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性都花花世界界二他们是怎么调的程序难度的?

第三方登录:平凡的世界(续)1& &&惠英嫂一把将少平的旅行包抢了过去,少平不干了:“嫂子,我力气比你大,你抢我包干嘛啊?”& &&明明拉过少平的手:“少平叔,我已经好久没有骑角马了。”&&&&少平不得不放弃和惠英嫂的旅行包争夺战,双手举起明明,明明稳稳当当地骑在了少平的脖子上。“走喽!回家喽!”明明骑着少平的角马,甭提有多开心了。&&&&一桌子的菜丰盛而不奢侈,少平过年回老家双水村,惠英嫂母子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的。但惠英还是准备了充足的年货,她知道一过了大年初五,少平兄弟就会赶到大牙湾煤矿的。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少平对她母子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只有在少平衣服脏了的时候帮洗洗,隔三差五地让明明去把少平喊过来吃顿饭。&&&&而其实,一切又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吃饭又似乎不仅仅是吃饭,少平来吃饭,惠英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心,走路的脚步也会变得轻快,明明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一种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明明对少平叔的依恋已经达到 非常深的程度,一天见不到少平叔就想得紧,闷闷不乐。少平叔一来,他就缠着少平叔问这问那,让少平叔给他讲故事。&&&&“少平叔,我告诉你一件事。”明明边吃边和少平叔聊开了,这成了他们三个人餐桌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啥事?小小年纪,不许装神秘。”少平摸了摸明明的头。&&&&“少平叔,我们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大牙湾煤矿上的孩子。有一个同学的爸爸不是亲爸爸,他自己的爸爸和我爸爸一样,下井时发生事故死了。”餐桌的空气一下凝重了起来,少平似乎听见了惠英嫂微微掀动的鼻息,但他没有阻止明明继续说下去。&&&&明明没有觉察到空气的变化,接着说下去:“他现在的爸爸对他不好,经常打他,还经常不让他吃饱肚子,说是等上到小学毕业就不让他上学了。”&&&&“明明,你想啥呢?”少平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淤积在心里。煤矿工人是一种多么辛苦的劳动者啊,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一半时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一不小心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取生活的温饱和尊严。生活中又有多少这样的劳动者啊!&&&&“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少平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明明的话打断了少平的思绪。&&&&“说,我的好明明,少平叔答应你。”&&&&“我要你做我的爸爸!”明明两只闪亮的眼睛盯着少平,期待着这个他心中的爸爸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少平一下蒙了,他似乎没有听清楚明明的话,停顿了好一会没有回答。然后,把明明抱起来,凑近明明的耳朵,轻轻地说:“我答应你,做你的好爸爸。”&&&&“我有爸爸喽!我有爸爸喽!”明明高兴地叫了起来。&&&&现在,轮到少平和惠英嫂尴尬起来,明明的叫声可能会被过路的人听见,那会惹得别人多少的议论啊。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年轻的后生,做了上小学的孩子的爸爸。 那这个后生不是要和风韵犹存的寡妇结婚了么?&&&“别乱叫!”这尴尬只能有惠英嫂来阻止了,她打开门看了看,还好,没有人经过,也或许有人经过,现在走过去了。&&&&总之,这是个崭新的命题,它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三个人 的心湖,荡起了大小不等的波纹。22&&&&从惠英家吃饭出来,少平的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晓霞意外离去,少平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感情的事变得恍惚虚幻和遥远起来。少平不知道余下的生命里还会爱上谁,他觉得再也爱不上谁了。可是今天,他感到了一点变化,他不是因为惠英的美丽而有了这一点变化,惠英比自己大五岁,生过了孩子,平时又不注意保养,使得看起来的年龄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只是因为瘦弱身材还算苗条,要不然就成大妈了。& &&少平抚摸着右脸颊上蚯蚓般的疤痕,这疤痕一部分影响了少平的容貌,使得少平少了一些稚嫩,多了一份刚毅。这疤痕让少平更像一个男子汉了。&&&&少平对于女人的美丽的判断和同龄人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他不在意妩媚窈窕如花似玉。因为再妩媚窈窕如花似玉,又谁能比得过他亲爱的晓霞呢?晓霞走了,他的爱情也随之一同埋葬在了古塔树下。&&&&我爱惠英嫂吗?我怎么能爱惠英嫂呢?我怎么会爱上惠英嫂呢?惠英嫂是我的师傅王班长的妻子啊!&&&&可是,王班长走了,丢下了孤儿寡母两个人。生活的路还很长很长,远远的望不到尽头。没有王班长,他们母子两个如何生活?惠英如何将聪明懂事的明明拉扯成人?&&&&为什么我答应了明明做他的好爸爸?爸爸是什么意思?&&&&忽而又想到晓霞。亲爱的晓霞,你去了哪儿?另一个世界是否和这个世界一样的平凡,是否也一样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生活的湖水是否也如此一般时常被打破平静?&&&&离开工还有两天,少平决定到古塔树下去看看晓霞。说走就走。&&&&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枯黄的草叶上,落在千年不倒的古塔上,更落在那棵见证约会的古树上,还落在晓霞荒凉的坟头低矮的石碑上。&&&&少平用手拂石碑上的雪,让石碑完全显露出来:爱女田晓霞之墓。少平突然觉得万分的自责:这石碑应该让我来立啊,晓霞是我的未婚妻啊。可是,我现在答应做一个孩子的爸爸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晓霞不是永远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古塔树下了么?谁来陪伴他永远的安眠呢?&&&&少平苦恼极了,他取出纸钱,点着了,灰色的蝴蝶飞了起来。少平带了一大捆的纸,他一张一张地点。在熊熊的火光中,他要和田晓霞商量一件事。他想听听田晓霞的意见:他能不能做明明的爸爸?&&&&他幻想着晓霞从哪里走出来,双手插在裤袋里,立在他的面前,扬起脸,左右摇肩,一笑又一笑,直到把他的头皮笑麻了,把他的神经笑莫名其妙了。爱情的表现是多种多样的,少平觉得这就是最浪漫的爱情。&&&&纸钱都烧没了,虽然一张一张地烧,烧完了的时候,晓霞也没有来。少平有些失望,定定地站着,眼里噙着泪水,他再次跪下去,俯在晓霞的碑上,亲吻。&&&&“晓霞,你回答我!”&&&&没有回答。3“少平……”惠英嫂欲言又止。“嫂子,你有啥事啊?”少平低头帮明明做一把木头手枪,没有抬头。“嗯,明明这孩子就是会开玩笑,他……”惠英嫂又说不下去了。“我觉得明明懂事着呢,我特别喜欢他。他最近惹你生气了吗?”“没有,我说的是前天……”“前天?”少平知道惠英嫂指的是啥事,从听到惠英嫂说第一个词开始就知道。但他又怎么能够点破呢?他的晓霞还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解开这个命题。对话出现了一段停顿,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有少平削木头的声音。少平猛抬起头,他看见惠英嫂转过了身子,一瞥之下,他看见了惠英嫂眼睛里亮亮的。他觉得让一个女人说出来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他应该拿出一点男子汉的勇气来。“嫂子,你是说明明让我做他爸爸的事吧?”“少平,你不能做明明的爸爸。”“为什么不能?我很爱明明的,我会对他好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可是你要谈恋爱结婚的啊,你做了明明的爸爸还怎么恋爱结婚?”谈话又陷入了僵局,似乎有一重巨大的障碍横亘在少平和惠英的面前,无法跨越。所以,他们避免直面问题,而是迂回。“少平叔,你可回来了。这两天你去了哪儿,我找了你好几次,其他叔叔都说不知道。”明明在外面溜了一圈小黑子回来了。“我去看晓霞阿姨了。来来来,过来,看叔叔给你做的手枪。”明明拿起木头枪,“砰砰砰”打开了。“少平叔,晓霞阿姨是上次来过咱煤矿的那位么?她长得好漂亮啊,她是不是会和你结婚啊?如果你和她结婚了,你还做我的爸爸吗?”“明明,你咋老想着让叔叔做你爸爸呢?少平叔会找个漂亮的阿姨结婚,也会生个孩子的。他做了你爸爸,还怎么和漂亮的阿姨结婚呢?快别瞎说了。”惠英嫂见明明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急忙过来制止。“明明,叔叔的晓霞阿姨牺牲了,在去年的洪水中牺牲了。”少平差一点哽咽,连忙忍住,“叔叔这次做的枪小了点,下次给你做个又大又长的。”“少平叔,什么是牺牲?牺牲就是死了吗?”11岁的明明应该已经懂得牺牲的意思,但他要再次确认一下少平叔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是的,叔叔的晓霞阿姨和你的爸爸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永远不会回来了,叔叔可以永远做你的爸爸,永远不离开你们了。”“少平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吗?可是,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和我们在一起呢?”明明这一次是要追问到底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少平叔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他必须把这件事确证好了。在他看来,这似乎成了他的头等重要的事情,他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明明,是真的,我和你们永远在一起。叔叔从来不说谎。”“可是你以后结婚了呢?”少平突然感到无法接下去向明明解释了,他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他心中所有的意思。他只能避重就轻。“叔叔不找漂亮阿姨结婚,就陪明明。”明明终于要到了他需要的答案,开心的笑了。他战胜了所有的漂亮的阿姨,俘获了他的少平叔的芳心。他怎么能够不开心呢?他一把搂着他的少平叔亲了起来。明明不知道,他要的这个答案留给他的少平叔和惠英妈的是怎样一个难解的题目。要解这个题目,需要冲破多少艰难险阻? 他不懂得,也不可能懂得。4今天,是王世才4周年的忌日。惠英、少平和明明整整折了两大筐的纸元宝。一大早,惠英就开始忙祭菜。太阳推开云雾,散出它的万道霞光时,三个人便动身出发。王世才葬在大牙湾煤矿的后山。山上的林木并不茂盛,到处裸露出碎石和黄土。树木最多的是掩埋大牙湾人的那座地势稍缓的小山头的南坡。王世才已经安静地躺在那下面整整四年了。时间会冲淡许多东西,可是,每次少平走到这个地方,心里都无限的感慨:生命是如此脆弱,生命又如此生生不息。他甚至想,自己会不会某一天突然离去,也葬在这个山坡上。但他是不愿葬在这个地方的,不是嫌弃这里不是风水宝地。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撇下晓霞,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眠于古塔树下,他应该在另一个世界里时时刻刻陪伴他亲爱的晓霞。少平放慢了脚步,让惠英和明明在前面走,如此,他可以在后面欣赏这母子俩的背影。如果,他和惠英母子就这样相依相伴倒也不错,他已经不奢望什么爱情,他的年龄也过了爱情的年龄,30岁,不能再算是一个毛头小伙了。在这个年纪成家已经是迟到了。上一次回家,爸又在为少平张罗着娶媳妇,少平一听,头就大了。现在的他似乎对于谈婚论嫁成家立业过敏起来,不管爸爸怎么说,他根本就不和人家见面,拒绝参加任何的相亲活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空隙能够安放别的女人。少平现在害怕回到双水村,更怕和爸爸对话。爸爸的身体还是很硬朗,可是,爸爸65岁的人了。少平的婚事,成了爸心中解不开的疙瘩,爸只要有机会碰到少平,绝对避免不了唠嗑这件事。所以,少平既想回双水村看看一大家的人,又心有余悸,想想爸又要唠嗑,心里不觉感到害怕,也许还有内疚。按理说,少平并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可是在目前这个境况下,他却分明感到了自己的矛盾和犹疑。自从半年前他对明明作出了做他爸爸的承诺,他们三个人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有好几次,惠英似乎想有什么话要说,可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觉到了王世才的坟前,少平帮明明点燃了纸元宝,明明跪着一把一把地将纸元宝投进火中。惠英和少平站在那里,等明明将纸元宝烧完。在火光熊熊中,少平突然找到了答案,他在心底暗暗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和明明一样,在王世才的坟前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响头。从山上回到家,明明去找班上的同学一起做作业去了。“少平,我们好好谈个事。”“嫂子,你有啥事你就说吧?”“你该找个媳妇了。”“嫂子,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老实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好了。”“少平你咋还瞒着嫂子呢?咱们不是一家人么?告诉我,是哪个姑娘,有空带到矿上来给嫂子帮你参谋参谋。”“惠英,我们结婚吧?”少平决定不再兜圈子,他直接抛出了这个爆炸性的话题。惠英的脸刷的一下煞白,她显然没有料到少平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泪水一下子哗啦啦顺着脸颊肆意横流。“惠英,我们结婚吧!”惠英的泪流个不停,她顾不得回答少平的问题。少平和惠英正在商议怎么样操办他们自己的婚事。很显然,惠英答应和少平结婚了。惠英是如何突破心理上的束缚和障碍的呢?那一天,当少平脱口说出要和她结婚,她的脑子突然间一片空白,又突然间五味杂陈、翻江倒海,巨大的欢喜夹杂着更加巨大的悲痛向她挤压过来,禁不住泪如雨下。她的眼前浮现出王世才倒在血泊中的情形,她趴在王世才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她想到了这个大她岁的男人对她的种种好处,虽然他没有带给她多么富裕的生活,可是他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甚至是女儿一样的疼爱。和他共同生活的年,他从来没有对他大声嚷过。他是一个煤矿工人,他有着煤矿工人共同具有的粗野,可是他对她却是细腻极了柔情极了。他三十二岁上才娶了惠英,他把他积蓄了三十多年的爱都给了惠英。惠英是小树,他就是那大山。惠英不可控制地大声地抽泣,她不能和少平结婚,她不能对不起死去的王世才。若不是因为明明,她愿意和他一起去死。她怎么能在王世才走了四年后再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况且这个男人他一直是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的看待的,他那么茁壮朝气不屈,又富有才气。他一定会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而她呢,大少平岁,只上过两年小学,大字识不了几个。她和少平结婚,这是绝对不能的事情,既对不起王世才,又影响少平的发展。惠英把这些原原本本地对少平说了出来,她相信少平一定会理解她的难处,放弃和她结婚的想法。少平给惠英打了个热手巾,让惠英擦去脸上的泪水。等惠英心情平复了一点,少平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嫂子,你想的也正是我想的。春节的时候,当明明要我做他爸爸的时候,我虽然答应了,但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我去古塔树下问了晓霞,晓霞没有回答我。但今天,我在师傅坟前,我获得了答案。我和你都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在生活,我们都是在代替离开这个世界的亲爱的人在活着,所以我们必须坚强地活着,而且要双倍幸福地活着。晓霞是那么爱我,师傅是那么爱你,晓霞一定希望我幸福地活着,师傅一定希望你幸福的活着。为了爱我们的人,我们应该一起生活。我相信,晓霞和师傅一定会保佑我们幸福的。” 少平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惠英的心里,她再也无法拒绝少平。可是她的心里又太苦了,刚刚擦去的泪水又滂沱而下。少平走了过来,一把将惠英搂在怀里,惠英像风中的叶子一样瑟瑟抖个不停。亲爱的人啊,生活的航船又要起锚了,未来虽然变幻莫测,可是,经过了苦难的两颗心怎么可能畏惧迎面而来的任何困难呢?幸福靠双手来创造,我们不仅为自己的创造幸福,我们还代替在另一个世界亲爱的人创造幸福。我们要创造双倍的幸福,三倍的幸福,我们要有多幸福就要有多幸福。等着吧,我们不会辜负这个沸腾的时代,我们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小屋。远处传来明明回家追赶小黑子的“咚咚”脚步声和小黑子脖子6少平写了一封信给爸和哥哥,让少安务必找个时间带爸到大牙湾煤矿走一遭,理由嘛,很简单,少安和爸还没有来过少平的这个工作单位,来玩一次也是应该的。另外,附了一张纸,那是单独给少安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请一定尽快带爸来一趟。至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少平在信里没有说。少安接到信,也猜不完全是有啥特别重要的事情,但他是个聪明人,想了一想,也就猜出个十之八九。于是,把来信读给爸听了,紧接着便催着爸马上准备动身。孙玉厚对他的这个娃儿是再了解不过了,自从晓霞意外去世,这么些年,每次少平回来,他总要和少平唠叨婚事。少平总是说不忙,他自己会考虑。也托人提过一个女娃娃,可少平愣是连见也不见。少平几年了还是走不出晓霞的影子,这孙玉厚老爹的心里啊是既痛惜又着急。少平在大牙湾,这几年煤的开采量是越来越大,轮流下井,难得能有个空闲,所以,少平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倒是一直将他的工资的大半一如既往地寄回去给爸保管,虽然爸现在根本就用不着他的钱,但不断地有钱从大牙湾寄到爸的手里,爸和少平都觉得心里踏实。自从去年春上秀莲走了后,这少安索性将爸和奶奶接到了他的新窑洞里。一大家子在一块儿,既便于照顾越来越行动不便的奶奶,也是怕60出头的爸有个三长两短的,同时也能避免秀莲离去后窑洞里突然显出的冷清,再一个又能让虎子和燕子和两个老人相伴,免了少安埋头窑厂的后顾之忧。玉厚老爹和少安两个已经针对少平的婚事做过几个讨论,他们最后决定,少平的婚事由少平自己做主,如果需要他们帮忙的,他们一定积极配合。虽然爸和少安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但不管是爸还是少安哥,心里都对少平的婚事着急着呢。玉厚老爹本来并没有准备马上去大牙湾煤矿看少平,禁不住少安再三怂恿。第二天,他们就踏上了去大牙湾煤矿的长途汽车。需要交代一下的是,长途汽车不能直达煤矿,还要转一次车。但是人们通常会省略掉无关紧要的专车,而直接说那辆长途汽车是去大牙湾煤矿的。爸和少安哥来到煤矿的时候,少平正在下井。少平宿舍的人告诉他俩,再有几个小时,少平就会上来。他一上来就会去惠英嫂子家,而不会先回宿舍,要等少平最好到惠英家去等。惠英嫂子?这个名字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闯进了两个人的脑子里。没法子,既然在宿舍等不着少平,那就去惠英家等吧。一个年轻的旷工看出了他俩的心思,主动将他俩带到了惠英家门口。他俩站在惠英家门口,踌躇起来,不知道这个门敲还是不敲,敲了门又怎么样自我介绍呢?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远远地寻了几块砖头,坐在巷道里,抽起了纸烟。一直等到天全黑了,少平才从巷子口一步一摇地走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黑的,完完全全是个刚从非洲回来的。少安赶紧拉着爸避过一旁,让少平匆匆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惠英家门口停下,径直走了进去。约莫两三支烟的工夫,少安才又拉着爸来到惠英家门口,抬起手轻轻敲了两声门。“爸!哥!”少平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也刚刚洗过澡,还散发着肥皂的气味儿。“你小子!”少安重重地按了按少平的肩头,和爸走了进去。惠英已经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大伯,少安哥,喝茶。”“明明,明明,快过来,爷爷和大伯来了。”话音刚落,明明也就一阵风来到了面前。“爷爷好,大伯好。”说完90度鞠了两个躬,逗引得少安和玉厚老爹哈哈笑了起来。“明明,这是少平叔的爸和哥。”“知道,你常常和我说他俩是好人嘛!”“哈哈哈哈……”少安和玉厚老爹再也忍不住,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放声大笑起来。“爷爷,你坐了这么远的汽车,一定累了吧。告诉你,我最近学了门手艺――捶背,现在就来露一手给你看看。”说完,不由分说,便给孙玉厚捶起了背。捶完了孙玉厚又捶起了孙少安。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玉厚和少安已经从心里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不熟识的孩子。而就这短短的时间,惠英已经又在外买了几样熟菜回来了。加上先前准备的几样菜,合在一起,满满一桌子。少平拎出一大壶高粱酒,给爸、哥和自己各斟了一碗。惠英则在灶间加蒸了几个白馍馍。“惠英,过去一起吃吧。”少平起身将惠英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起吃晚饭。席间流动的空气突然间莫名地停顿下来,所有人这才发现,这顿饭所蕴含的意义。7关于住宿问题,少平提出让少安和爸跟自己回矿上的宿舍去睡,宿舍里有一张空床。惠英不同意,说你那空床能睡人吗,只是几块光光的木板。她提议让少安和爸就睡在这里,被褥啥的昨天刚刚晒过,少安和爸睡在里间的大床上,她和明明则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孙玉厚老爹一听,连忙不叠地摆手,说:“这不行,这不行!”“咋就不行了啊,睡在这里很方便的,大伯和哥就不要见外了。今晚睡个安稳觉,明天到矿上到处转转,大牙湾煤矿可大着呢。”少安和玉厚老爹还想推辞,少平截断了他俩的话头:“爸,哥,惠英说的有道理,我看这样吧,你们就不要扫了惠英的好意,今晚就在这住下吧。”少安和爸都不约而同地疑惑地看着孙少平,他俩觉得有点奇怪:孙少平这是玩的哪出戏嘛?怎么把我们丢在一个女人家了吗?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不好再说啥了。睡这就睡这吧,反正也睡不了几晚,家里一沓子事儿,我们还得赶紧回去呢。少平回去了,这边惠英打来了热水,雪白的毛巾和刚买的牙刷也一并递上。睡惯了大炕的少安爷俩,睡在木板床上,加之今天的一切遭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结果四只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大大的,怎么着也睡不着。明明和惠英就在外间,爷俩虽然睡不着,但却不好说啥话,索性闭着眼睛想着少平和惠英到底是啥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爷俩终于睡着了。等他们睁开眼,窗户已经白了。唉,这大半天的汽车还真的是够累人的。细细一听,惠英和少平正在厨房里说着话儿。早饭是稀饭白面膜,另加一个人一个煮鸡蛋。少平今天是上午九点下井,还是昨天那个点上来,中饭就带了东西在井下吃了。早饭后,少安爷俩就到处逛去了。一晚憋在肚里的话终于可以说了出来。“少安,你看少平这次让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啥意思啊?还有那个惠英,少平和她又是咋回事啊?”少安心中的迷惑并不比爸少,能够猜出的也并不比爸多。两个人边闲逛边讨论,到最后也没能有个答案。“爸,我觉得啊,惠英这个女人不错,还有那个明明,懂事得很,讨人喜欢。”“那是啊,这母子俩和我们很投缘呢。要不然,少平怎么会和他们亲如一家呢?”亲如一家?爷俩刚刚放弃了讨论少平和惠英的关系,这亲如一家四个字又把爷俩的讨论引到了这个方面。“爸,等少平上来,咱好好地问问他。”“对头,省得咱在这瞎琢磨。”吃中饭的时间,爷俩在路边摊上买了两碗面条吃了。刚吃完,惠英就找来了。“大伯,少安哥,咋在外面吃呢?中饭弄好呢!”“哎呀,惠英,你要上班,我们咋好意思再让你为我们做中饭呢?少平还没有上来,这样子啊,我俩刚刚已经吃了,等少平上来了,我们再一起吃,你看如何?”“这怎么行呢?大伯和少安哥真的是见外呢,你来我家就当成是自己家嘛。不然,少平会怪我的。”“他敢!”玉厚老爹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大伯,有你这俩字就好办啦。嗯,既然你们刚吃过了,那就再逛一会,早点回来。不过,少平责怪我的时候,大伯和少安哥可要为我证明啊。”“没问题,他敢责怪你,我打掉他的牙。”玉厚老爹做了个打掉牙的动作。“早点回来啊。”惠英转身走了。爷俩继续边走边聊,走过一个卖自行车的店铺,少安买了辆自行车送给明明娃。作为初次见面,自行车可是件大礼,但直觉告诉少安,惠英和明明以后将会是和他们一同生活的家人。而且这次来,确实是麻烦了惠英母子,不送个东西心里说啥呢也过意不去。这一天晚饭后,少安建议三个大男人出去走走。三个大男人寻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盘腿坐在了地上。“少平,你这个让我们来矿上,到底是有个啥事呢?”孙玉厚老爹等三个大男人坐好了,便开始主持会议了。少平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将他和惠英的一切都给爸和哥讲了。末了,玉厚老爹叹了口气:“都是苦命的娃啊,只可惜是个寡妇。”“爸,这个时代不同了,你看福堂叔家的润生娶了郝红梅,那日子过得美气着呢,福堂叔那个气喘咳嗽的老毛病都不治而愈了啊。”少安连忙帮着少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有说不同意嘛。我就是觉得我们家少平苦着呢。”“爸,我代惠英和明明谢谢你。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你放一百个心。”“我相信我的娃,我相信你不会看走了眼。惠英是个好女子,你要好好待人家,好好将明明培养成人,要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对待。”少平在黑暗中用力地点点头。“惠英,你和少平的事,我和少安都知道了,我们完全支持你俩。”父子三人回到惠英家,玉厚老爹将三个男人出去走了一圈的结果向惠英做了正式的传达。惠英想哭,但却是笑着:“爸,哥,谢谢你们。”第二天,少安爷俩就要回去,惠英拼命挽留,但他俩还是坐上了回去的公共汽车。临了,惠英将一大盒酥软的点心塞到少安手里,说是让带回去让奶奶尝尝这个未曾谋面的孙媳妇的心意。在摇晃的汽车里,少安和玉厚老爹向着送行的少平、惠英、明明,还有小黑子,挥手再见。8&&&&明明最近特别热衷于学骑自行车,每天放学总要把自行车推到小学的操场上练上一会。少安给明明买的是非常时髦的凤凰牌轻便自行车,好几百块呢。在那个自行车比如今小轿车还少的年代里,一个小孩子竟然拥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着实是把一帮同学羡慕得牙根痒痒的。自从爸爸去世后,明明还从来没有这么昂首挺胸过,他为自己找了个好爸爸而十分的骄傲。“明明,你这自行车好漂亮啊,多少钱?谁给买的?”“我大伯给买的!”明明省略了回答第一个问题,直接跳到第二个问题。“你大伯对你真好,他咋这么有钱呢?”一个同学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自行车把手。“那是当然,我大伯是大老板,家里都是堆的钱。”明明把从少平和惠英的谈话里偷听来的吹开了。“唉,要是我们都有个这样的好大伯才好呢。每个人都有一辆自行车,我们就可以搞个自行车比赛了。”同学们咂咂舌头,背着小书包一个个回家了。“明明,你早点学会自行车啊,你学会了就教我们骑,好不好?”一个同学走了老远了,回过头来拢起双手对着明明大声叫。“没有问题!”明明得意地回叫。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落山的点越来越晚,少平从井下回来时太阳还红彤彤地挂在西山上。所以,上来洗完了澡会到操场上教明明骑车。有少平在旁边保护,明明的胆子就大得多了,进步也快得很,没有几个星期,明明便能摇摇晃晃地在操场上兜圈。当然了,这也是有代价的,明明腿上擦破了好几块皮,还好那个操场是泥地,不然好几件衣服都被跌破了。现在,少平已经可以安安闲闲地蹲在操场的一边静静欣赏了。明明一边骑车兜圈,一边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满脸的兴奋。少平打心眼里高兴,明明成绩优异,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而且特别勤劳,一点也不怕吃苦,更重要的,对于少平和惠英在一起丝毫没有抵触和不适应,相反的,明明满心地期盼。自从上次,少安爷俩来过后,明明在没人的时候已经开始叫少平爸爸了,为了区别他的亲爸,明明独创了一个叫法――少平爸。少平觉得这个称呼恰到好处,也就默认了。“明明,回家咯!”少平蹲着吸完了两支烟,便起身回家。“少平爸,我再骑一会,你先回家。”明明刚刚学会骑,哪里舍得只骑这么一会。“明明,那你自己小心,注意眼睛看着前方,不要只盯着车龙头。”少平叮嘱了一句,他觉得明明已经学会了,可以让他自己多骑一会,就自己先回去了。“两位好哥哥,你们不能这么干啊,那可是世才苦的血汗钱啊!”少平走到屋外,听见里面惠英的说话声,似乎还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少平的头“嗡”一声就涨开了,他三步并着两步冲进了屋子。只见屋里桌子边坐着两个陌生的男子,一个40岁左右,一个50岁左右,少平一个也不认识,显然不是矿上的。“这位是……”40岁的首先发问。“这就是孙少平。”惠英没等少平自己回答抢着说。“哦,自家兄弟。我俩是王世才的哥哥。你好!你好!”说完伸出手要和少平握手。少平没有和他俩握手,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请问,你们今天来是有啥事?”“哈,事情是这样的。”50岁的干咳了两声,说开了。这一说不打紧,一说是惹得少平是火冒三丈,当时便要给世才的两个哥哥好看。9王世才老家河南,自小是个孤儿,父母死得早,也没赶上再给世才生个兄弟姐妹。村里可怜他无亲人收留,让其替生产队看牲口,总算是有了口吃的。王世才从小就是个劳动的好把式,从不偷懒取巧,尽管跟着大伙是饱一顿饥一顿,却生得身材高大、魁伟彪悍。二十岁上大牙湾招煤矿工,他抢着报名,凭着贫下中农的孤儿身份和一身好骨骼,顺利录用为正式的工人。当时是开心得不得了,没曾想这煤矿工讨老婆却是一件为难事啊。一干十多年,三十二岁才在老家人的牵线下娶了惠英。那时的惠英可是个远近闻名的没人,为这,不知羡煞了多少矿上的后生。结婚第二年生了个儿子,王世才觉得他这一生不再黑暗,而是明亮了。遂给儿子起名明明。一家人过得是和和美美。哪知天有不测风云,王世才下井出了事故,这一家子塌了天。打从王世才当了煤矿工,除了清明,他很少回去。但他却一刻没有忘记他的河南老家,心里琢磨着退休后还是回老家养老。也就在他出事的前一年,他把这么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在老家砌了五间大瓦房,里里外外整得是漂漂亮亮,这在当时是轰动了整个村子。那一年春节,一家三口风风光光地第一次在老家过年。可王世才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离开家乡后第一次回老家过年,也是最后一次回老家过年。王世才不在了,惠英和明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过年。五间大瓦房成年累月地锁着,想是门前草长屋檐鸟雀筑窝了吧。这惠英没有改嫁的时候,还没有打这五间大瓦房的主意。现在,惠英准备改嫁给王世才的徒弟孙少平了,这消息不知咋的竟这么灵通,从大牙湾煤矿一直传回到了王世才的河南老家。王世才的本家兄弟们碰头一商量,准备趁惠英改嫁的时机,将这五间大瓦房收归王姓家族,然后在想办法处理,各家都可以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寡妇改嫁,房屋收回,天经地义嘛。虽然世才小的时候,没得过这些本家的关照和资助,这世才死了,他们却成了能够说话出头的人了。最后决定,派两个人到大牙湾煤矿将他们王姓家族没收房子的意思通知惠英。现在,这两个人就坐在大牙湾煤矿惠英家的桌子边上,抽着惠英分发的一包纸烟,对着少平侃侃而谈他们的“决议”。少平的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换着是揍安锁子那档儿,早就给世才这两猪狗不如的哥哥一顿老拳了。但如今他不想这么干,他需要照顾惠英的感受和处境。他耐着性子听他们说,直到说完了,他也没有吭一声。“你们说完了?”少平见有一会没有声响了,忍不住问道。“没了。你们定个日子,啥时回去把房子里的衣服啥的搬走就是了。你们定个日子,我们好回去准备帮忙。”40岁的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大功告成之后的舒坦。这个人面皮白净,看起来40岁,但既然是世才的哥哥,那最少也该有43岁了。“这就是你们给我俩的贺礼吗?”少平用眼睛瞪着那两个人。“啊,哈……”世才的两个哥哥尴尬地干笑着,答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好,我告诉你们,我和你们谁也别想打这房子的主意。这房子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们。这房子是惠英和明明的。现在是新社会,是法治社会,这房子的归属我们说了都不算,法律说了算。师傅没有出事的时候,这房子的一半是师傅的,另一半是惠英的。师傅走了,师傅的一半就是遗产,这遗产的一半由惠英继承,另一半由明明继承。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抚养过我师傅吗?你们没有任何权利讨论这五间大瓦房。”少平心平气和而口气生硬地给他们说了一段话,这段话他们听来不啻是天书的感觉。可是,他们知道,少平的话是有底气的,他们听得懂法律这两个字。“那,你说咋办?”50岁的还不死心,摆出一副做生意讨价还价的姿势。“收起你们的无稽之谈,谁敢胡来,让警察把他带走。我还想请你们听清楚一件事,明明永远是我师傅王世才的儿子,他永远是姓王的,不会姓孙。”少平声调提高八度,回头又添了一句,“没有其它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吃饭吧,吃饭吧。”惠英连忙招呼世才的两位哥哥,“大老远的到我们这里来,怎么能不吃饭呢?”说完,她推了推少平的肩膀。“你们吃吧,我有事不陪了。”少平可不想和这两个人吃饭,可他也不能阻拦惠英留他俩吃饭,找了个借口走了。少平边走边想:这世界不乏好人,可也不缺乏这些异想天开的混蛋。什么狗屎亲戚啊!101987年8月8日,少平和惠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了。“惠英,你说啥时去结婚登记呢?”少平一本正经地征求惠英的意见。“少平,你书读得多,你觉得啥时去好就啥时去好嘛。”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惠英已经不知不觉中有点习惯凡事听少平的安排了。“你是姐嘛,当然是弟弟听姐姐的啦!”“少平,你现在越来越坏了啊。看你贫嘴的样。”“嘻!”少平看惠英欲嗔还喜的样子,差点笑死了,“惠英,我们就下个月8月8日去登记吧。8月8日,两个8,发嘛。”“少平,你啥时也变得这么俗气了啊?” &&&&“这是俗气吗?我们都活在这个平凡的世界,有时候俗气一点才更真实嘛。只要精神不沉沦,带点俗气会活得更轻松自在幸福的。”“我听不懂你的道理哦。不过,我认准了一个理,听我家少平兄弟的没得错。”惠英喜欢少平这样的与众不同,他的身上有其他的煤矿工人所没有的气质。在她的眼里,这样的一种气质,让她的少平兄弟充满了无限的魅力。她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是她会不自觉地去欣赏,她会为此而快乐。“惠英,我觉得一个人带点俗气最好,但是带了太多的俗气就不好了,那就真的是庸俗了。”现在的少平有时就像是个思想家一样,不过,他通常不说,但他喜欢对着惠英说。惠英呢,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她会认真地去听,而且还会加入讨论中去。这让少平感到特别的惊奇,他俩在这种对话中互相激励、互相启蒙着人的精神里面最高尚纯洁的部分。“对着呢。少平,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的婚礼少些俗气?如果是,我支持你。”惠英现在有一种能力,她能够凭着自己的直觉懂得少平话外之音的意思。“我怎么想的啥你都知道呢?这太可怕了哦。”少平满含深情地盯着惠英看了一眼,他为惠英如此地和自己心灵契合深深欣慰。人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大概的情形是,一个女人并不算漂亮,可是一个男人却爱极了这个女人,局外人便感到奇怪万分。唉,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素不知,当两个人相爱的人,心灵的默契达到了一点就通的程度,这其中的美丽是多么的动人。这样的一种动人,绝对超越了世上浮于表面的美。那些美,禁不住推敲,禁不住岁月的磨洗,禁不住苦难的折损。而这种美,恰似酒,岁月只会增加它的品味。“咯咯咯咯……”惠英像个青春的少女一般天真无邪地笑开了。“嗯,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的婚事要简单节约。不是单单地舍不得钱,我觉得办一场婚事,如果花费太多的钱,是不值得的。婚姻的幸福,并不是和婚礼的隆重成正比的。我在想,中国这么一个巨大的国家,生活才刚刚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应该凡事节俭。虽然,婚事是一生的大事,但是简单办婚事更有意义。现在不是提倡新时代新风尚么?我们要走在前面,引领时代的潮流!”少平慷慨激扬,就像一个演说家一样。“少平同志,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来,握手。”惠英向少平伸出手,少平一把握住,拉了过来。于是,少平和惠英拥抱在了一起。“我真幸福!”少平低声地对惠英说。“我真幸福!”惠英低声地对少平说。111987年腊月二十九,少平带着惠英和明明第一次回双水村,准备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过个大年。公共汽车奔驰在尘土飞扬的黄土砂石路上,像喝醉酒的男人,左右摇晃,脚步蹒跚。本来还行驶得平平稳稳的,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坑,司机避让不及,“砰……砰……”接连几声,减震弹簧痛苦地呻吟着,轮胎被猛烈地撞击在生硬的大坑边缘,旋即又被强行拉出大坑,继续前进。惠英和明明坐在少平前面的座位上,少平喜欢这样的感觉,坐在后面,听他们母子两个谈话,自己天马行空地想着自己的事情。一个月前,少平就给少安和爸写了信,告诉他们这个年会带着惠英和明明回去过年,为了能够从从容容地回家,会在年前回去,大约就是大年二十九吧。少平还告诉他们,他和惠英商量好了,婚事从简,不要举行任何隆重的仪式,他和惠英会好好地生活,请哥哥和爸爸放心。少安给他们回了信,说爸爸非常高兴,奶奶吃了惠英带给她的点心,直夸好吃得很。你们尽管回来,家里房子多,会给你们收拾一件整洁的窑洞的。少安的信显得比较平淡,没有提到怎么样给少平和惠英是不是举行个什么婚礼。少平感到有些奇怪,他是不想哥和爸为他和惠英结婚的事操心,但凭着少安的秉性,他是不可能不操心的。可是他的信中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这不是奇怪么?少平和惠英在结婚登记的当天,买了一张大大的双喜,贴在窗户上,还贴了新的对联。买了几大包的喜糖,给大牙湾煤矿上每一个人都分了一份喜糖,不分男女老幼。这一次回来,少平和惠英同样带了几大包的喜糖,少平是双水村走出去的后生,不管怎样简约,这乡亲们的喜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省略的。“少平爸,你看路边站了那么多的人,是干啥呢?都是准备乘这辆车上大牙湾煤矿吗?”明明的提问打断了少平天马行空的思绪。“是爷爷、大伯、虎子弟弟、燕子妹妹,还有大姑妈、小姑妈们……”少平准备一个个地给明明介绍,忽然想起来这么多人明明只见过爷爷和大伯,便停止了介绍,“明明,双水村到了,他们都是来接我们的,我们准备下车。”车在一堆人身旁停了下来,司机跳下地。少平也跟着跳下地,挥动双手和大家打招呼。司机爬上车顶,将一大包一大包的行李从上面传给它们的主人少平,少平则将传下来的行李查点好堆在惠英和明明的脚边。公共汽车又拖着漫天的尘土继续向前了。“少平!惠英!明明!咱们回家咯!”少安赶忙走过来,顺手提起一个行李袋。大家也走过来,有的拿着一个行李袋,有的拎了一个箱子,有的拎了一大包喜糖……&&&“奏乐!”少安大叫一声。孙玉厚老爹的院子里立刻锣鼓喧天起来。“哥,你这搞的是哪一出啊。你咋整得像是大领导衣锦还乡呢?”“少平,你不就是官啊,新郎官!大家说,对不对?”少安拿他的兄弟少平逗起来趣。“对!”大家一起叫起来。少平和惠英对看一眼,少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惠英赶忙上前一步:“爸,哥,谢谢你们!”“不谢,不谢啊。少平结婚是大好事嘛,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让他风风光光地做一回新郎官嘛。”少平无法推却少安的这一份兄长的好意,他只能默默地接受。他知道,哥虽然现在有钱了,日子似乎过得很滋润,可是哥失去了他的秀莲,哥的心里苦得很。少平感激少安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再一次为有这样一位哥哥而深深地感到快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惠英,明明呢?”少平被大家推攘着送进了洞房,突然发现明明好久没有看到了。少平又走出洞房,大家“哄”一声就要再次将他推进洞房去。少平连忙大声喊着明明,明明正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少平一把将明明抱过来,大家见了纷纷阻止,说今天是少平和惠英结婚的日子,明明可以让他和虎子一起睡。“今天是我们三个人结婚的日子,不仅仅是我和惠英两个人结婚。”少平动情地说。大家还想说什么,少安忙示意大家别说了。新铺就的大炕上,少平、惠英和明明累了一天,准备休息了。“少平爸,妈妈,我结婚了!”明明的话让少平和惠英想笑,可是豆大的泪珠儿却涌出了眼眶,滴在新婚的红枕头上。窑洞外突然“噼噼啪啪”地放起来一万响的鞭炮声,随后一声大爆竹的巨响冲天而起,再在空中猛烈的炸开。12惠英盘坐在床上。今天,少平又下井了,而她和少平的上班时间不完全一致,前后相错两个小时。所以,她现在下班了,少平还没有上来。她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差把晚饭忙好。两个小时忙晚饭,时间足够宽裕的,惠英不急着做饭,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她在盘腿想一件事情。惠英总想着给少平生个孩子,可是这肚子怎么就不争气,从结婚登记到现在,都快一年了,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当年,和世才结婚第二个月就怀上了明明。自己年龄越来越大,都快40岁的人了,再不抓紧怀个孩儿,就怕难再怀上了。自己若是不能为少平生个孩子,我这不是误了少平一生了么?少平呢,他倒是看不出来有啥着急的,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明明的成长。少平有文化,又做过代课教师,他现在已经成了明明的家庭教师了。不过,他不太干涉明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明明的喜好得到了少平最大的包容和支持。少平有时问明明想玩点什么,然后少平会陪着明明一起玩。真的,少平做得比亲生的爸爸还要称职呢。想到这,惠英很是欣慰。可少平越是对明明好,对自己好,惠英越是急着想为少平生个娃。“快点鼓起来嘛!”惠英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肚子,一边不无心焦地自言自语起来。不行,明天我要抽个空去医院看一下,到底是个啥原因,年纪一大怀个娃咋就这么难了呢。主意一拿定,这惠英的心里踏实不少。得,就这么着,下床煮饭。第二天,惠英调了个班,专程乘了车到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看病。医生了解了情况,知道惠英以前生过一个孩子,虽然符合生二孩的政策,但以前不想要第二个孩子,可是现在又想要第二个孩子了,却怀不上了。“你这种情况啊,基本上属于继发性不孕,这个继发性不孕的原因很多。如果要查找出病因,那得到省医院彻底检查。你现在不是有了一个孩子吗,都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想再要个孩子。你如果着急,可以到省医院检查;如果不着急呢,就再等几个月看看,说不定就怀上了。”“那,谢谢医生。我就先回去再等等吧。”惠英不相信自己会得上个不孕症,再说上省医院彻底检查,那可是大事,说不定要花一大笔费用。没有到逼不得已,惠英不想浪费这个钱。惠英出了医院,转过一个街角,准备上汽车站坐车回家。抬头一看,右首是一个新华书店。这么大的书店应该有关于继发性不孕的书,我买上一本自己回去看看,一边看书一边等,不是比只是被动地等更好吗。惠英这么想着,脚步也就走进了新华书店的大门。哇,书可真多。惠英在柜台前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找到她想要的关于继发性不孕方面的书。这个要原谅惠英啊,惠英只上了两年小学嘛,自从不上学了,基本上从来没再看过书,仅仅认识的不多的字也快忘了个一干二净。所以,那些花花绿绿的书,那些各式各样的书名,惠英好多都不认识。可是,惠英不甘心就这么样子离开。要是开口问呢,又怪羞人的。售货员是位年轻的姑娘,她见惠英走了几个来回了,还没有选中一本书,便主动询问起来:“请问,这位大姐,你是想买书吗?”“是的……”惠英想说买个啥书,可是话到了嘴边吐不出来又咽了回去。“想买个啥书呢?”姑娘继续问道。“嗯,就是那个继发性不孕的书。”惠英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书。“哦,这个没有专门讲继发性不孕,这本《怀孕指南》倒是有一个章节是讲到继发性不孕的。要不你就买这本?”“那就这本吧。”刚刚走出书店,惠英又像想起了什么,再次走进书店。“大姐,您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在这里吗?”“哦,不是,我是要再买一本字典,我识字少,不认识的字我想查查字典。”“大姐就买这本小的字典吧,便宜又实用。”“好好好,这本和我儿子那个字典一模一样。就买这本了。”从此以后,惠英就像着了迷一样,只要少平和明明不在家,她就把这本《怀孕指南》拿出来仔细地学习。她准备靠自己的努力,战胜继发性不孕,为少平生一个孩子。13在大牙湾人的眼里,孙少平俨然是个孙作家了。早在几年前,孙少平就在报纸上写过文章描写煤矿工人的生活。那以后,孙少平便接二连三地在不同的报纸上发表了各类纪实性的文章,内容大多是反映煤矿工人的。煤矿工人身子黑,可是他们的心白着呢。煤矿工人每一次下井都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们深入地球的内部,挖掘地球的宝藏。这些文章受到了人们的关注,人们通过这些文章,知道了在祖国的四化建设中,有着这么一大群的人,他们默默无闻地劳动。他们为这个社会的方方面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动力,他们辛勤地劳动、平凡的生活,理应得到这个社会的尊重。孙少平也尝试着突破自己,写过一篇描写主人翁不甘平庸、艰苦奋斗的短篇小说,也写过几首讴歌生活的诗歌。每一个作品的发表,都是对孙少平的巨大的激励。通过创作,孙少平的文学潜能获得了挖掘。但同时,创作让孙少平感到了自己的匮乏,他急需要通过看书不断地充实自己。他需要学习,需要学习许多许多的知识。他在县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卡,每两周,他会骑着自行车去还书借书。他看书的范围不再局限于《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看一切的书,他一切书都看,当然无聊透顶的书他是不看的。由此,他开阔了视野,提升了自己的艺术高度。他有意无意地模仿别人的写法,有时成功,有时则算不得成功。对于写作,孙少平可以说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一直在写一部大书,但是他写得很慢,时断时续。写着写着,他会碰到无法逾越的障碍。这时,他会停下来,这一停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他努力地劳动,劳动着看书,忽然间便灵感来了,他又继续写一段时间。等碰到新的障碍的时候,他会再次停下来。孙少平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看书或者是写累了,下井便成了休息,反过来,下井累了,上得地面来,看书写文章又成了休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在孙少平身上是如此和谐地互相更迭,孙少平可以把下井和看书写文章都看成是休息。哇,真是太棒了,孙少平一直都是在休息嘛。这样子想问题确实是一个不坏的主意,所以,孙少平很感恩这样的一种生活,这样的生活让孙少平从未觉察到生活的乏味和枯燥。说到底,孙少平爱这样的生活,而事实上,这样的煤矿工人的生活又是有多少人不喜欢甚至想逃离呢。婚后的孙少平似乎忘记他曾经的亲爱的晓霞,他不再提起晓霞,他也不再因为想念晓霞表现出痛苦,他仿佛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婚姻生活中去了。其实,他没有忘记晓霞,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把对晓霞的思念放得更深罢了。他会隔一段时间去看望晓霞一次,在古塔树下,他焚一些纸钱,吸几支烟,坐一坐,对着墓碑说说话,然后,回来。刚刚从晓霞那儿回来,他便立刻恢复他的快乐。他不再是一个沉湎于苦恼之中的人,他要快乐地幸福地活着,也是为了惠英能快乐地幸福地活着。孙少平享受着生活赐予他的所有的美好。然而,生活注定是不会永远这样平静下去的,而是注定要翻起一个浪花又一个浪花。于是,一个大的浪花在88年底出现了,他打破了孙少平脑体交替休息的安闲自在的生活。141988年腊月的一天,上午八点,铜城矿务局大牙湾煤矿采煤五区区长雷汉义正在火急火燎地找孙少平。孙少平是上午九点下井,八点这个时间,孙少平应该是在家里吃早饭准备下井。雷正义先到宿舍找到安锁子,告诉他,今天孙少平有事,让安锁子带同志们下井,一定要注意安全。雷区长还没有进少平的家门,老远就喊起来少平的名字。雷区长习惯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要拜访的人,他要来了。雷区长到了少平门口的时候,少平已经也已经走到门口迎接雷区长了。“区长,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人活命了呢,我还没到下井的时间呢,你怎么比周扒皮还周扒皮呢?”少平一边示意让惠英把香烟拿来一边和雷区长开着玩笑。这少平因为经常要下井,因此,身上通常是不放香烟火柴的。所以,别人拿烟是从身上摸出来,而少平则是从家里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来。今天区长来得急,少平来不及自己去取香烟,只好由惠英去取了。“少平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嘛。我今天来,不是我找你,是矿务局领导要找你。赶快跟我走,领导在我办公室等呢。”在煤矿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少平说的这样的玩笑,雷区长早已习惯了类似的玩笑,他一点不恼,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他开门见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一个小小的旷工,矿务局的领导能找我有啥事啊?”“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看中你写的文章。走,到了就知道了。”他俩快步向雷区长的办公室走了过来。“少平,这是铜城矿务局党委宣传部的方部长吕部长。”雷区长一走进办公室,便向少平介绍矿务局的两位领导。“你好,你好。”方部长吕部长分别和少平握手,四个人都找个位置坐下。“孙少平同志,根据局里研究决定,准备调你到矿务局党委宣传部。请你利用两天时间做好这里的工作交接,两天后,到局报到。”方部长把找少平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没有意见,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不管到哪儿,一定踏踏实实地工作。”孙少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分明看到了一片光明正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平稳地回答了两位部长。矿务局为什么看中了少平呢?少平不知道,后来到了矿务局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才得以从方部长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少平在《铜城矿工报》上发表了好几篇关于旷工生活和工作劳动情况的文章,引起了局长的注意。有一天,局长问起方部长,这个孙少平是谁,是不是宣传部的,他怎么好像没有见过这个人?方部长如实相告,说是一位旷工写的,至于他的具体情况则不得而知。局长要求宣传部去调查一下,看大家对这个孙少平的评价如何。调查显示,大家对孙少平的评价非常好,就连以严格要求著称的雷汉义也对孙少平赞誉有加。局长非常高兴,他没有想到在粗鲁的旷工中,竟然会有孙少平这样的人才,真是太难得了。他提议将孙少平调到局党委宣传部,充分发挥他的写作特长。回到家,少平将这个天大的喜事第一时间告诉了惠英,一家人都为这样一件事而喜笑颜开。不过,惠英却有她自己的矛盾,她没有说出来,但她心里着急着呢。自从半年前,惠英去县人民医院看了妇产科,惠英这半年已经将《怀孕指南》看得很熟了。他通过看书,懂得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她通过看书,还让自己有了翻天覆地地变化,这将会在以后的行文中做说明。惠英以前一直以为不孕症只是女人的 事情,但现在,她知道了一个事实,少数男子也可能有不孕症。而种种迹象表明,少平很可能就是这不多的男子之一。惠英不敢提议少平去医院做个不孕症的检查,她怕伤害了少平的自尊。但是,如果一直拖下去,她又会错过最后的几年怀孕的机会,而抱恨终身。现在,他的少平要调到矿务局工作了,如此一来,少平便不可能每天都回来。这样,她和少平的造娃美梦就会更加梦难圆。惠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不出一个办法来了。15大牙湾煤矿采煤五区为孙少平举行了热烈而简朴的非正式的欢送仪式。作为孙少平的直接领导,采煤五区区长雷汉义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回忆了和孙少平的交往,然后话锋一转,说:“孙少平,他不但煤采得好,而且文章写得好,但是大家知道孙少平最大的好的是什么吗?”台下有人说是恋爱谈得好,敢和大学生记者谈恋爱,还敢和师傅的老婆谈恋爱。孙少平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在意别人的议论了,他和惠英的婚姻是幸福的,结婚一年半了,从来没有吵过嘴。少平和明明一如既往乃至更加亲密,他们已经成了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伙伴。少平和明明在一起时,他就会还原为一个大孩子,但是他不迁就明明,他像个掌握了生活教育理念的高超教育家一样,他以自己的一言一行感染着明明,和明明共同在生活的实践中运用知识、驾驭生活。有时候,我们是高估了流言蜚语的能量,以为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个人。而事实呢,你若能够靠着自己的努力幸福地活着,别人议论的风向就会改变。现在,这些粗鲁的家伙,他们说孙少平恋爱谈得好,已经多半是带着羡慕和友好,而不是过去的恶意和刻薄了。“嘿嘿,你们这些人的头脑子里面就这么些个花花肠子。也难怪你们不能被看重调到局里了。”“那,雷区长你说撒,孙少平最大的好是个啥?”台下的矿工们哄笑起来。“人家孙少平,不但煤采得好,文章写得好,最重要的是人家他妈的架打得好。”雷汉义做了个捣拳的动作。“哈哈哈哈哈哈……”台下的矿工们笑得前仰后合,他们都听说了孙少平暴揍安锁子的事,仅从这一点,他们就觉得孙少平是个爷们。“我这一世遇见了一茬又一茬的旷工,来了逃了,来了不干了,孙少平,唯独仅有的令我打心眼里佩服。其实,刚才是开玩笑,孙少平做事动脑筋,有他在的班,人心齐,出煤高。他是个当干部的料!”雷汉义越说越激动,“今天,领导们要调他到局里去,说实话,我舍不得,咱采煤五区离不开他。不过呢,我知道,孙少平是个干大事的人,我们不拦着。在这里,我希望,孙少平到了局里,能够多多关心咱们一起吃苦流汗流血的兄弟,经常回来看看咱大牙湾煤矿,一定要把咱大牙湾煤矿好好地宣传宣传。”雷汉义说得是情真意切,差一点把自己感动进去下不了台。“我,我也舍不得和孙少平分开,我还想继续向他学习。我支持少平,好好干,以后发达了把我也调到局里去。”安锁子跳上台来,一席话出自肺腑,最后一句又把大家逗得哄笑不止。“你他妈扯蛋,把你调局里,这矿务局成了个啥?人家孙少平有文化,人家是孙作家,你大字不识几个,你调局里干啥?”雷汉义忍不住截住了安锁子的话头,“不过呢,安锁子,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接替孙少平担任二班班长。”大家都鼓起掌来。最后,是孙少平发言,他的话简短有力:“亲爱的弟兄们,我是从大牙湾煤矿走出去的,大牙湾煤矿让我收获了很多很多,我一定不会忘记大家,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我这次调到局里,我是做好努力刻苦工作的心理准备的,我一定要干出成绩,因为我代表了你们,我不能让别人低估了咱煤矿工人,我要让人们知道咱新时代的煤矿工人是四化建设的大功臣。咱们煤矿工人有力量。”雷汉义趁机带领大家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孙少平不仅仅是说说,而且他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即将全力投入到另外的一种崭新的生活之中。&16外面黑沉沉的,天还没有亮,惠英和少平已经起床了。今天,少平要到铜城矿务局报到。这一个晚上,惠英和少平都没有睡安稳,一夜醒了好几次。惠英最末一次醒来,坐起身,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才3点。惠英不再躺下去了,悄悄起床。她不敢再睡了,她怕一睡睡过了头,耽误了少平报到的时间。早点起来也好,早点把早饭煮了,再蒸几个馍馍,等少平一起床,就可以吃早饭,还能带上几个,路上骑车饿了再吃。“惠英,惠英!”少平见惠英不在床上,轻声地喊了起来。“少平,我不敢睡了,起来了。你再睡会,等到时间了,我喊你,保证迟不了。”惠英走过来轻声的说。他们都轻声地说,他们怕吵醒了隔壁的明明。自从少平和明明结婚后,明明就主动要求到隔壁小屋的小床上去睡了。明明说他现在是男子汉了,应该一个人睡觉。少平和惠英虽然舍不得,但也没有坚持让明明继续坚持和他们睡在一块儿。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也确实是不方便。为此,少平总觉得自己亏欠着明明,好像是他把明明的妈妈从明明的床上抢走的。“我还睡个啥啊,我也睡不着呢,这心里头激动着呢。”少平朝着惠英狡黠地笑了一声,“我也起来了,起来这心里头就踏实了。”惠英没有继续阻止少平起床,她知道这一次调到局里工作的意义非同寻常,这大牙湾煤矿开办这么多年,矿工被领导看重调到局里还是头一遭。这第一天报到,必须要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为此,惠英昨天和少平上街买了一身的新衣服,从鞋子到帽子都选的那种具有干部气质的。少平还说不用,可惠英非得要给他买,她要让他的少平亮亮堂堂的。昨晚,惠英把少平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收到了一口手提箱里,然后用绳子严严实实地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等不得今天在做,好像觉得今天的时间非常紧,抽不出时间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矿务局离大牙湾煤矿80里路的样子,骑自行车大约需要3个小时。稍微早一点起床,到矿务局报到是不会迟到的。在瑟瑟的寒风中,少平推着自行车出门了,时间是4点,冬天的日出来得很迟,离天亮还早着呢。惠英跟着出去,她想送少平一段路。以前,少平也曾许多次天没有亮出去,但这一次不一样,少平这次出门,一个星期之后他们才能见面呢。她已经习惯了和孙少平相依相伴的日子,少平这一别,她一定会想念得不行。再说,她心里还在天天想着给少平生个孩子,可是,少平调到局里了,以后,他们将聚少离多,她担心她将不能为少平生个孩子。惠英知道,少平也是想有个有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过,他怕刺激到明明和惠英这对母子的心。惠英几次想提出让少平和自己好好地到省城医院去检查一下,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惠英还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就在不经意间,她的肚子争气地鼓了起来,然后她骄傲地搂着她的少平向他汇报这个特大的喜讯。然而,一年半过去了,惠英的肚子依然是没有一点动静。少平骑着自行车渐渐远去,惠英不能再看见少平的背影,只有清晰的按铃声还能从去路传过来,表明她的少平还没有骑得太远。惠英回转身,用手一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流了一脸。就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开始想念他的少平了。17从大牙湾煤矿到铜城矿务局,路还算不错,但一路黑咕隆咚的,少平一个不小心差一点骑到路边的沟里去。虽然天黑,但少平不敢骑得太慢,他骑得还是比较快,这是他第一天到矿务局上班啊,他感到胸膛里那一颗滚烫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少平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铜城矿务局。少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铜城大街上很难得碰到一个人,矿务局则大门紧闭。看来,少平今天来得太早了,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少平挺好自行车,蹲在矿务局对面的商店门口,掏出一根纸烟,慢慢地吸起来。隔了好大一会,一个老头走过来,打开门上的大铁锁,推开两扇沉重的铁门。又隔了一会,开始三三两两有人夹着各式各样的公文包走进大门,登上那座两层大楼。少平拎着手提箱从街对面走过来,正要走进大门,看门的老头突然喊住了他,问他找谁,有什么事。少平说是今天第一天来上班,是在党委宣传部。老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抬手指了指二楼最东边的两间办公室,说那就是宣传部的办公室。少平说声谢谢,整了整衣服,快步走上二层楼,走向他日后的工作场所。东首第二间办公室还没有开,东首第一间已经开了。孙少平走过去,方部长已经看到他了,正走出办公室,迎了上来。“少平,你来啦?来,来,来,先进来坐一坐。”方部长的热情和蔼让孙少平立刻感到了意外的温暖。方部长给孙少平倒了一杯茶,孙少平非常不过意,赶忙双手接过。“少平同志,你来得正好,后天矿务局要召开1988年度安全生产表彰大会呢。局长有个发言稿,早听说你是个作家,你就帮拟写一下。写好了先给我看,再送给局长审阅。”方部长微笑着等待少平的回答。“好,没有问题。只是我对去年整个矿务局的安全生产情况还不清楚,部长能不能给我提供点材料?”少平没有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接到这么重要的发言稿拟写任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写出色,要让局长的发言出彩。“当然有材料了。”方部长说着取出厚厚一叠材料,“这是我们铜川矿务局去年一年各个矿的安全工作方面的材料,你拿去看看,然后在此基础上拟写。嗯,后天就要召开表彰大会,你今天辛苦一点,明天一定要拿出个草稿。”“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少平虽然觉得这个拟写发言的任务有些突兀和措手不及,但是这是他到矿务局上班第一个任务,必须高标准高质量地完成。方部长将少平带到隔壁的办公室,把孙少平安排在第一张办公桌子,然后再带孙少平到宿舍。宿舍在办公楼后面不远,是一排瓦房。房间不大,一个人一间。少平觉得非常适合自己,再也不用像过去在大牙湾宿舍时那样,用蚊帐形成自己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了。炕上已经放上了厚厚的被褥,少平放下手提箱,他用最快的速度将炕铺好,又把宿舍里打扫了一下。然后,他再次回到他的办公室,立刻看起刚才方部长给他的厚厚的一叠材料。少平正式开始了他的矿务局生活。孙少平的第一个夜晚是个不眠之夜,他反复地修改,直到半夜12点后才重新工整的誊写了一份。他伸了伸懒腰,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他和他的矿务局炕有了第一次亲密地接触。第二天,方部长让他在发言的高度上再提升一点,要结合中央的文件精神,把中央的文件精神糅合到发言当中。于是,孙少平赶紧找来几个中央关于安全生产的文件来学。删删添添,再次誊写一遍,送给方部长。方部长又提出发言的小标题要尽量做到整齐,最好是每个小标题字数相等,句式一样。最好来个一什么什么十什么什么百什么什么千什么什么万什么什么,这个是领导发言的套路。孙少平有些为难了,但是他还是认真地按照方部长的要求进行了又一次的修改。这一次,方部长终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少平,你文采不错,好好干,大有希望,大有希望啊。”方部长拍拍少平的肩膀,和蔼可亲地说。安全生产表彰大会如期举行。坐在台下,少平听见局长读着自己修改了一次又一次的发言稿,他真是开心极了、兴奋极了。18孙少平的面前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市委宣传部考核各单位1989年宣传工作量化权重指标表,哪一项工作做了便可以在这一项指标系数不扣分,哪一项工作若是没做便扣1分、2分,乃至更多。指标还分成了三级,分别是一级指标、二级指标、三级指标。量化表细致非常,足可见制定者匠心独运。孙少平可是立了不少功劳了,因为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在公开报刊上发表通讯报道的数目。现在,发个通讯报道难啦,不找个关系托个后门,稿子再好也难发表。也难怪,大家都在争宣传工作的先进单位,每个单位都有发文章的考核指标。僧锅粥少,这竞争就来了。幸好,孙少平前些年还认识了一些报刊社的朋友,就这样,也没能达到考核规定的要求。只好用发表的小说、散文充个数,希望考核的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能过去了。另一样是铜城矿务局1989年一年的宣传工作的各种资料。有各级发的各种文件、图片、影像资料等,琳琅满目,堆了足足有两尺高。这些资料这样子堆着是不行的,要对照考核指标,分门别类进行装订装盒。装订前要加一个漂亮得体的封面,装盒后要贴一个漂亮醒目的标签。这就是孙少平这几天忙着完成的首要工作。唉,今晚孙少平又要无眠了。不过,为了工作不睡觉也是光荣的啊!上级检查工作总是这样,既预先通知,留给下级一段准备的时间,但这时间不会长。所以下级必须对照要求逐项完善,时间紧,需要完善的又多,那就只能加班加点了。铜城矿务局党委宣传部一共5人,一个正部长,三个副部长,剩下一个无官无职的便是孙少平。自打孙少平进了宣传部,四个部长便开始对孙少平风进行轮番轰炸――车轮战式地给少平布置任务。少平一开始不以为意,领导布置任务嘛,自然得抓紧完成。可这时间长了,少平也就看出了一点奥门。宣传部的5个人,并没有明确的分工,结果上级给四个部长的工作,他们都像商量好了的一样全部转手布置给了少平。谁叫他资历最浅的,他不做冤大头谁又做冤大头呢?少平心底里有些悲哀,但他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依然甚至更出色更完美地完成他们转手的任务。这不是只有一点点难度的事情,少平为此经常要开夜工,半夜三更挑灯夜战是常有的。少平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状况,况且他本就是准备着到矿务局努力工作准备着吃苦的。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赢得大家的认可和良好的印象呢?少平没有工夫细细想这些问题,他现在需要尽快地将材料分类,然后对照考核标准,看缺少哪些东西。缺啥东西就要抓紧时间补齐,做了的没有材料的补材料,没有做的则凭空杜撰也要杜撰出个有来,那就是做材料的本事了。很多时候,你做的再多也没有用,应付上级考核要大胆撒谎,你敢撒多少谎就能得多少的奖。&少平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但是他不得不撒谎。很奇怪,少平这个精神一直高昂着的人,做材料撒谎竟然是一把好手。少平一项一项地分类,一项一项地完善。夜已经过去,白天又来到了。少平宝贵的一夜就在这样的工作中悄然流逝,无声无息。经过连续几晚通宵达旦,迎接市委宣传部考核的材料终于全部整理好了。他们装钉得整整齐齐,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个蓝色的文件盒里,一字排开,又绕成一个椭圆。它们像静静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等待着市委宣传部的考核。考核优秀,铜城矿务局便可以获得1989年度宣传工作先进单位的奖励。功夫不负有心人,市委宣传部的领导在看了铜城矿务局的汇报和材料之后,对铜城矿务局宣传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领导们纷纷赞许。那一天,孙少平陪同方部长参加市委召开的全市宣传工作会议,铜城矿务局毫无悬念地获得了1989年度宣传工作先进单位。但,少平却再也兴奋不起来开心不起来了。19一晃眼的工夫,孙少平在矿务局快满两年了。这两年,孙少平是整天忙得像个陀螺。第一年,宣传部的四个部长是几乎把任务全部转手布置给孙少平。孙少平一开始手忙脚乱,时间长了,应付这些个文字资料的能力得到了增强。虽然还免不了经常加夜班,但领导们是越来越少审阅他拟写的材料了,他们充分相信少平这个笔杆子。到了第二年,情况发生一点变化,孙少平这支笔杆子冲出了宣传部,在整个矿务局都鼎鼎有名了。这一下,孙少平的业务范围扩大了起来,不但宣传部的四个部长给孙少平布置任务,其它科室的领导也会来请孙少平做些事。唉,这人啊。勤劳惯了,做惯了,你一直继续做,没有人感谢你。但若是谁看得起你请你做个事,你来个拒绝,你就完蛋了。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孙少平给人家做事,人家认为是理所当然。做好了,说一声谢谢,孙少平还得回个笑脸,再加一句做的不好,多多指教。孙少平若是因为实在太忙,抽不开身呢,那人家就会认为你孙少平瞧不起人,以后可得找机会给你孙少平小鞋穿了。当然了,孙少平从来没有拒绝过这里的任何人,他是这样的人,他拼命地抵住一切的压力,他小心翼翼地每天像个不知疲倦的黄牛一样。他在矿务局,通过自己地努力,几乎赢得了矿务局所有人的好评。他匆匆走过别人的办公室,他看到了许多的人都是这样上班的:夹着公文包,迈着官步,踱进办公室,翻开一张报纸,从前往后仔仔细细地看,看完了再从后往前地仔仔细细地看,看累了,倒一杯茶喝喝,实在无聊了几个人分几支香烟,烟雾缭绕中谈谈天。上午这么过去,下午还差不多这样过去;今天这样过去,明天大抵也还是这样子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过得很惬意。也许,他们过去也曾有过像孙少平现在这样的日子,被别人指挥着亡命地每天每夜地干。不过,他们现在终于摆脱了这样的命运,他们现在可以把本来属于自己完成的事情转手布置给身边的那些无权无职的年轻后生了。两年的时间,孙少平几乎天天和文字打交道,但那些文字又是多么没有生命力的文字啊,陈词滥调,不着边际,官腔十足。孙少平这两年做了多少事啊,可是细细想来有几件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呢?孙少平感觉整天就是在做文字游戏,上级游戏下级,下级游戏上级,整个的就是在做一场盛大的游戏。两年的时间已经不短,再过个一年半载或许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不久应该会有个人来顶替自己的那个位置,而自己则很可能会弄个副部长做做。从此,他孙少平便可以转手自己的任务了,更不必说帮别人做了。一张报纸看半天,一杯茶水又是喝半天,这日子甭提多好。孙少平会向往着那样的生活么?仅仅两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一天一天地枯萎,他过去昂扬的灵魂已经匍匐在地。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得如此能够见风使舵,能够察言观色,能够口是心非地趋炎附势。他讨厌现在的自己,他害怕自己的精神在这里彻底地坍塌。孙少平不是一个怕吃苦的人,但是他感到憋闷,非常非常的憋闷。早就在写的那本大书,这两年竟然忙得一个字也没有写,情节依然停留在两年前的位置。孙少平突然间想起了那本差不多刚刚开了个头的大书,心中一阵一阵地酸痛。一念间,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念惠英和明明,也从来未曾如此强烈地怀念大牙湾煤矿的日子。辛劳而精神饱满,每一个人都靠着自己的劳动赢得一份工资,虽然不是很多,却是沉甸甸的富有质感。多么神奇的事情啊,人人都认为矿务局党委宣传部的工作是多么适合孙少平,正好是用上了孙少平会写的长处。可是孙少平却不这样认为,在他心里,他更觉得煤矿适合他,那些流着一身臭汗的粗鲁的劳动者更让他充满灵感,那些乌黑乌黑的黑疙瘩更让他心情愉悦。孙少平突然一刻也不能再忍受下去了。20&&&&&&&“少平,你进来,在外面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有啥事啊?局长见孙少平在办公室外转了几趟了,还没有进来,看来是有事,忍不住喊住了他。&&&&&&&&少平不能再只在门外转了,他一硬头皮走进了局长办公室。&&&&&&&“来,坐,坐。”局长示意孙少平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少平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少平,有啥事吗?”局长很喜欢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宣传部的四位部长个个夸他。局长对此也好奇着呢,正准备找个机会和这位年轻人聊聊,他却送上门来了。&&&&&&&“局长,我想到大牙湾煤矿下井。”孙少平又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决心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算个啥事啊,和方部长说一下,明天你就去大牙湾煤矿下一回井。”局长一听,乐了,这年轻人真有意思,这样的小事还来找他局长。&&&&&&&&“局长,我的意思是我想调回大牙湾煤矿,我愿意还下井做煤矿工人。”孙少平见局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你说啥?”局长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孙少平只好将自己的意思重新说了一遍。&&&&&&&&局长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转而怀疑孙少平脑袋进了水。他抬起头,像发现了外星人一样将孙少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几分钟。结果,他初步判断,眼前这个年轻人举止正常,没有脑袋进水的其它症状。&&&&&&&&孙少平在矿务局上班,工资要比在大牙湾煤矿高,而且不会时时有生命危险。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削尖了脑袋要从煤矿调到矿务局,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未能如愿。他孙少平倒好,放着有前途的矿务局工作不做,要离开舒服的机关办公室回到煤矿继续从事那个穷死烂命永无出头之日的井下作业,真的不知道他哪一根筋搭错了。当局长也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情况,局长不禁对面前的孙少平来了兴趣。&&&&&&&&“孙少平同志,你具体说说你是怎么考虑的。”局长扔给孙少平一根纸烟,还亲自给孙少平点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他准备好了仔细听孙少平的内心想法。&&&&&&&&“局长,我在矿务局工作很愉快,大家都很关心我,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在矿务局的两年,我在方方面面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我非常感谢当初局里让我有这个到矿务局工作的机会。不过,我对深埋在地底下的黑色的疙瘩有着割舍不去的情感,在井下挖煤是很辛苦,可是,肉体上的辛苦却让我精神上非常充实。我的身子一挨上那些黑疙瘩,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温暖。那些黑疙瘩,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把它们从地底下挖出来,它们就可以在被深埋几千万年几亿年之后,重见了天日。这是多么令人兴奋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啊。那些黑色的煤混合着淋漓的汗水,在脸上和身上流淌,我觉得那是最舒服的,我也觉得那些煤矿工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我觉得我是属于那些黑疙瘩的,我的生命应该融入到那些黑疙瘩里,才能让我感到生命的价值。”孙少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局长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似乎听懂了,对着少平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少平同志,你的想法还好像不少啊。想法不错,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你的请求我会提请局会议讨论。”&&&&&&&&“谢谢局长!谢谢局长!”孙少平说完,地走出了局长办公室。不知道有过多久了,他不曾这么轻松过。&&&&&&&&几个月之后,1991年春天,一纸调令将孙少平从铜城矿务局再次调回到大牙湾煤矿。&&&&&&&&不过,孙少平没有能完全实现他的愿望,他不再是一名普通的井下作业煤矿工人,他的职务是大牙湾煤矿副矿长,分管大牙湾煤矿安全生产。21&&&&&&&&感觉好久没有提到惠英了,惠英和少平这一对恩爱夫妻怎么能让他们这么久地分开呢?今天就来接着写一写我们的惠英。&&&&&&&&因为医生说惠英可能患有继发性不孕,惠英买了一本《怀孕指南》和一本《新华字典》。她将书和字典藏在床下一个小木盒里。当少平和明明不在家的时候,她得空就将书取出来读。遇到不认识的字,惠英用字典查。可怜惠英只上了两年学,又快三十年没看过书,原先的一点字也忘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一下子要看这科学性很强的《怀孕指南》,难度是可想而知。不过呢,这方法可是真好,虽然看得很慢很慢,很多地方看了也是一知半解,甚至是不知所云,但惠英获得了一个额外的收益:当惠英靠着一定要战胜不孕症一定要为少平生个孩子的信念把《怀孕指南》看了几十遍,把书中说的意思基本弄懂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认识了许多许多字,不但原先学过的字恢复了记忆,相当多小时候没有学过的字竟然也认识了,还懂得了它们的意思。&&&&&&&&惠英大约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弄懂了《怀孕指南》,他是少平也已经在铜城矿务局差不多工作了一年。明明已经上了初中,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放学的时候回家,晚上没有晚自习。惠英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中午明明不回来吃饭,这中饭就可以很凑合。多余的时间,少平去矿务局的第一年,惠英是在干完家务后基本用来“研读”《怀孕指南》。到了第二年,这《怀孕指南》都读完了,都读了几十遍了,无法再读了。看了几十遍,肚子依然是毫无反应。在惠英再三要求下,省城医院也去看过了,人家把两个人全身都检查过了,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让他俩不要太着急,注意劳逸结合,把身体养好,心情愉快放轻松。医生这么一说,虽说还是没有能够让肚子鼓起来,但心里是没有以前那么焦虑了。少平倒是开导起她来了,不生也一样嘛,明明得多听话啊,有他做儿子,还有啥好遗憾的。&话说到此,惠英也不好再自怨自艾,只是暗自祈祷暗自努力。总之,这第二年,惠英不再读《怀孕指南》了。她见家里有不少少平买的书,她便拿出来试探着读,她发现不认识的拦路虎少了,如果有她也不怕,她可以求教字典嘛。说来也是奇怪,惠英一下子就看书入了迷,或许是惠英本身就具有这样的禀赋,只是过去在休眠状态,一旦开发,那就一发不可收拾。她老听少平说《红岩》好看,还老听少平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好看,她决定先从这两本书看起,她想知道这两本书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此吸引少平的心。她崇敬江姐,她痛恨蒲志高,她为保尔的精神折服。江姐和保尔都是有着远大理想的人,而且为了理想的实现而不惜流汗流血,甚至献出生命。他们的肉体也许会被摧残,甚至被毁灭,可是他们的精神长存。惠英一下子领悟到他的少平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两本书,因为这两本书的主人翁都是精神上的强者,而少平也是这样的人,永远不屈服于命运,精神永远高昂着,不断地奋斗,灵魂永远是那么纯洁和高尚。惠英开始更深刻地爱他的少平,她似乎听到了她和少平的两颗心撞击和鸣的声响。惠英加快了看书的速度,她像疯了一样如饥似渴地看完了少平丢在家里的所有的书,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捧起一本书。她要在精神的高度和她的少平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她不愿落在少平的后面。她也理解了为什么那样一个天仙一样的田晓霞会爱上掏炭的孙少平,她比田晓霞幸运得多了,她要牢牢把握住这幸福。读书是她追赶上少平脚步最为可行的捷径,她为自己寻找到这样一条捷径而庆幸万分。可以这样说,当少平再次被调回大牙湾煤矿的时候,惠英整个从内到外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因为此,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惠英和少平的生活即将掀开崭新的一幕,他们将从患难之交升华为志同道合的生活的战友和情投意合的精神的挚友。1991年,对于孙少平来说可谓是喜事连连。第一件喜事,自然是孙少平重新回到大牙湾煤矿,并且摇身一变,成了大牙湾的副矿长。第二件喜事,惠英怀孕了。这是发生在孙少平被任命为大牙湾煤矿副矿长之后一个月得到证实的。那一天,惠英又是悄悄到了县医院妇产科,面前的这位妇产科医生已经不是是三年前那位医生,即使是,她也不会记得惠英在三年前来看过病,这与本小说没有任何关系。她有些不太拿定地告诉妇产科医生,说自己可能怀孕了,每月一次的例假已经40天没有来了。医生取出一个纸杯,让她上厕所取一点自己的小便。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惠英怀孕了。医生问惠英准备怎么处理肚里的孩子,惠英激动万分,她没有回答医生的话,只是反复地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然后,急匆匆出了妇产科,再出了医院大门,她真想大喊一声,她想告诉全世界的人,她怀孕了,她怀了少平的孩子,她和少平有了一个共同血脉的孩子。那一天,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少平回到家,感到很惊奇,问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要做这么多的菜。惠英满面含笑,她不说,她让少平猜。“嗯……”少平想半天,想不出来。“呆子,过来。”惠英亲昵地招呼少平,等少平走过来,她一把拉住少平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你摸摸,我肚子里有什么?”“你怀,怀……”少平被巨大的喜欢淹没了,他竟然结巴了起来。“是的,我怀孕了。”少平贪婪地轻轻地把惠英的肚子摸了又摸。“瞧你这个样,不是还没能看出来么。才一个多月呢。”惠英见少平摸了半天了还不松手,不禁“噗嗤”笑了出来。“以茶代酒,干杯!”少平给惠英斟了一酒杯温开水,提议干杯庆贺。补充一点说明:明明当时正在上初三第二学期,正是中考冲刺的时候,学校腾出了几间窑洞,决定让初三中的优秀学生住校,晚上进行拔尖强化训练,星期天也只放上午半天假。这样,明明一星期只是星期六在家住一个晚上。所以,那一天晚上,惠英和少平庆贺怀孕的时候,明明并不在家,而是在学校刻苦学习。明明当然不知道,他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第三件喜事,明明考上了黄原市高中,这可是整个黄原市最好的高中。不过,在当时,很多优秀学生都上了中专学校。当明明征求少平意见的时候,少平非常明确地建议明明考取高中。少平告诉明明,青春年少应该尽可能掌握更多的知识,而不能只满足于取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的历史证明了少平的观念是无比正确的,中专热是为了迎合国家短时间内急需大量人才的实际而出现的具有时代特征的现象。当时代往前一发展,那些曾经天之骄子般的中专生便沦为了时代的牺牲品。第四件喜事,大牙湾煤矿成功争取了省里分配给铜城矿务局的最新煤矿安全生产设备更新换代唯一的名额。孙少平凭着在铜城矿务局建立的优良的人脉,经过了无数次的游说,终于首战告捷,大牙湾煤矿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欢之中。孙少平由此在全矿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同时,孙少平也初步践行了自己“为了兄弟们的安全和幸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就职誓言。第五件喜事,惠英生了。腊月里,惠英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羊子。为了全心照顾羊子,惠英暂时不上班。当然,后来惠英一直也没有上班,那是后话了。第六件喜事,孙少平被吸收为黄原市作家协会会员。兄弟们开玩笑喊了多少年的孙作家终于得到了权威性的认可,孙少平决心埋下头来,花上几年时间写完暂停了两年多的那一本大书。六喜临门,1991年匆匆而过,1992年来到了。23夜深人静。这是一个暮春初夏的夜晚。惠英带着羊子睡着了。少平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太阳穴,从座位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推开惠英和羊子的卧室门,走进去。少平仔细端详着这一对母女,睡得可真香甜,两只白白嫩嫩肥嘟嘟的小手搭在脑袋的两侧,仿佛做着投降的造型。母子俩均匀的呼吸声让少平觉得心里好柔软,他看到羊子那样的造型又觉得好笑,他担心羊子这样会容易着凉,便小心地将羊子的手塞进被窝,再俯下身亲了亲羊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哦,真香,乳臭小儿,味道好极了。“还没睡?”惠英带着羊子睡觉,一点声响就会将她惊醒,虽然她白天又要做家务又要带羊子,偷空了还要看小说,着实很累。她心里是想晚上陪陪少平的,可是羊子一个人睡觉她不放心,再说她也确实累的,即使睡在床上,也睡不十分安稳,羊子一动她就得警惕是不是要尿尿了。羊子尿尿了之后就要喝奶,不然她可不再睡觉。有时喝了奶,她也不睡觉,惠英只好忍着瞌睡陪她玩一会。少平呢,自从当了这副矿长,他可是比国家主席还忙似的,整天就在矿上,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当了副矿长,还是过去那老样子,早晨穿一身干净衣服上班,晚上回家就变成一身黑衣裳。后来,惠英才知道,少平天天下井,每天都要到各个井去看看,有时还手痒痒了帮矿工们豁煤。矿工们不让他干,他就说手痒,干了就心情舒畅,快乐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分享分享。所以,若是有人来找矿长副矿长,其他几位都很容易可以找到,唯独这位抓安全生产的孙副矿长,需要用井下电话查一下才能知道他在哪里。白天忙,晚上还不歇着。要么是看书,要么是写书,也可能是写什么文件,总之,惠英很少看到他12点前睡觉的。自从羊子出生后,这少平把烟也差不多戒了,在家里是从来不抽烟。说是抽烟都小孩子不好,不然羊子长大了如果成绩不好她会找老子算账的。晚上熬夜,不抽烟那可就瞌睡山都要倒下来了,少平当然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学毛主席呢,用一个碗,盛满辣椒,累了瞌睡了,就捏一枚辣椒放到嘴里嚼。这方法可真管用,不管你怎么瞌睡,一嚼辣椒,额头马上冒汗,脑筋滴溜溜地运转如电。“嗯,马上睡,来看看你俩的,寻找寻找灵感。”少平一出口便是一轻幽默。“早点睡,天天睡得少,对身体不好。”“知道啦,我身体好得很,你别瞎担心。”少平说完,悄悄掩上卧室门,坐在书桌前继续写着他的文章。少平的书房其实就是明明的卧室,明明难得在家睡,这卧室便成了少平的书房了。书桌呢,则是一张简易的形似学桌的桌子,这可是少平自己钉做的,粗糙却实用。少平在这张书桌上可写出了许多篇精美的散文、许多首热烈是诗歌,还有一些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的部分篇章,当然也有工作上的材料。惠英现在最爱读少平的文章,她总是少平的第一位读者,也是读得最仔细最动情的读者。她咀嚼着少平笔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语,她越来越懂得她的少平了,她的少平是个有着怎样宏大的抱负和高洁品性的人啊。惠英几乎会背少平的每一篇文章,她读着读着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她深深为故事中的人物所感动,她明白那都是少平过去苦难生活的影子。她理解了创作这样一种活动的神奇和伟大,她甚至准备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参与到少平的创作中来,为他分担,做他的一个助手。少平站起身,走到窗前。屋外月光如洗,又是月圆之夜,微风拂过座座山岗,黑峻峻的山岭埋藏着无穷的能量。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我要用笔记录下这个变迁的时代。少平再次坐下,捏一根辣椒,放进嘴里,嚼动,手则奋笔疾书起来。24“孙矿,好消息!好消息啊!”孙少平今天从一口井下上来,刚跨进副矿长办公室,袁副矿长立即热情地招呼少平。看他那高兴劲,莫不真是有啥喜事?原来啊,早在一年多前,矿上便给矿务局打了申请报告,要建一幢办公楼。说来也是啊,改革开放十多年了,国家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与此相适应,对于能源的需求是越来越大。整个铜城矿务局下辖的八座煤矿年产煤已接近一千万吨。大牙湾煤矿的设备更新添置最到位,产煤量也最多,年产煤接近200万吨。用煤需求巨大,产煤量增加迅速,带来的是丰厚的产值,整个煤炭行业蒸蒸日上,社会上不少人戏称煤炭行业是“黑老大”。有钱了自然要让工作环境舒心怡人些,矿上提出建办公楼,几个矿长副矿长是一致同意,住了半辈子窑洞,终于要住上大楼房了。这不,矿务局批复同意大牙湾煤矿建办公楼的消息一出,大家个个乐得眉开眼笑。孙少平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抬起脚走进矿长办公室。“矿长,是不是马上要建办公楼了啊?”孙少平问。“是啊,都等了一年半了,好不容易批下来了。五层大楼呢,想想都美气的。我琢磨着,工程加快点进度,说不定还能赶上搬进去过年呢!”矿长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了,看得出来,他也沉浸在兴奋之中。“矿长,这办公楼不能建啊!”“啥?你说啥?”“这办公楼不能建啊!”矿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刚才的兴奋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就凝固在了脸上。他实在搞不明白,这有钱了改善改善工作条件,难道还有啥不妥。“你啥意思?”矿长没好气地问孙少平。“是这样的啊,矿长你看看那些矿工的宿舍是多么简陋,那些窑洞十个九个漏啊,许多都已经到了使用极限了。矿工们住在里面既不舒服又不安全。带了家属住在黑户区的矿工条件就更差了,那哪能叫房子啊,又矮又小。冬天到了,四处漏风,生了火取暖效果也很差,晚上睡觉盖再多的被子也还是冷得缩成一团啊。夏天呢,外面下大雨是里面下小雨。没有好的居住环境,让矿工们怎么能安心地工作多出煤呢?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以前建了一幢干部家属宿舍楼,矿工们就背后议论说煤矿上把人分成了几等,不把他们当人看。”“那你说咋办?这都等了一年半才批下来,难道就放弃?”矿长听了孙少平的话,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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