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绀弩评毛出处怎么读

聂绀弩:怀监狱
世纪历史微信公众号聂绀弩
[摘要]在这号里,十几个犯人中有七个高级知识分子。如巨赞、梅洛、徐迈进等。有些青年工人特别要学点哲学,梅洛就给大家念《毛选》两论,随念随解释,念后还讨论,几个“高知”争着发言,颇为动听。我常常怀念监狱,也常常对人谈监狱。“监狱并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这句话谁都知道。没有进过监狱的人,凭自己的想象,不是超过监狱所实有的不仁慈,就是不及它实有的。这很自然,因为本来是想象。 什么都不可以绝对化,一绝对化就会变为形而上学。用一分为二的观点看,监狱在不仁慈中有它的仁慈的东西,有很仁慈的东西。我将只谈这方面。 一、监狱是学习圣地 前天李四来,即曾和我在监狱推水,我曾填过一首沁园春词和一首七律赠他的那李四。谈到监狱,他说:“坐了7年牢,前5年白坐了。什么也没学,后二年碰到你,才有书看,知道怎么看。才一心一意,专心专意地看,接着一直看下去。脑子也灵活起来了,有强烈的读书的欲望,或者说‘瘾’,不看就不舒服。那是我看书最多的两年,但似乎只有在监狱里才能如此,一出狱就不行。例如《资本论》,刚拿到手,咱们就分手了,你把书带走了。没法,出狱后,搞到一本,想看下去,但总也看不下去。环境同脑子都不同了。” 他说的监狱是山西稷山县看守所。他是在那里同牢房的,我们是在那里才公开看书,买书的。看守所和监狱,应该有所分别,但看牢的人也未必十分清楚,且不管它。李四的话是有道理的,我曾劝凡有点文化的人看《资本论》,也写信劝外面的人。但有效的只有监狱里的人,外面的没有一个人有效。有一个小郑,在临汾山西第三监狱, 不过中学程度,他看见我读《资本论》,问:“好懂吗?”我说:“有耐心就好懂。”“怎么叫有耐心呢?”我说:“以为一看就懂,看一遍就懂,它是不好懂的。如果一遍不懂,再看一遍,再不懂,看三遍,看一卷嫌多,看一篇(第一卷共七篇),先看一篇,把一篇弄懂了,再看其他各篇就好懂些。无论什么书,要稍微得到一点理解,都不是看一遍就够。瞧!”我把《资本论》第一卷给他看:一共七篇,每篇尾上都用红铅笔注着:年月日时至此第几遍,那时的注是第十遍。这注是给自己看的,也是给别人看的,告诉他,我是怎样读这书的。小郑说:“既然一遍看不懂,有什么兴趣看二遍呢?”‘所以说要有耐心。读第一遍不懂,不是说一句也看不懂。总会懂一些,不过和不懂得部分不成比例。二遍也不会全懂,不过要比第一遍懂得多一些,三遍懂得更多一些,这样做,总有一天,懂得的部分会多过不懂的部分,以至于全懂。我看了十遍《第一卷》大概将近于全懂了,但离通,还远哩,更不用说精通了。一遍比一遍懂得多,也一遍比一遍兴趣大,怎么没有兴趣呢?”小郑说:“照你这样说,一辈子看书好了,还有什么工夫作别的事呢?”我说:“第一,我说的我的经验,别人不一定适用。我是个学生,中学门坎未垮过。数理化一窍不通,政治经济学毫无基础,读这书的时候已经70岁了,脑子一点也不灵活,所以……至于别人,比如说你,可能比我强。第二,假定马列主义是一百部,并不要每一部都要下这种功夫;对某几部真下了功夫,再读其他的书就容易了,一通百通,触类旁通,那是另一番境界。”这小郑,这只进过中学的30来岁的年轻人,听了我的话,就把第一卷借去了。我留心观察,他真在看,不多几天,看了大半本。我问他:“懂么?”他说:“好懂极了。说得浅,解释多,似乎惟恐你不懂。”我说:“这就对了,本来是写给工人读的。”爽兴说说我看这本书的经过。当未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资本论》难懂。作文字工作几十年,也未见有人真看这书的。在稷山看守所时,过了一年多,由于一再申请,也由于我年纪大,不干什么活,干事才准许看书,并给买书(以前在北京监狱,除了读报和讨论报上文章外,什么书都不准看)。最初替我买了一部小《毛选》,后来又替我买了《反杜林论》、《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以及别的。看这些书时,忽然想起:一不做二不休,何不趁此读读号称难懂的《资本论》呢?因为这部书太大,万一买来看不懂,岂不真成了”吃不了,兜着走”了么?于是做点准备工作,先看《价值、价格及利润》、(政治经济学批判》、《哲学之贫困》等书,觉得勉强可懂,才写信回家要寄《资本论》第一卷(稷山书店没有),且嘱只要第一卷,以防寄多了,看不懂栋寄来了,看了一两遍,觉得能懂,就写信要以后各卷。犯人的信,都要经干事检查的。好干事,看了我写的家信,跑到窗口来说:如果性急等不及,可以先在外面向别人替我借一本第二卷。他果真这样办了。借的郭、王译本,直行的,后来家里寄来了全集本二、三卷,又从二卷知道有第四卷,是近几年由苏联许多专家整理出来的,于是又写信去要四卷书。只第一卷看的遍数多,其他各卷多者也不过三四遍。但比起《反杜林论》和《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两本书来,却是少的。那两书各看了二十几遍。 看多遍,不但解决懂不懂的问题,也解决记忆问题。我记性坏,随看随忘,看一百遍也记不住。不但看,还用种种方法——记、抄、默写都干过,但最后还是忘了。和个别句段不懂,不碍全局一样,记不住,还是能改变思想。但这些,都是在监狱比自由时容易办到得多,在外面,不但时间不充裕,尤其难有这样大的恒心。 在北京半步桥监狱时,有一个门头沟矿工是文盲,从大学生张苏学认字,竟认识了上千的字(但在另一号,有一个文盲公社社员,怎么劝他学认字他也不学。)在这号里,十几个犯人中有七个高级知识分子。如巨赞、梅洛、徐迈进等。有些青年工人特别要学点哲学,梅洛就给大家念《毛选》两论,随念随解释,念后还讨论,几个“高知”争着发言,颇为动听。不过这是犯人自动组织的。 在监狱里,碰到过两个青工异人。一个是上述的李四,是在梭山碰见的,本来是地铁的,出狱后作了几年木工,那时不过二十三四岁,看《资本论》比我快,比我理解得多。看《自然辩证法》理解得更多。另一个是小蒋,是瘸子,电工,25岁,手边一本书都没有。对《毛选》无论提什么问题,他都记得在几卷几页。对先秦诸子,也看过不少。这人谈笑风声,恢谐百出,是我们大家的宠儿。我在监狱作旧诗,是从赠小蒋开始的,还记得首句:“沁园春寻蒋山青”。但不久我就调走了。哦,应该说还有一个人,名董笑,不到20岁,是个扒手(行话谓之“佛爷”,大概是什么也逃不过他的五个手指之意)。别的事不说,读报,抑扬顿挫,悦耳娱心,非常得宜,从来没听过读得这么好的。批林批孔时,几个号的人要我讲读一些文言文件。讲了之后,有人说:“看不懂,别人讲读,听不懂,你一念,不讲,我也懂了。”但我自觉远不如董笑读报念得好。董笑曾对我谈鲁迅,谈鲁迅的《论雷峰塔的倒掉》,这很使我惊异。我许多“同犯”中,鲁迅似并不曾存在,更不用谈具体篇章。 野马跑得太远!本来是说学习,回转头来吧,从稷山再转临汾,号里每天早晚都学习,就是读报讨论,个个都要发言。这次我所在的队叫“老残队”,我的打油诗曾有句:“谁把《老残游记》续”,想不到真作“老残游”。学习中发言,以一个瞎子说得很好,可惜连姓名都忘了。他自称是贼娃子,入狱时眼还未瞎。他是个舌辩之士,脑子里逻辑性很强。声音洪亮,一发言千军辟易,万籁俱寂。但据说识字不多,所谈也确与书本之类无关。尽是具体事实,尽是这监狱的前后大小事实,好像是一本活监狱史,那些事也不知他怎么知道的。他的发言,都是根据本日的读报或以前的读报,然后用本身在监狱内外和今昔的具体事件为证,所以说得特别贴切洞详,无论措词有时很粗鄙,只要细心听,总可得点或悟点什么东西。 除了这个瞎子,号内的人,每当学习,几乎都可说一套,不问深浅、高低、繁简的总算是一套。别看轻这一套,真是得来不易,据我所知(我曾调过好几个队,几个号),这些人,原来有的是文盲,进到监狱里才学认字,几乎全部原来连国家、革命、政治、阶级、国民党、共产党、新旧中国乃至抗日战争都不知道(不知他们住何处),都是在监狱里学习的。 临汾比稷山究竟算大地方,各队都有公家准备的书,全狱有个大图书馆,马恩列斯全集之类全有,而且不只一部。 二、监狱里医疗卫生方便
聂绀弩年老多病,不良于行,更不良于呼吸。住在效区,离医疗关系的医院远。三轮已废除,街车无力挤上挤下,出租汽车难叫。单位有车,自己已是不干活,白拿工资的人,不好意思常向单位要车,这些都不谈。到医院看一回门诊,在我说来,还是折腾太多。请大夫到家里来看,那是另外的麻烦。尤其是临时小病,值不得就医或自己就知道用什么药,叫人到单位找卫生员或到药店买,也都不太简单。因此,我常常想起监狱的医疗的方便—— 监狱的医院开在监狱里头,有病,大夫到监号里来看。 这就比外面任何单位都方便,除了医院本身。县看守所没有医院,不谈。 在北京半步桥监狱, 生过一次肺炎。两三个月,透视了7次,不能走路,同犯背我出进。 在临汾监狱很有些特色。其中之一,就是犯人在外面本来干什么事,在里面还是干那事,理发的还是理发的,木工还是做木匠,厨子还是做大师傅,大夫还当医生,称为“医犯”(似乎只有医生如此,没有“木犯”、“厨犯”等称号)。临汾监狱医院的大夫全是犯人,有几个是北京转去的,也有干部大夫,不轻易给犯人看病,做些什么,不知道。大夫是犯人,确也有些好处,大夫与病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大夫更能照顾病人的情绪,病人也较少有在干部面前的那种自卑感了。但是好的条件,是医院离监号更近。北京监号是楼房,生了病要上上下下,不免吃亏。临汾则是平房,监号分若干队,每队一个院子,其中分若干号。医院就是其中的一队即其中的一个院子。也就是其他各院各队各号的或远或近的左邻右舍。每天有一定时间出诊,急诊随时可看,且可叫医犯到号里来看,或同犯用怠盾抬到医院去。 我在老残队,老残队也有不老不残的人参加。否则连饭都没人给打了。老残队有些人也参加点劳动,我参加的是“拣菜”,即在厨房洗菜、削土豆、萝卜之类,但也有相当重的,如刨西葫芦、冬瓜。一个老西葫芦或冬瓜,重几十斤,搬不动,皮有半寸后,刨的工具又极钝,有的就是在小木板上钉一条洋铁片,刨不动。一碰到这种场合,旁边往往有年轻小伙子替我搬,搬来了还刨几下放在旁边,刨过几下的瓜,再刨就省力多了。 有一次,正在刨瓜,一个人蹲在身边看。一回头,就是那说我读文件一念就懂的那人, 他也是北京转去的,现在做“医犯”。他问:“你刨得动么?”我说:“对付着刨。 ” 他说:“你有病,应该去看病。”我说:“我没有病。”他说:“有病,你自己不知道。星期四一定去看病。”我说:“找你么?”他说:“找谁都行。”到期,我去了,找了个年纪大的,我想他也许经验丰富一些。他看了我的名字,问:“是你么?”诊病后,大声说:“你回号休息,不要劳动。”说完,就把我的名字记入休息三天栏内,并说下星期再来看。下星期一我又找别个医犯看,也叫我休息三天。这样,除了星期日,我都不劳动,一直过了很久。原来医犯有准许病号休息三天的权(还要干部大夫批准,但似乎没有不批准的。)但这是一段附带的话,本意只是想说明在监狱里看病,比在外面方便得多而已。我经常怀念医院,主要就为这。还有,监狱里一般比农村讲卫生。比如临汾,每星期都理发。理发师多,不怕理不过来。用水方便,有富裕时间。比如稷山时,凡初进来的犯人几乎都是被子几年未洗,一阵气味,被上和身上都是虱子,进来了才在同犯的督促帮助之下洗澡洗衣服,焕然一新。 三、监狱伙食不太坏 “一个人顶好不要和公安局打交道,一打上交道,就难免常在监狱出出进进。来过一次,难保不来二次三次,以至更多(例如“佛爷”之类)。来就来吧,没有好招待,请吃窝窝头。开店的不怕大肚汉,随便吃!” 这是北京半步桥一个看守说的。看守,名称似乎不好听。犯人都叫他们“队长”或“指导员”之类。但临汾的队长或指导员是正式职务。也有的叫做干事。临汾监狱没有像北京那样的“看守”,监号,队,都是用犯人管,队门也是犯人看,通称之为“值星员”,一个号里一个值星员,负责学习、打饭及一切有关事务。临汾的犯人也好管,衣帽都是特制的,一望而知是犯人,身上也没有钱,每月发两元“零花”,是一种只在监狱小卖部可用的“狱币”,自家有钱也要换成这种钱才可用。可只给人很少的一点点,多的存在银行里,一句话,不容易逃走,谁都管得住。 说“来了请吃窝窝头”,好像监狱吃得很坏,其实不然,甚至可说大谬不然。北京半步桥,一星期改善两次,有时好像达到隔天一次。吃饭前,如果听见外面有人喊“有回民没有?”就准是改善了。改善,总是每人可分到一碗肉,有的多到二十几块。(至于回民,至少给两个盐鸡蛋,有时四个。)都是好肉(临汾比较差,常吃肉,都是头蹄内脏,似罐头厂剩下的,烹调也差。但临汾也常吃鱼(带鱼),(北京则一回也未吃过))。凡改善,主食也改善,不是白面馒头就是大米饭,不改善也不坏,最多的场合是西红柿甩蛋汤,犯人见了,似有不屑一顾之态。有一阵子关了一些学生。不知哪个号里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嗲声嗲气地喊:“看守叔叔,跟我把馒头烤一下!”爽性插一段:黑龙江虎林监狱,逢年过节之前,总会有一两个老头之类关进来。他们是附近居民,对于出进监狱之事非常内行,过节之前总有办法(多数是打老婆)犯点事被抓进监狱去。看守见了他们就笑:“又来过节了!”因为过节定有肉吃。过了节,因为犯的事小,也就把他放了。至于梭山看守所的伙食很差,我本不想谈坏的方面,不谈。当我在半步桥吃得满嘴是油时,不免偶然想到:如果全国农村,都吃到这种伙食,那将是什么情况。 四、结 语 把监狱说得这么好,似乎比外面还好,不怕有人看了,恨不进监狱,恨未犯法,因之也就是鼓励犯法么?鲁迅说过:北京模范监狱,许多条件,有的条件比外面还强,只有一个条件不好:不自由!一开始我说过,撇开一切方面,专讲我所经历的,我所怀念的它的好的方面。 其实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对我来说,最适宜于学习的,是稷山看守所,但伙食很差。对文化落后的人,学习最好的是临汾监狱。医疗条件最方便的,主要是临汾监狱,其次是北京。伙食最好的是北京,其次是临汾。各个监狱,都有这么一两点好处,写在一起,说不定有人认为一切监狱,都具备这一切好处,这不怪我,这不是我的意思。 再说一点。本与监狱无关,而是从监狱看出的。不是说农村里穷么?不是说中国人民能吃苦么?何以见得呢?从监狱最可看出。有些犯人,刚解放就被捕判刑,多半是无期或死缓。判得对否,是法院的事,与监狱无关。且说一判刑,衣食服用就都归公家供应,而且每月发两块钱零花。我再次到临汾时,知道有人把零花积着不用,寄了几百块钱回家了。刚听,把我吓了一跳,怎会这样多?可不,1月2元,1年24元,10年240元,24年480元,二十几年,该有多少?难得的是他的家里(不知情况如)竟需要他每月两元的补助,而他自己二十几年,一分钱也未花!还有把公家发的毛巾、肥皂、牙刷、袜子,积起来趁家里有人来接见时,偷偷交家里人带回去。但往往带不回去。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文/聂绀弩)转自“世纪历史”微信公众号(centuryhistory),腾讯文化合作媒体,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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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著杂文
(聂绀弩著杂文)
创作于民国时期的《我若为王》是一篇极具批判性的杂文,作者通过对“我若为王”的种种情形的虚拟设想,批判了皇权意识和奴才思想,尤对皇权的基础——奴才,表示了强烈的愤慨,呼唤要铲除一切奴种。表达了对人类尊严和独立思想的崇尚和追求。从全篇来看,文章引出话题后,进行假设,进而否定,最后得出结论,这是运用了假设论证的方法和虚实结合的手法。[1]
我若为王导读
被誉为“论武略可以为将,论文才可以为相,弃高官厚禄如敝屐”的聂绀弩,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继鲁迅、瞿秋白之后,在杂文创作上成绩卓著、影响较大的战斗杂文大家.他的杂文的艺术风格和特色,我们借助《我若为王》可窥见一斑。文章中,作者把自己假设为王,描绘了“为王”之后的种种情景后,恍然大悟:“我生活在这些奴才的中间”,“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的首领而已”。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写作本文的用意。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是滋生王权和奴才的土壤;王权统治和奴才思想极大制约了中国的反展,也给中华民族造成无尽的灾难;王权和奴才是一对双胞胎,“王权”是建立在“奴才”的基础上的,“奴才”是“王权”思想赖以生长存在的温床,二者互为条件,互相依存。王权意识和奴才思想在一些人的思想中还根深蒂固,改变这些人的这种思想意识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基于此,聂绀弩先生写了这篇杂文,对“王权”意识进行深刻的批判,对“奴才”思想进行严厉抨击,呼吁建设“没有奴才”、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真的人们”的世界。文章先由一部电影片的名字作引子,写自己突发奇想,“如果自己作了王,这世界又成为一种怎样的光景呢?”接着给我们描绘有了这种“假设事实”后的种种情景:妻子“纵然没有什么德性,纵然不过是个娼妓”,她依然可以作尊贵的王后;儿子“纵然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白痴”,他仍然可以是尊重的太子或王子;女儿和亲眷无论“怎样丑陋,怎样玩劣,怎样……”他(她)们都会成为贵人。总之,“我若为王”,自己的里亲外戚都会“被人们像捧上天的星星一样捧来捧去”。至于自己,在文章的第四自然段,作者更是用了较长的篇幅,描绘出“为王”至高无上的权威形象:意欲、贪念乃至幻想都可以“竭尽全体臣民的力量去实现”,自己没有任何过错,也听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作者用墨如泼,为何不厌其烦地具体描绘“我若为王”的情景呢?其用意在于为下文展开议论和提出批评作铺垫。从妻子儿女到亲眷,然后再到自己,作者浓墨渲染“我若为王”后出现的情景,把“情势”蓄到了顶峰,然后又一把拉下来,揭示其本相,加以严厉的批驳,此所谓“举得愈高,摔得愈重”。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增强了批评的力度。风趣幽默,是敏锐、机智和含蓄、委婉的结合物。从全文的语言来看,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也没有着意文辞的修饰,貌似娓娓叙述,但读来感觉有滋有味,既令人信服,又使人受到感染。聂绀弩“素来落拓不羁,我行我素,不拘小节”,(周健强著《聂绀弩传》)他“异想天开”把自己假设为王,使人倍感说梦的风趣。文章开头说假若为王,又说根本不想作王,也根本看不起王,但假定又假定还是为王,语言看似绕弯子,而作者的风趣和情感已现;写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亲眷时,用了“德性”、“娼妓”、“白痴”、“丑陋”、“玩劣”等词,足见作者的戏谑和调侃;写自己时,“所有的人们”在“我”面前的情状,再加上那“唱小旦”般的声音,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忍俊不禁;“请科学家们不要见笑,我认为世界之所以还大有待改进者,全因为有这些奴才的缘故。”一语道破,诙谐中有深意。聂绀弩这位文化名人,著名的杂文大家,他游刃有余、风趣幽默的语言,透露出一种洞察历史的达观和诙谐,这种达观和诙谐,胡乔木给予“以热血和微笑留给我们的一株奇花──它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无二的”的高度评价。
我若为王作品原文
在电影刊物上看见一个影片的名字:《我若为王》。从这影片的名字,我想到和影片毫无关系的另外的事。我想,自己如果作了王,这世界会成为一种怎样的光景呢?这自然是一种完全可笑的幻想,我根本不想作王,也根本看不起王,王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我脑中还有如此封建的残物么?而且真想作王的人,他将用他的手去打天下,决不会放在口里说的。但是假定又假定,我若为王,这世界会成为一种怎样的光景?
我若为王,自然我的妻就是王后了。我的妻的德性,我不怀疑,为王后只会有余的。但纵然没有任何德性,纵然不过是个娼妓,那时候,她也仍旧是王后。一个王后是如何地尊贵呀,会如何地被人们像捧着天上的星星一样捧来捧去呀,假如我能够想像,那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若为王,我的儿子,假如我有儿子,就是太子或王子了。我并不以为我的儿子会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白痴,但纵然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白痴,也仍旧是太子或王子。—个太子或王子是如何地尊重呀,会如何地被人们像捧天上的星星一样地捧来捧去呀。假如我能够想像,倒是件不是没有趣味的事。
我若为王,我的女儿就是公主;我的亲眷都是皇亲国戚。无论他们怎样丑陋,怎样顽劣,怎样……也会被人们像捧天上的星星一样地捧来捧去,因为她们是贵人。
我若为王,我的姓名就会改作:“万岁”,我的每一句话都成为:“圣旨”。
我的意欲,我的贪念,乃至每一个幻想,都可竭尽全体臣民的力量去实现,即使是无法实现的。我将没有任何过失,因为没有人敢说它是过失;我将没有任何罪行,因为没有人敢说它是罪行。没有人敢呵斥我,指摘我,除非把我从王位上赶下来。但是赶下来,就是我不为王了。我将看见所有的人们在我面前低头、鞠躬、匍匐,连同我的尊长,我的师友,和从前曾在我面前昂头阔步耀武扬威的人们。我将看不见一个人的脸,所看见的只是他们的头顶或帽盔。或者所能够看见的脸都是谄媚的,乞求的,快乐的时候不敢笑,不快乐的时候不敢不笑,悲戚的时候不敢哭,不悲戚的时候不敢不哭的脸。我将听不见人们的真正的声音,所能听见的都是低微的,柔婉的,畏葸和娇痴的,唱小旦的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他们的全部语言:“有道明君!伟大的主上啊!”这就是那语言的全部内容。没有在我之上的人了,没有和我同等的人了,我甚至会感到单调,寂寞和孤独。
为什么人们要这样呢?为什么要捧我的妻,捧我的儿女和亲眷呢?因为我是王,是他们的主子,我将恍然大悟:我生活在这些奴才们中间,连我所敬畏的尊长和师友也无一不是奴才,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的首领。
我是民国国民,民国国民的思想和生活习惯使我深深地憎恶一切奴才或奴才相,连同敬畏的尊长和师友们。请科学家不要见笑,我以为世界之所以还大有待于改进者,全因为有这些奴才的缘故。生活在奴才们中间,作奴才们的首领,我将引为生平的最大耻辱,最大的悲哀。我将变成一个暴君,或者反而正是明君:我将把我的臣民一齐杀死,连同尊长和师友,不准一个奴种留在人间。我将没有一个臣民,我将不再是奴才们的君主。
我若为王,将终于不能为王,却也真地为古今中外最大的王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将和全世界的真的人们一同三呼。
我若为王作品评价
《我若为王》采用幻想虚拟的写法,虚拟作者自己如果“为王”,则妻子就是“王后”,儿女就是“太子”和“公主”,他的话将成为“圣旨”,他的任何欲念都将“实现”,他将没有任何“过失”,一切人都将对他“鞠躬”、“匐匍”,成为他的“奴才”,作为民国国民的他又为此感到孤寂、耻辱、悲哀,文章结尾来了个大转折大飞跃:“我若为王,将终于不能为王,却也真的为古今中外最大的王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将和全世界的真的人们一同三呼。”这虚拟性的奇思异想和戏剧性的突转、发现,把对君主制度、帝王思想的揭露和否定巧妙地表达出来了。[3]
在以“推己及人”的方式写成的《我若为王》一文中,作者没有一般地批判皇权思想,而是说,“我若为王”之后,肯定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没有任何过错,听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然而“我”却幡然醒悟到:“我生活在这些奴才们中间”,“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的首领”而已。王权和奴才是一对孪生子,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可怕,它是王权思想赖以生存的温床。因而作者以满腔悲愤的心情写道:“我将变成一个暴君,或者反而正是明君:我将把我的臣民一齐杀死,连同尊长和师友,不准一个奴种留在人间。我将没有一个臣民,我将不再是奴才们的君主”。作品由对皇权思想的形象化揭示而转入的对奴性的批判,正是从一般作者和读者思考止步的地方、从浅尝辄止者容易满足的地方起步的,因而显得新颖、深邃、不同凡响。[4]
《我若为王》一文的寓意也许不难理解,那就是批判王权意识和奴才思想。王权意识和奴才思想所以必须批判,必得铲除,就在于它是“封建的残物”,泯灭人性,阻碍社会发展。“世界之所以还大有待于改进者,全因为有这些奴才的缘故。”难得的是笔致的曲折跌宕,表现的淋漓酣畅。
文忌平淡,要讲究开合擒纵,疾徐虚实,作者可谓深谙此道。文章要批判王权观念和奴才意识,可偏不从正面落笔,而是从反面切入。先假定我若为王该如何,此谓之开或纵。文章的思路和笔触的确放得开,全文八段,有四大段是设想我若为王该会出现怎样的情形。作者充分发挥想像的作用,由妻子、儿女一直联想到自身。“我若为王”,妻子、儿女们不管有才无才,有德无德,都会被捧为贵人,而我则将具有无上的威权,将没有任何过失,将看不到任何不驯顺的人,将听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在这四大段中,作者用铺排的方式,层层推进,把势蓄得很足,但这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作者真正的用心是先把“我”推向虚幻的顶峰,然后一把拉下来,跌在实处,示其本相,这叫捧高跌重。果然,“我”在登上权力的宝座之后,并不感到怎样的得意,相反,“我甚至会感到单调、寂寞和孤独”。我终于醒悟到:“我生活在这些奴才们中间,”“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的首领”而已。这一段是过渡。至此,我们终于明白了上面种种虚设的假象,都是为正面展开议论和批判作铺垫的,用的是欲擒故纵之法。
王权和奴才是一对孪生子,不仅彼此都无人气,而且阻碍社会进步。作者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憎恶和愤慨:“生活在奴才们中间,作奴才们的首领,我将引为生平的最大的耻辱,最大的悲哀。”这一层是文章的核心,前面都是虚写,这一层才真正落到实处,亦谓之合。
要是平常人,文章写到这里也许就难以为继了,可作者忽地又宕开一笔,另翻出一层意思。因为对奴才首领地位的反省和痛恨,“我将变成一个暴君,或者反而正是明君:我将把我的臣民一齐杀死,连同尊长和师友,不准一个奴种留在人间。我将没有一个臣民,我将不再是奴才们的君主。”这一层说得斩钉截铁,与前半部分的轻漫又自不同,充分显示了作者铲除封建专制制度的强烈愿望。最后一段,是全文收束,理清文章脉络,表明作者心迹,此又一合。[5]
我若为王作者简介
(),笔名有、萧今度等。湖北京山人。1924年入,1925年进学习。1927年回国,曾任副主任。1932年参加左联,1934年编辑《》副刊《动向》。1938年到延安,不久到编辑《抗敌》杂志。1940年参加《》编辑部。年任重庆《商务日报》和《新民报》副刊编辑。建国后,任香港《文汇报》总主笔,副总编辑兼古典文学部主任。杂文集有《关于知识分子》(1938)、《历史的奥秘》(1941)、《》(1941)、《血书》(1949)、《二鸦杂文》(1950)、《寸磔纸老虎》(1951)、《聂绀弩杂文选》(1956)、《》(1981)。另有《》《聂绀弩诗全编》。
是中国现代杂文史上继、之后,在杂文创作上成绩卓著、影响很大的战斗杂文大家。在抗日战争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初期,他以、萧今度、迈斯、悍膂、淡台、灭暗等为笔名,以饱满的革命热情,创作了大量的战斗杂文。
对于聂绀弩的战斗杂文,人们早就给予很高的评价。1947年在评论聂绀弩的杂文《往星中》时说:“绀弩先生是我向所敬爱的作家,他的许多杂文,都是有力的响箭,常常射中了敌人的鼻梁。”(《天上与人间》,刊于《野草》新四号)解放后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专著也都指出了在杂文创作上的成就。1982年在为聂绀弩的旧体诗集《散宜生诗》写的《序》中说:“绀弩同志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杂文家,这有他的《》(三联书店出版)为证。”(《》日)杂文大家在一次座谈会上回顾他的杂文创作历程时说,他写杂文“先是学鲁迅,后来是学绀弩,绀弩的‘鲁迅笔法’几乎可以乱真,至今我案头还摆着一本他的杂文。”(《杂文复兴首先要学鲁迅》,刊于《新观察》1982年第24期)但是,对于这样的战斗杂文大家,“人们对他还缺乏研究”(:《杂文还活着──聂绀弩的杂文值得一读》,刊于《读书》1982年第10期)。
.无忧无路中学语文网.[引用日期]
.无忧无虑中学语文网.09-02-03[引用日期]
姚春树,袁勇麟.20世纪中国杂文史.福建:福建教育出版社,1998年
姜振昌.中国现代杂文史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楼泸光,来克让.中国杂文鉴赏辞典.山西: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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