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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圣战与历史战利品》节译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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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遗产的做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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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ow Heritage and History Combine
第五节 遗产和历史如何结合
前四章非常清楚的说明了历史和遗产深刻的相互对立。这一节展示的是这两种事业如何相互合作与竞争。遗产和历史与其说是完全不同的物种,还不如说是不同的性别,即便有相互竞争的作用与领域,但却相互依存,而且比它们想实现的东西具有更多的共同点。
遗产对历史的背离在于它看到了什么,强调了什么,并改变了什么。从同样的过去出发,历史和遗产塑造出不同且常常相互竞争的见解。以色列定居点博物馆的一位导游说:“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教历史,当教师,……让他们在学校里学历史吧。我们到这里是为了体验。”[50]
这种体验的目的为了表明遗产不像历史那样,仍是活蹦乱跳的。新的美国印第安人国家博物馆的负责人说,许多美国人“相信印第安人连同我们的文化死了,消失了,已经沦为历史。”因此,我们“必须表明印第安文化仍是鲜活的,喘着气的,变化着的现有现象。本博物馆的这种精华证明我们没有死,也不是原始的。”按一位英国观察家的说法,对这种体验的“体验”使如今的博物馆跻身于“地球上最令人兴奋,也最危险的地方。”[51]
说到危险,他的意思是惊人的误导。动态的遗产生产出可疑的历史。但正如我所表明的那样,这既自然,也无害,如果我们记住历史和遗产完全不同的目标:历史旨在通过关键性的调查去解释,遗产旨在赞扬与祝贺。就像刚才提到的那位以色列导游很清楚的知道的那样,“体验”过去不是为了了解过去。感同身受的角色扮演和历史重演给人以一种错觉:遗产体验足以使人了解过去。我们需要历史的提醒:我们从未真能顶替过去的人的位置,或模拟出他们的灵魂。
但是对这种对比喋喋不休,就轻视了历史与遗产的共同之处。比起迥异的观点,历史和遗产有着更不那么有异议的事业。它们的目标都是把事物展示成“过去就是如此”——用富有想象力的感同身受使死去的东西复活,使过去变得更加可知,把松散的东西整合起来,删除难看多余的东西,提供比现实更清晰的图像。它们审视与利用过去的方式使彼此都富有成果;许多事业都有两者的特征。公共历史、民间历史、集体记忆、建筑修复、战役重演、历史小说、文献纪录片结合了遗产的目的与历史研究,结合了历史崇高的普世性与遗产富有占有欲的亲密性。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历史不只对遗产有意义,但是历史学家迈克尔·坎曼(Michael Kammen)认为“整个的历史”都是“遗产”。[52]
此外,各种事件不断从一个领域转移到另一个领域。很多事物作为遗产开始,最终变成了历史;还有很多事物起初被认为是公正的历史,后来却被看成充满派性的遗产。吉本的《罗马帝国兴亡史》如今更多的被当成一种文学遗产,而不是历史。在一部可靠的纪录片公映之后,19世纪的苏格兰历史成了政治和宗教的争论点。从家族继承人和馆藏档案而来的个人文件最初常被当成史料使用,后来则被当成集体遗产尊奉。在威廉斯堡殖民地“和过去的欢快合谋”中,人们看到了遗产与历史的融合。
以色列传奇的生命岭(Tel&Hai)不断变化的名声表明,抛弃遗产的历史已经变得过时了。作为加利利北部的一个犹太复国主义边境定居点,生命岭是英勇抵抗1920年阿拉伯人攻击的遗址地,只有一只胳膊的前沙皇军官优瑟夫·特鲁佩尔多(Yoseph Trumpeldor)为此付出了生命。生命岭和特鲁佩尔多成了巴勒斯坦犹太人的楷模。不像大离散之后逆来顺受、失去土地的犹太人,特鲁佩尔多同时携带犁和枪的形象,象征了犹太复国主义战士兼定居者的信条。无数的教室里装点着,各种纪念仪式念念不忘的吟诵着他传说中的遗言:“为祖国而死很好”。生命岭几十年来一直是以色列的一种建国遗产。
但是现在不是了。生命岭与如今的真相相悖。焦虑的怀疑论者取代了军事化的定居者;在后大屠杀时代的世界里,犹太复国主义先驱的道德信条看起来像自鸣得意的陈词滥调。生命岭遭到抛弃,被史实揭穿了,被当成一种可笑的神话受到嘲笑。拿着枪和犁的独臂英雄成了赤裸裸的假货:“在他的身体状况下,任何人都难以执行两种任务中的任何一种,[但特鲁佩尔多]出色的完成了这两种任务。由于特鲁佩尔多不懂希伯来语,他著名的遗言必定也是假的——怀疑者认为,被人们听错了,其实是俄语“去他妈的。”生命岭在半个世纪之后,从必不可少的建国寓言变成了误用历史的警世寓言。[53]
然而,历史学家也和过去串谋,在和遗产贩子的斗争中歪曲事实。“保护具有历史意义的美国”组织谴责有个地方对内战遗址的迪士尼性亵渎是“对国家遗产的一种犯罪”,历史学家说,这个地方比其他任何地方“滋生出更多的开国元勋,激发出更多的腾飞希望和理想,见证了更多的胜利与失败”。但是历史学家并没有发起可与之匹敌的运动以保护其他遗址地——比如宾夕法尼亚的煤田或南芝加哥的暴动场景,约翰·博德纳尔(John Bodnar)指出,这些地方的战斗“也是为了维护美国的民主和经济正义”。历史教科书被当成帮助学生“欣赏我们的遗产”的工具而营销,偏好赞美而非学术:“没有出版商试图出售一本声称比竞争对手更准确的教科书。”[54]
然而,历史是公共遗产的基石;遗产热情吸引人们关注历史,并使史料有滋有味。芬兰宝贵的民间生活档案多亏了爱国者兼学者们的辛劳。著名的历史研究往往有其个人根源;对自己家族遗产的迷恋,为菲利普·阿利斯(Philippe Ari&s)对儿童和老年的历史研究提供了灵感。古物爱好者老东西迷恋里的某些东西,系谱专家血统迷恋里的某些东西,助长了大多数最超然的历史学家的探索;对此类过去追根究底的所有努力都受到一些这样的情感的推动。[55]
历史也需要遗产令人折服。如果历史学家的任务是“促进社会了解这种共同体怎样发展成了现状”,爱尔兰编年史学布伦达·布拉德肖(Brendan Bradshaw)写道,修正主义历史的超凡脱俗(Olympian detachment)可悲的做不到这一点。公众沉浸在“就像真的那样”的过去的记忆里,无法相信这种毫无生气的编年史。[56]
认为遗产排除了好历史,就会将公众看得异常狭隘,就好像迪士尼的感染注定会摧毁历史好奇心。一个专栏作家认为“一个孩子看了看打扮成亚伯拉罕·林肯的米老鼠,他就永远对葛底斯堡演说不感兴趣,这种看法不合逻辑”;效果更可能恰恰相反。以前的历史学家一直兜售流行的、伤感的或愚蠢的历史,也没有造成持久的伤害。就像电视连续剧《内战》刺激了学术性书籍的销售,迪士尼的历史乐园也可能使人们产生对实际的历史场所与主题的兴趣。
嫉妒可能有助于解释历史学家对遗产的敌意,后者被很多历史学家视为侵占了他们巢穴的布谷鸟。在竞争同一个领域时,遗产往往占上风。拉斐尔·塞缪尔(Raphael Samuel)认为,遗产很受欢迎,是因为在许多方面使历史相形见绌:视觉技巧、对公众情绪的警觉、大众记忆的获得、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地方感以及所有类型的“公共历史”。与历史不同的是,遗产受到无数志愿者的支持,受到国家的支持,并受到企业的赞助。遗产很受欢迎,也因为,就像好莱坞电影那样,它结合了一种历史的认可——所有的广告都说“基于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且带有情感可信性,那些东西“如此道德明确,如此缺乏乏味的复杂性,如此完美”[57]。
没有哪个历史学家能比得上遗产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功绩。以色列的伊加尔·亚丁(Yigael Yadin)说“史上最成功的考古学家”是公元4世纪的(圣)海伦娜女王。“不管她找什么,很快就能发现几百年前的东西:玛丽生耶稣的马厩,……耶稣背着十字架停留的12个地方,骷髅地,真正的十字架,钉子,刺血针,圣墓等等。”[58] 相比之下,历史女神克里欧(Clio)的伟绩显得单调乏味、平淡无奇。
然而,历史和遗产都提供了仅由想象而引发的惊人飞跃,从而进入了现存领域。无论被怎么对待,过去都慨然顺从;因为极少有过去的人能和我们顶嘴,由于如今无法否认,这为捏造提供了庇护。多克托罗(E. L. Doctorow)笔下的反驳者就这样反驳了一位德州老人对他的小说《欢迎来到艰难时代》(Welcome to Hard Times)——背景是19世纪的达科他领地(Dakota Territory)——的质疑:
“年轻人”,那位质疑的老太太写道,“当你说詹克斯在他的晚餐上享用了一只草原土拨鼠的烤腰腿肉时,我就知道你从没去过哈德逊河以西。因为一只草原土拨鼠的腰腿肉连一茶匙都填不满。”
我的母亲生下了我。我从没见过一只草原土拨鼠。所以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回信并写道,“今天的草原土拨鼠的确是这样,夫人,但是在19世纪70年代。……”[59]
要成为一种活生生的力量,过去总是必须受到重塑。遗产不是要被存放在地下室或阁楼里的;真正的管家把自己的印记加印在前辈的印记上。一位博物馆馆长确信:“我们希望影响未来的世世代代对我们的生活与时代的感知方式”;她认为我们有责任扩展我们的遗赠。接收与传递遗产是不够的;它必须在我们的照料中翻新并被赋予新的共鸣。遗产必须使人感到持久,但柔韧。重塑比仅仅保存更至关重要。哲学家怀特海德(Whitehead)警告说:“一个社会,如果不能把对其符号的尊崇与修正的自由结合起来,最终必定要么朽于无政府状态,要么朽于慢性萎缩,生命力被无用的阴影所扼杀。”正如奥威尔看到陷入顺从反应的英国人,从而直言不讳的警告那样:“我们必须为我们的遗产增加点什么,否则就会失去我们的遗产。”[60]像所有伪造身份认同的人那样,我们通过捏造而增加遗产。
然而,在更改与扩展以前遗产的同时,我们从未完全取代它们。多克托罗笔下的草原土拨鼠仍是一种可辨认出来的草原土拨鼠。新出炉的记忆与继承而来的记忆并存;现在的人既保留过去也重建过去。虽然华盛顿和林肯在公众的眼里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但其中的一位并不会被误认成另一位,或误认成其他人。巴里·施瓦茨(Barry Schwartz)说明了,他们每个人的形象一致性(coherence)在这些转变中保持了下来。[61] 事实上,遗产的一种首要功能是在面对每一代人的自主性和不同时,仍维持传统的观点。因此,我们在创造时也异文合并,通过让新的看起来是老的,老的感觉是新的而遏制威胁性的断裂。
为了确保让我们获得这些好处,两种对遗产来说非常基本的特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是第八章所讨论的与优先性或优先权有关的各种优点;二是第九章所分析的那些天生或根深蒂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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