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里刷出了流放之路怎么刷混沌石躯壳,为什么不能对他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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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罗原创短篇小说集——《卡拉迪亚没有眼泪》(《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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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发表过一定数量的短篇小说以后,我开始感到一种乏力,不仅来自于没有同道的寂寞,更加源于对除了少数长篇小说以外大部分小说的随意和太监的担忧。我永远不希望网络小说那种民工式作业的文学模式蔓延到这一方小小天地来,但是也期待着骑砍文学能够在网络中打出名堂,而最好的途径便是参与到某个网络文学网站中去,但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长篇小说的广度能被人接受,短篇小说的深度便被圈养在小众之中?我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
& & 言尽而意犹未尽。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既然有骑友说我的小说在阅读后值得思考,那么就请您不要吝惜只言片语,无论见解高下,无任欢迎。要知道,我可以大言不惭地告诉大家:我永远不满足于两三个字的喝彩。
文/骑马与砍杀中文站tl10
在铁脊点钢矛捅进最后一名堵在地图边缘的暗黑骑士之前,我把头枕到右手上,让辛苦了两个小时的眼睛得到哪怕是十秒钟的歇息。谢天谢地,玩了八年电脑,眼睛也只是从五点二跌到五点零。
我不无幸灾乐祸地看着八零后被房价压死,零零后被奶粉毒死,只有当进入卡拉迪亚的世界时,我才能忘记自己也要被试卷扼死。我有豪华的巨盔,豪华的钢靴,豪华的鳞甲手套,但是却只有生锈的鼠标,缺口的键盘,腐烂的显示器。
“慢着!”一把声音在耳边震响。于是我慢着,长矛慢着,奔虹慢着。
“异教徒,真不懂凭你这种猪脑袋怎么能领着上百号芮尔典骑士。”这股声音相当浑厚。想起来了,在调戏这名最后的暗黑骑士前,我让自己所有的芮尔典骑士在身后坚守,没有键盘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冲锋的。
我抬起头,一股陌生的神经冲动从四肢滚滚涌上大脑皮层,尚未搅成烂泥的脑浆告诉我,脚上的骑士钢靴和头顶的巨盔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而双手更是敏捷地扔下了仿佛无中生有的骑士盾和铁脊点钢矛。
“住嘴!”我一边喊道,一边疯狂地拔出这该死的头盔,它像绞刑架似的缠住我的脑袋。幸亏双脚只离开马镫一伸,那对沉重的钢靴便听话地滑下来。可是这双鳞甲手套却像长满青苔,吸住我手上每一个毛孔,只有用力抡圈方一点点地挤出来。
虽然隔着一顶黑盔,但是我能察觉到暗黑骑士眼神中的轻蔑与冷漠。“你是第一次来吧。”黑盔里的声音闷闷的,但是却掩不住其中的沧桑与酷烈。
“不,我和你们打了上百场仗了。”我正在扯开罩着身体的纹章甲,无暇盯着他说话。
“那么说还是第一次来。”
“爱咋咋地。”
“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我怎么会不喜欢?不喜欢还会玩这个游戏吗?”
“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不只是个游戏了吧。”
“对,不只是个游戏,还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大陆。”
“你比我想象中的蠢。”
“闭嘴!信不信我让我的手下一起来围观你?”
“没用的,他们听的只是你的键盘,不是你的命令。”
“我用神器点钢矛戳死你。”
“傻孩子,这个重量你能端得直就不错了。”
我用一种潇洒的姿态下了马,拍拍着陆的屁股,使劲抬起了地上的矛。在第三次放下之后,我放弃了这个举重运动。
“你不会喜欢这里的。除非你愿意一个月不洗澡,常常要跑几个小时的长途马,被人俘虏然后在整个大陆作商品流通。”
“……”我想起了自己的俘虏与被俘虏。
“还有一场大战后满地的尸体,有马的,有人的。死人里面有你熟悉的,也有你不熟悉却能同情的。
“城堡攻防后发出冲天的恶臭,在烧尸体前是一种腐烂的气息,在烧尸体后又是一种焦香却叫你作呕的怪味。
“每次募兵时,母亲们都会哭得呼天抢地让你带着自己的孩子活着回来,就算缺胳膊少腿用总比端瓶骨灰强,因为骨灰里面常常混着可能是杀子仇人的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人想供奉着自己的仇人的。”
“够了!”我扑到他的马上,想跟这疯狂的人,疯狂的马,疯狂的一切同归于尽。
想不到他熟练地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喀挞一声,没有痛苦,我终于摆脱掉了那副沉甸甸的身躯。
暗黑骑士也毫不犹豫地一下扯下他的脑袋,随手扔下,咕噜噜地滚到我的无头身体旁边,而我则不情愿地被安插到他的身上。
“现在,你是暗黑骑士。我要杀你。”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蹦出,不对,他已经是我,我已经是他。
“我要自己的身体。”这时候“他”却异常镇定。就像刚才的他。
“别做梦了。”
于是我别做梦了。
大汗淋漓的头从右手的枕醒来。铁脊点钢矛已经咬进了暗黑骑士的身体。
文/骑马与砍杀中文站tl10
爬满青苔的牢房,跟这晚的月亮一样。黑。
房门被轰然破开,迎面走来一名芮尔典中士。
“你就是那个维吉亚人?为罗多克办事,潜伏在芮尔典,针对的敌国是诺德,却挂名是库吉特人?”这个军人身上的汗与血混在一起,发酵成一股贪婪邪恶的气息。
“对。”被殴了三天又被饿了三天的我只能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那么我就是你的救星了。维吉亚人花了大价钱从我这里买你的命。”他说话时的嗓音像刀尖刮着琴弦,很悬,“能拿武器吗?这把日耳曼短剑给你。”
“能。”我撑持起来,胃里的空荡荡和脑袋里的嗡嗡响一扫而光。握着剑,我就能握着自己的命。
芮尔典中士回头,一步,两步,然后无力地倒下。
“为什么……?”他说出自己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时,声音跟刚才的我一样无力。
“因为我已经叛国了。”我用中士的鞋底拭净短剑上新鲜的血迹。
踏上没有光明的前途,继续寻找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国家。
文/骑马与砍杀中文站tl10
我不知道自己寻觅你有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对,不如说从我一出生就踏上找你的征途。
你在微笑?笑吧,我的朋友,笑容是我应得的回报。
我不会忘记,在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你就像在眼前飘来荡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领着我去抢了一个小孩手中的面包。你微笑着说,穿鞋的怕光脚的,这不是劫富济贫么?但是你不会不知道,这世道,富人穷人也一样不好熬。
说起吃的,你跟我一样,也饿了不知道多少天吧。每天只能靠没有营养的浆果调和一下滚烫的胃液,我感觉这是在一点点地上吊。
是啊,这里的风景很美。没有战争的卡拉迪亚一直都很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如果这真是一幅画该多好啊,我还可以把它揉碎了吞进肚子里,免得让画纸浪费在眼前。
我不会忘记,当我们把一位芮尔典落魄领主的妻小哄走,然后捆着他们双手奉给诺德领主的时候,他们那种叫人梦里惊醒的怒怨眼神,好像削掉了我身体上的什么。但是诺德领主那种鄙夷蔑视的态度更让我无地自容,仿佛那些赏金还不如他的排泄物,恨不得快快教我俩接走。
拿着这笔钱,你带着我换了一身好行头,干起了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事业。我不解,这跟沿海地区最为猖獗的水贼海寇有什么分别?你微笑着说,诺德人也是这样起家的,咱们得入乡随俗。
我不会忘记,当我们麾下的军队最终攻下苏诺的时候,你神秘告诉我:先知勒斯汶已经站到我们这边了。我又搔起了头皮,可是拉格纳国王不是已经答应咱们,一旦攻下苏诺城,这片新夺得的芮尔典领土就属于我们了吗?没有哪个国王能够作出这样的承诺啊,何况我们已经当上诺德的元帅,赢得了无与伦比的信任与荣誉。
你微笑着说,富贵险中求,拉格纳的承诺远不如勒斯汶开的价高,他答应我把半个诺德分给咱们,娘们才不敢赌这把呢。别忘记了,你已经成家了,你的老婆和女儿都盼着你给他们攒下几亩地,以后好顶个贵族人家的头衔呢。
于是,领着一大群不知内情的炮灰诺德士兵,我们打着先知复国的旗号进军萨哥斯。
我不会忘记,当我们被所有曾经承诺过共同作战的领主背叛,连手下的士兵都纷纷投降,在萨哥斯城下倒戈相向,与拉格纳国王一起把咱俩撵到芮尔典与诺德的国界处。国王念在我们曾经为诺德立下汗马功劳,曾是开疆辟土的猛将,所以只把我们和我的一家子流放到芮尔典。
可是这种流放的残忍更甚于直接抓住我们吊死,因为一旦芮尔典人发现了这就是昨日在他们的国土上作威作福的诺德领主,生吞活吃那也不在话下。于是我们就每天提心吊胆地匍匐在两国的缝隙之间,苟且过活。
那一夜,我们一行人饿得眼冒金星了,你却还在微笑着,对我耳语:把女人送给芮尔典农民,换点垫肚子的。咱俩兄弟如手足,就别管那些女人如衣服了。也许我是饿疯了,竟然点了头。
如狼似虎地吞下了那几块少得可怜的风干肉和面包,我想喝汤,于是我流泪了,泪流满面。
直到这一天,我才明白,你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仇敌,你是救过我命的死敌。就是你,夺走了我的善良,夺走了我的诚实,夺走了我的忠诚,夺走了我的荣誉,夺走了我的家庭,现在竟想夺走我的人生?
妄想!现在我就要夺走你的生命!
我从破衣服里摸出一块已经收藏了好多天的尖石块,向依然微笑着的你发起同归于尽式的攻击。
一下又一下,石尖划开你那张逐渐朦胧的微笑的脸,我感觉到钻心的痛楚,就像伤害的是我自己。
没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但我不会放弃这场命中注定的复仇,即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力气了。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割开了你的喉管。不对,是我的喉管。
我微笑了。诺德人和芮尔典人也会微笑的,因为当他们看见了自己的敌人发疯似的凿开自己的脑袋,一定会打心眼里高兴的。
第二天,一名芮尔典农夫在绑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前去德赫瑞姆卖给奴隶贩子的时候,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样貌更模糊的尸体。
“呸,真晦气。”
这个复仇者最后只得到一口唾沫。
文/骑砍中文站tl10
“为……为什么?我高贵的露雅女士?”长发的男子揪住自己的胸口,攥着陶杯的右手青筋暴起。
“因为,”贵族打扮的女夫人又徐徐呷下一口葡萄酒,“我不是您高贵的露雅女士。”
烛台上的一豆孤灯被一丝微风抖动一下,仿佛男子所承受的当头棒喝也在空气中荡起了涟漪。一切都扭曲了,满席的珍馐化作血淋淋的断肢,浪漫的烛火变成通往地狱的火把,端坐长桌对面的年轻小姐赫然成为嗜血的女巫。他知道,这是毒药开始游走在自己的血管中的恶效。
“您不会忘记那位亲赴军营向您发出邀请,然后又苦心安排你我见面的老女仆吧?”贵妇人微微翘起小拇指,玉手端着酒杯在空中划下一道圆滑的弧线,然后恰到好处地轻轻置于桌面,手离开时那刻摩挲令人浮想联翩。
“不…当然不会…这位和蔼可亲的女士每次都会为我带来福音,我又怎能待薄她呢?”男子的声音经已明显地发颤,喉头像被慢慢剖开,说出每一个词时都有如刀割。
“她,”年轻贵妇已经曼立起来,尽管男子还是挣扎在巨大的痛苦中,但还是被女子的修长身姿深深吸引,而他的耳膜却似乎变得松弛下来,女子口中的每一个词都矫曲成魔鬼的怪音,“才是你高贵的露雅女士。”
这一记重拳丝毫不亚于自己刚才得知被投毒的震撼。不知道是因为极为凶猛的药效还是突如其来的打击,男子忽尔感觉到自己的肺叶像在膨胀,渐渐憋住了轻若游丝的呼吸,继而一阵越来越尖锐的痛楚袭向脊椎。
男子凭着最后的理智判断,这绝不仅仅是精神作用,于是拼尽余力扭头一看,眼珠的血丝猛然暴起——往日那张慈祥亲切的脸庞,在摇曳不定的昏暗烛火下,赫然变得狰狞可怖。更加冲破他心理极限的是,老妪手中的段匕首竟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脊背!
“对不起,我无畏的冒险者,请您相信,您在这里牺牲的价值,要远远高于默默倒毙在泥泞战场上的徒劳。”声线依旧,但是那把略显苍老的声音此时却无比瘆人,“最起码,我和我的丈夫——维兰波耶会记得您,记得您为了拖延那些来自海上的诺德蛮族而作出了——无与伦比的牺牲。”
空气骤然冷却,丝丝微风也凛然刺骨,男子想找一件大衣,一块披肩,即使是一块布也好。伸出的双手震颤不止,将满是佳肴的长木桌拍得隆隆作响。老妇人见状,一把抓起在他面前那只夺命的酒杯,将剩余的毒酒强灌进这个可怜人的嘴里。
“您很冷对吧?那就暖一暖身子上路吧!”两名看似雍容华贵的女士,却在像女巫般地嗤嗤发笑,男子这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体会到——自己掉在了插翅难飞的死亡陷阱中。
“来,我们来干了这最后一杯!”老妪将陶杯塞到男子那发僵的手中,对面的年轻妇人则把自己的杯中物一饮而尽。“为了维吉亚!”
织就罗网的蜘蛛,暗藏杀机的螳螂,致命潜伏的猫头鹰,鱼饵是自己的爱慕,猎物却是自己的性命。
诺德人在三天后沿海路进攻至布鲁加堡,发现堡中空无一人,唯独一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的尸体,此时维吉亚人放出风声:布鲁加堡的士兵背叛了自己的领主,原来的主人维兰波耶惨遭杀害。诺德人信以为真,只驻扎少量士兵于这座空城,便匆匆搭上战船向日瓦车则进发,发动第二次日瓦车则会战。
不料率兵隐藏于附近乌迪尼拉德村中的维兰波耶趁敌人大部队转移后,便马上包围城池来了个密不透风的屠杀,没有跑掉半个活着的诺德人,同时派人伪装成诺德士兵,如常向大部队进行日常报告。至此,蒙在鼓里的诺德军队已然被维吉亚人切断沿海退路,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眼见会战战况大大不利,诺德人开始有计划地撤回窝车则,当然还是乘船原路返回。最后的噩梦开始了,维兰波耶请君入瓮,一批一批地截杀撤退的诺德部队,待他们幡然醒悟时,上百名士兵已经送命。恼羞成怒的诺德人集结起最后的大军,一口气冲向布鲁加堡。
然而诺德人的反击只是维兰波耶计划中的一部分,发了疯似的诺德士兵最后还是只拿下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城堡,除了那具已经发出恶臭的腐尸。为了向维吉亚人示威,诺德人将布鲁加堡的领主大厅原封不动地堵死,然后打算占据着堡垒,再图发起对日瓦车则的进攻。
斩草除根的维吉亚人不会留下这样的心腹后患,于是派出重兵围攻原来属于自己的城堡。这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在这一个月的拉锯战中,双方都伤亡了数百人,而夺城心切的维兰波耶更加在一次进攻中负伤身亡,因此卡拉迪亚的吟游诗人们——当时的历史学家,都将布鲁加堡攻防战视为第二次日瓦车则会战的第二战场。这场争夺战最终由兵力占优的维吉亚人取胜,布鲁加堡的领主大厅得以重见天日,但其中那具骷髅却让迷信的维吉亚士兵望而却步。
多少年后,关于这具神秘白骨的流言又在后日的吟游诗人间传播而开:此人或许是曾经的自由之城——禅达的领主,被急需金钱的诺德人谋害;或许是某位被流放的领主,但收留他的国家不敢放心,便派人刺杀了他;或许是与之前领主的夫人通奸的士兵,被虐杀后的尸身置于大厅中警示后人;或许是妄想着夺取王位的国王私生子,被当时的国王邀到布鲁加堡解决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是,谁又猜得到,这只是一座属于爱的坟墓呢?
写在前面:其实我在高三前那个短暂的暑假把卡拉迪亚统一以后(由于时间关系所以极尽作弊所能)就已经在酝酿这篇小说,其经历也与文中的英雄差不多:先在哈基姆苏丹手下将罗多克、库吉特、芮尔典、维吉亚、诺德依次征服,再找到珍珠之光阿尔瓦复国,只为减少敌方大军的领主而尽量把对方招降,然后独力再次将卡拉迪亚大陆统一,这是不是最自虐的玩法呢???
文/骑砍中文站tl10
这是她登上至尊皇座的第一天。这是他背负叛国者罪名的最后一天。
缀满还来不及拔掉的箭矢的城垣,遥望壮阔无垠金光粼粼的海洋,晚霞正烧得烂漫,绯黄,粉紫,殷红,流金,仿佛每一个战死的灵魂都在飞向没有战争的天堂。这里是日瓦车则还是窝车则?这里是萨哥斯还是帕拉汶?是沙漠中的奇葩沙瑞兹,还是坐拥高地坚壁的亚伦?不重要了,因为整个卡拉迪亚大陆都已经臣服于两个人——珍珠之光阿尔瓦和她背后声名鹊起的英雄。
在这样的景致里独处,也许对别人来说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但是对于用无数尸骨来堆叠起征服的王座的二人,却仿佛面对着血海炼狱般地心惊胆颤。
换上了轻装的英雄伫立在城墙中央,仿佛整个大陆也从战争的重负下挣脱,准备享受来之不易的统一与和平。不屈的双腿却单膝跪在这名女子身畔,带着疤痕的嘴唇满是温存地轻轻吻上她的纤纤玉手,夹杂着连年风沙与粘稠血腥的嗓音更显磁性:“我的女皇,请享受只属于您的大陆吧!”
连年的征伐已经使阿尔瓦的美丽光彩蒙上了尘埃,但是那能够摄入心魂的双瞳却依旧如珍珠般明耀动人。带着咸味的晚风,吹拂着那从她朱唇而出的词句:“当我们开始力图实现我们远大的目标的时候,很少有人有胆量支持我们,但是有极少数的人愿意冒生命危险支持我们。”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出一步,然后转过身来向我们的英雄莞尔一笑,金灿灿的落日像是女皇头顶上最高贵的皇冠。
“但是对于投身到对抗我们敌人的事情,你一刻也没有犹豫。我们风雨同舟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期间有几次我都要绝望了。是受到上帝保佑,我们都挺过来了。”长舒一口气,阿尔瓦又转脸朝向荡漾着金粉的大海,更显得气度雍容。
“我又如何忘记,哈基姆苏丹和阿提斯元帅带着手下几十名曾被我剥夺了领地的领主,加上上千名来自不同国度的精锐士兵,像疾风暴雨般攻向我们刚刚立足起来的日瓦丁呢?那是一场受诅咒的攻城战,不过被诅咒的是我们的敌人,那堆尸骨恐怕至今仍未完全清理。”英雄的嗓音在发颤,仿佛在随着这吞吐的汪洋一同起伏。
“可是我依旧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舍弃这个由你亲手缔造的、横跨了沙漠、森林、草原和海岸的庞大帝国呢?即使你在哈基姆苏丹手下也能享受到和今日等同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心腹功臣?”阿尔瓦那黑珍珠般的双瞳带着迷惑摄入男子的眼神,却不失女性敏锐的智慧。
“因为我相信,哈基姆苏丹只有足够燃起战火的油料,却没有浇灭战火的水源。”英雄那深邃的目光跃到遥远的海面上,似乎在眺望自己的身世,“我的童年,我的家庭,我的人生,通通被战争夺走了。我要杀死它,只有把自己武装起来才能杀死它。”
“战争,在我的童年,只是属于男孩们的梦想和遥不可及的史诗。直到我的村子遭到洗劫,我成为一名奴隶,随着奴隶押送队穿过了那片代表着绝望的沙漠,来到这片满目疮痍的大陆。”女皇阿尔瓦的眼睛里泛起了不经意的泪花,但是很快蒸发成肃穆的镇静,“当我第一次目睹战争的疤痕,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战争,就是弱肉强食,就是从别人手上夺来自己的一切。”
英雄挑起嘴角:“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在亲眼看见生锈的剑、折断的弓、残缺不全的肢体、浮肿发胀的死尸以后,恐怕要吓得半夜睡不着觉吧?”
“不,在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站到了一面镜子前面,只不过这是一面魔镜,让我看见了自己的未来。”阿尔瓦转过来面对着一身素衣的英雄,背着行将消失的落日,一脸的阴暗让人无分看清,“但是,也让我失去了自己的面目。”
“现在我得离开你去获取我应得的权利。从现在开始,我将担负起统治萨兰德苏丹国的重任。我们前面还有许多挑战等着我们,我还指望你能帮助我去克服。当然,你始终都是我最重要的封臣。”冷冰冰的声音仿佛来自大海的另一端,但是明明白白地出自阿尔瓦口中。权力,利益,它们才是卡拉迪亚大陆的神灵,能够把两颗曾在生死线上紧紧相拥的心灵生生地割裂,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女皇抑或无坚不摧的英雄。
残垣断壁上两个阴森森的身影,也许此生再也无法产生任何的共鸣。但是震撼的最强音忽而在这刹那炸响——男子倏地迈出一步,紧紧搂住了眼前的女子!
迷乱的眼神弥漫着温存与爱意,男子欲言又止的双唇最终吐出一句:“我能够成为您的丈夫吗?”
阿尔瓦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的嗓音只能让人感到绝望:“不能。”
英雄原本充满了决心与果断的拥抱落了空,双手无力地慢慢滑下……但阿尔瓦的玉臂却突然缠住了男子的腰,眼神截然异于方才的决绝:“但是我可以送你最后的礼物。”道罢,两人的唇间仿佛存在一根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缓慢而不可逆转地靠近着。
落日敛起了它的最后一丝余晖,二人的拥吻好像把天地的光明驱散而去,大海也随之陷入无边的黑暗。交错的两双眼睛正在紧闭着享受这世界末日般的温柔,却猛地同时睁开!
这对男女用力把各自推开,原本因爱意而升温的空气此刻骤然凝结起来。只见两人的腹部都一片殷红,赫然是两把匕首——男子身上的是阿尔瓦那把雕有蛇形花纹的精美匕首,女子腹部则插着英雄在以前行军时用来切削牛肉的军用短匕。
“为……为什么?”曾经的英雄似乎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
“你和我都应该知道答案。”面对死神的女皇更显从容。
“我们本来可以拯救这个大陆……”男子的脸庞开始扭曲。
“但是我们连自己也无法拯救。”阿尔瓦却越发冷静。
“看来,除了自己,你不会相信任何人,就像我也不相信你。”男子只有一声冷笑。
“对不起,我早已连自己也无法信任了。”阿尔瓦的灵魂仿佛已经升华成哲人。
“现在,我们毁掉了卡拉迪亚的未来。”男子的膝盖徐徐跪下。
“也许吧,但是卡拉迪亚的未来本就不属于我们。”阿尔瓦最后一次搂住昔日英雄的肩膀,一抹淡淡的笑意,朝着深不见底的大海倒去,就像倒向另一片世界。
一周后,萨兰德苏丹国宣布阿尔瓦女皇与元帅双双失踪,早已心怀不轨的酋长们毫无顾忌地互相攻伐,直至被征服的五国相继复国,统一的卡拉迪亚大陆再次陷入无止境的混战。和平?稍纵即逝的和平只是另一场毁灭轮回的序幕罢了。
吟游的骑士
骑马与砍杀中文站/tl10
“你即将成为无上光荣的芮尔典骑士中的一员,现在,请你单膝跪下,”明晃晃的领主大厅中,名门望族的先生夫人们云集一堂,更有一整支乐队为将要召开的丰盛宴会伴奏助兴,伯兰兹伯爵身上洋溢着贵族的威严与高贵。“随我高声诵出卡拉迪亚大陆的骑士信条,为你的荣誉与义务封上神圣的枷锁。”我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芮尔典王国的骄傲——芮尔典骑士之一,为我的王国贡献我的生命,直至最后一丝力量。
“我发誓善待弱者,”伯兰兹伯爵那响亮的嗓音回荡在宽敞的大厅中。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也爽朗地高声诵出第一句誓言。这时却传来了突兀的啜泣声,但谁也不动声色,怕是无人愿意打扰这场神圣的仪式罢。
但是我却无法定下心来。因为我认出了这把声音——那是伯兰兹伯爵的女儿又在无故虐打城堡里的老女仆,可能仅仅是因为走路的声音太大,还是几根头发被发现掉到地上,就要挨上一顿破口大骂或者拳打脚踢。但是伯爵屡屡对他女儿这种疯狂的行为视而不见,大概仅仅是为了让她发泄久未出嫁的怨愤。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伯兰兹大人看去依旧如此高不可攀。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努力摆脱这些恼人的干扰,想想那些浴血奋战在前线的芮尔典战士,想想那些沉着指挥应战的领主们,想想我们伟大慈爱的国王……国王这时候又在哪里战斗呢?大概在芮尔典和罗多克接壤的村庄瑟林迪尔,拿我们的国王的话来说,进行着“战略性”的破坏吧。要知道这些位于边境的村子总是那么不幸,每每在战争的车轮下成为最初的牺牲品。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伯兰兹伯爵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随声应和,却发现自己正在滑向思想的失衡。我再拼命地在脑海里翻箱倒柜,这回哥哥那张方脸赫然浮现。他是芮尔典的骄傲,更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一名骑士长,眼看就能一跃而入领主的行列,我们的古老而神圣的家徽也将重见荣誉的阳光。那不是他的错误,那名伯爵派他率领数十名芮尔典士兵深入到罗多克一处丛林中扎营待命,准备参与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但是他的主人在酒杯的碰撞与美女的迷乱下竟把这个战事机密透露给敌人的奸细,于是原本潜伏着的猎人却成为了无处可藏的猎物。我的哥哥没有辜负家族的英勇血脉,他带着最后几名骑兵硬是在重重长枪的阻击中杀出一条血路,将战事失利的消息带回芮尔典。那场注定要失败的战役因为哥哥的情报而被明锐的国王取消了,但是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却因“带兵无方,泄露行踪,殆误战机”的罪名被送上了绞刑架。是的,那真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但是更大的错误是由我的哥哥来承担罪责,天知道芮尔典永远失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战士。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伯兰兹伯爵的眼神在满堂的灯烛下炯炯有神。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的声音出现了难以察觉的颤抖。我已经知道自己正在无可救药地背叛自己,脑袋里像是塞着一团乱麻。一个虚无缥缈的古老传说此时乘虚而入:在诺德人入侵以后,卡拉迪亚大陆的局势坠入了更加恐怖的混乱,国家之间盟约的订立与撕毁似乎只在弹指一挥间,村庄、城堡乃至城镇屡屡易手,一时人人自危,谁都相信这就是卡拉迪亚的末日。芮尔典王国的几名领主盯上了禅达——不属于任何势力、最后的自由之邦——这块肥沃的土地,于是代表芮尔典人与禅达的城主订下了盟约:鉴于禅达的战略位置,在诺德的军队持续渗入到这座城镇前,芮尔典王国有权于禅达驻兵,但此地的主权仍属于禅达的主人。在之后的一周内,数百名芮尔典士兵集结在禅达城外,禅达城主也对此不存戒心,连守夜的卫兵也撤下来了,小城似乎在享受战争中难得的宁静。就在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城外忽然火光大作杀声震天,薄薄的城门被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袭击轰开,城中居民只听见闯入的芮尔典士兵高呼着“诺德人潜进来了!”,而少数能抵抗的守卫也被无端杀死。芮尔典人迅速控制了这座不大的城镇,奉命将平民们驱赶到领主大厅前的一方广场,连正在熟睡的禅达城主也被揪出来。芮尔典的几名领主拿着几张所谓“禅达与诺德人私通罪证”的羊皮纸,马上在这场“审判”中一剑刺破了禅达领主的喉咙,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苦苦哀求这些士兵放过自己,表示愿意把禅达拱手献给芮尔典王国。但是这无法改变芮尔典领主的计划,一场发生在午夜的大屠杀成为了骇人听闻的传说。让人哑然失笑的是,那些孬种在诺德人进攻时马上就丢下了禅达城,后来此地又辗转落入维吉亚人手上。有人说这些冤魂在每个午夜都使每把剑发出可怕的震颤,金属的磨擦声化为了死不瞑目的恸哭。无从得知真相,但是我们都知道禅达城被维吉亚人铲平,在原地建起了他们的提尔堡,维吉亚语中即安息之地。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伯兰兹伯爵如山般伫立在阶梯之上。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的音调出现了波动,怕是大家都会以为这是喜悦之下的难抑激动。但是我的灵魂似乎要与我的前途背道而驰。那时我还是伯兰兹伯爵手下的一名芮尔典民兵,正随着部队在雷恩迪堡外的平原执行巡逻任务。队伍行进到塞伦米斯——默认的巡逻边境线,这表明我们该折返了。但是一名飞奔在路上的男孩喊住了我们,接着跪倒在伯兰兹伯爵的马下,请求他把入侵塞伦米斯的敌人赶跑。但伯兰兹大人没有接受求助的意思,问道袭击者是正规部队还是盗贼流寇。急得脸色涨红的男孩哭丧着脸摊开手:“大人,我不知道,大人,我不会分辨。他们都骑着马,有人扛着一支画着马儿的旗子。请您行行好吧,我爸爸出去打仗了,妈妈让我喊着上帝的名字找拿剑的好人。”听闻对方是携带旗帜的正规部队,伯兰兹伯爵便与身后一名贴身护卫商量,他们的结论是近来芮尔典没有宣战的计划,没必要与别国的部队纠缠不清。这支士气高昂的队伍留下一阵滚滚烟尘掉头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仍旧跪着、满脸泪痕的小男孩和所有士兵的叹息。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伯兰兹伯爵的脸开始在我的眼中变得模糊。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感到自己跪下的那条腿在发抖,不是因为肌肉的劳累,而是来自思绪那难以抑制的起伏。我想轻蔑地笑出来,但只能费尽力气地绷住脸部肌肉,免得玷污了这神圣的仪式。这个大陆每天都在发生这些事情:土匪们将富商的妻女绑架索取酬金,农妇们被敌国军队掳掠,女人们迫于生计成为随营妇女,乃至在战场上贡献她们微不足道的力量。当女人成为男人的筹码,她们只是更加悲哀的牺牲品。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伯兰兹伯爵是在微笑吗?还是我眼花了吗?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想我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转而去寻找真正的自我。是的,站在芮尔典骑士的一边,他们是我的兄弟;站在芮尔典骑士的对面,他们就是所有敌人的死神,无论你是一名农夫还是一名贵族。这样的骑士只是芮尔典的利爪,而永远不是卡拉迪亚的守护者。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伯兰兹的笑容仿佛越发狰狞,让我想起了害死哥哥的伯爵、骗取禅达的芮尔典领主和当年扭头逃跑的他。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释然的我已经无愧于骑士的信条。只要真诚地对待我的人即为我的朋友,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没有国王的巧言令色,没有贵族的策略伎俩,没有商人的锱铢必较,这是我的真诚,也是我所要求的真诚。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伯兰兹的脸滑稽得像一个小丑,嘲笑着所有骑士。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最后一点顾忌也一扫而空,我倏地从地上站起,使得伯兰兹愣了一愣,但是他很快挤出了假模假式的笑容。
“现在,请我们的骑士到台下挑选属于他的武器,准备为芮尔典王国奉献自己的力量吧!”他张开双臂在空中挥舞,仿佛一名在夸耀着自己的小把戏的神棍。我轻轻一笑,转身走向那排整齐的杀人工具。
“让欢乐的旋律奏响吧!让大家享受骑士的荣光吧!”伯兰兹大概对宴会的开始最为期待,那又是他在贵族中互吹互捧的大好时光了。
急促而欢快的乐声腾地充盈了整个领主大厅,仿佛每一丝空气都被狂欢的火花点燃,但是谁也不明白在庆祝着什么。我没有将手伸向锥头枪,没有摸过那面崭新的精锐骑士盾,甚至连眼角也不屑接触到那柄寒气逼人的巨剑,却径直步向正在起劲地吹奏着的乐队处,一把夺过那名琴手手中的鲁特琴,便向伯兰兹鞠过最后一躬,为他令我在这个污浊的大陆幡然醒悟致意。轻轻推开大门,一股秋夜的凉风将大厅中的炽热气氛瞬间冷却,我翻身骑上一匹老旅行马扬长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嘉宾们和愕然的伯兰兹。
在满满一轮秋月下,我从这个躯壳出发,一路吟诵着无人知晓的诗篇,寻找远在天涯的灵魂。
让芮尔典王国永远忘记这名叛国的受封骑士,让卡拉迪亚大陆永远记住地记住这名流浪的吟游诗人吧!
在看见她说自己生日的时候已经开始构思了,但是奈何时间难挤,在三晚构思三晚写作后才在今早完成。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之前是她的农历生日吧,我记得她应该比我小四天的...无论如何,还是祝雨希生日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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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琳被破晓的晨曦唤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向天际的鱼肚白之外那一颗启明星。少女的曼妙身姿在一片纯净的静谧中舒展,初生的晨风疏过那一头秀发,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一对明眸没有留恋清晨时幻化般的天地,却定格在窗外那一只倒悬的蛹。艾德琳已经留意它数天了,但这颗翠绿欲滴的生命之囊却仿佛是在偌大天地间的一枚永恒的装饰品,充满着奇妙的矛盾:不可思议的生命蜕变和裹挟一切的死寂,对幼虫形体的极限破坏和对蝴蝶躯干的神奇塑造,正正是道不清说不明的造化奥秘。
但是,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不知何时,没有丝毫动静的绿蛹蠢蠢欲动,萦绕着生机的躁动,那层密不透风的碧绿外套也似乎再也无法裹住其中那颗不安的心灵。终于,像是抽丝剥茧地,象征着不堪回首的过去的束缚正在不可逆转地挣脱,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透出最初的曙光,正如小小的樊笼再也无法困住羽翼日渐丰满的凤凰,绿蛹中的生灵探出了它不屈的头颅,在重生之际向这个仿佛陌生仿佛熟悉的世界再次问好。
艾德琳的一双朱唇轻轻张合,似是欲言又止,但分明已被这道大放异彩的清晨奇景深深吸引住。曾经的毛虫,如今的彩蝶,凭着看似弱不禁风的躯体,正在向一切妨碍它展翅的束缚宣战。已经可以真切地目睹,那一枚深黑的新蝶于旧日保护自己的绿蛹内扭动、腾转、挣扎、撕扯,体内仿佛灌注了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义无反顾地与自己的命运搏斗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样强有力的新生,从来没有过这样大无畏的奋战。
终于,冥冥中随着旭日东升的节拍,这枚新蝶刺穿了那具沉重的盔甲,湿漉漉的身体骄傲地把这副旧皮囊踏在脚下,活脱脱一名筋疲力尽、遍体鳞伤的战士从恶斗的战场上凯旋归来,一根根纤嫩如草的长肢就这样支撑起这座生命的丰碑。艾德琳眨眨眼睛,她绝对懂得,有一种战斗叫做挣扎,有一种重生叫做涅磐,有一种崛起叫做破茧。
晨光割破层层云笼雾罩,新蝶昂首阔步地步上闹着绿意的枝头,有如感受到神的召唤,在这一刻张开双翅,圣洁的光芒为它戴上一顶桂冠,琉璃般的异彩便在那双一尘不染的彩翼上绽放!
艾德琳愣怔了一下,似乎被这戏剧性的神迹摄住了心神,但转眼间她便满怀感激地接纳这来自生命的丰厚馈赠,莞尔一笑,呵气如兰的齿颊向蝶儿致以最诚挚的问候:“生日快乐,给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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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一场该被诅咒的战争——只有这一点,诺德人和维吉亚人都不会否认。
& & 长弓的弦已经覆盖着一道冰柱,仿佛只要用力拉拉就会轻易断开,但是这些维吉亚弓箭手毫不在乎,当那些诺德蛮族进攻时,他们知道怎么用手里的精灵夺人性命。
& & 诺德人放弃了垂涎不得的日瓦车则,转而向维吉亚的王都日瓦丁发起疯狂的进攻。这是从沼泽边的鹈鹕长出保暖的毫毛的初秋以来,直到森林中的黑熊躲到山洞里睡死了的隆冬的眼下,对垒双方必不可少的夜间消遣:依斯摩罗拉堡下的诺德侵略者一字排开,肆无忌惮地狂敲着他们的蒙皮盾,粗俗龌龊的歌声与寒风搅在一起异常刺耳,诺德猎人不时用手里的短弓放出几箭作为毫无作用的恫吓,而后又在声嘶力竭中退回他们的篝火旁,呆呆地等待着第二天的粮饷和狂欢。
& & 但是城垣上的每一名维吉亚士兵却出离地镇静,而这一种沉默正是不可战胜的宣言。驻防依斯摩罗拉堡的领主——他的名字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在城垣上每隔三步即部署着一名弓箭手,在这风雪弥蒙的冬夜里便仿佛一座座阴森可怖的雕像,以莫名的坚持和无畏傲视着手舞足蹈的敌人,他们甚至难得抖动一下胡子上的冰渣和肩膀上的积雪。矗立在呼啸狂风中的堡垒也像藐视着蝼蚁般的敌人,没有了月光的洗礼,这就是一尊硕大无朋的坟墓,覆盖着厚厚的雪的袍子,横亘在敌人蹂躏自己国家的前路上。
& & “为了维吉亚!”划破寂静的是那名领主用生命燃烧的呐喊,一个人的高呼仿佛已经盖过了城下所有杂乱无章的噪音,但士兵依旧没有一丝声响,好像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喉咙交给了他们的领主,只有城堡高塔上那一面旗子在夹杂着雪雹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 & 不知道这一声雄浑的呼喊是精心谋划的暗号,还是不可思议的巧合,一大群维吉亚骑兵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密林中呼啸奔出,有如天外来客,密密麻麻的火把和寒光闪闪的长刃斧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冲击力,仿似一道来自地狱的噩梦洪流,把将要回到营地的诺德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 & 那些侵略者是这样地不堪一击,不消维吉亚骑兵们几回合的冲锋即全线崩溃,大批诺德士兵弃械投降。依斯摩罗拉堡的大门终于向它向往已久的援兵敞开,但从城垣防线上颤颤巍巍地下来迎接的只有寥寥五名士兵,其余守军依旧像围城时那般队列森然。
& & “其他人呢?”领头的维吉亚骑士没有下马,半带着惊疑半带着傲慢地询问一名仍在瑟瑟发抖的士兵。
& & “兄弟们……再也下不来了。”低沉的声线凝聚着冰封的悲怆,深深埋下的头颅似乎再也没有力量抬起。骑兵们抬眼望向城墙上的士兵,只见每一副坚毅如一的躯体背后都撑着一根木杆,冻僵了的四肢开始收缩,但是也把手上的武器握得更紧,仿佛他们仍然像活着时一般随时发起反击。那位并不显眼的领主大概在呐喊以后耗尽了最后的热量,也早已在援兵破敌时成为冰雪中的牺牲品。毫无疑问,坚守在这里的士兵都是王国最忠诚的捍卫者,甚至把自己的牺牲后的躯壳奉献给祖国的城垣,他们,每一位都有资格称为维吉亚卫士。
& & “维吉亚,我想回家。”士兵们也不抬头,似乎对着这些趾高气扬的友军说,也像是在向脚下的国土倾诉,不沾染半点感情的嗓音却能让任何人的心湖泛起涟漪。
& & “不,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骑士的回答也没有丝毫感情,如同宣读着叛国者的罪状。“国王已经在一个月前下令守军撤离依斯摩罗拉堡,因此你们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
& & 维吉亚骑士被一阵寒风吹得打了个激灵,但衣衫略显单薄的维吉亚士兵却纹丝不动。一阵瘆人的沉默后,士兵们高高递起手上的武器,选择了降服。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战事失利的审判,可能是领主阵亡的追究,也可能是有令不行的惩罚,但始终不会冻僵在冰天雪地里。
& & 骑士招手示意,驻防在城门口的几名骑兵便策马而来,但他脸上刹那间浮现出诺德侵略者般的狰狞可怖,一名维吉亚士兵不经意间觉察到,当机立断地横着长刃斧向那名骑士挥过去。无奈在电光火石之间,先下手为强的骑士将这名变节的士兵的脑袋砍下,应声而落的还有其余四颗好像早已没有了温度的头颅。
& & 为什么吟游诗人能够告诉你这个故事?因为,从此夜夜被恶灵缠身的骑士发了疯地向人四处诉说这个没有人相信的故事,在城堡中宿醉的打更人每每在暴风雪中的冬夜听见震耳欲聋的狂呼,别忘了,还有那名一同牺牲在某个雪夜、至今依然徘徊在依斯摩罗拉城外的国王信使的幽灵。
& & 噢,谢谢,这个故事值十个第纳尔。天哪,今晚跟那个该被诅咒的晚上一样冷!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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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再呷一口掺了三分水的葡萄酒,泰罗还是没法解开这个恼人的谜团。
& & “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我的诗人?”酒馆老板把瓶底最后一点儿酒水倾尽到泰罗的小酒杯里。
& & “去你们的,也许我在哪一年的今天放了个屁,用得着这样吗?”泰罗也不紧把酒喝完,拧成了麻花团的眉头只顾变换着花样。
& & 泰罗真就想不通了,这见鬼的一天,碰上每个熟脸孔,他们都想知道今天他妈的是个什么日子,仿佛这些平日稀罕碰碰羊皮纸的平民比自己懂得还多。
& & 杂市边的肉贩大清早地撞见了正要去洗脸的泰罗,“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泰罗告诉他,二百三十三年前的今天,卡拉迪亚大陆的居民第一次驯服了一头野猪。他透着健康的红色脸颊只是不住的颤着,那是屠夫的笑,熟练地一刀割开一头猪的肌腱。
& & 在穿过城镇的小河边洗衣的老妪扯住了刚刚在冰冷的河水找回清醒的泰罗,“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泰罗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一百八十八年前的今天,古卡拉德帝国的第一位皇后登基,开始了她九年的统治。老妇只是用那把数十年来依旧爽朗的嗓子唱出清亮的笑声,丝毫没有岁月刻蚀的老态。
& & 金发上别着一朵白玉兰的少女在葡萄架下瞥见了正在写着什么的泰罗,“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泰罗慌忙扔掉又一团废纸,脸红耳热地告诉她,一百三十五年前的今天,古卡拉德帝国的皇帝和皇后正式戴上纯金打造的皇冠,却由此踏上了帝国的衰落之路。少女只是摘下一串青葡萄,在走回谷仓时给了泰罗莞尔一笑。
& & 领主大厅前的治安官喊住了匆匆走过的泰罗,“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泰罗见他没有了之前的跋扈,自己却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告诉他,七十四年前的今天,卡拉迪亚大陆的传奇盗匪蒙格利尔在苏诺城外落网,擒住他的正是当年苏诺城里一名不起眼的哨兵。治安官只是把双臂叉在胸前,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 & 泰罗把最后一杯掺水的葡萄酒甩进口里,排出五枚第纳尔,只顾推出酒馆那扇吱呀叫的木门,踏进深夜的层层薄雾和丝丝凉风中,却不想迎头碰见了满脸堆笑的更夫。
& & “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泰罗不等这个被诅咒了的问题从更夫嘴里蹦出来,他只想知道藏在所有人背后的答案。
& & 更夫还是一脸小市民的傻气笑容,不紧不慢地把手上的铜锣敲足十二下,“先生,你知道的,这是您的生日。”
& & “去你们的,”泰罗愣怔了好一会儿,也不顾已经走远了的更夫,“今天已经过去了。”
写在前面:这篇小说无关活动无关春节,因为已经写了挺长一段时间。刚开始写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篇亲情小说;写到后面,我以为这是一篇惊险小说;写到最后,我才发现这是一篇悬疑小说,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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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黄昏。维吉亚的雪原。
入冬的第一场雪就在昨天下过,皑皑的雪花儿终于裹住裸露了一个秋天的大地,飘洒了整晚的鹅毛大雪足足齐膝厚,维吉亚也开始了它的冬眠。
延绵雪岭下,一条不起眼的村子在瑟瑟发抖。天边的霞烧得血红,呼啸了整整一天的朔风却在这时蛰伏了下来,老人们说,这在冬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是风雪对冬神的背叛,冬神将会加倍地惩罚祂的宠物。
享受过这冬日里难得的温暖,正当大家要四散回到各自的石头屋子躲避冬神的惩罚时,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陌生人趴在一匹仅仅能迈开四蹄的老旅行马,半摔半跌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下马。他声称自己是来自窝车则的商人,路上遇到一伙兵强马壮的雪原强盗,一干随从及货物都丢掉了,但这都不打紧,因为他的任务是到维吉亚境内的雪岭求得一株珍稀的药草——七叶草,来挽救一位眼下岌岌可危的贵族夫人的性命。
接下来更加让村民们目瞪口呆的是,那名商人竟然从破破烂烂的棉袍里摸出几块黄灿灿的金饼,说这是他在强盗中间拼了命才留下来的药资,任哪一位山民趁着天色未黑,从已经冰封数尺的逶迤雪山上采下救命用的药材。老人们一眼便看得出来,那些金饼正是从禅达缴来的“诺德宫金”,即使不看上面刻着的字样,单凭成色也已经能保证这是真家伙。
村民们在一时的沸腾后马上沉寂下来。虽说天色未黑,可是这天说变脸就变脸,何况眼瞅着雪岭上那一坨阴沉沉的黑云,一场暴风雪是跑不掉的了。但是那些金子未免太诱人了——大概抵得上这些雪山居民一辈子打的锦貂和采的山药了,无论谁拿下这笔钱,这一家子都可以搬到库劳甚至是日瓦丁过上体面人的生活。
但是这名历尽劫难的商人只得到这些唯一能给予他最后希望的村民纷纷转身的背影。是啊,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就算能住进皇宫又有什么用?
正是在商人眼看要魂断雪原时,老费金再次转过身,成为了所有人中唯一面对商人的村民,即使那张脸多么沉郁难辨,在渐渐见暗的天色下仍然十分刺眼。
“我要去,”老费金像是对自己咕哝着,又是那么飘忽迟疑,但他的一字一词都钻到了落魄商人的耳朵里去,“我的妻子需要这些金子。”
老费金一家在几年前明明白白地过着乡下人的舒心日子,妻子操持家务有条不紊,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将要成为跟费金一般的农夫,一个出落得明眸皓齿的女儿兴许能嫁给某位显赫乡绅,细水长流的日子眼看就这样一直淌下去。
无奈老天真像个善妒又小心眼的寡妇,偏偏让那位结实勤快的农妇染上了难治的恶疾,身子瘫在床上无法动弹,连吐出半个字也没办法,只有眼角天天在流着让人心痛的泪花儿。费金把村里的土医生、城镇里的大夫甚至是卡拉德科学院的那些个老学究都找过了,他们都束手无策,家里多年积攒下来的余财已经经不起再多一根羽毛的挥霍了。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像陀螺般转了个遍,把乡亲们在人情和能力之内可以承受的一点活钱借干了底,他最后也撕不破自己剩下的薄薄一层脸皮,村民们既不催促他还贷,他也不再在钱财上跟别人纠缠。
倒是一位自称专治疑难杂症的云游医士宣称有办法救下这可怜的妇人一命,但要价可让老费金着实地摔了一跤——一千第纳尔。这还仅仅是药费,依着云游医士的慈悲心肠,治疗费用业已免去。
妻子就这样像一棵植物地躺在床上,自己却半点忙也帮不上,两个儿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了命地打猎耕作,女儿一刻不离地蹲在床边伺候母亲,一对儿本来能够勾魂的碧眼哭得跟妈妈一样肿。老天终究开开眼,给了老费金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一次看来能够拯救两条性命的绝妙机遇,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
回到家里,火急火燎地把那点不多的家当翻了个遍,老费金便与两个儿子各披着几张破棉袄和穿洞的兽皮,携上攀山用的铁镐和绳索,奔赴那白色巨铠般的雪山。初冬的夕阳下,三颗模糊不清的黑点紧紧挨着一起,缓慢地向似乎高不可攀的雪岭冲击,仿佛天地间硕果仅存的生灵。
村民们在乘着余晖遥望那挣扎在严寒酷雪中的三父子,但大家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祈祷之余又不为人知地为他们叹息——有什么非得拿命去拼的?
那本来已经相当遥远的太阳又静静地被无边的山脊吞噬,似乎有着万仞高的雪峰还攀不到一半,而耳边竟连方才的一丝丝微风也销声匿迹了,瘆人的寂静更甚于薄暮之时。
老费金并没有停下缓慢而吃力的攀登,一镐子扎进雪层里,使劲抖一抖,滑落下来的细雪仿佛是这山岭上覆盖千年的尘埃,只不过白得容不下一点儿污秽。他抬起那颗干瘪蓬乱的头颅,以让人望而生畏的角度仰望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陡壁,第一回打破了登山以来的沉默。
“我们还得加把劲,小伙子们,”费金伸手抹抹两颊,好像在擦汗,但汗水早已在毛孔里结冰了,“别忘了,我们身上还背着两条人命。”
两个儿子没有答话,脚步也没有加快,仍然稳稳当当地挑着最安全的路径前进,好像他们的父亲的话在这既空旷又死寂的雪山上偏偏飘不进自己的耳朵。
“不过也别忘了,如果真有危险的话,我们就可能要先赔上三条人命,”老费金面无表情,脸上道道纵横的沟壑似乎与这雪岭的岩石一般,是用日日夜夜的风雪刮成的,“然后那两位女士就得在痛苦中挣扎而死。”
两个儿子没有答话,不过这回是因为呼啸的狂风暴雪猝不及防地袭向这孤零零的三名登山者。厚厚的黑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垒起,然后看准时机把积蓄的能量迸发,仿佛是一场鬼斧神工的谋杀。夕阳似乎是让这急风骤雪吹跑了,那点恋恋不舍的余晖最后还是被无情地压到世界的背面。
夹杂着冰渣的大风拂过没有什么棱角的峭壁,除了父子三人。为了不被猛地刮跑,永远消失在这冰封世界中,他们只有紧紧伏在冰冷的雪层上。风刮得越来越凶,雪也在没命地下,果然像是一场不遗余力的报复,只不过报复的对象却是这可怜的无力与天神对抗的三颗生灵。
费金侧脸,露出那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的短胡子,看看正指着似乎依然相隔万里的峰顶的大儿子,向他打了个恐惧的眼色:现在再往上爬就是自寻死路!尚满脸稚气的小儿子拉拉他的衣摆,带着探询的目光往身下指了指,费金拨浪鼓似地摇摇头:贸然后撤也是自掘坟墓!
倏地,张牙舞爪的狂风刮得越发紧了,像是要把累积千年的雪层翻个底朝天,好用来严严盖死这三父子。他们没有任何选择,只得在这地狱的峭壁上摇来晃去,等待着命运天平的最终审判。费金逐次将两个半大的孩子搂到自己肩下,把身上披着的那看似厚实、实则处处漏风的棉袄兽皮拉得更密些,打算凭着这不足半尺的襁褓与无情的天罚隔开一个小小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业已陷入墨黑,狂啸的风声似乎仍萦绕耳畔,但在这片没有生命的山壁之上已经没有半点飘洒的雪粉,冬神最后也宣布了这三个可怜人的无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费金先用力抖开身上仿佛压了一个世纪的积雪,两个儿子也在半梦半醒中惊觉——属于父亲的棉袄兽皮没有任何额外的破损,不同的是它现在是横着盖在三人身上,就是说老费金的那双腿完全暴露在风雪中,大概成为了与冬神博弈而牺牲的筹码。
“啊,孩子们,你们必须听我说的做,”费金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里面好像有几十年的泥土和庄稼,把孩子俩盯得心里发毛,“要活下来。把我的兽皮和棉袄拿走,然后活着回去。”
两个儿子没有答话,清澈的双眸空荡荡的,不知道是看着他们的父亲,还是他身后那座夺走了一切的大山。七叶草?那玩意不知道能不能在上尺厚的雪被下翻到。
“要活下来。”费金强调了这句他认为最重要的话,便猛地咳嗽起来,肺里似乎尽是结了冰的血花儿。一阵凉风拂过,像死神摸过他的额头,费金便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地栽下去。
“弟弟,把我的东西拿上,我来背他。”哥哥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微弱的暖流告诉他父亲还活着,“只要活下来就要一起活下来。”
小一点的孩子顺从地一手抱着哥哥的棉袄兽皮,一步一步踩得很深,仿佛身上的负担有千钧之重。大孩子麻利地将已经有些伛偻的老父亲背上,二人便用稳重却迅速的步伐往下撤退。他们深知,刚刚躲过冬神的暴怒,现在自己要跟死神赛跑了。
下方的村庄依然只有点点星火,其余一片混沌黑暗,仿佛只有少数星星点缀的夜空。哥哥一个趔趄,双膝跪进厚厚的雪里,随即滑开了几步远。弟弟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两步并作一步地扑到倒下的两人身边。
弟弟慌忙把脸埋在雪碴中的哥哥翻过来,只见他脸颊苍白得可怕,双唇只剩下坏死的深紫色,身子直绷绷地躺着,跟父亲的状况相差无几。
哥哥这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好像还在背着父亲,但是他的腿业已冻成没有血液的硬条,或许轻轻一敲就会碎成几块。
“把我和爹的东西背上,你一定能活着回去的,”哥哥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像是深不见底,又像是塞满了整个夜空,“她们就交给你了。”
孩子想了想,把怀中的棉袄和兽皮给哥哥裹上,便拉着两人的襟领,使上吃奶的力气把他们一点儿一点儿地拖下去。他不知道路还有多长,他不知道夜还有多长,他不知道生命还有多长,他只知道他们还活着,他还活着。
“年轻人,你应该能猜到结局的。”村庄长老在那盏精致而古老的小茶壶边徘徊不已,仿佛里面在煮着这整个故事,“他们三个人也回不来了。本来想救回两条命,却先赔上了三条命。哪怕多活一个也好,哪怕他妈的多活一个也好!”
年轻的远行者听到这里,有句话在嘴边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不吐不快:“老人家,其实我想问问,既然他们三个人都埋在了雪山里面,那么这个故事又是谁告诉您的呢?”
长老却脸色突变,双眼霎时像鹰钩般锐利,仿佛能够叼出年轻人的魂魄。旅行者浑身一颤,一骨碌下了炕,连连往墙根退去。
“远方的旅行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吗?”长老在狞笑中露出了参差不齐的尖牙,“在这个时节这个地方,难道你不是冲着七叶草来的吗?”
年轻人一个激灵,长老便冷不防一把将他从门口重重地推出去,随即又用力把门砰地关上,那股力道可不像一个老人能使出来的。
脸埋在屋外的旅行者这才清醒过来,一翻身回头瞧这古怪的房子——凄清的月光下,一片无垠的雪海直延伸到雪岭之下,哪里还有什么半间屋子?
高尔科眨眨惺忪的睡眼,不知道他到底把这个故事听进去没有。他一声不吭了半晌,才对着我打了个发臭的哈欠:“臭小子,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把我拉起来就为了讲故事?亏你还是吟游诗人泰罗呢。”
“对,现在你已经欠了我两瓶葡萄酒了。”讲了这么多,我喉咙有些发干,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不再怀疑我不是泰罗了。
“去你的,明天请你喝酒之前,我的鞋底跟你的屁股还有个约会。”高尔科说完便砰地关上了房门,就像那名古怪的村庄长老。
那么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明天,只要等到明天,我的收藏品就要添上两名吟游诗人的鲁特琴了。
格罗尼亚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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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懒汉杜什卡忽然想喝酒了,但他懒得在五层的格子柜下面摸出不小心掉进去的几枚第纳尔,于是他需要借别人的。
& & 恰巧一名来自格罗尼亚的商人路过艾伊科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又恰巧他路过杜什卡的小房子,杜什卡便推开门给了他一个殷勤的鞠躬。就凭这个,杜什卡打心眼里认为格罗尼亚人赏他一百第纳尔也不亏了。
& & “先生,日安,请问您能不能慷慨地借出五个第纳尔,”杜什卡尽量往自己慵懒的眼神里挤进某种热切。“给一名诚实勤劳的农民呢?”
& & 打扮得花里花哨的格罗尼亚商人端起生意人的锐利目光打量了一下懒汉杜什卡和他身后那所平淡无奇的小木屋。
& & “当然,农夫,我很乐意,我相信维吉亚王国的子民都是高尚和守信的,况且这笔小小的钱并不会拖累我的生意。”格罗尼亚商人也尽量往自己虚伪的笑容里挤进某种诚恳,“不过我的条件是双倍奉还,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得从您的家里带走某件东西好做抵押。”
& & 杜什卡抬起眼睛绞尽脑汁了一会儿,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以答应您,大人,十个第纳尔对我来说不算多,不过这个债我需要在您下次路过这个村子的时候才能还上。”
& & 格罗尼亚商人没有迟疑,带着好像过了头的高兴使劲点了点头,开始在自己身上那件花纹跟口袋一样多的阔袍子摸索,最后把手伸进了胸脯上的内袋,略显困难地掏出五枚第纳尔,叮叮当当地放到杜什卡的手里。
& & 当懒汉还在慢慢点清那一只手便能数过来的第纳尔时,商人已经径自走进了他的房子,环视一下以后便顺走了一盏难得还没有生锈的油灯。
& & 杜什卡正要兴冲冲地赶去乡村的小酒馆,已经走出几步的商人却回头叫住了他:“嘿,等等,农民兄弟,我想起一件事,要在我下次拜访之前凑足十个第纳尔可不是容易办的,您现在把债先还上一半不是更好吗?”
& & 杜什卡又抬头牟足了劲想了半晌,终于开了窍,把还没有捂热的第纳尔送回满脸堆笑的商人手里,便更加轻松地往酒馆信步而去。
& & 在路上,懒汉杜什卡又自言自语:天大的怪事,第纳尔没了,油灯没了,酒也没喝上,我却先欠了格罗尼亚人五个第纳尔,好像还很有道理。
注:关键词:格罗尼亚
马尼德唯一提到过的商路出发点就是格罗尼亚这个地方,而他很可能也来自这个地方。雷萨里特是格罗尼亚伯爵的第二个儿子。亚提曼也来自格罗尼亚,所以会和雷萨里特互相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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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汉杜什卡横躺在酒馆里的长凳上,一只手搓揉着那吓人的鼻青脸肿,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小壶水酒。
& & 村庄长老俯身眯起一双不经用的老眼,两个鼻尖快碰到一起了,杜什卡才把他推开。
& & “你这叫什么事儿呢,杜什卡?”长老直起身,还是像三十年前那样威严,但是在这个距离他只能看见一个躺着的身影。
& & 酒馆老板就在后面背着手伸长脖子看热闹,那里已经围起了三层人。他目睹了一切,却只是讪讪地笑着。
& & “老村长,您知道那富人家的儿子吗?”杜什卡有一个本领,无论掺了多少水的酒,他都能把自己灌醉,“就是那个叫朗恩的,我瞧见他了,瞧见他搂着那个从城里来的小姐了。她打扮得……那真叫婊子养的。”
& & 长老点点头,那神气活像日瓦丁的治安官,只是他们俩都没破过多少案子。
& & “然后咱们打起来了,”杜什卡往自己的嘴里甩下最后一滴水,或者说酒,“不对,是他把我揍了。村长啊,您得相信我,我可半根手指也没有还他的,嗯,我连拿肘子挡一下脸都没有。”
& & 村长有点纳闷了:“怎么,他把你按住了吗?”
& & “不不不,”杜什卡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酒嗝,好像刚进肚子的是上好的葡萄酒,“我只是懒得罢了。”
& & 一阵捧腹大笑差点儿把小酒馆的屋顶掀翻了,但长老却不动声色,难道他也有点耳背?
& & “告诉您,老人家,我可觉得自己亏了,”杜什卡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右边脸颊肿得通红,“我已经给自己争口气了,就为了上次他家的狗咬了一口我的腿。”
& & 村长这会儿又俯下身板,竖起一只耳朵,好像是为了听清楚他将要说什么,包括之前那一句。
& & “第一眼瞧见他俩以后,我急忙跑过去,冲着他们的耳朵喊了一句,”杜什卡倒吸一口气,“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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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们都说,南有巴依,北有拉蒙。当然,把后面的拉蒙加上已经是诺德入侵三年后的事情,那会儿,巴依早就洗手不干了。
& & 不过千万别想歪啊,巴依的活计可不是拉蒙干的黑心生意,因为巴依是贩马的,而拉蒙是贩人的。
当然了,单单数贩马人,一手抓住库吉特那广袤的草原和荒漠抖一抖,都能抖出上百号来,要知道,库吉特人打从娘胎里面就开始在马背上了。而让巴依的大名响彻卡拉迪亚大陆的,却是他那手驯马的本事。
& & 想想吧,芮尔典骑兵的猎马有将近一半都要经过巴依的手;芮尔典和维吉亚的领主亲自拉着几车昂贵的礼物找到他,然后才换得一匹心仪的宝驹;连罗多克王国里面难道几位嗜好骑术的领主也隔三差五地领着自己的坐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只为把马儿交给巴依训练几周。
& & 每次放牧回来,和村里的小伙子们在一堆篝火前一坐,巴依的膝盖上翻腾着一个结实的孩子,再嚼起酥香韧劲的风干牛肉,斟出一大袋马奶酒,准备一根铜烟枪,便杀得住那整夜的风寒。这个时候,巴依饶有风味的述说总是不可或缺的。
& & 驯马的技巧中最重要的一项是熬马,这玩意儿其实跟库吉特人另一样看家本领——驯鹰是一脉相承的。巴依咕嘟吞下一大口风干肉。
& & 把刚刚捕获、性子尚烈的野马栓到圆木桩上,嘴巴所到之处的草木通通拔除,连半颗草籽也不留下,甚至一滴水也不让它沾上。这时巴依的眼神便染上了库吉特人的狡黠。除此之外,驯马人还得连续几天几夜地睁眼看着,一旦这家伙打瞌睡了,便马上一鞭子抽下去,势要让这野家伙不能吃、不能喝、更加不能睡,直到它向驯马人屈服。
& & 巴依老爷,那咱怎么知道马儿算是给我们投降了呢?一个扎着粗辫子的库吉特小伙子毕恭毕敬地给巴依满上一大碗马奶酒,一脸无邪的笑容叫人粲然。
& & 眼神。巴依呷了一口酒,又深深吞吐了一口烟,故意卖了个关子。每一个驯马人都得学会读懂每匹马的眼神,否则他将要死于马下。只要野马的眼睛里面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嗨,我也说不准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总之到那会儿它就会乖乖跟着人到任何地方。
& & 巴依猛地敲了敲烟杆。所以我说,熬马这活计其实又是折腾人又是折腾马,你们这些小伙子能干的好么?
& & 另一名留着精悍短发的年轻人双手递上一块削好了的风干肉。可是,巴依老爷,您还没告诉咱们怎样来挑一匹好马呀?
& & 巴依却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吃饱喝足了。听着,挑马除了要考验你的眼光,更加重要的是生就一身好运气。没有运道,即使你能把马的骨头看穿,也只能看上一辈子劣马而已。唉,可惜我看了三十年的马,还没有看见过那样一匹……
& & 他又眯起眼吸进一口烟,再长长地舒出来,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但这更加像圆形的叹息。一匹马,在经过最严格的训练之后,往死里抽它屁股,让它一口气跑出一里,回头瞅瞅,每两个蹄印之间都是五步的距离。
& & 巴依环顾那些在灼灼闪烁的目光,猛然一敲烟枪,把小伙子们吓得不轻。不过,再好的马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除了……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仿佛面前那跃动的篝火。除了奔虹,能够做到九步的距离。
& & 大家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压下去了。什么呀,奔虹不就是传说中那匹由彩虹化成的神驹么,我们都不是喜欢听神话的小孩儿了,巴依老爷您这不是诳咱们吗?
& & 巴依只是哼了一声,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就算我见不到,我的儿子会见到,我的孙子会见到,也许我孙子的孙子会见到吧……
& & 众人一阵哄笑,继而便在浓重的夜色下四散到各自的帐篷了。
& & 过了有些日子,巴依发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马群里面的头马这几天变得蔫了,总是打不起精神,有几分庸马的怠惰神情。由旁人来揣测,马儿闹一闹情绪不是很正常吗?也许这事情发生在其他驯马人手下还不值得大惊小怪,但问题是这事儿竟落在巴依的牧群里。
& & 要知道,巴依手里头的马可都是在卡拉迪亚大陆百里挑一的良驹,要成为这个优秀族群的领袖,速度、力量、斗志甚至身姿都必须力压群雄,统治马群的头马对自己的绝对权力更加一刻不能懈怠,哪里容得下打蔫的时间?
& & 让巴依更加不解的是,马群里也不像发生过什么群起而逐之的权力斗争,没有任何一匹马哪怕损伤丝毫,包括往日的头马,只是它成了被霜打了的茄子。
& & 而拥有鹰眼般锐利的眼神的巴依很快看出来——牧群里多了一匹满身泥污的壮马。它像是穿越过库吉特草原千里的烟尘,被抹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但浑身的肌腱却在尘土的堆贴下更显得健硕,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始终燃烧着躁动而内敛的无匹力量,众多有一人多高的雄马从不敢近它五箭之内的范围,身旁簇拥着的都是最优良的牝马。
& & 多年来业已沉淀下来的激情此刻仿佛被马蹄子尥起来了,这绝对不是一匹普通的野马,它轻而易举地登上库吉特草原上最优秀的牧群的头马宝座,甚至连原先的头马也识趣地知难而退,这该是一匹如何强大的骏马?!
& & 巴依拼命压抑住胸膛内将要喷薄而出的狂喜,沉静地做好一个最粗的套索,径自走到那匹陌生的马跟前,一边悠悠地甩着绳子,一边死死盯住那两颗似乎蕴藏着闪电和火焰的眼珠——巴依的眼神击败过所有他遇到过的野马,无论这通灵性的牲畜性子有多烈,只消半晌时光,还没有不乖乖由巴依牵着鼻子走的。
& & 可是,巴依与这匹陌生的马之间的对峙整整持续了五天五夜,在整个马群里漫长的五天五夜,期间下过雨,刮过风,有一道雷还轰在离这里不远的山头上。在第六个黎明即将到来之际,马的眼珠子还在燃烧,燃烧,他却再也沉不住气了,腾地一跃而起,手中套索稳稳落中马的脖梗,娴熟地往后一扯。这匹外来的马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后蹄一撩便蹬起两人高,硬生生地将死死握住绳子的巴依拉起。巴依见势不好,便松开一只手,顺水推舟地揪住马的鬃毛,一个翻身伏于马背之上。
& & 身为一名驯马人,巴依其实还有另一样绝活,那就是迫不得已时靠马背上的功夫来驯服野马。这下子,任凭马如何腾跃奔驰,他却像马背上的虱子,紧紧地咬在上面,也像沉甸甸的石头,坠得也有五天一动不动的壮马气喘连连。凭着一股牲畜所无法匹敌的阴柔之力,驯马以来最强劲的对手也在巴依的胯下放弃了无用的挣扎,终于停下了似乎永无休止的角力。就在这时,巴依眼前一黑,人终究是经不住岁月的折腾,在胜利的喜悦的冲击下晕倒在过了半辈子的马背上,只是手上依旧紧紧攥住那根绳子……
& & 一阵激凉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把巴依惊醒,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竟躺在离牧群所处的谷地有十里远的浅河中,揉揉发肿的眼睛,天际才刚刚泛起鱼肚白。也就是说,这匹马驮着他一口气便奔出了十里之遥,然后又甩进这河水里救醒了自己!在这场足以成为卡拉迪亚的神话的较量后,它通过了他的考验,他也赢得了它的信任。
& & 巴依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舀起冰凉的河水,笑不拢嘴地泼到新伙伴的身上,然后在马身上使劲摩挲起来。它也似乎很享受这种洗刷,静静地站在活蹦乱跳的驯马人身边,泥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一身异乎寻常的毛色渐渐显现。
& & 只见朝阳的新辉直照在那似红似金的短毛上,竟然反射出一片让人眼花目眩的炫彩,捉摸不定的光晕似是任意涂抹在不属于人间的精美画布上,红橙黄绿青蓝紫,变幻无穷的鬃毛更是在大放异彩。巴依眼巴巴地杵着,直到太阳已经冉冉升起,然后发疯似地在那片似梦似幻的马毛上亲个不停。老天爷,这就是奔虹哪!
& & 一番刷洗下来,这匹神驹业已气度雍容地傲立于天地之间,仿佛天上的神物恰恰落在巴依的身边,不,那正是一件这样的神物。
& & 目力所及的远方,有一阵滚滚烟尘从草原上袅袅升起,巴依心里清楚得很,那正是巡边归来的塞加可汗率领着数百名库吉特的勇士正兼程赶回图尔加。
& & 心底一股少年的轻狂忽而涌起,巴依一翻身便跨上马背,然后伏在它的耳边轻轻私语了几句——其实这才是巴依密不外传的本事,只要懂得马的语言,那何愁没有驾驭它们的办法?微微一笑,奔虹便箭一般射向天际的地平线,那可有数十里的路途哪。
& & 奔虹的速度还是让巴依着实吓了一跳,但有一点却使他会心一笑:在回头估摸它蹄印之间的距离时,巴依发现自己弄错了——那其实是十步,而不是九步。
& & 刚刚回过头来,他便发现塞加可汗的大军已经近在咫尺了。这时,只听见库吉特骑兵们发出阵阵的惊呼和喝彩——天啊,那是彩虹在追逐着我们!
& & 巴依忽然想起,塞加可汗的坐骑是他在前十年间所觅到的最强壮的宝驹,那时候可汗可是斋戒沐浴了整整一周才虔诚地领受这天地的恩赐,当他看见现在自己胯下的神马时,那又会让可汗如何震撼!
& & 巴依又在奔虹那粗壮的脖梗边耳语了几句,它便益发奋起步子,旁近的骑兵行伍已经在高速中显得模糊不清了。
& & 不够快,兄弟,你还可以快点,再快点。他一边催促着,一边轻轻地摩挲它的鬃毛。巴依已经深深迷醉在这加速的快感中,自觉是乘着天神的云朵在天际翱翔,把一切阻滞一切烦恼一切丑陋踏在蹄下,再抛到高速的深渊中去。
& & 奔虹突然低下头,好像使劲地甩了一下,马蹄更是生风般疾起直追,像是要飙向另一个世界。他们轻而易举地从后越过了整支大军,眨眼间便看见了图尔加的城垣,奔虹便渐渐放慢了蹄子。
& & 你很棒,真的,你是世界上最棒的马儿,没有主人配得上你。巴依如痴如醉地在它耳边唠叨着,但倏地被抛到半空中,重重地落到地上。大惊失色的他立即从地上蹿起来,回头一瞅,发现奔虹竟然铲到地上,刮起了长长的一道草痕。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它身下很快渗出一大片殷红,把绿油油的小草染成了瘆人的血色。
& & 巴依心里一沉,一个飞扑便蹲到它的身边,两手慌乱地在它渐渐失去喘息的躯体上抚来摸去,最后竟在奔虹的胸前发现一道大口子——那是它在巴依的驱策下把自己的血管咬开,把动脉里躁动的血气释放出来,将生命当做这最后的冲刺的燃料!
& & 奔虹双瞳中的火焰随着呼吸的衰退而慢慢熄灭,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却依旧在傲视着这片它曾经用速度来君临一切的天下。巴依把自己的胸口捶得咚咚作响,热切而又充满懊恼地摩挲着它那光彩不减的皮毛,仿佛生命中唯一的爱人被自己推进万丈深渊。是的,已经五天五夜伴着自己不吃不喝的奔虹,纵使是天赋异禀的神驹,又奈何只是一副血肉之躯!
& & “啊!——”巴依猛然仰天长号,继而又眼前一黑,倒在了奔虹最后的一点体温之上。
& & 放心,巴依并没有跟着奔虹踏上天国。他自己说来也奇怪,为啥那时候没有跟它一起长眠在速度的快感中呢?他不配,是的,没有谁配得上与奔虹一同死去。这样想着,巴依便释然了,但他从此不再驯马,让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马商垂涎欲滴的价值连城的马群也就此放归到草野。巴依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库吉特族老人,他的名字也随着渐渐拔高的牧草而渐渐湮没在风尘中了。
& & 听说在巴依洗手不干的那一年,拉蒙刚刚开始在禅达做起他的生意?嗨,谁管他呢。
萨哥斯的驿站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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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一度无耻地占据我们的国王宝座和巨额税收的篡国大盗拉格纳,在被流放半年之后,今天首次现身窝车则。窝车则领主已派出三支巡逻队搜捕叛国贼。”
“日,向罗多克宣战、挑起王国内战,使无数平民血流千里的吃人魔王拉格纳,在满怀野心地招募了一队雇佣兵后,向无辜的卢瓦尔村伸出了他的魔爪。三位义愤填膺的领主正以锐不可当的大军围剿反贼。”
“日,不幸的消息是,那三位被打败并俘虏的领主在经过身心的折磨后,遗憾而可耻地降服在那名战争投机分子的麾下。我们英明的勒斯汶国王剥夺了这三名领主的贵族身份和领地,将其家眷押到萨哥斯的监狱。”
“日,敌军业已围困窝车则城五天,该城领主竟在国王的援军即将到来时把窝车则拱手献给拉格纳。一场决定性的会战将在窝车则的海岸展开,战争的天平渐渐倾倒。”
“日,拉格纳将军已经攻下鲁达堡,城堡守军落荒而逃,残兵正在萨哥斯城里集结,勒斯汶带领苟延残喘的军队灰溜溜地回到他的领地。提哈领主明哲保身,宣称提哈及其领地向拉格纳将军效忠。”
“日,在经过半年的颠沛流离和半年的艰苦作战后,拥有超人的毅力和天才的拉格纳国王终于重登属于他的至高无上的诺德国王宝座,一直对国王心存感激的忠实的萨哥斯城在光复后迎来了复国的庆典。”
马尼德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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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尼德有一个故事。但他自己不知道。
那时候,马尼德的商队才第二次从格罗尼亚出发,前往远在卡拉迪亚另一端的拉那。他相信这回能赚来多一支商队的第纳尔。
但故事发生在他途径苏诺的那个白天。第一回的行商让马尼德尝到了甜头,最得意的是手头上那一大包恰好值满一千的第纳尔,整天把玩个不停。
路过苏诺最豪华的酒馆,他心生一计,踏进了那扇过去在流浪乞讨时连抬头望一眼也不敢的店家。
酒馆老板正在愁眉不展地擦拭那纤尘不染的精制杯子,仿佛连一丝裂痕也能抹掉,但他却依然不满意。“哐当!”一袋沉甸甸的第纳尔是最有分量的敲门砖,立马把老板震得作了个揖。
“老板,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房间吗?”马尼德尽可能装作一名腰缠万贯的富商,“我嫌这袋玩意儿太沉,先寄放在你这儿,行吧?”
老板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又按着标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右手同时摆到胸前,正像一名熟练的颔首低眉的仆人。
马尼德便扭过头,径自踏上了酒馆的第二层。
酒馆老板犹豫了一下子——就像苍蝇在起飞前还得扑棱一下翅膀——便提起那袋让他垂涎欲滴的钱币,飞也似地奔到屠夫处。
在那间豢养着苍蝇和蛆虫的木棚里,屠夫正百无聊赖地驱赶着同样无精打采的昆虫。酒馆老板二话不说,将一大袋第纳尔砸到屠夫的肉案上,把酒馆欠了三个月的熟肉和生肉的债还上了,恰好一千第纳尔。
欢天喜地的屠夫赶紧把沉重的钱袋紧紧一搂,便飞也似地奔到富农的农场。
富农正在喂饲那些个鸡鸭鹅猪牛羊,那一点点一点点挤出来的少得可怜的口粮,怕是别人看见了都替他的畜牲着急。屠夫一下子撞进来,把他欠了半年的活猪债还上了,恰好一千第纳尔。
富农眼珠骨碌一转,抱起这个钱袋,扔下那个粮袋,屁颠屁颠地跑到卖饲料的商人家。
商人正在干他那不可告人的勾当——往饲料里掺沙子,见富农笑逐颜开地闯进来,便手忙脚乱把整包沙子都倒进了牲畜的饲料里。富农把那装满叮叮当当的第纳尔的口袋塞进商人怀里,把他欠了三十袋的饲料债还上了,恰好一千第纳尔。
商人愣怔了一会儿,瞅着富农跑远了,这才急匆匆赶到酒馆旁的妓女处。
妓女正在往自己的腋下大喷那一瓶刚从萨兰德商队买来的香水,商人悄悄在她的后面一把抱住,将本属于马尼德的钱袋压到她的胸前,还不忘偷去这风骚女子的一个吻,把他欠了一年的风流债还上了,恰好一千第纳尔。
妓女也不等商人离开,提起裙裾便转到隔壁的酒馆里,拿着业已辗转一圈的钱袋砸到正在吹着口哨擦杯子的酒馆老板跟前,把她从来没给过的房钱还上了,恰好一千第纳尔。
妓女前脚刚走,马尼德后脚便从酒馆二楼下来了,自鸣得意地看着钱袋还乖乖地躺在吧台上。走近一瞅,马尼德却发现钱袋上沾上了淡淡的血腥味、零碎的谷壳、粗糙的泥沙还有刺鼻的脂粉味儿。
他狐疑地盯了老板一眼,自顾自打开钱袋检查,最后满意地确认里头的宝贝没有任何损失,又彬彬有礼地告诉酒馆老板:“抱歉,您这里没有让我满意的房间,恕不下榻。”
言毕,马尼德便一手抄起他的第纳尔,昂首阔步地回到苏诺的街道上。
过了半晌,酒馆老板这才心慌起来,手陡地一震,一只玻璃杯应声摔个粉身碎骨:“那我的一千第纳尔呢?”
马尼德有一个故事,但他自己不知道。
父辈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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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来自冬神口中的寒风正吹得紧,把叶子掉光了的枝丫又一阵徒劳地摇晃。风在摩擦瘦削伛偻的枯枝时的声音,像极了妖怪的谵语,让小雷诺抓紧了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的父亲的手臂。
“爸爸,给我讲个故事吧,”小雷诺平躺在经过最精心的挑拣、用最好的软茅草做的草席上——当然,那是他的父亲亲手做的,他那未受污染的双瞳若有所思地盯住摇曳不定的烛火,“嗯,讲个关于巨人的吧。”
“那好吧。”父亲轻轻挣开小雷诺,用他拿过斧头、长枪和屠刀的粗糙的大手温存地抚过他的额头,“曾经有一个男孩,他很喜欢河边的水车、磨坊的风车和农田里的抽水机,于是他在大学里努力地学习他最热衷的机械学,后来却成为了一名建造和改良攻城车、投石机和巨弩的工程师。”
“这跟巨人有什么关系?”小雷诺没有瞅他的爸爸,依旧眨巴着眼睛盯着烛光。
“他呀,本来可以成为造福大家的科学巨人,但是却选择了成为一名掳掠性命的刽子手。”爸爸带着笑意,眯起眼低头看着小雷诺,“这不是关于巨人的故事么?”
“没意思。”小雷诺不满意地嘟了一下嘴,似乎不听一个故事就不肯睡觉,“爸爸,要不,再讲个关于国王的?”
“那听着,”爸爸话音刚落,小雷诺又眨巴一下眼睛,仿佛是抖擞精神,“在罗多克的崇山峻岭之间,曾经有一名叫万帕的强盗头子,他领着一伙数十人的强盗团,一边拦路打劫商队,一边逃避军队的追击。在攒够了武器和粮食以后,万帕决定截击追捕他的罗多克军队。这一回他成功地击溃了猝不及防的来敌,更加凭着掠夺回来的家伙发了一笔大财。然后……”
“然后呢?”小雷诺用一只手支起身子,被父亲卖的关子吊起了胃口。
“然后哪,在一个月之后,万帕乔装打扮潜入了维鲁加城,想要扩充他的强盗队伍。然而,那支被他打败的军队中活着逃回城里的士兵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插翅难飞的万帕只有束手就擒。在第二天的清晨,他便被吊死在维鲁加城门,手下的一伙强盗便作鸟兽散了。”
“这跟国王又有什么关系?”小雷诺此时已经重又躺下来,继而把脸撇到一边。
“这个万帕有能力带领数十人的强盗,那么就会有能力带领上百人的队伍,接着就有可能成为带领成千上万的士兵的国王,”爸爸的微笑在烁烁不定的烛光里显得意味深长。
“换句话说,等到他有足够的势力,国王就会把万帕招到自己的麾下,让这个从前杀人越货的强盗成为一名贵族领主;而他一旦成为一名领主,人哪,总是有野心的,又有哪个手握兵权的强者不想登上权力的巅峰呢?
“你说,这个故事怎么跟国王没关系?”
“没意思透了。”小雷诺心不在焉地捏一捏父亲的手指,“我要听骑士的故事。”
“呵呵,”父亲闻言便咧嘴笑了,“曾经有那么一名斯瓦迪亚骑士,在一场战役中从库吉特骑射手的箭雨中拯救了受困的哈劳斯国王。回到帕拉汶,国王要册封骑士为拥有封邑的领主,但代价是他必须维持一支常备军并且随时听命于国王。骑士委婉地恳请国王收回成命,只求回到他的家乡,当一个与世无争的农夫。”
小雷诺没有说话,一双铅坠似的眼皮早已悄悄合上,呼吸均匀而柔和。
“后来呀,他和一个乡下的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父亲仍旧在自言自语,“他的名字就叫雷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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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别紧张,咱们来打个赌,瞧见那个正在爬梯子上来的斯瓦迪亚步兵了吗?看看谁的弩箭先射中他吧!”
“兄弟,当兵没多久就碰上这样的仗,咱们真是点背得可以!来,不就是两百个斯瓦迪亚人吗?来,咱俩打个赌,看看谁能在最后活下来!”
“兄弟,看见没有,乌克斯豪尔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嘿嘿,咱们再来打个赌,瞧瞧是你手下的三十个罗多克弩手先把所有的斯瓦迪亚弩手干掉,还是我手下的五十个罗多克长矛兵先攻下这道城墙!”
“兄弟,哈劳斯这个老不死已经被赶出帕拉汶了,葛瑞福斯国王正在拿元帅的位子和一大把第纳尔悬赏他的人头呐!怎么?再来打个赌?好啊,谁先抓到那个老匹夫,另外一个就给他当一天马夫!”
“兄弟,大事不好了!葛瑞福斯国王的军队被伏击,国王已经阵亡了!什么?这不是能够打赌的事情,这是国王的信使传达的消息。快,赶在其他领主之前回到维鲁加!”
“兄弟,不,国王的宝座永远只能够属于一个人。呵,是的,我爱跟我的兄弟打赌,但这次我要赌上我的性命,我敢相信我没有押错,这也是我吞下毒药的原因。来吧,抓紧罗多克国王的权杖,卡拉迪亚大陆总有一天会得到属于罗多克的和平!现在,请你作为我的兄弟,帮我合上我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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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你瞥见了他,那是十年后,你又一次默念这一句在与他分别时的呢喃。
这一瞥,你发现他的须根刮得发青,时光在不经意间刻蚀于他轻蹙严谨的眉头,一头爽朗悍直的短发依旧,但发根处已失去了金黄的光泽,似乎发丝已不能再从那颗方正的脑袋汲取青春的力量。
他却注视着你。一个男人又如何能忘怀自己昔日的情人呢?只是他应该早已遗失年轻时的热血和冲动,认出了你,又驻足不前。
你只给自己一个谁也无法察觉的苦笑,自己又何尝年少依旧?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走到哪里没有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没有被人当面白眼过?罢了。
你把这条鲢鱼的一边鱼鳞刮光,一双被伐木斧、屠宰刀和搓衣板打磨得砂纸般粗糙的手将鲜血淋漓的刀子放下,又慢条斯理地把鲢鱼翻了个个。
而你心知肚明,他已永远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他,永远不再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他。那时候他是住在隔壁木屋的情郎,如今是住在森严堡垒的领主;那时候你可以与他耳鬓厮磨无话不谈,如今你只能默然垂泪徒然祈祷。
但你怨不得他,难道你能够把一个决意要参军的男人捆在自己的身边吗?尤其是当时正逢罗多克人大举进攻,即使国王或者领主不来抽壮丁,每一个有血性的斯瓦迪亚人都无法按捺住争先赴战的愤慨。
是的,你的男人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你只记得你曾拥有一名有血性的斯瓦迪亚男人,而淡忘了伫立面前的斯瓦迪亚领主。早已勾勒出皱纹的双唇轻轻上挑,荡起你心中仅存的一丝温存。
你发现,他已然注意到那个十岁的男孩儿,那个在你身边蹦蹦跳跳的男孩儿,那个被告知父亲已经去世的男孩儿。高贵的领主许是依稀辨认出这个孩子与自己相像的轮廓,宽阔的脸膛,高耸的鼻梁。他一向傲视苍穹、铁打钢铸般的眼神此刻变得迷离茫然,坚定铿锵的脚步在迷乱中踉跄起来,一步步,一步步走向你所在的宰鱼摊。
脑袋里嗡一声闷响,决不能让他踏足你的生活,否则将会毁掉他,毁掉你,再毁掉你们的孩子。你对他的一切都了然于胸,他早已与一位斯瓦迪亚贵族的漂亮女儿结为连理,无关爱情,但看似皆大欢喜。
你当机立断,一颗平日对自己的情人和自己的孩子万分包容的心,这时却斩钉截铁般坚硬。
你站起转身,朝着一名陌生渔夫的肩膀,亲昵随意又看似习以为常地大力一拍,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呼喝道:“你是怎么当人家爹的!孩子饿了,还不给他弄点吃的来?”
你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他的惊疑、困窘与失落,只待他怅然地扭头离去,你便对着那名惶惑不解的顾主连连鞠躬:“先生,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给您免费宰这些鱼吧。对不起,对不起……”
渔夫只白了你一眼:“哼,你给我这个便宜父亲,我还当不起呢!谁敢认你的小杂种当儿子?笑话!”
你没敢再反驳只言片语,眼眶里只涵养着一汪不知道是为了谁的泪水,就跟默然离去的他一般,当然,这一点你是无法了解的。
当离去的叶子与树重逢的时候,树不会再认得叶子的模样,他只知道叶子现在的名字,叫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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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法官大人,鉴于众证人及其证词证据确凿,被告人老穆伦的确擅闯了我的当事人——埃克多子爵的私人宅地,我在此根据斯瓦迪亚王国法典提出,应判其有期徒刑六个月。”神采飞扬的伦伯纳律师一边抑扬顿挫地陈词,一边向端坐席上的大法官优雅地作了一个揖。
& & 的确,这位法律界的年轻新贵有资格如此自信,几个月来打了几桩全国甚至是全大陆都闻名的大案子,这回的对手又是过去十年间赫赫有名的前王家律师,但这一桩官司最重要的是——只想息事宁人的老兵穆伦,已经被“照顾”过的目击证人,和有钱有势的原告埃克多子爵。
& & 老穆伦明白,这次的是非正是他年轻时的情敌和死对头埃克多设下的局,无意中路过他的宅邸门前,不明不白便被埃克多家的仆人揪住,又糊里糊涂地被送上法庭。老穆伦更加明白,在这场非败不可的官司里,吃亏的除了自己,还将为老朋友塞伊拉律师的律师生涯划上绝无仅有的败绩。
& & “被告,辩护律师,你们对此有异议吗?”法官身子前倾,一副金边镶嵌的精细眼镜背后是嘲弄却又同情的目光。
& & “没有,尊敬的阁下,”塞伊拉唇上的胡髭微微发抖着,不知底细的旁人或许会以为这是缺乏底气的表现,“但是,根据证词,穆伦只是‘一只脚踏进了子爵的草坪,连草的踩弯了’,而他的一条腿并不等于他的整个人,因此并不能把他整个人送进监狱。”
& & “对,我同意被告律师的观点,不能因为他的一条腿就认为他整个人犯了罪,”伦伯纳律师的自信有增无减,看着法官为难的表情开怀地大笑几声,似乎一切仍在他的预料之中,“因此,我建议,判被告的一条腿有期徒刑六个月,被告是否随他的这条腿一起入狱,可以自行决定。”
& & “谢谢,我们接受这个判决。”塞伊拉律师面不改色,礼节性地朝法官与对方律师鞠躬,而伦伯纳正为自己的机智与雄辩感叹不已,轮廓优美的脸上绽开了胜利的笑容。
& & 但是,他那灿烂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只见塞伊拉慢慢地帮老穆伦脱下一只鞋子,慢慢地帮他帮一只假木腿卸下来,又慢慢地走到法庭中央把义肢搁在神圣的宣誓台上。两颗头发斑白的脑袋互相搀扶着往大门走去。
& & 在即将踏出法庭时,塞伊拉回头盯着伯伦纳那双湛蓝的眼镜道:“年轻的先生,请您意识到,被判有期徒刑的,是属于斯瓦迪亚王国的一条腿。”
& & 同样看呆了的法官这时才想起落下法槌。砰的一声,伯伦纳律师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判了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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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看,”孩子那双明眸仿佛藏着一个宇宙,“这次我只用了三天就把它复原了!”
“多聪明的孩子啊!”我接过那个依旧色彩斑斓的方块。
那个时刻,我还是无法想象怎么给无辜的孩子解释,色盲是怎么一回事。
文/骑砍中文站tl10
& && &萨哥斯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三十年前,那个被称为“神之触”的怪盗从老国王伊斯特瑞奇的私人寝室中偷取了一样极为名贵的宝物——当然,那个时候萨哥斯还是斯瓦迪亚王国的首都——而老国王至死也未透露被盗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人们肯定那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
& && &三十年后,在当今的斯瓦迪亚王都帕拉汶中,一条最普通的小街,一户最普通的人家,今天却发生着最不普通的事情。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虽然是一名锁匠,但是整个帕拉汶的居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双手干不干净,因为他在三十年的锁匠生涯中,凭着仗义疏财和勤勤恳恳的好名声赢得了人们发自心底的尊重;又因为总有那么几个他“开不了的锁”,所以更加没有人会怀疑——他曾是一夜间在卡拉迪亚销声匿迹的怪盗。有时候他又自叹身世,明明自己早就金盆洗手了,为什么命运在留给自己一个不中用的儿子后,又夺走了他善良的妻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 && &现在,无论他的手法有多么高明,都无法从命运手中偷回自己的性命。一场恶疾缠身后,弥留之际的锁匠把独生子唤到自己的病榻前,变戏法似地从嘎嘎发响的床板下摸出一方精致的精钢盒子,塞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手中。两眼发光的青年很快便愁眉不展了,因为他已经留意到这只精雕细刻的盒子上还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锁。
& && & 连年战乱让人们懒得顾虑生死以外的琐事,而这个好吃懒做的年轻人总是抱着及时行乐的厌世观,不肯继承父亲的手艺。无可奈何的锁匠只好用这一着来逼迫儿子操起自己的行当,把最值钱的家当都寄托到这只盒子上。
& && &在父亲的葬礼上,心不在焉的年轻人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把锁打开,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宝物,连牧师嘱咐他为父亲洒上第一把墓土的叮咛也好像充耳不闻。目睹此情此景,在场的帕拉汶人都暗自为尊敬的锁匠深深惋惜。
& && &五天后,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的青年终于放弃了把锁打开的尝试,不仅因为他终于为没有学习老父的手艺而悔恨,而且家里所有的干粮和第纳尔都已经花光,再得不到父亲的遗产,他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与此同时,被懒惰和愚蠢所蒙蔽的年轻人又不肯向平日就瞧不起自己的街坊邻里求救,心里只做着靠父亲的遗物发家致富的白日梦。
& && &终于,他拿起了铁锤,狠下心来往那把看似对他张牙舞爪的顽固的锁死死地砸去。一下,两下,三下!这把可恶的锁终于应声而断,飞出了几步远。他呆滞地盯着这该死的玩意儿,脑海里翻滚着父亲对自己的刁难与邻居们的嘲笑,继而又挥起铁锤把锁鞭尸,直到它碎成一堆渣滓。
& && &出了一口恶气的年轻人扔下锤子,发疯似地掀开盒子——一片空白,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红了眼的他抓起纸条,狰狞地把其中短短的内容扫视了几遍,顿时又是一片空白:“孩子,恭喜你,将你解开的这把锁呈给哈劳斯国王吧,他赏给你的第纳尔会让你一生无忧的。”
& && &又是五天后,心生疑虑的邻居们请来另一位锁匠打开了老锁匠的家,只见年轻人已经发青的尸体孤零零地悬在房梁上,身下是一堆再也砌不起来的碎片。
乌克斯豪尔的桥
文/骑砍中文站tl10
那是乌克斯豪尔的桥。桥像死一样躺着。躺着的桥下河水殷红,像哭过一样。
“爸爸,今天有吃的了吗?”男孩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无神的瞳孔却散发着诡异的渴望。
“当然,“父亲像老日子一样,亲昵地刮了一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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