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可以告诉我这三个三国典故大全

三国历史典故家喻户晓,谁最后统一三国,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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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历史典故家喻户晓,谁最后统一三国,你可知道?
在中国提起三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老少皆知,多少都能讲一点。可是你要说三国是由谁统一的,可能就有很多人不一定知道。大家都知道三国中曹操是三方势力最强的一个,也没能够使三国统一。那么,是谁最后统一三国的?是司马炎,时间是在公元280年。司马炎(236年-290年5月16日),字安世,河内温县(今河南省温县)人,晋朝开国皇帝。司马懿之孙,司马昭嫡长子,晋元帝司马睿从父。265-290年在位,谥号武皇帝,庙号世祖,是为晋武帝 。三国时代世家望族的低位很高,司马懿是司马世家的青年才俊,曹操在世的时候因为发现司马懿扭头时好似“狼顾”,所以并不看重司马懿,但因为司马懿在政治上军事上确实有大才,所以曹操死后司马懿成为魏国重臣。曹丕死后,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控制魏国大权。三国中国力最弱的是蜀汉,最先被魏灭亡。263年司马懿之子司马昭兵分三路,大举进攻蜀国,同年刘禅投降蜀国灭亡。265年,司马懿的孙子(司马昭之子)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位于己,并废黜曹魏皇帝曹奂篡夺了皇位而称帝,建立晋朝。定都洛阳,史称"西晋.在三国鼎立之时,魏的势力已超过蜀、吴,如以人口计,魏约占全国人口3/7,蜀、吴合占4/7。263年,魏灭蜀之后,三国鼎立变成了南北对峙,魏的力量更加强大。司马炎代魏之后,雄心勃勃,准备出兵灭吴,统一全国。279年司马炎又命杜预、王濬等人分兵伐吴。吴主孙皓的荒淫、残暴使吴国丧失了重整旗鼓的机会。孙皓命令大臣的女儿要先经过他的挑选,漂亮的入后宫供他一人享受,剩下的才能谈婚论嫁,这使他丧失了大臣们的支持,自毁根本,最终成了孤家寡人。对他劝谏的中书令贺邵不但没有受到他的表扬,反用烧红的锯条残忍地锯下了舌头,其残暴程度与商纣王没有任何区别。孙皓杀人的方法很多,很残忍,像挖眼、剥脸皮和砍掉双脚等。孙皓的残暴注定了他要灭亡。由于孙皓的残暴使手下的将领们也对他丧失了信心,纷纷投降西晋。西晋的大臣们见吴国国力下降,政局不稳,也纷纷劝说司马炎趁机灭掉吴国.由于司马炎准备充分,时机恰当,战略正确,前后仅用了四个多月,便夺取了灭吴战争的全部胜利。从此,东吴的全部郡、州、县,正式并入晋国版图。咸宁六年(280年),孙皓投降,东吴灭亡,三国鼎立的局面完全结束了。晋武帝司马炎终于统一了全国,结束了长达近百年的分裂局面。司马炎建国后采取一系列经济措施以发展生产, 太康元年,颁行户调式,包括占田制、户调制和品官占田荫客制。太康年间出现一片繁荣景象,史称“太康之治”。公元290年病逝,葬峻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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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208年,春。
& && &在将冬日寒冷驱除出南半球的第一场夜雨之中,大洋洲诸邦所共同拥戴的僭主,阿尔弗雷德·B·丘利纳将军在妻子和幺儿布朗·丘利纳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 && &于是,被称为最后一片乐土的澳洲大陆,再也无法享受以往那种与世隔绝的安宁。
& && &“针对大洋洲联邦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联合国安理会以8票同意,1票反对,1票弃权通过了向澳大利亚派驻维和部队的决议,联合国秘书长谢尔比·亚当斯发表声明称派驻部队的本意在于制止澳洲的局势近一步恶化,并希望一切问题能在不发生军事冲突的前提下解决。被授权指挥多国联合部队的欧亚大陆军事同盟总长卡瓦尼奥·门德斯则表示布朗·丘利纳是阿尔弗雷德将军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和大洋洲诸邦唯一合法的统治者,某些妄图挑起无中生有的政治争端从中渔利的投机分子永远无法得逞……“
& && & ”我们很遗憾地看到,安理会已经又一次被那个邪恶的独裁者和战争罪犯所操纵。然而,伟大的澳洲人民与人民的保卫者贝斯特并不惧怕这些凶狠的敌人,我们将击败那些外强中干的侵略者,并将大洋洲还给阿尔弗雷德将军真正的继承人……“
& && & ”日前,根据胡安·西松上校的命令,我军开始向太平洋沿岸集结。在一次非正式的采访中,上校的外交顾问卢卡斯·堂·苏亚雷斯指出,澳洲大陆的纷争很可能将南美洲也拖进战争的漩涡中……“
& && & ”爱尔兰及苏格兰双王执政国发表声明,指责联合国安理会所作出的决议违背宪章和国际法,并决定在决议撤销之前拒绝出席任何联合国的行动……”
& && & 电视屏幕里,代表着不同势力的解说员们以正义的名义,为同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编造着大同小异的谎言。
能同时收看这类异口同声的滑稽剧,可算是分屏电视机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 && &”看起来,真的要打仗了呢。“电视机前,观赏着这出滑稽剧的中年男人百无聊赖地把弄着手中的遥控器,这样评论道。
& && &自“黄昏革命”以来,这样的滑稽剧已经上演了无数次,而每次的结局都指向那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肆虐了二十五年的怪物:战争。
”那又怎么样?这场仗都已经打了二十五年了,结果最该死的那个家伙还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看电视。“
& && & 坐在男人身边的白发少女丝毫无视他所做作的抱怨,并趁着他怒视自己的空隙夺走了他手中象征权力的宝物。
& && & 画面一闪,电视的分屏合三为一,昏暗的舞台上,身着黄衫的三位少女伫立在沉静的白光中,紧握着话筒低吟浅唱着。
& && &没有炫目多彩的特效,没有气氛热烈的伴舞,也没有粉丝嘈杂的喝彩声和不断挥舞的荧光棒,只有宛如天使般空灵的歌声回荡在耳畔。
& && &《逝去青空》,以声优出道,短短几个月便获得了全世界青睐的少女偶像团体”天·地·人“的成名作,即使在弓仓乔安娜死去这么多年之后,依然拥有着令人动容的魅力。
& && &不过这样一首与“黄昏革命”息息相关的歌曲竟然会在电视中播放,无论如何也算是稀奇的事情。
& && & 中年男人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左脸上的疤痕被皱起的眉头牵扯成恐怖的形状。
& && & “私人频道,所谓的私人频道,你这个土老帽。”白发的少女一边随着歌曲的旋律轻轻地晃动着身体,一边无礼地回答了中年男人心中的疑问。
& && &就算是在不得不与那些黄色涂装的巴德尔型机甲作战的时光中,弓仓乔安娜、大宝寺琉歌和凉宫娜娜依然是白发少女最喜爱的偶像。
& && &即使她们和她们那些狂热的支持者轻率地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将蔚蓝的大西洋变成了流淌着岩浆的熔岩海俄刻阿诺斯,还让她在都不知道该怨恨谁的情况下便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 && & 她们的歌声却依然是这个丑恶的世界唯一能拯救她的东西。
& && & “这不是她们的错,要怪就应该怪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
& && & 因此,白发的少女一直是这样坚信着。
& && & “是啊是啊,可是我们却还要依仗那些自大的家伙生活呢。”
& && &话音刚落,仿佛要应和男人轻率的发言一般,电视的屏幕一黑,不久后显现出一张顶着绿色贝雷帽的,男性的脸。
& && & 那是一张瘦削而普通的,却无法不令人注意的面容,黑白混血种一成不变的木讷表情之后暗藏着一股令人难以察觉的狂野气息。
& && &&&“新西兰的人民们,严峻的一刻终于来临了。”电视中,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而疲惫。
& && &为了阻止电视中男人等同于宣判的演讲,白发的少女用力地猛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钮,只是如今的电视即使是开关也已不由她控制。
& && & ”乌鸦嘴!“
& && &徒劳无功了好几次后,她终于放弃了,充满怨恨地将遥控器扔在了男人的身上。
& && & ”总而言之,和往常一样,又到了下注的时候。“男人抱歉似地耸耸肩,既没有急于安抚少女的情绪,也没有去关注电视上贝斯特 ·亚当斯少校无精打采的演说。就如和当初在美洲和东南亚时一样,他只是既不愤怒,也不惊慌地注视着面前焦躁的少女。
& && & ”是屈从于暴虐的独裁者,还是继续跟着那个伪善的革命家。“男人用当初那种置身事外的语调不疾不徐地总结道,”我们必须从这两个令人厌恶的坏蛋中,选对那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家伙。“
三国指的是哪三国...
初步应该是澳洲,新西兰,安理会(其背后操手)吧
因为设定不明显(还是说是可以接龙者合理发挥?希望能得到回答),同时世界观太大一时觉得难以切入,于是来尝试接一个支线。
公元2208年,3月,9日。
世界在往前走。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总归在往前走。
他在更衣室脱下日常服装,换上灰色的工作衣,拿起工具箱,走出房间。
房间外是一个机库,停满了德科特式中型二足机甲,而他的工作就是这些机甲的工程师,系统测试员。
“嘿!莱姆,今天也卡在点上啊。”近处肩膀涂有红色标志涂装的机甲边,一位身穿驾驶服向他叫道。他摊摊手,回答。
“没什么特殊的。怎么,今天也要调试吗?”
“恩,再过几天我们小队就要进驻澳洲执行任务,现在需要确保完全没有问题,你知道的,那边没有这么多好的设备。”那个驾驶员拍了下依靠着的测试台。
“好,那么让我来看看。”
他从侧面的阶梯往上走,将工具箱单肩背在背上,从装甲侧面设置有的凹槽攀入驾驶室。
这是个狭窄而冰冷的地方。即使是工作,即使已经进入了无数次,但是还是无法习惯。
我永远也不会习惯吧。
他打开面板上的电源开关。整个空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正面的传感器,工作无误。
开启探测器,没有异常。
透过面前的传感器,他看到刚刚的那个驾驶员在和另外一位罕见的女性驾驶员搭话。稍微利用传感器放大一些,也许是驾驶员说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位女驾驶员用单手掩着嘴,强忍着大笑的冲动的样子。
恩,放大模块,工作正常。
之前也想问问,但是那位女性的机甲并不是他负责调试的,所以也就一直没机会。
他想问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是为什么成为一位驾驶员。
为什么能够忍受这样的驾驶?这样的狭隘,宛如和自身世界分离,只能透过水面一样来感知周围的驾驶室。
说起来,这个部队很快就要开拔了,那估计,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他将显示面板和核心处理器接上工具箱中的测试装置。
四肢传动装置,工作正常。
侧面和后背的主喷射口,工作正常。
虽然他一直在这总部直属基地里工作,但是当然还是清楚时事的。
未来的澳洲,会变成又一个绞肉机吧,和曾经的大西洋一样。
又经过一些简单的测试,他从驾驶室爬下。对照手上的笔记板。
“那么下午再安排做一些实地操作测试。就……”
“不,没有那个时间了。”驾驶员面色苦恼的打断了莱姆的发言。“刚刚收到上级通知,情况紧张,需要尽快投入预定位置,今天下午就上运输轨道。”
“……那么,祝你好运吧。”
“嘿,多谢。”
大蛇的齿轮依旧在向前转动。不会等待任何人。
虽然有一个完整的概念,但是更希望合理发挥
公元2208年,8月。
战斗进行得并不顺利。
虽然一开始在由西亚区防戍司令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将军所率领的独眼巨人部队身上取得了胜利,但当卡瓦尼奥亲自率领的联合部队大兵压境之时,贝斯特上校所能选择的依然只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奔逃。
事实上,就在年轻的僭主布·邱纳利朗发表声明将加入欧亚军事同盟并指责贝斯特上校和他的部队为恐怖分子及劫持了他的长兄基廷·邱纳利的凶手的时候——尽管之后贝斯特方马上以一场由卧病在床的基廷少校亲自出面的电台采访进行了干净利落的回击,贝斯特·亚当斯和他的追随者们就已经再次做回了那个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的角色:流亡者。
“混蛋!傻瓜!杂碎!蠢猪!”
而身为流亡者之一,一脸愤然的白发少女正一边用毫无指向性的粗口发泄着自己的怨气,一边朝着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拟标靶用力地投掷着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飞镖。
尽管芯片所模拟的标靶距离已经被设定为最大值,然而标靶上方以中标环数为依据所生成的分数依然在以一种轻松的方式不断刷新着记录。
少女的愤怒情有可原,在那场将独眼巨人部队引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的诱敌战的尾声,她自从在北美时便一直驾驶的霍德尔型狙击机甲在撤退时被流弹击中,而支撑着作为主力武器的反器材电磁炮全部重量的左侧机械臂成为了这场不幸事故中的牺牲品,它的一半在沉闷的爆炸声中被计入了战损比的数据中。
而更为不幸的是,尽管在同行的队伍中庞大的两仪号强袭登陆舰瞩目万分,而她依然只能驾驶着损毁的机甲逃亡。
而在那些原本应该装配着维修设备和可更换部件的维修舱内,如今充斥的却是那些因为无事可干而百无聊赖地打着牌的男人,一边麻利地整理着家具一边散布着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的主妇以及那些将这场毫无前途的逃亡视为乐趣盎然的探险而无法安分下来的孩子。而原本应该最为忙碌的技师和程序员们则被那些贩卖盆栽牛肉和电子酒精的小贩所代替了。
击败独眼巨人部队所争取到的时间,原本应该用来维修机甲、补充能源、将地下仓库中储存着的和自动工厂中能够生产出的所有一切尽量地装进两仪号宽阔的舰舱中,然而贝斯特上校和他新上任的全权顾问里昂·克莱格·尤诺佐维奇却独辟蹊径,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全用在了对于平民的动员上。
于是,电视和广播中不停地播放着贝斯特上校的呼吁平民跟随他一起撤离的演讲以及记录了门德斯在加拿大所进行的不光彩的暴行的纪录片。而原本应该忙于运输机甲更换部件和集成能源的小型飞艇,无声无息地开进了平民的居住区。
在演说方面,贝斯特上校是当仁不让的天才。他通过对民主自由的阐释获得年轻人的支持,也总会提起已是昨日黄花的所谓美国梦以换得怀旧者的拥戴,而他对于被禁锢于战争之中无处可去的人类情真意切的关怀更是常常能够使那些即使不在现场的听众们迸发出久违的激情,愿意为了他那些越来越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而抛弃一切。然而,当门德斯的联合部队开始在北地登陆的时候,更多的人是在手持武器的绿色贝雷帽们的默默注视下,连随身的衣物都来不及收拾,就被不明不白地塞进了越挤越满的运输艇中。
最终,在两仪号驶离奥克兰时,它更像是一艘载满了游客,悠哉悠哉地即将驶往旅游圣地的豪华客机,而战斗所必需的后勤物资乃至于无法再塞进舰艇中的后勤人员,全部被安然无恙地遗弃在军事基地之中,等待着那些有权使用联合国旗帜的欧亚大陆士兵们将它们作为战利品妥善接收。
面对这样的窘境,任何人都有绝望的权力。事实上,在离开奥克兰前一天,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为自己和白发少女弄到了二套后勤人员的灰色工作服,以便在撤离那天滥竽充数,从而能够在另一个野心家的统治下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然而,这样近乎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付诸实施之前的那一刻被他们的指挥官识破了,那个名为道格拉斯·曾德的男人在他们刚刚脱下身上的绿色军服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用他那种独有的蒙古利亚人种的严肃打消了他们潜逃的念头。
“别傻了。”对于白发少女裸露的身体视而不见的曾德中尉以他那一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低沉声调说到,“不管你们披上什么颜色的皮,你们的机甲始终还是白色的。”
拥有蒙古血统的道格拉斯·曾德中尉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但与贝斯特上校带有政治需要的深沉不同,他是因为真的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事物都丧失了兴趣才显得郁郁寡欢。他是在贝斯特上校受加拿大自治领领主托马斯·凯鲁亚克委托守卫安大略时成为他的属下的。那么多年过去了,连比他更晚加入上校麾下的克劳德·Z·史隆都已经晋升为上尉,他却依然还挂着中尉的军衔。与南美洲的胡安·西松上校为了纪念他刚刚晋升为将军便撒手人寰的兄长而迟迟不肯晋升不同,他是因为对此真的毫无兴趣才一次又一次放弃了在臂章上加星的机会。事实上,整个世界中唯一能让他皱一皱眉头的事物只有三维国际象棋,将那些无论被吃掉几次都无法真正死去的棋子从一个位面移动到另一位面已经被很多现实战场上的战术大师证明为是纸上谈兵的无聊玩意,然而道格拉斯中尉却对这样的活动乐此不疲,甚至会为一场未完的棋局而发布了毫无根据的停止行军的命令。
& & 正是由于这种在旁人看来近乎于木讷的寡淡性格,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他的贝斯特上校授命他指挥那些虽然拥有着统一的白色涂装,却始终拒绝在机甲上喷绘上贝斯特军的火龙标记的雇佣兵们。这些人驾驶着型号各异、来路不明的机甲,与中年男人和白发少女一起分享着家破人亡的过去,在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此生只为自己而战。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只是因为各种的机缘巧合才会跟随着一生恣睢的贝斯特上校四处流浪。他们拒绝效忠任何的领袖,只是忠于贝斯特上校给予他们的金钱、食物或者承诺。对于这样一支既可以成为出色的战斗力,又可能在下一瞬间分崩离析的部队,贝斯特上校迟迟无法选择出一个合适的指挥者。理智使他无法将他们交给那两位自他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战争之时便一直追随着他,甚至比他的血亲更为值得信赖的挚友——费瑟尔·戈登上校对待自己的手下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迟早将那些人都变成他自己的部队;而费迪南德·伊尔格纳对待士兵的方式即使以日耳曼人的标准来看也显得过于严苛。更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人就是克劳德上尉,只是这位更热衷于战斗的勇者已经用无数的例子证明了拥有着出类拔萃的操作技术的机甲驾驶员往往无法胜任领导者的角色。在这样一个令人踌躇的时刻,道格拉斯中尉便显现出了他隐藏在一成不变的面目表情之后难得的天赋。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服了那些各怀心事的家伙接受了与众不同的白色涂装之后,便开始以一种不冷不热的上下级关系维系着这支并不稳定的队伍,使它在贝斯特军所遭受的一次又一次失败中不至于崩溃。
就拿那个与白发少女形影不离的中年男人来说,这个至今还驾驶着从监狱暴动中抢夺来的刻耳柏洛斯式防暴机甲的越狱犯一直被道格拉斯中尉视为所有雇佣兵中最为棘手的危险分子而敬而远之,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获得了能够在没有任务的空闲时刻与自己的指挥官对弈上一局的殊荣。
这是一种既不能称之为敌手更不能称之为友人的古怪关系,然而这两个再也无法和他人拥有更加密切的关系的孤独的男人却对此甘之如饴。因此,即使身边有一个少女不断用粗俗的脏话制造着噪音,他们也能毫不介意地端坐在机甲的脚部继续着约定俗成的棋局。
事实上,周边的环境远比少女粗鲁的叫骂声更为嘈杂。自从离开奥克兰到现在,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停泊在毫无防备的开阔地之上。为了接纳各地投奔而来的平民,身为逃亡者的他们一直走走停停,让那些民用的小型飞艇、商用运输舰甚至是属于上个世纪的悬浮型客车加入进来。当然,事到如今贝斯特已经无暇命令他的士兵逼迫平民们跟着他一起走。但是由于人类自开化以来就一直拥有着凑热闹的天性,再加上卡瓦尼奥总长通过挖掘坟墓中的尸体制造集成能源等一系列传闻所建立的名声远比他的那些秘书苦心孤诣地树立的将全世界安危扛在肩上的英雄形象要生动得多,最终这支原本应该轻装简行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庞大,以至于最后只能以即使对于巨型战舰而言也过于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向前爬行。行走了那么多天,何时能到达惠灵顿依然是个未知数,更无用说度过库克海峡前往基督城了。
如此无忧无虑的逃亡方式,对于他们的追击者而言无疑是一种侮辱。而卡瓦尼奥·门德斯很快就利用了最适合的方式回应了这样的挑衅。在完全地占领了奥克兰后,他将所有的战舰都停泊在了怀提玛塔港,并命令后续部队驻扎在澳大利亚与大洋洲僭主的近卫军就地整编。被授命继续追击的是有欧亚大陆中以高机动力著称的机甲编队——恐猫中队。他们由门德斯家族中最有前途的后辈担任指挥,选择在各地作战的驾驶员中最年轻而优秀的天才作为成员,是注重质量而非数量的精锐部队。即使如此,他们拥有的机甲数量已足以让贝斯特上校自惭形秽。
从追击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让贝斯特军拖沓的逃亡队伍承受着痛苦。他们往往选择贝斯特的流民大军们停驻的时候发起突袭,以至于很多时候两仪号不得不抛弃掉那些仍未登舰的平民和前往迎击的机甲仓皇逃命。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在出击之后便从此没有了音讯,甚至是那些在往常的战斗中积累了一定名声的军官们也未能幸免。就连从不担心非战斗性减员的道格拉斯中尉如今也不得不面对人手短缺的困境。在最鼎盛的时期,他那些白色的机甲可以毫不费力地编制出十几个五人或六人的小队,而事到如今,在他的队伍中依然可以确认生还的家伙即使是混编成像中年男子和白发少女那样罕见的二人组合,用一只手也可以数得过来。
当然,如此窘迫的状况并不足以使道格拉斯中尉将他的注意力从棋盘上的激烈搏杀中转移开来。他兼顾着三个位面的局势,充满耐心而又富有针对性地布置着一张将对手所有的可战之兵从他们的君主身边分割开来的大网。他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战术,以至于直到下到第137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他放下了已经捏在手中的皇后,第一次对棋盘之外的事物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像你。”他对眼前那个若有所思的下属说,“即使想要叛变也得等到下完这盘棋再说。”
“不,我的中尉。”自从与独眼巨人部队一战之后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摇摇头,“我好像看到他了,那台德科特,是莱姆在驾驶着它。”
&不,那个人已经死了。“白发少女否定了中年男人的发言。
”可是……“
”莱姆已经死了。“白发少女粗暴地打断了男人的话,再次重复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道格拉斯中尉听着男人和少女如同在斗气一般的对话,不置可否。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他记住莱姆·鲍德温的名字的话,那一定是当初在北美洲时那场浸淫在酸雨之中的猎兽之战。
以鬼神之姿驰骋于战场,拥有着超越了人类的驾驶技术而被畏惧他的敌人敬畏地称为”斯拉夫的比蒙“的超级战士阿莉亚·伊比舍维奇,终于还是无法以纯粹的勇武战胜卡瓦尼奥·门德斯和贝斯特上校的野心和阴谋,在被酸雨覆盖的渥太华迎来了自己的终焉。在酸雨的侵蚀之下,误中了计谋的阿莉亚·伊比舍维奇只能让失去了珀伽索斯系统的特里格拉夫型专属机甲发挥出60%的性能,但依然足以使所有的对手心惊胆寒。在这场英雄末路的困兽之斗中,白色涂装的佣兵部队作为可以抛弃的棋子,被授命与独眼巨人部队一起充当最后那支刺中巨兽脊髓的长矛。而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刻,道格拉斯中尉目睹了从不会轻易犯错的中年男人罕见的失态,以及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阿莉亚·伊比舍维奇抓住对手的失误对于那个名为莱姆的男人所驾驶的德科特型机甲发出的致命一击。
裹挟着闪电的紫色光束伴随着一阵令人胆寒的呼啸声击穿了德科特防备薄弱的驾驶舱,虽然这不足以使穷途末路的阿莉亚摆脱被绞死在阿堤勒利公园的处刑架上的命运,但却已完全足够让那个无辜的年轻人毫无痛苦地告别这丑恶的世界了。
被伊比舍维奇击中的家伙不可能活下来,这样的传言在阿莉亚死去后很多年依然被人信奉。
至于在此之后从没有解释过什么的中年男人为什么会在困顿于陷阱之中、被拔去了爪牙的野兽面前像个被吓破了胆的孩子一样手足失措,道格拉斯·曾德并没有好奇而作出任何一厢情愿的猜测,也并没有要求自己的下属对此作出任何解释。在经历过那么多年的战争,见识过那么多的同伴和敌人因为自己或别人丢掉了性命之后,他明白处理这种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遗忘。因此,当他听到时隔多年之后中年男人再次提到那个应该被遗忘的名字的时候, 他就明白,这盘棋局已经结束了。
放弃了之前煞费苦心的部署,道格拉斯中尉指挥一直潜藏在令人遗忘角落的主教跨过了位面的界限,直插于敌阵的后方。
”将军。“
这是道格拉斯中尉取得的第536场胜利,他中断了与中年男人之间的互联,闪烁着银光的虚拟棋盘立刻化为虚无。
”中尉,那一定是他。“
”他已经死了!“白发少女又一次顽固地否定了男人的判断。她是唯一了解中年男人所有秘密的人,莱姆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不安甚至远甚于中年男子本身。
而比任何人都更快地体会到这一点的中年男人,立刻由一个沉浸于过去的缅怀者恢复到了越狱的罪犯应有的神态。
他走到了少女的身边,以怎样也无法用温柔来形容的动作揉了揉少女的白发。
”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他郑重地向依然生着气的少女,做出了意义不明的承诺。
“唔……”而被男人粗糙的手掌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白发少女,却在离开奥克兰之后,第一次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这两个人,也许能活下去。百无聊赖地旁观着这一切的道格拉斯中尉,突然冒出了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
”敌袭,注意,一级警备状态……“
而就在这时,中年男人、白发少女和冷眼旁观的中尉耳边突然响起了不详的报警声,那是芯片在接受到两仪号发出的警报后,在他们的大脑中制造出的报丧声。
“看来轮到我们了。”道格拉斯中尉·曾德中尉站起身来,向自己的下属们发布了命令,“全员出击,唯一的命令,活着回来。&
驾驶舱关闭,系统开启。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和当初监狱暴动的时候一样,驾驶舱内那股挥之不去的烟草味依然会让从不抽烟的他产生一种在别人家中做客的疏离感。
终究,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这样想着的中年男人,按下了连接的按钮。
”芯片连接中。“
“芯片连接完成。”
&进行身份验证。”
“身份验证完成。”
“欢迎你,莱姆·鲍德温警官,刻耳柏洛斯与你一起守护黄石国家监狱。”
2201年,春
& && &在仿生羊水中浸泡了一年的莱姆·鲍德温终于从疲惫而沉默的无意识睡眠中醒来。他和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通过维持生命装置透明的仿生玻璃看到的是一片洁白的世界。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与大理石雕像一般洁白的护士型机器人,这一切使他感到新鲜。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移动自己的四肢,观察着周围为通告紧急情况而在洁白机器人的头顶上不断地闪烁着的红灯和慌慌张张赶到现场的疑似同类的两足行走动物,霎时回想起自己的呼吸方式。在他为此而感到欣慰的同时,那些腻滑的溶剂立刻犹如终于从泄洪闸的阻拦中解脱的激流一般畅通无阻地灌进了他的气管。在拼命地挥舞着四肢进行着徒劳的挣扎的时刻,这个从濒死的休眠中终于醒转过来的人类再一次地感到了生命的无力和苦涩。
& && &是永远无法感受到这份感动的机器人将他从窒息的生命维持装置中营救出来,它们把他放到柔软的床垫上,用虹吸器从他的喉管中吸出那些饲养了他一年却在最后一刻几乎让他窒息而死的营养液,终于使他的肺部再次感受到了氧气带给了血液的活力。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望着那些在自己身边围作一团的机器人和医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
& &&&“感谢真主,您终于醒了,中士。”
& && &最终,一个略显冒失的年轻后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刚从等级森严的医学院中前辈们的冷嘲热讽中解脱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成年人涉世未深的红晕。
& && &“这真是一个奇迹!”等待了一会,这个将莱姆的沉默误认为是对自己冒失的不满的年轻人又忙不迭地解释道。
& && & “中士,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啊。”事实上,在体会到生存的实感后几乎立刻就要被遗忘的空虚和恐惧所击倒的莱姆·鲍德温内心中,只存在这样卑微而毫无根据的想法。
& && &三个月后,终于又重新适应了人类生活的莱姆重新接受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再度披上了军装。在一年前那场激烈的战斗中,他成了“斯拉夫的比蒙”阿莉亚·伊比舍维奇众多猎物中的最幸运的那一个。浓缩死光炮无情地穿透了机甲的胸甲和驾驶舱,却只是从他的右脑边擦身而过,最终没能夺走他的性命。即使如此,这份毫厘之间的交错依然带给了他足够严重的伤害。他右脸的肌肤严重灼伤,十分之一的脑组织因为死光的高温而坏死,大脑中的芯片也在强制切断了与机甲的连接后完全报废。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相信他还活着,就连负责收回机体的士兵也是在把他推进焚尸炉之前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那具尸体似乎还有呼吸。在医院之中,拥有好生之德的军医们为他修复了肌肤,用克隆出的复制品换掉了坏死的脑组织,并没有忘了在他的大脑中重新植入芯片。在那之后,他们便将他丢进只要有集成能源便会持续运作的生命维持装置中,从此将他遗忘了。事实上,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大脑受到损伤但依然有生命体征的幸运儿。这样的病例出现过太多次,他们的大多数都接受了克隆体移植的手术,并成功地恢复了大脑的机能,只是没有一个能从深沉的长眠中醒来。没有一个医生能够解释清楚这是为什么,即使是“十君子”当政时期卓越的人工智能也没能解决这一医院难题,而致力于器官移植的著名医生托贝·华盛顿教授也只是模糊地将其归之于精神而非病理原因。总而言之,这些死里逃生的家伙们尽管与其他人一样活着,但他们的命运只能是像需要保鲜的货物被妥善地保存在温暖的仿生羊水中,等待着寿终正寝的最后一次呼吸,或是当自己身处的医院不幸成为纷飞战火的牺牲品时,在越来越浑浊的粘稠液体中毫无痛苦地窒息而死。
& && &而这也就是莱姆·鲍德温会被称之为奇迹的原因。在他醒来后,为了探寻出其中的原因,医生们在他的身上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但最终的结果依然是暧昧不明。事实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一股怎样的力量能让他从那些可悲的沉睡者中脱颖而出,重新睁开了眼睛。更准确地说,是他不记得。遗忘,是这次负伤所带给他的唯一后遗症。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不记得自己的朋友或是仇人。生活中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包括人们告诉他的那个所谓“莱姆·鲍德温”的名字,只有某些已经被铭刻进了肌肉和神经之中的东西似乎依然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三个月里,他抱着一种探险家的好奇心耐心地观看了新的芯片为他下载的那些记录了人类历史和现在的资料,利用每一个机会认真地观察着身边的同类的言行,渐渐能够像一个从未失去过记忆的人那样正常的生活。于是,在连续三次通过了机甲驾驶的模拟测试后,他提出了重返战场的申请。
& && &在一个星期三的中午,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将军亲自接见了他。对于阿卜杜拉耶将军而言,这是一次并不寻常的会面。自从追随卡瓦尼奥·门德斯投身戎马以来,他就抱持了一个简单而直率的理念:将军接见上校,而士官只能向士官长报告。他以自己在战场上时常表现出的那种坚毅固守着这份信念,以至于当担任欧亚军事同盟总长的门德斯拒绝让他在欧亚军事同盟中担任职务,反而使他在联合国的职位和自己不断趋近时,阿卜杜拉耶会毫无隐瞒地向自己的挚友和长官抱怨:“这样下去我将迟早不知道该效忠于谁。”
& && &坚持于如此理念的阿卜杜拉耶将军之所以会破例亲自接见莱姆中士,一来是因为他对于那个被医生们称之为奇迹的活病例抱有一份淡漠的好奇,二是因为莱姆·鲍德温当初是由他亲自招募进部队的。那还是在别卓琳娜·温特尔将联合国总部迁往君士坦丁堡,而满目疮痍的北美洲依然饱受“天地人”三姐妹的狂热追随者们肆虐的时候,在攻克了怀俄明州后,当时还只是中尉军衔的阿卜杜拉耶将军在一座建立于公园之上的监狱中见到了当时饿得奄奄一息的莱姆·鲍德温。那座监狱在超级电脑“十君子”大肆搜捕人类解放党时曾被用来关押那些希望将人类从人工智能的统治中解脱出来的政治犯和因其他罪行被判处极刑但处刑日期仍未到来的死囚。而当怀俄明州被“天地人”应援会占领并宣告独立后,那里也曾被短期征用为军事要塞。怀俄明州应援会的会长曾承诺会释放那些被官僚主义侵害了的罪犯。然而当他还在设法收集犯人的资料时,弓仓乔安娜便在最后的演唱会中被疯狂的粉丝枪杀了,一切复归混沌。事实上,当卡瓦尼奥·门德斯的部队登陆美洲,一步步将那些群龙无首的叛乱者击溃、收编并消灭的时候,这座监狱已经开始逐渐被那些自顾不暇的革命军遗忘了。当阿卜杜拉耶将军命人打开监狱的大门时,那里已经超过半个月没有供给过食物和饮水了。
& && &在那群即将被虚弱和绝望所击倒的罪犯之中,唯一吸引了阿卜杜拉耶将军注意的便是莱姆平和的眼神。和其他行将就木的濒死者不同,莱姆的眼中既没有对于不幸命运的怨恨,也没有看透世事的决绝。面对不时将至的死亡,他就像面对每天都会遇见的日常一般淡然而平静。这份罕见的平静引起了阿卜杜拉耶将军的将军,他命人找来了这个名为莱姆·鲍德温的犯人的资料,知道了他原本是一个监狱的警官,却因多年前的一次监狱暴动而被指控协助犯人越狱以及吞没国家资产。尽管他本人坚持在犯人和他们的同谋者们冲击监狱大门时他正因为不明的原因昏倒在没有设置监视系统的厕所里,但无论是其他警官的证词还是监视系统的记录都显示出当时正是记录着莱姆·鲍德温警官身份信息的芯片操纵只有狱警才能操纵的刻耳柏洛斯型防暴机甲击毁了监狱封闭的闸门。根据这一点,尽管控方的检察官在结案陈词时实事求是地指出莱姆警官信用良好并且从无犯罪记录,而且那台参与了暴动的机甲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电脑计算出的莱姆可能藏匿它的地点,拥有最终审判权的人工智能依然判处了莱姆·鲍德温死刑,并将莱姆送进了一直由他看守的黄石国家地狱。面对这样的不白之冤,莱姆既没有因为不平而变得愤世嫉俗,也没有因为绝望而逆来顺受。他以平日里对待囚犯的安然态度接受了自己的囚徒生涯,并在耐心地等待着死刑到来的漫长日子里一直坚持尝试以正规的司法途径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当手握军权的贺斯里武将军渐渐从人工智能的指缝间攫取了越来越多的权力时,他曾向国际法庭提交过正式的上诉状。当怀俄明州开始实施偶像应援会的自治时,他曾要求与应援会的会长面谈。当别卓琳娜·温特尔以令所有记者都难以忍受的笨嘴拙舌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拥有更换联合国秘书长的权力时,他也曾尝试向这位不善言辞的女将军写信。所有的申述都石沉大海。当整个世界正在战争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时,没有什么人会去关心一个小小的狱警无关痛痒的冤情。然而令人敬佩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中,莱姆·鲍德温并没有气馁。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即使是饥饿都没能打败他洗刷冤屈的决心。
& && &因此,当得知他曾驾驶过机甲的阿卜杜拉耶将军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卡瓦尼奥·门德斯的军队时,他只是平静而诚恳地询问道:“那么,请问这是否可以被视为无罪释放的判决呢?”
莱姆的话让阿卜杜拉耶心中产生了一些近乎戏谑的念头。他并没有给那个固执的囚徒任何承诺,却在离开了监狱后立刻组织了一个军事法庭,并亲自审理此案。当年下达死刑判决的人工智能早已在激荡人心的革命和暴乱之中化为了掩埋在灰烬之中的数据碎片,其他涉案的人员也几乎无迹可寻,而那些缺少粮食和偶像的革命者们随时都会因为饥饿和空虚而反攻过来。但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对此毫无在意,依然以他行军打仗的雷厉风行推动着审判的进展。随着案件的不断深入,阿卜杜拉耶就越来越适应法官和探秘者的角色。在他的部队驻扎在怀俄明州二个星期后,他便发现了那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隐情:莱姆·鲍德温本有机会逃过牢狱之灾。
那是在之前那场无义的审判进行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再过一个星期莱姆便将接受成为死囚的命运。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控方的检察官,他曾在攻读法律硕士的几年间与莱姆有过同窗之谊,最终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同学会背叛当初的誓言。于是,在一次看似寻常的讯问中,他毫无隐瞒地告诉自己的老同学一个星期后他就会被宣判死刑。在宣布了这个悲痛的消息后,检察官先生以一个法学硕士的坦诚和正义感向莱姆承诺,只要莱姆愿意付给他和他的同事一笔相当于他一半财产的巨款的话,那么他就愿意冒险使用一种病毒,从而使负责审判的人工智能以充分的理由和无懈可击的逻辑宣判莱姆无罪。用一半财产去换取性命和声誉,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合算的事,然而莱姆却礼貌地拒绝了同学的好意。检查官无法想象自己的好意会被同学拒绝,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同学在这个业已堕落的世界里,挽救自己的性命远比坚持无谓的道德感更为重要。在耐心地听完检察官先生列出的种种理由后,莱姆遗憾地告诉自己的同学,早在监狱任职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官僚制度所滋生的对于金钱的疯狂崇拜迟早会染指司法部门,因此他并不是因为检查官会向自己的同学索要贿赂而感到心灰意冷,只是因为被篡改的判决无法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洗脱冤屈。
这样推心置腹的发言使检查官备受感动。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写就了一份令人无法指谪的结案陈词——既不违背控方立场,却又能将所有对被告有利的案情疑点尽数列出。然后,在黎明若隐若现的晨曦之中,他将之前尽力向莱姆推荐的病毒上传到法院的审判系统,以确保自己的同学最终会被绝对公正的人工智能判为死刑。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是莱姆的辩护律师,他是一个刚刚获得律师身份认证,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作为莱姆委托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他真心实意地为当事人辩护。在接手这个案子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莱姆一定会被判死刑。即使如此,他依然努力希望为当事人挽回颓势,在辩论期间多次一针见血地指出案情的可疑之处,有几次甚至甘愿冒着被怀疑为人类解放党的风险在法庭上高声质疑人工智能判案的公正性和准确性。如此正义凛然的表现常常会使他得到当事人的信任乃至感激,然而莱姆对于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态度却令他感到了一份难言的挫败。他做出各种尝试,希望能与当事人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握莱姆举重若轻的内心。即使如此,在他目睹莱姆断然地拒绝了检察官的索贿,放弃了脱罪的机会时,他还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在庭审的最后一天悄悄告诉自己的当事人,其实检察官口中的那种病毒并不像他所宣扬的那样隐秘。只要莱姆愿意付出检察官所提出的价格的四分之一,他就能为他弄到一支,并确保莱姆不仅会被无罪释放,而且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赔偿——这笔由政府付给他的钱远比他购买病毒需要付出的钱要多得多。
“谢谢你,但是饥饿的人不会花钱去买珍珠。”然而,和之前一样,莱姆再次友善地拒绝了脱罪的机会,“所以我也不会去买你手中的东西。&
莱姆的拒绝并不足以令阿卜杜拉耶感到惊讶,从与莱姆在监狱中的短暂相处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因为司法的不公或他人的陷害才会身陷囹圄,而是因为他那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性格。真正让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哑然失笑的是检察官和辩护律师的贪婪。与侯赛因家族世代交好的门德斯家族是最早利用病毒为自己牟利的商人之一——阿卜杜拉耶的挚友卡瓦尼奥·门德斯得以在年轻之时获得联合国的职务也可以说是这些操纵着人工智能的病毒的功劳,因此,年轻时就对这些能够将超级电脑的公正篡改为有钱人的私欲的程序编码耳熟能详的阿卜杜拉耶将军深知,在莱姆获罪的那段时期,能够更改审判结果的病毒,即使是最昂贵的那种,在所谓的黑市上交易的价格也只有那位年轻律师出价的十分之一。
这样的事实令阿卜杜拉耶将军对莱姆产生了一份微末的感激之情。阿卜杜拉耶·侯赛因之所以会放弃相对惬意的生活将自己的身心奉献于战争,既不是因为什么崇高的理想,也不是为了获取名利。他只是因为相信着一个人,甘愿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帮助那个人去创造出他心目中所描绘的那个未来,才会将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杀伐决断的职业军人。阿卜杜拉耶从未想过卡瓦尼奥·门德斯宏伟的志愿是否真的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也并不肯定那样的愿景是否只是卡瓦尼奥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刻意编造出的虚无缥缈的幻影。然而,幸运的是,莱姆·鲍德温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再一次向他证明了,至少卡瓦尼奥决心要摧毁的这个腐坏的世界,确实已经无可救药了。
因此,所有的审查都可以结束了。在第二天的庭审中,他依然按照军事法庭的程序办事,只是以他的方式加快了步骤。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便宣布结案,并在改判莱姆无罪释放的判决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而当莱姆·鲍德温终于得以摆脱这么多年来一直桎梏着他的监狱之后,阿卜杜拉耶将军用最快的速度为他办妥了入伍的手续。而莱姆穿上那身蓝色的军服还不到五分钟,他便作为独眼巨人部队中一名普通的士兵,驾驶着统一配装的德科特式量产型机甲,奔赴下一个州去镇压并收编那些可怜的革命者了。
从那时开始,莱姆·鲍德温便成为了有幸见证卡瓦尼奥·门德斯崛起经历的众多士兵中的一员。他曾在如同人间地狱的加拿大自治领体味过卡瓦尼奥·门德斯隐藏在仇恨和残忍之后悲壮的决心,也曾在炎热的印度目睹过被困顿在爱情迷雾之中的卡瓦尼奥·门德斯盲目而绝望的自我放纵。他曾多次与几乎杀死了自己的阿莉亚·伊比舍维奇麾下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攻城槌”部队交手,也在被授命护送命途多舛的联合国秘书长谢尔比·亚当斯前往拉萨的队伍中承担殿后的重任。而正如阿卜杜拉耶·侯赛因所预料的那样,每一次战斗莱姆都能够恪尽职守地完成任务,但却始终无法成为那个备受瞩目的人。对于一切都一视同仁的泰然和墨守成规的固执性格注定莱姆无法成为人们眼中的英雄,多年过去,他的战绩始终都是那几个不温不火的数字。以至于在阿卜杜拉耶·侯赛因被授衔为上校之后很久,莱姆却依然还是个士官。
事实上,是直到谢尔比·亚当斯安全抵达拉萨后,又一次没能在升迁名单上看见莱姆名字的阿卜杜拉耶将军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似乎对于自己的下属并不公平。于是,在一次午餐时间的闲谈中,他无意向莱姆的长官汉克·豪威尔斯少校提起部队中是否有人与他有所不合时,这个与阿卜杜拉耶将军有着相似的刚毅性格的男人摇摇头,断然否定了这一点。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莱姆仕途黯淡真正的本质原因。
“鲍德温他不是个当官的材料。”对自己的长官,汉克少校一向直言不讳,“如果一个人最多只能干到士官长,那么在那之前就最好别让他升迁得太快。”
这样的观点与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这份认同。他继续以餐间闲聊的口吻询问自己的下属他得出如此结论的依据,结果汉克少校再次说出了他心目中的那个答案。
“现在这个世道,可没多少人愿意跟着个不求上进的长官混。”
事实证明了,汉克少校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面对自己的长官被劫持之时所表现出的果敢和从容才深受阿卜杜拉耶赏识,这位在长官的性命受到威胁的危机时刻能够冷静地看穿敌人的懦弱的少校对于自己的手下同样有着洞若观火的了解。在猎杀阿莉亚·伊比舍维奇的渥太华攻略前夕,由于这场战斗的胜负毫无悬念,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将军率先拟好了升迁莱姆·鲍德温中士为士官长的委任状。这种罕有的越级提升或许是为了证明汉克少校并不会总是正确,然而注定无法担任更多的职责的莱姆却因为友军的失误而成为了困兽之斗中最无辜的牺牲品。于是,他的军衔依然停留在了中士的位置上,然而这一次,不仅是汉克少校,而几乎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也许他永远也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
无论如何,莱姆中士最终还是战胜了命运的诅咒,从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沉眠中苏醒了过来。他站在阿卜杜拉耶将军面前,还像当初那个监狱的狱警一般身材削瘦,永远无法让人猜透他实际年龄的少年面容上也依旧保留着当年那双既无法让人感到疏离,却也难以使人感到亲近的眼睛。似乎除了记忆,濒死的负伤和岁月没能从他身上夺走任何东西。而与他相比,岁月在阿卜杜拉耶将军身上留下的痕迹却明显得多。他线条分明的面容在岁月的雕琢下显得愈发威严,铁青色的胡渣却在渐渐失去往日的光泽。虽然正值壮年,象征着苍老的斑白却已经在不经意间爬上了他的两鬓之间。他的身材依然如以前那般魁梧,即使坐着也显得高大,只是被岁月抹去了当年那股令人生畏的气魄。在黄石监狱第一次见到莱姆之时,他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而如今莱姆看见的却只是如同护目镜一般漆黑的成像仪——阿莉亚·伊比舍维奇夺走了莱姆的记忆,而她手下最优秀的狙击手则夺走了阿卜杜拉耶将军的视力。
那是一次激战中的暗算。阿卜杜拉耶·侯赛因正驾驶着自己的德科特机甲在与伊比舍维奇手下的王牌驾驶员,G·斯文森少校战斗,一枚穿甲弹突然从他无法察觉的死角射出,准确地击中了德科特机甲的头部。机甲并没有大脑,但那里是侦查系统的中枢,凭借与机甲连接着的芯片感知机甲外的一切的阿卜杜拉耶霎时间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无际的黑暗。在一般情况下,这时机甲的驾驶员都会立刻中断连接并切换为手动操作,然后趁着自己还没死的时候迅速脱离战场。但阿卜杜拉耶却没有做,深知自己的撤退就意味着溃败的他,在黑暗中继续驱使着失去了头部的机甲,如远古传说中无头的勇士一般与敌人作战。G·斯文森原本以为面对的是无谋的对手,但当他所驾驶的阿努比斯型强袭机甲的肩部被眼前无头的机甲砍得粉碎时,这位一向以冷酷著称的战士第一次体味到了死亡的恐惧。在黑暗中,阿卜杜拉耶以一种奇怪的连他也难以说清的方式获得了另外一种感知颜色和光线的能力,他重新看见了阿努比斯机甲黑色的轮廓,看见了在他身后和自己的指挥官一样英勇奋战的独眼巨人部队,也看见了那个躲在暗处偷袭自己的霍德尔型狙击机甲。于是,在G·斯文森不得不命令自己的攻城槌部队撤退时,无头的德科特以突破机甲极限的速度冲到暗算自己的仇敌面前,以闪烁着赤色光芒的破甲光刃刀将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对手劈成了两半。
这场振奋人心的胜利带给了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在黑暗中战斗的直感,但也从此夺去了他重见光明的机会。战斗结束后,当阿卜杜拉耶从驾驶舱中出来时,他发现自己难以抑制抬头仰望天空的欲望。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自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悬挂于高空之中的红日所发出的光芒竟然会是如此地炽烈。
“今天的太阳可真够毒的。”在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后,阿卜杜拉耶·侯赛因便在下属们的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而等他从一个关于自己追随着卡瓦尼奥·门德斯前往征伐地狱的不祥梦境中苏醒过来时,他便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卡瓦尼奥枪毙了两个医生依然没能使自己的挚友恢复视力,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即在受损的情况下德科特脱离测试数据的卓越表现是阿卜杜拉耶强行让自己的芯片进行超负荷运算的结果,这种极可能致死的冒险行为显然对他的大脑产生了某种副作用,从而使他的视神经处于一种难以解释的假死状态。
相较于愤怒的卡瓦尼奥,比自己预想的更快掌握了如何像战斗时那样在黑暗中生活的阿卜杜拉耶冷静地接受了失明的事实。他命令汉克少校前往阻止行刑队对第三个医生的处刑,并顺从地像其他盲人一样戴起了黑色的成像仪。这种和护目镜一样的东西可以说是机甲侦查系统的前身,它能够与芯片连接,并拥有人类眼球所拥有的一切功能,只不过最终阿卜杜拉耶看到的一切并不是视觉中枢的杰作,而是直接由成像仪不断传送到芯片的数字矩阵演算模拟而成。尽管工程师们为阿卜杜拉耶的成像仪进行了重新的设计并增添了很多实用的功能,然而这项在战争开始前很久便已经停滞不前的过时技术依然使他看到的一切显得有些失真,有时候还会在出人意料的时机让他看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不过已经学会如何用直觉代替视力的阿卜杜拉耶完全不在意这一点,唯一让他受不了的是偷偷流传开的“盲将军”的绰号。尽管即使再轻率的家伙也不敢在他面前公然这样称呼他,但那些不自觉地传到阿卜杜拉耶正变得越来越敏锐的耳朵里或崇敬或调侃的低语依然会让他想起,在亲眼看到卡瓦尼奥·门德斯所开创的未来之前,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了。
实际上,这一切都发生在莱姆·鲍德温几乎被阿莉亚·伊比舍维奇杀死之前。只不过对于失去记忆的莱姆而言,过去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在他的心目中,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将军的印象依然只有一个,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那个有着坚毅面容和黑色的护目镜,在青春与衰老的撕扯之间渐渐流失着生命活力的中年男人。
“向你致敬,侯赛因将军。”莱姆用他从士官手册上学到的姿势向阿卜杜拉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声音依然和当初在监狱时一样,拥有着年轻人的清爽和温柔。
“为了大陆的荣耀。”阿卜杜拉耶将手横放在胸前,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莱姆循规蹈矩的问候。然后他摆摆手,示意面前的中士坐下。
“为什么要回来?”并没有更多地寒暄,他就像当年在怀俄明州时一样,直接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根据纪律条令第十六条,作为因伤退出战斗序列的现役军官,我是在履行伤愈后提出归队申请的义务。”
听到如此的回答,阿卜杜拉耶将军终于放心了。面前这个天生一副少年面容的中士真的是那个名为莱姆·鲍德温的死囚,失忆夺走了他的过去,却终究无法将他改变为另外一个人。
“去向汉克·豪威尔斯中校报道吧。”于是,他向莱姆中士发布了他归来后的第一条命令。
汉克·豪威尔斯如今已成为了阿卜杜拉耶将军的副官。他在作战和行政时同样优异的表现使那些惯于以揣测他人前途为乐的好事者们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从阿卜杜拉耶将军的羽翼之间挣脱出来,独自创建只属于他自己的功业。自从在渥太华目睹了莱姆的德科特被紫色的死光击穿之后,汉克中校就明白了一个之前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的事实,那就是战场终将会成为莱姆·鲍德温的墓地。他为自己的迟钝而懊恼,并将莱姆奇迹般的苏醒视为上天赐予他的一次弥补错误的机会。在莱姆向他报道的第一天,汉克中校便将他与战场完全地隔绝开来。他命令莱姆脱下蓝色的军服并换上灰色的工作服,前往军事基地的地勤中心报道。不再需要与他人战斗,不再需要担心他人会连累自己失去记忆,甚至不再需要坐进狭窄的驾驶舱。莱姆中士被后勤部队接受,并成为了负责机甲维护和系统调试的工程师。
这样的安排对于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驾驶员而言不啻为一种侮辱,但无论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的莱姆·鲍德温对此都不会在意。毕竟,对他而言,服从上司的命令原本就是天职。幸运的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驾驶机甲和维修机甲都是从未接触过的全新工作,因此职能的转换并没有让他承受太多的折磨。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他就掌握了机甲的发展历史和大致构造,并理解了驾驶员通过芯片和机甲核心处理器建立连接以控制机甲的原理。对于莱姆而言,冰冷的机器和随时散发着热量的生物相比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之处,他以对待人类的平等和泰然来对待那些悄无声息的庞然大物,很快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完美地完成任务,却很难让人找到称赞他的理由。
在这些忙碌和充实的日子里,只有两个莱姆过去的旧识前来探望过他。他们便是汉克·豪威尔斯口中那些少数愿意跟随莱姆这样不求上进的士官的家伙。他们一个是桀骜不驯的混蛋,另一个则是离群索居的厌世者。他们既不会受到鼓舞,也不受暴力的胁迫;既不崇尚正义或美德,也不可能向邪恶屈服。像他们这种无法接受任何善意,而又对他人的恶意异常敏感的怪人,是所有长官眼中的刺头,然而莱姆毫不介意地接纳了他们,并对他们的优点和缺陷表现出了相同的肯定和包容。这种从未体验过的一视同仁一开始几乎让他们快发疯了,不过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时,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在莱姆中士的手下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正是因为如此,在莱姆离开了一年后,当大部分人或者把他忘记了又或者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只有这两个人依然记得自己的队长。
不过莱姆并不认识他们,过去对他而言依然是以他从仿生羊水中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为起点。即使如此,他依然以一如既往的态度对待这两位旧识,并且很快就让他们感到厌倦。当意识到莱姆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时,这两个满怀着希望的孤独者才不得不承认,莱姆的性格使他能够成为适合他们的长官却无法让他成为他们的朋友。他无法让任何人感到亲近,因为没人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自己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
于是,莱姆又成了那个与人为善,却又孑然一身的人。一个月后,为了推行机甲工用化的“丰穰计划”,汉克·豪威尔斯如人们预料的那样离开了独眼巨人部队,成为了卡瓦尼奥·门德斯的直属军官,但他依然能够利用自己在后勤部门的权力和威望,确保莱姆能一直待在西亚军事基地的机库中。对于汉克中校的巧妙安排,莱姆浑然不知。他每天忙碌于确认德科特的各个部件运转正常,对照那些机器工人修复的机械臂、引擎和各种武器在千篇一律的清单上打钩,似乎真的变成了被不断重复的日常折磨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的苦闷工程师。七年过去了,犹如昙花一现的新国际联盟在它的领导者舒德洛·L·尤达科夫死后分崩离析,最终选择了背叛的贝斯特上校重新成为了丧家之犬,与新苏联之间决定欧亚大陆统治权的北太平洋战役也已终结,战争一直在继续,但这一切似乎都已与莱姆无关。他甚至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曾经驾驶过机甲这一事实,以至于有时候他会想知道为什么那些出生入死的驾驶员们会将狭窄而冰冷的驾驶舱视为荣耀——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此感到好奇,而是因为他觉得对于像他这样抬头只能看到机库的灰色仓顶的普通人而言,原本就应该抱有这种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好奇。
终于有一天,在先行侦查部队已经开赴澳洲之后,地勤中心的主管通知他去参加一次机甲测试。和过去一样,对于长官的命令没有任何质疑的莱姆比规定时间早十五分钟坐进模拟测试舱,并按照操作手册与模拟测试系统进行了连接。随着一阵温柔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出现在莱姆眼前的是由电脑程序堆砌出的虚拟战场。而原本能感觉并使用的柔韧的皮肉四肢,已在不经意间变成了坚硬而光滑的机械。这是一种不曾存在于莱姆记忆中的全新体验,但他却顺理成章地适应了这一切,既可以毫无障碍地使用推进器冲刺而并非像人类那样抬起双腿奔跑,也能够像使用自己的双眼一样熟练地使用电子眼和传感器。对于这种已经被铭刻于内心深处的经验,莱姆并未深究。他只是按照长官的命令,以测试性能为目的在规定的时间内充分地使用了机甲所装配的所有武器尽力与另一个测试者拼杀,并在测试即将结束的时刻凭借一次白刃战的佯攻得到了向对方无法顾及的后背射出致命炮弹的机会。
当莱姆中断连接并走出测试舱时,他发现与自己对战的那个测试者原来是汉克·豪威尔斯。在多年的操劳中汉克已耗尽了自己大部分的生命,但神情却一如过去那般肃穆。站在汉克身边的则是在黑暗中注视着一切的阿卜杜拉耶·侯赛因,莱姆有些意外地发现他与自己记忆中那个七年前的形象相比竟然完全没有变化。这是这三个人七年以来第一次的碰面,此时的阿卜杜拉耶·侯赛因刚刚晋升为中将,汉克·豪威尔斯早已被授衔上校,而莱姆则被他的同事称呼为上士——七年过去,他距离汉克上校为他预设的人生顶点仍有一步之遥。
“向你致敬,豪威尔斯上校。向你致敬,侯赛因将军。”和七年前一样,他以无可指谪的标准姿势向两位长官行礼。
“扒下那身灰皮吧,上士。”而也像七年前一样,阿卜杜拉耶·侯赛因直接了当地向自己的下属发布了七年以来的第二个命令,“这次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仗了,谁也没权力错过它。”
2208年,8月
从驾驶舱中出来,中年男人像刚参加完某项激烈竞技的少年一样,毫不介意地坐在炎热的沙堆上,大声地喘着气。
在他身后的刻耳柏洛斯早已残破不堪,焦黑的弹痕就如同大麦町犬身上证明血统的斑点一般,密布在机甲的各个部位。
从看守地狱的三首犬变为满目疮痍的斑点狗,当恐猫中队对于两仪号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猛烈的袭击时,中年男人所面临的正是这样滑稽而又凄凉的处境。
将镇暴霰弹枪借给了白发少女的霍德尔型机甲,失去了中远程火力的刻耳柏洛斯一踏入战场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在充分认识到这台挥舞着镇压式动力锤的白色机甲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没有枪炮可用才奋不顾身地扑入敌阵后,恐猫中队的驾驶员们立刻明白了该如何对付这个可怜的敌人。蓝色涂装的美洲虎型突袭机甲利用速度的优势一次又一次灵敏地躲开了动力锤的挥击,并将所有的子弹都倾洒在了到处都是破绽的白色机甲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防暴机甲厚重的装甲和赖以成名的反矢量塔盾,中年男人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为被动的时刻。当身边十五个白色的同伴渐渐被敌人的蓝色吞没不见的时候,道格拉斯中尉发布了一条匪夷所思的命令:掩护平民,确保他们能与两仪号一起撤退。尽管所有的人都明白那些或自愿或被迫跟随着贝斯特上校的非战斗人员迟早有一天会失去挡箭牌的作用,但谁也没有预料到,当那些逐渐失去了耐心的小猫们终于开始向平民开火时,自身难保的他们竟然还要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保护那些早就该被舍弃的累赘。
只有傻瓜才会赞同这项毫无理智的命令,对于这条命令的质疑和咒骂声如同连珠炮一般不断在耳边响起,几乎让中年男人丧失了听觉。一些佣兵干脆关闭了通讯系统,以此来表示自己不再会为了这种愚蠢的目的作战。而道格拉斯·曾德对于不绝于耳的抱怨和脏话只有一句简短的回应:“这是尤诺佐维奇顾问亲自发布的命令。”
这句话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时刻并不具备什么约束性的力量,但只要是为贝斯特效力过的人都知道道格拉斯中尉这样说的真实意义在于:这条命令无法更改。里昂·克莱格·尤诺佐维奇虽然是最近才加入贝斯特军的新人,甚至连军衔都没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除了贝斯特上校之外唯一能让费瑟尔·戈登上校和费迪南德·伊尔格纳少校俯首听命的人——这不仅是因为贝斯特上校对他言听计从,更是因为他从没有做出过错误的决定。
中年男人是关闭通讯系统的佣兵中的一个,不过这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让那些学不会安静的家伙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对于像他这样潜逃了半辈子的死囚而言,如今贝斯特军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最明智的选择无疑是趁着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的时机一走了之。然而中年男子却无法这样做。刻耳柏洛斯和其他理解道格拉斯中尉苦衷的白色机甲一样,挡在了惊慌失措的平民和蓝色机甲之间,用塔盾张开的全域力场挡住了一枚原本射向民用运输艇的爆破弹。运输艇的旁边,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似乎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孩子,在大声地哭叫些什么。母亲激动的情绪和被力场阻截后弹片爆炸碎裂的巨大声响感染到了被母亲紧紧搂在怀中的孩子,他惊恐地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即将要放声大哭的表情,只是好奇的目光依然没能从眼前那个趣味盎然的庞然大物身上移开。
让中年男人没有抛弃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其他人的原因显而易见,就是那个正在用霰弹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与不安的白发少女。尽管白发少女对贝斯特上校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中年男子知道,当蓝色的机甲开始将枪口朝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时,这群打着联合国维和部队旗号的职业军人就只能是她的敌人了。在不知从何时开始飘洒的细雨中,昏黄的夕阳渐渐从地平线处隐没,失去了光明的大地渐渐开始变得蒙昧不清。灰暗的天色和雾气中朦胧的雨幕让中年男人想起了从黄石国家监狱重获自由后的某一天,正是在同样令人压抑的黄昏时分,他与那个少女相遇了。那是的她还是一个孩子,独身一人驾驶着父亲留下的机甲,在战争的纷乱中以一己之力守护着自己的村庄与亲人。那个时候,他无法理解那些懦弱地躲藏在避难所里的成年人怎么会如此轻率地将这样一份沉重的责任甩手丢给一个孩子。然而,当他打开避难所的大门,发现那些只会用虚拟的电子声音重复说着“好孩子”的村民原来是一具具冰冷而僵硬的尸体时,他就暗自决定,绝不会再让白发少女成为那个孤独的守卫者。
就如同白发少女只能让霍德尔型机甲拿着不属于自己的武器作战一般,中年男人也无法为镇压式动力锤的矢量推进器提供足够的能源配给。这使得原本对于轻装甲的美洲虎型机甲还具有一定威慑力的动力锤很快就变成了空有其表的累赘。当中年男人发现动力锤的重击最多只能使蓝色机甲的胸甲变得凹凸不平时,他立刻觉得自己也许要死在这次无妄的战斗中了。是白发少女一定要让刻耳柏洛斯装备的米斯特汀匕首救了他一命。“米斯特汀”原本是霍德尔型机甲针对号称毫无缺陷的巴德尔型机甲而专门设计的攻击系统的名称,而被称为“长青剑”的米斯特汀短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米斯特汀短剑是一种单向粒子束发射装置,通过高速运动的粒子对敌人产生伤害。虽然因为空气和能量衰减的原因而只能在近身战中使用并且威力有限,但安装在装置发射端的智能感应器会自动对攻击目标进行分析,并校正粒子束的方向和角度,以确保每一次刺出的短剑都能刺入它所能刺中的最薄弱的部位。它的大小和光忍刀的刀柄类似,很适合隐藏在机甲的机械手中。于是,在动力锤的虚张声势中趁机以匕首让对手承受伤害,总算使中年男人获得了生存的机会。
当拖着蓝色焰尾的两仪号终于驶出了刻耳柏洛斯传感器的最大感应范围时,战场上已是一片狼藉。人类的尸体、机甲的残骸和支离破碎的舰体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被弹坑和烈焰折磨得支离破碎的大地上,从无法作战的机甲中侥幸生还的驾驶员们怅然地站在红色的血液和焦黑扭曲的合金碎片上,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自己同类的尸体。不久之后他们中无论是哪一方都会被清理战场的后勤部队运回联合国军的军事基地。恐猫中队的战士会因为这种丢脸的经历而被同伴嘲笑,而那些贝斯特上校的下属则会被丢进战俘营。和逃亡路上每一次遇袭的结果一样,贝斯特上校成功地带走了那些平民,却无暇顾及这些为他而战的士兵的死活。零零星星的枪声依然会不时地响起,那是一些不愿屈从于命运的人仍在为了军服的不同颜色而和自己的同类开战。
恐猫中队是在最终丧失了追击两仪号的希望后才不得不决定撤退的,作为防卫两仪号主力战舰的最后一道防线,白色佣兵们给予了他们的敌人自到达大洋洲后最大的挫折。空猫中队拥有数量上的优势,机甲的性能也比白色涂装的杂牌军们卓越得多,但是长途奔袭使他们的驾驶员和机甲都出现了过度使用的迹象,而脱离了大部队的他们在经历过之前的战斗后也渐渐开始面临补给短缺的窘境。这使得在之前的突袭中一直在守卫待命的十五位佣兵们有了可趁之机。他们是道格拉斯中尉刻意挑选出来的最值得信赖的手下,大多数都在酣畅淋漓的胜利和九死一生的败绩中经历过考验。正因为如此,尽管恐猫中队决心通过最后一次的攻击将两仪号击坠在惠灵顿之外,甚至为了拖住贝斯特上校逃亡的脚步而不惜舍弃荣誉去攻击手无寸铁的平民,然而道格拉斯中尉和他的手下所构筑的白色防线却使他们再度收获了一场聊胜于无的胜利。
即使如此,这次猛烈的袭击依然让贝斯特上校和他的追随者们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当他们终于抵达威灵顿时,跟随在贝斯特上校身边的军官只剩下了他的挚友费瑟尔上校和费迪南德少校,深受他信赖的顾问尤诺佐维奇,以及道格拉斯中尉。对于道格拉斯中尉而言,尽管佣兵部队相较于其他部队受到的损失更小,但五台白色的机甲也与他和两仪号永远失去了联系。他们也许已成为了爆炸的残骸,也许失去了继续追随贝斯特上校逃亡的勇气。而侥幸生还的佣兵之中,中年男人残破的刻耳柏洛斯并不是受损最严重的机甲。道格拉斯中尉的海华沙型指挥官机甲失去了左侧的机械臂,一半的推进器无法正常工作,榴弹发射器的发弹筒也被美洲虎型机甲的收束激光矛削去大半;海华沙型机甲原本就并不厚重的护甲则彻底地成为了空有其表的摆设——摆放在战争武器之上用以表现破碎和扭曲之美的艺术品。唯一看起来还算得上安然的是白发少女的霍德尔型机甲,那不仅是因为她还在呀呀学语之时便已开始学习如何操纵这个庞然大物,更是因为她在瞄准和射击方面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以至于能够将所有的枪支都当作狙击武器使用。
相对于佣兵部队,贝斯特上校受到的打击更为沉重。自从离开奥克兰以来,贝斯特上校已经丢掉了太多东西,他丢掉了补给和后勤人员,丢掉了暂时无用的政治和经济顾问,丢掉了被恐猫中队的追袭冲散了的军官和作战参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还没有跨越库克海峡的时候,他竟然会把自己的儿子也丢掉了。
贝斯特上校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却依然未婚。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在他的生命中来去匆匆的女人的话,人们几乎开始猜疑他与费瑟尔·戈登和费迪南德·伊尔格纳之间难分你我的感情是否已超过了友谊的范围。事实上,对于像贝斯特上校这样将自己的身心奉献于远大志向的人来说,在年轻时只因为过度分泌的荷尔蒙和大脑皮层的愉悦而匆匆许下一生相守的诺言显然是不切实际而幼稚的。尽管如此,像他这样的英雄注定不会缺少爱情。无论是在北美还是亚洲,总会有慕名而来的女人为了虚荣、名利或是前生注定的姻缘而自愿走进他的房间。她们大多数披着夜色而来,趁着晨曦离去,少数甘愿与他同受军旅之苦的美人也因为迟迟无法从他嘴中听到那期盼已久的甜蜜誓言而依依诀别。这些女人消失得如此频繁,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贝斯特上校虽然能回忆起那些或愉悦或感伤的夜晚,却始终无法记住那些情人的面容和名字。
只有一个女人战胜了这些转瞬即逝的爱情,成为了唯一一个从北美到大洋洲能够一直存在于贝斯特·亚当斯生命中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米兰达·甘贝里尼。从加拿大自治领那个温柔的雨夜开始,她陪伴贝斯特上校度过他一次又一次的得意与失落,见证了他在加拿大自治领失而复得之后的意气风发,也目睹过他在澳大利亚寄人篱下时的苦闷和惆怅。她在贝斯特身边待的时间是如此之长,以至于人们渐渐忘记了她除了贝斯特情人之外其他的身份。有的人说她是贝斯特上校的经济顾问米尔斯·Z·甘贝里尼的妹妹,拥有着富家千金的干练和娇贵。而另外一些人则坚持认定她是一个靠出卖肉体过活的妓女,只不过是米尔斯·Z·甘贝里尼除了雪中送炭的军资之外赠送给贝斯特上校的又一件珍贵的礼物——支持这种说法的人言之凿凿,因为金融业的巨子米尔斯是个纯种的白人,而米兰达的皮肤却是健康的麦色。
无论如何,贝斯特上校才不不会介意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出身高贵还是沦落风尘。对于这个孤独的英雄而言,米兰达之所以能在任何时刻都不让他感到厌倦的唯一秘诀在于她始终对他保持着信心。无论是统御一方还是逃跑流亡,米兰达总是能给予贝斯特上校及时而适度的温柔,这种审时度势的爱情使他能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始终感觉自己是全世界的国王,而在惆怅失落的时候又不至于失去难以言明的自尊。在陪伴贝斯特上校的日子里,她从没有像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那样向他索要闪光的宝石或是虚妄的誓言,也不会像那些自以为是的红颜知己那样对于贝斯特上校的处境做出愚蠢而可笑的评论。她和士兵一样吃着从培养皿中捞出来的人造食物,像平民的女人一样亲自为贝斯特上校缝补袜子。从加拿大到澳大利亚,从日夜的厮守到短暂的分别,她一直是一个沉默的情人,对于贝斯特上校会说的唯一的话便是沁人心脾的甜言蜜语。于是,在形形色色的爱情中四处漂泊多年,最终能让贝斯特上校获得宁静的还是这个谨言慎行的好女人。因此,在被自己的学长阿尔弗雷德·丘利纳以信任的名义囚禁于和平之中时,他和米兰达之间表现得是那样的亲密,以至于费瑟尔·戈登和费迪南德·伊尔格纳都觉得贝斯特迟早会和这个女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事实上,对于两位挚友这样善意的推断,贝斯特·亚当斯始终抱有一种模棱两可的念头。像米兰达·甘贝里尼这样如同母马一般温驯而又充满活力的女人总是能够为他驱赶出内心中粘稠的失落和愤懑,从而唤醒他日益深沉的激情。但是贝斯特上校总是觉得,这样一个充满魅力而又无欲无求的女人,总有一天会让他在爱情的泥沼之中越陷越深,直到被那些绵绵的情意淹没了颈脖。贝斯特上校清楚地知道,阿莉亚·伊比舍维奇杀死原本被她视为母亲和姐姐的别卓琳娜·温特尔的动机只是源于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也曾嘲笑过卡瓦尼奥·门德斯在印度为了挽救一个在孤独中渐渐凋零的寡妇而让自己的长子和爱侄枉丢了性命。在他看来,任何一个真正会让男人爱上的女人,最终只会让他们这样命中注定孑然一身的男人受到戕害。然而,在悉尼又一个意志消沉的夜晚,当贝斯特上校饶有兴味地回忆起一个奥坎基查尔族少女在两仪号舰长室破旧的沙发上用蓝色的血液为他带来的惊喜和悸动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在自己的印象中早已模糊的少女竟然在最后变成了米兰达·甘贝里尼。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和卡瓦尼奥·门德斯一样地无可救药了。
于是,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将米兰达带到了一个早已没落的宗教荒废的圣殿中,决定在那座自己毫无信仰的神祗面前向自己的情人许下爱情的誓言。在那场嘈杂而又混乱无序的仪式中,米兰达就像母亲看着自己苦心抚养长大的男孩一样充满怜爱地看着贝斯特·亚当斯。她看着他单膝跪在地上热切而又慌乱地吻着自己的手指,听着他语无伦次地回忆自己当初在加拿大看到她第一眼时便已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的隐情,体味着那么多年来他在怦然心动的时刻却要故作镇定的痛苦和哀伤,甚至放任贝斯特上校痛哭流涕地讲述当年听闻暂时降服于卡瓦尼奥·门德斯的费瑟尔·戈登为了保护米兰达而与她共眠一室时,他是如何因为无法抑制的妒忌而夜不能寐,浑身发抖。她以一如既往的温柔,接纳了这个将爱情隐藏了那么久而又那么深的男人花费了这么多年才有勇气吐露的心声,直到贝斯特上校在热情和泪水的鼓舞下终于决心要为她戴上象征婚姻的戒指时,才阻止了他的任性妄为。
“不,你不该用这个戒指来取悦一个女人。”米兰达将贝斯特上校那张因激动和害羞而涨红了的脸和脸上那些未干的泪痕深深埋进了自己温暖的怀抱中,用摇篮曲一般轻柔而绵软的语调坚定地拒绝了身前那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你应该用它去换来一片国土。”
这番推心置腹的规劝彻底让贝斯特上校明白了相濡以沫的意义。他终于可以肯定,无论以后他真正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今后他和米兰达是厮守终生还是各自天涯,已经任何东西能够妨碍他对她那至死不渝的爱情了。过去,即使在最为激情洋溢的时刻,贝斯特上校也总能够保留足够的理智以确保自己的爱情不会开花结果,因为他觉得授人以柄的私生子总有一天会为他或者他的后代带来隐患。而在那次最终半途而废的婚礼之后,他居然毫不声张地,在米兰达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便让她受了孕。怀胎十月,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贝斯特上校抱起了那个刚刚剪短脐带的婴儿。毛茸茸的小生物嗷嗷待哺的模样,使他日渐干涸的内心中再度升起一股别样的柔情。
他宣布承认这个男孩为自己的继承人,并决定为自己的长子取名为亚历山大·亚当斯。欧洲帝王的名字加上美国总统的姓氏,贝斯特上校坚信,这个出生于乱世的麒麟儿必然能继承自己的志向,成长为一个比传说中的乔治·华盛顿总统更为受到大家尊敬和爱戴的人。
被人们亲切地称为阿莱克斯的亚历山大·亚当斯并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他为一直在挫折中艰难前行的贝斯特军重新带来了动力。尽管尚在襁褓之中,但是他在一些日常琐事的细节之中表现出的聪慧天性已足以得到大人们的赞许。贝斯特上校的追随者们都相信,这位和母亲一样拥有着健康的肤色和温柔的杏眼的未来领袖,也理所当然会继承父亲的智慧和坚韧,必然能够使贝斯特上校那支为了人民和自由而战的部队在乱世中存续下去。就连传说中能够透过人的相貌和星体的运动看破命运伏线的尤诺佐维奇也曾在不经意间对深受他信赖的克劳德·Z·史隆说过,或许亚历山大·亚当斯才是那个真正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英主,并自愿担当这个孩子的教父。在一片洋溢着幸福和希望的赞颂声中,道格拉斯·曾德中尉是唯一远离喧哗的军官。尽管他也承认亚历山大不断显现的卓越天赋或许能使他成为一个比贝斯特上校还要优秀的人,然而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加赞扬的好事。在追随贝斯特上校的岁月里,在目睹了无数像阿莉亚·伊比舍维奇这样的天才黯然陨落的事实后,道格拉斯中尉相信,天赋异禀之人更容易遭受命运的妒忌和玩弄。因此,道格拉斯中尉隐隐觉得,天资聪颖的亚历山大或许会在还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时候就遭受无妄的磨难。当然,对于这件无关于棋局也无关于战争的琐事,道格拉斯·曾德更乐于将自己的看法藏在心里。只有贝斯特上校执意询问他真实的想法时,他才对自己的长官坦言相告。
“阿莱克斯现在还是个只认识奶头的婴儿,而世道却依然是如此之乱。”道格拉斯中尉这样对仍沉浸在弄玉之喜中的父亲说,“若他真会成为大家所说的那个伟人,想必得先吃点苦头。”
一语成谶。亚历山大一岁时,唯一能按住贝斯特上校颈上辔头的大洋洲僭主阿尔弗雷德·B·丘利纳终于在两位继承人和他们的拥护者之间明枪暗箭的夺嫡之争中不甘地停止了呼吸。在年迈僭主的防备和布朗派军官的排挤下艰难生存了这么些年的贝斯特·亚当斯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纵情奔腾的机会。然而,转眼之间,自己的对手突然从年轻而秉性良善的布朗·丘利纳变成了老奸巨猾并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卡瓦尼奥·门德斯,从此新西兰不再是容身之所。于是,在撤离奥克兰喧嚣而紧张的忙乱之中,克劳德上尉奉命潜入米兰达的房间,从熟睡的母亲身边抱走了那个从不肆意哭闹的婴儿。
当米兰达·甘贝里尼终于从无梦的沉眠之中悠悠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了和自己一样,被匆忙南飞的头雁遗忘了的可怜鸟儿。他们茫然失措地等待着被俘虏的命运,一些无助的人甚至开始尝试着将欧亚大陆军事同盟的圣马丁鸟标记印制在表示欢迎的彩旗上——他们期望以冷血暴虐著称的卡瓦尼奥·门德斯在看到这些献媚的旗帜后不会再将对于贝斯特上校的愤怒转嫁到他们的身上。在整个军事基地中肆意弥漫的悲观气氛感染了被贝斯特上校抛弃的每一个人,这使得米兰达花费了比预想中更长的时间才总算弄清楚了一点:在自己沉睡的时候,自己的爱人最忠心的卫士克劳德上尉曾出入过自己的房间。自从生下亚历山大之后,原本从不会被疾病打倒的米兰达便一直陷于一种介于热症和贫血之间的古怪病症中。因为疲乏而昏昏欲睡,而难以苏醒的沉眠却又使她感觉到更加沉重的疲乏,这种绝望的死循环一点点夺走了米兰达的活力,并让睡眠占据了一天中越来越多的时间。她开始变得消瘦,温柔的双眸渐渐失去光泽,原本性感的小麦色肌肤如今也只剩下了晦暗的枯黄。那些从不告诉病人真相的医生们试图安慰她,将出现在她身上的病症解释为产后大出血的女人在恢复元气之前必须要经历的一段磨难。但米兰达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耗费了那么多青春从那个将自身献祭于世界的男人身上收获了爱情,并最终使那朵饱含着毒液的爱之花结出果实之后,如今在她身上显现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油尽灯枯的征兆。对贝斯特上校忠贞而深沉的爱意不仅让她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还彻底吸干了她那美丽而饱满的躯体内原本源源不绝的生命活力,让她成为了一个只能忍受睡眠摆布的贫弱之人。尽管如此,在得知儿子的下落后,米兰达依然没有被不断从额头渗出的冷汗和紧密地缠绕着四肢的无力感打败,她强打起精神,乘坐着一辆原本被放置在博物馆中展览的太阳能动力四驱车日夜奔驰,终于奇迹般地在联合国军占领奥克兰之前便追上了走走停停的两仪号。
于是,婴儿被重新归还于母亲照顾。对于米兰达的到来,贝斯特上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舰长室让给了亟需安稳睡眠的米兰达,而自己则搬去和尤诺佐维奇一起住在情报室里。而对于被自己的爱人抛弃的事实,米兰达也没有索求更多的答案。这对深爱着彼此的情侣对自己的爱人是那么地了解,以至于贝斯特上校早已明白是母爱给予了米兰达力量,同时也无情地榨干了她最后一分生命;而米兰达也清楚贝斯特上校并不是因为她正在逐渐失去女人的价值而对她嫌弃厌恶,反而是因为深爱着她才会狠心将她抛弃——只有这样做,他才能给那些抛妻弃子跟随自己的下属一个体面的交代。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中,这两个互相舔舐着彼此伤口的恋人终于寻获了一种宁静而又若即若离的相爱方式,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刚来澳洲时的那段甜蜜时光。尽管必须时刻忍受着低热的折磨,无论冷热都无法抑制的汗水也在贪婪地吸食着血液中的活力,但米兰达却暗自希望这样的逃亡能够一直进行下去。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恐猫中队发动的最后一次袭击中,她再度成为了那个被丢弃的人。
在那些蓝色的机甲发起攻击之前,她正坐在一艘平民的运输艇旁,一边欣赏着被雾气遮盖的昏黄落日,一边和一个看起来像是波利尼西亚人的老婆婆聊天。虽然贝斯特上校并不建议她总是带着亚历山大离开战舰,但米兰达却希望怀中的婴儿能多看看冰冷的战舰之外真正的天空。在她身边的波利尼西亚老太是那么老,看起来就像一块被冗长的时光压缩得又皱又干的榆木疙瘩。她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被剥夺了行走的能力,因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这把悬浮在半空中的椅子使用了与战舰相同的反重力系统,还装配了方便实用的生命维持装置,以确保这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只要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便能自动完成新陈代谢中最为尴尬的过程。不过,相对于这些受到了使用者青睐的新奇功能,真正让米兰达感到好奇的却是安装在轮椅的椅背内,可以模拟人手为轮椅的主人按摩僵直的腰背的机械臂。而就在米兰达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选择坐在这样一把轮椅上迎接死亡的时候,突袭开始了。
对于蓝色机甲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轰鸣,老婆婆早已司空见惯。她安慰身边抱着孩子,面带病容的女人,这些机身上印有联合国标志的大家伙只是冲着那个不安分的流亡者上校而来,却不敢对他们这些拥有人权的公民轻举妄动。她对米兰达说,据说那些蓝色机甲的头头专门设置了一支游走于世界各地的行刑队,他们会在夜晚乘坐黑色的战舰不远千里而来,专为枪毙那些敢向平民开火的混蛋兵痞。对于这样毫无根据的坊间传言尽可以一笑了之,然而身边的人们轻率的态度却让米兰达隐约感到担心。这些原本应该和战场毫无关系的人们,如今却在肆意地嘲笑并咒骂着眼前那些随时足以夺去他们性命的士兵。他们朝蓝色的美洲虎式机甲发出尖锐的嘘声,向它们的驾驶舱摆出侮辱的手势,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敢而向它们投掷垃圾和生锈的金属块。有几个年轻人为了赢得与朋友的赌注,甚至在女友的注视下将运输艇开到了蓝色机甲的脚边,阻拦住了它们前进的道路。
他们之所有会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在此前的几次袭击中,他们都是通过这样戏谑的方式成功地帮助贝斯特上校摆脱了困境。然而米兰达却为这种自我安慰式的群体狂热而深深地感到不安。她不喜欢这种侮辱的方式,在有关于童年的晦涩记忆中,一个备受欺凌的女孩被刻薄的嘲讽和肆意的讥笑逼迫到走投无路,最终拿起剪刀狠狠刺向那些或许仅仅是以此为乐的童年玩伴的模糊印象至今依然使她对这种自取灭亡的彰显尊严的方式心有余悸。她想要站起来,大声地制止这样愚蠢而无益的行为,并以贝斯特上校继承人母亲的身份命令这些身处险境的人们立刻离开前线,并躲藏到战舰的后面。然而,从身体深处迸发而出的无力感却使她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不听她的使唤。她努力想要使自己喊出声来,然而恐惧却在瞬间勒住了她的声带:在她的面前,一台蓝色的机甲在推进器喷发出的蓬勃气焰中高高跃起,迅速落下,在人们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将那些横在自己脚前的运输艇和站在运输艇的顶上志得意满的年轻人狠狠地压在了脚下。
在机甲落下的一瞬间,米兰达感觉到时间被停滞了。蓝色的机甲纹丝不动,人们的喧哗在顷刻间消失在窒息之中,金属和肉体被扭曲挤压而产生的沉闷噪音似乎也被凝固的空气所吸收。人们保持着看到这一切之前的动作,却无法言语,也无法行动,似乎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米兰达艰难地移动着视线,好不容易才看见怀中的亚历山大正无意识地朝蓝色的机甲伸出小手。她想要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儿子,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和身边所有的人一样,米兰达也被眼前的景象诅咒了。她被囚禁在时间的缝隙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色机甲漆黑的炮口缓缓地转向自己的方向。然后,一团闪烁着耀眼白光的巨大火球在炮口的黑暗之中隐隐显现。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传说中的怪物一般冷峻地睥睨着眼前的生灵,直到饱尝猎物眼中的恐惧和惊慌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向那些茫然失措的人们飞奔而来。
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米兰达几乎体味到了死亡的冰冷和滑腻。但在那枚射向她身旁运输艇的炮弹击中它的目标之前,一台白色的机甲及时地阻拦在了炮弹和她之间,让她重新找回了生存的实感。从白色机甲左臂处伸展出的淡紫色,几乎于透明的薄膜及时地将机甲和它身后的人们包裹了起来,并将那枚足以杀死米兰达一万次的炮弹阻拦在了薄膜之外。这台白色机甲的机身上既没有喷绘大
陆军事同盟的圣马丁鸟,也没有喷绘贝斯特军的火龙,更没资格印上联合国的图案。但米兰达知道,这是贝斯特上校手下的人。他还是那样地固执。米兰达略带伤感地在心中埋怨,再次从自己柔软的内心中寻获了之前丢弃的勇气,她再次成为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
“请救救上校的孩子!”米兰达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向身前的机甲叫喊。她不认识白色机甲的型号,也不知道坐在里面的是谁,因此她无法用芯片去联络那个贝斯特上校的追随者。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放弃用最为原始的方法去创造奇迹的机会。
然而,这次命运并没有和她站在一起。才刚喊出一个字,米兰达的声音便已经被更加嘈杂的喧哗所淹没。爆裂的弹片所发出的巨响使得米兰达周围的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如梦初醒,他们从静止的时间中挣脱出来,重新夺回了躯体的支配权,猛然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真正的意味。这些在战争的岁月里依然只需要为家长里短操心的新西兰公民们在大洋洲和平的空气中浸淫了太久,似乎早已忘记了当年初到澳洲的丘利纳将军是如何凭借血腥的屠戮和无情的镇压才最终在这片自由的大陆上建立起僭主政治的。因此,无辜的年轻人被蓝色的机甲踩成肉泥的事实彻底地击溃了他们内心中薄弱的防线。于是,在窒息一般的静默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声。这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一下子就点燃了恐惧的引线,哭喊和呼号如同疫病一般迅速在人群中传播,瞬间汇聚成汹涌的波涛,无情地将所有的人都卷入了惊恐的洪流之中。人们哭叫着,埋怨着,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却又像无法逃出生天的落网之鱼一般彼此地拥挤在了一起,最终谁也无法脱离这座由肉体构筑的无解迷宫。在慌乱的溃逃之中不断有人被推倒在地上,渐渐在同类无情的踩踏中停止了呼号和挣扎。惊慌失措的孩子在人们的推搡之中早已哭声沙哑,他们将每一个经过的女人都当作了自己的妈妈,但那些自顾不暇的女人只会无情地将他们推开。丢失了孩子的父母在人群的另一端徒劳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而他们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是由哭泣和唾骂汇合而成的绝望的安魂曲。
在这群彷徨而恐惧的人群中,米兰达原本还有机会让贝斯特上校不至于丢掉他的儿子。当时的她在人群的推搡和拥挤下早已疲惫不堪,几乎休克,但怀中的亚历山大却给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奋力地抓住了身边那位老婆婆的轮椅,诚恳地请求她的帮助。
“请帮帮忙,我是个病人。”米兰达不清楚那位和自己一样慌乱的老人是否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只是拼命拉拽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轮椅。终于,被她弄得无法动弹的老婆婆转过头来,用看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目光盯着眼前那个刚刚还在与她聊天的女人。
“求求你,至少请救救孩子。”米兰达继续低声下气地恳求着,从小到大,这是她学会的唯一让他人顺从自己的方式。
然而她已不年轻,所面对的也不是那些因为爱情而昏头昏脑的男人。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妇人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抬起双手,一把将纠缠自己的女人推倒在地上,然后乘着自己的轮椅扬长而去。
于是,在抵达威灵顿的人群中找寻了一遍又一遍,贝斯特上校依然无法发现自己的情人和儿子。不过他没有声张,人们甚至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他依然是那个热爱着自己的人民的领袖,在士兵们都开始就地休整的时候依然忙于安顿那些源源不断抵达惠灵顿的平民,并为那些丢失了家人的不幸家庭带去安慰。在抚平了平民们心中的慌乱和失落后,他则又变成了那个不肯屈服于命运的战斗者,开始连夜讨论起下一步的战略和计划。
如今亚历山大的失踪并不是最坏的消息,在北地,卡瓦尼奥·门德斯的部队正在以比贝斯特上校预料的更快的速度登陆新西兰。欧亚大陆军事联盟的精英驾驶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新西兰,那些被贝斯特上校轻易丢弃的领地一点一点地在被蓝色蚕食。在恐猫中队返回奥克兰补给的时候,后续跟上的联合国军已经将战线向前推进到了马纳瓦图。根据那些比其他人更晚一步失去家园的难民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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