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天然呆gl丧门星,有时候下午在家呆一会,以前挣钱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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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贵人要求
  在端午那晚之后,我觉得去看屈贵人之前,我还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上策。我听说屈贵人就算已经进宫多年,但当年的好身手还是没有搁下,有时候她嫌御膳房的膳食吃起来没劲儿,还会逮几只鸡来亲自拔毛,在院子里烤鸡肉吃。
  葳蕤到下午,左想右想,还是要走一趟。
  我就请柳昭训陪我一起去探望屈贵人。
  柳昭训很高傲,“您要不怕我和贵人吵起来,我就陪您走一遭。”
  柳昭训生平服气的人第一个就是我姑姑,而整个紫禁城里,最喜欢说我姑姑不好的,也就是屈贵人了。
  “好吧。”我只好接受现实。
  忽然想起来太子爷的那句话,赶快和柳昭训分享,“柳叶儿,柳叶儿,你知道吗,太子爷今早说我有时候特别像姑姑!”
  柳叶儿二话不说就要拧我的耳朵,“娘娘,人而无耻,不知其可啊!您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啊?说这话您不脸红吗?”
  我只好红着脸落荒而逃,顺便拽了二百两银票在手上,逃出了东宫。
  又不死心地去露华宫,想找陈淑妃陪我去。
  瑞王正好在陈淑妃宫里说话,我想他多少也能帮我说几句话的。
  结果,喝过一碗烫而且苦的茶,我才一道明来意。我表姑就轻盈地跳起来,敏捷地伸出手,要拧我的耳朵。要不是瑞王掩护我,我恐怕是很难保全双耳,平安无事地逃出露华宫。
  唉,想来也是,除了我倒霉,摊了王琅这个夫君,而王琅竟又更倒霉,摊了屈贵人这样的亲娘之外。后宫里还有谁愿意和屈贵人这样的丧门星扯上关系?再怎么说,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谁愿意在屈贵人这种一言不合,拳脚相加的侠女身边呆着?
  一气之下,我索性也不回东宫去找小白莲、小腊梅了,就这样孤身一人,袖着手进了西六宫。
  虽说天气暑热,但到了这个时候,顺着西六宫的墙根,走在长长的墙影里,也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直往脊背里钻。我不禁跺了跺脚,走到了日头里,东绕西绕,远远地绕开了重芳宫,取道咸阳宫,往未央宫而去。
  经过咸阳宫的时候,忍不住就静下来远远地望着暮色中的宫宇。
  这座曾经极尽辉煌奢华,凝聚了整个紫禁城所有欢笑,所有快乐的地方,已经暗淡了下来。
  尽管皇上依然殷勤地派人逐年粉刷宫墙,修缮建筑,但六年没有人居住,咸阳宫的颓唐之气,透过紧闭门扉,已经直逼到了我跟前。
  姑姑去世两年后,我曾经央瑞王和我一道偷进咸阳宫里,取回一件我很看重的小东西。咸阳宫里的所有摆设,都和我姑姑去世的那天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忽然病发时拽掉的一张桌巾,都还原样垂落在地上,没有丝毫改动。
  可即使将咸阳宫维持在这样的旧观里,皇上却还是不敢进来看一眼,他不肯祭拜我姑姑的陵墓,不肯提到我姑姑的名字,好像只要这样否认下去,这样将咸阳宫紧锁,我姑姑就能一直活在咸阳宫里,张扬肆意地过着她的日子。
  虽然皇上这一生好色纵酒,宠幸了无数美人,在我姑姑去世之后,更形放肆,百日没过,就已经提拔了三四个选侍。但我依然很羡慕我姑姑,我知道在皇上这一生中,他可以继续拥有无数个美人,但却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触到我姑姑的脚后跟。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能在王琅心中有这样的位置……我是不是情愿做到我姑姑做过的一切。
  我姑姑花过陪嫁,为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皇上养小老婆;我姑姑不顾身体孱弱,为皇上筹谋国事,才四十出头就已经耗干了心血;我姑姑为了皇上,和皇贵妃斗了小半辈子,她容忍着这个手段称不上高明的女人,纵容她扶植自己的娘家,甚至默许皇上抬举苗家和苏家抗衡;我姑姑到死都不忘嘱咐太子,“照顾好你爹”。
  王琅也有走眼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像我姑姑。如果王琅能够那样的喜欢我,我想要的,只会更多。
  还好,王琅并不喜欢我,我也……我也一点都不喜欢王琅!
  我一边走一边暗自庆幸。你看,我们之间互相不喜欢,都已经闹成现在这样了,要是互相喜欢,事态肯定越发不可收拾。
  屈贵人似乎每天下午都会在未央宫门口和小宫女们掰活她当年跟她爹杀猪卖肉的事。
  “想当年老娘那个身手,十二岁我爹教我杀猪,那么二三百斤的东西,死到临头也知道到处乱跑。我爹不慌不忙啊,手一挥,捆上——”她一边说一边撸袖子,一只手来回飞舞,好像握了一把看不见的屠刀。
  我才走到巷口,就很有些后悔了。
  实在是应该多带几个人来的……
  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屈贵人一抬头就看到了我。她暴跳起来,“你又来干嘛!你害老娘还不够惨?”
  我的心一提。
  难道皇贵妃是真的迁怒到屈贵人头上了?
  可不对啊,临行前我特地去见表姑,表姑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如今这西六宫中,说话算话的也就只有皇贵妃和我表姑了,余下的妃嫔们,有儿子的还好一些,没儿子的只怕死了都没有人过问。难道还有人敢帮着皇贵妃,把消息瞒下来不成?
  我赶快走近了一点,冲小宫女们摆了摆手。“都忙你们的去吧。”
  不知不觉,当着屈贵人的面,又作出了十成十的高贵来。
  小宫女们很巴不得我这一声,一下做鸟兽散,屈贵人狐疑地打量着我,一时也没有做声。我含笑问她,“贵人不请我进屋坐坐?”
  她哼了一声,扭过身进了未央宫,我就当作她是许了,厚着脸皮跟在屈贵人身后,进了未央宫正殿。
  我公公实在是很风流的人物,东西六宫里他临幸过的妃嫔,虽说不上三千,但前前后后七八十人,那是有的。被皇上临幸过,一般是不会放出宫了,他大概赏过两三个才人选侍给一些功臣们,余下的妃嫔则听其四散,这些年来有的死了有的被打发到冷宫去了,剩下在东西六宫居住的还有五十多个。
  紫禁城虽然大,但有很多宫殿庙宇根本不是给后宫佳丽们住的,所以西六宫深处,多的是三五成群共聚一宫的情况,最多的一处宫里住了二十多个选侍,简直和大杂院没有任何区别。屈贵人能以贵人的身份,独自住在未央宫里,不能不说是看在太子爷的生母份上,给她的特殊待遇。
  不过我觉得,也是因为……实在不会有人愿意和她住在一起的。
  一般人爱热闹,在宫里养几只猫狗解闷,这是有的,可我肯定没有人会和屈贵人一样,在后宫里养鸡!
  一进宫门,一股鸡屎味儿直冲我脑门,我一下屏住呼吸,绕过这群叽喳作响的小东西,跟在屈贵人身后逃一样地进了屋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未央宫里来,赶快先环视一圈,物色一下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会要是和屈贵人谈得不大畅快,还可以夺路而逃。
  未央宫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和我到田间地头玩耍的时候,在体面些的地主家里看到的摆设一样,东里间是卧房,临窗一个大炕,靠着墙边一张大床,两个大柜子一张桌子。正屋里一套红枣木桌椅,西里间一个八仙桌几张凳子两个橱柜,没了。
  “皇贵妃娘娘也未免太苛刻了。”我不禁打抱不平。“连个屏风都不给您安置。”
  屈贵人挥了挥手,居然还不知从哪里给我倒了一杯茶来。“那玩意我早说了,不用给我,我粗人,用不来。娘娘赏我的摆设我全退回去了,我说我就要银子,有就给,没了就拉倒!”
  我顿时无话可说了。
  想到王琅小时候就跟着屈贵人在未央宫里过着世外桃源,宫中村的日子,我就觉得很好有几分好笑。
  “皇贵妃没有怎么难为您吧?”看屈贵人深吸一口气,似乎准备开口说话了,我赶快问她。
  屈贵人怔了怔,倒是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又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
  我赶快又问,“您肯定?端午那天晚上,您老人家一句话说出了那么个场面,她要是心胸狭窄个一分半寸的……”
  屈贵人满不在乎,“贱命一条,她有胆子就来拿嘛!”
  我顿时无语了。
  的确,屈贵人说起来是太子的生母,皇贵妃也不可能随便安个罪名就把她打死。她也从来不巴望着得宠,皇贵妃无从为难她,顶多是扣她的年例……
  我不禁不寒而栗:皇贵妃要是敢扣屈贵人的年例,屈贵人肯定就敢堵住重芳宫门口骂街!
  这样说来,皇贵妃要为难她,也挺不容易的。
  眼看着屈贵人又要开口,我一下站起来,问她,“平时银子还够使吗?”
  再三要说话,又被我打断,屈贵人美丽的脸上皱起了好可怕的波澜,让我开始有夺门而出的冲动。出乎意料,她居然又吞下了咆哮,竭力平静地回答我,“够!”
  我也不管她的回答,从袖子里抽出银票扔给她,“够不够都拿着使!”
  一转身就要溜走。
  “且慢!”耳边就想起了炸雷一样的喊声,屈贵人的手——那么白皙,那么纤细,又他娘的那么有力的手,一下就揪住了我的肩头,把我一按,就按回了圆凳上,钉在了上头。
  我呜咽一声,苦中作乐地希望屈贵人至少不要打我……
  如果打我,也至少别打我的脸。
  屈贵人又深吸了一口气,娟秀的脸上,现出了毫无疑问的怒气。
  然后她就开始吼我。“你算计着老娘,让老娘在蓬莱阁里出丑,把皇上和皇贵妃都得罪了,还得罪了小六子!这都他奶奶懒得说你了。看你这弱不禁风地小鸡仔样,揍你——”
  嘤,我忍不住缩起肩膀。
  “揍你,小六子肯定要和我过不去!”屈贵人竖起柳眉,气得一脸红晕,越发明艳。“你这只狐狸精,一辈子就迷住小六子一个人,是你的福气!现在以前的事,我都不和你计较。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给小六子生娃!”
  我转动着眼珠子。“嗯……正在……正在努力?”
  屈贵人哼地一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我的胸……又捏了捏我的屁股。
  “没个二两肉,一看就知道不是生养的料!”她嫌弃地说。
  我忍不住反驳她,“贵人也是纤弱的身子,还不是生了王琅?”
  “还敢顶嘴?”屈贵人又是金刚一怒,我立刻缩起身子。“我告诉你,你们年轻夫妻,肯定是玩得花样百出,要生儿子呢,什么观音坐莲,花开蝶恋、学骑竹马……都是华而不实的把戏,你们就老汉推车!在你腰下垫一个枕头!别的姿势一概不许,最好完事了你拿个大顶……”
  我真的听不下去了,一下放声大笑起来,“拿大顶!也要我能拿得起来嘛!”
  “不能就叫小六子帮你!总之今年年末,我一定要抱个孙子!你要是生不了了,就让马姑娘、李姑娘、姜姑娘,你身边那个柳小贱人都好,让她们生!”屈贵人的话,掷地有声。“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出这个门!”
  他娘的,我真是后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好心,送银子送银子,送上门来给屈贵人折腾。
  我看屈贵人桃花一样的脸上,又起了一大朵红晕,似乎更多的唠叨,酝酿着就要喷涌而出,一时恐慌之下,脱口而出。
  “行!今年年末没有怀上,我就断了她们的避子汤,行不行?”
  屈贵人哼了几声,还是没有放开我。
  “断了避子汤有什么用?”她不屑一顾。“五个人个个都是处.女,还不是你在后头捣鬼?不行!你答应我!到了年末还怀不上,你不能再拽着小六子,不让他上别的床!”
  这句话,倒是比什么都管用,让我一下就呆在了当地,说不出话来。
20、他喜欢我
  和屈贵人说完话,我真是飘飘荡荡,飘出的未央宫。
  屈贵人的那番话虽然简单粗鲁,但却无异于我头顶的一个惊雷,直劈下来,劈得我三魂七魄都……
  好啦!
  我虽然很多时候大大咧咧的,但我也不傻啊。
  早在知道马才人还是个处/子的时候,我就有过猜疑,猜想东宫的这几个美人,是不是还都是完璧之身。
  柳昭训先不说了,她其实已经不是完璧,不过我知道这件事和太子没有一点关系。郑宝林也不用说了,她嫌弃太子爷,根本是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爷心里也很清楚,对她更是没有一点兴趣。
  马才人也可以理解,太子爷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他好歹也有一点怕我发疯,是以不碰马才人,也很可以理解。
  姜良娣就不好说了……我本来以为,姜良娣这一批人是他顺路携带回京的,很可能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想到进宫后要服侍的居然是皇上这个老菜帮子,就在路上勾搭了太子,两人发生了一些不名誉的事,一来二去,皇上就把姜良娣赏赐进来了——虽说这种事毕竟不名誉,但像皇上这样的性子,一直是最能容忍儿子们沾花惹草的,很可能会玉成好事,也是难说。
  可是姜良娣进宫之后,我留神打量她和太子之间……就好象我说的一样,太子看她,是看她可怜,不是看她可爱。
  就是看马才人的时候,都比看她多了一丝欣赏的意味。
  所以姜良娣和太子之间清清白白,我虽然讶异,但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李淑媛这个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李家在朝堂上一直偏帮太子,听说李淑媛在家一向也挺受宠的,太子虽然常年冷落李淑媛,但极其偶尔的时候,也会到她房里去坐一坐,说一说话,至于有没有摸摸小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忽然间又想起李淑媛进宫的时候,对这种事根本还一点都不了解,连一册春宫都没有来得及带,还要她娘夹带进来给她……
  她该不会一直不知道两个人在房里该怎么做吧?
  也不对,那样的话,她自己肯定是以为太子爷已经和她敦伦过了,也不会有“五个美人全是处子”的说法。
  再说,我从来没有要求王琅不许碰别的女人……
  也不对。
  我以前似乎好象是要求过王琅……
  “不许你看别的女人!”当时我似乎是喝了一点酒,要不然就是很生气,所以语调粗鲁得和屈贵人一样。
  “宫女也不许?”王琅居然还逗我。
  “不许,一律不许。”我还要去挑他的下巴,被他皱着眉头拍开了。“等到我十五岁,我就请姑姑下旨,把你嫁进我们苏家,做我的相公。你要是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挖掉你的眼睛,你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我就砍掉你的手……你只要看着我,看着我!”
  这段对话忽然间就跳进了我的脑海里。我激越的声音,甚至还好像在耳朵里激起了阵阵的回音。
  真乃怪事。
  我倒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话了。
  肯定是醉话,因为我还要他嫁进苏家,这话在我清醒的时候当然说不出口。可是我也不记得我有限几次醉后和王琅在一块的时候说过这种话,事实上我根本也很少和他一起喝酒,毕竟十三岁之后,就算我被表姑接进宫里小住,也很少有机会和王琅坐下来一起喝酒……有是有过几次……
  十三岁的时候我难道就想着嫁给王琅了?我……我不至于这么厚颜无耻吧?
  再说,我这明显是醉后胡说八道,就算我说了,王琅难道会当真吗?我醉后说过的话还不止这一句了,我经常要把苗家人全杀掉——我看王琅也没有去杀掉皇贵妃的意思。
  我捧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踱回了东宫。
  王琅今天居然没有在学士府吃晚饭,而是回来和我一起吃难以下咽的御膳。
  我公公在美色上是很用心的,饮食起居就不那么讲究了,不比前朝一顿饭要吃七八十道菜,我和太子一顿也就是二十多道菜,说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标准。
  关键是还并不大好吃,御膳房本来隔得就远,很多火候菜送来的时候都是靠铁盘保温,你比如说爆双脆就吃个脆字,可等爆好送到东宫我吃到嘴里了,还脆个什么劲儿啊,没吃出个皮带味儿来就不错啦。
  王琅自小是吃这样御膳长大的,还好一点。我和柳昭训当年怎么说也是吃过见过的——唉,柳昭训一出去礼佛就胡吃海塞,我真的不怪她,就是我自己,都好想出去礼佛哦,呜……
  我一边吃饭一边在琢磨着那段对话的故事,居然罕见地一整餐饭都没有烦王琅。
  不是王琅向我指出,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该不会又和贵人闹起来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看我,好像很怕我这一次去未央宫,又和屈贵人闹出全武行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
  “没有。”言简意赅地回答,依然在细想我和王琅之间的那段对话到底可能发生在什么时候。
  王琅的表情更怪了,他甚至捏起我的下巴来打量我的表情。
  我由得他看,顺便瞪着屋顶,继续考虑。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王琅瞪着我已经很久,而且眼神中竟颇有些浅浅的担忧。
  以他的性格,能有一点浅浅的担忧,已经算是关心我了。
  我一下居然有点感动,只好主动解释。“太子爷也知道,贵人一直很关心你的子嗣……”
  只是这一句话,太子爷面上顿时现出了几分了然,他松开手,拍了拍我的脸,淡淡地道,“这种事强求无益,随缘也好。”
  又迅速换了一个话题和我商量,“既然你要重开朝阳宫,我看不如顺便把朝阳宫的宫墙修起来,免得太监宫人进进出出太过随便……”
  我赶快制止他,“我追求的就是一个随便!这件事,你不要管。”
  太子爷给了我一个眼神表示不解,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太监宫人进出不随便,很多事,也就没了发酵的温床。
  这之后几天,我一直很安分,甚至连酒都不喝了。
  我开始考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那番话到底是我的臆想还是真有其事,如果有,什么时候发生的,在那番话之后我们又做了什么。
  第二个问题:王琅到底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第一个问题就不说什么了,想得出就是想得出,想不出就是想不出……记不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第二个问题,则很值得花一番心思。
  王琅是不是曾经有一点喜欢我呢,我觉得,可能是。
  不过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又霸道、又跋扈、又幼稚、又肤浅,但是青梅竹马,连瑞王那样被我欺负着长大的人,都顾念着我们的情谊,对我那么好了。王琅有一点喜欢我,人之常情。
  仔细想想,他对我一直也挺不错的。
  小时候我爹娘在外打仗,姑姑把我接进宫里,王琅刚到咸阳宫的一两年,我们就住在偏殿里,一东一西,撩起帘子,两间屋只隔了一个堂屋。
  我经常跑到他的屋子里去,乘晚上没人的时候,央求他将屈贵人的杀猪往事给我听。也把苏家的故事告诉他……很多次都是睡着了才被养娘抱回去躺着。
  这样一想,他虽然对我总是很不耐烦,但被我缠不过了,一般也会说两个故事来敷衍我的。
  等到长大一点,他开始读书了,我就经常去紫光阁找他玩,或者在他自己的小书房里,拉着他,“不要老是读书,也陪我玩嘛!”
  虽然时常要撕一两本书来威胁他,也会挨他的板子,但他有了空也会带我去玩……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可能并不做数。
  我忽然间又迷茫起来。王琅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好像也很难分辨出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算大人,而且我已经也算大人了。
  总不能说我十一岁他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算大人,并且就喜欢我了吧?那时候我根本还就是个黄毛丫头。
  等到我十三岁,他十五岁的时候呢?
  那时候,他的确已经算大人了……
  只是他喜欢的不是我而已。
  曾经我很肯定这一点,就好像我很肯定他的确是喜欢我的,尽管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过什么,但这种事,我觉得彼此心照也就够了。
  然后我就被事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就在大婚那天晚上,王琅还亲口告诉我,他之所以娶我,并不是因为他中意我。
  可是现在忽然间我又并不大肯定,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像王琅那样的人,心思能绕出九条弯来,很多时候,也不能把他的话太当真。
  哪里像我……一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恐怕谁都瞒不过去,就是屈贵人在我小的时候,都会偷偷地骂我,“你别想着我们家小六子!小小年纪的不学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喜欢王琅,似乎是最自然而然地一件事。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就只有他。
  还好我是苏家的女儿,是我姑姑的侄女,我爹娘的女儿,我哥哥的妹妹,苏家人的血液,也流淌在我的身体里。
  否则,我一定不能斩断情丝,摆脱掉对王琅的喜欢。
  忽然间,我很希望那一番对话,只是我的幻觉,而屈贵人的话,也根本只是她的臆测,王琅根本一直在享尽美人们的温柔,绝不是只我一个人。
  我希望他不要再给我一点希望,再让我误会,误会他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那样的误会来一次,就已经够难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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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食言而肥
  接下来的一个月,宫里都很平静。
  屈贵人给我下了夺命通牒后,似乎好像了却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几次见到我,脸上虽然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馋劲,好像恨不得把我拆吃入腹,吃剩下的骨头再去当柴火烧,但她马上就会去看我的肚子。
  看着我的肚子的时候,她甚至还可以对我(的肚子)友善地笑一笑:我早就说过,为了报个孙子,屈贵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皇贵妃虽然并不是个消消停停的人,但被皇上那一掐脖子,到底也安分了不少,这些天来,也没有闹出太多的幺蛾子,给王琅添堵。王琅于是得以好整以暇地出紫光阁去,今天见两个年少有为的翰林,明天和三四位侍讲谈谈心,请他们出力,说服一下‘冥顽不灵’的肥猫学士。
  穆阁老听说很是吃味,也借着这开仓放粮的事,安排了好几个心腹弟子和太子爷相见。
  这居家过日子,也要讲究一个张弛有度,太子爷没声音的时候,我身为太子妃,不闹腾出一点事来,东宫就显得太沉默了。现在太子爷在办事,我要是再事儿事儿地,我公公就要觉得东宫太吵,烦着他了,就要来敲打我们俩了。
  所以这一个月,我是什么事都不管,只是一心在安排朝阳宫的修缮一事:紫禁城里的这些王八羔子,没有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时时刻刻地盯着,朝阳宫只怕能修到明年!明年——明年我要还没有怀上,按屈贵人的话,我就得断了她们的避子汤……那我还搞移宫干什么?!
  我的这一番苦心,用柳昭训的话说,就是“娘娘现在哪里还有心管别的事,是巴不得明天朝阳宫就修好了,把我们给迁过去居住——这样设身处地地为我们妃嫔们着想,娘娘实在贤惠!”
  这丫头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懂得为我做面子。
  东宫四个妃嫔,全都露出了一脸的异色,郑宝林是似笑非笑,姜良娣是一脸苦涩,李淑媛好像憋了一口苦水,吐吐不出,咽咽不下,马才人却是眼波流动,若有所思。
  我难得好心情,应和了柳昭训一句,“昭训实在是客气了,世暖虽然年纪小,比起诸位姐妹都要来得年轻一些,但忝为东宫正位,自然要照应着姐妹们。姐妹们也别客气,这都是世暖该做的。”
  这番话说出来,就是脾气最好的姜良娣,都似乎很忍不住,想要扑上来咬我一口了。更别提李淑媛——照我看,要不是她的靠山皇贵妃最近低调得很,李淑媛就要冲口而出,咆哮东宫了。
  所以我早就说过,居家过日子,你的心思要是被别人摸得太清楚,难免就处处被动。就好比这三个美人儿,为什么老是被我拿捏得上不上下不下,气得七窍生烟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我苏世暖十分的无赖无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的心思,太好猜了。反而是郑宝林不忮不求,我对她就十分的客气。
  我一边想,一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几个妃嫔的侧脸。
  要说东宫六美,如果不带柳昭训,实在称得上是千娇百媚,带了柳昭训,那也绝对是百娇十媚。郑宝林就不说了,她浑身上下有一股高洁凛然之气,望而不可侵犯,实在比我这个太子妃都要更高岭之花得多了。
  我们目光相对,郑宝林略带试探之意,冲我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无言地询问我,没事把她们几个叫到一起,为的是什么。
  我冲郑宝林龇出牙齿,把此女吓得微微后仰,才埋怨地给了我一个白眼。
  看,就是因为她无欲无求,所以对我才这样不客气。
  可惜,从前郑宝林没出嫁的时候,一直在家幽居,从来没有像我一样在外冶游,不然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个手帕交呢。
  “这一次把姐妹们召集过来,也是为了正式将朝阳宫的住处分一分。”我也没有再故弄玄虚,毕竟做人也不能太过分,移宫的事对这三美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打击。“钦天监说,六月十日宜搬家,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了,朝阳宫后殿前殿偏殿一共六处,姐妹们就选自己喜欢的地方,赶快定一定,六月十日咱们就一总把所有的家具陈设全都搬到朝阳宫去,也省得再拖延了。”
  我话音刚落,郑宝林就道,“妾身瞧着西后殿就好,靠着太液池不说,而且非常僻静,适合养病……请娘娘成全妾身,让妾身占了西后殿吧。”
  西后殿就在太液池边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可以停船,占地虽然阔大一些,但从物理距离来说,离东宫最远,并且周围也比较荒凉,不是一个一心上进的好妃嫔应该选择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人和郑宝林来抢,我当然更不会有意见,于是她就很顺利地预定到了西后殿。
  李淑媛也抢着要了东前殿,自古东贵西贱,前高后低,东前殿这样最尊贵的地方,在她看来,恐怕是非己莫属。——这个人永远都记不住柳昭训已经不是我身边的丫鬟,而是东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嫔。
  柳昭训笑眯眯地,也不和她计较,倒是马才人和姜良娣很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马才人对柳昭训殷勤地笑,“请昭训姐姐先挑。”
  柳叶儿的包子脸上又多了几条褶子,她笑嘻嘻地说,“西前殿是故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可不敢住,我住东偏殿吧。”
  她都这样说了,马才人和姜良娣哪里还敢去捡西前殿?余下东后殿和西后殿一样,都是占地比较大,但也比较偏僻的地方,马才人看了姜良娣一眼,眼波流转,还没有说话,柳昭训就又抢着道,“姜妹妹如果不嫌弃,就和姐姐对面一道,住西偏殿。”
  这就是柳昭训的风采,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连两个妃嫔的意思都没有问,也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
  姜良娣虽然惊讶,但也看得出有些开心。西偏殿不管怎么说,总是比东后殿要来得更靠近东宫一些。
  马才人就低垂下脸去,露出了淡淡的委屈,又哀怨地瞥了我一眼。
  她越是假装温柔贤淑,我就越感到欺负她,实在是让我很快乐。于是我就冲她畅快地笑起来,尽情地表现出了我的喜悦。
  以马才人的心机,都不禁流露出了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情绪。
  五个人要挪窝,东宫最近当然很热闹,太监宫人们进进出出,费力巴哈地把大件家具往朝阳宫折腾。我嫌吵得厉害,又有些坐不住,就到露华宫去聆听陈淑妃的教诲。
  我表姑正在打盹儿,宫人们不敢叫她起来,我白跑了一趟,又被暑气熏得有一点恹恹的,索性就在露华宫的东殿里找了一张竹榻躺着休息,不知不觉,居然也跟着迷糊了过去。还是瑞王叫我起来,告诉我表姑被皇上叫去说话,刚才已经去瑞庆宫了。
  皇上到了暑热的天气,时常会让表姑去给他泡一壶凉茶来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习惯依然未改。一时间我很有些感慨,就揉着眼半坐起身,拍着竹榻和瑞王说,“没想到这张贵妃椅还在这里,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时常在东殿休息,到了夏天,我总是霸着这张椅子不肯让人的。”
  瑞王眼底顿时现出了一点笑意。
  他拖长了声音,“为尊者讳,这种事,王珑已经记不清了。”
  这个人连损人,都要绕好几个弯子,不仔细一点,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夸你还是在骂你。
  我不禁白了王珑一眼,“怎么是你来叫我?”
  虽然我不大在意这个,但毕竟男女大防,有些事还是要避讳一下,才显得庄重。
  “母妃出行,总要带几个心腹宫人,王珑害怕六嫂又睡到地上去了,所以这才进来探路。”瑞王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悠悠的。“这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
  我脸上就是一红: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刚才真的差点又不慎翻倒到地上去。似乎如果不是瑞王进来叫我,搞不好我又要一头栽倒在地,痛醒过来。
  更不要说口水还流得纵横交错的……嘤!
  赶快站起来招呼王珑远离事发地,“现在太阳只怕也下去了,我们去太液池摘一点莲蓬吧,你六哥没事的时候,也会掰几个来吃的。”
  话一出口,又想咬住自己的舌头。
  我分明都不喜欢王琅了,我管他爱不爱吃莲蓬啊?就算摘了,那也是我摘给自己吃的!
  再说,当着谁不好,我为什么要当着瑞王说这话?难道我这么快就全忘了?
  就是三年前,在太液池边上,重芳宫附近的那座小假山后头,王珑是怎样见证了我最难堪的一刻……
  我还有脸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我对王琅那一点不争气的小心思吗?
  苏世暖,你真是无脑到家了!
  我的纠结,肯定已经全现在了脸上,瑞王又弯起了他的眼睛。
  他生得很像陈淑妃,那股涤然出尘的气息,无时无刻不环绕周身,尤其是在我才睡醒,脸上枕痕都没消的时候,透过朦胧的视野看过去,更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若实质,可以直接看进我心底。
  而这淡淡的笑意,就更像是在嘲笑我见不得人的心思,与见不得人的自怨自艾,又好像在说:苏世暖,你和我说过的话,难道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我忽然间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时我尚且年少气盛,有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就是最难堪的时候,也不愿有第二个人来安慰我。
  瑞王几次想把帕子塞到我手里,都被我推了开来,我宁愿用手擦掉眼眶中残存的眼泪,将苦涩的滋味全咽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对王珑发誓,“我今生今世,都决不会嫁进你们王家。别人稀罕太子妃,我不稀罕,前生作恶,今生宫妃,我才不要做王家的媳妇!”
  王珑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又自嘲地笑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珑的这种笑。
  他的笑一直是很温和的,有一种玉一样的光泽,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和煦柔软,拂面而过,不湿衣襟。
  而这种笑却很冷,冷得让人几乎要揉一揉眼睛,定睛再看,才能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眼误。一个像瑞王一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笑。
  我就忍不住又揉了揉眼,再睁开时,瑞王又已经笑得风轻云淡。
  他调侃我。“六嫂和六哥真是恩爱,就连摘几个莲蓬,都忘不了六哥。”
  一边说,一边又冲我挤了挤眼。似乎在笑我,明明下定决心要和他决裂,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喜欢王琅,却总是食言而肥。
  看吧,我就说,这句话出口,又免不得要挨他的嘲笑了。
  我不禁摸了摸小肚子:还好还好,虽然我惯常食言,但却似乎并没有多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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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是要采莲蓬,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一个堂堂太子妃,身边还站了个腿脚不大方便的瑞王,要亲自坐船荡舟去采莲蓬,那也是戏文里的故事。说是采,也就是叫几个宫人来乘了扁舟,荡到太液池里,在莲叶间穿梭着,采摘新鲜的大莲蓬。
  瑞王靠在一株柳树边上,难得地露出了童趣,指点着宫人们哪里的莲蓬最是饱满。过了一会,才笑着问我,“好几次想到东宫找六哥说话,宫人们都说六哥外出了。怎么最近六哥这样忙?”
  我张开口,回答就要冲口而出,忽然间又觉得不妥。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很多话可能顺着风吹远了,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
  “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告诉王珑。“反正你爹老是有那么多麻烦事要交待他办,现在不就是在说军粮的事了?”
  瑞王的眼神闪了闪,又闪得我很心虚。
  从小到大,我们三个人之间几乎很少有秘密,至少我知道的事,除非实在不适合两个男人知道,否则我都会慷慨地说出来,和他们共享。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要向王珑守密了?
  我就别开头不敢看瑞王。
  反而是瑞王反过来安慰我,“不要紧,六嫂能学会守口如瓶,我也就放心得多了。”
  他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了天边,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一笑里,又有冷锋,一闪而逝。
  我正要再揉一揉眼睛,瑞王就笑吟吟地开口。“十弟,在树后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随着瑞王的话,福王就从远处的一株大树后头转了出来。
  我这才明白了瑞王的意思:守口如瓶,真是在后宫中生存的先决要件。
  “我在捉迷藏呢。”王玲脸上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六嫂好,七哥好,六嫂和七哥在做什么呀?”
  “我们在给你六哥采莲蓬。”瑞王亲切地告诉福王。
  我根本当作看不到福王,低下头拍了拍衣袖,又眯着眼指挥宫人们,“把左边那个最大的采下来就得了,这么一大捧,太子爷也吃不完。”
  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心胸狭窄,又很护短的人。
  福王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娃娃,我看他虽然不算顺眼,但也不曾讨厌过他。不过,自从我姑姑去世之后,我就逐渐开始嫌他碍眼。时至今日,几乎已经到了讨厌的最高境界:我开始当他不存在。
  皇上就说过我好几次,说我没有太子妃的胸襟,不能体恤太子的弱弟,我表面上嗯嗯啊啊,私底下看到福王,还是没有好脸色。
  福王也很精明,他甚至可以对着太子爷撒娇,却也从来不招惹我。
  他就和瑞王绕圈圈,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我听见七哥说,最近六哥的差事很辛苦呢!”
  人小鬼大,才这么一点点大,就开始套话了。
  我翘起鼻子,看也不看福王,向瑞王告辞,“莲蓬也采来了,我就先走一步,七弟也早点回露华宫去吧。”
  瑞王难得地露出了一脸的啼笑皆非。“六嫂……也好,六嫂请慢走。”
  福王眨巴着大眼睛冲我笑,“六嫂慢走!”
  他从来是很懂眼色的,一般也不会对我这样热情。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这死孩子刚才是真听着了我和瑞王的对话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把这差事派给太子爷的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说我和瑞王的对话,就算被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总觉得还是要和太子爷说一声才好。
  每逢朔望,太子爷是要和皇上一起上朝的,他这几天又经常在肥猫家里耽搁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又已经出门,说起来,我也有三天没看着太子爷了。
  今晚吃过晚饭,我就在东殿里东摸摸西摸摸,又握了笔写一些淫词艳赋,一会儿又翻开地图看看我哥哥现在正在哪里驻扎,又倒到床上捶打几下枕头,尽量维持着清醒,等太子爷回来。
  太子爷今晚果然又是过了三更才进屋。
  一进屋,我就扑到他身上饥.渴地闻他的味道。
  “哦哦哦,这是……同和居的糖醋瓦块?酸甜味儿真是勾魂!还有还有!好香的干丝味儿,你吃了玉华台的汤包?啧!可恶!肥猫一年俸禄到底有多少,怎么连致美斋从云南弄来的醉明月都喝得起!”
  就连阿昌上来要给太子爷脱衣服,我都把他拍开了,“等等,让我再闻一闻!天啊,我有多久没有吃到味儿这么正的糖醋鱼了,让我再闻闻……”
  “苏世暖,你是狗啊!”太子爷的语气罕见地有了几分哭笑不得,他一开口,酒味更重,我立刻放弃了他的胸口,转攻唇边颈侧,沾染酒气最重的地带,不过我的鼻子才擦过去,他就推开了我,吩咐阿昌,“去准备热水。”
  两个小宫人就抖抖索索地上前来,要为太子爷脱衣服。太子爷收敛了唇边的一点笑意,冲她们摆了摆手,又是淡眉淡眼,“我自己来吧。”
  要不是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殷红,恐怕这淡然,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王琅是个最不禁脸红的人,不管是酒意上涌的殷红,还是怒意烘培出的晕红,都会让他眉宇间多出一股湿淋淋的气质,风流情.色四个字,在他淡红色的双颊里,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个小宫人顿时就跟着王琅红了脸,喃喃地道了罪,在我的逼视下转身出了屋子。
  王琅这才转过身来,对我挑起眉毛,做询问状。“爱妃今晚有兴致,居然等到了三更后。”
  一边说,他修长的指头一边解开了纱袍上的盘扣。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白皙的长指,脑中忽然又泛起了一些破碎的景象,在无数个地方,他的手指灵巧而快速地解着我的裙带……
  “有点事要告诉你一声。”我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说。
  “哦?”他不但挑起了眉毛,声调更开始微微地上挑,挑出了风月无边的缠绵——糟了,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移开眼神,垂下睫毛,又忍不住从睫毛底下转过眼珠子看他。
  王琅垂下头,似乎是有些疲惫地轻吐了一口气,他随手摘掉了头顶的玉冠,抬起头来,将纱袍褪下肩头,又解开了薄缎里衣,将它拉开,露出了也泛着潮红的肩膀。
  怪了!
  明明我和他什么事也都做过了,甚至有很多时候,我们是在不应该的地方做着不应该的事。可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一种羞耻感笼罩,从指尖到脚趾尖都带着暖热?
  我想走,又有点舍不得,背过身去不想看王琅,又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瞟他。
  就发现王琅笑笑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猴戏。
  他脸上又现出了那样的笑,笑得整间屋子似乎都要亮起来。
  我真的有点受不住了,得使劲地咬着唇,才能阻止自己脱口而出,求恳他……我却也不知道要求恳他做些什么。
  “死王琅!”最终,我恼羞成怒,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王琅低笑起来。
  他从来矜持冷淡,很少这样畅快地笑,有限几次,多半都是我做了什么蠢事,才逗得他忍俊不禁。
  而此时此刻,这笑声里的意味实在让我更脸红了几分,那水淋淋的湿润感,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让我从心底一路痒出来的撩拨……
  他叫我。
  “小暖,过来。”
  王琅只有在心情特别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叫我小暖。大多时候,他都连名带姓地唤我。
  我咬着唇,忽然害羞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嗫嚅什么,垂着头,就是不敢过去。
  他又带着笑,低柔地诱惑我。“来,小暖。”
  一边说,王琅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他怀里。
  毕竟是夏天,王琅又喝了酒,他怀里就有些未散尽的汗味,混了他常用的熏香味道,淡淡的……撩人。
  他的手心又要比平时更热了几分,一路从我的手腕往上,烙烫了我的肩膀,我的,我的……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又很快咬住唇,不好意思地提醒太子爷。“阿昌还在——嗯,还在净房里……”
  太子爷就暂缓了手上的动作,扬声叫,“阿昌?”一边把我带到了他怀里,遮住了我的衣冠不整。
  阿昌很快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王琅很少这样直截了当,言简意赅。“滚出去。”
  我透过肩膀,看着阿昌迫不及待地滚出了屋子,又小心地为我们合上了门,忍不住就低声笑话王琅。
  “阿昌出去了,谁来服侍你洗澡?堂堂太子爷,也这么急色?”
  或者是因为今天喝了酒的关系,王琅特别着急,他已经把我就近压在了床柱子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哼连声,一边撩拨着我的,嗯,我的那里……只是稍微撩染出了湿意,就握住了我的腿,直接推了进来。
  我有点不舒服,不禁皱起眉,“别那么快……啊!死王琅,你!”
  接下来的事,咳咳,我就记得不清楚了。
  总之最后,什么都告一段落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已经和王琅一起安顿到了浴桶里,靠着他的肩膀努力喘息,平定着如雷的心跳。
  王琅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在昏黄的油灯下,隐约还能看到他唇边隐约的笑,他的手指在我肩上游走,顿了顿,又扬起来,为我把散乱的一丝头发,别到了耳朵后头。
  这一点点不经意的温柔,又让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我不敢看他,也不敢靠得太紧,免得又被他笑,只好努力地蠕动着,往一边的桶壁靠近。
  王琅也不言声,等到我要抽出腿来,彻底挪出他的怀抱了,他才拉了我一把,又把我拉到了他胸口,环住了我的腰。
  “用完了就想走,嗯?”
  他的声音在情事后,总是特别的低,似一根宫弦绷紧在心里头,来来回回地不断拨动,拨得人心底酥酥麻麻。
  “谁用你了。”我有点不忿,“是你、用、我!这一点要搞清楚,人家等你,是有正事要和你说,又不是,又不是……”
  太子爷低低地笑起来。“刚才就该有一面镜子,能映得出你的表情,叫你亲眼看见,现在也就没得狡辩。”
  我一下脸红起来。
  该死,我一向不善于隐藏情绪,刚才看着王琅脱衣服的时候,想必是心底的垂涎,又流露到了脸上。
  这样说,王琅还是体贴到了我的心意,才主动成全了我的想望?
  “那你当着我的面,脱什么衣服呀!”我气不过地戳着他的胸口。
  太子爷很无辜地回答,“我要洗澡啊。”
  有时候真觉得和我公公身边待久了,都会被他给染得疯癫起来,每一次、每一次和王琅说话,我总是有一股掐死他的冲动。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我愤愤地说。
  到底还是懒得和王琅计较太久,我们出了浴桶,我一边擦拭身体,一边就和王朗说了福王的事。
  王琅对于福王偷听,反倒没什么反应,他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掐了我的……嗯……我的莺桃一下,居然还很是用了一点力,疼得我痛呼起来。
  “你又和王珑独处?”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苏世暖——手伸出来——男女大防——”
  “不可不慎。”我和他一起合唱完了,才自我辩解,“我只是在表姑那里遇到了,随便说两句嘛。”很明智地没有提我又在露华宫睡着的事。
  王琅还是有些不高兴,他又回复了八风吹不动的死人脸,默不做声地让我给他披上了睡袍,和我一起出外间睡觉。
  我都趴到他身边了,才忽然想起来。“今晚是不是该马才人侍寝?”
  他扬起眉毛,给了我一个白眼,慢吞吞地回答。“爱妃真是有心了,按常理,似乎的确是。”
  按常理这三个字,王琅咬得特别重。
  我一想到马才人现在还是完璧,三天后就要搬到东后殿这个比冷宫更多了几分孤凄的地方,还有她夹带进宫那极有意思的药,就禁不住要乐。
  不过,为了省去王琅盘问我的麻烦,我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我毕竟是东宫太子妃呀,今晚总得有一次,我这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得派得上用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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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一早起来,王琅就又不见了人影,小白莲说,他一早就带着阿昌出后宫去紫光阁了。
  紫光阁大部分时间是太子读书的地方,还有很多时候,王琅也会在里面见几个人,说一说自己的差事。他这一次去紫光阁,应该不止是读书,还是有一点事要办。
  我懒懒地洗漱过了,又千辛万苦地顶着大太阳去给皇贵妃请了安,皇贵妃还问我,“今儿个怎么不见太子爷?”
  福王这小子,传话真是传得快,不过,太子现在办的差事,本来也没有多少瞒人的地方。
  我据实以告,“太子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应当是去紫光阁读书。”
  从皇贵妃的表情来看,她是一点都不信我的答复——不过不信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明摆着骗她,她又能拿我怎么样?
  哎呀呀呀,什么时候和皇贵妃坐在一间屋子里,我的心情都会好起来。眼看着她分明是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却还要作出一脸的温柔来,我就感到这日子过得很有意思。
  当然,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去想我分明也非常讨厌她,但还是得作出恭顺的样子来这件事。
  从重芳宫里出来,我回了东宫,在路上又遇到瑞王,他正要去给陈淑妃请安,我们站着互相问了问好,他也问我,“六哥呢?”
  “你六哥一大早就出去了,应当是去紫光阁读书。”我还是那句话回他。
  瑞王看着似乎并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了东宫,几个美人儿陆陆续续,都来给我请安。
  郑宝林倒是第一个过来的,她问我讨要了一面玻璃镜台,号称原本的那一扇太小,恐怕不大合衬西后殿的摆设。
  区区一面镜台,我当然许了她,不但许了她,我还大张旗鼓地立刻让人去开了库房取出来,给郑宝林搬运到西后殿去。
  太子妃嘛,总得贤惠一点,一面镜台能成就这个名声,我也没有什么好小气的。
  郑宝林还没有走,李淑媛又来了,下个月是我的生日,内外命妇照例要来朝贺的,她想请我开恩下旨,让她的两个姐姐也能进宫来,和她见上一面。
  李淑媛的两个姐姐都嫁到了书香世家,姐夫还没有官职在身,因此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能进宫请安。
  我们从小在一块玩的时候,李淑媛都很少有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透了几分可怜,我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美人落难,心一软,也就许了她。
  柳昭训则完全是来找我玩的,她第三个踏进屋子里,就张罗着要和我下象棋。
  郑宝林和李淑媛都有了几分心满意足,尤其是李淑媛,虽然对我还是一脸的哀怨,但似乎那种激烈的恨意也随着我的一点好处而收敛了去,我喜欢李淑媛就喜欢在这里:这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简直要比皇贵妃娘娘更好对付。
  这两个人还没有走,象棋盘都没摆出来,马才人来了。
  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兴之所至,就抢占了其他人侍寝的日子。
  从前不知道王琅还没有碰过这四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我还会在她们侍寝的日子里收敛一点,免得被人说我心胸狭窄,和底下人争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王琅根本没有进别人屋子的意思,我也不傻,我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表面功夫?
  不过,马才人这可是第一次摆出一张这样的脸。
  她看上去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明眸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又生气又沮丧,又有一些绝望。
  可恶,就连这个时候,她看上去也挺……
  挺诱人的。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分明长得也没有多美,就是特别招惹男人喜欢,甚至连情绪这样低沉的时候,看上去都很有几分可口。
  真不愧是穆阁老送来的精品,我看这东宫四美里,也就是她最合太子爷的胃口了。
  我顿时又有些淡淡的妒忌,就故意欺负马才人。“马才人来得正好,几位妹妹们也慢一步走。”
  又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明年选秀,东宫是肯定要再进新人的,到时候几位妹妹们曾经的住处,就是新人们的屋子了。是以有什么体己的东西,可一定要带到朝阳宫去,免得到了明年还要回来翻找,那就太麻烦了。”
  马才人和李淑媛的脸一下就刷白了。
  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明年选秀东宫进新,朝阳宫又离得那么远,太子爷就算有心要尝个鲜,又哪里会记得朝阳宫里的几个人?
  尤其是马才人,她的靠山穆阁老几乎是马上就要退休了,到了明年没了靠山,还不是我爱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马才人眼底就闪过了一道光。
  她再开口和我说话的时候,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娘娘……说起来,今晚是妾身侍寝的日子呢。”
  除了李淑媛这样向我要过人之外,东宫还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侍寝的事。
  我挑起一边眉毛,“嗯,怎么?”
  马才人就红了脸,低下头揉搓着衣角,“妾身平时很少出门,得见天颜的机会也不多……”
  这是在婉转地请我不要和她争抢这个侍寝的日子了。
  我呵呵笑,“好,马才人的意思,本宫很明白。”
  本来还想表示得再大度一点的,柳昭训在几子底下踢了我一角,我才放弃了这个念头。——戏做得太过分就不大好看了嘛。
  赶快又沉吟了片刻,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我才‘有几分不情愿地’道,“马才人就放心吧。”
  马才人这才放松下来,她攥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又安排,“地方上送了一百坛玉楼春来——也真会捉摸太子爷的口味,从小他就爱喝这个。不过一送一百坛,太子爷一个人要喝到哪年哪月才喝的完,你们也分一些回去品尝好了。喝得好再来拿。”
  我在这种生活琐事上倒是不小气的,什么好东西都有几个妃嫔的份,大家习以为常地谢过我受领了恩赐,就各自退了出去。我和柳昭训这才摆开棋子来下象棋。
  下了半天,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我是兴奋,柳昭训也是兴奋,她一边兴奋,一边夸奖我。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昨晚特地又占了马才人一晚上,今早提起进新的事,可以说都是点睛妙笔。”
  柳昭训对我真是难得有这样的好话。
  “其实很多事也都是自然而然啦。”我不好意思地谦逊,“就是做了才想得到,原来还可以这样。”
  话出了口才觉得有一点双关,还没等我弥缝儿呢,柳叶儿已经吃吃地笑出了三十二道褶,笑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冥冥之中,我姑姑一定在保佑着我,今天什么事都很顺。
  太子爷也没有三更才回来,过了初更他就回了东殿沐浴更衣,然后马才人派来的宫女,就进了东殿。
  侍寝这种事,大了说也是太子爷的义务。到了那几天,太子爷也经常进几个妃嫔的屋子里呆一会。所以我才以为他和几个美人儿已经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这一次也不例外,太子爷就淡眉淡眼地随着宫女们,进了后头马才人的屋子。
  我从门缝里满意地偷窥到了这一切的发生,转头就打发小白莲,“去柳昭训那里玩玩吧!”
  柳昭训就住在马才人对面。
  小白莲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问我,“娘娘是又起什么心思了?”
  小白莲和小腊梅虽然都很机灵,但这件事,我倒是还没有告诉她们:堂堂一个太子妃,居然要用阴招去算计底下的妃嫔,说出去也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话说回来,我还真就是忍不了马才人,我恨不得下一刻她就飞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出来烦我。我就是这么任性这么无赖……又怎么着了吧?
  我就高兴地告诉小白莲,“你不知道啊,上回马才人出宫祈福上香的时候呢……”
  就把那一包不该有的药,告诉了小白莲。
  小白莲和小腊梅听得双手捧腮,津津有味。
  “今晚是她在东宫最后一晚上侍寝了,等她进朝阳宫去了。太子爷还会进她的门吗?”我不屑地说。“今晚再不用药……”
  太子爷本来就是虚应故事,现在是没有办法,大家住在一起,他回来了,马才人不可能不知道。
  等到移宫之后,难道马才人还打发人在这边整晚地等,和抓贼一样,抓到一次是一次?
  今晚,是马才人最后的机会了,就算她还有过犹豫,在我的有意排挤之下,恐怕也要坚定了心意。
  “而玉楼春呢,你当太子爷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酒味道特别的轻,不要说药了,就是一点点杂质,都会让回味变苦。”我又开心地将这一点告诉了两个宫人。“你们伺候的时间短,我又不爱喝,所以还不知道。在皇上身边服侍的老宫人们,再没有不清楚这一点的。”
  皇上特别爱喝玉楼春,也就是因为它很安全。这种酒能成为皇家特供,多半也是因为这一点。
  太子平时并不贪杯,要引诱他上钩,总得拿一点好酒出来——而只要下过药,玉楼春的回味就会变得特别苦。
  这还是当年我们在咸阳宫的时候,姑姑教导我和王琅的。她拿了一瓶玉楼春,倒出十杯酒,每一杯里都加了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我只能喝出五六杯的加料,而王琅却是十杯都尝了出来。
  以他的敏锐,酒一入口,肯定就能喝出不对。接下来马才人自然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给太子爷下药,这罪可算不上小。而且还是她自己起意犯案,和我可没有一点关系。
  我就满怀高兴地等起了后头屋宇中的那一声怒吼。
  等啊等,等啊等……
  等得我都有一点慌起来了,想打发小腊梅,“你去柳昭训那里看看去,小白莲怎么搞的,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
  小腊梅还没有应声,小白莲就慌慌张张地推开了殿门冲进来。
  “娘娘,娘娘。”她急得有几分口齿不清,使劲地咽了咽口水,才把话说完。“太子爷往——”
  也没必要说完了。
  王琅就跟在小白莲后头,进了屋子,他俊颜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药力,一双亮得怕人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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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Winnie_CC 于
12:22 编辑
24、请君入瓮
  我的舌头一下就打住了结,结结巴巴地,一点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王琅沉得住气,他阴沉地吩咐小白莲和小腊梅,“都出去!”
  见到两个丫鬟没有动,他索性上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苏世暖,我早该掐死你算了!”
  惨……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现在的王琅已经不再是阴烧的郁怒,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一把烧得极旺的大柴火,差一点要把我也跟着点着了。
  他在我耳边如雷贯耳地吼了这么一句,吓得两个小宫人都不敢动弹,抖抖索索地想要求饶。此人又不耐烦起来,也没有继续和小白莲、小腊梅夹缠,直接就把我连拉带拽地拖出了西殿。
  我想挣扎,虽然尽管觉得挣扎也没有什么用,毕竟我总不可能放着王琅不管,让他去找别人。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在心底惊悚地埋怨起了柳昭训。
  该死,柳昭训分明说这药就是一整包全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顶多就是让人的兴致更高昂一些,并不会损伤身体,迷惑神智。我更以为王琅喝一口就能察觉出不对,可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他不但是已经喝了,而且似乎是全喝了,而且似乎这药的效力要比柳昭训说的更猛得多。
  呜呼哀哉,昭训误我!
  “王琅。”我一直断断续续地试图和王琅交流,“你人没怎么样吧——你说话呀,你没事吧……”
  【河蟹。。。。】
  王琅足足闹了有小半夜的辰光,到了三更后,才放过了我。
  我已经哭得嗓子眼甚至有一丝疼,脸上满是泪痕,他下床吹亮了油灯,翻找了半天,才从地上那一摊褴褛的衣服里找到了我的手绢,为我擦掉了眼泪——我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琅难得对我这么温柔,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地摸了摸我的腰,轻声问我,“酸不酸?”
  现在就已经挺酸的了,真不知道明天我该怎么起来,我勉强点了点头,低声要求。“我要喝水。”
  王琅皱着眉想了想,便披衣下床出去,没有多久,领回了一个焦虑的小白莲。
  有小白莲在,什么事情就都方便得多了,我无须领教王琅蹩脚的服侍,小白莲自然一边跳脚一边压低了嗓子心疼我,一边神奇地变出了一大桶热水,将我和王琅赶进了净房里。“快去洗洗!”
  有宫人如此,是幸事,也不是幸事,一激动起来就不分上下尊卑,明儿王琅又有把柄说我教不好下人了。
  我本来昏昏欲睡,已经很有就这么囫囵睡去的意思,可是进了浴桶,被热水这么一熏,反而精神起来,由着王琅为我抹玫瑰胰子,自己靠在他胸前盘算着该怎么逃过这一回:别看王琅现在对我好,等他回过味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
  该死,怎么这个人这一次居然这样不灵敏,居然把所有药都吞吃了下去……
  或者还是马才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私底下又拿到了什么刚猛的药,只喝了一点点,就有这样的效力。
  可她也不敢吧!要是损伤了身体,就是王琅不找她算账,我也不会放过她,马才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我心里的疑问就越来越多,险险就要问出口来,可是想到王琅未必有抓到我的把柄,肯定一切都是我的谋划。我要真的傻傻就这么问出口了,怕是他真也要罚我了。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他要罚我,实在也可以以莫须有的罪名来罚,谁叫我前生恶贯满盈,今生做了他的太子妃?他就是杀了我,我也只能由得他杀。
  不行,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还以为酒一进口,你就能尝出不对,怎么……”我就低声问王琅。
  王琅本来已经为我擦过了胰子,正抱着我闭目养神,被我这么一问,他的手忽然一紧,好险掐得我喘不过气来。
  “果、然、是、你、搞、鬼。”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我一下又说不出话来了。
  我、又、被、他、骗、了。
  “你不知道?”我抬高了嗓音。“可是你——你——你又说过后你要罚我,你又要掐死我……”
  王琅的态度,的确是已经把自己中招的事,全怪到了我头上嘛。
  “噢。”王琅唇边浮起了一点得意的笑意。“那个呀。”
  他又稍微放松了我,让我得意后退一点,死瞪着他湿淋淋的,透着心满意足、透着一点微微倦怠的俊脸。
  “我早就知道。”他扬起唇角,笑了。“我身上的每一件意外,每一桩坏事,反正就直接算到你头上准是没有错的。”
  我瞪着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又直接哑了火。
  却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王琅实在好过分,索性别开头不去看他,又扭动着要挣开他的环抱。
  他一下收紧了手臂,警告我,“别招我。”
  想到我酸疼的腰骨,我也就真的不敢乱动了,可是那股子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始终还是挥之不去,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指责他。
  “王琅,你就会欺负我,你坏……”
  可是王琅到底坏在哪里呢?
  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啊……他一生中的每一件不好,似乎也的确都要算到我头上。就是这一次,他不由分说直接怪了我,也怪得一点错都没有……
  我险险忍不住,就要让泪水掉出来。
  又赶快在王琅光裸的肩膀上蹭了蹭,把未曾掉下来的眼泪给抹去了,吸着鼻子,不理他要顶起我下巴的举动。
  王琅努力了一下,看我不理他,也就没有再要抬起我的脸。
  他摸了摸我的后脑勺,顿了顿,又揉了一下。
  “好好。”很有几分无奈的语气。“我坏,我坏。”
  他又低声哄我。“我们家小暖最好了,是不是?”
  就在这一刻,我心中电闪雷鸣。
  该死,我又要想歪了。
  我真的觉得,王琅他……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地、若有若无地、喜欢我的。
  可……
  我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想了想,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
  娘的,除死无大事!
  “王琅。”我故意还带了几分委屈,“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有几分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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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琅一下沉默下来,手指挪移到了我颈后,拨弄着我的一缕发丝,挠得我很有几分痒。
  话既然已经说开,我也就没有顾忌,往后挪了挪,仔细地打量着王琅的神色。
  从小到大,我们之间不知爆发过几千几万次冲突,我最爱的事就是撩拨王琅,而王琅也无数次地设计陷害过我,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在我姑姑去世之后,世间不会有任何人比我更懂得王琅,也不会有任何人比王琅更了解我。
  很多事,我们之间早已经不需要言语。
  现在王琅的沉默,肯定就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能不伤害到我。寒星也似的眼眸半合——从他的眼角眉梢,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思绪似乎已经游走了开去,不知飘向了哪里。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推着我,催促我走出浴桶,又跟在我身后,拿着细麻布把我包了起来,仔细地为我擦着身子。
  我默默地听凭他安排,心绪也浮动了开去,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和王琅的洞房夜过得很不愉快。
  在洞房夜里,我几乎是疯狂地反抗着王琅要我做的每一件事,甚至于我们行完了结发礼,他将我压在身下,试图要和我和合的时候,我依然在挣扎扭动……一直到扭着扭着,气氛就扭得不一样了。
  那时候王琅对我,也就是这么柔和了。我们的第一次,他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愉快。
  忽然间,我很介意他在我之前有没有过经验,当时我总觉得他虽然被迫娶了我,但私底下,说不定已经和他真正心怡的那个人做过了该做的事。所以自暴自弃,一点都没有试图阻止过王琅和别的女人好。
  可是现在,知道东宫三美都是处.子,我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我开始以一种新的态度,来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即使王琅……他喜欢那个人更胜于我,但也未必不喜欢我。
  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总是有些情分的。
  就好像十三岁的时候,我被他追到了太液池里,他把我打捞上来,当时御花园里还有元王、端王,我湿漉漉的样子,也不好见人,他只好把我领到假山后头,当时天气已经进秋,我十分冷,王琅就让我脱了外衣,套他下水前甩掉的外袍取暖。
  当时才是九月,我只穿了菲薄的白绫中衣,裙子一脱,被风一吹,觉得湿衣服一下就贴在身子上,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而王琅却迟迟不把他的外袍递给我。我抱着手臂一回头,就发现他怔怔地望着我。眼中的无限情绪,似乎满得都要溢出来。
  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他的心绪。现在……毕竟已为人妇,回头想来,似乎可以体会到王琅在那一瞬间的感情。
  所以,在我十三岁,他十五岁的时候,他毕竟还是喜欢我的。
  而我……
  我又能骗谁呢?
  我似乎一直也没有忘记对他的喜欢,我能做的,只是拼命地告诉自己,要表现得并不喜欢他,表现得像一个得体的、冷酷的、无情的、毒辣的太子妃……
  结果,这四大要点,我是一样都没有做好。
  我一边出神,一边张开手让王琅给我穿衣服。
  这也是小时候落下来的习惯,那时候我年纪小,有时候上了树下不来蹭了满身的灰,玩泥巴玩得一身脏,还要去蹭王琅的时候,他就会嫌弃地叫我站好展开手,然后剥掉我的外衣,给我换一件新的。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彼此间有太多故事,怎么去解读似乎都可以说得通。说他不喜欢我,有一大堆故事佐证,可要觉得他喜欢我,又觉得处处都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小故事。
  我又抬起眼去看他。
  太子爷已经想好了什么,他弯□来,认真地为我系上了纽绊,眼神已经不再散漫悠远,而是专注得不得了。
  这男人就连系纽扣都可以做得好像在盖国玺。
  看他还半.裸着身子,我赶快也投桃报李,给他擦了擦身,套上了一件睡袍,踮着脚给他系好了纽绊。脚一动,又觉得腰身有些酸软。
  索性就直接扑到了王琅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王琅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把我带到了怀里。
  “苏世暖。”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语调带了我最熟悉的嫌弃。“你真是笨得我都不忍心了。”
  这句话,我也是从小听惯了的。
  我的心一下就飞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脚彻底使不上劲了,还是美得都踩不到实处,只觉得一下子就要瘫软到王琅怀里去。
  “我……我就是笨嘛。”就好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好王琅,你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
  王琅低低地笑起来,“现在就是好王琅,不是死王琅了?”
  他搂着我,半拖半抱地出了净房,把我安顿到床上,又用薄被,把我捆了起来。
  我就成了一条青虫,在床上奋力地蠕动着,试图蠕动出他的束缚,黏到他身边去撒娇。
  在我和王琅断绝来往之前,我一直就是这样讨人厌的跟屁虫。
  结果王琅下一刻就给我泼了冷水。
  “世暖。”他柔声说,“马才人的事,你把你的思路,说给我听听。”
  这一盆冷水是泼得真好,把我从意乱情迷里泼醒了过来,一下回到了冰冷的现实里。
  人家我刚才还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搞得王琅大半夜的红着眼来敲我的门,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要是把持不住,马才人那个小贱人就可能成功地爬到他床上去了。
  我不禁担心起了我那肿痛的小屁股:太子这人,一向是言出必行,说要打我屁股,那是决不会打折的。
  赶快翻过身来,把屁股妥妥帖帖地压在身下。
  “嗯……”一边思忖着脱身的办法:就算要挨罚,至少也得等我,我的……不那么酸疼了再说。
  王琅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伎俩呢?
  “世暖。”他说。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语气虽然有一点冷,但还算得上柔和,很显然,他正在按捺着自己的脾气。
  从小到大,他对我按捺自己脾气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我一下反而更警惕起来。
  “嗯?”就警惕地回他。
  “马才人的药,是在大报国寺的时候,别人送进来的?”王琅不疾不徐地推导。
  该死!
到底是我太笨了,还是我身边的人都太聪明了?想当年我在外冶游,扮男装浪荡江湖的时候,真觉得世上的人,大多都笨得要死。我苏世暖已经算是个聪明人了。可是从入宫之后,第一个太子爷把我压得死死的,第二个柳昭训把我管得没脾气,第三个我公公把我看得透透的,还有陈淑妃、瑞王、皇贵妃……要不是东宫这几个姑娘家根本完全在我掌握之下,什么事都瞒不过我,我真要觉得我自己也笨得无可救药了。
  尤其是王琅!
  你看看,人家都喝了几杯加过料的酒了,喝完了这几杯酒,还和我敦伦了那么久,脑子按理说正是糊涂的时候。结果呢?
  随便一猜,我酝酿了这样久的又一个谋划,就这样被他给庖丁解牛一样随手剖析开来,清晰分明得不得了!
  我扁起嘴,没有做声。
  王琅只好帮我补完,“穆阁老眼看就要退休了,马才人即将失去靠山,心里肯定是很着急的。她带进了那份药,想必是没有瞒过……”
  他抽了抽鼻子,才嫌恶地道,“柳昭训的耳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早知道了?”我不甘不愿地嘟囔。
  “你不是早知道了,又何必在马才人跟前提起东宫进新的事,转头又在明知她当晚侍寝的时候,赏下玉楼春?”王琅勾起唇角。“苏世暖,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唉,王琅真是把我从头到脚都摸得透透的了。
  我只好翻过身来,把屁股露给他。
  “你打吧。”破罐子破摔起来。
  王琅不禁失笑。
  “好,你说,我为什么要罚你?”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琅和我说道理。
  我叹了口气,只好深刻检讨。
  “我不该拿你做枪,先把马才人赶出东宫嘛……好啦,要打就快打——轻一点哦,也不要用铁尺啦!”
  王琅的声音里又有了一点忍俊不禁。
  “要打你,倒不是打你这个。”
  他不轻不重地在我的尊臀上拍了拍,手往上走,仗着我被捆着行动不便,挠了挠我的耳朵。
  “这件事,你做得不错,酒一入口,我就尝出了不对。”他告诉我。“唯一的错处,是你挑错了时机。”
  我赶快洗耳恭听:王琅教我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无的放矢,也一定有他的用意。
  “穆阁老正是快告老还乡的时候,我立刻打发了马才人,这是在明着寒老人家的心。就算老人家要退了,往后几年内,他的学生们,总也会和老师保持来往。”王琅就不疾不徐地为我分析。“尤其还是以这样不名誉的理由,被撵出东宫。叫老人家心底怎么不留芥蒂?”
  没等我回嘴,他就弥缝了自己的漏洞。“当然,我是东宫太子,身份尊贵,老人家就算和我离心,也未必敢和我作对……”
  王琅拖长了声音。
  我恍然大悟。
  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一次,我又错了。
  还真和王琅说的一样,错就错在时机上没有把握好。
  现在的王琅,正背着我公公搞七捻三的,做着亏心事,是经不起我公公注意的。这时候得罪穆阁老,很可能就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你没有叫破玉楼春里的文章?”我闷闷地说。
  恐怕非但如此,他还特地多喝了几杯,这才回来身体力行,给了我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王琅的唇又扬了起来。
  我们谁也没有说穿这底下的一点用心和文章,但他似乎的确已经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我那见不得人的揣测。
  他的手指又在我脸侧摩挲了起来,阻止了我自怨自艾地将脸埋进枕头里。
  “酒一入口,我就尝出了不对。”他继续说。“不过既然你挑错了时机,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算了。我已经严词斥责过马才人,你这边也不要做得太过分,就这么私了是最好的。”
  王琅这是侧面承认了我的猜测,又让我不要把事情闹到皇贵妃那里去。
  所以这件事,我又得请表姑出山帮忙了。
  我一下又自怨自艾了起来,倒在枕头上抽抽搭搭地问王琅,“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说我坏,我无赖,我都无所谓,但我……我受不了别人嫌我愚钝,嫌我笨。
  “你从小就不喜欢使心机、玩手段。”王琅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世暖,本性鲁直,并不是错,只是一个鲁直的姑娘,却一定做不好太子妃。”
  他一下又捏住了我的嘴,阻止我回他的话。
  “可是现在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淡淡的可惜。“所以太子妃该学的东西,你也不能落后……这几个月来,你的几次谋划,都有不对的地方,这不对,还是我可以为你遮掩,为你解决的。”
  “可小暖你要记住,有很多事,我也没有办法护着你……而如果你想把整个后宫都握在手心里,有些事,你不能不学。”王琅的态度又郑重了起来,他松开了手。
  我抿着唇,怔怔地听他往下说。
  “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一个人的态度里,读懂他的心思。在这世上,没有谁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给另一个人,即使是你,即使是对我。”
  我发觉我没办法反驳王琅的这句定论。
  “而一个上位者,一个合格的太子妃,首先要做的,就是全盘读出下位者的心思。唯有如此,才能将下位者化为自己的棋子,有了在棋盘上落子的资格。”他在我耳边呵了口气。
  “你的第一份功课,就是读懂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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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变生肘腋
  要读懂王琅的心思,谈何容易?
  王琅的这句话,一下就把我的睡意给打得散了,他大爷倒好,说完了这一番话,便安然闭目就寝,没有多久,呼吸就匀净了下来。
  我本来有心和他捣乱,可是想到现在夜已经深了,而他明天一早,说不准还要到紫光阁去搞交际,心里一下就软了下来,只是支着下巴趴在他身边,借着床边的一点微光,细细地审视着王琅的脸。
  醒着的时候,他从来不少威仪,天家太子的身份,仅仅在神色间就已经流露无疑。可是睡着的时候,王琅的五官出乎意料的柔和,这时候才能看出来他和屈贵人的确是母子,两人的长相,都是十足的精致。只是当他醒来之后,凌厉的气势会压过长相中的柔和婉媚而已。
  我禁不住轻轻地在空中描摹他的脸颊,小心地不让我的手指落到他脸上,惊了他的好梦。
  王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毕竟是极为复杂的,当了解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地步,就已经不可能用几个简单的词,来断定他的性格。
  王朗是严厉的,但对我也有温柔,他对我是特别温柔的,可也特别的严厉。他实在是个变幻莫测的男人,从小就很有天家的风范。
  我姑姑也的确曾经夸奖过王琅,“好孩子,这样小就能藏得住自己的心思。”
  身为皇家子弟,又有谁不精通这一门绝技呢?就是我姑父的心思,除了我姑姑苏岱之外,又有谁能读懂?
  我曾以为,他毕竟还是爱我的,从小到大,他虽然极力掩埋,但对我的在意,始终昭然若揭。就是瑞王,也都看得出来。
  可……如若他是爱我的,那天晚上,他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的心顿时就是一沉。
  这几年来,每当我得意快要忘形,就要翘起尾巴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晚上。
  那还是一两年前,王琅选妃的时候出的事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月色特别皎洁明媚,低低地挂在太液池边上,水中清辉交错,一阵微风过处,月影粼粼而动,极是风雅可爱。
  而只要一想到那晚的月色,所有的兴奋就会不翼而飞,徒留无边苦涩。
  那一晚,几乎重铸了我的整个少年时光。
  在十三岁之前,我是天之娇女,从小在咸阳宫里长大,帝国身份最高的男主人与女主人,将我捧成了掌上明珠。苏家如日中天,爹娘虽然身子不好,但对着我,却也是倾尽了万般宠爱。让我在宫里宫外横行无忌,度过了一段颇为飞扬跋扈的日子。
  我从来也不曾讳言,十三岁之前,我并不大懂事。
  从姑姑去世开始,几年间爹娘旧疾发作先后去世,哥哥又要披甲上阵到北疆征伐,我的世界忽然变了调,晴朗明媚的蓝天中,现出了灰而沉重的云彩。
  而也正是从姑姑去世之后开始,王琅便渐渐地疏远了我,借口男女大防,也不许我和瑞王再多亲近。
当时我总是以为,他到底还是为我好的,将来我要入住东宫,在闺誉上就不能有一点沾污。所以我也尽量减少了入宫的次数,幽居家中,甚至还请了无数的教养妈妈,来教我宫礼宫规——那时候我已经渐渐懂事,明白我不再有任性妄为的权力,我们苏家,也不再是大云的第一门阀。这世间终究是有很多遗憾,无法用我的热情,我的天真去弥补的。
  然而,当时我总是以为,我虽然也有不足,也有缺点,但总还是特别的。在这世上,有一个王琅,能够呼应我全心全意的热爱。
  而为了这一天,我愿牺牲无数,只求与他白头。
  那时候我还根本没有自知之明,而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又怎么能去读懂别人?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在睡梦中几次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瑞王就走在我前头,他玄色的衣袖,在夜空中拂动着,他是受我之托,去问一问王琅对我的心意。
  我紧着往前追赶,想要拉住瑞王,求他不要去问,不要再重演一遍我的难堪。可是在梦里他走得很快,而就算是被我抓住,他也只会为难地笑着,告诉我什么都布置好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就很没有精神,揉着眼坐在床边,看王琅在宫人们的服侍下,不疾不徐地穿着衣服。
  等到他都开始套外袍了,我才回过神来,不禁惨叫:“小白莲,你死到哪里去了!”
  王琅就似笑非笑地冲我挑起了一边眉毛,调侃之色,深埋在他那张八风吹不动的死人面具下头,只从眼睛里露出了一点端倪。
  这个人真是过分,自己起得早,也不叫我起来洗漱,身为东宫太子妃,还要让太子等着一起请安,这要是传扬出去,我又要被表姑拎着耳朵背《女四书》了。
  小白莲应声而入,慌慌张张地捧来了我的全套行头。王琅也没有理我,他先出外殿去吃早饭了。
  “是太子爷不让奴婢们叫醒娘娘。”两个小宫人一边打水绞手巾准备伺候我洗漱,一边叽叽喳喳地解释。“说是娘娘昨晚累着了,多睡一会也是好的。”
  去,现在还玩起体贴了?分明是想要看我出糗——
  紧接着我就明白王琅这一次的确是难得地在体贴我。
  我根本……我根本都快站不起来了。
  “哎哟,本宫的老腰呀!”禁不住就抱着床柱子轻声抱怨了一句。对马才人的愤恨更深了一层:娘的,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处.子,这种药也敢下这么大的量?这是我毕竟还和太子磨合了那么半年多,要是半年前,我今天是别想下床了。
  强忍着腰间的阵阵酸疼,我撑着直发软的腿儿下了床,才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地,恨不得叫小白莲把我背到净房去。就这样一边洗漱一边诅咒马才人,好容易又磨蹭出来,强忍着难受梳洗过穿了衣服打扮好了,走出屋子,太子爷早饭都吃完一会儿了。
  他难得没有埋怨我拖慢了时辰,而是安顿我,“来吃个馒头再动身。”
  我看了看屋角的自鸣钟:现在已经比我们俩平时到瑞庆宫的时间要晚一刻钟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心急火燎,“辇车来了没有?”就要直接往门口冲。
  王琅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动,根本没有随我起舞的意思。我人都挪到门口了,回头一看,见他稳如泰山,只好又垂头丧气地挪回他对面坐好。
  太子爷送了我一个大白眼,才慢腾腾地吩咐阿昌,“给太子妃上一碗杏仁茶,再配一个小馒头。”
  杏仁茶是冬天的早点,这眼看着就要盛夏了,谁一大早喝这个?
  王琅这是又要借题发挥来教育我了。我越急,他就越是不紧不慢,越要我急。
  “你急什么?”从小他就爱这样问我。“什么事,是你能急出个结果的?”
  我只好委委屈屈地浅啜了几口杏仁茶,将满心的着急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作出了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来。
  王琅果然这才满意,他挥了挥手,大度地告诉我,“天气热,杏仁茶喝不下去,就不要多喝了。一大早喝出满头大汗,也不好看。”
  唇边甚至还难得地缀上了浅浅的笑意。
  装!你再装!装成个大尾巴狼就遂了你的心意了是不是?
  我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三口并作两口吃掉了小馒头,乘着阿昌和小白莲踱开了去安排辇车,才低声埋怨王琅。“还不是怕你请安迟了,皇上又要说你不恭敬——我难道还怕迟?”
  我公公那么宠我,又怎么会忍心怪我请安去迟了,至于皇贵妃那里,最近她才被狠狠收拾过,也没有胆量借题发挥来为难我,我的急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王琅嘛。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要找出千般理由来为自己开脱:我不是为了王琅,我是为了自己,我讨厌他,又怎么可能为他考虑。
  不过现在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我心里有没有王琅,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一个连自己的心思都读不懂的人,又怎么去读王琅的心思?
  王琅还是那不动清明的死样子,他正要说话,屋外忽然奔进了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跪下报信,“皇上请太子立刻进瑞庆宫说话,又带话说,太子妃连日辛苦,今日就不必进瑞庆宫请安了。”
  我一下面红耳赤,又有些心惊胆跳:不会吧,皇上怎么对东宫的动静,就这么了如指掌?我昨晚上才……嗯……才被王琅这么恶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他今早就让我别去请安了?
  虽说这到底也还是为了疼我,可疼爱里,就透了丝丝缕缕的……不得劲儿。让人非但没有一点感动,反而很觉得毛毛的。
  就是太子爷眼底也有了一丝讶异,他看了我一眼,神色稍作变幻,忽然轻声在我耳边道,“你别轻举妄动。”
  便施施然起身,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动身吧。”
  我一下又被王琅给闹糊涂了,只得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目送王琅远去。
  总觉得他的情绪,就随着皇上的这一句话而变得很低沉,甚至周身辐射的气场,都由淡淡的愉悦温暖,一下冰冷了下来。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我也无心再为难马才人,索性传话进去,让妃嫔们都不要出来给我请安了,又把柳昭训找来说话。
  柳昭训老早就有过誓言,决不会再管我和王琅的事,所以尽管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揶揄,但却到底没有嘲笑我……
  偷鸡不着蚀把米?似乎不对,那是马才人的心情。
  搬起石头砸了脚?更不对,我和太子爷昨晚做的事,往俗了说那是恩爱,他要是不疼我,何必特地回来找我那什么什么。
  总之她就是没有嘲笑我的谋划又成了空,而是很快坐下来和我商量,到底该怎么处置马才人。
  “既然昨晚东宫已经严厉责骂,我看她自己也会知道羞耻,”柳昭训的话,意味深长,“我们再稍示警告,半年内,马才人是不会有什么举动的了。”
  马才人虽然不聪明,但也绝对不笨。药都下了,太子爷也不肯动她一下,她还有什么手段能打动磐石一样的王琅?
  既然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恐怕就是尽早出宫,免得碍了我的眼,继续被我收拾了。
  我就和柳昭训商量,“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你说,要不要挑明了告诉她,我这个太子妃,也并不只是件摆设?”
  柳昭训的性子要比我阴险很多,最喜欢的就是做幕后的大阴谋家,她笑出了七八个褶子,“娘娘真是明知故问,又不是不知道,我柳叶儿平生最爱,就是——”
  “卖了人,再让那人帮你数钱。”我为她补完,又沉思了一下,也觉得马才人既然已经不可能再成气候,继续欺负她,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就叫了小白莲过来。“传我的口谕,让马才人有多远就滚多远,进了朝阳宫,就不要再出来碍眼了。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她。”
  被这么一吓,马才人估计也是真的再不敢出来碍眼了吧。
  虽然说没有达到把马才人赶出去的效果,但不知怎么,想到王琅回来找我,而不理会她,我的心情就特别的好。
  我美滋滋地偷着乐了一会儿,才和柳昭训讨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皇上就把王琅单独喊到瑞庆宫去了。还说,说我近日里辛苦,让我今天都别去请安了——”
  我的话忽然间就断了。
  不顾柳昭训好奇的表情,我一下在心底把当时的话给倒了回来。
  那时候满心只是觉得自己很不舒服,又很不好意思:被王琅折腾成这个样子,让我公公看到了,只怕又要打趣我。
  所以小太监传的口信,一下就被我理解成:皇上已经知道了昨晚东宫的事,所以特地让我在东宫好好休息,就不要出门请安了。
  可是东宫虽然不说是铜墙铁壁,但到了晚上,也总是关了宫门,东西殿的事,更是很少被外人知道。我公公就算要知道一点皮毛,那也绝无可能,会这样地快。
  而且他不是让我别去瑞庆宫请安,他是让我‘就不要出东宫了’。
  这是在变相地禁了我的足呀!
  又着急上火地把王琅找到瑞庆宫去……
  我一下又想到了王琅的吩咐。
  我的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一叠声吩咐柳昭训,“我……我不能出宫,你到露华宫去问一问消息——看看皇上是不是又发作王琅了!”
  柳昭训惊讶地问了一声,“什——”
  她似乎一下也明白了过来,顿时就站起身来,默不做声地出了屋子。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柳昭训带着消息回来了。
  皇上今天不让我去瑞庆宫,果然就是要私底下发作王琅。据陈淑妃说,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发落王琅的,只知道两个人现在还关在屋子里,外头的人是一个都不许进去。
  表姑还带话过来,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你越劝他越发狠,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皇上让你别出东宫,你就别出门添乱了!”
  到了关键时刻,不论是表姑还是王琅,是个个都比我更稳得住。
  虽然心头就好像爬了几千只蚂蚁,但我也只能焦灼地在东宫等消息。
  等到快吃中饭的时候,表姑又送了消息来:皇上罚太子在紫光阁面壁半个月,听说现在人已经被押送出去了。
  我一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27、他是太子
  到了半下午,瑞王来东宫取太子爷的寝具和衣饰。
  “人倒是没有事的,皇上虽然生气,但是到底没有动手。”瑞王第一句话,就让我一下宽慰了下来:我最怕皇上和太子两个人关在屋子里,没有人劝,皇上气起来,就像是对皇贵妃那样,对待王琅。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问瑞王。
  其实瑞王不说,我大概也可以猜得出来:肯定是吴肥猫和穆阁老的安排,东窗事发了。
  瑞王就给了我一个为难的表情,他吞吞吐吐地道,“听说是和外头的差事有关,父皇忽然间嫌六哥差事办得太慢,就把六哥叫进去训斥了一顿,让他到紫光阁去面壁。多的话,也打听不出来。”
  我的心又宽了几分:会先把从人们都遣出去,再想太子爷发火,可见皇上也没有太过气愤,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王琅的太子位,终究还是可以保住的。
  最怕就是皇上气得疯了,也不顾我哥哥还在边境打仗,就提起了废太子的事,到那时候,我就只有去跪咸阳宫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棘手,但还好,还不到绝境。
  见瑞王神色也很低沉,我叹了口气,谢他,“还是你想着你六哥,要不然,王琅今晚也不知道睡在哪里。”
  瑞王勉强露出了一个苦笑,又低声问我,“现在六嫂打算怎么办?”
  我一时来不及多想,就要告诉瑞王。
  话要出口,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
  这件事明面上是皇上在罚王琅办事不够迅速,实际上是罚什么,整个东西六宫,心底都不会不懂。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王琅培植自己的嫡系,后日的皇帝,今日就要来夺他的权。王琅又始终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力量,两父子之间关系尴尬微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这一次王琅借着吴学士、穆阁老的安排,私底下检阅东宫派的预备力量,东窗事发,被他老人家责罚,也不能说是冤枉。
  只是皇上为什么忽然间就知道了王琅在私底下闹的勾当?
  那天我在太液池边和瑞王的对话,很可能是被王玲听去,回头告诉了皇贵妃,苗家私底下那么一查,就造成了今日的场面。
  但王珑也决不是没有嫌疑。
  我姑姑曾经教导过我,“什么事到了朝廷里,到了宫廷中,就不能有任何一点私人的好恶了。这不但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别人好。”
  这句话我虽然并不太懂,但既然是姑姑教我,当然要奉如圭皋。有些事不告诉瑞王,也能让他不至于被我牵扯进麻烦里。
  他可不比我,有金字招牌护身,皇上明知道我肯定是知情不告,也就是轻描淡写地软禁了我几天。
  我就避重就轻地抱怨,“我现在心里乱得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还想问表姑,我该怎么办呢。”
   王珑神色一暗,叮嘱我。“六嫂也别太难过了,至少六哥人没有受伤。”
  他站起身告辞,“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母妃,这一阵子,难免麻烦柳昭训来回传递消息了。”
  我心头就是一阵暖流:不论是表姑还是瑞王,都是我们东宫的一大助力。
  哥哥在外打仗,虽然也能护得到我,但很多事,没有表姑帮忙,也办不到那么漂亮。
  送走瑞王,柳昭训也从露华宫回来,告诉我,“皇上虽然很生气,但目前似乎还没有再责罚太子的意思。”
  “重芳宫那里呢?”我赶快追问了一句,“有没有动静?”
  柳昭训的脸上绷得紧紧的,连一点笑影子都没有了。“重芳宫当然很安静。”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只是很多事,也不需要皇贵妃娘娘自己出面来办……”
  这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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