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部落拍的av番号的努巴部落直的被炸了吗?

非洲部落辛巴族人的女人为何从来都不洗澡!
非洲部落辛巴族人的女人为何从来都不洗澡!
  这里的女人从来都不洗澡,性观念比美国人还开放,你 一定很好奇究竟是哪里的女人竟如此“肮脏”。    图片来源于网络  辛巴族是纳米比亚一个即将消失的原始社会族群。这是非洲最后一个保持原始状态的部落,为了维持祖先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他们选择了退守纳米比亚尚未被破坏的原始之地。辛巴族人17世纪从安哥拉高原迁徙至纳米比亚,一度成为非洲大草原上最为富庶和强大的游牧民族之一。  位于非洲西南部的纳米比亚(奥普沃纳米比亚西北部与安哥拉交界的库内内河流域科可兰德地区),是非洲大陆上最后一个获得独立的国家,这里广袤大地上除了角马、犀牛、大河马,还有一个行将消失的特殊原始社会族群——辛巴族民族独立。  辛巴族以畜牧种植为生,除了雨水丰沛的雨季,男人一般常年外出放牧狩猎,女人留守。男人们也开始外出打工挣钱了,女人依然在家里操持家务。辛巴人没有图腾,他们崇拜祖先、崇拜火,祖先火是维系民族的精神核心。一个家族结成一个部落,一个村子基本就是一户人家,数间茅草顶的小泥房,粮仓和畜棚,星点罗列成了一个村落。家族制是唯一的社会制度保障,家族长老,确切的说是长老团,掌管着一切,包括判定惩罚、经济规划、行政组织,不过头领一般都是女人,狩猎是辛巴男子的主要工作。
分页:1/3页&&
相关阅读推荐: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溥仪是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皇帝之一。他不满三岁就登基做了皇帝,可是不到三年
  大明崇祯的国内军事也有过柳暗花明的明媚,当时,在对付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
& & &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批
  曹操是中国知名度最高的历史人物之一,同时也是争议最大的人物之一。一些人认为曹
  李世民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他的亲政爱民,勇于纳谏,都是历史上几百位
  清太祖努尔哈赤是位身世极具传奇的人物,他以十三副甲胄起兵,通过三十多年的征战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瓦岗寨群雄,窦建德,刘黑闼等实力不俗,最后,他
  唐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李世民率部诛杀李建成、李元吉,胁迫李渊封自己为皇
  在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皇权代表了至高无上,拥有一切的权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不细读历史,不会发觉鲁肃的智慧,因为写历史的儒生不可能领悟到鲁肃的智慧。三国演义
  也许是中西交往史上实在没有什么可称道的,也许是鸦片战争中英国海军的威力刺激了
她不是皇帝,却把两代帝王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只是个女人,却让凤高高地飞翔于龙之上;
  成吉思汗,就是一种传奇,冷兵器时代闪电战的英雄。他的蒙古骑兵让欧洲的基督教世
一代闯王李自成战败兵退京城时,将故宫国库中的国宝掠夺一空,意图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
  孝庄太后是清朝历史上最著名的女性之一。她一生经历三代皇帝,辅佐顺治、康熙两代
  雍正皇帝死后并没有按着惯例埋入清东陵,而清东陵本是顺治皇帝挑选的位置,康熙皇
  中国历代的帝王陵寝,绝大部分都被盗墓贼给&光顾&过了,但只有这个朝代的帝陵,
  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雍正皇帝突然离奇去世。据《清世宗实录》记载,雍
  1643年底,李自成攻占西安,并在西安称王,国号大顺,意图已经十分明显,那就
  清朝入关之后,在河北遵化与易县分别建立了两处皇家陵园,它们就是清东陵与清西陵
桑田变沧海,沧海又变桑田,明祖陵从一发现开始,周遭就充满了传奇色彩。1963年,
  李莲英墓在当年占地有二十多亩,有祠堂、配殿,墓地石牌坊横额上写着&钦赐大总管
& & & &景陵是康熙帝的陵寝,在清东
  清朝攻城水平还真是一般化,尤其是入关以前的清军,首先满人不重视火器,因为不够
  明朝的火器现在是被传的越来越神,各种言论都层出不穷,比如吹捧的最多就是大明朝
  蒙古地处草原地区,畜牧业是其主要生存方式。蒙古草原自然环境恶劣,为了生存,人
  在清朝的时候,可能有的人认为满清和蒙古的关系好,其实不是这样的,清朝一直提防
  安史之乱发生在唐代玄宗末年至代宗初年(755年至763年),领导者是唐朝将领
  在古代战争史上,大家对长平之战应该不会陌生。战国末期,秦赵两国在赵国的长平一
  古代战争都是以冷兵器为主,而冷兵器时代的交锋都是肉搏战,极其残酷。纵观整个古
  鲁迅先生用&吃人&来形容封建的旧社会来表达其罪恶,其实在古代封建社会中真正的
  三国,本来不是女子的天下,但是却不缺少美女和才女。如果悉数三国最幸福的女人,
  明武宗朱厚照是明朝第10位皇帝,从小机智聪颖,很有个性,留给世人最深刻的印象
古人的高考趣事:应考者准备了写满八股文的麻布坎肩、一粒米可以遮挡住&作弊书&上的
故宫是中国最后两个封建王朝的宫廷建筑,故宫存在太多非常神秘的色彩。共有九千九百九
  皇后,需要母仪天下,因此对其修养、德行、智慧、才情、气度、仪容等都应该成为普
  在中国历史上的大一统王朝中,西晋可以算得上是最差的。  西晋初期,庞大的士族
  秦国原本只是西北一个小国,它的祖先因为养马有功被封在那里,周平王时代它正式成
前日,《北京晨报》记者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展览中发现,2800年前新疆古居民
  唐太宗李世民少年从军,曾去雁门关营救隋炀帝。唐朝建立后,李世民官居尚书令、右
  从古至今,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两个家庭条件相差太大,往往是很难走到一起的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各种奇葩之事可谓不胜枚举。其中尤其在男女问题上,一些事
  论单挑,猪八戒确实打不过孙悟空。可是,猪八戒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背后,总是一副
  清朝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但作为关外的少数民族,清代满人在生活习惯方面和中
导读:今天是传统的&腊八节&,随着这一天的到来,年味渐浓,整个旧历年年俗随之拉开
  农历八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中秋佳节。按中国古代历法的解释,八月是秋季的第二个月
  我们今天形容一个人非常的吝啬,就会说这个人是个一毛不拔的人,而&一毛不拔&这
  奥古斯丁卢梭都是思想上的巨人,为我们留下了精神财富,对比奥古斯丁和卢梭两个人
  孟浩然,名浩,字浩然,又叫孟襄阳,孟山人。他是唐朝有名的山水田园诗人的代表之
  维克多&雨果是法国一位伟大的小说家、剧作家、诗人,也是一位有影响的批评家。雨
  王夫之是明末清初的伟大思想家,出生于1619年,1692去世,祖籍衡州。他的
  韦庄,是晚唐著名的诗人。长安杜陵人士也就是如今陕西西安市,是诗人韦应物的第四
  王维是唐朝有名的诗人,对画画和声乐也极具天赋。他的主要著作包括了山水田园诗和
  说起苏洵,很多人都知道苏洵二十七始发愤。对于一个生活在宋代的人来说,二十七岁
  崔鸿是生活在北魏时期的人,他的老家在齐州的清河地区,祖辈人曾经在山东淄博地区
  严助是汉武帝时期有名的辞赋家,著有很多不错的文赋比如《相儿经》《严助赋》等等
  阮大铖在明朝历史上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人。他没有很好的身世,却文采出众,权高
  孟子,名轲,字子舆,战国时期邹国人。是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和散文家,
  李贽,是明代著名思想家和文学家,以反对孔孟儒学著名。  李贽画像  李贽生于
  晏殊出生于991年,卒于1055年。字同叔,是北宋著名词人、诗人、散文家,北
  姜夔向来有&痴情词人&之称,这是因为恋与情一向是姜夔作品中频频出现的题材,相
  公西华,别名公西赤,字子华,出生于公元前509年。他是中国东周时期鲁国的学者
  司马相如在文学上的造诣相信没有人会否定,他的代表作品《子虚赋》、《上林赋》都
  日前,小编看到了一个奇葩言论,台湾独派人士洪耀南称李白是突厥人,并且借此嘲讽
  西汉刘向,是皇室的宗亲,因此在朝为官几十年,期间因为上疏弹劾宦官乱政而被免官
  杨维桢是元末著名的文学家和书画家。他字廉夫,号铁崖。因为喜欢并擅长吹铁笛,他
历史人物首字母索引:
人物朝代、地区索引:
热门明星索引:蜂窝热门盘点
探秘非洲最后原始部落的赤裸美女
更新时间: 17:36:04来源:网易旅游
奥莫河谷已是全球为数不多的原始部落聚居地之一,这里的部族文化保留完好,但是这一情况有可能在不久的未来发生改变。在古语中,“”意指“被太阳晒黑的人群所居之地”,文明史长达3000多年,无论自然还是人文,都保留了“处子之身”。埃塞共有80余个民族,但最具特色和原始魅力的大概50个部落,大多分布于奥莫河谷。这里与接壤,地处边陲,交通闭塞。一条奥莫河蜿蜒近千公里,将埃塞南部两个最大、最偏远、最具野性的自然保护区——奥莫及马果国家公园一分为二。因为远离红尘,远古部落的传统习俗几乎原封未动,如穆尔西人的唇盘奇观、哈莫尔人以跳牛仪式作成人礼以及女孩乐享男人对自己的血腥鞭挞等。奇风异俗,令人瞠目结舌。Hamer女人,最美丽的哈莫尔族先来一个口味最轻的部落。Hamer族的女人是奥莫河谷的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她们大多赤裸上身,用一张牛皮或者羊皮裹在下身当裙子,头发编成无数的小辫子,身上和头发上涂着牛油和泥土混合的涂料,油亮的棕色,就像妇女整天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做出来的效果。Hamer女人脖子上挂满了贝壳和珠子穿成的项链,在褐色的皮肤上鲜艳夺目。她们大多五官清秀,气质高雅,总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你,眼神平静温和,没有其他部落的野性和挑衅。Hamer部落是一夫多妻制,可以通过女人脖子上的项圈来区分婚姻状态和家庭地位,已婚的女子脖子上戴着两条粗粗的项圈,而底部伸出一个木椽头的项圈,只有第一位妻子才有权利带,她在家庭里地位高于其他的女人。Karo在身上画画的卡诺族卡诺人喜欢在身体和脸上涂上各种花纹,在嘴唇下镶金属针和其他装饰物,有一种震撼、和谐、野性的美。卡诺女人通常带着贝壳和彩色玻璃珠子穿成的项链,这些项链是她们的丈夫和情人们赠送,所以从一个女人脖子上项链的多少,可以看出她的受欢迎程程度。卡诺男人向女人求欢示爱时,盛装披挂,并带上漂亮的羽毛,如果你是为了摄影去,拍下这一幕会非常浪漫和震撼。Mursi最自虐的唇盘族以下部落图片会稍让人有不适!Mursi摩西族很像天生的行为艺术家,喜欢在自己的身体上实践艺术。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女子16岁左右时,移除下颚牙齿,用刀将下嘴唇和牙龈之间切开,使下嘴唇与齿根分离,并用陶土唇盘扩大唇部。所置盘子愈大,谓之最美,出嫁彩礼越多。最大的嘴唇能翻到头上把脸包住。据说这种风俗是为了让部落女孩变得丑陋不被外族抢去。但有不少女孩为了佩戴唇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仅如此,摩尔西人不但嘴唇上放盘子,而且还把耳朵拉长透空,放进盘子为美。耳盘越大也越美丽。摩西女人对色彩和造型的感觉,又像是最耀眼最时尚前沿的时装设计师,会用牛角、野猪牙、甚至野果子来作为头部饰物。摩西人男子喜欢在身上绘花纹。他们都有AK-47s冲锋枪,以防止外族抢夺他们珍视的牛群,或陌生人非法入境。Konso因循守旧的孔索族孔索人的茅屋,顶子是茅草的,墙壁是牛粪糊上去的,3000年来他们都是生活在这里,一直沿袭者祖辈们的生活方式,房子不能用了就在原地原样再盖给新的,现在我们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和几千年前一模一样。孔索人以农业为主,懂得灌溉和在山坡上建造梯田,是唯一有国王的部落。孔索人的信仰以瓦加(WAGA)崇拜为中心。瓦加是为纪念逝者而做的木刻,多成排竖立,逝者的性别高度甚至年龄都被完整的体现在木刻上。孔索文化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Bodi以胖为美的博迪族博迪部落生活在奥莫河谷偏远地区,那里保持着古老的Ka‘el仪式:年轻的未婚男子展示自己的身材,选出最胖者,他不仅可获得奖励,还将终生被视为“英雄”。每个博迪部落的少年都想成为胖子。在Ka’el仪式当天,这些年轻男子要全身覆盖粘土和灰从小屋中出来,前往举行仪式的地点。许多人因为过度肥胖,甚至无法再走路。在仪式进行中,他们要绕着一棵圣树走几个小时,展示肥胖身材。一旦最胖者被选出,仪式会以用圣石打死一头牛结束。部落长老查看牛的胃部和血液,以预测未来是否光明。仪式后,所有人生活重回正常,多数参赛胖子的大肚子数周内即可恢复正常。Sidama以牛多为荣的部落sidama族在百度查找不到任何资料,在这个部族,没有牛群的人将不被部落接受,谁的牛群数量越大则地位越高。Erbore最友善干净的部落Erbora男人穿的干干净净,脸上很干净,他们人非常友善,也比较害羞。最有趣的是Erbora人都在六月结婚,如果这个时节来,可以看到到处都有结婚庆典。Tsemay会巫术的部落Tsemay部落的女人的发式最有特色,远看着是不起眼的短发,可近处一瞧,是数不清的辫子,整整齐齐地散落在头上,有的还扣上了葫芦瓢样的东西,不知是当作好看的帽子还是为了防晒。不过葫芦瓢的黄色和她们身上的兽皮的色彩相得益彰,协调有趣。据说这是一个擅长巫术的部落,男人很神秘的蒙着黑纱。Surma最凶猛好斗的部落去surma部落,要住几晚的帐篷,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酒店。必须有警察护送,因为suri/surma部落非常好斗。虽然近几年比10年前好很多,suri部落变的比较好客,但没有警察的护送仍然不能去。这里极其少见中国人,、、和人喜去。他们的男人们经常是赤身裸体的,然后在身上涂上白色的染料画上花纹。而女人则有带唇盘和耳盘的习俗,服装就是一条大布单子,一般都是紫色和绿色,从下身包上来在肩上打个结就行。Dongafighting多戈加,长棍比赛,打死人不偿命,谁赢了谁得到姑娘多戈加比赛在秋收之后举行,是苏尔玛原始部落特有的一种习俗。他们用削尖的木棍展开较量,整个过程非常暴力残酷,很多人在较量中受伤,甚至有人赔上性命。死者的家人可获得一些补偿,通常是20头牛或者1个姑娘,由死者对手的家人承担。比赛开始前,参赛者生饮两升刚放的新鲜牛血,挑战他们希望的任何人,击打对手的任何部位。唯一的规则是不准击打已倒地的对手。”多戈加比赛非常残酷激烈,比赛间歇时还要喝酒,激发自己的攻击性。比赛结束后,获胜者将木棍指向他喜欢的姑娘的方向,如果姑娘为胜利者戴上项链,便暗示她们希望成为获胜者生命中的一部分。&&&&&&&&&&&&&&&&&&&&&&&&&&&&&&&&&&&&&&
埃塞俄比亚酒店推荐
免责申明:① 本网转载其他媒体稿件是为传播更多的信息,不代表本网观点,本网不承担此类稿件侵权行为的连带责任。
②如您因版权等问题需要与本网联络,请在30日内发送邮件至。
相关目的地:&&
正在发生的旅游热点
京公网安备号
新出网证(京)字242号 全国统一客服电话:美媒曝光50年代非洲部落罕见彩色照片
美媒曝光50年代非洲部落罕见彩色照片
近日,美国有限电视新闻网公布了一组由摄影师乔治·罗杰,于1948年和1949年间拍摄到珍贵的非洲部落照片。其中包括努巴山区、Latuka和苏丹南部地区的土著人。他们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曾经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1948年,乔治拍到Latuka的求雨舞。一位土著民吹着叫做Namogo的号角,这个乐器是由象牙和牛尾制作而成。Kao-Nyaro的土著人尤其喜爱黄铜,有时他们竟然会在身上穿戴着超过5公斤黄铜饰品。上世纪50年代,苏丹科尔多凡地区由英国人统治,更为开放;而其北部地区则依旧崇尚阿拉伯文化。努巴人把摔跤作为一项娱乐活动。上面这张照片捕捉到一些摔跤运动员,坐在面包树下乘凉休息的画面。当地人对摔跤这项运动的爱好延续至今,并逐渐演变成著名的努巴摔跤。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系作者授权百家号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百家号 最近更新:
简介: 发布最新动态信息,让大众掌握新鲜事。
作者最新文章神国物语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晴空高阔,碧海无垠。  一只从航鸦绕着一艘残破海船飞了半圈,而后落在桅杆上,抖了抖翅膀,饶有兴致地望着甲板上发生的一幕。  阳光下,二十余具尸体散落各处,亡者死状凄惨,仿佛在无言地表述一场惨烈的战斗。  在这片被鲜血浸泡的主甲板中端,十数位人族俘虏被反手缚绑着。他们挤作一团,无比惊恐地看着一群人身蛇尾蜥首的怪物。  甲板上安静得可怕,人族俘虏中时断时续的抽泣声隐约可闻。听到哭音,一个年轻男子忍不住稍稍抬望,轻声唤道:“利依玛小姐……”  几声呼唤过后,抽泣中的少女终于回过头,看到身形削瘦的青年,嘴唇哆嗦着始终说不出话来。  “请你不要表现出恐惧,海妖精的仪式快开始了。”  小姐听到青年诚挚的话语,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竭力咽下抽泣。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海妖精摆着壮硕的尾巴朝他们蛇走而来。俘虏们屏息俯首,完全不敢动弹。雄壮妖精的目光扫视一张张惶恐的脸庞,最终落在一旁瑟瑟抖索的身影上。  “啊!啊!”利依玛被这个狰狞的怪物从人堆中拖曳而出,不禁失声嚷道:“放开我,该死的妖精!你们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唯有沉默。  利依玛无助的目光慌乱环顾,无意间与男子对视,恍惚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尖声喊道:“班索!请救救我——”  声嘶力竭的呼喊终于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人群不安地骚动起来。  被唤作班索的青年男子望着对方渐远的瞳眸,不禁捏拳咬牙,无奈而痛苦地垂下了头。  解除诅咒的仪式开始了。  一个年迈得皮肉萎缩的海妖精围绕着一个用鲜血涂抹的图阵爬走,时而呢喃,时而挥舞人族军队制式的长刀。  被扔进图阵中的利依玛竭力挣动,然而粗实的绳索很快就榨干了她的气力。  随着一声悠长的“由——努——巴”落下,年老的海妖精结束了长言,朝着祭品缓缓地举起长刀。  依利玛抬头望着锋刃,一时间被反射的日光照耀得睁不开眼。她听到不远处的同伴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喊声,紧接着耳际掠过一阵凉风,旋即一抹冰凉的剧痛从脖子划过肩胸,其后眼前的世界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目睹亲密的利依玛倒下了娇小的身躯,班索感觉灵魂忽地失缺了一块。  可悲可恨的懦弱啊!  与此同时,老海妖精的肌肉像是冲脱了无形的束缚,迅速地鼓胀起来,原本干瘪的鳞皮被撑得龟裂,继而成块脱落,露出油亮的新鳞。它提着长刀,喷着粗重的鼻气,挺起胸膛仰头尖啸。黏稠的血挂在刀身上,滴答落下,在血泊中溅起几朵死灵之花。  一声声形同审判的“由努巴”落下,一个又一个老海妖精完成血的洗礼。当随战的老海妖精都挣脱了诅咒的枷锁,这场仪式便收回屠戮的长刀。幸存的俘虏被长鞭恣意抽打,在飞溅的血水中接连昏倒。  受到鞭挞后,班索感到火辣的痛楚在背脊上熊熊焚烧,麻痛与虚弱奔涌脑门,继而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哗——哗——  海船在海面上破浪航行,在它的前方匍匐着一片巨大的阴影。这片阴影牵拉着海船继续流驶了一个昼夜,在次日黄昏迫近一座险峰横生的岛屿。  海船的航速逐渐放缓,停滞在礁滩外。突然,浪波激荡,一直牵引着船头的那片影子蓦地浮出海面,既而海水“哗啦”褪下,露出一只通体黝黑的庞然大物。这只体形庞大得如同低矮山丘的海兽抬起粗壮的前肢迈上礁滩,将满载货物的海船纤拉入天然港湾。  夜幕悄然降临,柔和的月光给岛屿拭去几分阴森。摇曳的火光渐次升起,星星点点有若远空的繁星。  当星落尽,令人窒抑的光明又再笼罩海岛。  这是一座岩礁环抱的海岛。  从高空俯瞰,岛屿看似一轮带芒刺的弯月。险峻山峰如獠牙一般交错分布,荒芜的峰壁上缭绕着浓烈的烟尘,将这座海岛渲染得好比一只俯趴在大海之上的远古巨兽。  如獠牙交错的峰峦拱卫着一块低平的谷地,谷地中央的湖泊沿岸布满了各类器械工房。浪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礁石,污浊的泡沫给岸边圈了一道泥色的环带。  阳光在峰峦下投出大片阴影,其间数百位人族奴隶在矿场里忙碌地打造器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彻岛屿,掩盖了阵阵涛声。  数只长喙巨鸟撑张着宽长的翅膀在空中啸叫盘旋,锐利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物色着底下密密麻麻的猎物。  连绵的奴隶队伍从峰峦的洞口贯出,缀成蜿蜒的长蛇。在其中一支盘山徐行的队伍中,一个面带倦色的年轻人正扛着沉甸甸的背篓,躬身行走在山腰的狭道上。  忽然前方的人群出现骚动,奴隶们惊慌散开。青年男子躲避不及仆倒在地,篓中的燃石散洒一地。  空中猛地劈落一声尖锐唳鸣。  青年抬头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漆黑的身影朝自己扑压直下。他惊骇得瞳孔大张,毫无防备地被黑影的翅羽扫中脑袋,半张脸顿时麻痛起来,宛如受了一击闷棍。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嚎叫自身后传来。  “呜啊——!”  他回过头,看到紧挨自己的奴隶被一只黑羽巨鸟拦腰抓住,胸腹受利爪扎透,浊血飞溅在山壁上。  巨鸟的身形在狭道上顿了顿,而后纵身跃下悬崖,提着猎物扑打双翅,划了一道长弧窜上高空。  年轻人昂头望着盘旋在烟雾处的几枚黑点,寒意禁不住地蔓延全身。这张脸庞的主人正是十数日前被海妖掳掠至海岛的班索。  此时鞭声响起,溃散的队伍慌乱地重新聚拢。班索连忙拾起地上的燃石,胡乱塞了大半背篓跟了上去。  峰峦内部的山体被挖空,留下几近垂直的悬崖以及不见底的深渊矿坑。成片的光影拍打在石壁上,一条环壁而凿的阶道在雾光中若隐若现。班索借着火炬的弱光谨慎地走,克制自己不去注意底下的深渊。  走到阶道的半途,队伍的行进变得凝滞。班索放慢脚步,徐徐地跟随队伍。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监守的叫骂声,等走近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起来,懒骨头!”一个体形彪壮的人族大汉提着染血的长鞭,狠狠地踹踢一个皮瘦包骨的奴隶。  奴隶臂护着嶙峋的肋骨,终究撑熬不住,蜷缩在地上静静地断了气。从阶道被阻塞到现在,这可怜的奴隶也被折磨了足够久了,班索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没用的废物啊!”  监守见状,抡鞭对着尸体随意地抽打了一番。泄愤过后,他扬鞭喝停正要从身边绕过去的年轻奴隶。  “你,还有你,”监守指着班索和一旁的瘦汉,“将这条愚蠢的虫子拖到兽巢。”  听到吩咐,两人都把自己的背篓放下,合力拖拽奴隶的尸体。尸体的四肢干瘦得像木柴,隔着褶皱的皮就能摸到骨头。  兽巢是为饲养海兽而开凿的峰底洞穴,洞内的潭池中圈养着一批海兽,每日都需要大量干鱼作为食物。监守们总喜欢将死掉的奴隶劳工作为饲料送进兽巢,再私下瓜分节省出来的干鱼。  兽巢里昏暗一片,只有穹顶镶嵌的数颗劣质光石在散发着阴惨惨的淡光。班索和同伴拖着死掉的奴隶走到洞穴尽头,正打算将累赘抛向水潭时,一阵沉闷的鼓声于水底传来。  说是鼓声但有些悠长,感觉更像岸边的蛙鸣,或是打鼾的闷响。  “这是什么?”班索转头询问同伴,竟捕抓到对方的慌张神情。  瘦汉双腿发软地倒退几步,嘴唇哆嗦地嘶嚷道“海兽!海兽就要——”  “什么!”  潭面水波激荡,耳际脑海轰震着越发响亮的鼓点蛙鸣,这时班索终于反应了过来。  海兽就要上岸了!  可怕的念头刚闪过,一条漆黑的触手在水花中蓦然窜出,牢牢地缠住班索的小腿。  他踉跄失衡,跌坐在潭边,紧接着脚部遭受到一股不可抗挡的扯力,整个身体顿时被拖沉潭中。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致于惊喊的回声也来不及回荡,一切又悄然平息。  幽暗的潭面仅剩下起伏的小涡旋,以及偶尔浮起的气泡。
  “呃哈哈哈——”  化身为兽的班索把人族壮汉踩在脚下,轻松地撕断其左手。  血浆喷涌,溅红了潭面。监守嚷着吼着就咳出了血沫,眼泪和鼻涕满脸乱淌。  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一阵不可言喻的快感使班索忍不住浑身颤抖,于是又将其右臂齐根拔掉。  循声赶至的另一个监守愕然定在巢口,愣愣地望着比常人高半身的兽妖精。  被认作兽妖精的班索盯着陆续赶到的监守们,眼珠发着幽光。而后他松开手中的断臂,转身跃向潭水,扑通溅起浪花。  潭底是一片油绿色的景象。凛冽的潭水让班索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那种难以自抑的骚痒也随之沉寂。  他想到吞服兽晶后险些丧失人性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他不想错失逃生的机会,但也不愿沦为只会虐杀的蛮兽。  还没潜到底部,一个亮点便跃入眼帘。一片朦胧的光从闸门下方扫入,驱散了潭底的阴暗。  海兽果然都被放出去打仗了。班索游到被绞盘升起的闸门前,不受任何阻挠。  阳光铺开一块柔和的毯,仿佛是圣灵在为他指引道路。  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穿过闸门,顺着折射清光的海面游去。光从蔚蓝的海面透下来,迷蒙一片,美丽动人。  浮出海面的那刻,仰面是湛蓝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晴朗。阳光明亮得刺眼,让干涩的眼球变得湿润。  我逃出来了吗?  班索不敢置信地环顾,只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山峰、礁岩和此起彼伏的海浪。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实。  这时,一阵从海岛另一面传来的喊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然想到当前海妖在迎战某个王国的海军,若在此地久留,恐怕就来不及逃离。  他在海底绕了好长一段路程,其间换了几次气,终于游离了战场。回望远处的海岛,看到数艘大型战船以及更多的运兵船。  “噜呐——拉加亚——姆呀——枯——”  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飘渺低喃回荡在空中,又轻诉在耳边,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岛上的士兵目目相觑,纷纷不安地张望。  汹涌的海面忽地裂开大口把军船吞进漩涡中。漩涡像是活了过来,长出一圈圈水做的尖牙。  不多时,海面平合,涡流停息。断木四处散洒,只有少数战船在图阵的庇佑下得到保存。  但是那道神秘的呢喃声仍在天上留连,在海下涌动,在脑海回响。  一个更浩大的祭术正被蕴酿。  班索扭头即游,不敢稍作停留,径直游往海螺状小岛。在他身后,数股浪柱涌上天空扭缠成一只擎天巨掌,哪怕是最大型的旗船在它面前都渺小得好比巨人脚下的玩偶。  占领海岛的士兵昂望着遮天蔽日的大浪,发出绝望的哀嚎。  浪掌在越发激昂的祭咒声中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海岛,推开拦道的船队,冲撞上岸,拍打在山峰的半腰上,轰隆一声碎成漫天的雨雾,湮没了所有尖嚷声。  这时潜伏的敌方海兽纷纷出动,冒着箭雨逐杀落水的人。片刻之后,受号角召唤而来的战争海兽扑向敌兽,为旗船争取逃脱的机会。  海浪被鲜血染得泛红,整片海域都成了一锅腥汤。  被涡流卷入海中的班索灌了多口血水,肢体再度涌现强劲的力量,同时又让神智陷入混乱。  他浮出水面,模糊的视野里游动着不少海兽。它们像是嗅到肉食的饿兽,纷纷朝自己拢来。  一番搏斗后,班索击杀了第一条凶残的掠食者,张口咬住它的脖子。舌面流过腥重的血,骚痒的烈痛再度蔓延,原本渐萎的筋肌又开始扭曲鼓胀。  体内的血似在沸腾,涌现了磅礴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饥渴的血!躁动的血!狂暴的血!  我是谁?不,你是谁!  一种既属于他却又不属于他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地挎问着他自己。很快,仅存的意识被那道神秘的回音吞没了。  极度亢奋的血彻底支配了他的肢体。  他徒手拗断了一只海兽的獠牙,掰折它的颚骨,张臂撑裂它的嘴巴,最后一举把它的头颅撕成两瓣。  浪中的血色越积越浓。  眼里的景象成了血染的画作。昂起头,他望到了一片淌血的天空,连海浪聚成的峰谷也涂抹了血色。  “呃啊——哈哈哈!”  他纵声嚎叫,分不清耳际听的是兽吼还是自己极度失常的癫笑声。  “想尝尝我的血吗,都过来拿吧!”  急风呼啸,湍浪翻涌。一只外形简陋的小型货船随波飘流,在连绵起伏的浪涛中摇摆晃荡。  船的甲板上躺着一名喃喃梦呓的年轻男子。他捏拳皱眉,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哼声。  好沉重的心脏,要喘不过气了吗?  光在哪里?  鲜血!我的血!  停下,快停下啊!  几经反侧,他的身躯慢慢地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缓。  遍地的碎肉,不属于自己的肢体,绝望的尖嚷,挣扎的影子,海兽的追击,王海骑士濒死的怒视……一个个破碎凌乱的画面在他的梦里闪烁。  少顷,他的手指微微曲折,睫毛颤动几番,俄而眼皮徐徐抬起。  “这是……”  班索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神智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身处潮湿的甲板。腥咸的劲风卷着波涛冲刷船身,溅起的浪花哗啦绽放。  “我还活着。”  他稍稍活动,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散掉了骨架,手脚麻木得宛如不属于自己。细察躯体,各部位均已恢复原样。他摸了摸脸庞,还是原来那张脸。身上的鳞片瘪得像是树的枯皮,一抹就掉了一大把。  他扶着船舷爬起身,放眼望去,入目是汹涌的海面。惊涛骇浪叠成湛蓝色的群山,连绵不绝直铺到天的尽头。脚下的货船好比一片脆弱的叶子,随时会被浪花打碎。  从吞食兽晶到夺取货船,短短半天经历的事像是做了一场惊险的梦。而这场梦似乎还在延续,让他一回想起那些画面就不禁心悸。  不知怎么的,那些回忆拼凑不起完整的画面,无论是看到的、听见的或触摸过的都如此陌生,仿佛经历着那些事的是另一个自己。  自己怎么样逃出来的呢?想着想着,头有些胀痛,许多细节又变得更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在逃离海战涡旋后爬上了一座高耸的石山。那座石山像极一只海螺,兴许它就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海螺。  海螺壳靠近海面的位置被凿了许多洞穴,里面圈养了大批海族奴隶,由少许海妖精武士监押看守。那时候他凭借着令自己心惊的臂力撕碎了海妖精,挑选了一个最强壮的海族奴隶,再把其它海族奴隶都放走。制造了混乱场面后,他趁机夺走其中一只满载的货船,让海族奴隶牵航……海族奴隶!  想到这里他猛地起身,奔到船头搜望。船头的柱子上套着一个黑铁锁环,锁环连着一条并指粗的黑铁长链,长链的另一头直直地沉入浪中。  班索趴在船头,握住黑铁长链吃力地收提。沉甸甸的链条被一节一节地拔起,冒出一只海蓝色皮肤的海族生灵。  班索发觉它没有动弹,大吃一惊,连忙抓起身边的船桨拍了过去。受到击打,它勉强地提起眼皮,翻露出晶蓝色的竖瞳转了几转,又沉沉地闭上了。  见此,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放下链条,让它沉回水中。  要是这个海族奴隶逃跑或者死掉,他就无法让货船在大风浪中航行,更不可能离开这片海。小型货船和海族奴隶在一开始制定逃生计划时就被他纳为夺取目标,缺一不可。  折腾了这一回,他的神智反倒清醒了一些,而身体对于疲惫、酸痛、饥渴的感知也一一苏醒。他亟需进食,趁虚脱和眩晕尚未把他击倒。  那时候,由于海妖遭遇到突然的袭击,部分货船还没有来得及从海螺岛中转派送到矿岛。港湾陈列着大量货船,他凭借船身吃水的深度选择了这艘满载的货船。  他饥肠辘辘地打开货船的仓门,看到里面堆了满满一仓的木箱,浓郁的腥臭扑面而来。
  几乎都是干鱼,没有淡水!  检查完船仓内的物资,班索感到深深的失望。进食干鱼必须配合大量的淡水,否则会让人更加缺水,不如不吃。  为了腾出空间,班索把部分干鱼搬出甲板。移开箱子后,看到一个窖门,打开,下面是一个小船窖。船窖里垒了一小堆被晒干的浆果。浆果只有拇指大小,略数一下不足两百颗。  班索拾起一颗塞进嘴里,连肉带核一起嚼,吧嗒吧嗒地咬出了香甜的味道。果汁虽被晒干,但却使果肉更加甘甜清香。清润的触感滑落喉咙,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被囚禁在矿岛上的日子里,他从未碰过像样的食物,偶然在石缝中拔出一根可食用草类都会兴奋。像浆果这样奢移的食物,只有监守才有资格享用,也只有他们才能避免败血症。  多么令人怀念的味道,班索咽下果肉,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感动和满足。  只可惜果肉嚼不出水,解谗而不解渴,不能多吃。他只嚼了十来颗就不再品尝了,肚子里总算有了被充实的感觉,劲力也慢慢地流向四肢。  干浆果里没有汁水也是件好事,起码便于储藏。想到这点,他就不再惋惜了。  干浆果旁横放着一个小酒桶。他小心翼翼地把酒桶抱上来,摆在空地上。酒桶只比寻常的矮凳稍高,装不了几杯酒,一般用来装饰酒馆的柜台。  他抽掉酒桶的封板,掀开酒孔,顿时腾起一股浓郁的果酒香气。  居然是浆果酒,班索哭笑不得。  那些监守肯顺从他们的海妖精主人,很大程度是因为能得到普通奴隶得不到的赏赐,例如这干浆果和酒。能得到这样珍贵的物资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可是,他更需要的是淡水啊!  班索抱着酒桶抿了几口,酸中带苦,苦中发涩,辣气呛鼻,根本没有想象中好喝。他以前很少碰酒,忘了浆果酒究竟是不是这种味道。  虽然酒不能取代淡水,但确实解除了喉咙的干渴,缓解了缺水造成的虚弱。不过单凭这几杯酒熬不了多少天,得想办法尽快弄到淡水。  把酒孔附近的酒渍舔干后,班索将酒桶重新封存于船窖里,盖紧窖门以免酒和干浆果被潮湿的海风影响品质。  他把货船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第二个船窖,脸上露出掩抑不住的失望。  没有淡水,接下来的航行一片渺茫。  绝境求生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但当人感到悲观,就会慢慢地失去斗志,进而放弃努力,丧失生存的机会。  班索明白这些道理,于是不再去想那些让他不安的事情,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拥有货船和牵船的海族奴隶,拥有满舱的干鱼,拥有基本求生工具,这些条件足以创造希望,他还有什么理由沮丧呢?  他重新振作起来,在此绝境能够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把甲板上的干鱼都搬回货舱,一箱箱地堆整齐。有两箱干鱼被溅了些浪水,不能和其它的放在一起,只能抽掉箱子盖板,把里面的干鱼倒腾出来。  没有取得淡水之前,他再饿也不能进食这些干鱼。怎么处理这些干鱼呢?他想起了海族奴隶。对了,它不能被饿坏!  他把海族奴隶扯出水面,又朝它抛了一把干鱼。接连抛洒几次后,它意会了这种举措的意思,立即潜进水里把干鱼捞走,大嚼起来。  海族奴隶的样貌比海妖精更难看,整体上像一只巨大的怪虾,胸膛两侧长了六只附肢似的臂膀,臂膀的末端是被锯平的硬爪,腹部以下是强壮的尾巴,伸出宽长的尾翼。这样的体态完全是为游得更快更有力而生长的,仿佛生来就为了拖船,难怪海妖精会把它们驯养成牵船者。  投放了小半箱干鱼后,这个牵船者恢复了一些活力。  班索没有急着让它牵船航行,因为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北星方向。他要等夜幕降临才能根据星的分布判断方向。在这之前,他要把物资整理齐整。  很明显,货船上装载的物资本应补给人族监守。干鱼二十小箱,干浆果一百六十多颗,浆果酒一小桶,一捆长鞭,以及两根船桨。  他还找到一柄精制短刀,这让他想起那位突袭的王海骑士,模糊记起与王海骑士搏杀的情形。  当时他被小型海兽从水里揪出海面,同时一根长柄战钗迎头扎来。尽管他那时意识不清,但仍能判断出骑坐在兽背上的是王海骑士。  他躲避战钗急忙嚷停,刚开声就喊不下去了。他惊诧地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那声高喊更像是蛮兽的咆哮。显然王海骑士误会他是海族的一员,不等解释就再度挥击。  状况紧急,唯有反抗了!他和骑士、海兽扭打成团,随后夺下战钗,把王海骑士连人带骑兽刺穿。最后他抽走对方腰间佩带的短刀,挥手一划即割破海兽的生机。  这把夺自王海骑士的军制短刀是当前最重要的工具,必须妥善保管。  他从船舱顶部篷盖处割下一块兽皮,钻出两排小孔,再将长鞭削成细线,缝出一个皮刀鞘。又用细线编出一条腰带,把套了皮鞘的短刀别在腰间,以便随身携带。  多余的细线被缀成钓线,硬木鞭柄被削成一些吞钩,再加上船桨,便成了简易的钓具。有了钓具,再用干鱼作饵料,那么食物和储水的问题也就能得到解决。  眼下他全身赤·裸,原先那条裤子早就在兽化时被撑烂了。不过他明白在并不寒冷的时节衣服不是生存的必需品,没必要动用船舱篷盖的兽皮来为自己做一件不实用的衣物。  夜幕降下,星和月相继浮现。  风月高悬在夜空中,看似一团浓稠的银色的雾,又如一个搅动整片星空的涡旋。强风从月的中心喷薄而出,呼啸着掠向天空的尽头。  班索立于船头,迎着劲风,全神贯注地扫望夜空的星。  他要寻找六芒星阵,那是由六颗星排列成的图案,无论季月如何变幻,星阵都永远指引六个方向。  在浩瀚的星的海洋中,这六颗光亮不一的星分散在巴掌大的区域内,数不尽数的星划过它们。想从瀑布一般奔涌的星河中找出这几颗固定的星并不容易,或许一个晚上都不能找到。  星术士认为所有的星阵都蕴含着命运的奥秘,因而夜夜观测星空,以图参破命运的奥秘。而对于航海的人而言,只需记住一种星阵,并在夜逝之前将它搜出来。  班索耐心地寻觅了半宿,终于有六颗明暗不一且排列有序的星跃入眼帘。他用手指把它们连缀起来,反复划了几次,确定这即是六芒星阵。  把六芒星阵的诸星按光亮的程度排序,第四颗所指的方向即是北星方向。他走向船首尖角,扯醒海族奴隶,投洒下足够它饱食的干鱼。  海族奴隶进食完毕,慢慢地恢复了活力,之后便按链条指示的方向拖着货船游动。货船先是缓慢地前进,然后逐渐提升速度。  船头劈开荡漾的浪,撞起高高的水花。  终于开始重归故乡的征程了啊。班索眺望着前方,嘴角扬起笑容。  去吧,这片海洋的彼端就是维因兹大陆!
  追寻陆地的第十一个白天平静地结束了。  只见漫天的风突然转向,纷纷朝光日汇聚,最终吞没了光日,成了一团耀眼的、盘旋的风,于是天地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了。  风的涡旋缓缓地回转,旋成朦胧的风月,随后斑斑点点的星光闪掠天空。  苍茫的星空下,一只渺小的货船在浩渺的汪洋上漂流。货船周边围拢了大片绿光荧荧的海鱼,远瞰此景好像有一颗星在海面闪烁。  “唰啦!”一尾肥壮的海鱼被钓线扯出水面,落在甲板上劈啪翻腾。  班索一手按住海鱼,一手抡起金属刀柄将其击昏,然后熟练地开膛去脏、漂水洗净,小心翼翼地剜出鱼眼、切开脊柱,把流出的淡水接入小酒桶中。海鱼的眼睛里面和脊柱周围包含了些许淡水,量虽然少,但积累起来足以保命。  取出淡水后,班索随手把死鱼抛下船,墨绿色的血光刷亮了浪水,惹得海鱼争相抢食。混乱的夺食场面使大量海鱼被误伤,进而沦为新的饵料。  这个用少量饵料打出的鱼窝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同时也蕴藏危机。当海水中的腥血扩散到远处后,那些正在觅食的海兽可能会循味前来。  既然饮用水已经集够,就不应该继续贪恋这些海鱼了。他把小圆木桶藏回船窖内,掩紧舱门。  忙碌了半宿,终于能歇下来缓解白日半睡半醒的疲惫。班索坐在船首,挽住梆柱,听着破浪的哗响,仰望浩瀚的星海,暂时忘却对生存的忧虑。  正是一天之中最宁静的时候。  夜里风急浪涌,天上的繁星被大风刮得散乱不堪。数不清的星从风月的涡旋中央喷礴而出,又被风席卷,划成璀璨的瀑布流向遥远的天的尽头。  在他很小的时候祖母告诉他,星的女神苏醒后会肩扛水晶瓶往天空倾泄下夜色,然后打开月的库房,放出闪闪发亮的星星去收集孩子们的梦想。  他曾一度对着星星许愿,只是它们跑得太快,眼睛一眨便失去踪迹,忙了整个童年都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也没能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  后来,他在一本解释自然奥秘的圣城系书籍中看到关于光日、季月和星的常识,才了解神国的自然奥秘。  水月、火月、风月和冰月都是神国之子,分别统御着水、火、风和寒冰的法则,对神国生灵的生存和繁衍起了关键作用,每一百天左右转化一次。  光日呢,则是畏惧黑暗的火炬,总是等待季月收回夜的幕,它才重燃。  寻常的星承载着众生的命运,它们短暂而黯淡,只在夜空留下淡影。而永恒的星则是凌驾在神灵之上的命运之光,它们从神灵初生的那刻开始高悬,直至神灵殒落。  这是希波利雅的研究成果,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范围。班索原本想参阅其它著作,可是没想到连利依玛小姐也没办法从她的贵族朋友那里借到相似著作。  其它揭示奥秘的书籍大都成书于十个一百年以前,那时维因兹圣灵还没有降临。人们凭借没有帆的海船、没有驯兽的推车和未驯良的飞兽把人族的足迹布遍目光能抵达的每一处角落。  每当阅读描述神国的书籍时,他的心神都奔向那些敢于挑战寂寥的天空、苍茫的大地和汹涌的海洋的勇士们。现在自己经历了许多人未曾经历过的险难,似乎离那些冒险的先辈更近了一些,可是这种日子不是他想要的啊!他不禁苦笑了两声。  神国,即神灵创造的国,包罗了天空、大地、海洋,一切生灵与死灵,一切实的物与虚的像,一切的一切。  班索曾研究过信奉神国主神、圣灵维因兹、初生神灵由努巴的三大教派,读过各自的圣典,结果对人生的终极越发困惑,以致于拒绝圣灵教派的洗礼,觉得盲目的信仰只会让自己更迷茫。  主神教派的教廷宣扬神国所生养的皆为主神的子民,子民生息的地是主赐的地,不可奉其他神灵为主;而圣灵教派的教廷则宣扬圣灵维因兹是唯一的主,是施得永生的主;由努巴的信众跨越多个智慧种族,宣扬爱与力量。  诸神教不仅教义不同,甚至存在敌对的关系,这一切归因于七百年前的众神战争。关于那段被圣灵抹灭的集体记忆,没有谁能理清线索,只能从一些未被销毁的回忆录里寻得零星的记载。  谁才是真的主?神以他的形象创造了人,又是谁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如果不信仰神灵的后果是进入死灵界,那究竟会面临永生还是永寂?那些信徒到底在信奉他的神,还是信奉他的心?  这些深奥的问题,恐怕希波利雅的神学学者也不能回答他。  思绪漫无边际地飞散,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从异神国刮来的风异常干冷,掀起的浪也更加澎湃,船身摇晃得让他承受不住,居然有些晕浪。他舔了舔被风拂得干裂的唇,起身扶着船舷走回舱内。  货舱内的温暖总会给他莫大的安全感。可是今夜有些特别,外面的风声如怨灵在放声哭泣,嚎啕不止,脚下的船板吱吱呀呀地裂响,周边装盛干鱼的木箱则随船无序地摇晃滑动。这些迹象表明风的力量在以可怕的速度加剧。  班索被骤强的风袭扰得心烦意乱,很是不安地等候天亮。只要白天到临,风月隐去,这阵大风也就停息。  紧张的等待容易消磨人的精力,没过多久他就打起瞌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的风浪慢慢地被他忽视了。  “嘭!”  一道清亮的撞声在舱壁外乍然响起,把沉睡中的人惊醒。  班索猛然坐正,四下张望,昏暗的舱室内并无异样。半晌,那种敲撞声再度袭来,“咚”的一声把舱顶洞穿,随即一团影子沉入箱堆,撞起碎沫。风顿时从被撕裂的洞口处灌入,在尘灰中咆哮。  不久,更多的敲撞声劈劈啪啪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漫天的扑翅声以及嗡啸不绝的噪音。  船体最脆弱的舱顶终于抵挡不住袭击,被一个箭影冲断梁柱,轰然倒塌。断木和皮布还没来得及砸向底下的班索,旋即被大风一手掀飞。  摧毁舱顶的那个影子坠落身旁,溅起黏糊糊的液体。班索抓起这团烂肉,摸到毛绒绒的条状鳞片,认出它是陆地湖泊常见的羽鳞类鱼种。这些长着羽毛的湖鱼种类繁多,共同的特点是在天敌较少的内陆湖度过幼生期,并于成熟期集体迁徙,借助风季最后一阵风飞向养料更加丰富的大海。  班索抬头望向舱顶,无以计数的羽鳞鱼掠过船舱大小的天空,密密麻麻,遮星蔽月。它们驾乘一股渐强的风,从远处的陆地飞往大海深处,再蜕茧发育,最终会成长为庞大的深海巨兽。  掀翻大海的最后一阵风要降临了!  大海仿佛想要印证他的这个念头,抬起一只骇人的浪掌当头拍下,撞向货舱,灌入拦腰深的海水。  两个木箱把他压住,周边都是被海水浸得黏滑的干鱼。他吃力地推开箱子,踩踏漂浮的杂物走到舱门。  船将倾覆,他必须离开危险的舱室,到相对安全的甲板上寻找庇佑。  “呼——哗呜——”怒吼的风顶住舱门,任凭他使劲推也不能打开。脚下没有着力处,极易滑倒。他在废墟一般的杂物堆里捞出一截断柱,卡住门隙,用其撬开舱门。  钻出船舱的那刻,猛烈的风把他压在木墙上。脸庞被横飞的雨点敲打得生疼,眯眼细看才发现扑面的不是雨,而是被风卷飞的水珠。  空中已无大规模的羽鳞鱼鱼群,只有零星几只在风与浪间穿梭。  轰隆!  一道雷电陡然劈落,刷白了他的脸。
  风愤怒了,发狂了,要倾泄最后的不可阻挡的力量了!于是大海也不禁颤抖。  天色似漆,云彩如墨。整片天空重重地压了下来,灰暗的风的涡旋从云层降落,紧贴着海面,抽走大股大股的水柱。  雷光在云间游走,交织成天空的裂纹爬向云端的深处更深处。阵阵沉闷的咆哮响彻云霄,不时有更狂暴的怒啸伴随霹雳直插大海。  在班索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道看似迟钝却又迅猛的粗壮雷电轰碎密密麻麻的银色纹痕,将夜空锯成两半,留下一条透出柔和日光的裂痕。这条裂痕被更多的雷蛇啃噬,拓展成巴掌大小的窟窿。窟窿迸射出白日才有的光明,褪去乌云的妆色。  班索清晰地看见窟窿的另一端有一望无际的酸麦林,狂风一刮,成片的林木便倒伏一侧。酸麦粒漫天飞舞,如雨点一般随风洒落。  一粒坚硬的酸麦嵌在他的头发里,捊下略看,确实是维因兹大陆上罕见的酿酒用麦。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班索抬头再盯向天空,可是那个窟窿已被挤平,亮光也随即一抹而逝。  难道是那块迷失千年的丰饶大陆!  它不在海底,也不在天空,而是隐藏在另一个神国!  裹藏超凡力量的雷电一举撕破最纤薄也最厚重的神国壁垒,在那一瞬扯下迷失大陆的面纱一角。  然而此时并非考究传说地域的时候,大海在冲撞低沉的云层,云层用狂雷震碎一座座海浪堆叠成的高山。班索顶着飓风爬到船首,死死地搂抱结实的绑柱。风灌入耳朵,得张大嘴巴才能减轻脑胀的痛苦;浪扑打面庞,好比被湿布使劲抽打。  吼啸的风恶狠狠地掰他的手指,企图把他拖下货船。比他更快支撑不住的是货船,“咔啪”几声震响,整只船吱呀散架,首尾分离。海族奴隶被浪头拖撞在船头的断板上,惨嚎一声不再动弹。  逃过一劫后,班索急忙解开缠绕在绑柱上的链头。下一刻又一海浪涌至,一口吞没这半截船头。  由于重量骤减,被打翻的船头因船体独特的形态构造重新翻转回来。班索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海水,咳得撕心裂肺,抱着绑柱瑟瑟发抖。轻木打造的船首在湍急的海浪间一再翻滚,链条以及海族奴隶的尸体早已被冲走,其它物资也随另一截船身埋葬在浪中。  风月变得朦胧迷蒙,最后一阵风从拢缩的涡旋中夺孔而出,卷起本已澎湃的浪。一堵堵海水凝成的高墙陡然矗立,轰隆隆地迎风推进,像一支浩荡的骑兵军团在海面上前仆后继地冲锋。  班索连人带船被卷入浪中,愕然发现海面离他越来越远。他被高耸的海浪举向半空,头顶有一座更雄伟的漆黑浪峰即将崩落。  无比强劲的风使海水往天空倒灌,似乎把大海都翻转过来。激转的涡旋深入海底,连巨型海兽也无法逃脱。  大风之下,到处都是崩坏的画面。班索无助地抱紧绑柱,没有奢求存活的念头,也没有思量人死后会遭遇什么。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眼勾勾地盯着准备拍落的另一堵浪墙,此刻时间变得悠远漫长,似乎连海水都变得凝滞,本应崩碎的两股海浪久久没能相撞。  风声消停了,海水的沸声消失了,也听不到雷霆的吼叫,忽然安静得让人不知所措。进了水的耳朵深处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他竟然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仍在呼吸。  整片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渐而光线变得幽冷,渐而大海披上一地清霜。  清雅的光抚掠天地,所过之处一片冰封。海面的惊涛骇浪凝结为连绵起伏的冰峰,像是战场上散落的断剑纷纷指插天空。空中连片的云层凝结成粗糙的冰面,倒映着海面重峦叠嶂的冰川。最清冷的光中,雾气聚成一面晶莹剔透的明亮的镜。  这轮硕大的冰月高悬在空中,抛洒饱含月光的雪。雪纷纷扬扬地飘零,把漆黑的夜幕戳得千疮百孔。  一枚雪球轻飘飘地落到班索的掌心,淡淡的光芒映亮了他年轻却沧桑的脸庞。  冰季降临了。  大海在满含神秘伟力的冰月月光之中化作冰地,巨浪经月光的冻固都成了高耸入云的冰山。  班索扯下破船的篷布,裹住身体。用脚尖探出稳固的冰垛后,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冰山。  风暴停息了吗?  虽然冷凉的月光告诉他风季结束了,可是他的耳朵里总隐隐听到风的哀嚎。  尽管摆脱了风与浪的追击,但是他又面临缺乏御寒衣物和食物的困境。趁初生的冰月还不算严寒,他当即动身寻找海兽。  他翻越了几个矮丘,绕过几座危峰,终于遇见一只伤势严重的中大型海兽。  这是一双濒死的眼睛。不需要再多的表达,班索轻易就读懂了它对生存的渴望。  面前的海兽垂落头颅,茫然地望着刀尖上闪烁的光。它有半截躯体埋在冰里,腹部被冰棱勾出长长的一道伤口。伤口处滑落了一大团墨绿色的肠脏,沥了大滩浊血。肠脏与浅绿色的血冻结成冰坨,又和周边的海冰粘连在一起。  它的生命力是这般坚韧,以至于等待死亡的过程变得如此漫长。不过这生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刀刃会用更温柔的亲吻来让它得到解脱。  班索叼着短刀爬上兽背,骑住脖子而后取下短刀,一手抓稳它额顶的骨刺,一手撬掉它眼睑的硬鳞。  想象中的反抗并没有出现,它只是无力地摇晃脑袋,试图把他甩下去。  “噗嗤!”短刀捅进海兽的眼眶,绞碎颅肉,抽出一条血的激流。  它凄声地扭头嗥嘶,躯体一挣动,腹下就绽开新的伤口。  为了不被甩出去,班索紧紧地搂抱海兽的脖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臂酸胀得乏力,它才停止挣扎。  他以鳞片为支点,扶着骨刺爬到它的额上。  整张兽面被浊血染得模糊一片,凹陷的眼眶仍在涌流绿色的浆液。坚韧的生命力使它哀嚎了很久也没有断气。  在痛苦相随的时候,活着也是一种煎熬啊,不如早些死去,少受些折磨吧!这般想着,他抓稳海兽的眼眶软骨,把手臂伸进它的颅内,摸索一番,扯出一颗软韧的团块。  虚弱的低哼声戛然而止。  这只饱受折磨的深海生灵终于得到了安息,而班索则开始忙碌地处理他的战利品。  一件兽皮制成的披风,一支助行的骨杖,一个装满肥健尾肉的皮袋,以及一颗柔软的兽晶,这四样东西就是这只海兽留给他的遗物。  他能带走的仅仅是他所需要的一小部分。  海兽残余的躯体会被弃在此处,要么被其它幸存的海生生灵啃食,要么逐渐腐烂,或是冻结为冰雕。  班索眺望远处的冰峰,那里有一座低矮的冰丘以及一截曾经属于自己的货船。断裂的船首半掩在冰中,正如海兽被冰埋葬。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叹息,可能是为这些被迫丢弃的物资感到惋惜吧。  那就把惋惜也留下来,出发吧。  他拄着骨杖在光滑的冰面上行走,艰难地翻过一座不算太高的冰峰,回首眺望,再也找不到始发的冰丘。  折射着日光的雪球在空中悠扬地飘零,阻隔了视线,也遮蔽了远山那只曾在他心中象征希望的货船。  前方的路到底还有多远?  他蓦地感到一阵惶恐。  他把兽皮披风的领口攥紧,寒意还是止不住地在体内蔓延。
  当永恒不灭的星阵迸发出比光日更明耀的光芒,班索知道,阴沉的夜色即将倾满眼前狭隘的天空。  寒夜将至,不宜继续赶路。他敲断身旁的冰棱,裹着兽皮躺下。  缓缓凝现的冰月让清寒的光弥漫开来,把到处游动的星辰冻固在天上的冰河。  “啊!”他看到此景,不禁感慨了一声,哈出一团白气。  熟悉的情景总是能勾起人心底的回忆。  想起少年时代,他闲暇时喜欢坐在岸边,看着光日慢慢地变模糊,像是蒙了一层寒雾,最后换成一轮冰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温柔地挥动轻纱般朦胧的月光。  不知什么时候,他在晚饭后独自观赏冰月的小秘密被伯爵家的小利依玛知道了。她也常常偷溜出来,陪他一起望幽冷的月、冰封的海和翩跹的雪。在那一刻,他感觉心灵是那么的安宁。  那段时光是那样的温馨,温馨得让他一想起就鼻子发酸。  深夜里他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些回不去的时光,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留恋,甚至不愿清醒。意识焕散又迷离,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看到了幻觉还是在梦境中看到过去的自己。  他做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梦,迷迷糊糊地就到了天明。  披上兽皮,站在悬崖边,望向今天要行进的方向,依然是令人压抑的连绵冰山。他感觉脸庞有几道冰凉的冻物,刮下一看,竟然是成串的泪珠。  唉,月光连泪水也要冻结,那为什么不把悲伤也冰封起来呢?  漫天雪球悠扬飘落,在冰地上萌芽扎根,抽取海水中的淡水,结出透明的花苞。它们饱含水份,将其放入口里能嚼出冰凉的淡水。这种由雪球长成的奇妙植物成了班索唯一的水源。  雪的花苞吸收了淡蓝色的日光而染上深浅不一的光泽,使冰川像是披上绚烂的彩衣。  只要用心欣赏,哪怕再普通的景象也有别样的美感。  他不厌倦地观察寻常的事物,为的是转移对自身处境的注意。他害怕设想迷失方向的后果,不敢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大海。如果什么都不想,他会发疯,如果想得太多就会崩溃。  既然这样,那就感受一下月光的润滑、日光的温和,听听冰的低语,再鉴赏海生生灵用身躯塑成的冰雕,还有那些飞舞的冰雪精灵,还有脚下不曾离去的影子。  真美啊!  他由衷地赞叹。  他看到一截沉船的残骸遭冰墙裹藏。船身涂有几个大型号的古文字,至今仍闪现银色的光泽。不知道船里面的死难者习惯被阳光曝晒了吗?  他看到一只羽鳞类湖鱼被一堆冰屑夹住。它绷紧翅膀,作挣扎状,像要从海浪中脱身。不过很显然,它没能赶在冰月初生前的最后一刻回到天空,也被留在海面,和浪花一齐化为冰雕。  在行进的途中,他还看到一颗行将熄灭的星。这颗只有眼珠大小的星躺在他的掌心,发出明明灭灭的微光。曾经它在夜空中迸发过极耀目的光芒,兴许还曾闯进某个孩子的视野,到过从来没有人描述过的地方。而今它坠落在此处,默默地褪去光芒,平凡得像一枚石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终日不安地在冰川下跋涉,寂静空旷的天地间只有冰的声音作伴。  原来冰也是会说话的,可这并不有趣。要是身边的冰咧嘴发笑,那就说明灾难快要降到头上。  当冰山发出细微的“呲呲”声后,会有大块的冰从幕墙扑簌簌地落下。假如听到有沉闷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回头或许能看到冰面正在崩开一道狭长的裂缝。  这些冰山原本就是即将倾倒的波浪。初生的冰月月光只塑造了它们的外形,好比用海水来捏造沙滩城堡,一旦附着的神秘力量消褪,整海域的冰川会脆弱得禁不住一坨冰的敲击。  过不了半个季月,这片冰封的海洋就会被这些狭谷割裂成无数的板块,板块间随着底部的海水晃荡,互相冲撞,几乎没有一块冰面是安全的。冰季一过,水季的初生雨点就会打扫废墟,将所有冰块都融进海水里,到那时,他只能跟随冰块一齐沉入海中。  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多么真实、残酷,容不得他做出任何改变。  他忐忑地行进在不断修正的线路上,不敢确定最终会不会与维因兹大陆错开。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情形真是糟糕极了。  有一次他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是一支飞往南大陆的商队,成群飞兽拖曳着沉重的船仓在天上缓慢地挪移。  他惊愕,狂喜,尖声大喊,竭尽所有力气来呼救,仿佛看到圣灵在幽暗的囚室里为他打开了一扇明亮的天窗。  巨渡鸟扑打翅膀的哗响渐近,渐远,渐渐不可听闻。  沙哑的嗓音被隆隆的冰崩巨响吞噬。也许商队的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冰川下有这么一个渺小黑点。任凭班索挥手呐喊,始终没有人骑飞兽进行搜救。  他眼睁睁地望着这个遥远的希望消失在天边。  圣灵随手又关上了窗。  天空依旧明净,连片冰云倒映着下方的冰川,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夜里他疲惫地卧冰入睡,半夜被强烈的震动惊醒。冰山坍塌,隆隆巨响,几条大裂痕肢解了成片冰川。  他攥着兽晶,无助地蜷缩在一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到处都回荡着可怕的声音,他不知道应该逃往哪里,此刻能安定他的只有挂在胸前的兽晶。  这颗兽晶是从冰季初临时击杀的那只海兽颅内取得的。海兽濒死前表现出生命力坚韧得使人震惊。  这颗兽晶或者继承了它坚韧的生命力,总能让他在身体和灵魂面临崩溃时恢复活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直接汲取兽晶的力量,不过也没有必要知道。  天明后,他看到了一片冰的废墟。七八条至少两身长宽、五十身长深的大裂缝横亘在几座断裂的冰山之间,将视野范围内的山川切割得像一个打碎的盘子。  为了逃离这个余震不断的危险地带,他绕着裂谷日夜赶程,走了八天才重新回到选定的路线上。这时各条冰缝已经将震区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板块,而且还在继续向外蔓延,再晚两天恐怕他就被困死在那些不断相撞的冰堆上了。  不过,真正的危险正在逼近。他开始频繁地显现幻觉,总会看到泉水和树林,没走几步就发觉它们并不存在。这是危险的讯号,他知道喝了过多海水的人会产生致命的幻觉,之后会发疯,全身浮肿,最终死掉。  然而他从未直接吃过海冰,看来问题出在肉食上。这些腐烂的海鱼肉浅藏在冰面,混和了咸苦的冰渣,难免会让他摄入过量的海水。  他咬住兽晶,双手扶着骨杖一步接一步地前进。兽晶渗出的奇异力量成为保持意识的药剂。  雪球一落地就消融,腾起一片接一片的白雾。这应该很冷吧?他没有感到寒意。他的皮肤早就被冻坏,不觉得暖,也不觉得冷,有时脚底被扎伤了也没有感觉到痛。  若不是脑海里还存留些许幻觉,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一具正在行走的尸体。  有几次,他被幻觉中的景象诱骗到其它方向,直到夜里对照了六芒星阵才察觉偏离了既定的路线。  远处冰山相连,似乎没有尽头。山颠像剑尖一般指着剔透的天空,在凝结成冰块的云朵上留下模糊的倒影。天空与大地之间只夹着一道狭隘的缝隙,放眼望去让人萌生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绝望。每次登高远眺,他都只能深深地叹气。  大概命运厌倦了对他的捉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翻上一座冰山,惯常远眺,看到了一个比幻觉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景象。  一块褐色的陆地突兀地呈现在地平线上。
  陆地……啊,真的是陆地!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可当看到觅食的鸟在空中盘旋,才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幻觉。  他忽然有些惶恐,一种比面对海兽还要紧张的惊慌感扼住了脖子。  倘若这仅是一座岛屿,而岛屿的另一边依然是海浪凝结成的看不到尽头的冰川……他不敢再设想下去。  他害怕自己发掘到残忍的真相后会彻底崩溃。  他连夜奔赶,顾不上憩息,生怕那是濒死前的幻觉,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这般动人的景象。  视线变得模糊,双腿变得陌生,身体虚弱得连疲惫都感觉不到了。班索站在高处翘首望去,密集的乔木林从陆地的边沿伸展至天空的边缘。  这片陆地反复地折磨着他的心,再怎么奔行,它都离得那么遥远,似乎永远都在天边。  别停下,继续走,继续……他在心里劝勉着自己。  林鸟都结群地离开丛林,落到铺满海鱼海兽遗骸的冰面,叽叽喳喳地觅食。这场由风、浪和冰月月光共同举办的盛会还吸引了不少小兽,偶尔也会有猛兽闯入。受惊的鸟扑棱棱飞起,掉了漫天的羽毛。  班索从一只林兽尸体旁站起,揩掉嘴角的血,拨掉粘发的鸟羽。  方才他受到这只兽的袭击,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扑咬,而后握着短刀展开了搏杀。经过一番殊死的战斗,林兽倒下了。几乎出于本能,他迫切地割破它的脖子,埋头大口饮血。  多么甜的血,啊,也许自己真的是太渴了。  痛快地饮了一回温热的血后,他感觉力量不断地涌现,流向了肢体。在兽血的作用下,骨关节“咯咯”地响,肌肉逐渐膨胀。鳞片长了出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嘴唇痒痒的,伸手一摸竟发现獠牙。  随着力量暴涨,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从脑海里出没。班索回想到吞食兽晶的时候,他也听过这种诡异的声音。意识开始混乱,而对血的渴望则不停地上升。  “呃啊——”他昂首发出呐喊。  喊声传开,连远林也腾起一片鸟。  在一个冰日初生的早晨,班索睁开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迷了,只记得是一个恶梦把他惊醒。梦里他掉进了冰缝里,下面是幽黑的海。  摊开手掌,兽晶还在。昂起头,面前的陆地也没有消失。  终于……终于回来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踩中一块褐色的泥土,踏上了一片褐色的土地。  他曾幻想过很多遍回到祖辈陆地的情景,想过自己会激动得大哭,或者放声歌唱。  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当这片梦中反复闪现的陆地匍匐在自己脚下时,他的内心却是这般平静。  温热的风从林中流出,抚过他棕褐色的乱发,摘下长睫毛上的雪沫。  他埋头亲吻沙土,郑重地施行水手归航的仪式,前方没有捧献鲜花的少女和高举美酒的商人,只有悠扬着陆的雪球与寥寥无几的草。  很多时候,他仅敢在梦里哭泣,唯恐目睹内心脆弱的自己。  更多的时候,自己远比想象中坚强,咬着牙活到了一个又一个天亮。  回身望向冰季的大海,无数滔天巨浪形成的冰山直入云端,晶莹的棱角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一种无比复杂的思绪让他失神了很久。  而后他走进丛林,告别了一望无际的冰川。  密林里,四五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树木随处可见,然而这些高耸的乔木没有资格和个别粗壮得堪比城堡的巨木争夺天空。  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地表也绿得灰蒙蒙。森林的夜色是那么阴沉,连冰月的清光也显得昏暗。  在月光的映照下,一个肩佩六羽徽章的巡卫骑兵正面色凝重地驱役座兽。座下的骑兽扑打肉翅在丛林上空低翔,强健的兽翼卷起急烈的气流,把沿途的树梢压弯,宛如在水面划了一道水痕,扫起了大群林鸟。  林鸟慌恐地飞散,喳喳地吵了许久,惊扰了沉睡的林兽。等庞大的飞兽远离此处,它们才乱糟糟地回巢。  鸟鸣方息,兽啸又起,似乎所有寒眠的生灵都苏醒了。这种情景出现过好几次,每次都让森林喧闹不已。也只有遇到这种情况,班索才能感受到森林的生机。  此时,一阵低沉的咆哮从森林深处爆发,比滚雷声更震耳,连大地也忍不住颤抖。  吼声过后,所有生灵都沉默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倒是一些伞形树藻压根就不畏惧这远方传来的威压,依旧扇动绿光荧荧的小伞叶,像水母那样一敛一收地在半空中蠕游,在树与树之间悠荡。  林地里有许多类似伞状藻这样能够散发荧光的植物。漫射乳白光雾的草果、散逸紫色荧光的叶子、闪耀着金黄光泽的枝条、模拟月光的藻苔……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将本应幽暗的丛林点缀得光彩斑斓。这些发光植物或是为了繁衍,或是为了猎食,将最诱人的光芒展露出来,努力地吸引它们的目标。  班索行走荧光铺照的林间小路上,慢慢习惯了幽暗的环境。时值冰季,天寒地坼,大多数林兽都在寒眠,要是足够谨慎,还能趋避个别觅食的林兽。  其实,真正难以防范的是不起眼的硬枝和小虫。他常被树枝刮伤、遭虫子咬损,有时甚至被毒汁弄肿。好在他能借用兽晶的神秘力量及时疗伤,倒没有造成太大的困扰。自从发现自己能直接汲取兽晶中蕴含的力量,他便时常含着兽晶,充分发挥它的镇静、止伤作用。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在荒漠上走,那样起码不用时刻保持警惕。当然,更明智的选择是沿着河水往上游方向走,去找聚居的人族部落。而现在,他需要找到一条河流。  该前往哪个方向?他并不知道。在茂密的森林里根本瞻不到完整的天空,也对照不了六芒星,只能逆着丛林的暖风深入丛林。  大约走了两天,他旁睐到一条平整光滑的道路。道路相当宽阔,可容纳多只骑兽同时通过。路的主体凹进了地面,内壁光滑平整,像是巨型虫类爬过的辙迹。  是谁修了这条路?他带着疑问沿着道路往森林深处走,在道路的尽头觅见修路者——竟然是一只无比庞大的蜗牛!这只巨型蜗牛至少高达五十身长,它气势凶猛地前进,速度不快却不会停顿,所有拦道的乔木都被它额前那对粗长的獠牙给连根拔掉。  他快步追及蜗牛,跃上蜗牛壳。壳上布满了藻苔,还长了一些矮树。借助这些顽强生长的树,他费劲地爬上了壳顶。  呼!真是不错的地方,夜里应该能睡得安稳吧?  处在顶部俯瞰,只见大部分树木都只到蜗壳的半腰,放眼望去是一片灰绿色的海洋。热风刮过,树海波翻浪涌。  观察四周,他发觉蜗壳顶端的附近长有一丛矮树林。林中有一群长着人身蜂尾叶翼的妖精在冗忙地劳作,它们将枯干的果实从远处的森林提回来,贮藏在矮林内。  叶妖精只留下十来个同伴作为巢穴的守卫。这些不足一掌长的守卫手挺一根细长的木刺,腰挎一张小木弓,扑打着细叶翅膀飞临班索的头上,警惕地对他进行监视。  班索没有理会它们,自顾自地拣了处平整的地方躺下。相比这些不会主动袭击的小妖精,那些潜伏在林中的猛兽可危险多了。  蜗壳晃得不算强烈,如摇篮般一摆一荡,很快就把极其疲倦的青年摇进了梦乡。
  夜渐深,月光渐冷,可是矮树丛中的叶妖精们仍在忙碌地搬运食物,直到冰月隐没,直到光日熄灭。  在环形生长的矮树丛中央有一株奇异的树,它会用藤条将叶妖精运回来的食物卷起,挤成汁浇在自己的根部。无论是昆虫、坚果还是误入它的取食范围的叶妖精,都在腐蚀中融成浆汁。  这株母树在尽最后的努力来孵化它的女儿。有了养料的滋润,枝上的花苞越发接近成熟。  班索不打算招惹这些从叶子里孵化出来的妖精,而它们也没有对他进行驱逐。双方在三身长宽、八身长长的蜗顶上和睦地相处了四天。  在这期间,班索偶尔爬到蜗壳的其它地方采集可食用的草根、藻类以及饱含水份的冰花;而它们则勉力地为即将诞生的妖灵储备充足的养料。  妖灵脱胎于妖精,拥有施展自然秘术的天赋,在妖精族群中居于统治地位。《妖灵图鉴》中简单提到了花妖灵,说她们是叶妖精的女王,是司掌花与草的使徒。  在第五天的深夜里,班索被一阵异常馥郁的花香给诱醒了。他凝视迅速枯萎的怪树,觉察枝上的花苞在缓慢地绽放。叶妖精们在枯树外围成一个圆环,不断地飞舞、回旋,似在进行某种仪式。  花瓣次弟零落,香气愈发浓烈。当最后一瓣花被风撕走,沉睡在蜗壳上的所有野生花苞都被花香唤醒了。  纷繁的花朵在荧光中盛开,重重叠叠地堆砌成垛。这些怒盛的花朵齐齐朝蜗顶的枯树倾伏,如同子民拜见他们的女王。  刚刚枯死的怪树上,一位拇指大小的少女正坐在掉光花瓣的花托中。她舒展背部的花翅,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然后稍稍梳理王冠上的花蕊,在叶妖精的簇拥下飞上天空。  这大概就是花妖灵吧?班索没有亲眼见过的花妖灵,而巴达索山脉的险恶环境也难以为这种脆弱的妖灵提供安全的孵化环境。  可以肯定森林也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听那此起彼伏的吼声,恐怕这甜美的花香已经引起林兽的注意。  花妖灵拍着花瓣翅膀绕蜗牛壳转了一圈,洒了大量细碎的花瓣,之后率领所有的叶妖精匆匆地离开蜗壳。  微渺细碎的花瓣熠熠坠落,粘附在蜗牛壳的所有角落。  班索闻了闻粘在手臂上的花瓣,有淡淡的香味。他用劲地搓擦皮肤,没能将其拭掉。看在它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的份上,他决定不理会。  让他苦恼的是,整个蜗牛壳都被染香了,不知道会不会招致强大的林兽。在未知威胁的逼迫下,他只好选择离开这个舒服的避难所。  他在密林里走了一段路,发觉地面照旧隆隆震颤。望向树梢外的天空,那只巨型蜗牛仍在行进,硕大的蜗壳摇抖得像一座快要崩倒的高山。  能够让那种大型生灵不舍追寻的终点,说不定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地方。  带着些许期待,他朝着巨蜗前进方向摸索走去。  几天不见,丛林里的景象发生了大变化。各样诡异的花朵占领了荧光植物原本生长的地方,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开出了美艳的花。  花瓣扬起细长花蕊在风中飒飒作舞,花蕊末端垂挂着灯盏状的果实,各色果实呈现了悦目的幻彩。这是彩灯花的一种,城里的富人们总喜欢把它们栽在门前,让夜里的庄园浮满华丽的光。  班索摘下一簇彩灯花作为提灯,还没走几步就察觉有一只由幻光凝成的蝶从花盏中冒出。他伸手一抓,握住了这只怪蝶。拳中传来暖融融、柔润的感觉,好像握着一小把羊毛。  不消片刻,一缕彩色的烟气从指缝间钻了出来,又凝聚成一只彩蝶,慌忙逃窜,在夜空中拖下淡淡的光痕。  看到美丽的事物,他感觉心情愉悦了一些,于是哼起熟悉的酒馆小调,提着彩灯花继续赶路。  “有一个醉汉叫哈巴,我们都叫他酒馆的哈巴。有一个哈巴是醉汉,他在酒馆不肯回家。啊!我们的朋友哈巴,可怜的没有钱的哈巴。啊!谁愿意给我们的朋友送一桶酒……”  哼着哼着,他不觉怀念起哈吉坦桑领的沿海酒馆,那是他少年时期留连的好去处。虽然他没有进去喝过酒,但常常会趴在窗边往里瞧,看着那些佣兵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炉火在慢悠悠地跳跃火苗,架上的汤锅里正炖着兽肉和泥豆,锅下新添的木柴噼啪作响,暖烘烘的香气飘出窗外。  如果现在能在酒馆里喝一口热肉汤,一定会觉得很舒服吧?唉,不知道商会近来状况如何?伯爵已经知道他心爱的女儿被异族残害了吗?放归的信使鸦有没有回到哈吉坦桑?如果当初能劝一劝利依玛小姐不要冒险赶去神圣维因兹城,那该多好,或许现在自己正裹着毛被在炉边看书吧?  复杂的思绪占据了他的脑海,直到一股热奶的甜香钻入鼻孔。他顺着香味寻去,看到草堆里躺了一朵比圆桌还大的长满獠牙的花,而花的瓣里正含嚼着一只小林兽。  他把兔子一般大的林兽从花夹里扯出,发现兽身前半截严重糜烂,显然已被啃食了很久。肉蛆在后半截兽尸里钻来钻去,不停地搡挤。  察看烂皮上的鲜活小蛆,他得出推测,这部分肉没有被毒蜜污染。于是他切掉粘染毒蜜的上截兽体,留下臀腿部。  如有可能,他还想把蛆虫和臭肉泥都挤掉,可那样做的话就没多少肉可以剩下了。因此他只好忍着恶臭和糟糕的口感将兽肉吮进肚子。  然而他的胃不能接受这种软烂的腐肉,才吞一口便反呕,“哇”地喷了一地肉浆,肉浆中甚至还有蛆虫在蠕动。  尝试了几回,始终咽不下一口腐烂的兽肉,最终他唯有将其扔还原主。那花吐出长蕊,将地上的残肢卷进花瓣内,含上花夹又津津有味地咀嚼。  在原始丛林里跋涉是一件艰难的事。相比掏空腑脏的饥饿感,荆棘的勾划和虫子的叮咬其实还算是“温柔”的折磨。  入夜后,他仅仅吃了几条从树皮里抠出的树虫,便蜷缩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憩息。  林子很安静,连树的低语都听得清楚。树木之间用叶子的“沙沙”声来互相交流,“沙沙”,“沙沙”。  睡得迷迷糊糊时,班索隐约听到奇怪的兽哼声。他眯着惺松睡眼朝枝下望去,借着荧光藻的微光瞄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蹲坐在树旁,再定睛,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只戴着面具的鹿角林兽仰头盯着班索,发出呢喃的低吼,吼声像沙哑的哭声,让人听得脊背发凉。  随着林兽的呼唤,树底的缤纷落叶像提线木偶般轻颤着浮起,呼呼地扇动叶片,发出“吱吱”的叫声。  这些叶子组成的“蝙蝠”受林兽的指使,将树上的班索围了一层又一层。之后它们张舞着叶梗做的爪子,争先朝受困者扑下,犹如扑食的血鸦。  由于袭击过于突然,班索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丧失退路。他无处闪躲,招架不住,不慎坠落高树。下一刻他的肚皮被树枝勾破,肠子“哇啦”滑出,血水和粪便淌了一地。  我要死了吗?  他感觉生命在不可挽留地流逝,无以言喻的绞痛和寒意于体内蔓延。  他嚼烂兽晶,想要借一点温暖。满嘴都是碎物,分不清是残齿还是兽晶的碎块。碎块被咽下去,减缓了他肉体的苦痛,同时又腾起如火灼烧的烈痛。  无可遏止的虚弱抽走了挣扎的气力。他目外一黑,脑海一空,颅内仿佛断了一根线,即后昏死过去。  旁观的林兽见状,咧嘴露出诡异的微笑,被假面遮掩的獠牙处流下腥臭的涎丝。  “呀——呀——”几只循腥而至的丛林血鸦立于枝头,发出凄凉的叫声。有啼声遥相呼应,使唤声连成一片,在原始而残酷的丛林的上空回响
  未知的事物总会勾起人的恐惧。  究竟是兽妖精把灵魂转嫁在面具上,还是面具借用了兽妖精的躯体,这种问题的答案无论是哪个,都让班索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他张望周围,感觉有些阴森,不由得出了些冷汗。随后,他找回掉落的短刀,披上破烂的兽皮,匆匆离开,朝暖风拂来的方向继续进发。  为什么要朝那个方向走,他自己也说不清。之前他住在巨型蜗牛的壳上时多次借助叶子观测风向,推算暖风起自远处的一座高山。依据六芒星阵,高山位于六芒星的东北星方向,而蜗牛的路线也大约指向那边。能让那种大型生灵也不舍追寻的终点,也许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地方吧?  最重要的是,经观察林木的分布,他可以确定前方有水源。如果能找到河流,就有可能觅见聚居的部落,就能寻求帮助,从而顺利地穿越这片森林。  走在途中,他惊诧伤势已基本恢复,甚至连肚皮上的伤口都已愈合。本该混乱的神智没有混乱,原本难以忍受的化兽的痛苦也变得可以承受。毫无疑问,这是由于兽晶赋予了再生的力量。  他吞食两次兽晶后继承了不可思议的能力,粗笨的气力和强大的再生能力,附带的还有属于野兽的嗜血本能以及失去人性与神智的风险。  除此之外,他还发觉自己的嗅觉变得相当灵敏,可以较轻易地分辨草的泥臭味和兽的毛膻味。  变成这种状态究竟是好是坏,他说不清,也想不明白。既然命运是这样安排,那就珍惜这些有助生存的神秘能力吧。  班索循着粪臭气味找到一颗大树,扒开一块厚厚的叶泥,搜见一个树洞。树洞里窝藏了一只小兽,正眨着大眼睛和他对视。  他把小兽从洞里揪出来,用短刀随便处理就迫切地啃食。滚热的血流进胃里,升生舒服的感觉。  嗯?饮血后,他发现伤势的恢复稍为加快,伤疤处的痛感也消减了一些。  这不是错觉。他又饮食了两只小兽的血验证想法,自己确实能将兽血转化为力量。他回想起不久前的经历,每次喝新鲜的血液都会过度亢奋,还涌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亢奋之后,就是极度疲惫,严重些还会当场昏迷。  只可惜这些兽太弱小,血的功效不大,对修复伤势没有太大帮助。  也许应该回头去喝那只兽妖精的血?  这个念头刚冒出,他就打了个寒噤。自己到底怎么了?那可是智慧生灵啊!喝他的血同喝人血有什么区别?  他惊觉自己的心性发生了改变,这不是环境能轻易颠覆的。从吞食第一颗兽晶开始,他逐渐变残忍、暴戻和冷酷,漠视生灵垂死前的挣扎,不产生一丝怜悯。  以往的自己甚至不忍对祭典上的牲畜动刀宰杀啊!  他回想起兽化时压抑不住的嗜杀的冲动,那些明显不属于自己的零碎的意识,那种一切都濡了鲜血的景象——好可怕,要是变成了只会杀戮的野兽,该如何面对故乡的亲人?  想起亲人,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几张充满爱的面庞。想到与他们久别重逢的温馨场景,他的心淌过暖流,迭起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释然。  只要能返回故乡,哪怕只剩一副失去灵魂的空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的生命如雪麦般脆弱,但是他的名字能得到世人的传颂,他苦难的灵魂会受到神的垂怜,他将不朽。只要他将他的虔诚献与圣灵,他将得着永生。”  这是《圣灵启示录》中著名的信条。班索怀着虔诚去默诵它,一遍又一遍,直至期待浓缩为渴望,祈祷升变为恳求。  他渴求能得圣灵的垂怜,只求回到巴达索山脉山脚下的故乡。  仁慈的圣灵啊,为什么要我经受这些磨难?  丛林深处,一株株高大的乔木拔地而起。温热的风扑向空中的雪球,将其消融成暖暖的雨点。雨点如千万根线,将天空和大地缝在一起。泥土仿佛永远也得不到满足,啜饮了每一颗水珠。  雨淅淅沥沥地没入树海,给翠绿的林木注入旺盛的生命力。  在一座天然形成的巨树堡垒内,几枚昂贵的光石将并不宽敞的堡厅照耀得恍若白昼。一位身披术士长袍的男子盯着一张简陋的丛林地图,图上标注了未被探明的兽妖活动范围。  “也就是说,你们还是没能找到失踪的兽妖精大部落吗?”  站在术士身后的是一个肩佩四翼羽毛徽章的巡卫骑兵。这个巡御天空的勇士满面疲态,听到问话便打起精神,肃然回道:“请你原谅!我们已经搜查了整个妖精圣地,但是不能得到令人振奋的消息。我们有足够多的证据来印证猜想——那些兽妖精伪装成普通的林兽,欺骗了‘长鼻子’的嗅觉。”  “这真是糟糕的消息。”  “我们探查了近海的几个秘密工场,确定那些海妖精得到了人族势力的支持。我们还发现妖灵和它们的妖精部落出现大规模调动的现象,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等待探查。结合这些迹象……”巡卫骑兵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认为信奉邪恶神灵由努巴的异教徒企图阻止圣灵军的扩张。”  “传教的道路比想象中艰难啊。”术士用手指叩击桌面,皱眉沉默了片时,而后转身从书架上取下木盒,抽出一张兽皮纸。他抓起草制笔沾上兽血墨水写下几排字,又对照桌上的面具碎块描绘复原图。不等墨汁风干,他直接把手掌按在兽皮纸上。  在术力的驱役下,文字急剧颤抖,如蜘蛛一般拔足爬动,纷纷钻入掌底。手掌离开纸面,留下一个由黑色斑点汇成的图阵。图阵微聚微散,像是在呼吸,不停地变幻,让人不能轻易地识破符文蕴藏的秘密。  他将兽皮纸卷好,涂上封泥,再用指环烙下精致的徽章。  “去吧,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尤道仑大神官。愿你得着圣灵的庇佑!”  巡卫骑兵接过密信,朝术士施行击盾礼,接着离开堡厅,跃到瞭望台,跨上狮身鹰翼的战兽背座,扯起缰绳飞向森林边沿。  天空骑士?  班索昂头盯着一团飞影,目送它掠出视野。雨水打湿了他新割的短发,沿发梢滴落,在雄健的胸膛上勾勒了迂折的线条。  这里的树木不大密集,多是相隔不近的巨木,因而视野较开阔,能望清飞兽的外形,分明是军队饲养的战兽。它的背上坐了矮小的人,看打扮应该是战士。他的身份要么是获得爵位的天空骑士,要么就是军队中的巡卫骑兵。  跨越了小半片森林,总算进入人族的势力范围了。  班索模仿传教士的动作,做出了拙劣的祈祷手势——手指分别在额头和胸口画刑架,一横一竖。或许还要献上祭酒,可是他的兽皮背裹里只有一些浆果。  献上一半浆果后,他单膝跪下,向熟知的神灵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圣灵啊,允我归家的希望吧。”  向故土的神灵祈祷过后,他深深地吸气,呼出了压积在心底的沉重感。
  日出雪霁,晴空如洗。阳光透过叶的罅隙,漏下束束光枝。夜里的雨刚把森林浇湿,白天的热风就把土和枯叶烘干。  难得明媚的天气搭配舒畅的心情,班索心底萌生出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此处枝叶葱郁得可爱,不少具备生灵特征的植物在阳光下茁壮发育。有一株像兔子般蹦蹦跳跳的嫩草引起他的注意。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结果眼睁睁地看它混入草丛伪装成普通的草,怎么也找不着。  正当他起身打算放弃时,这株草悄悄地把根茎拔出土层,想要趁机逃跑。  哈!得知它的准确位置,班索轻松地把它从泥土中拔出。它肥壮的根茎胡乱扑腾,踢得泥沙四处飞散。他随手抹掉剩余的泥巴,掐掉硬邦邦的草牙,塞到嘴里细细地品尝。  草头顶上的那朵花专门用来诱惑蜂蝶,特别香甜,而草茎由于长年奔跑的缘故,肉质紧致弹牙,嫩中带脆,味道有点像虾肉,口感又接近长喙青鸭的鸭舌。  嚼着嚼着,他找回了童年的感觉,那时候他总和村里的孩童同伴跑到村子外的山岭去寻找这种草,往往要围着它们跑小半个山头才能将其逮住。这是乡村里长大的人共同的童年记忆,城里的人大概缺乏那些体会。  在他品味童年时,地面突然震抖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他顿然起身,握紧短刀,贴在树后警惕环顾。  这时,地面又一次颤栗。一株浑身长满疤痂的老树以主根当足,以树梢为首,用树臂拨开阻路的邻树,迈起粗壮的树根,每一步都撼动着大地。  班索目瞪口呆地窥探那棵行走的树,嘴角叼着的草茎掉了下去。  怎么可能有这么庞大的树妖精!  比周遭林木高出大半边身躯的树妖精单是足迹就需要八九人合围,随便掉一片叶子都能将班索覆盖,简直是妖精中的巨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前阵子他遇到了巨型蜗牛、叶妖精、花妖灵、伞形树藻、花兽和兽妖精,近两天又碰见了草茎蟒身的怪蟒、善仿鸟叫的云蛛、伪装水泊的水兽和巨大得不可思异的树妖精……他从没听说维因兹大陆有哪个地方会存在这般多样的生灵,也没有听闻哪片森林会在冰季下雨,而且里面风还暖得生热。  要不是他一直遵循六芒星阵指示的方向进发,他甚至以为自己误闯了南大陆。  路过稀林,又入密林。他有些摸不透林木的分布规律,种种怪象颠覆了以往对森林的认知,看来书上的学识未必都是真理。  他折断横拦在面前的树枝,枝的断口流出淡绿色的血,登时听到一声惨叫。咦,居然是尚未觉醒的树妖精?树妖精在未开启灵智之前和普通的树木区别不大。它们经由上百年的成长才能抽出根茎,摆脱土壤的束缚,踱去更广阔的土地。  他敏捷地爬上树梢,找到枝头的木卵,一边采撷一边吮食。卵内裹了美味的肉浆,嫩滑得像刚蒸好的蛋羹,香浓得如浇了奶的果汁。  树妖精被生生扯掉木卵,痛得挥动着枝臂簌簌发抖。真是经不起摧残的自由的植物啊!这里的妖精幼树没被砍伐过,还不习惯被折磨。换成人族栽培的那些树妖精,不到被砍倒的那一刻都不呻吟。  树是这样,人也一样,最初受到压迫时也敏感地反抗,而当习惯了被压榨,就再也意识不到剥削的存在。对于深受苦难的人而言,忍受是最安全的逃避方式,麻木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品尝着树妖精的胎,他想起《大学者秘闻录》记载的一则趣事。  一位研究异族的学者潜心观察了四百多株树妖精幼树,耗了二十多年的青春,探遍了南北两块大陆和多座岛屿却什么也没获得。  有一回,他无意中目击了林兽与树妖精幼树交配的一幕,终于弄明白那些无端生长的木卵竟是由林兽配种。究竟是什么触发了林兽与树妖精的交配行为?通过深入的探究,他认为树妖精分泌了一种特殊的气息,这是吸引林兽的关键。  他把研究成果带回希波利雅,引发了学术界的大动荡。  很快就有学者发展了他的理论,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两个新理论分别为:树妖精的形态外貌和天赋能力受配种林兽的影响;不同的树胎由不同的林兽配种,拥有优秀血统的种子愈加有希望生存下去。这些研究成果使树妖精的培植和驯养成为可能。  时至今日,大多数王国已经成功驯化了树妖精,促进了运输、军事、开采等领域的发展。这个辉煌的壮举归功于当年那位学者的执着。  虽然木卵美味无比,但班索不愿尽数采摘。树妖精养育后代不容易,那就给它留下繁衍的机会吧。  辞别了树妖精的繁衍地,他又步入摇曳的蘑菇林。高挑的蘑菇树挤得密密麻麻,在夜里亮出金黄色的光,经风一刮就成片倒伏。一些老蘑菇树被一种胖嘟嘟的小妖精挖空,改造成别具妖精特色的妖精小屋。  生息在此林的小妖精十分怕人,班索还没靠近,它们就吓得抛掉怀中的蘑菇,扒土挖了个坑,把头埋在里面瑟瑟作抖。  凭外形很难判断它们属于哪一类妖精,妖精之间的杂交现象太过混乱了。  从表现可以判定这些胖得滚圆的小妖精是低等妖精,不存高贵的血统,终生都只能为高等妖精劳作,大概相当于人族中世代为贵族服务的契约奴仆吧。嗯,将来做记录时把它们称为“种蘑菇的妖精”吧。  蘑菇树形成的林地比想象中的要小,一经过最密集的那排蘑菇树就到了尽处,取代的是树堡和花塔。成片的花灯倒挂在枝上,将入夜的林地装点得流光溢彩。  这片林十分安静,无虫鸣和鸟叫,连采蜜的大头蜂都不敢乱吵。只有淅淅沥沥夜雨在敲响叶片。  班索的潜入惊跑了一只“种蘑菇的妖精”。它慌忙爬上一个悠扬飘升的气泡,飞抵一株堪比庄园城堡的老树半腰。这种色彩斑斓的气泡是树堡的根在淤泥里呼吸时吐出的废气,瞧样子还挺结实。  树堡和花塔都是妖精的特色建筑,比蘑菇屋常见得多。  大量如水母般晶莹透明的树藻舒张伞叶在半空中悠扬飘浮,一遇人就喷出大股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非洲部落拍的av番号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