春光。 仅这么小小的点折腾,君仍怜已吁吁喘个不停。 她靠在雍狷肩头。 孱弱的道: “你有坐骑?”雍猖顿首: “当然有,恁长的路,两条腿怎生走得?”君仍怜提着气道: “抱我上马,我们趁黑赶路……我会沿途告诉你如何走法……”雍狷无可奈何的把君仍怜平抱入怀,犹不忘挽携他的弓囊大刀,而尽管美人在抱,软玉温香之余,他却半点绮丽的感受也没有。 山脚下,小巧的三间砖瓦房,便以一圈生长浓密的“七星香”矮树作为篱墙,在篱墙之前;有道清溪婉蜒流淌,溪上还搭得有一座简陋木桥,小桥流水,山色幽翠,倒是颇有一股脱尘之气。 也只是天光蒙蒙亮的时候,雍猖已伴送君仍怜来到小桥左近,虽然奔驰了整夜,除开君仍怜显得相当萎顿之外,雍狷本人和他的座下“乘黄”却并不觉得有多劳累,缘因沿路以来,都是策马缓行,为了是怕颠坏了带伤在身的君仍怜,深宵暗夜,风冷月白,骑上这一趟,反有几分冶游的趣味。 偎在雍狷怀里、看似浓情密意,其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的君仍怜;,有气无力的朝着那三间小瓦房指了指:. “到了,那就是我住的地方……”. 雍狷往木桥前端看了看,又打量着树篱四周,闲闲的问:’“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君仍怜回头白了雍捐一眼: “要你管?”雍狷没有吭声,下得马来,牵着缰绳慢慢过桥。 “七里香”是种密结矮生植物,长着小朵的白色花蕾,香味淡雅铭永。 人马进得篱墙之内,空气中荡漾的芬芳便稍微浓郁了,不过给人的感受却非常舒适,忍不住深深呼吸几口。 停马阶前,雍猖动作如仪,伸出双臂;托起君仍怜轻轻抱下,侧过身子拿肩膀把门顶开。 门一开,屋里忽然陡亮一抹火光,就仿佛配合他们的步骤,专此以表欢迎似的。 但是,雍狷不认为在君仍怜家里会有这样奇突的“欢迎”方式,而且,刚才那一抹火光赤红泛烟,分明是火招于一类的玩意! 被抱着的君仍怜似乎也有些愕然,她尚不及表示她的疑窦,房中已霍而明亮一一置于圆桌上的两只银烛大放光华,一对灯花还跳得挺起劲。 亮晃晃的烛光映照着房里的四条人影,正是三男一女。 由于四张面孔上的神色各异,情景显得相当僵硬与不调和,雍狷直觉的感应到路数不对,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房中的三男一女,三个男的分别散立各处。 那个女的却坐在椅上,女人的双目暗淡,容颜灰槁,更还微微挺着个肚子,敢情尚是个孕妇呢。 谨慎的放下君仍怜,雍捐视线一转、干笑一声: “哈,你家里的人还真不少呀!”君仍怜眼直直的瞪着那三个男人,没有一点表情的道: “这三个不是我家里的人,只有那怀了身孕的女人才是,她叫姬秋风,是我的义妹。”雍狷向坐在椅子上、形态局促不安的姬秋风颔首示意。 边笑哈哈的道: “久仰久仰,你姐姐曾向我提起过你许多事!”姬秋风茫然无语,君仍怜已凛烈的向那三位男士发了话: “曹北郭、李南斗、费铮,你们‘长山三奇’用这种姿态出现在我家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圆桌之后的那个顶了一张银盆大脸的汉子阴凄凄的笑了笑: “四年多,快有五年不见了吧?君仍伶,难为你还没忘记我们兄弟三个;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找上门来,自然是有事相商。”君仍怜冷冷的道: “我与你们之间无瓜无葛,根本少有来往,我想不出有什么事能和你们商量!”银脸大汉深沉的道: “当然是同你有关的事我们才会来找你,君仍怜,‘长山三奇’并不是那种吃撑了瞎晃荡的小混混,我们每一项行动,自有其依据及目的!”君仍怜强忍着身上的痛苦。 沙着嗓音道: “说吧,曹北郭,我在听着。”这位“长山三奇’之首……曹北郭“略”于一声,双臂环胸。 侃侃而谈: “上个月初七晚问,‘沧州府’府城西大街‘印子胡同’一家‘金瑞源’当铺,被道上人物强行侵入,勒索当铺老板贺于须纹银四万余两,那人在临去之前,又看中水晶橱里摆设的一对‘红玉镶钻孔雀’,不管当铺老板怎么央求,还是拿了走,手段霸道,行为恶劣之极,完全不顾‘盗亦有道’的江湖传统……”倚在左墙上的“多宝阁”边的的仁兄,约莫四十上下的光景,鹰日钩鼻,生就副鹫猛之像一。 这时,他伸了伸腰,轻描淡写的接口道: “那位心狠手辣的强徒,竞还是广个女人,一个长得十分标致的女人。”眼睛望向接话的人。 君仍怜静静的道:“不错,李南斗,我就是那个女人。”点点头,李南斗道: “很好,‘毒胆文君’不愧是‘毒胆文君’,干脆利落,豪迈爽快,你既不兜圈子才我们亦不拖泥带水,君仍怜,我们兄弟这趟来,就是代贺老板出面的!”君仍怜吸了口气,唇用抽搐: “李南斗,我与你们‘长山三奇’自来是河水不犯井水,大家各混各的路子,这贸子须是个放高利贷的奸商,’你们三位则是翻腾绿林的黑枭,说起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三位代他出面,却是什么因果关系?”李南斗似笑非笑的道: “此中有一层渊源你不明白,贺子须有个堂妹,便是我们老三费铮的婆娘,当然,除开这层关系,贸于须也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会聚财的人,大多懂得会花钱,老贺知道如何把银子用在刀口上。”君仍怜缓缓的道: “那么,你们的目的是……”李南斗单刀直入的道;“很简单,把你从贺子须那里拿去的银两及东西通通吐出来,此事便一笔勾消,我们回去有交待,自则不会难为于你。”君仍怜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后面的雍狷赶紧端了一张椅子扶她坐好,颇见怜香惜玉的风情。 瞥了雍狷一眼,李南斗并不在意的紧盯着问: “君仍怜,你怎么说?”’努力振起精神,君仍怜苦涩的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李南斗皮笑肉不动的道: “从昨晚子夜等到现在,连你这位好心的义妹都陪了我们;个通宵,大老远餐风饮露,吃尽辛苦,君仍怜,你该不会以为只因你一句‘不答应’,我们便就此罢休吧?”曹北郭跟着道: .“看情形你身子不大妥当,正是屋漏偏逢夜雨的骨节,君仍怜,你可得识时务,仔细Rf衡眼前的形势,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君仍怜容颜惨白,竞有些微的抖索: “你们是说,假如我不交出你们需索的东西和钱,你们就要用武力使我就范?”一拍手。 曹北郭笑道: “完全正确,或许有比你所说的更糟的情形出现亦未可定,打个譬喻,你这位无辜的义妹,难保不跟着受连累……”君仍怜猛一扬头,隐隐的一层青气满布在她俏美的脸庞上,这时的她,看上去非但形色妖异,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邪厉意味: “‘长山三奇’,你们这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仗着有几分本事,便逞强出头,硬要把人遏向绝处。你们要活,难道别人就不该活?光棍不挡财路,你们不仅挡人财路,更在断人生机,我君仍怜虽是一介女流,亦绝咽不下这口气!”坐在椅上的姬秋风,忧心仲仲的看着君仍怜,第一次开了口: “姐……你的伤好象不轻,稳着点,用不着为这些人动肝火……”曹北郭一张银盆大脸上不见七情六欲,他无动于衷的道: “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君仍伶现实就是现实,吵吵闹闹济得啥用?这年头,强势胜过切,你要自认抗得住我们哥三个你就不妨咬牙到底,否则,还是照我们所说的去做为妙,赔财若再加上赔命,便不大划算了!”君仍怜挺直腰身,冷硬的道: “这件事,与我义妹姬秋风无关,你们想怎么做,尽可冲着我来,绝对不能牵扯上她!”曹北郭摇头道: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刀光剑影之下。情况如何演变,乃是谁也不敢保准的事,君仍伶,这一点,我可不能给你打包票!”姬秋风的双眸中盈溢着汪化不开的忧郁,眉宇问满足愁苦: “姐,你不必管我,倒是你自己目前的情形,还能撑持下去吗?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好歹你就忍下这口气吧……”曹北郭连连颔首: “还是姬姑娘明事达理,知晓利害,君仍怜,你要往远处看,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你也该清楚,现下场面,你哪里来的胜算?”望望姬秋风,又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子,君仍怜突然显得十分沮丧: “曹北郭,我们有没行商量的余地?”略一犹豫,曹北郭老奸巨滑的道: “这就要看休商量的是什么事而定。”咬咬下唇,君仍怜道: “我,我可以退还你们三方两银子,因为其余的一万两我已经开销掉了,另外,那对‘红玉孔雀’已交予人家做了价,只怕很难索还,不过,我答应你们,在拿到现钱之后,无论卖了多少,全如数交付……”曹北郭脸色沉下,声声冷笑: “君仍怜,你开的条件,未免离诺了吧?银子不够数不说,连最重要的那对红玉镶钻孔雀亦踪影全无,这叫我们回去如何交待?你说东西卖厂,至于实卖多少钱?什么时候才看得到钱?又光是凭你空口白说,难以查证,弄个不巧你借机走了活人,我们更往哪里喊冤去?事情该有商量是不错,却得有个限度,像你这样云山雾罩法,我们怎能相信?”君仍怜委屈的辩解: “我决不是云山雾罩,我也没有骗你们,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是我说的就都是实话……”曹北郭重重的道: “这是你的讲法,君仍怜,我可不敢背这么大的责任:”李南斗冷森森的插嘴道: “大哥,就算君仍怜说的是实话也不行,人家贺老板要的是那对红玉镶钻孔雀,可不是卖掉孔雀的钱,钱他有的是,孔雀乃传家之宝,怎能拿来相起并论?”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费铮,是个外貌清瘤严峻的三旬人物,不开口的辰光,嘴唇紧抿成一线,但是开口便尖锐无比: “少和这娘们扯些闲淡,银子有多少先拿多少,东西在谁那里,不管地头远近,我们都押着她去追讨,万拿不回东西,脑袋总要拎上两颗!”李南斗笑了: “君仍怜,你也听到我们费老三的话啦?他可不橡我们两个好打发,事情走到这一步,讨价还价皆是白搭,你就看着办吧!”君仍怜强忍内心里的羞辱与愤怒,呼吸急促的道: “我不能领’着你们去要回东西,当初说好了是买断的……”费锋寒酷的道: “没有那对红玉镶钻孔雀,君仍怜,就拿你和姬秋风的头颅充数!”李南斗帮腔道: “你放明白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守着你那三分不值半吊钱的信用?君仍怜啊,早早替你和你义妹的两条性命打算打算吧……”姬秋风哀声低呼: “姐……”一时间,君仍怜不由方寸大乱,心神凄惶。 她颤着道: “那人如今……不在,他也是转手生意,抽取扣用的,买方另有其人,是关外的一个大皮货商,他这一去一回,至少也要三四个月的功夫……”“长山三奇”互视一眼,费铮阴侧侧的笑了起来: “君仍怜,你给我们兄弟玩得好把戏,从头到尾,你就在编故事,唬弄我们逗乐子,很好,你既然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只得和你来真的了!”君仍怜混身起着痉孪,她极力申诉: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欺满你们……”忽然,她痉挛的双肩上压落两只沉厚的大手,手掌心透出的热力那么温暖又贴切的传达到她的肌肤,泌入她的心底,接着,她听到站在背后的雍捐朗朗发话: “三位老兄,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只是替一个放高利贷的奸商来讨帐,居然这么死心场地又咄咄逼人,简直比自己的债务犹要卖力上劲,这未免有点越份了吧?而人家君姑娘忌于本身的伤情,义妹的安危,再加上各位的强横张狂,业已连番退让,答应还钱倒罢,三位却仍不饶不休,非要照单全收不可,这种仗势欺人的作风,实在不算是高明!”“长山三奇”的六只眼睛,全部投注在雍捐身上,仿佛这个时候他们才发觉,屋里竟还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他们打量着雍捐,但毫无轻藐的意思,因为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一个人敢在这种关头上插话,更且言词犀利,那么,这个人便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曹北郭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相当镇定的道: “这位伙计,我们虽不知道你和君仍怜有什么关系,但料想交情不深,要是交情够,君仍怜现成摆着一座活靠山在此,就不可能做任何让步了;既然没什么渊源,何不洁身自好?伙计,是非皆因强出头啊!”雍捐嘿嘿笑道: “孙子王八蛋才想强出头,曹老兄,你没有看到从头至尾我就不曾吭过声吗?这君仍怜又是出了名的不识好歹,怪异难缠,只要有一点法子。我就不愿管她的闲事……”怔了怔,曹北郭不大明白的道: “这就叫人难懂了,你要是不愿管她的闲事,却干嘛帮着她说话?”雍狷摆摆手,无奈的道: “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曹老兄,但要忍得住三位的嚣张跋扈,我包管一旁观戏,袖手瞧热闹,然而你们的态度蛮横至此,手段又恶毒到这步田地,分明是赶尽杀绝,欺人太甚,我如果继续保持缄默,置身事外,就毫无血性可言了,所以说,我本不愿涉及你们之间的是非,全是三位把我逼出来的!”曹北郭险些气结,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才火爆的道: “拐弯抹角绕了这一大圈,原来你还是要帮着姓君的婆娘跟我们作对,好伙计,我可是招呼先打在前面,你楞在惹火烧身,就怨不得我兄弟剥你的皮了!”李南斗正视雍捐,厉烈的道: “报个万儿上来,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号的牛鬼蛇神?”雍狷站在君仍怜背后,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至少君仍怜已经停止颤抖,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一只手竟然反按在雍狷的手背上,这个动作,雍捐和君仍怜都恍若未觉,却看得坐在对面的姬秋风发呆。 费铮见雍捐一时没有回答。 不禁冷笑道: “你无名无姓么?抑是不敢露底?”雍猖定了定神,心平气和的道: “呢,我姓雍,叫雍狷……”“长山三奇”同时在脑中思索这个姓名,而最少说话的费铮反应却最快,他倏忽脱口低呼: “二大爷……”
第四章鹫羽寒锋断不平更新时间: 0:58:00&字数:7948字
曹北郭和李南斗一时还没有意会过来,姓曹的大睁两眼。 疑惑的问: “二大爷,哪一门子的二大爷?”费铮咽了口唾沫,目光异常戒备的投注在雍捐身上。 显得有些吃力的道: “紫檀弓配太竹箭、双环嵌大砍刀,你们倒想想,遍天下武林,谁是拥有这‘二大’的主儿?”李南斗神情僵硬的道: “只有一个……‘二大爷’雍狷……”微微领首浅笑。 雍狷谦虚的道: “那就是在下我了。”猛一跺脚。 曹北郭气愤的道: “就算是你吧,姓雍的,朝廷有法,江湖有道,你也不该横到我们兄弟头上来,拦事有拦事的规矩,岂容得你愕扛着招牌压人?!”雍捐和颜悦色的道: “各位切勿误会,我决没有妄以虚名要抉各位的意思,实际上,呢,我也算不上是什么人物,只求贤昆仲们高抬贵手,别再难为人家一个妇道,我就感激不尽了,留步余地,彼此都好……”曹北郭紧绷着脸孔道: “姓雍的,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凡事总该有个道理原则,君仍怜这婆娘既与你交情泛泛,你又何苦如此死心塌地、拿张热脸盘去贴她的冷屁股?这岂不是自己作贱自己,犯得上么?”雍狷正待答话。 李南斗已抢着跟腔: “所谓识务者为俊杰,雍捐,你看看这一对婆娘,光景业已是日薄西山,穷途末路了,你帮着她们,能有什么好处?不若我们交个朋友,结层缘份,往后但有油水可沾,包管忘不了留你一股!”龇牙一笑。 雍捐道:“承蒙各位这般抬举,又保住我的名、又许下我的利,名利兼俱,敢情是好,只不过……”李南斗急问: “只不过如何?”耸耸肩。 雍狷的模样略见遗憾: “只不过么,一个人活着,总该有几分血性,存几分天良,血性令人觉得活着带生机、有价值,天良则叫人活得心安,要缺了这两桩,生而在世,也不过如同行尸走肉,虽名利相随,兴味就索然了……”曹北郭双眼瞪起。 厉声道: “雍狷,你这是指桑骂槐,反讽我们兄弟?”雍捐淡淡的道: “我仅在叙述个人对于立身处世的一点理念与心得,并无其他影射之意,曹老兄窖智高明,应亦能够顿悟我的这番喻指。”曹北郭恶狠狠的道: “少在这里给我们唱高调,姓雍的,好话已经说在前面,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君仍怜的事,你到底是撤手不撒手?”摇摇头道: “不撒手,曹老兄,倒是希望你们兄弟能以撤手,这就圆了一件功德啦。”忽然,曹北郭阴侧侧的笑了起来: “娘的,闯荡了大半辈子江湖,自认什等样稀奇古怪的角色都看多了,却就不曾遇过大白日里犹在做梦的人,雍捐,我伯你圆不了这场功德,反要把你辛辛苦苦创下的一块招牌砸在此地!”雍捐十分平静的道: “‘长山三奇’皆属台面上的人物,个个有名有姓,提起来铿锵有声,曹老兄,像三位这样的高手,我雍狷如果估量着没有几分把握,岂敢贸然插入,轻捋三位的虎须:”曹北郭冷笑道: “事实和揣测,往往有着相当的差距,姓雍的,任你弓强刀利,却也未必吃定了!”收回按在君仍怜肩头上的双手。 雍狷缓缓的道: “事实须要经过‘成立’的流程才算是事实,曹老兄,设若你们坚持要看事实,我亦只好由其‘成立’,到时候,三位可别怨我顾虑欠周。”费铮尖锐的接口道: “雍猖,你算是个不错的武角,但还不到你想象中那么好,待你估量过自己之后,你就全知道逞强出头的代价有多么惨痛了!”雍狷直截了当的回答: “三位,外头宽,我们正好出去松散。”说着话,他提起弓囊刀鞘,大步向门外,“长山三奇”一股血气上涌,也毫不犹豫的随后跟出,三张面孔迎着乍现的秋阳光辉,全浮漾着相同的腾腾杀气。 屋里,姬秋风扶持着君仍怜来到门边,两个女人所流露出的焦灼、关切的神韵却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姬秋风是明明白白的写在眉宇之间,君仍怜却依然如既往冷摸索落,不过眼波流转,竞似丝络般粘在雍捐的举一动上。 “长山三奇”显然都是久经战阵的行家,三个人一出来,立即占据了三个角度迥异,却利于攻击出手又可以相互支持的位置,三人各依一点,正好把雍狷围在中间。 雍捐侵吞吞的拉起弓囊肩袋,将弓囊斜背于肩,他这个动作,似乎是在告诉他的对手们,这一仗,他不打算使用他的长弓大箭。 曹北郭正面与雍狷对峙,冷眼注视雍捐背弓的动作。 不禁声声哧笑: .“姓雍的,你收起你那把鸟弓,并不是表达你对我们兄弟有什么客气礼让,只因近身接战,你的弓箭发生不了作用而已,这套小把戏,你就别耍了!”. 雍捐眨眨眼。 道: “我没有在耍把戏,我的意思仅乃奉告各位,稍停较手的当口,我将只使砍刀,不用弓与箭,这决非我的弓箭在近距离中难以发生作用,而是我认为拿一把刀来侍候三位,应该绰绰有余了。”李南斗一派凛烈的叱喝: “匹夫狂言,恶犬吠日,雍狷,你自以为是个什么东西?今天便撇开君仍怜的这段公案,我们兄弟亦誓必与你周旋到底,好叫你明白扬名立万不是单靠那两片嘴皮子!”雍狷正色道: “我不是靠嘴皮子,李老兄,我凭借的是我的长弓大刀!”“铿”的一声脆响,李南斗已拔出了他的兵器……一对核桃粗细,三尺长短的纯钢钢叉,叉尖闪亮着熠熠寒光,家伙分握在姓李的双手上,威力还叫不小。 曹北郭也不闲着,袍袖轻扬,左手间多出一柄短钩,右手上是一把锥斧,两样玩意交合分举,光景似在准备“择肥而噬”了。 雍狷吁一口气。 道: “乖乖,阵仗还挺险恶,看样子,三位果然是要豁到底啦。”曹北郭大吼一声: “姓雍的,亮刀。”雍猖左手执着刀鞘,刀柄斜斜向内,他不紧不慢的道: “曹老哥,我习惯不先亮刀,但是,当刀锋要出鞘的时候,它很快就会出鞘,而且我还得提醒列位,我出刀非常之快,快到人们的意念尚未及转动之前,一切即已结束……”侧角的费铮不似笑的笑了一声: “这么神奇的刀法,我们可要见识见识,姓雍的,希望真有你说的那么快才好,否则,你就会发觉你的一切便已太迟了!”雍狷的右手轻轻握在缠以皮索的刀柄,形色沉潜深浑: “请贤昆仲们多指教了!”“了”字的音韵尚在凝聚,唇形未变,他手中的牛革刀鞘已骤然跳,又疾又猛的横砸五步之外的曹北郭,而双环大砍刀冷芒翻涌,活脱一大蓬飞旋的雪花,搂头盖顶便卷向了一侧的李南斗!嘴里是要请“长山三奇”指教,实际上雍狷出招却决不含糊,动作之狠辣快准,纯乃制先夺命的架势,完全没有一点“候教”的意思。 曹北郭和李南斗猝不及防之下,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双双分蹿斜滚,情况好不狼狈! 费铮半声不吭,候跃而起,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已多出一条黑黝黝的大铁链来。 人还未到,铁链已“哗啷啷”缠颈罩落,像煞怪蛇盘绕,矫捷之极。 雍捐身形微晃,已经不着痕迹的滑出三步,大砍刀贴肘暴扬,“冬”的一声挽现一朵斗大的刀花,晶莹璀璨,光华眩目。 随着刀花的闪耀,更有一股强劲的锐气激荡逆转,突兀间已将费铮扯带了一个踉跄。 背后.李南斗长身扑来,钢叉上下交挥,奋力刺戳雍捐腰胁。 厚实坚韧的牛皮刀鞘就在此刻淬然往后倒翻,重重打向刺来的钢叉上,力道之沉之猛,宛似盘石横撞,愣是将李南斗反顶出去。 曹北郭的身影从高处投下,钩芒若星,点点流灿穿曳,锥斧密集翩舞,泛起条条光带层叠交织,恍同寒云飞絮,冷冽袭人! 雍狷魁伟的身躯蓦而与他的刀锋相贴相合,人同刀剎时暴旋如飞螺,于是,一道浑圆粗巨的光柱仿佛长龙也似拔地腾升,进溅着紫电晶华,像要冲天而去,在瞬息里已做了十七度宛如穹虹般的绕回! 锋刃的旋动快速割裂空气,以至空气中发出那等尖泣似的啸响,啸响尚不止是破空之声,另外还有曹北郭的哀号: 这位“长山三奇”之首,大概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眨眼间挨了多少刀,只见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刀痕交错,翻卷的皮肉透着斑杂的脂白暗赤,颤蠕蠕的和破裂的衣衫互为映衬,整个形象便走了样,几乎不似曹北郭了。 李南斗顾不得再向雍捐攻击,摧肝沥胆的一声啤叫之后,奋身往曹北郭那边掠去……情景像是要赶着见最后面。 涵罩雍捐的光柱却朝相反的方位激射而出,去势之快,恰如流金灿火,贴地泻走,目标指向,正是舞动着大铁链的费铮! 费铮固然是心惊胆颤,却仍不甘示弱,他引吭暴吼,大铁链旋顶飞挥,挟着强大的力量连番击打兜面射来的粗浑光柱。 光能凝合成柱,便已显示了它无比的严密性与融接性,借着刀刃的快速游移,刀刀相连,式式相串,不但扩展了刀锋本身的芒彩,尤其产生了视觉上的张力效果,那毫无暇疵的莹光体即由每个单一的运刀动作组成,疾厉迅捷,腾卷仿若电掣。 照面的刀,实际上却是来自八方无数刀的映聚,费铮大铁链不管挥动得如何强劲有力,密接度仍然太低,这好比利剪裁布,岂有不迎刃而解的道理?“哗啦啦”一片金铁震响扬起,只见费铮的那条大铁链进散分飞,断折为漫天残环碎屑,他的人也宛如风中柳絮,急速翻转仰俯,终于在一个挫顿之下,跌得四脚朝天。 姓费的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他身上的伤痕多是遭到钝力撞击后的瘀肿,流血挂彩的所在仅在一处……他的左手,偏就少了手上的五根指头。 听到费挣的痛呼,李南斗骇然扭头回望,他看到的不是费铮那张歪曲的面容,也不是他兄弟血污的手掌,他只看到一抹光束,一抹白森森寒凛凛的光束。 光束像陨星的曳尾,像冰凉的月华,它才……出现,就已到了这里,恍似它早在干百年前已来到这里了。那是一只箭,一只粗长的箭,四羽鹫翎,箭镞雪亮而呈三角形状,杆身洁白润丽,看去,就宛同一只霸道短矛! 李南斗知道这不是矛,这是箭,雍捐擅使的“大竹箭。”现在,箭头透过他的夹衫的一侧,正牢牢深钉于地。 李南斗也知道,他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当然,这决非侥幸,天下没有凭般侥幸的事,唯一的解释,是雍狷手下留情,放过了他。 箭矢的来势古怪又诡异,更且快无可喻,根本就不给人任何躲避的空间和余地,仿佛见到矢芒,它已经抵达想想要抵达的位置…… 李南斗冷汗涔涔,喘息浊重,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此杆长箭,若是刺进肉里会是怎么一种滋味?谁也不曾察觉雍狷是在何时发的箭,谁也没有看清他张弓的动作,当长箭射出,他业已拄刀而立,弓囊仍在肩上,弓梢未露,就好象这一。箭之出,与他毫无关系似的。惊魂甫定,李南斗又忍不住怒火中烧,他死瞪着那边的雍捐。 咬牙切齿的嘶叫: “好个言而无信的匹夫,姓雍的,你不是说过只用砍刀,不使弓箭的么?这一箭,你又是怎么解释?”雍捐不愠不恼,气定神闲的道: “自古以来,便是兵不厌诈,李老兄,我们彼此之间形同敌对,势难两立,你想想,我会告诉你仍实话么?反过来讲,你们如若相信我的说法,岂非荒唐外加愚蠢?”一时几乎气结,李南斗窒噎半响,才脸红脖子粗的张口表态: “你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姓雍的,我们兄弟可不是任人摆弄的角色,恁凭今天栽了斤斗,却决不承受屈辱口里“喷”了一声,雍狷摇头皱眉,带几分叹喟的道: “这不叫风干了的鸭子么?就只那张嘴硬,李老兄,老实说吧,要不要摆弄各位,但随我的高兴,可由不得贤昆仲作主,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想怎么折腾,列位还有什么皮调?”李南斗衡情度势,人家说的可不一点不假?场面话已交待过,接下来就得看风色转舵,好死不如赖活着,犯不上硬钻牛角尖,瞧眼前的情形,那一箭不曾夺命,似乎尚有圆转的余地…… 归刀入鞘,雍捐忽然挥手: “也罢,各位且请自便一”李南斗呆了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场血战之后,在全军尽没的结局下,还能说走人就走人?他怔仲了好一会,始舌头有些发直的道:“你,呢,姓雍的……你是说,你让我们兄弟离开?”点点头,雍狷肯定的道: “没有错,我让你们兄弟离开,安安稳稳的离开。”吸上口气,李南斗仍不免暗怀鬼胎,心里七上八下: “你,呢,没有任何附带条件?”雍狷笑笑,道: “只有一个条件,小小的条件。”哼了哼,李南斗寒着面孔道: “我就知道你这么做,决不会白搭,可是我李某人话要先讲清楚,性命固然关紧,然则名节亦不能不顾,你若是打算借此折辱我们,‘长山三奇’宁愿舍上这三副臭皮囊,也断不受你摆布!”雍狷平淡的道: “你想岔了,李老兄,我姓雍的岂是个打落水狗的人?所谓条件,要的仅是各位一句承诺一一往后贤昆仲如果忘不了这桩过节,咽不了这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休找君仍怜的麻烦,尽可冲着我雍狷来!”李南斗正在思付能不能答应,混身上下血糊淋漓的曹北郭居然勉力撑起身子,眩目切齿之余,更提着气拿了言语: “行,姓雍的……我们兄弟……忘不了你!”一见自己拜兄不但还能动弹,更且言词无碍,李南斗不禁喜出望外,大为振奋,原先,他只当曹北郭凶多吉少,老命难保了,现在看来,老哥哥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强得多,至少,离着断气尚差一大截呢,那皮开肉绽的一身伤痕,敢情瞧着吓人,却没有一处招呼在要害上…… 想到这里,李南斗用力摔摔头,顿时又觉得满肚子窝囊,这岂不是说,姓雍的再一次高抬贵手、刀口底下超生了么?雍狷笑吟吟的道: “就冲着曹老兄这一句话,我姓雍的接下了,三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阳关道上,一路好走啦!”李南斗拔起那只穿衣而过、沉甸甸的大竹箭,本想随手丢弃地下,犹豫片歇觉得不妥,无奈何,只好老起面皮,走上前将箭递还雍捐,然后,搀着曹北郭故意拉开大步离开,费铮跟在后头,临行前,犹不忘逐一拾回他的五根断指……”斜躺在铺设着厚软锦垫的藤杨上,君仍怜的气色依然萎顿疲惫,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她默默望着独自个据案大嚼的雍狷,显出颇为有趣的神韵,好象雍捐的食欲,对她而言乃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姬秋风又从厨下端出一大盘热腾腾的红烧牛肉,一边往桌上放,一边殷勤招呼: “慢慢吃,雍大哥,后面还有好几道菜,我另熬了一锅又浓又稠的小米粥,等一会再端上来给你填胃压底……”咽下嘴里的白切鸡片,雍猖忙道: “够了够了,姬姑娘,快撑到喉咙眼啦,真个是酒醇菜香,人情情味更浓,我今天吃下这一顿,足可以顶他三日不饿!”姬秋风在围裙上揩擦着双手。 笑盈盈的道: “再添点酒吧?才一壶怎么能顶你的海量?这‘桃花红’酒可是多年窖藏的陈酿,酒性温厚甘醇,包管多渴几杯也不上头……”挟了一大块红烧牛肉进口,雍狷咀嚼着,忍不住“呢”“昭”连声赞许: “好,好,这牛肉炖得恰到好处,腴嫩不烂,香滑适口,还带着那么点咬劲,味道更是妙极了,姬姑娘,难得你竞有这么一手好厨艺……酒不用续了,晌午酒原就该少喝几盅,剩下大半天辰光正合办事……”姬秋风不解的道: “还有什么事要办?雍大哥,你昨晚通宵未眠,今天又折腾了个早上,且喝足酒,倒头大困一觉才是正经,等养足了精神再去办事也不迟呀。”摆摆手,雍狷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姬姑娘,我待会还要赶路,经过这两番波折,照我预定的行程业已眈搁上整日,非要兼程撵上不行!”不方便询问雍狷为什么如此急着赶路,姬秋风只有关注的道: “人的身子可不是铜浇铁铸,雍大哥,你这么不眠不休法。吃得消么?”雍狷浓眉扬起,意气昂昂的道: “你放心,姬姑娘,我别的长处没有,就这副身子骨还挺硬朗,休说晚上不睡,便三天三夜骑在马背上,也包管连个哈欠不用打,你看我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么?正好相反,上山下海,水里火里,才是我这种皮粗肉厚的人适合生存的环境,日子越艰苦,我越过得带劲!”忍不住掩嘴笑了。 姬秋风道: “这岂不叫‘劳碌命’?”雍捐哈哈笑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说法吧。”姬秋风道: “雍大哥请再宽坐些时,我去把那几道莱端来一”雍狷忙道: “吃饱了,姬姑娘,我不是客气,委实吃饱了,这样吧,菜不用再上,倒是你熬的小米粥,劳驾赏赐一碗就成。”姬秋风答应着进入厨下,雍狷抚肚打了个饱隔,目光移动,正好和藤榻上的君仍怜眼神相触,他不禁有些尴尬的放下筷子。 咧着嘴道:“真是太叨扰了,君姑娘,这这一顿,约莫耗掉你们三日粮吧?”君仍怜的声音稍带暗哑,却十分柔馨: “你知道,你吃得越多,我越高兴,雍狷,一顿对你所给予我的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姐妹欠你实在太深……”乖乖,语气、态度,居然在这一夜之间完全不同了,昨天的君仍怜,不但冷若冰霜,尤其不可理喻,现下的君仍怜,则何其温润可亲、体贴达情!雍狷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呢,不算什么,君姑娘,这实在不算什么,小事情嘛,你千万别挂在心里……”叹了口气,君仍怜低声道: “下午,你真的要走?”突的觉得脉搏加快,雍狷差点就脱口说出“待两天也不要紧”的话来,他赶忙定了定神,不住点头:“是要走,我还有事等着办……”君仍怜轻抚鬓角,幽幽的道:“那么,我也不强留你了,雍猖,几时可打回头?”雍狷不由自主的道: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用不了太久,大概两个月的功夫就能打回转。”君仍怜目光下垂,弯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你……还会来吧?”舔舔嘴唇,雍猖道: “当然,我会再来看你和姬姑娘,呢,我们到底也曾共过患难,同船相渡,都得有十年的缘份呢,不是么?”君仍怜的笑颜泛着苍白: “昨晚上,我对你很不礼貌,希望你能谅解,我不是有意的……”雍狷十分体贴的颔首道: “我明白,一个单身女人混生活很不容易,设若又在江湖上讨饭吃,日子就更难险了,你必须保护自己,或许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正是你自我防御的壕堑之一,当时我是生气,事过之后想想,亦不能完全怪你。”君仍怜感激的道: “多谢你的包涵和曲容……”雍捐道: “其实,你的本质很善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单以你对姬姑娘的事所秉持的态度与立场来说,已可充分表现出你为人处世的慈悲的理念,挚真的胸怀,君姑娘,一个人的天性,是无法拿外貌完全掩饰的,尽管你的冷峻形象扮得相当成功。”君仍怜笑了:“老江湖不愧就是老江湖,雍猖,难怪他们称呼你为‘二大爷’。”雍狷拱拱手道: “见笑见笑,浪得虚名罢了。”这时,姬秋风已捧了一碗喷香滚烫的小米粥上来,双手端置在雍捐面前,笑容可掬的问: “雍大哥,你和我姐在聊些什么呀?看你们笑得怪有趣的。一。”撮唇吹拂着粥碗上弥散冒升的热气,雍狷先深深一嗅,才笑道: “真叫香……我跟令姐只是闲扯,她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转回来看望你们……”姬秋风惊喜的道: “你会再回来吧?雍大哥,你会吗?”瞧着这两个女人,雍狷用力点头: “一定,等我办完事,马上就来这里探视二位姑娘,在此期间,还盼二位姑娘善加保重,你们一个创伤未愈,一个有孕在身,旁边又缺少能以帮忙的人,日常起居,伯不越发辛苦了。”姬秋风坚强的道: “雍大哥不用为我姐妹担心,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们也经历过,我相信我们照顾得了自己,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记住雍大哥的一片关怀……”雍狷有再出声,他表面上似是专注于啜饮那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实则思潮起伏,感概良多;一个家,不能缺少一个女主人,然而,又何尝少得了一个男主人?乾坤失调,家便不成其为家了。 屋里沉静下来,君仍怜在藤杨上轻合双眼,睫毛不时袁颤,也像是心事重重,情绪不宁;姬秋风看看君仍伶,又瞧瞧雍狷,忽然联想到他们手按手的那一幕上去……。
第五章皓首西风不辞贪更新时间: 0:58:30&字数:7225字
“乘黄”仍以小碎步沿着道路朝前走,蹄声极富韵律的响动着,雍捐也在鞍端一上一下的轻轻摇晃一一说是铜筋铁骨,体力过人,耐得水里火里的辛劳,不知怎的,这阵子竟然有些迷迷糊糊打起吨来。 秋日的天气,也似几分女人心,不大稳定,昨天当头的阳光,今日却温柔多了,暖洋洋、轻绵绵的,晒在人身上别有一股畅酣的感受,雍捐吁一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一边思付着,可要先找个地方合合眼。 就在他目光四顾,犹豫未决的当口,面前道路弯角处,已蓦地现出一条人影,正吃力狂奔却速度不快的往这边冲来。 虽说距离尚远,雍捐也看得出来人年纪不小了,满头白花花的皓发,随着他奔跑的势子丝丝飞扬,配着那矮胖发横的身子,隐隐可闻的喘息,连骑在马上的雍狷都感觉累得慌。 这是何苦呢?雍猖放缓了骑速,不由摇头,偌大把岁数了,消消停停倘徉于山水之间不是挺好吗?犯得着像有人在背后追杀似的奔命?那人来近了,呢,果然是个老者,圆团团的一张脸孔上满溢汗水,大红的鼻头朝天扬起,肥厚的嘴巴扁咧,白发蓬乱,气喘如牛,瞧着就要虚脱啦。 雍狷本能的把马头圈向路旁,用意是别挡了老人家的路,同时仍在暗里疑惑:这个老小于到底怎么回事?中了邪啦?约莫隔着还有十来步远近,那老人突然双臂前伸,活脱一个将要灭顶的溺者好不容易抓住了块浮木,声嘶力竭的狂喊起来: “老弟……老弟台……快,快请帮我一把……”雍猖不由自主的骗腿下马,迎一几步,一把扶住了老人,边皱着眉道: “我说老大爷,你敢情是吃撑了没事做?荒郊野地,信步溜达溜达不行么?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看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还没说完,雍狷已候而住口,因为他发觉他搀揽着老人的手掌上触摸到一些什么,一些粘湿的、稠腻的什么,赶紧抽回手,入目的赫然是满掌的鲜血!老人仍在吁吁喘气,身子不住的摇晃着,他翕合着嘴巴,直着舌头道: “请……请帮我个……忙,老弟台……我,我他娘实在……跑不动了!”雍狷又伸手过去扶住老者,无可奈何的道: “我已经在帮你的忙了,老大爷,你好象受了伤哩,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好送你过去……”老人拼命咽着口水,一面频频回头朝后探望,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不止是送我一程……老弟台,你得救我一条老命才行……有人正追杀我,这就追来啦……”雍狷木然望向来路,来路上却空荡荡的不见什么异状,他耸耸肩,道: “是谁在追杀你?我怎的没看到他?”老人大大喘了几口,一只手朝后乱点: “如今没看到人,点也不奇怪,他那种快法,你连想都想不到,可是说来就来了哇……老弟台,我虽求你帮我,可也不能连累你……我把话说在前面,你要罩不住,赶紧拿腿逃命,我决不怪你……”雍猖啼笑皆非的道: “老大爷,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且不提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帮你,问题在于需不需要我帮你,到此刻为止,除了你,就是我,荒郊野道,哪来的第三者?”还不待老人回答,就似是有意印证雍狷的疑窦,另一条身影亦自道路的拐角处蓦然闪现,那条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以惊人的快速往这边接近……宛如托在空气之上,顺着风势驭空而来,几乎脚不沾地,且双肩水平,肢体动作极少显现,不但快,简直快得玄了!老头年纪不小,眼睛却尖,他一下子就发觉了对方的形迹,禁不住骇然大叫: “来了来了,那杀干刀的老杂碎来了,老弟台。你瞧瞧你快瞧瞧,他那身法,是不是快得和他娘的凶神恶鬼一样哇?”雍捐根本来不及表示任何意见,只老人这几句话的功夫,人家业已到了近前,离着丈许远,那人悠闲而止,面不红,气不喘,意态安详平静,仿佛这阵掠走,仅如常人随便踱上几步而已。 老人瞪视着对方,十分的咬牙切齿,不过恨归根,恼是恼,他犹记得往雍狷身侧略略移靠,并憋着嗓音低语: “这老杂碎就是刁不穷,刁不穷就是‘人面鹏’,刚才在我背脊上剐了一记的正他!”雍捐端详着站对面的那位“人面鹏”刁不穷,却点看不出姓刁的五官生相和“鹏”扯得上什么关系;木讷平实的一张脸孔,憨厚的神态,甚至连身形亦粗粗壮壮的并不起服,从头到脚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寻常得与任何一个田间老农或市井贩夫一样,然而,他却是刁不穷。 这边雍狷在打量人家,刁不穷亦似带几分愣气的观察着雍捐,双方僵默半晌,还是雍捐先发了话: “阁下是刁不穷?”点点头,刁不穷的声音粗浑而沉厚: “我是刁不穷,‘人面鹏’刁不穷,你却是任非这老不死的什么人?”雍狷怔了怔: “任非?任非是谁?”身边,老人轻轻一扯衣角,形色微见尴尬的道: “老弟台,任非就是我啦……”刁不穷有些意外的道: “你们原来竞非旧识?”雍捐坦白的道: “我只是刚刚才见到这位……呢,任老丈,比见阁下的时间不过早了半炷香的兴景,这种情形,我想还不能称做‘旧识’。”刁不穷抽抽鼻子,道: “这就怪不得了,我先前还在纳闷,任老不死的哪来这好的运气?此时此地,居然被他遇上了朋友?原来你们之问并无渊源,任老不死是急病乱投医,临死抱佛脚,随便在路上拉个陌生人就当做救命的菩萨啦,老家伙想得挺天真……”雍狷陪笑道: “若照一般的人情世故来说,任老丈的想法是有点天真……”挥一挥手,刁不穷道: “既然是这么个情形,我也不难为你,朋友要不一拍屁股上路,想看热闹亦无不可,且请旁边站开,别碍我的手脚就行!”任非怪叫一声,圆敦敦的肥脸涨得通红: “姓刁的老杂碎,你未免欺人太甚,把我任非看扁了,头一次我让你,谁知你却不依不饶,苦苦相逼,非要置我于绝地不可,娘的个皮,人急上梁,狗急跳墙,你当我真个含糊了你?”刁不穷不愠不火,神色平淡得彷若乡下老农在田问随手拔起一丛野草般无动于衷: “任老鬼,你说什么也白搭,我找了你一年又七个月,此番吃我堵到,你不把那个招页交出来,我恁情豁出去不要,也得丁一点活剂了你,叫你带着招页一起去见阎王!”任非气愤填胸,口沫横飞的大吼: “招页不是从你口袋掏出来的,我凭什么要给你?这种东西,唯有德者据之,你拿了去,不啻如虎添翼,为恶越甚,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能给你,要打要杀,我和你拼了便是!”嘿嘿一笑,刁不穷道: “真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任老鬼,我作过什么恶、造过什么孽了?弯来饶去,你完全一个私心作祟,叫贪梦蒙了天良,当贼,拆穿了,你又算是哪一门子好人?”任非忽的拿背脊朝向雍捐,背脊上明显的有道半尺多的伤痕,皮肉卷裂,血迹尚未凝固,展露着伤处,他激动的嚷嚷: “老弟台,我和你虽是平水相逢,也叫有缘,否则天地惩大,活人恁多,我怎的别个碰不到,就偏偏遇上了你?现在我让你瞧瞧,我背后这条伤口,你看伤得够呛吧?便是刁不穷的杰作,他将我伤成此般模样,犹且不肯放手,非要把我整死他决不甘休,这等心狠手辣的匹夫,你能叫他继续伤天害理下去?”两个人中间到底有些什么恩怨,雍狷固然不会弄明白,可是至少他知道恐怕不是像任非所说的这么简单,尤其令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这又于他什么鸟事?不过走着走着路,就莫明其妙枝节横生,凭空落下了这么一桩麻烦;双方两照看样子部属旧识,倒是他算做外人,而眼前事态发展,显见要将他这外人一并搅和进来了! 干咳一声,雍猖苦笑道: “任老丈,你的伤口我看到了,委实不算轻,不过呢,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一只巴掌想拍也拍不响,刁不穷为什么会伤你,总该有个缘故吧?”站在对面的刁不穷双手一拍,颔首道: “朋友,你这一问问得好,可说一针见血,扎进了关节处,你叫他说,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我不伤,就端端要伤他?”雍捐道: “任老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开口,只要说得过去,无论我够不够这个份量,多少都会为你担待几分!”刁不穷好整以暇的道:“说呀,老不死的,我让你先说,你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用不着你这位素昧平生的‘老弟台’为你担待,我姓刁的自己拍拍屁股滚蛋!”任非赤红着面孔,满额头大汗,气急败坏的咆哮: “真没有天理了,恶人倒先告状?我他娘身上的伤痕该不是假的吧?你这老杂碎一步不放的跟在后头迫杀我也不是假的吧?这种赶尽杀绝的行为就是恶毒、就是凶邪,明眼人一看即知是非,用得着再加分辩么?”双臂环胸而抱,刁不穷平淡的道: “问题的症结是,老不死的,我为什么要迫杀你?”任非转眼望向雍捐,眼瞳中充满乞求的神情,雍狷叹了口气,道: “老丈,就算我要管这挡于闲事,至少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咽了口唾沫,任非搓着双手,颇为艰涩的道: “呃,当然我有我的道理……你知道,有那么一个招页,招页被我得了,姓刁的老杂碎不甘心,就打谱硬从我这里抢去据为已有,我呢,呃,我自是不肯给他,所以,所以么,他就想杀人越货一一”刁不穷冷冷一哼,沉着声道: “满口跑马,一派胡言,辛亏我人就在这里,要不然,一桩铁打的事实,还不知会被你编排成一个什么样的内容呢,很好,你待瞎扯,我却必须明说,也让我们这位陌生朋友评论评论,看谁是真正的杂碎加混帐!”任非不甘示弱的道: “人家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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