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驭剑士和流浪武士谁好是不是太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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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准备买时装了& && &但是属性难判断& && &&&求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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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五气&&下装防御吧&&鞋子力量腰带负重不喜可以回避&&其他不用说了吧
开始溺亡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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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心换汝心
相知相交相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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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速,释放,五气朝元,力量,回避,HP最大值,还有一个我选了物理伤害减少。释放是为了五气朝元,攻速力量没的说,回避和血量是因为剑豪比较脆,物理伤害减少同理
沐某很好奇你们有多少人看我不爽想砍死我呢?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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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雪之雨 发表于
02:00 ; T5 T) G0 k! G$ s
攻速,释放,五气朝元,力量,回避,HP最大值,还有一个我选了物理伤害减少。释放是为了五气朝元,攻速力量 ...
谢啦。& & 我也感觉很脆& &&&伤害是够& &&&但是没啥技能能减伤。
多玩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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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感觉移动比较好,毕竟剑豪不差45点力量。
红汪汪,现任班长。一双红得出血的眼睛代表着他的激(ji)情是DNF国服开服至今基数最多的职业,每天出门必见。曾经带着罐子头 披着红翅膀 手拿屠戮刀 脚踩火箭鞋肆虐阿拉德大陆,屌极一时。老马嫡长子实力那自然不用说,经常代表马服征战 被棒子打得狗血淋头。白手,副班长。总是一身白衣(bensang)服,每次改版都有他。。。。。。。。。
 GAC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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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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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楼上已经告诉你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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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选移动速度吧,/ [# |4 P4 |8 v) w" s
# [4 u* f0 {- K, s
剑豪不缺那45点力量。. n/ m* b1 K0 F7 J; \" {2 N&&a
- L; w2 v* r&&C7 A( O4 ^
现在PK场装备改版后,移动速度比力量重要多了
老司机面前跑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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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wered by  流浪是一种心境,只身在这陌生的城市中,奔波漂流,不知道该将哪里,更不知道情归何处。这是一个关于“流浪者的自我救赎”的故事。
  先引一段话,凑足200字——这样的小说爱好者可能自己也尝试着写过一两篇或者一两本小说,他们时而会对小说这一行感觉迷惑。这是一片非常轻盈的迷惑!因为它与小说爱好者重大的人生问题分毫无涉;小说既不能解决那些问题,也不能减少那些问题。一旦小说爱好者的人生问题在其某一阶段的现实人生之中突显浮现出来的时候,他们不是忘了小说,就是把爱好小说这件事当做未经世事、不够成熟时期的一个梦、一则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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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行馆法则
  子时,英雄行馆。
  英雄行馆是个什么地方?简单的说,就是英雄帮下设的驿馆。
  英雄帮乃当今江湖第一大帮,坐拥江南,广设武士行馆,方便过往剑客渡宿停留,借机招揽人才。行馆之内,英雄辈出,许多成名剑客就是从这里脱颖而出,而扬名江湖。这里是自由之地,只要你有本事,有胆色,你就可以出人头地,成为万众敬仰的大人物;亦是阴暗之霾,如果你技不如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剑下亡魂,你的尸体就成了别人上位的踏脚石,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甚至连姓名也不会留下。
  凡带剑之士皆可入内,此行馆第一法则。
  此时行馆内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靠近窗户的席位。
  周鹰就坐在这个席位旁边的位子上。他头上顶着斗笠,进了行馆也不摘下,伸手按住几上一把大剑,侧头望着窗外潇潇夜雨,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本来打算快马加鞭,走出江城,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但见月黑风高,乌云密布,忽然下起雨来。雨势甚急,片刻落了满身。他仍不肯停留,顶风冒雨催马快行。马儿踏着积水泥泞嘶鸣不止,奔行至行馆门口,铁蹄在青石板上忽的一滑,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所幸他身手了得,半空中一个跳转,稳稳落在地上。眼看着马儿受伤,再难前行,暴雨倾盆如注,他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这间行馆。
  他进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今晚的气氛与往常不同,透着几分阴森。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目光似利剑般射来,令人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不安,甚至有人伸手按住了兵器,难掩心中杀意。待他走到边缘处的席位上坐定,不见任何出格的动作,那些人方转移视线,目光重新落定在大厅中央的首席之位上。
  席位上立着一张帖子,烛火映烫下闪着金光,十分耀眼。厅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罪魁祸首就是这张英雄帖。英雄帖的来历,相信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英雄帮号称江湖第一大帮,人人向往,但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英雄帖只在行馆内不定期发放,每次只限一张,你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帖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如此才能说明你的本事出类拔萃,才可称得上英雄,才有资格加入英雄帮。
  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八方行馆各路人马将齐集君山总舵,一较高下力争上位。这些人坐满行馆,就是在争这个上位的机会。想要赴英雄大会,必先夺取英雄帖,打败这大厅上所有的高手,技压群雄,有资格加入英雄帮,最终才有机会上位。
  唯持帖之人方能入帮,此行馆第二法则。
  不过眼下情势却有些微妙,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没有人能有必胜的把握。今天来的各路高手,有初出茅庐充满斗志的年轻后辈,也有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江湖老手,各色人物互不知悉底细,大家都很谨慎,结果僵持不下。各人心下都很明白,剑一动必见血,有人上位就有人灭亡,生死之地,不可不小心行事。
  临战前的寂静令人窒息,只听窗外风雨交加,掩盖了人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周鹰独坐窗前偏安一角,完全置身事外,就像棋盘上的一个小边卒,车马当前,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存在。这也正合他心意,日夜兼程早已令人疲惫不堪,他正闭目养神回复精神,更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只关心窗外的雨何时会停,雨一停就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至于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就任由这班亡命之徒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是进来避一避雨的,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雨却一直下个不停,子时将过,周鹰心想,该是时候动手了。
  剑光突现,果然有人按耐不住,先手出击。剑气的叮鸣声空灵悦耳,倾注了内劲,手上功夫殊不简单。周鹰不禁侧头,但见出剑的竟是个后生小辈,眸子里激荡着一股冲劲儿,顿时来了兴趣,倒想看看今年出师下山的各派弟子究竟成色几何。
  这年轻人身形迅猛,一剑直取敌人咽喉命脉,气势咄咄逼人,使的是华山剑法。华山派是名门大派,每年出师的弟子不下百数,其中不乏高手强人早已扬名立万,谱系势力遍及官府衙门及各大帮会,可谓人才辈出,在江湖之中独领风骚。此子出剑放浪粗暴,势如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有风卷残云之势,颇得剑宗真传。  他的目标是身旁席位上的大胡子。  胡子剑客距离英雄帖最近,伸手可得,可谓占尽先机。而他怀抱长剑,神情自若,更将厅上一众高手视为等闲。此人面红耳赤,犹如酒醉一般,仔细观之,发现他眼下承泣穴呈现赤斑,颊边闻香穴筋脉颤动,种种迹象表明,他正修练少林派的易筋经内功,或许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纵观眼前,他是厅上少有的几名高手之一,是英雄帖最有力的竞争者,因此也吸引到其他所有人的仇恨,都将其视为首杀目标,成为众矢之的。  怀中剑刃滑鞘而出,挡开华山一剑。胡子剑客一跃而起,凌空下刺,如恶鹰扑兔。年轻剑客亦翻身跃起,方席之间,两人此起彼伏,剑刃激荡交错。只听长剑呼啸带风,溢出战圈之外,吹得墙壁上烛火忽闪欲灭,大厅上一片寒光剑影。  然数招之后,年轻剑客败像已露,渐感招架吃力,内力还是相差了一大截。  胡子剑客果然功力高强,一股内劲催动之下手上剑招变得绵密无间,令人难分彼此。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更胜一筹,完全压制对手。对手破绽一出,长剑急急乘虚切入。  忽感背后凉风“嗖”的一声,胡子剑客惊忙回头,但见有人突袭,是身旁另外一位年轻剑客。那人来势甚快,手掌在地板上撑起,直冲过来,挥剑横扫敌人下盘。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容不得人细想,胡子剑客纵身躲闪,应变也是极快。然身子腾跃到半空,脊背又是一凉,感觉背后一注阴风直落头顶,犹似冰雪浇头。原来之前那年轻剑客佯装败走,却并未逃远,伺机反杀,回头一剑猛劈下来。情势急转直下,胡子剑客身体虚浮在半空,失重丧势,犹如风中飘絮、水上流萍,顿感招架失力,唯有举剑横档,作最后顽抗。  双剑一齐压将下来,胡子剑客手臂承受不住,冰冷的剑刃贴在了他那张“醉醺醺”的脸颊上。只听“铮”的一声,剑刃折断,然后是剑锋划破血肉的风响。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如鬼泣一般的风响,却听得众人血脉贲张,激起人心底深处一丝莫名的快感。  胡子剑客重重摔在地上,眉心上一道血痕。伤口不深,却见他眼珠突兀出来,眶里布满血丝,显是剑气力透入脑,爆浆而死,手中的半截残剑还微微颤抖。  周鹰不禁暗自冷笑,心想此人强练易筋经急于求成,火候不到就出走江湖卖弄风骚,结果落得个惨败猝死的下场,简直有辱堂堂少林派的威名,真个是胡子长见识短。  那年轻剑客一击得手,兴奋不已,“师兄,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原来两人是同门兄弟,难怪配合如此默契。两人分坐胡子剑客左右两边,前后夹击,令敌人始料未及。两人的意识走位,招式衔接都相当精准,论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胡子剑客的对手,配合一致却威力倍增,令厅上其他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师兄“嘿嘿”一声冷笑,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兴奋的意色,而是左顾右盼,紧紧盯着厅上其他人。相比师弟,师兄表现要沉稳大气得多,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难以捉摸。他刚才以剑气杀人的一招绝技显示出深厚的内力功底,应该是华山派气宗的传人。  剑气合一,当真非同小可,杀人于无形之间。  “赢了又如何,英雄帖只有一张,你们还是先分出胜负再说吧。”  忽从昏暗角落里传出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却一语中的——兄弟两人不可能分享一张英雄帖,就算他们打败这里所有人,最终两人之间还须分个高下。  师弟不禁有些恍惚,往后退开两步。之前两人同仇敌忾,才可以配合默契,力拼强敌,如今强敌已除,这个矛盾顿时又凸显出来,无法回避。方才那句话的力量真是不小,已令兄弟两人产生嫌隙,从师弟惊疑不定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他不善掩藏内心的想法。
  师兄脸色一沉,大声喊道:“师弟,别听他胡说,这是敌人的离间计,千万别上当!”又转身向方才发声的地方怒吼:“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出来较量!”整个人顿时变了脸色,显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汲汲于维护兄弟两人之间的信契,誓不可先自乱了阵脚。  师弟心念倒转,一时间犹豫不定,亦不禁向角落里寻望。  接下来发生奇怪一幕——师兄手中的剑缓缓抬起,出剑速度极其缓慢,一分一寸徐徐平行,没有带起一丝风响,悄无声息地向着师弟手臂的方向划拉过去——厅上旁观者皆睁大双眼瞄着两人,都捕捉到了这一幕,动作如此之慢,仿佛时间突然凝止冻结,让人完全有空档去猜测这一动作背后隐藏的玄机以及接下来将会导致的结果,然后一边暗暗感叹于师弟的心机浅薄、师兄的城府幽深,一边继续作冷眼旁观,兴许还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快意之感。要知道师兄是气宗高手,出剑力道虽弱,但剑上凝聚气劲,可伤人筋脉,师弟这条手臂非残废不可,将来再无拿剑的可能,十数年的苦心修练都将付之东流。  唯独师弟没有察觉到周遭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恍如隔世。  他忽然感觉手腕上一凉,剑也拿不住,掉落在地上。腕上滴下血来,抬头看,划伤他的竟是师兄手中的剑。剑尖对准了他的心口,寒光映射在眼中,照出他眼中惶惶恐恐、颤颤惊惊的急促变化,同门之间的背叛实令人痛心,更惊悚于师兄工于心计、过河拆桥,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最后跌进布满死亡气息的恐惧深渊,眼中只剩一片空白。  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更大的惊恐袭来——师兄背后飘然跃出一道黑影,同样是悄无声息,如暗夜幽灵一般,在一片白色背景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似张旭笔下的狂草,墨气纵横、势力千钧——所有人都捕捉到了这惊奇一幕,唯独师兄却浑然不觉,眼中依旧闪烁着杀之而后快的暴戾。可惜他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刺入师弟的心口,人却已倒下。  师弟连连眨眼定了定神,待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人脸上,不禁又是一阵骇然。那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刀伤剑痕、满目疮痍,好像是有人把这张脸先割了个七零八落,再重新拼凑在一起,有些拼块错落了位置,结果完全扭曲变形,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唯独一双招子激射出犀利的青芒,直透人的心神,令人莫敢与之对视。看他提笔在英雄帖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再敢出来挑战,无不流露出可怖、可畏又自黯然的神色。  可怜受伤的师弟,甚至来不及看清丑脸剑客的模样,早已慌忙逃出行馆。  出来被雨水一浇,心头冰凉,膝头一软,整个人跪倒在泥泞中。一夕之间,经历背叛与生死,忽然令他失去了方向。他还太年轻,需要不断磨练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  茫茫雨中,但见走过来一个人。那人头上的斗笠破了,眼前滴着雨水,一脸凌乱的胡渣子,应该是许久没有整理,显出几分颓废。手上有剑,表明他是一名剑客。  剑客走到年轻剑客身旁,忽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两人怔怔看着对方,默然对视良久,眼中皆流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如同一个人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好像是看见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幻像倒影,不自禁自顾自怜起来。他看到他惶恐不安的目光、受伤残废的手臂,回想当年的自己,不禁暗自兴叹,往事犹是不堪回首;他看到他破落颓废的模样,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后自己的样子,英雄再无用武之地,亦自黯然神伤。  “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去,这地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剑丢了可以再找回来,如果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似乎是一句忠告,剑客自己却走进了行馆。  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一切回复平静,若无其事,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剑客来到周鹰身旁的席位上坐下,取下破斗笠,拿起几上一壶酒喝了起来。  他的样子很普通,一身粗布衣裳,破了几个窟窿,披散着头发,遮住了整整左半边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看他三十来岁,命当盛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却给人一种沧桑落寞的感觉。他手中的剑实在是很破旧,鞘上几处已经烂掉。身为一名剑客,手中的剑破落成这个样子,只有两种可能,或者他身怀绝世武功,罕逢敌手,所以根本不需要出剑,又或者他早已失去了用剑的能力,英雄无用武之地,落魄江湖沦为流徒。
  这种落魄子在江湖上随处可见。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意气风发一战成名,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却也不得不面对来自各方的挑战。后起之秀为了证明自己,开始向他们发难,一如当初他们挑战前辈名宿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江湖千古不变的运行法则。结果他们败下阵来,被淘汰出局,死者已矣,生者也只能苟延残喘,到处流浪。  但是与其他流浪客相比,此人又有所不同。在他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迎面袭来,这是高手特有的气质,只有实力相当的人才能察觉。他的武功很高,可惜来晚了一步,英雄帖已经不在。或许他也是个过路人,只是进来避雨的吧。  他很快就灌下一壶酒,转身过来,伸指敲敲周鹰的桌几,向他索要几上另一壶酒。每人席位上都有一壶酒,只不过今日所来者皆非善类,几乎没有人动杯。周鹰脸色一冷,敏锐的警觉令他眼中不自觉流露杀气。不过杀气一闪即逝,很快又压低了斗笠,伸手示意请自便。虽然他感觉受到威胁,但还不想轻易暴露身份,对此人的无礼视而不见。  窗外传来马车漉漉而行的声音,停在了行馆门口。  走进来两名剑客,一样的装束,玄黑衣裳,雪白襟袖,是英雄帮的剑客。两人的剑皆插在腰间,双手举过肩,扶着肩上一卷锦被,一头一尾扛了进来。待从大厅中间走过,散下一阵淡淡的迷人香气,及见锦被一端垂下一缕青丝,不言而喻,里面藏着一个女人。而且必定是个美艳佳人,众所周知,这是今夜刚刚挑选出来的花魁美人。  虽然看不见美人的花容月貌,却给人留下了足够多的想象空间,甚至想象之中的模样风姿要比实际所见的来得更加美艳动人。淡淡香气吸入肺中,却犹如一剂剧毒,迅速在五脏六腑之中催生变化,令人心神荡漾,脸上皆不自觉露出二分乱笑,整个行馆陷入集体意淫。城中每天挑选出来的花魁,都会在这个时辰送来英雄行馆,即使今晚风雨交加也无例外。相比之下,大厅中就清冷了许多,只有一壶劣酒相伴。众人皆黯然低头,只怨自己技不如人,抢不到英雄帖,此时唯有咽着苦酒,眼巴巴地看着花魁美人被送上楼去。  落魄剑客似乎也被这绮靡气息所感染,停下灌酒,愣愣发呆。他忽然皱起那半个眉头,目色颤动,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许是想起以往自己风光的时候,拥有江湖崇高的地位,温柔漂亮的女人,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是如今,落得个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回想起来,心极不甘,忿怨之气难消,那半张脸上肌肉竟自微微跳动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手中酒壶硬生生被捏个破碎,酒水飞溅出来,好似下了一场酒雨。  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响,打破了其他人正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痴妄,将厅上一干人等拽回现实当中。所有人都回头看他,但见他拿起破剑,起身就往楼上冲去。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来他不单落魄潦倒,还是个疯子,因为从来没有人胆敢在英雄行馆闹事。英雄帮招揽了江湖中最顶尖的剑客,势力席卷之处,就连官府也要忌惮三分,有时候官府捕快追寻逃犯到了行馆门口,也不敢冒然进来拿人。  周鹰也暗觉意外,微微抬起斗笠,看着落魄剑客一步一步上楼,他开始发觉事情不同寻常,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今晚会有事发生,而且很可能是冲着他周鹰而来。  楼梯口处,落魄剑客遭遇两名守卫拦截,不允许上楼。  抬头看,中堂之上悬着一块牌匾,用金漆写着“左手神剑”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势非凡。这是左手剑客丁青的名号,凭借自创的七十二路左手剑法,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丁青的名号悬挂于此,表明这间行馆是由他罩着的,如今他是江城行馆的坐馆。所谓坐馆,顾名思义,即坐镇一方行馆,几乎等同于说,他是这个城市中武功最高的那个人。  落魄剑客盯着金漆牌匾,眼色暗了下来,缓缓拔剑出鞘。  破剑出鞘,两位守卫不禁哑然失笑。剑身上锈迹斑斑,刃口残缺,黯淡无光,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锋芒,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块烂铁片。“你敢笑我!”落魄剑客沉声喝叱一声,脸上似怒非怒。感觉就像在你心目中有一样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珍之重之、郑重其事,而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甚至当着你面儿笑出声来。
  两位守卫凛然色变,感觉来者不善,慌忙伸手拔剑。忽然一阵阴风袭来,逼得人透不过气,两人不得不退开两步,手中剑刃滑出半截,却未能出鞘。只在恍惚之间,落魄剑客已然出剑,两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剑气从两人眼前掠过,直冲中堂之上。两人感觉头顶上有些异样,却不敢抬头看。只听“吱吱”声响,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是“左手神剑”的金漆招牌,摔落下来断成两半,“神剑”二字被踩在脚下。  拆人招牌?至此周鹰才看清楚落魄剑客的真正来意,竟敢直接挑战坐馆。  这等奇事只有十年前发生过,当年有个狂人嚣张至极,单凭一人之力挑战英雄帮八方行馆,战无不胜,结果八位坐馆全都死在他的剑下,完成超越神一般的杀戮,威震江湖。后来他被封为英雄帮第一位首席剑客,成为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想不到今时此地,居然会再次出现此等狂徒,似乎预示着另一段传奇的开始。  同样是左手用剑,落魄剑客剑出惊人,一扫颓势,在他身上顿时焕发出一种石破天惊的神采。落魄的外表下原来还包藏着一颗疯狂的心,应该叫他疯狂剑客才对。  周鹰忽然感觉,行馆内外阴云密布,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罗网笼罩着整个行馆,而他正处在阴谋的中心,危机四伏。虽然到目前为止,行馆内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与他扯不上干系,但是为何偏偏在他驻足停留的时候,行馆竟然遭逢巨变,即将易主换人?恐怕绝非“巧合”二字可以说清讲明的,必定是敌人先行试探铺垫的设局,后一步的强手应该很快就会杀到。心念至此,反而令他心神镇定下来,精神为之一振,侧头盯着门口,静待敌人的出现。他从来都不惧怕这种挑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与之匹敌的对手了,面对强敌,只会令他热血沸腾,遇强更强,则是他令对手最胆战心惊的地方。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这次也不例外。在接下来一刻,的确出现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杀手要劫他这一趟镖,给他惹出不小的麻烦,以致他在江城耽搁了三天之久,这是后话。  且说疯狂剑客一剑斩落坐馆丁青的“神剑”招牌,疯狂举动已令两位守卫无从招架,其中一人慌忙退去,奔走通报,另一人则伸手引路,待之以上宾之礼。在英雄帮中,不论职位高低、辈分尊卑 ,但凡武功高强者自当受到礼遇。  坐馆厢房,推开门,但见左右两排席位,英雄帮江城分舵的精英列席两旁,刚刚入帮的丑脸剑客也在其中。中堂下的首席之位上,一男一女两人正搂抱纠缠在一起,男的是左手神剑丁青,女的自然是花魁美人。两人双唇紧紧粘挤成一团,喉咙蠕动着,花魁美人口中含着一口美酒,正缓缓哺入丁青口中。如此销魂的喝酒方法,相信这一口美酒当中又平添了另一番蚀骨滋味,直看得在坐两旁眼中带火。  突然有人闯进来,两旁皆不禁侧目,满心疑惑,尚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  待丁青那一口酒哺完,进来通风报信的守卫低身在他耳边张了张口,告知厅上发生之事。听闻之下,丁青脸上微醉的酒劲儿、眼中迷离的笑意顿时消退无踪,一张麻脸变得铁青,伸手猛地一拍桌子。“喀嚓”一声,手掌在桌面上塌陷下去,塌出一道深深的掌印。尤令人恼火的是,来者竟然根本没有正眼瞧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旁的花魁美人,简直让人怒火中烧,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目眶里迸弹出来。  眉若远山,面似桃花,玄发光润,修长冉冉。花魁就是花魁,容貌风姿堪称上上之选,尤其是她那一双略带迷离又似含着一丝惊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简直是要把人三魂七魄全都勾走。在没见到她容貌之前,你可以有百千种抑或妩媚、抑或妖娆的想象之态,可是当她这般花容月貌透过眼帘映入你脑海的时候,之前有关她的任何想象全都荡然无存,好像合该就是这个样子,添一分嫌多,减一分又少。  疯狂剑客冲她一笑,眼中直放光芒,旁若无人,完全没把丁青放在眼里。  丁青心头甚不是滋味,他才是这里的老大,竟然有人对他如此傲慢无礼,手边的剑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鞘,今晚所受的侮辱,必须用鲜血才可以洗净。不过很快又收敛起怒容,只轻轻冷笑一声,面对在坐帮众,他身为坐馆,地位崇高,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是你拆我招牌?”丁青忍着闷气,先沉声问了一句。这般好没来由的被人拆了招牌,如果不问清楚、讲明白,痛快的来个了断,试问将来他如何再在江湖中立足。  疯狂剑客闻声侧目瞧他一眼,轻轻点头,带有几分不屑的姿态。  “你想干什么?”  “我要挑战你,看你如何剑法称神。”  “你并非我帮中之人,凭什么挑战我!”  “然则要先入帮,才可以向你挑战?”  “不错,可惜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你今日对我的羞辱,不只是个人恩怨,而是对整个英雄帮不敬。就算我不跟你计较,我的兄弟也绝不会放过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疯狂剑客楞了一下,开始感觉到身边两旁扑面而来的杀气。丁青说得没错,他今天这种行为,已经是与整个英雄帮为敌。英雄帮内部虽然竞争激烈,个个都争上位,但是面对外敌却是异常团结,任何人胆敢与之为敌,都将受到八方行馆各路人马追杀,犹如一窝蜂般穷追不舍,至死方休。这也是英雄帮最令江湖对手感觉害怕的地方,简直闻风丧胆。  “你说错了,我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杀了你,坐你的位子。”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在坐众人群情耸动,手底下禁不住暗暗摩拳擦掌。  行馆内还有第三条法则,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是非但凭实力。  武功高强就有资格挑战任何职位,大可取而代之,上不封顶,甚至连帮主也不例外。相信在坐众人都对坐馆之位早有觊觎,只不过忌于“左手神剑”的威名,尚不清楚丁青的真正实力,不敢冒然提出挑战。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不成功便成仁,这也是一条不归路。生死名利,这里每天都在上演,人们却像中了魔咒一般,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走进来。当你置身其中的时候,只会有一种感觉,亦或天堂,亦或地狱。  疯狂剑客口出狂言,丁青亦不得不接受挑战,拿剑下场,只为他个人的声誉。  “好大的口气!报上名来。”  “姓丁名青,江湖人称左手神剑。”  此言更显惊悚,有那么一刹那,丁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有人出现在你面前,冒充你的名号,甚至妄图杀了你,完全取代你的存在,这是何其恐怖的一件事情。刚刚心头的怒火未消,又感觉从心底窜出一丝莫名的恐惧。其中似乎牵连到一个巨大的阴谋,阴谋背后的力量难以想象。眼前此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来索他性命的冤鬼。  旁观众人亦是面面相觑,这突然冒出两个丁青,不知道该相信谁。恐怕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两人唯有以实力来证明,到底谁才是丁青真身,谁才是七十二路左手神剑之正宗。丁青只是个名字,落在谁身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丁青捏了捏手心的冷汗,先收起心中恐惧,决意跟冒充者决一死战,捍卫自己的生命、名誉、权位等一切他在这个世上所拥有的东西,绝不甘心拱手让人。拔剑出鞘,但见寒光闪闪,锋芒逼人,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乌金宝剑,反观疯狂剑客,手中拿着一片破烂铁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首先在兵器上就输了气势,更增添了几分悬念。  剑起风动,众人无不睁大了双眼,都想借机看清楚左手剑法如何堪称出神入化。  两人的剑法果然是同一路数,七十二路左手剑法施展开来,顿时令人眼前一亮,无论是出剑手段、招式衔接、意识走位都与江湖中大家熟知的各派剑法截然不同,独树一帜。正是由于左手出剑方位上的差异,更需剑招反转侧行,逆势而上,方能反败为胜。创出这套剑法的人的确有天生妙才,亦必下了一番苦功。而两人的剑法一致,攻守进退井然有序,配合默契无间,哪里是你死我亡的生死决战,倒像是师徒之间在传授剑法,务必一招一式拆解演示清楚,让人看个究竟,以致七十二路剑法施展完毕,仍未能分出胜负。  突然“铮”的一声,战圈中飞出半截断剑,烂铁片始终不及宝剑锋利。疯狂剑客跃步闪开,扔掉手中残剑,嘿嘿一笑,“好剑!可惜落在你这废人手中,发挥不出威力。”
  这话讥讽之意太甚,一则说你占得上风全凭手中一把宝剑,其实剑法一般,二则是说即使你有宝剑在手,仍然不能取胜,无法成为剑中之神,剑法就更显一般,简直等同废人。说得丁青麻脸陡然一红,无言以对,唯有将满腔怒火怨气全都发泄在手中剑上。  疯狂剑客失了兵器,眼看对手剑锋迎面刺来,却并不退让,当下站稳马步,双掌之间催生一道寒气。待剑锋抵至胸前,几欲沾衣,却被这一阵阴风阻滞,颤颤而不得前进。双掌合上,剑锋夹在了掌心之间,仿佛刺入坚石之中,纹丝不动。疯狂剑客眼中透出寒意,体内真气运转,但见他半边脸上霎时变得苍白,竟似上了一层白霜。这一道寒气凝聚至双手掌心,白霜沿着剑刃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条白蛇袭向丁青手臂。  此乃传说中的寒冰真气,突然出现眼前,众人无不色变。丁青此时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撒手弃剑,要么运行真气,抵御迎面袭来的寒气。不过这两个选择皆非良策,将宝剑拱手相让,意味着胜势尽失,反而落入下风。而耗费真气则更加凶险,寒冰真气至阴至寒,倘若内力不济,寒气侵入筋脉,闭塞气门穴道,将无力发功,到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  丁青急忙闭口提气,将全身真气凝聚于左手掌心,要跟对手比拼内力。白霜侵上手背,被一道炽热真气所阻,顿时放缓了入侵速度,寒冰在手上化成水,一点一滴流落下来。既然剑法上难分胜负,那就内力上见真章,只不过比拼内力更加凶险万分,两人的内功底数一阴一阳,可谓水火不容,就看是水把火浇灭,还是火把水烘干。  当大家都以为两人会僵持下去的时候,炽热真气突然失守,寒冰如游蛇一般急速侵上手臂。气血封冻,丁青只觉整条手臂都变得麻木,使不出半点力道,慌忙撒手,脚下不由得打个趔趄。他看到在场众人错愕惊诧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鄙夷。连他自己也感觉惊讶,为何突然之间心脉刺痛,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导致力有不逮,败下阵来。他回头看花魁美人,而此时在她眼中,只有疯狂剑客一个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疯狂剑客双手盘动长剑,以气劲反推回去,剑如流星一般划过众人眼前。  长剑挟强劲之势,瞬息而至,破空声虚灵刺耳,令人一阵眩晕。眼看避无可避,丁青伸手去抓飞袭而来的长剑,剑刃却从他双手之间滑溜出去,掠过颈口。  众人无不心服口服,就算放眼整个江湖,能挡住这一剑的人,恐怕也屈指可数。  疯狂剑客收敛起寒气,脸上渐渐回复血色。来到丁青面前,见他还有一口气在,不禁皱眉摇头,“你这是七十二路左手神剑?我看差得远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用我的名号在江湖上招摇撞骗,这一剑是教训你好自为之。”丁青双手紧紧捂着颈上伤口,鲜血却直如泉涌,命不久矣,一双眼珠子犹凸得厉害,仍是不能瞑目。  在坐列位皆起身抱拳,示意臣服,事实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左手神剑丁青。  进入行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登上坐馆之位,一夜之间从一个落魄剑客变成英雄帮八大坐馆之一,上位速度也堪称奇迹,相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行馆内也会再次立起“左手神剑”的招牌,只属于他丁青的、真正称得上“神剑”名头的金字招牌。  花魁美人亦对他扬眉淡笑,尽显妩媚,不禁令人心神摇荡。男人流血流汗,无非为博红颜一笑。丁青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仔细欣赏她的花容月貌,体味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花魁美人双手捧着他脸,低头轻轻落下一吻,面对这个杀人于挥手之间的疯狂剑客,她竟无半点惧意。其实直到她从锦被中滚落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今晚要服侍的人是何模样,之前只知名叫丁青,却不晓是何等样英雄人物,心底还存着几分担惊受怕,直到方才目睹真假两位丁青一场大战,如今躺在胜者的怀中,不仅打消了她的担惊受怕,甚至还激起几分快意兴奋,变得欲拒还迎,主动索吻,心想只有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我花魁美人呢。  或许是因为他体内真气未散,花魁美人在他眼中只看到深深的寒意,即使是笑起来,也不能让人感觉丝毫温暖,眼眸中似隔了一层寒霜,就连口中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冷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冰雕。虽然只见半张脸,却难掩俊朗英气,花魁美人伸手拨开他脸上乱发,想看清楚他的原真模样,却听她惊呼一声,身子往后倾倒,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那半边脸上伤痕累累,布满疮痍,如同丑脸剑客一样,早已被毁容。  “你拒绝我!”丁青呵斥一声,显出几分不快。花魁美人当然逃不出他的掌心,又被他拽入怀中。花魁美人微微蹙眉,除了之前对他的三分敬畏,目光中又流露出七分悲切怜悯的神色来。心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脸上的伤痕,必定关系着一个生死离别的故事,而他终究是死里逃生,又重新站立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快就会扬名江湖。  红唇炽热绵软,丁青感觉从她那里寻到一丝温暖,将她柔弱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如同冰天雪地中一个快要冻僵的人寻到一堆炭火,身子距离炭火越来越近,恨不得将整堆炭火揣进怀里,才能一解身上寒意。花魁美人却感觉阵阵寒意袭上身来,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冰蚕在吸取她身上的热量,体温一点一滴流失,她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衣衫撕破,露出一寸雪白的肌肤。花魁美人一时喘不过气,鼻息里嘤咛一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肆意亲热,越来越不堪入目,引得在坐众人意乱神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自处。有人侧头闭目,虽然丁青不以为耻,他却羞于再看下去,装作视而不见。然花魁美人的嘤咛声却不能充耳不闻,一声更比一声娇嗔,犹如千虫万蚁钻进人心窝,整个脑海里都弥漫着一种靡靡乱象,又如何叫人把持得定。  忽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众人睁眼侧目,但见花魁美人躺伏在地,嘴角上淌下一丝血痕,显然是被丁青一巴掌扇飞了出去。丁青抹一把嘴上唇印,怒声喝叱,“岂有此理,你敢算计我!”方才他暗自运功行气,回复真元,不料忽然感觉气血受阻,明显是中毒之象。而有机会对他下毒的,只有眼前这个一直跟他亲热缠绵的女人。  花魁美人眼中噙泪,却轻轻一笑,好像整个人突然之间释然了,幽幽松出一口气。  看着她这诡异的一笑,丁青忽然联想到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刚刚被他杀死的丁青——就在两人比拼内力的时候,那个丁青突然失守,真气不继败下阵来,原来早已中毒在先,被他捡了个大大的便宜。如今他又遭遇同样的境遇,有人开始对他下手,看来今晚觊觎坐馆之位的又何止他一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已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  所幸发现得早,中毒未深,丁青连忙折膝盘坐,运功驱毒,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出了其中端倪。有人脸上浮现出半惊半喜的神色,心头开始蠢蠢欲动。这真可谓天赐良机,趁他运功逼毒的当口,一剑过去要他的命,自己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上坐馆的位子,拥有尊贵权位、美艳佳人。伸手按剑,却终究不敢轻举妄动,一来不知道丁青究竟中毒到何等程度,是否还有反手还击的余地,二来在坐一众高手皆伺机而动,一旦产生误会引起混战,那就大大不妙了。机会稍纵即逝,众人不甘心就此放过,不禁面面相觑,似乎是在寻找一种可能,一种大家达成一致、群起而攻之的可能。  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犹豫的时间,待会儿周鹰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他们全都被卷入到一场漩涡当中,就此被吞噬淹没,再也没有上位的机会。(待续)
  二 邪剑  夜已深沉,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开始有人闭上眼睛,手中的剑也倒落在地上,渐渐放松了警惕。只剩周鹰仍正襟危坐,依旧伸手按住几上长剑,静静盯着门口雨帘。  一只黑色蝴蝶飞了进来,翩翩起舞,在大厅之中绕了一圈。  这么一只小小的蝴蝶,当然不会是周鹰等待之中的敌人,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它显得微不足道。而它的出现却又引起周鹰的警觉之感,当它盘旋在头顶上的时候,周鹰立刻施展龟息功,调慢了心跳速率,几乎停止了呼吸。然后手掌轻轻挥动,催生一道绵柔轻风,不偏不倚袭向头顶上的蝴蝶,催它翩翩飞走。不愿它离自己太近,但也不想过分惊扰。  蝴蝶飘向墙壁上一盏油灯,围着灯火摇曳,好像忽然对这一点亮光产生了兴趣,瑟瑟扑近火苗又辗转离开,想要靠近又怕引火烧身,如此反复不止,玩起了飞蛾扑火般危险的小游戏。越玩越显兴奋,一对薄翼纤翅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憎其打扰清梦,心头烦躁,不除不快。挥臂一扫衣袖,带出一阵劲风,将那小小蝴蝶掀翻吹了出去,正好落在了火尖上,只听“嘶嘶”一声,燃起一丝火焰,升起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化为乌有,耳根子顿时清静了。  周鹰盯着那一缕悠悠飘散的青烟,心底不禁暗暗骂了一句:“蠢材!”  开始有人倒下,或仰身、或伏地,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顿时七零八落、错乱横陈,全都中了毒气迷烟,大厅上忽然变得很安静,仿佛只剩下周鹰一个人的存在。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风雨中仍听得分明。周鹰深深吸一口气,心想终于来了,停止龟息之法,运转全身真气,准备迎敌。但见走进来一个纤纤身影,放下雨伞,一个黑衣蒙面的娇小女子出现在周鹰面前。竟然是一个女杀手,这倒有些出乎周鹰的预料,她脸颊上蒙着半截面罩,只露双眼在外,眉宇秀丽清澈,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样一个少女杀手站在周鹰面前,就好像一只纤弱蝴蝶企图挑衅一头苍鹰。  我们姑且称她为蝴蝶,见周鹰仍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竟然没有被她的毒烟迷倒,不禁有些诧异。突然拔剑出鞘,二话不说,纵身飞刺而来。周鹰微微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做事倒干净利落,勇气也是不小。他手下案几突然翻飞起来,向着敌人劈头盖脸砸来。剑声急啸,只听“喀嚓”一声,案板一击即破,剑锋势不可挡,直冲周鹰眉心。  周鹰仰身避闪,身子顺势飘移退了出去,轻轻若飞,动静极速,内功已臻化境。头上斗笠掉落下来,露出其华山真面目,一头浅浅的短发,目放精光,须如鹰翎,显得神采英迈。扣指轻轻一弹,只听“铮”然一声,剑头竟被打偏。以肉掌直击铁剑,此乃正是周鹰的成名绝技“铁鹰爪功”,任何钢铁利器在他眼中都视若无物,犹如摧枯拉朽,不堪一击,人送绰号“铁爪神鹰”。不过他方才只轻轻弹开剑刃,似乎是对这小丫头手下留情。  蝴蝶只感觉剑上传来巨大的震力,直震得手腕发麻,手臂亦跟随细刃偏向一边,不禁叹一口气,感觉就像小孩子面对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难而表现出的失落感。  “周大英雄的易筋经内功果然名不虚传,是我低估你了。”  周鹰出道前是少林寺的僧人,易筋经的修为已至上品境界,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正是凭借如此深厚的内功家底,才可以瞬间聚气于双掌之间,使得一双肉掌变得如铁一般硬,刀枪不入,练成“铁鹰爪功”的高深武功。他微微一笑,看着蝴蝶稚气未脱的叹息,还真有些不忍心痛下杀手,忽然对她背后隐秘的力量产生疑虑,所以方才对她手下留情。  “是你高估了自己。竟然有人对周某这条命感兴趣,不知道在江湖中值几个钱?”  “你的命值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对你手中的剑感兴趣,想借来瞧瞧。”  “哦,这把剑又有何特别之处?”  “剑未出鞘,杀气已然咄咄逼人,掩藏不住的锋芒,注定非池中物。十年磨一剑,相信打造这把剑的人一定花费了不少心血,千锤百炼,大器终成。”
  周鹰不禁脸色一寒,“姑娘好眼力,单凭一把剑,居然可以看出这么多事来。”  蝴蝶又蹙眉摇了摇头,“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它是一把邪剑,充满暴戾之气,放了出来只会为祸江湖,不得安宁。”  “何出此言?”  “其心不正,其功必魔。此剑之所以变成一把邪剑,乃是因为打造它的人心中充满了怨念,倾注于剑上,邪气由此而生。它有一个名字,叫做邪龙剑锋。”  “说下去。”  “此子当年初出江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知他不懂收敛,遇事任意妄为,帮主对其痛失所望,长此下去只怕他难成大器,甚至连性命也不保。于是将他放逐深山,重修再造,希望他可以改过自新,并且设下江湖封杀令,十年内不允许他再踏足江湖半步,否则格杀勿论。这十年来,怨气在他心中越积越深,心魔油然而生,犹如他亲手打造的这把剑一样,已不经意间变成一把邪恶之剑,再也回不了头。”  “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今十年禁令大限将尽,你带此邪剑下山,看来是有意协助此子回归,我想奉劝你一句,切勿自作聪明,小心惹出大祸。”  “十年磨一剑,如今剑要出鞘,恐怕谁也阻挡不了。”  “既然你执迷不悟,看来唯有没收此剑,避免一场灾祸的发生。”  “好大的口气,剑就在我手中,有本事你就过来拿。”  两人的语气越来越冷,犹似水激寒冰。周鹰眼中杀气闪动,之前一直隐忍不动,是想探探她的口风,想不到她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此人极度危险,非除不可。可就在他凝神运功,聚气于双掌之间的时候,忽然感觉行气不畅,如同伏地的剑客一样,此乃中毒之象,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犹令人惊悚的是,他竟然无从察觉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蝴蝶眼角泛起一丝微笑,稚嫩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狡邪,就像使坏得逞的孩子。  “你以为闭气就可以逃过一劫?黑蝴蝶的毒根本不需要吸入体内,只要一点沾到身上,就可以慢慢从皮肤中渗入,一样叫你丧失内力。我是不是很聪明?”  周鹰听着她的风凉话,不禁恍然,回想那只在他头顶上盘旋的蝴蝶,原来早已抖落了毒粉在他身上,他竟然失察,之前真是低估了这小丫头。想通了这一关节,脸色顿时又镇定下来,收敛起心神。一则即使有少量毒物侵入体内,也不足为惧,像他这般内力高深的人,体内就像有一道屏障,可以抵御任何毒物的入侵,中毒只会暂时令人丧失部分功力,却不足以致命。二则他急需思考下一步的对策,如何扭转被动局面,反败为胜。  “你的确是很聪明,我认输了。你要剑是吧,就请拿好了!”  周鹰一面说一面笑,突然大手一挥,一名剑客怀中的剑顺势飞了出来。掌心凝力,气劲盘动长剑猛然推了出去。只听啾然一声,飞剑破空袭来,摄人心魂。蝴蝶退开一步,细刃缠绕住飞剑,却控制不住飞袭之势,长剑犹如一条狂躁的蛇头一般冲撞不停。蝴蝶一时把持不定,只得撤剑放开。飞剑深深刺入墙壁中,犹自颤鸣不止。纵然功力受损,周鹰的实力仍不容小觑。抬头看,但见他一步后跃,纵身上了二楼。  且说二楼厢房中,丁青正盘坐运功驱毒,殊不知身边两旁杀机四伏。就在众人蠢蠢欲动又犹豫不决之际,周鹰的突然闯入令江城分舵一干人等尽皆大惊失色。  英雄帮中有“左龙右鹰”之说,乃是指帮中两位大神级的人物,堪称帮主的左膀右臂,其中之一即是周鹰。此人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更加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凡交办之事无有不成,深得帮主的赏识,是帮主为数不多的几位心腹之一。虽然他在帮中并无职位,却直接受命于帮主,执行帮主的意指,江城分舵所有人马都要听从他的差遣,连新晋坐馆丁青也不例外。而他突然现身,事先未曾接到传令,恐怕是有大事发生,顿时人人自危。
  周鹰扫了众人一眼,“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们竟然无动于衷!”他冷冷道来,不怒自威。众人只关注着眼前坐馆之争,对厅上变故丝毫不觉,当下会意,纷纷拿剑起身。甫一出门,只听剑刃呼啸激荡,一片乱战之声,遭遇到冲撞上来的杀手蝴蝶。  周鹰看了一眼丁青,见他阴寒着脸,正运功驱毒,又看看躺在地上的花魁美人,便已猜知因由,伸手扶起她,“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语气很轻,略带一点怒意,更加令人心底发毛。花魁美人眼中满是惊惧,却一直紧咬着牙,只字不吐。丁青运功完毕,虽然驱散了体内残毒,却也耗费了不少真气。见她仍然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一怒之下拔出钉在墙壁上的乌金宝剑,提剑冲了过来,“岂有此理,信不信我杀了你!”  但见他脸上怒气正盛,剑锋直指人的心口,出剑似毫不留情,周鹰一时也看不出他是故作惊吓,还是杀意流露。花魁美人直吓得闭上眼睛,感觉剑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突然听见“铮”的一声,剑锋被一指弹开,周鹰替她挡开了这剑。“先不杀她,我还有话要问。”周鹰命令丁青不可轻举妄动,要留下活口。扣指弹剑,感觉指头上一阵刺痛,周鹰心头又是一紧,如今只剩下不到五成功力,门外走廊中的杀喊声却越来越近。  三人都在听门外的厮杀之声,剑刃划破血肉的风响,可以想象流血飞溅的情景。  杀喊声忽然停了下来,很轻的脚步走进门,是蝴蝶的身影,手中剑刃上犹滴着血。江城分舵一众精英也只能阻挡她片刻的脚步,第一道防线失守,乃是意料中事。她的武功的确很高,方才周鹰跟她略一交手,已然感觉到细剑上强大的力量。她的剑招让人感觉陌生,是新门派、新剑法,而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几乎不可能自创新招,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花魁美人见着她,连忙迎了上去,仿佛看见了救星,“救我!”  蝴蝶眼角泛起一丝微笑,依然是那般略带几分狡邪的笑意,手中的剑微微扬起。周鹰不禁心头一寒,连忙抓住花魁美人手臂,将她往回拽。却听她“啊”的一声,皱起了眉头,继而眉心拧作一团,颈子上忽然鲜血淋漓,被细剑轻轻抹了一下。周鹰还是迟了一步,只拉回来一具尸体。想不到小姑娘年纪轻轻,竟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也是带着微笑。  周鹰手中紧紧握着剑,悄悄往后退开两步。丁青脸色凛然,这是把他逼上前线,非迎战不可了。照理说江城行馆是他的地盘,如今有人肆意找上门来闹事,他身为坐馆,自当责无旁贷。他就是周鹰的第二道防线,即使阻挡不住敌人的脚步,也会给她制造点麻烦。  蝴蝶微微蹙眉,“让开,谁敢挡我,我就杀谁!”口气亦是不小。  眼看细剑刺杀过来,丁青却楞了一下,好像突然被什么事情打断了思维,以致于不能专心应战。等他回过神来,已然躲闪不及,衣袖被划开,让人看见了他右手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周鹰心想,原来他并非天生左手成神,而是因为右手残废,才改练左手剑法。  丁青振作精神,挥剑还击,不能在总舵之人面前丢了江城分舵的面子。  周鹰在一旁冷眼观战,暗暗运转真气,将全身余力凝聚于一手掌心。但见剑气凛凛,两人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丁青虽因运功驱毒耗费不少真气,剑上功夫却未见削弱,暂时阻挡住了蝴蝶进攻的势头,的确给她制造出不小的麻烦。而周鹰转败为胜的机会就在这片刻之中,待两人战至关键时刻,皆强攻不守,只专注于对手剑上,周鹰突然跳入战圈,铁手鹰爪直取敌人咽喉。这般突然袭击,就是抢在敌人不可分神之际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掌风忽然从脑后耳畔袭来,丁青急忙侧身避闪,只道有人背后偷袭。此一分神恍惚,手上剑招顿时变幻不及,身上中剑,鲜血直流。周鹰此番举动,亦令丁青应变不暇,完全不顾他的安危。丁青闪身一旁,索性收起长剑,不禁一脸愠色,感觉被人欺负了一下。铁爪突然杀出,确令蝴蝶猝不及防,被周鹰一爪抓住了肩头。周鹰眼色顿时一暗,手上猛可用力,只听“咯咯”声响,似乎是肩头骨骼被捏碎了。只听蝴蝶“啊”的一声尖叫,肩头剧烈疼痛,手上剑气迸发,将身旁一张案几劈成两半,才挣脱铁爪的钳制。  蝴蝶伸手扶着肩膀,周鹰阴沉着脸,丁青则在一旁愣愣发呆冷眼旁观,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大战之后忽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对手的呼吸声,却听不到窗外的风雨。
  其实方才周鹰抓住蝴蝶肩膀的时候,正是丁青出手的好机会,必定可以重创对手,他却按剑不动,愣愣发呆,依然心存不忿,对周鹰那种牺牲小你、完成大我的行事手段颇不以为然,是以方才并没有按照周鹰设想的步骤配合行动,结果白白放过大好时机。  蝴蝶扶着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挥一挥细剑,眼角依旧带着一丝微笑。  周鹰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结果还是他棋差一招,方才被他铁爪捏碎的并不是蝴蝶肩头的骨骼,而是她身上的护甲。她忌于铁鹰爪功的威力,自知无力化解,于是在身上暗藏护身刚甲,以防万一。刚甲破碎,已然卸掉了大部分掌力,再加上自身功力的抗衡,虽然在刹那间感觉到剧痛,却并未遭受重创,伤势无碍。反观周鹰,方才那一掌已然拼尽了全力,孤注一掷却未能出奇制胜,等到敌人奋起反击,他将再无还手之力。  侧头看丁青,他已放下长剑,正包扎伤口,丝毫没有再出战的意思。  结果可想而知,一头筋疲力尽的苍鹰,竟然被一只纤纤弱小的蝴蝶所戏虐,蝴蝶以一种轻而易举又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周鹰手中把剑夺了去。其间没有任何惊险出奇的动作,防守一方毫无招架之力,进攻一方自然手到擒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鹰一刹那陷入恍惚之中,以往从未失过手的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看蝴蝶纵身冲破窗户,他连忙一个箭步追扑上去,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输掉的事实。身体撞上墙壁,当下腹中凝气,脊背一震,硬生生将墙壁震开一个大窟窿,身子冲跌出去。顿时感觉身子一沉,方才撞墙时用力过猛,一口气提不上来,猛然跌落下去,坠入暗巷中。抬头看,已然不见了敌人踪影,唯有满天的凄风冷雨打在脸上。  而蝴蝶完成任务,迅速逃离行馆,赶去与接头的人碰面交割。  当她冒着夜雨走过冷清大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阵阵寒意,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到处都是阴暗潮湿的一片,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悄然袭上心头。她害怕这种感觉,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一望不到尽头,仿佛一个幽暗的迷宫,自己被困其中,怎么也逃离不出困境。因为这害怕,甚至令她忘了方才夺剑时的惊险恐怖。为了逃离这种感觉,她选择了一种极端的生存方式,当一名杀手。今天是她第一次杀人,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当杀人与被杀的惊悚占据整个心头,才可以令她暂时忘记心中另一种害怕。  虽然思绪走不出迷宫,人却已经走出了街道,来到了江城知府的官邸门口。  与她接头碰面的正是知府大人,见到邪龙剑锋时不自禁流露出喜出望外、释然开怀的神色来,仿佛之前一直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直至见到这把剑心中石头才算落了地。  “太好了!果然没看错你,看来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未必,出了点意外,我差点拿不到剑。”  “哦,发生了何事?你今天是死里逃生?”  “为什么会有设计之外的人突然出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其实今晚蝴蝶在行馆内遭遇的一切早已在知府大人——更准确地说,是他背后隐藏的神秘势力——的设计之内,甚至包括蝴蝶面对周鹰时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关于邪龙之剑的故事,如同早已写好的剧本,蝴蝶只是剧中一个角色,凭借着自己的演技将剧本上的内容一幕一幕呈现在观众眼前。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唯独第二个丁青的出现是个意外,之前并未设计他的戏,仿佛突然闯入剧情的不速之客。此人武功之高甚至不在周鹰之下,他竟然没有出手阻止,只能说蝴蝶今天的运气不错。忽然之间,蝴蝶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此人碍手碍脚,如果下次再遇见他,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知府大人听出蝴蝶话中的弦外之音,其实她是想问这个出现在剧本之外的人会不会是编剧埋伏的暗角,是自己人,倘若果真如此,而没有事先通知到她,并且因此导致什么误会甚至弄得自己人互相残杀进而破坏了整个计划,则责任全不在她,要把话说在前头。知府大人略一沉吟,当下皱了皱眉,只轻轻“嗯”了两声,似乎连他也不能判定,所知者甚少。此事牵连甚大,其中关涉埋伏布局的秘密勾当又岂是他区区一个知府有资格窥见知晓的。
  雨堂剑客还剑入鞘,又问了句:“她现在如何?”所指的自然是蝴蝶。  “不碍事,就是有些疲惫。”知府大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然后将蝴蝶所讲的在行馆内遇见意外之人,以及此人如何在一夜之间夺取坐馆之位的英雄事迹在此转述了一遍。  “哦——,竟然有这种事!”雨堂剑客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奇小小诧异了一番,以至于他那“哦”的一声惊咦之音无端端的拖长了一个音节。他望着窗外大雨,忽又陷入沉思之中。其间似隐隐笑出声来,难掩心中激赏之意,又似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就这么沉默思索了一阵,参杂着半喜半忧的况味,让人捉摸不透。  “此人身份未明,如果下次再遇到他,那我们是——”知府大人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一个“是”字音拖得老长,过了半晌也未敢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这是替蝴蝶多嘴问一句,待下次见到她时也好有个交代,却感觉冒了极大的风险,若非如此他是万万不敢胡乱多嘴的,多问多说只会招致杀身之祸。雨堂剑客伸手虚按,“这个人你无须理会,倘若他是敌非友,胆敢坏我大事,我自会解决,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知府大人诺诺点头,连连称是,只觉脊背上一道冷汗流淌下来。只不过这两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仍未给出答案。  “都准备好了吗?”  “是!”知府大人转身拧一拧墙壁上一盏油灯的灯架,哗啦一声响,中堂墙壁上陡然滑开一道暗门,出现一间密室。石阶一路下行,甬道狭窄,仅可容一人身形通过。知府大人在前引路,一时间只觉汗流浃背,阵阵热浪迎面扑来,仿佛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火源。墙壁上闪现明晃晃的火光,转过甬道尽头的石门,但见一间四坪见方的石室。炉火照得四面墙壁红彤彤一片,其间数人赤膊上阵,捶打着热铁,乃是一间秘密的地下铸造工场。  知府大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兵部最优秀的铸造师,相信必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雨堂剑客轻轻点头,拔出邪龙之剑,轻轻平放于剑器架上,然后对凑拥过来的十数名工匠发话:“三天之内,我要你们打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那些人皆凑近身来仔细观摩这造型怪异、邪气懔然的一把剑,或蹙眉眯眼、或轻轻捋一把胡须,暗自在心间度量计算着,渐渐画竹在胸。不愧为能工巧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果真按照雨堂剑客的要求,打造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把剑来。  只能说是“几乎”,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打造出来的剑最终未能以假乱真。(待续)
  三 围攻  第三天夜,整个知府官邸都被笼罩在一片死亡气息当中。  这三天来,英雄帮江城分舵纠结了本城各大堂口的兄弟,对整个江城展开了一场地毯式搜索。周鹰对新晋坐馆丁青十分之不信任,因此这次行动由他亲自坐镇指挥。  首先在失剑的当刻,即立刻以各种示警讯号通传水路码头、陆路关卡的暗哨,密切监视出城之人和物,防止蝴蝶携剑出城,务必要将其堵截在城内。然后向客栈、酒楼、街面、黑市等人事密集场所派遣了一大批探子,凡是有人出没的地方,连一个死巷暗角也不放过,搜寻蛛丝马迹。照理说江城这座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以英雄帮在江湖上的号召力,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明眼暗线,要找一个人出来绝非难事。令人尴尬的是,当所有人蜂拥而出、四处布网,却没有人知道究竟要找什么人,那人长什么样儿。  而周鹰对蝴蝶容貌的拼图也仅限于她那双迷离带笑的眼睛,至于这双眼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却也说不上来,然后是她一头乌黑晶亮的长发,用小钗挽了一个发髻,除此之外的印象也就是一个十七八岁、剑法高强的小女子。而她为了躲避英雄帮众多眼线的追捕,必定会乔装易容,本着宁枉勿纵的原则,周鹰给出的描述只有四个字:形迹可疑。  究竟何样情状称得上是形迹可疑?这个问题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于是有人为了抢风头、争功劳,开始大肆捉拿所谓“形迹可疑”的人,结果惊动了官府,衙门一日之内竟然接到上百起人口失踪的案子,不得不派出大量官兵上街维持,一时间闹得个天翻地覆。本来周鹰下令秘密行事,不想声张,眼看阻止不了,却给了他一个行事的方便。  当所有地方都搜寻不到蝴蝶的下落,只有一个地方最具可疑,那就是官府衙门。虽然英雄帮的势力大到可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甚至连官府也不得不谨慎对之,但还不至于胆敢直接冲撞官府。一方面周鹰派人密切监视官府衙门的动向,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结果发现大批士兵拥入府邸,似乎将有大动作,更加启人疑窦;另一方面趁着官兵出动寻人的当口,夜晚悄悄潜入府内查探。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蝴蝶的样貌,即使她人就站在眼前也未必认得出来,而一旦动手试探武功,必定打草惊蛇,引来无数士兵围攻。结果连续两晚的查探全都徒劳无功,他心头一团焦急怒火也不禁越烧越旺,几欲抓狂。  等到第三天夜,他终于感觉再也坐不住了,决定敲山震虎、逼虎下山。  夜幕刚刚降临,英雄帮的剑客顿时在官府衙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成口字形包围圈,如铁桶一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些剑客平日里淹没隐藏在人潮中,一旦号令召集起来,犹如出了窝的蚂蚁,突然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冒将出来,汇聚成一片气势汹汹的大阵仗来。街上行人见势惟恐避之不及,早早关门闭户,大街上变得死一般沉寂。一弯弦月照着明光晃晃的剑刃,几阵阴风撩动着酒旗灯影,死亡气息迅速蔓延开来,笼罩住整个知府官邸。  眼看四面八方剑拔弩张,知府大人顿感压力巨大,一旦挑起战火,英雄帮与官府全面开战,恐将天下大乱,于是慌忙调派士兵驻守府邸各个角落,亦可谓严阵以待。与此同时,地下工场中新的邪龙之剑已然打造完成,简直一模一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至少在知府大人眼中是分辨不出真伪的。当他把两把剑呈至雨堂剑客面前,却出了纰漏,雨堂剑客很快就分辨出哪一把是真、哪一把是假,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手。  如果仅从外观上看,两把剑的确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但是拿在手中一掂量,立刻就让人发觉出不妥,假的那把剑略感一丝轻飘,两把剑的重量有差别。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差别,几乎微不足道,一般人绝难感觉得出,但是在高手手中却差之千里。周鹰就是这样的高手,以他对事物的敏感程度,绝对瞒不过他。  雨堂剑客深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吐出来,显出一种未合心意而十分不满的态度,又暗含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怅然。如今剑已成型,没有时间重修再造,他需要重新思考整个计划,绝不能给敌人留下一丝破绽。思考片刻,他拿起那把真剑,决定去见一见蝴蝶。
  蝴蝶此时正坐在一间昏暗无光的厢房里,静静等待着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这三天来,她依照新得来的剑谱练习,很快又学会了一招新的剑法。可是当把剑放下,她的情绪忽又经历了一次从欣喜若狂到黯然神伤的痛苦转变。每当有新的剑谱出现,她都感觉距离心中所想又接近了一步,可是一旦剑法练成,转而又陷入深深的失落,因为不知道这样的期待和失望还要持续多久,害怕等到剑谱穷尽的一天,都走不出心中的迷宫。又或许只是出于她一厢情愿的臆想,剑谱中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它只是一部剑谱而已。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昏暗中忽然传出声音,就在她身边三步之内的范围。蝴蝶侧头一看,桌子对面赫然出现个人影,仿佛突然间凭空降临,出现之前竟无半点动静,如鬼魅一般,来去如风。这般惊悚恐怖的景象,蝴蝶却无半分惧意,反而在心底平添几分欣慰,因为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来自那个有如她半个师父的白鬓高人。  “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把剑还给他。”  耳边传来一阵风响,蝴蝶伸手接住白鬓高人扔过来的长剑。这把邪剑到底长什么样子,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她并不关心,在意的只是依照指示完成任务。  “希望这把假剑可以骗得了他,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你错了,这是一把真剑,当然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真剑!”蝴蝶弱弱惊讶了一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明白辛辛苦苦把剑夺回来,为何又要送还回去。这个人就坐在她对面,可她依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一个侧影,更加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如今又感觉他的心思实在令人难以琢磨,简直无所适从。  “不错!本来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你也做了你应该做的事,可是眼下出了一点小麻烦,如果再按原计划进行下去,敌人势必发现破绽,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要改变策略,就让周鹰继续护送这把剑回去,等回到君山总舵,当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你再想办法偷龙转凤,以假剑调换真剑,这样做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个计划设计很完美,甚至出乎蝴蝶的预料,可是无形中也增加了任务的难度系数。试想一下,在英雄帮君山总舵,江湖上最强势力团体的眼皮子底下玩偷龙转凤的把戏,任何一双眼睛发现她,她都难逃一死。只此一想,已经令人毛骨悚然,寒战噤噤。  “怎么,你害怕了?”白鬓高人追问一句,好像对她的感受十分之好奇。  蝴蝶叹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到底还要等多久,我才可以达到理想中的目的。”  白鬓高人“哈哈”一笑,“你才刚刚起步,马上就想到达终点?”  “我只是希望,这个任务可以早日完结。杀人对我来说,并无快感。”  “这个我知道。当你为我做事,感觉身心疲惫而想放弃的时候,不妨想想我给你的那一页一页剑谱,你所需要的一切全都隐藏在这些剑谱当中,只不过是时机还未到罢了。你想要的是剑谱,我想要的,你正一步一步帮我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是很公平的。”  他说得很对,正是因为这种断断续续又不忍离弃的莫名希望支撑着她的意志,使她有勇气直面眼前的危险和困境。就像井壁上一只向上攀爬的泥蛙,爬两步退三步,一直坚持着未曾停顿,尚不至于滑落井底,反而相信终究有一天会跳出井口,得见天日。这种想法也令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当完成一个危险的任务之后,马上又奋不顾身的投入到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任务,完全不计后果。你可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说她已经开始变得疯魔,在这世上让人感觉如此渺小,仿佛一只飘零的蝴蝶,内心深处却是异常的强大。  “好,我现在就去。”蝴蝶抄起桌上长剑,正欲起身,却被白鬓高人挥手拦下。  “不急,等等再说。”  “还等什么?”  “你听——”白鬓高人忽然收起话音,侧了侧头,似乎在寻听什么。蝴蝶亦停止发问,侧耳聆听,听见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都是身披铁甲、手持钢刀的官府守卫。
  暗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响箭,“咻”的一声,这是发现敌人入侵的示警讯号,来自府邸西北角的方向。英雄帮终于按耐不住,派出刺客强攻刺探,立刻遭遇上官府守卫。  隐隐似有厮杀声传来,听不太真切,或许是出自人的想象,引起了一阵骚动,然后又回复了平静。没过多久,耳边再次响起厮杀声,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距离拉近了许多,让人听得更加真切。显然在第一轮刺探失利后,英雄帮马上又派出了第二轮攻击波。这次的骚动也更久一些,让一众守卫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镇压下来。不过平静的时刻转瞬即逝,很快厮杀声再次响起,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冲涌而来,距离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分辨其中剑刃带风、呼喊伏地的惨烈。骚动已然临近窗外,众守卫宣告失守。  蝴蝶感觉心在颤抖,英雄帮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越来越多的刺客杀进来,完全是为了刺探她的消息,证实她是否在府内,然后逼她出府。每多等一刻,就会多一条人命因她而丧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不禁侧头看一眼,白鬓高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手指有节奏地跳动着,正玩弄着指间一枚铜钱,他倒是沉得住气,半晌都没有发话。  屋顶上瓦片突然发出声响,有人在上面行走。但听一声破空碎音,白鬓高人手指间正翻动着的那一枚铜钱倏忽弹起,“叮”一声洞穿瓦片,然后听见一声惨叫,屋上那人连人带着瓦片稀里哗啦的摔落在窗外,便没再吭气,不知是个怎样死法。一缕月光透过瓦片的洞孔倾斜进来,正好落在白鬓高人左脸边际苍白的鬓角上。  忽然有另一道白光,透过窗纸上的洞孔照射进来,又落在白鬓高人的左眼睛上。这是蝴蝶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眼中没有杀人于无形的凌厉杀气,亦没有面对杀机时的懔然色变,显得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如沉淀了千百年的晶石,看不到一丝颤影。其中流露出的是温和平静的光芒,忽然让人心底涌动出一种父亲般的温暖。  白光里藏着一支机箭,沿着光线划出的轨迹袭来,几乎是与白光同时到达。白鬓高人轻轻一挥衣袖,飞箭竟然就在他袖底转了方向,又沿着光影轨迹逆反回去,然后听见对面屋檐上有人摔落下来。这几下动作几乎都是发生在一瞬间,连贯起来也不过几眨眼的功夫,但是在明光暗影的衬托下,动作好像放慢了速度,让人有一种疑似幻像的感觉。  窗户突然被冲破,有人提剑冲闯进来。眼前顿时白光大现,照见了蝴蝶脸上的那半截面罩。蝴蝶袖中飞出一道细刃,可是剑刃还没来得及沾到衣裳,那人忽然又弓身飘出窗外,在他背后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臂顿时把他给拽了回去。不过蝴蝶很快意识到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身边吹起的一阵强风把他整个人给推飞出去。  那人在地上打个滚儿,起身纵上屋檐就逃,跑得飞快,转眼没了踪影。他被这一道强劲掌风推出数丈之远,竟然还能爬起来逃走,显然是白鬓高人掌上使了绵力,有意留他活口。与此同时,厮杀声也突然间停止,不知道是因刺客达到目的而鸣金收兵,还是守卫奋力拼杀终于击退了敌人,总之是这一场骚乱至此戛然而止,没了动静。  白鬓高人这才发话:“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记住,尽力而为,不必勉强!”  蝴蝶把剑负在背上,走出早已窗破瓦落的屋子。一路上看见尸横遍地,死了很多人,她忽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其实她完全可以把这些人的死归责到幕后操纵者的身上,只是为了让对手相信——在英雄帮强大的攻势冲击下,官府再也无力庇护这个女杀手,不得已才放她出去——当她再次现身的时候,而不会招致怀疑,于是演了这么一场增派兵力、力保不弃的好戏给对手看,白白牺牲这么多条人命。但是这些人的死却终究跟她有说不清、抹不净的关系,推卸责任并不能使她感觉好过一些,忽然间心生一种人如蝼蚁般的卑微感叹。  话说那位冲进厢房又死里逃生的刺客来到周鹰面前,报告他冒死探得的消息,官府里面的确有一位形迹可疑的女子,脸上戴着半截面罩,与周鹰之前的描述完全吻合,感觉立一大功。如此便证实了周鹰之前的猜测,不禁令他眼色一亮。他先后派出三轮攻击,一十四名高手剑客潜入府中刺探,如今只剩一人还,可谓损兵折将,总算没有白费。不过听说府内有重兵团团把守,在她身边更有一位神秘高手贴身保护,周鹰脸色顿时又是一沉。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已回不了头。围攻官府,固然要冒着挑起战火而一发不可收拾的风险,但是不夺回邪龙之剑,他更加没法向帮主交代。所以就算里面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冒险闯他一闯。至于那位神秘高手的武功到底高到何种境界,刺客的描述是“完全近不得身,如何伤得了他”!周鹰轻轻一笑,心想他狼狈而逃,难免有浮夸的成分。不过这反而激荡起了他心中战意,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位隐藏在蝴蝶背后的神秘高人。  突然传来示警讯号,东面发现敌人踪迹,有人逃出知府官邸。  这几日来所受到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挫折,忽令周鹰开始变得多疑,他怀疑这可能是敌人调虎离山的伎俩,但又不能置之不理,正自犹豫之际,忽有剑客来报,坐馆丁青已然追逐敌人而去。这个消息更加令他狐疑起来,丁青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恐怕别有玄机。鉴于当日此人在英雄行馆内种种不同寻常之行径,周鹰早已对他心存戒疑,对其身份来历、企图用心充满了各种猜忌,因此这次围攻行动由他亲自指挥,将这位新晋坐馆投闲置散,唯恐其暗中作乱。而此时他突然半路杀出,更显居心叵测,就怕邪龙之剑一不小心落入他的手中。周鹰当下收起犹豫,吩咐众剑客继续严防死守,自己翻身跃上屋檐,向东面寻去。  他快步奔上一处高檐,双眼一瞪,四下瞭望。月光下但见屋影憧憧,到处黑灯瞎火,简直无迹可寻。然周鹰这一双鹰眼何其锐利,很快捕捉到一点一闪即逝的亮光,那是剑刃上反照的月光无疑,定睛一寻,发现了两团黑影,当下看准移动方位,决定从侧翼包抄。  话说蝴蝶携剑出府,一落地便触动了英雄帮布设的机关暗线,霎时间风铃四动,引来一大片剑客围追。她挥动袖中细剑杀开一条血路,然后纵身跳上屋檐,正自纳闷为何还不见周鹰现身,忽听背后风声飒然,却见是那永远只肯以半边脸示人的丁青追了上来。  丁青来势好快,风声已欺近耳边,忽然听见剑刃出鞘的声音。蝴蝶不禁心头一凛,挥剑转身,但见丁青手中的剑滑出半截又退回鞘中,身子纵跃飞起,如雁行一般掠过蝴蝶头顶,挡住她去路。他落下的时候脚下瓦片“喀喀”破碎一片,两只脚差点陷落下去。  “你本事不小,居然可以从周鹰手中抢走东西!”  “你也不差啊,一夜之间登上坐馆之位,扬名江湖指日可待。”蝴蝶轻轻一笑,忽然感觉跟他说话有一种很自在的轻松愉悦,或许是因为之前心中的那个猜想还未放释。却见丁青阴沉着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我!”  面对严声厉斥,蝴蝶心头顿感一丝不快,“怪你自己倒霉啰,不该出现在那里。”  “我出现在哪里,又与你何干。”  “毒是我下的,你想怎么样?”  “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左手神剑绝非浪得虚名!”丁青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臂提了提手中的剑,大有要跟她一教高下不分胜负誓不罢休的意味。  蝴蝶不禁一愣,眼下面对两大强敌,恐怕她很难全身而退。忽然想到白鬓高人告诫她的一句话——尽力而为,不必勉强——当下眉心蹙起,“今天没空,这笔账改日再跟你算。”说罢纵身就逃,不愿再跟他纠缠下去。丁青那肯放过,提剑直追。  两人纵上跳下,在屋檐小巷之间你追我赶,月光下只见两团黑影倏来忽去,却始终未曾分离开来。当蝴蝶跳上屋檐奔走,丁青就在巷子里抬头盯着她的身影,而当蝴蝶跳入暗巷之中躲避,丁青则又跳上屋檐寻望她的踪影,总之如影子一般紧紧咬住不放。这个时候来跟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简直是忙中添乱、乱中添堵,不禁叫人又气又急。蝴蝶虽然剑法高强,内力修为却还欠些火候,如此不停地快步奔行,已然耗费了不少体力,开始感觉脸红耳热起来,真担心万一此时周鹰突然杀了出来,她该如何抵挡呢。  暗夜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丁青,快截住她!”是周鹰的声音。发声的方位尚在数里之外,可是听入耳中却异常清明,仿佛说话之人就站在你面前一样。这招“千里传音”的功夫乃是以绵绵气劲发音,音波可以凝聚不散,直传数里之遥。“好!”丁青亦然回敬了一声,同样使出“千里传音”的功夫,似乎是在跟周鹰较劲,言下之意我的内功并不比你差。
  话音未落,丁青已然拔剑出鞘,逆势往上横起一扫。只听“叮”然一声,剑刃上激荡出一道凌风剑气,直冲蝴蝶的脚后跟儿。蝴蝶只觉身后强大的风势吹上身,不禁使人有种飘飘欲飞的感觉。耳边忽然风声急啸,“嗖嗖”闪过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被剑气激荡而起的瓦片。顿时吓了一跳,只怕瓦片乱飞砸到她身上,当下气沉丹田,凝聚气劲护住全身,使出一种类似铁布衫、金钟罩的功夫,旋身逃出瓦阵,飘然落在街道中。  丁青亦跟随下来,伸剑指住她,“嘿嘿”一笑,“看你往哪儿跑?”  “你……”蝴蝶感觉眼圈一热,心头早已气急败坏,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真想过去指着丁青的鼻梁跟他问个清楚,你到底是人是鬼,想害我还是帮我?却见丁青拿着剑的手臂忽然垂了下来,微微抬头,目光上移,正盯着蝴蝶身后什么奇异景象,变得一脸懔然。  蝴蝶忍不住回头,忽然不见了月亮,似有一团乌云遮蔽住了月光。而那团乌云很快就散去,月光重新映入眼帘,此时才让人看清楚,遮蔽月亮的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道凌空飞纵的身影,如俯冲而下扑兔的老鹰,伸出鹰爪,掠向蝴蝶头顶上。  望着那一道黑影,蝴蝶顿时跌入恐怖深渊,只感觉那是一片死亡阴影扑面而来。挥剑去挡鹰爪,却听“铮铮”直响,犹如斩在钢筋铁骨之上,反而剑刃在手中直震荡。眼看周鹰一掌直袭过来,蝴蝶一剑刺向他掌心,临战慌乱之际,这一剑也凝聚了不小的力量,那是人在极度惊恐状态下所爆发出来的意想不到的潜能。剑锋抵在掌心,蝴蝶手臂仍不停顿,奋力往前推送,看他一只肉掌如何抵挡利剑的刺杀。但见细剑节节寸断,刃片纷纷掉落,一把铁剑在周鹰掌心犹如寒冰遇火一般化为一摊烂泥,此乃“铁鹰爪功”之真本色也。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蝴蝶中他一掌,身子在街面青石板上滑飞出去。直至身子撞上一面墙才停了下来,顿觉体内五脏六腑火辣辣一片,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喉底有咸咸的一股热液冲涌上来。至此她才明白真正的高手所带给她的强大压力,那种摧毁一切的气势直接令人绝望,让人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丁青收剑入鞘,看来已不需要他出手,这个小姑娘很快就会死在周鹰的掌下。  周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你只剩下半条命,还不把剑拿过来。”他这半带欺凌半带威胁的语气实在是很刺耳,而蝴蝶此时除了把剑交出来,也别无他法。  蝴蝶从背上解下长剑,“嘿嘿”一笑,“这把剑我看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还给你好了。”说着把剑扔过来,却见是飞向丁青这边。丁青楞了一下,猛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当真伸手去接那长剑。而周鹰的目光随着长剑飘移,眼看是飞向丁青那边,心头顿时又紧张起来,看见丁青伸手就要接住长剑,更加不能容忍,奔过来就是一爪。  丁青还没接住长剑,顿感一道阴风袭来,看周鹰那铁爪杀过来的架势,似乎是要置他于死地。尽管他帮周鹰拦下蝴蝶,但是事情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仍无法打消周鹰对他的猜忌,而他方才表现出的对邪龙之剑的一丝丝企图,又再次勾起周鹰的疑虑,招致来这致命的一爪。丁青出掌挡这一爪,长剑最终还是落在了周鹰手中。  周鹰回头瞪他一眼,意思好像是说,你还要再跟我争?丁青愣了一下,悻悻然收手,好像是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确实没有资格再跟他争,也无意跟他争什么。回头看,已然不见了蝴蝶的身影。蝴蝶趁着两人争剑之时,强忍着体内伤痛,凝聚一口真气,纵身跳过墙壁,此时正躲藏在一个昏暗角落里,看看周鹰夺回长剑之后的反应。  但见他缓缓转动着手中长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轻轻拔出一截剑刃,以一种巨细靡遗的审视目光仔细察看着这把剑的每一处细节。微微蹙起眉头,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手去掂量,用心去感受,直至剑上每一分、每一毫全都与心中烙印下的记忆完全吻合,验明其真身,才骤然松眉,还剑入鞘。  终于把剑送还到周鹰手中,蝴蝶也感觉松了一口气,只是心有余悸。忽然身后有气息吹在耳边,乍暖还寒,回头看,丁青那半张脸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陡然吓一大跳,元神刹那间游离出窍,身子半点也动弹不得,眼看着丁青伸手摘下她脸上面罩。
  丁青看见了她嘴角上一丝血痕,月光温柔的映照在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泛起淡淡的白晕。她的眼睛因为过度惊恐而显得有些恍惚不定,瞳仁微微颤动着。身为一名与英雄帮为敌的杀手,却让英雄帮的人看见她的容貌,这是何其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在那个时刻,她竟然没有任何举动,也没有任何思索,就那么身不由己、力不从心的愣愣发呆,好像被修罗夜叉施了定身法咒。“还不走?”丁青提醒了一句,才令她猛然间回过神来,带着一脑壳的惊诧、迷惑与茫然纵身飘走。所幸的是,身后没有人再追过来。  周鹰突然纵身下来,冷笑一声,“你竟然让她给跑了?”话中含沙射影,意指明显,一个身负重伤的人竟然从他手底下逃脱,倘若不是故意放走,又当作何解释呢。  丁青把拿着面罩的手藏在背后,“周大英雄似乎志不在此人,而只在乎手中的剑。”  “这是我的事,你无权过问。”  “当然。今晚周大英雄带领江城分舵冲入官府,杀他一个腥风血雨,好不痛快。我只担心他日官府追究、帮主问责起来,我这个坐馆职位低微,不知该如何交代。”  周鹰冷冷“哼”了一声,“此事用不着你操心,如果帮主真的问罪下来,周某自当一力承担。”仍以一种透着三分惊奇、七分怀疑的目光盯着丁青,微笑着道,“丁兄弟的左手神剑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下个月就是英雄大会,我很期待丁兄弟的表现。”  “好,那就请拭目以待,我相信绝对不会令你周大英雄失望的。”丁青脸上亦微微带着几分笑,语气阴沉,却让人感觉自信满满。似乎是在告诉别人,夺取坐馆之位,才刚刚只是一个开始,你不知道在他身上还隐藏着多少种可能,只觉深不可测。  经过一番波折,周鹰已无意再逗留下去,当晚漏液渡江,离开江城。  丁青将手中面罩抓碎,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本来他走进英雄行馆的目的很明确,从来没有想过多管闲事,可是没想到,突然间竟然和蝴蝶打起了配合,不顾周鹰的怀疑和猜忌而掩护她逃走。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就此惨死在周鹰掌下,那一掌让她伤得不轻,就当是给她一个痛苦的教训,希望她好自为之,别再不自量力。  而在蝴蝶眼中,丁青这番举动却似乎别有深意,从夺剑时的突然现身,到还剑时的配合掩护,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其身份轮廓若隐若现,正一步一步浮出水面。就在丁青看见她容貌的当晚,蝴蝶即向白鬓高人陈述了这一情况,此人已对她构成严重的威胁,如有需要务必除之。可是就在她伤愈复出、英雄大会之期,于君山总舵再次遇见此人,让她一度坚定的以为他就是安插在英雄帮里的内应,并差点因此酿成大祸。(待续)
  四 英雄大会  岳阳城。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岳阳楼的尖顶,照射在湖畔大街青石板路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白霜的时候,忽从街巷深处传出一阵脚步声,打扰了大街小巷的清寂。  脚步声嘈杂凌乱,显出几分仓促。但见奔出来两队带刀官兵,沿着大街两旁一路从街头奔行至街尾,然后五六人一组,把守住各个街口。他们皆左手拿刀,右手握住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侧头瞪目,直直盯着城楼大门。再过片刻就到开城门的时辰,不知道在门外等候进城的是何方神圣,以致官府如此兴师动众、严阵以待。而大街两旁平日里早起开张的店铺此时也没了动静,唯有清冷的晨光照着地面瓦棱上一层白霜,更显冷清。  城楼洞口,两扇厚重的大门被拉开。顿时一阵阴风吹进城门,掀起地上白霜,冰尘雪雾迎面袭来,令人眼前一片凄迷,不由得伸手遮脸。待那一阵雪雾飘散,但见城门口立着一群骏马,马上之人清一色玄衣黑服,头顶斗笠,腰插长剑,一派江湖人士。为首之人轻轻一抖缰绳,催马前行,带队入城。沿街官兵顿时又紧张起来,连忙伸手握住刀柄,双眼紧紧盯着马上之人,仿佛只要稍有异动,就要上前拼杀一般。  这一对人马有三四十人之多,其间三驾马车,拖着三口沉重的大箱子。车轮碾过之处,霜面上现出两道长长的地线,连青石板路面也摩擦出浅浅的印痕,不知道箱子里载着何样沉实之物。车头插立着一面锦旗,旗上绣着“英雄”两字,原来是英雄帮某地分舵的剑客,赶来岳阳君山参加英雄大会。而他们全都压低着斗笠,完全对两旁官兵视而不见。  英雄大会召开在即,何故令官府如此紧张兮兮,甚至出动大批官兵封街戒严?这话还得从十年前英雄帮创立之初说起,方能一窥这股势力迅速崛起、强大之究竟。  当年洞庭湖上英雄帮的突然冒起,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以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帮会,仿佛突然间从湖底下浮上来的一般。起初江湖对手并未重视它的存在,只是发觉它行使的帮规与其他帮会大相径庭、独树异帜——在英雄帮里,不以资历深浅、辈分高低排先后,而以武功强弱、本事大小论英雄,此即行馆法则,武功高强者很快就可以出头上位,成为帮中翘楚——因此吸引来许多成名剑客的加盟,年轻一辈更是趋之若鹜。  试想一下,武林七大剑派每年出师下山的弟子成百上千,而能够得到师门推荐赶赴官府执事的又寥寥无几,大批年轻剑客被放逐江湖,自谋生路。这班流浪儿,只能靠手中的一把剑求生存,在茫茫江湖中寻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而英雄帮的出现,顿时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仿佛找到了一条成功的捷径。正是这种急于求成、又自命不凡的心理,驱使着他们投奔英雄帮,妄想着出人头地、一步登天。对于有些人来说,这里真如天堂一般绚烂,充满了无限可能;然而更多的人看到的只是地狱般的恐惧,杀戮无情的江湖底色。  随着大批年轻剑客的疯狂涌入,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剑客高手,英雄帮的势力开始急剧膨胀,不可避免的与其他帮会发生了矛盾冲突。短短数年时间,英雄帮歼灭、吞并了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三帮四会,席卷之势势不可挡,其他帮会纷纷俯首称臣,英雄帮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帮。就在整个江湖都飘荡着英雄帮“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嚣张气焰的时候,官府也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双方力量对比的失衡。英雄帮的崛起,正犹如一片漫山遍野的茫茫野火,势头无可阻挡,完全超出了官府的想象和可能控制的范围,他们担心这把野火迟早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遭遇这股恶势力的反扑。江城知府突遭英雄帮分舵围攻就是明证,而事后也未见朝廷兴师问罪,此事不了了之。  力量失衡的背后,还关涉更深一层、更为严重的矛盾冲突——利益之争。各地分舵打着“英雄帮”的旗号做生意,控制着城中最赚钱的营生,做的都是大生意、大买卖,民间财源中十之七八全都流入他们囊中,只顾自己赚得个盆满钵满,却令当地民生日渐衰微、官府财饷捉衿见肘。那满满三大箱沉实之物,不作他想,正是黄金万两。
  各地州府早已视之为洪水猛兽,连年上书朝廷,请求应对之策。而朝廷对待英雄帮的态度却十分谨慎,一则这股势力过于强大,即使派兵围剿也绝非易事,二则英雄帮的势力范围仅限于江南一带,尚未对京师重地构成威胁。所谓天高皇帝远,英雄帮于是坐拥江南,为所欲为。两者之间就此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长江似乎成为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所以每年英雄大会之期,当各路人马齐聚君山总舵,岳阳知府都会显得异常紧张,感觉犹如豺狼虎豹蹲踞卧榻之侧,令人不得安寝。而各分舵人马龙蛇混杂,其中不少是犯下滔天罪行的命案要犯,为躲避官府的追捕而投奔英雄帮,摇身一变成为所谓英雄剑客。官兵每每见之,只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敢怒不敢言,奈何不了半分。待目送那一队人马进住客栈,官兵紧张之色才稍稍放松,交头接耳之际皆寒眉冷色,频频摇头叹息。  客栈挂出“岭南分舵”的旗帜,意即本客栈被岭南分舵包下,误闯者后果自负。  英雄帮十八分舵的人马在今日陆续到达岳阳,住满了湖畔大街上的所有客栈,丁青所在的江城分舵也在其中。到了晚上,大街小巷更是看不见一个行人的影子,尽是些全副武装的官兵戒严,全城实施宵禁。唯见寒月森森,阴风阵阵,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一座死城。  次日,湖畔码头。  丁青来到的时候,十八条大船已在码头前一字竖列排开。每当有一条船靠近过来,便有某一分舵的人手将一箱一箱的黄金搬运装载到船上,准备运送至君山总舵。今天是英雄大会召开的日子,也是各分舵向总舵交钱献贡的日子。英雄帮垄断了江湖上的大生意、大买卖,各分舵每年的收成相当可观,可是只能自留少许,大部分都要上缴至君山总舵。  船行湖上,乘风破浪。但见八百里洞庭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远山近水、天地江湖连接成一片无限深远的境界,顿时让人心胸为之开阔,只感觉有一道大气象在五脏六腑之间充盈跌宕、澎湃起伏,然后整个人飘飘欲仙,三魂七魄早已御风虚游而去。此情此景唯有心悦神会,其中妙处实难与君说。湖面上一座小岛,似银盘上一颗青螺,便是君山。只不过此时晨雾尚未散尽,岛上景象朦朦胧胧,隐隐见高楼耸立,如海市蜃楼一般。  待大船临近岛前,雾气散尽,天地清明,君山总舵的全景方呈现在众人眼前。  但见一座百尺高楼耸立峰间,犹如一把长剑直指云霄,并非什么海市蜃楼。四面高墙合围,旌旗迎风招展,已然看不出小岛的样子,而是一座城堡漂浮在湖面上。如今的君山岛,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模样,所谓今非昔比。当年“英雄三人行”一夜之间扫荡了洞庭湖上十三家水寨、漕帮,收服这群乌合之众,创立英雄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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