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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染追夫记之问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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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染追夫记之问倾城》&云葭 著 万合图书/沈阳出版社(2017年7月版)
苏州,玄妙观。
元宵前后,年味还未退却,方圆百里都沉浸在庙会的喜悦气氛中。街道两边尽是小摊小贩,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温灵溪挽着表姐宋翩翩的手四处闲逛,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从道路两边的摊子上一一扫过。
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温灵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表姐你快看,前面有杂耍。”
宋翩翩急忙拉住她:“你别乱跑!人这么多,小心走散了。”
她们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大家像是约好了一样,连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都出了闺阁。说是庙会,这也算得上是个相亲大会,古往今来,在庙会上喜结姻缘的善男信女也有不少。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是秦子湛!”
瞬间,大家的视线全被吸引了过去。
秦子湛,江湖名门神兵阁的少主,年方二十有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至今仍未娶亲,是苏州城几乎所有未婚女子的暗恋对象。此刻他出现在这里,那些发情的女人们见了他就跟苍蝇见了有缝的鸡蛋,一哄而上,全拥了上去。
“哎呀——”
温灵溪接连被踩了好几脚,好不容易站稳,又差点被疯狂的花痴们撞到。她一肚子怨气:“这些人干吗呢?”
“你没事吧?”宋翩翩也刚稳住身子。
“还好,还活着。”
“活着就好。”宋翩翩很兴奋,她拉起温灵溪就跑,“我们也去看看吧!”
“你慢点……”
“快走——”
玄妙观前搭着偌大的戏台。台上戏子们化着浓妆,咿呀吟唱;台下人来人往,比台上更热闹。
秦子湛一袭白衣,气质非凡,手里把玩着精致的折扇。而庙会的参与者中,女人占绝大多数。他一出现自然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家都往前挤,往前挤……
“秦子湛,秦子湛!”
“真的是秦子湛啊!”
“哇,真是一表人才!”
女人全都疯狂了,男人全都泪奔了。
温灵溪双脚惨遭蹂躏,没一会儿又被人挤得差点摔倒。她忍无可忍,大声喝止正拽着她拼命往前挤的表姐:“宋翩翩,你要是再拖我下水,我以后再也不陪你打马吊了!”
打马吊是宋翩翩的最爱,可是跟秦子湛相比,这些都太苍白了。她把温灵溪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劲地往前冲,不亦乐乎。
温灵溪心里明白,宋翩翩并非花痴,但她有一个改不掉的坏毛病——爱凑热闹。她早就听过秦子湛的大名,今天若不能见上他一面,十头牛也别想把她拉回家。
不远处,被一众女人围观的秦子湛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忙里偷闲想出来逛逛庙会,谁知……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练剑。
越来越多的人往玄妙观的方向走。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宋翩翩却一点要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她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拉着温灵溪拼死往前挤。好不容易终于冲到了离秦子湛最近的地方,她激动得难以自持。
“你让我歇会儿,我快不行了。”温灵溪气喘吁吁,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漩涡的中心——秦子湛。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她可算是见到本尊了。秦子湛器宇轩昂、俊朗不凡,还真算得上是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然而温灵溪累得只有喘息的力气,根本无暇欣赏他的帅脸。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秦子湛的名字,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温灵溪心一惊,真是冤家路窄啊!那个男人她认识,是苏州首富罗家的大公子罗谦。想当年她和宋翩翩豪气冲天,一心想着劫富济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打了罗家的主意,而且差一点就得手了,关键时刻罗大少爷持剑从屋顶飞了下来,她们铩羽而归。
从此,温灵溪便记恨上了罗谦。
事后温灵溪和宋翩翩侃八卦:“你别看这位罗大少爷武功挺不错的,他长得可比女人还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想蹂躏一把!”
宋翩翩瞠目结舌,反问:“你想怎么蹂躏他?霸王硬上弓还是欲语泪先流?”
“罗兄,许久不见!”秦子湛一开口,勾回了温灵溪跑偏的注意力。
见到罗谦,秦子湛就像找到了大救星,急忙往他身边走去。
罗谦眉开眼笑:“秦兄今日可好?”
“还好,只是少了和罗兄把酒言欢的机会,略觉寂寞。”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俨然已经把周围的花痴女抛到九霄云外去。
秦子湛右手搭上罗谦的肩膀,笑道:“不如我们找个酒楼,小酌一杯,如何?”
话音未落,受到冷落的女人们突然又开始往前挤,秦子湛一时不察,差点就栽倒,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罗谦的手臂,可罗谦也被挤得往旁边倒,只听刺啦一声——
罗谦的袖子断作了两截。
“啊——”温灵溪没忍住,惊叫出声。
众人齐刷刷看向温灵溪,她愣住了,憋得双颊通红。
这倒也不能怪她,她平日里交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顺便看了些内容尺度比较大的话本子。眼前这俩人,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猛然想到了某个话本中的段子,还有一个她想起来就脸红的词:断袖。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一时没管住嘴,把“断袖”俩字说了出来。
这下可好,罗谦听见了,秦子湛听见了,离他们近的一众女人也都听见了。那一刹那,温灵溪知道,她的噩梦开始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
“什么,秦少主是断袖?”
“啊?不会吧,真是断袖啊?”
“难道说秦少主喜欢的是罗公子?”
“难怪他这么久不成亲……”
“难怪他一直都不近女色……”
“天哪,我不要!我不要!!秦少主怎么可以是断袖呢!!!”
过了适婚年纪却不成亲,英俊不凡,不近女色,这三点都不稀奇,但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出现,那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就因为温灵溪不小心溜出口的一句话,不一会儿,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都知道秦子湛和罗谦是断袖。这就是谣言的力量,越离谱越有人信。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莫过于此。
如果说原先秦子湛是焦点,那么现在,秦子湛和罗谦两个人绝对是焦点中的焦点。
温灵溪捂住自己的嘴巴,吓傻了。秦子湛霹雳般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她,罗谦也好奇地打量着她。她悔得要死,真想在脚底挖个坑,跳下去一了百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瞎说的……我平时吧,看的那些话本子尺度有些大,那个……我只是一不下心……”她想解释,却发现根本解释不清楚,百口莫辩。
人群没有散去,温灵溪被挤在中间,想走也走不了。
就在台下的戏愈演愈烈的时候,台上的戏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年庙会都会上演的绣球舞。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姬正翩翩起舞,她们的腰肢像蛇一样柔软,绣球在她们双手之间灵活地转动。等舞快跳完的时候,她们会同时把手上的绣球抛出,若是正好砸到一男一女,那便是姻缘天定。
往年,绣球舞是庙会上最受关注的节目,唯独今年例外。
秦子湛打量了温灵溪几眼,没有说话,他似乎并不生气。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罗谦的肩膀:“走吧罗兄,去千金醉喝酒。”
“好。”罗谦似乎明白了秦子湛的意图,哈哈大笑。
如此一来,花痴女们心中的疑惑基本得到证实:他们果然是断袖!
温灵溪一激动,原来真被她猜中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断袖。
秦子湛和罗谦并肩走出人群,大家都很自觉地给他们让路。既然他和罗谦是一对,那她们注定没戏了,连墙角都没机会撬。
她们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这时,有人喊了一句:“抛绣球啦!”
两个大红绣球一前一后从台上往下飞,先落下的那个不偏不倚正中秦子湛的脑门。秦子湛被砸得那叫一个愕然,温灵溪看见这一幕,正想发笑,谁知第二个绣球竟落到了她身上。
“哎呀——”
温灵溪的第一反应是,死都不能和秦子湛这么一个龙阳癖扯上关系。于是她顺手一抛,绣球砸中了她身边的宋翩翩。
由于是秦子湛先接到的绣球,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甚至有人不自觉地臆想,这第二个绣球会不会砸到罗谦呢?
等大家去注意这后抛出的绣球时,它已经被无良的温灵溪抛给了宋翩翩。宋翩翩一时没反应过来,拿着绣球发愣——她还没弄明白自己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快看,绣球居然没砸到罗谦。”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宋翩翩:“快看,那不是微雨山庄的六小姐嘛。”
“绣球砸到宋六小姐了?”
“什么,宋家六小姐?”
宋翩翩都快哭了:“什么鬼……”
温灵溪瞪大双眼,心想这下完了,她要害死宋翩翩了。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拍掉宋翩翩手里的绣球,拉起她没命似的跑。
跑回微雨山庄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可是还没等她们缓过气来,冤家路窄的真理就被印证了,她们在回廊遇见了宋家大少爷宋恒。
“你们在做什么?”宋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宋恒是微雨山庄大夫人的儿子,也是宋翩翩同父异母的大哥。
大夫人很能生,除了宋恒之外她还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说来也是奇怪,宋家四位少爷一个个都是俊朗不凡的少年郎,可他们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七小姐宋潇潇却是一个走路都能累得喘气的胖子。为了让宋潇潇成功减肥,大夫人心一横,在她十岁那年把她送去了蜀山学艺。
宋潇潇被送走那天发生的事,温灵溪记忆犹新。这位从小被父母和哥哥惯出一身毛病的千金小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呼天抢地,就差没把微雨山庄的大门给拆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最终还是乖乖听话上山了。
蜀山规矩森严,宋潇潇每年也就能回来一次,每次临走时还是会闹上一场。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减肥大计依旧遥遥无期……
温灵溪是个孤儿,她一直跟着姑妈宋二夫人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从小到大没少受大夫人母子的白眼。善良的宋潇潇却拿她当亲妹妹,对她照顾有加。温灵溪也很喜欢宋潇潇,从未因为她的肥胖而嫌弃她。每次宋潇潇从蜀山回来,温灵溪总是会比过节还开心。
除了姑妈和表姐的疼爱,还有宋潇潇的友好,温灵溪之所以还能在微雨山庄坚强地住下去,全靠大师兄对她的一句承诺。大师兄答应过她,有朝一日一定会带她堂堂正正地回到天地门。鲜有人知,温灵溪已经过世的母亲谢颜是天地门的大小姐。
金陵天地门和京城的楼家堡一南一北,并称为江湖两大门派。十八年前,谢老盟主为爱女谢颜和楼家堡二少爷楼荀定下亲事,江湖皆知,传为美谈。可谢颜早就和穷书生温泫私定了终身,她抵死不从。拒婚无效后,她不顾闺阁名誉,和温泫私奔出逃。谢老盟主一怒之下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甚至在她死后还是不肯接纳年幼的温灵溪。
多年以来,温灵溪在微雨山庄忍气吞声地活着,也是为了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她堂堂正正回家的时机。
面对宋恒的挑衅,温灵溪置若罔闻,她拉起宋翩翩的手,绕开宋恒继续往前。
才走了两步,宋恒故意绕到她们前面,正好和她们面对面。温灵溪翻了个白眼,往靠近湖的地方挪了挪,她正想走,宋恒又拦住了她们。
“你想干吗?”温灵溪语气不善。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像宋恒这样的败类能得到上天的眷顾。生在这样一个名门望族不说,偏偏还长得英气逼人,活脱脱就是一副勾引良家妇女犯罪的长相。而她温灵溪一个知书达理的淑女却落得个寄人篱下的凄惨下场。不仅如此,她还得天天被这个败类欺负,天理何在!
宋恒难得没有被温灵溪激怒,他板着脸不说话,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就像凶狠的老鹰见到了柔弱的小白兔。
“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又在外面闯祸了吧。”宋恒幸灾乐祸。
温灵溪勉强挤出笑脸,甜甜地说:“谢谢大表哥关心,我很好,表姐也很好。您可以高抬贵脚顺便挪一挪您那尊贵的身躯,让我们过去行吗?”
“哼。”宋恒的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这下连宋翩翩也沉不住气了:“大哥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要回房去了。”
宋恒冷冷扫了她们一眼,终于让开。
二人如获大赦,加快步子离开了。
阮媒婆扭着腰肢上门的时候,温灵溪正在后花园陪姑妈和两位表姐打马吊。四个人坐在石桌上,神情专注,专心致志,根本无暇顾及旁边是否来了人。
“八筒,胡了!”宋翩翩双手一摊,“给钱给钱,快给钱!”
温灵溪很不情愿地将自己身前的银子全部推到宋翩翩面前去。她拿起一块马吊牌使劲往石桌上一摔:“不玩了不玩了,真邪门,每一次都是我输!你这副马吊牌是不是从苗疆买来的,下了蛊的吧?”
“那是你运气背,来,我们接着玩, 没准下一次你就连本带利赢回来了。”宋翩翩哄着她继续玩。
“不玩了。都输光了,改天吧。”
宋家四小姐宋霖霖道:“灵溪表妹,要不我先借你点?你要是不玩了,我们三缺一多没意思啊。我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你可不能扫我的兴。”
然而,不论宋家姐妹怎么哄骗,温灵溪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再玩了。她们见她如此执着,只好作罢。
宋霖霖和宋翩翩一样,也是个一打马吊就停不下来的人。最近碰上她回娘家探亲,天天缠着大家陪她玩。然而温灵溪是个逢赌必输的半吊子,今天这么一输,她平日里所攒下来的那点积蓄几乎全部付之东流。
都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可是她别说走什么桃花运了,就是想玩红杏出墙都没机会。
好不容易将飞到千万里之外的思绪收回,温灵溪发现了站在宋翩翩身后的阮媒婆,吓得一颤:“你……你不是东巷的阮媒婆吗?”
宋翩翩听到她结结巴巴的话,回头一看,正对上阮媒婆那张麻子与胭脂并存的胖脸,差点从凳子上滚下去:“你怎么又来了?”
阮媒婆号称苏州第一媒婆,给很多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牵过红线。她曾经好几次上门来想给宋翩翩和温灵溪说媒,无一例外地被她们拒绝了。温灵溪和宋翩翩每次见到阮媒婆,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恐慌感。
宋二夫人笑着问:“阮媒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啊?”
阮媒婆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意:“回二夫人,老身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二夫人和几位小姐玩得正开心,老身哪敢打扰啊!”
“不知您老今天来有何贵干?是给我们家翩翩说媒啊还是给灵溪说媒?”
“二夫人,老身今天不是来说媒的,是来给您道喜来了。”
“哦,何喜之有?”
“有人托我来向二夫人提亲,想娶您家六小姐呢。”
宋翩翩大叫:“什么?娶我!”
“是啊,这位公子可谓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没得挑,和六小姐你简直就是金童玉女金玉良缘啊。”
阮媒婆舌灿莲花,将口中那位公子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温灵溪总算放心。很好,阮媒婆这次不是冲她来的。她朝宋翩翩挤挤眼,有点小幸灾乐祸。
“哦,不知你口中所说的是哪位世家公子?”宋二夫人顿时眼睛发亮。她可是做梦都想着给自己这小女儿找一门好亲事,省得大夫人仗着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就不拿正眼看人。
“是神兵阁的少主,秦子湛。”
温灵溪正无聊地搓弄着满桌子的象牙马吊牌,听到“秦子湛”三个字,不小心把那些马吊牌撒了一地。一旁候着的丫鬟们赶紧蹲下身子去捡。
宋翩翩哆哆嗦嗦:“秦……秦子湛?怎么是他?”
“你再说一遍?神兵阁的少主秦子湛?”宋二夫人似是不太相信。
阮媒婆甩了甩手绢:“哟,瞧六小姐激动的,连身子都坐不稳啦。嘿嘿,二夫人您就放心吧,有我阮媒婆出手,秦子湛这块肥肉还不迟早是你们宋家的……”
其实挺简单明了的一件事,阮媒婆愣是花了半个时辰才讲清楚。无非就是神兵阁老夫人听说了庙会那天宋翩翩和秦子湛同时接到姻缘天定绣球的事,所以托她上门提亲来了。
听阮媒婆这么一说,温灵溪低下了头,这下她的祸闯大了。
苏州神兵阁是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虽不像天地门那么有势力,但也不可小觑。
就在庙会那日被温灵溪说成是断袖之前,苏州城里想嫁给秦子湛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从东门口排到西门口都排不完。神兵阁的老夫人一度逼秦子湛成亲,但都被他拒绝了。阮媒婆也曾踏破了神兵阁的门槛,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成一门亲事。庙会上发生的事情传到老夫人的耳中,她大喜。一听对方还是江南名门微雨山庄的小姐,二话不说,立马就遣阮媒婆提亲来了。
然而整个微雨山庄也只有温灵溪知道,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她听师兄提起过,神兵阁阁主秦磊曾向楼家堡提亲,想为秦子湛求娶楼家大小姐楼懿懿。楼家本没什么大的意见,谁知楼懿懿恋上了丞相府的九公子苏逸,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这门婚事。因为此时,秦磊一度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这事。
提到楼懿懿,那就不得不提七小姐宋潇潇了。她在蜀山的死对头是丞相府千金苏染染,也就是楼懿懿的心上人苏逸的亲妹妹。神兵阁向楼家堡求亲不成,如今又转而求娶宋翩翩。其中利害,不得不令人深思。鬼知道秦磊是不是想挑衅丞相府呢!
温灵溪正在沉思,宋翩翩一口拒绝阮媒婆:“我是不会嫁给秦子湛的!他、他、他……他和罗谦……他们……”
阮媒婆和宋二夫人均是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就讲出来了。那日庙会上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但是都没当一回事。
“哎哟我的六小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啊,”阮媒婆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秦少主喜欢的当然是女人,错不了!神兵阁和罗家是世交,秦少主和罗家大少爷是多年的挚友,怎么能说是那……那什么呢……总之老身以人格担保,秦少主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温灵溪不以为然:“那他为什么至今还未成亲,而且……而且不近女色?”
“那不是因为人家没遇见喜欢的人呗,像秦少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当少夫人啊,你们说是吧?”
阮媒婆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但这个“众人”可不包括温灵溪。
“照你这么说,这秦子湛还真是我们家翩翩夫婿的上上人。”二夫人眉开眼笑。
“二夫人,那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啦,改明儿秦家就会送聘礼过来。六小姐,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阮媒婆说完便喜滋滋地回去了,走一步扭三下。
温灵溪看得哈哈大笑,被姑妈宋二夫人瞪了一眼才收敛,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偷着乐。
“姑妈,你真打算把表姐嫁给那个龙阳癖?”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宋二夫人不怎么高兴了,“阮媒婆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家是因为没找到喜欢的人才不想成亲,现在他指名道姓要娶翩翩,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娘,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我可不想嫁给他!”宋翩翩不高兴。
“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子湛哪里配不上你了?你不嫁也得嫁!”
“可是,娘……”
“翩儿呀,就当娘求你,要是能和神兵阁结成亲家,我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看大夫人还敢不敢给我们脸色看。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想想,为灵溪想想啊。灵溪在这个家可没少受气。”
听宋二夫人这么说,宋翩翩瞬间不说话了。
温灵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当然清楚二夫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微雨山庄实力显赫,然而宋二夫人只是庄主的妾室,虽然人人称她一声二夫人,但她在宋家的地位并不高。大夫人出身世家,又是大少爷宋恒的生母,她在山庄跺一跺脚,掀起的灰尘就足以把人呛死。
这些年来宋二夫人可没少受大夫人的气,偏偏她又得带着哥哥的遗孤温灵溪在微雨山庄过日子,她只能忍气吞声。既然没有儿子,那也只能靠女儿为自己争气了。
一年前宋霖霖嫁给了扬州首富陈家的二公子,宋二夫人本以为能扬眉吐气,谁知道半年后陈老爷撒手人寰了,他的几个小妾几乎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陈家就这么败落了。好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靠着原来做大的生意,过过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经过大女儿的教训,宋二夫人万万不敢再把二女儿嫁给商贾之家了。如今秦家主动提出要娶宋翩翩,正和她的心意。要是神兵阁的少主成了自己的女婿,那大夫人再嚣张也断然不敢再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
“翩翩呀,没想到你是赌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姐姐先给你道喜了。”宋霖霖刻意开解妹妹。
宋翩翩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扯了扯嘴角,象征性一笑,然后扭头回房了。
宋二夫人依旧激动得热泪盈眶的。这门亲事一定,以后在微雨山庄谁还敢说她们一句不是。熬了这么多年,她们终于咸鱼翻身了!
温灵溪看出了宋翩翩的闷闷不乐,她心里过意不去,又不能帮什么忙。看宋二夫人的态度,这么亲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叹了口气,也起身走了。
“灵溪你去哪里,真不玩牌了?”宋二夫人叫她。
“心情不好,睡觉去了。”
一个时辰后,刚回到家中的庄主宋毅得知阮媒婆上门提亲的事,把家中所有人叫到了大堂,准备商量一下怎么张罗宋翩翩的婚事。然而,众人到大堂没多久,阮媒婆又来了,而这一次,她来的可不是一个人。
“恭喜宋庄主,恭喜二夫人,恭喜六小姐,老身给你们道喜来啦——”阮媒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头上戴着大红花,一路扭着进了门。紧接着,一箱箱扎着大红绸带的彩礼陆续被抬了进来,上等丝绸、珍稀珠宝、珊瑚玉树……林林种种,琳琅满目,放满了整个大厅。
“轻点放轻点放,磕坏了就算把你们全家卖了也赔不起!”阮媒婆扇着扇子,站在一旁颐指气使。她对着宋毅巧舌如簧,“宋庄主大喜啊,秦家老爷说了,下个月初三便是良辰吉日,所以想在当天迎娶六小姐,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好说好说,能和神兵阁结亲,宋某求之不得。”
“宋庄主果然是爽快人,我这就去回秦阁主的话,让他们赶紧准备少主的喜事。”
等到阮媒婆一伙人散去,大厅里的喧嚣顿时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别样的安静。
大家各怀心事。
二夫人心里很安慰,受了这么多年气,总算能咸鱼翻身了。
大夫人脸色不善。一旦宋翩翩嫁入神兵阁,她们母女在微雨山庄的地位就高了好几节了,而且很有可能威胁到她。她恨不得马上把她的心肝宝贝宋潇潇从蜀山接回来,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便宜别人!
唯独宋翩翩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心里是不乐意的。
温灵溪见宋翩翩如此,悔得想砍断自己的手。都是她的错!
这微雨山庄里只有姑妈和三位表姐真心待她,她却害得宋翩翩嫁一个不想嫁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断袖……
终于,温灵溪做了一个决定。回到房间后她立刻研墨,摊开一张纸写道:明晚三更,老地方见。
“什么?”宋毅眉头皱起,“你再说一遍?”
阮媒婆身子微微发颤,有些难以启齿:“宋……宋庄主息怒,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
“我绝不同意,你去给我退了这门亲事!”
“宋庄主你要三思啊,亲事是您一早同意的,喜帖也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天下谁人不知神兵阁和微雨山庄结亲的事,要是就这么拒绝了,恐怕不太好吧。”
听阮媒婆这么一说,宋毅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亲事是他自己亲口允诺的,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了这件事,许多门派甚至已经动身赶来苏州贺喜。若是贸然悔婚,得罪了神兵阁是小,就怕微雨山庄今后在江湖上也抬不起头。
可是,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受此等侮辱!
“老爷,出了什么事了?”宋二夫人急急忙忙走进厅堂。
适才她正在帮女儿准备嫁衣,猛不丁听下人说婚事有变,她一着急,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
宋毅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爷你快说啊,是不是秦家的人打算悔婚?”
“你别瞎猜,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回事?”大夫人也赶来了,“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分担分担。”
宋毅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气呼呼地吩咐阮媒婆:“你说!”
阮媒婆战战兢兢的,对着宋二夫人又是赔笑脸又是鞠躬:“二夫人您别担心,婚事还是照常,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秦少主说,他要在成亲当天纳妾……”阮媒婆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就跟蚊子叫似的。
宋二夫人大怒:“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翩翩?微雨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他要在成亲当天纳妾,分明就是想给我们宋家一个下马威!说什么我也不答应!”
“二夫人您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秦少主他……他说他要同时纳两个妾,是花影楼的花魁许落雁和清月楼的花魁舒闭月……”阮媒婆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宋二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
“姑妈——”
几个明艳的身影立马从门外冲了进来,正是宋翩翩、温灵溪和宋霖霖。她们听到风声就立刻跟来了,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阮媒婆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她们耳中,结果还来不及生气,就看见宋二夫人晕了过去。
一帮人围在宋二夫人身旁,又是摇身子又是掐人中,宋毅正要吩咐请大夫,二夫人慢慢醒了过来。
“娘,你没事吧?”宋翩翩急红了眼。
“娘没事。翩儿,娘对不起你,本来想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却害了你……”
宋二夫人心中百感交集。这还没成亲呢,秦子湛就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若宋翩翩真嫁过去了,还不知道会受怎样的罪。
她泪汪汪地望着宋毅:“老爷,我不能让翩儿受这样的侮辱,你快做主把婚事退了吧。”
“不行!婚事是你亲口答应的,神兵阁又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说悔婚就悔婚,传出去人家定会说我们微雨山庄背信弃义。你这么做,分明存心陷老爷于不义!”大夫人占着道理不松口。
温灵溪心里像是有几千只猫爪子在抓一样。这都是她惹的祸,那天的绣球本是落在她身上的……她气呼呼地看了大夫人一眼。
很不幸,温灵溪的眼神被大夫人发现了,大夫人的表情来了天大的转变。她露出笑脸道:“老爷,秦子湛要在成亲当天纳妾也就罢了,他还同时纳两个,而且都是青楼女子,这不是存心要跟我们微雨山庄过不去吗!我们绝不能就这样把翩翩嫁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万没想到大夫人会讲出这么一番话。刚才她还夹枪带棒地抨击二夫人来着,才一会儿工夫,变脸竟然比翻书还快。
阮媒婆急了:“宋庄主,两位宋夫人,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么做,老身回去很难交代的。”
“阮媒婆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大夫人笑得更欢了,她转过头,对宋毅道:“老爷,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说看。”
“不如……不如让灵溪代替翩翩嫁过去,如何?”
温灵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翩翩先开口了,她还是头一次对大夫人说这么无礼的话:“我以为你会说让潇潇嫁过去呢。”
宋毅板着脸:“翩翩,不得无礼!”
“爹,娘,秦子湛如此无礼,我不能嫁,灵溪也不能嫁!”
大夫人倒是没有气恼,她不理会宋翩翩,回过头来心平气和地对温灵溪说:“灵溪,这么多年来我们微雨山庄可待你不薄啊,现在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虽说秦子湛要纳妾,但你嫁过去好歹也是正室,这总比寄人篱下要强吧。”
“我……”温灵溪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大夫人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宋翩翩确实对她像亲妹妹一般。
宋翩翩怒气未消,她强行挤出笑容:“大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要是这么想攀神兵阁这门亲戚,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最近苏州城盛传秦子湛是……不如,从我的哥哥中选一位?”她没想过说这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脾气一上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大夫人急怒攻心,一巴掌挥了过去:“臭丫头,你大胆!”
可是还没打到宋翩翩,宋毅就把她的手拉住了:“夫人,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爹,你让她打呀!”宋翩翩也不示弱,“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
“够了!”宋毅出声阻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夫人没有夫人样,小姐没有小姐样,成何体统,真是荒唐至极!”
宋毅一生气,厅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大夫人说:“老爷,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我们应承这门婚事的时候也没说不准人家纳妾,秦子湛虽做得过分,但我们也不能失信于人。可是呢,若真的把翩翩嫁过去,外人会看轻我们微雨山庄。为今之计,只有让灵溪代嫁,怎么说她也算半个微雨山庄的人……”
“我不同意!”突然插入的男声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大家的目光全部唰一下投向门口。宋恒站在门口,一身青衫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就是那样光彩夺目的人,只要一出现,就让人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但是和他相处多年的温灵溪才不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掩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才不会傻到会认为宋恒是来帮她出头的。就算哪一天山无棱天地合,江水枯竭,宋恒都不可能会和温灵溪站在一边。
“恒儿,你……”大夫人眼神迷离,猜不透她这宝贝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仅是大夫人,除了宋恒本人,没有人猜得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灵溪本来偷偷放消息给大师兄,让他帮忙在宋翩翩成亲那天劫花轿。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她有了新的打算。或许,让她代替宋翩翩也未尝不可。
她抬起头对宋恒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谁要管你的闲事,”宋恒瞪她一眼,“我只是不让想你坏了我们微雨山庄的名声罢了——娘,你也知道,温灵溪她就是个惹事精。她嫁过去之后万一闯了什么祸,坏的可是微雨山庄的名声。”
温灵溪忍无可忍了:“你才是惹事精呢!我什么时候惹事了?你凭什么说我会坏了微雨山庄的名声?就冲你这句话,本姑娘还非嫁不可了!”
“你不能嫁给秦子湛!”宋恒斩钉截铁。
“我就是要嫁给秦子湛!”温灵溪比他更斩钉更截铁。
这下子所有人都傻眼了,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温灵溪的嘴里讲出来。
“你就这么想嫁进神兵阁?”宋恒质问她。
“是啊,我就是想嫁给秦子湛,怎么着?秦子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最重要的是,嫁过去之后我就不用受你的气了,我求之不得呢!”
自然,这些都是温灵溪的气话。
在温灵溪心里,秦子湛的形象绝对不比宋恒高到哪去。不过,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她干脆狐假虎威一把,省得宋恒以为她怕了她。
这下宋恒真的不说话了。他瞪了瞪温灵溪,愤然离去。
“灵溪,你说的可是真的?”宋毅问她。
温灵溪点头:“是,姑父。我愿意代替表姐嫁过去。”
“灵溪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翩翩急了,转头对宋毅道,“爹,灵溪她是气糊涂了,你别听她的。”
“我没有气糊涂,我是认真的。”温灵溪一本正经,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灵溪,你要想清楚,嫁过去以后肯定会受不少气。”宋二夫人也劝她。
“姑姑你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温灵溪笑笑,又对宋毅道:“姑父你也别犹豫了,我知道你也很为难,是我自愿替表姐嫁的,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自己会担着。”
“既然如此,好吧。”宋毅叹了口气,点点头。
阮媒婆马上换了一张超级大笑脸:“哎哟我的表小姐,你真是善解人意,以后一定会多福多寿的。”
温灵溪不以为意。多福多寿?她才不在乎呢,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引起的,她这么做既帮了宋翩翩的忙,又能给自己一个可以堂堂而皇之离开微雨山庄的借口,何乐而不为。
宋毅和大夫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让温灵溪以他义女的身份嫁过去,这样既能给神兵阁一个交代,也不至于让微雨山庄失了面子。
温灵溪坐在窗前看外面的天空,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她在微雨山庄长大,以前虽然总想着离开这里,但现在真的就要离开了,她反而有点舍不得了。
“小姐,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贴身丫鬟映秀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他东西都不用收拾,带几件我常穿的衣服就够了。对了,还有银子。”
“啊?就这样……”映秀不解,但还是按照温灵溪的吩咐,把多余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姐,你这哪里是要嫁人,怎么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你不用问这么多,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映秀四岁的时候就被卖进微雨山庄,从小就跟着温灵溪,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来都琢磨不透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温灵溪让她别管,她自然不再多问,只是心里一直很疑惑。
温灵溪也没闲着,她拿出一张纸,难得认认真真地写起字来。写完后她满意地将那张纸收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映秀看见温灵溪坐在窗前不住地抿嘴傻笑,仿佛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砸到了她似的,忍不住问了句:“小姐,你没事吧?”
温灵溪回头,脸上还是带着得意的微笑,却又似在装傻:“啊?什么?”
“小姐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坐着傻笑,看着……看着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后半句话映秀没敢讲出来,只是在心里犯嘀咕。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吧。”温灵溪挥挥手让她下去。
映秀只好乖乖退下。她低头琢磨着温灵溪的奇怪行为,一时没看路,才迈出门槛就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映秀大惊失色:“大……大少爷。”
宋恒冷酷无情,微雨山庄人人皆知。映秀从小跟在温灵溪身边,潜移默化,对这位大少爷是既讨厌又害怕。现在撞到这位瘟神,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有可能会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死法。
但宋恒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映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宋恒进屋,看见温灵溪趴在窗前傻笑。她像是在想事情,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很是好看。他一直都知道,温灵溪是个活泼好动的人,只不过在他面前,好动就变成了好斗。
温灵溪听到了脚步声,不耐烦地道:“不是让你先下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转身,发现来人不是映秀,而是她的死对头宋恒,温灵溪一愣,随即脸色来了个天大的转变:“你来干什么?”
宋恒冷冷地看了温灵溪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把手上的包袱扔了过去。要不是温灵溪反应快,那包袱就正中她脑门了。
温灵溪打开包袱一看,里面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几张银票和一些银锭子。她曾和宋翩翩谈笑,说自己最向往的死法是被钱砸死,没想到今天差点就把这个想法变成了现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宋恒语气冰冷。
“你是不是怕我麻雀变凤凰之后回来找你报仇啊?现在才知道怕,晚啦!”温灵溪得意极了,“等我嫁给秦子湛,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谁稀罕你这点破银子!”
她把包袱扔了回去。
宋恒接住,嘴角弯了弯:“还有一张银票,三百两的。”
顿时,温灵溪尴尬得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她刚才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一张银票藏在袖子里,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银票的面额是多少,不料却被宋恒发现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的银票,想诬陷我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吧。”温灵溪死鸭子嘴硬。
“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你若是喜欢,收着便是。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嫁给秦子湛,走不走由不得你。”
温灵溪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嫁谁不嫁谁她自己说了算,关宋恒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他用尽各种理由找她麻烦,她好像没得罪他吧!
转念一想,反正她都要走了,不如——
她抽出缠在腰身的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宋恒刺去。
宋恒灵巧避开,大惊失色:“你会武功?”
温灵溪的功夫是偷偷跟师父学的,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平日里她都掩藏得很好。眼下她就要离开了,也没必要计较这么多,走之前把以前所受的气讨回来一点也是好的。
她不顾宋恒的讶异,继续施招。宋恒身子一偏,左手握住她的右手腕,但温灵溪的武功不弱,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她换了个角度,一剑刺向宋恒的左肩,又被他躲过。
十几招下来,温灵溪没讨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自己的剑被宋恒给打掉了。她气不过,干脆赤手空拳和宋恒过起招来。只是失去武器,她更加不是宋恒的对手,打了很久最后还是就被制住了。
宋恒一只手扣住她的咽喉,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他将温灵溪翻了个身,两人四目相对。温灵溪气得不行,眼睛死死瞪着他。
“功夫底子不错,不过看样子你没怎么跟人打过,招式生疏得很。”
“不—用—你—管!”温灵溪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只要你马上离开,我保证不为难你。”
温灵溪想了想,忽然不生气了。她笑得很欢畅:“我偏不走,你能怎样?难道你还能杀我灭口?有种你试试,敢杀秦子湛未过门的媳妇儿,你是不要命了吗?”
宋恒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
“识相的就乖乖放了我,不然——我就告诉秦子湛,说你暗恋他!”温灵溪奸笑。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有吗?你这么强烈地反对我嫁给秦子湛,真的只是怕我给微雨山庄惹麻烦?你爹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插嘴!”
“你——”
“你什么你?你要不是暗恋秦子湛,干吗不让他娶我?”
宋恒被温灵溪的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温灵溪发现,宋恒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色,又慢慢变成了青色,就跟中了唐门奇毒似的。她的心为之一颤,她这些话完全是为了气宋恒才随口胡诌的,难不成真有其事?妈呀,不是吧!
“你不要胡说,根本没这回事。”宋恒的语气总算正常了。
“你和秦子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知道。不过,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可就喊非礼了啊。”温灵溪耍赖。
这下宋恒真拿她没办法了。他和温灵溪现在的动作,不仔细看别人还真的会以为他是在非礼她,何况这是她的房间,到时候他就算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他很无奈地松手。
眼见宋恒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温灵溪心中大喜。看来这宋恒是虚有其表,功夫比她厉害又怎么样、心比她歹毒又怎么样,脑子不灵活注定会吃亏。细算来,宋大少爷栽在她手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温灵溪从袖子里拿出刚顺手牵羊得来的银票,抿嘴偷笑。还真是三百两,够她花好几天了。
三更天,城郊湖边。温灵溪和唐珉相视而立。
“灵溪,你真的决定嫁给秦子湛?”唐珉问她。
温灵溪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会真轻易嫁人的人?我不过是仗着有你暗中保护我才敢胡作非为的。”
“那你想怎么个胡作非为法?说来听听。”
“我呢,本来是想让你在翩翩成亲那天去劫花轿的,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我也是不得已才想出来的。翩翩是微雨山庄的六小姐,她要是被劫了,一定会引起大乱,就算她逃婚成功也没地方可去。我就不一样了,没多少人会在意我的死活。再说了,有大师兄在,我还怕流离失所不成?”
“所以你将计就计,代替六小姐出嫁,然后让我在半路上劫走你?”
温灵溪点头:“师兄,要不咱私奔吧?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唐珉一愣:“胡闹。”
“瞧你吓得!我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哈。”温灵溪笑得花枝乱颤。
唐珉有心上人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这个不开窍的师兄一直不敢向人家表白。
笑过之后,温灵溪忽然有些忧虑,她低声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回去?”
天很黑,没有月亮,夜空中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颗星星。唐珉站在湖边上背手而立:“灵溪,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你相信我,很快我就能带你回去。”
“嗯。”温灵溪点点头。
她之所以急着回去,是为了早日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任务。而这件事,就连身为天音宫大弟子的唐珉都不知道。
当年她受了宋恒的气之后偷偷跑出了微雨山庄。那晚下着瓢泼大雨,她不顾一切地在雨中奔跑,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牢笼中去。然后她在河边遇到了她的师父,江湖人称左手剑的上官麒。
天真的她曾以为师父是上天派来帮她的,学了武功她就再也不用怕宋恒了,所以她还是乖乖回到了微雨山庄。按照上官麒的嘱咐,她瞒着所有人,每天晚上偷偷跑去河边跟他学功夫。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去河边的时候,等待她的不是上官麒,而是唐珉。他告诉她,他是他的大师兄,从今往后代替师父教她武功。
知道唐珉是天地门的人后,温灵溪马上明白了,一切都是师父事先安排好的,唐珉不过是他安排在天地门的一颗为她引路的棋子,他想借唐珉之手帮她回到天地门。而要完成上官麒吩咐的任务,回到天地门只是第一步而已。
唐珉问她:“灵溪,你想过没有,回到天地门之前你要去哪里?”
“去找轻音和文音她们啊。”温灵溪的回答理所当然。
轻音和文音都是上官麒的弟子,也就是温灵溪的师姐。
听到“轻音”这个名字,唐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问:“轻音和文音行踪不定,你确定能找到她们?”
“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这几位师姐了,你就放心吧。”温灵溪当然知道轻音她们在什么地方,唐珉不知道,她也不方便告诉他。
她狡黠地道:“你不会是想探我口风吧?”
“好像我探了你就会说是的。”
温灵溪巧妙地转移话题:“还有十天便是我嫁人的日子,到时候你可得来救我!要是我真嫁给了秦子湛……天哪,我都不敢想!”
“放心,师兄不会让你羊入虎口的。就算你真进了虎口,我也会把你救出来。你要是出了事,不但师父面前说不过去,老门主那边我也不好交代。不管怎么说,你始终是他的外孙女儿,这段时间来老门主的身子很不好,怕已经时日不多了,心里惦记着你呢。”
温灵溪一怔:“他……还好吗?”
唐珉没有马上回答,看来情况不是很乐观。
“老门主久病缠身,怕是……”他摇摇头,“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接你。”
“嗯,那我先回去了,被人发现不好。”
“保重!”
“师兄,记住你说的话,说到做到啊!我可是很记仇的!”温灵溪足尖一点,施展轻功飞走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就到了温灵溪成亲的日子。她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光是头上的珠钗就有好几斤重,她无奈地顶着一头几乎能把脖子压断的发饰上了花轿。
宋翩翩和宋霖霖依依不舍地凑在轿子外面, 你一言我一语,不外乎都是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尤其是宋翩翩,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吉时已到,起轿——”阮媒婆那特有的尖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句话令温灵溪没由来地想到了另一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时辰已到,行刑”。她怀疑自己是听说书听多了,因为说书先生的那些故事里,每次犯人问斩之前,监斩官都会喊这么一句话,然后毫不留情地丢下一个令牌。
此时此刻,温灵溪觉得,对她来说上这个花轿和上法场没什么区别。但愿救她的人不要来得太晚!
轿子慢慢升起,慢慢前行。迎亲的队伍开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温灵溪摸了摸藏在座位下的包袱,会心一笑。
出门前,宋二夫人嘱咐过她,今天会有另外两个女人和她一起嫁入神兵阁,而且会一起拜堂,让她不要往心里去,凡事都要忍,还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了这些话,温灵溪嗤之以鼻。她才不会计较这些,别说是四个人一起拜堂了,就算四百个人一起拜堂,又关她什么事。不出意外的话,花轿还没到秦家大门口,唐珉就会从天而降把她救走。至于秦子湛,他爱跟娶谁就娶谁去。
此番温灵溪是以宋毅义女的身份嫁入神兵阁。虽说秦家点名要娶的人是宋翩翩,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便也没计较新娘子是否换了人,反正他们要的只是“微雨山庄的千金”这个名号而已。
温灵溪从外面听来了八卦消息说,秦子湛本人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秦家的老爷子怕外面传秦子湛断袖的谣言多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娶不到媳妇,所以以死相逼,秦子湛这才不得不乖乖点头。不过他也提出了交换条件,那就是在成亲当日娶苏州最有名的两大花魁为妾。秦老爷子为了能早日抱得曾孙,不得不妥协答应。
这么一来,温灵溪就成了倒霉鬼了。
轿子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讨论着这次神兵阁和微雨山庄联姻的事。这几年来苏州城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这次两大家的联姻足以让人议论好长一段时间了,何况还涉及苏州鼎鼎有名的两大花魁许落雁和舒闭月。
男人们皆羡慕秦子湛一次同抱三美的好运。女人们则又喜有悲,喜的是秦子湛不是断袖;悲的是大帅哥秦子湛要名草有主了,而且这个“主”竟然是三个人。
“听说这微雨山庄的小姐可是位大美人呢。”
“大美人?有许落雁美吗?许落雁可是苏州城里艳压群芳的花魁!”
“呸,许落雁算什么,要我说啊,还是舒闭月最漂亮。”
“不对,是许落雁比较漂亮!”
“胡说,舒闭月更漂亮!”
温灵溪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啼笑皆非。
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急忙拉开窗帘往外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写着“神兵阁”三个刚劲有力大字的匾额。
难怪轿子外面的喧嚣声突然间大了好多,原来……原来花轿已经到神兵阁的大门口了!
温灵溪紧紧握住衣襟。都已经到神兵阁了,大师兄怎么还不来?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温灵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大师兄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鲜有对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她想,大师兄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不可能会放下她不管的。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往下唱,好在她有两手准备。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新郎官踢轿门咯——”阮媒婆谄媚的高音再次响起。
然后温灵溪就听到轿门上砰的一声响,光线随之透了进来。尽管盖着喜帕,她还是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心不由地一紧。
“哟,新娘子还害羞呢,赶紧出来呀。”阮媒婆伸手进来扶她。
温灵溪一万个不情愿。要不是阮媒婆多事,她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出了轿子,阮媒婆把温灵溪的手交给了秦子湛。秦子湛不冷不热地接过,手指相碰,温灵溪抖了一下,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一举动令秦子湛十分诧异,他也僵了一会儿,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阮媒婆讪讪一笑,正想讲些什么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快看,又有新娘子来了!”人群中有人尖叫。
“是许落雁,是许落雁的花轿——”
“还有舒闭月,舒闭月的花轿也到了。”
大家的吸引力显然全被这后到的两顶花轿给吸引过去了,人群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阮媒婆赶紧提醒秦子湛:“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踢轿门呀。”
“踢轿门踢轿门……”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感觉到秦子湛似乎不再注意她了,温灵溪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归原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极其轻松的呼气声还是被秦子湛给听了去。
人声渐渐向后面集中,阮媒婆也随着凑过去了,只剩下温灵溪一个人傻呆呆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自古以来,恐怕还没有哪个新娘子受过这种冷遇。她觉得受了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阵风刮过,温灵溪感觉眼前那片红色忽然不见了,一回神,却看见自己的喜帕被吹到了地上。
“哇——”四周响起一阵惊叫声。
温灵溪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这些人在惊讶些什么。她穿着大红喜服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有谁低声说了句:“新娘子真漂亮啊。”
“可不是吗!”马上就有人附和,“秦少主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秦子湛也太不像话了,新娘子这么漂亮,他居然还要在成亲当天纳妾……”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刚被许落雁和舒闭月的花轿吸引过去的人流又慢慢向温灵溪涌来。温灵溪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想了想,从容地走过去捡地上的喜帕。
可是老天爷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她刚弯下身子,又一阵风吹过,把喜帕吹到了十几步以外。人群中传出小声的议论声。本来有几个人想帮她捡起来,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继续旁观。
温灵溪无视众人的目光,又上前走了十几步,弯腰……
“哈哈哈……”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的,喜帕又被风吹走了。
温灵溪脸色一暗,愣在原地。此刻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省得再受此侮辱。
“小姐,小姐,你……你的信鸽……”映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低声道,“你的信鸽回来了。”
“拿来我看看。”温灵溪大喜,早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只信鸽是她和唐珉联系所用的,虽然没见到唐珉本人,但是有消息总比干着急好。
映秀悄悄地把信鸽捎来的纸条塞给温灵溪。她背着围观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勿急,耐心等。
温灵溪心里踏实了不少,唐珉果然是有事耽搁了。不过他言出必行,到时候肯定还是会有办法救她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站在这里给别人观赏。既然没人理她,她只得自己进去。她就不信神兵阁的人会把她这个正牌夫人赶出门去。
众人还没看明白这主仆二人在玩什么名堂,她们就迈开步子准备进门了。可是刚走出一步,马上有人出声叫住了她们,但叫的不是温灵溪的名字,而是映秀的。
温灵溪回头一看,发现叫映秀不是别人,正是和她一样穿一身红的秦子湛。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秦子湛,他和庙会那天没什么变化,只是穿了红色的衣服显得更加精神了。
“映秀,是你?”
映秀也大吃一惊:“你……你是神兵阁少主?”
两个人面面相觑。但仅仅是一瞬间,秦子湛的脸色又恢复如常。他转身对温灵溪淡淡地开口:“进去吧。”
人群中又讨论开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郎官和新娘子的丫鬟关系不一般。估计这一刻开始,秦子湛好男风的谣言要被彻底肃清了,取而代之的很可能就是“秦家少主风流成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温灵溪不想被卷进这是非圈中,她甚至没有再看秦子湛一眼,直接转身进门。转身的同时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两位新娘子,只是她们都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哎哟小姐,你怎么把红盖头给弄丢了,来来来,快盖上。”阮媒婆拿着温灵溪被吹走的那块喜帕凑了上来。
反正已经掉了,温灵溪也无所谓盖不盖,随手接过喜帕,跟着秦子湛进门。
“秦子湛——”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怒气,又似带着一丝哀怨,硬生生打破了这喜悦的气氛。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在见着女子容颜的一刹那又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蓝衣女子持剑立在神兵阁对面的屋顶上,面色冷清,像怒放的天山雪莲一般美丽决绝,那样的美让人无法移开眸子,却又不得不因为她的冷而退避三舍。
秦子湛微微皱了皱眉:“阿蕊?”
人群中哗然。马上有人猜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天下间长得如此美丽,芳名又叫作“阿蕊”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江湖上被称作“洛仙子”的颜蕊。
秦子湛和颜蕊一高一低,遥遥相望,彼此的眼神中都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大喜之日,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找上门来,又如此幽怨如此哀伤地望着新郎官,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后,大家都一致认定了秦子湛是位花花公子,同一天娶三个漂亮的媳妇不说,先是和新娘子的丫鬟眉目传情,才一眨眼的工夫,马上又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了。不用说,肯定又是在外面不小心惹下的情债。
“原来秦公子这么风流啊。”有人轻声说。
“每一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秦大少爷真是艳福不浅。”有人补充。
温灵溪从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的表情极其不悦。而这种“不悦”的表情落在看热闹的人眼里,自然是有了全新的定义。顿时,同情她的人有之,替她惋惜的有之,愤愤不平的亦有之。
秦子湛望着颜蕊的眼睛一直没有移开过,他不开口,温灵溪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进屋,免得落人口实,说她没风度没气度。不远处的许落雁和舒闭月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双双盖着大红的绣花喜帕,看不清帕子下那张俏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时,颜蕊哀怨的声音传入温灵溪的耳中:“秦大哥,你果真……果真是成亲了。”
“你先回去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秦子湛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颜蕊听到他说话的语气,眼中顿时升起氤氲雾气。
这一幕被温灵溪看在眼里,秦子湛留给她那本来就不好的印象如今是更添狼藉了。原以为他是个有断袖之癖的猥琐小人,现在看来,他竟然是一个处处留情,甚至多情滥情的纨绔子弟。总之一句话,他绝不是一个好人。
而关于颜蕊的事情,温灵溪也耳闻过一些。据说三年前,这位美丽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洛水河畔,经常做一些锄强扶弱的之事,每每行善皆不留名。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洛水女神宓妃显灵,后来知道行善之人是颜蕊,人们便赠给她一个雅名,叫“洛仙子”。
至于这位洛仙子从何而来,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便无人得知了,甚至见过她真实面目的人也不多。
托秦子湛的福,温灵溪总算得以见到这位在江湖中神秘程度仅次于女魔头逝水红颜的大人物的庐山真面目。果然是大美女,名不虚传啊。
可是,美女再好看,她仅瞄了一眼就没心情再继续看下去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大师兄能不能及时赶到,从火坑中把她救走,她可不想阴错阳差地成为秦子湛的众妻妾之一。
其他的人全部等着看秦子湛和颜蕊的好戏,只有温灵溪心不在焉,一直东张西望,看上去很着急。
映秀忍不住问她:“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温灵溪敷衍,继续伸长脖子张望。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温灵溪大喜,以为大师兄终于听到她的祷告从天而降了。但她回头一看,却大失所望,原来是颜蕊和秦子湛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一眨眼的工夫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呀,怎么打起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开打了,我还以为能见到抢亲的好戏呢……”
人群中炸开了锅。
这是温灵溪见过的最“热闹”的婚礼。满头珠钗压得她脖子都快能像王八一样能缩进去了,厚重的喜服又重又闷,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偏这时候,映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小姐小姐,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啊?”
“打就打呗,打死最好。”温灵溪不以为意。
这真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婚礼。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映秀在内,这都已经有五个女人了。温灵溪不明白秦子湛究竟要唱一场多么壮观的戏。
就在她急得想扯掉头上的一干发簪时,那一对冤家总算停止了打斗。
“三天以后,城外长桥,不见不散。”颜蕊扔下一句话,施展轻功衣袂飘飘地飞走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围观的群众仍然抬头仰望,意犹未尽,回味着美女翩然的仙姿。
秦子湛把手中的佩剑交给侍从,慢慢走到温灵溪身旁,问她:“很好看吗?”
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反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很好看啊!”温灵溪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哦?既然已经没得看了,还不快进屋!”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么一场闹剧,礼堂中的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看见四个红色的身影进来,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早在进大门的时候,温灵溪就在阮媒婆的念叨下不得不重新盖上喜帕,由映秀搀着来到了礼堂。盖头下她看不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挥之不去的嘈杂声。然后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拜了这旷古未闻的四人天地。
直到映秀把她搀进房间,她才如梦初醒:“已经拜过堂了?”
“是啊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吗?”映秀不解。
她不知道才怪!只是刚才她就像中了邪一样,鬼使神差地就把堂给拜了,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
“小姐你在这里等着姑爷吧,我得出去了。”
“你出去干吗?”
“我当然要出去了,这是小姐和姑爷的洞房,新婚之夜怎么能有外人?”
温灵溪懒得解释,问她:“我的包袱呢?”
“在这儿呢。”映秀把从花轿里拿出来的包袱递给她。
温灵溪一把扯掉厚重复杂的头饰,那些珠钗哗啦啦掉了一地。
映秀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你这是……”
“脖子都快断了。”
“这可不行。趁姑爷没来,我重新给你梳一个。”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映秀只好乖乖出去。她刚把门关上,一个白影立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温灵溪大惊,只见有亮光一闪,等她回神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脖上多了一把剑。
“跟我走!”那人冷冰冰地威胁温灵溪。
温灵溪无奈:“宋恒你无不无聊?刚才在大门外你也看见了,秦子湛那厮喜欢的是颜蕊,颜蕊才是你的情敌,关我……什么事。”
“我没空陪你胡说八道,我只问你一句,走还是不走?”
“算了吧,谁知道你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你——”
“你有种就杀了我啊,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动手,我可要喊人啦。一……二……三……来……唔唔唔……”
宋恒捂着温灵溪的嘴:“你居然真的喊!”
温灵溪狠狠咬了他一口,挣开他的手大声喊:“来人啊——”
“你——”宋恒气结,“好,算你狠!”
说完他跳窗户走了。
映秀匆匆忙忙赶来:“小姐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随便喊喊。你下去吧。”
门重新被关上。温灵溪不悦,嘀咕道:“该来人的没来,不该来的人却跑来烦人……”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有人发出了笑声。
她以为是宋恒去而复返了,转身道:“你烦不烦啊,都说我不走了,你怎么还……师兄?”
来人眯着眼笑嘻嘻的,正是温灵溪念叨了一百八十遍的唐珉。
“怎么,难不成小师妹真想嫁人了,不走了?”
“行了行了,我们快走吧。”温灵溪拿起包袱。
“等等——”
“怎么了?”
“有人来了!”唐珉一跃飞上了房梁。
马上,房门被推开,秦子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你?”温灵溪愣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
“嫁妆啊,我的嫁妆。”
“嫁妆?”秦子湛上前一步,“拿来我看看。”
温灵溪把包袱往身后一藏。可是秦子湛的身手比她敏捷得多,轻而易举地夺过包袱。他打开一看,包袱里只有两件衣服、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他抬头探究似的看着温灵溪,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而温灵溪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妥。
“这就是你所谓的嫁妆?”秦子湛冷冷地问。
“不可以?”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秦子湛冷哼,“我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我劝你还是乖乖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跑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出来?”
秦子湛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爽快:“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走得了走不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本小姐今天没心情陪你玩,永别了。”温灵溪大大方方地从秦子湛手上抢过包袱,转身就走。
秦子湛伸手挡住她的去路。温灵溪二话没说,随便使出一招躲开了他。可是秦子湛却像是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她的身后,想从后面制住她。温灵溪灵巧地闪过,二人继续过招。温灵溪武功底子不错,但终归江湖经验不足,打到后来还是落到了下风。秦子湛趁她已经疲倦,注意力不再像之前那么集中,他绕开身子,右手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
一想到上次宋恒也是这么扣住她的喉咙,耻辱感顿时弥漫上来。温灵溪狠狠地踩了秦子湛一脚,然后马上转身,抽出软剑毫不留情地刺去。秦子湛避之不及,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伸出食指和中指,硬生生地夹住了温灵溪的剑。
血沿着剑刃低落,触目惊心。
秦子湛使出内力,只听见砰的一声,剑断作两截。温灵溪被震了一下,猛地向后退了三步,跌坐在地上。
“身手不错,可惜……”话噎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
温灵溪大笑:“可惜,你不仅笨,还是个自大狂!”
秦子湛狠狠瞪着她,可惜他动不了,再生气也是枉然。他慢慢道:“既然是高手,何必躲躲藏藏!”
唐珉听到此话,一个跟斗从梁上翻了下来,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刚才正是他用小石子点住了秦子湛背部的穴位。
温灵溪说得不错,秦子湛实在太轻敌了,否则以他的功力,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暗算。
“你是谁?”秦子湛的眼神定格在唐珉身上,许久没有移开。
唐珉还未回答,温灵溪毫不留情地踹了秦子湛一脚。见秦子湛狠狠瞪她,她轻笑一声:“看什么看?看够了吗?本小姐美不美?”
“你会后悔的。”秦子湛闭上眼睛。
温灵溪大笑:“反正将来要后悔,那我就趁现在连本带利要回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挖了一团胭脂,蹭在了秦子湛脸上。她的动作很快,秦子湛根本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只感觉到微凉的指尖从自己脸上轻轻划过,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你干什么?”
温灵溪得意:“秦少主,我劝你还是小声点。我想,你也不愿意别人看到你这副尊荣,对吧?”
她拿起一面小铜镜放到秦子湛面前。
镜子中,秦子湛的脸上红彤彤一片,那样的颜色胜过了二月里的鲜花。顿时,他的脸色无比难看。他明白温灵溪的意思,这小丫头精明得很,她怕他开口喊人,所以先发制人。像他这样爱面子的人,绝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怎么样啊秦少主,美不美?”温灵溪一脸狡黠。
唐珉摇摇头,提醒她:“师妹别闹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师兄你真厉害,”温灵溪问他,“你是怎么点了他的穴道的?隔空点穴?”
“用石头。刚才我在外面随手抓了一把石头,打算救你出去的时候当暗器用。”
温灵溪很满意,她回头,笑嘻嘻地对秦子湛说:“怎么样啊秦少主,服不服气?不服气的话,大可以找我师兄报仇,他随时奉陪。”
秦子湛瞪着她,不说话。
“你再敢这么对着我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温灵溪又踹了他一脚。
秦子湛栽倒在地,可他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温灵溪欺辱。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狠厉,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温灵溪,你最好记住今天。”
“乐意奉陪。”温灵溪笑靥如花。
唐珉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拉开她:“走吧师妹,万一被人发现……”
“就算有人进来,该担心的也是他。”温灵溪瞥了一眼秦子湛,对唐珉的话不以为意。
很不巧,真的有人来了。那人在外面敲门:“少主,发生什么事了?”
秦子湛脱口道:“没你们的事,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温灵溪憋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她一边笑一边对唐珉挤眼睛:“怎么样,师兄,我说得没错吧?”
秦子湛气得脸色发青,眼睛里面透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
温灵溪毫不畏惧,她走近他,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在他脸上比画几下,慢条斯理地道:“秦少主,你长得挺英俊的嘛,一定迷死了不少女人吧?男人也肯定被你迷死不少吧?啧啧,真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你说,我要是一不小心在上面留下什么记号,那可如何是好?”
她刻意加重了“一不小心”四个字,笑得很不怀好意。
秦子湛嘴巴动了动,看样子像是想冲她吐口水。
温灵溪一点都不生气:“不许吐口水,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在你脸上画乌龟!用这个画。”她扬了扬手上的匕首。
“你会后悔的。”秦子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温灵溪咯咯地笑着,“不过我可能会阉了你,看你还怎么风流多情。”
“师妹不可!”唐珉急忙夺回温灵溪的匕首。
温灵溪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师兄你别紧张。”
此时,秦子湛的脸都扭曲了,他一字一句地道:“温灵溪,你最好别乱来,否则,就算下地狱我也会拉你陪葬!”
“那么——我等你来找我陪葬。后会无期,秦少主。”温灵溪转身。
唐珉见她终于肯走了,松了一口气。可在这时,温灵溪又停住了脚步。
“差点忘了一件事。”温灵溪自言自语。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扔到秦子湛脸上:“看清楚了吗,这是休书,我们今天拜的堂不算数。从今往后也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她拉起秦子湛的手,在他的大拇指上划了一刀,血立刻涌了出来。她把秦子湛的大拇指按在了休书上。
唐珉目瞪口呆:“师妹,你……你居然连休书都写了?”
“这叫两手准备。”温灵溪很得意,“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临走之前,唐珉同情地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秦子湛:“秦少主,半个时辰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抱歉,冒犯了。”
“师兄,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吗。快走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秦子湛依旧一言不发。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重复默念着“温灵溪”这个名字。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绝对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秦子湛一早就知道将要嫁给自己的并非宋翩翩,只是个替代品。但他不在乎嫁给他的人是谁,因为他根本无心于婚事,娶宋家小姐是他爷爷的意思。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温灵溪竟然如此大胆,敢在神兵阁的地盘上公然捋他的虎须。
和温灵溪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秦子湛虽然未曾和他正面交锋,但他敢肯定,对方的功夫绝对在自己之上。进门之后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房中还有第三个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偷袭。若对方是敌人,那他应该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秦子湛动弹不得,也不能叫人进来。
温灵溪的赌注下对了,骄傲如他是不可能让别人见到他这副狼狈样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穴道解开,然后等待时机去洗刷这个耻辱。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会记住,并且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唐珉的功夫很好,他轻而易举地带着温灵溪离开了神兵阁,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不敢大意,直到离开神兵阁的势力范围,他们才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找了一间客栈稍作休息。
赶了这么久的路,温灵溪没吃过一顿好的,早就饿得头昏眼花。面对满桌子的饭菜,她丝毫不顾忌唐珉正坐在他的对面,只管狼吞虎咽。
“灵溪,你对秦子湛……有些过分了吧。”唐珉轻声说。
“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要不是你拦着,我还真的很想阉了他!”
“他怎么你了?至于让你这么生气?”
“他成亲的当天居然要同时纳两个妾,他这不是明摆着要羞辱我吗?当然,我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只是看不过去罢了。对了,他还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勾引映秀。映秀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你知道的。”温灵溪咽下嘴里的饭菜,继续说,“这还是轻的呢!颜蕊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那个洛仙子,她竟然和秦子湛有一腿。我刚下花轿,她就来抢亲了,两个人当着大家的面眉来眼去……”
“颜蕊?她怎么会和秦子湛有关系?”
“你不相信我?还是说……师兄你看上颜蕊了?”
唐珉尴尬,急忙否认:“你又胡说!”
想了想,唐珉又问:“你不怕他去找微雨山庄的麻烦?”
“不会的,他这种人爱面子爱得要死,又怎么会让别人知道我羞辱他的事?他要找微雨山庄的麻烦也没有合适借口。再说了,人是在神兵阁丢的,微雨山庄不找他们要人就不错了。师兄你就放心吧。”
“你呀!小聪明都用在这里了。”
“哪有,我本来就很聪明!”
唐珉点头:“嗯,本来就很聪明。”
差不多解决完桌子上的一半食物,温灵溪搁下筷子:“师兄,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出了什么事了?”
唐珉一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灵溪,老门主他……刚去了。他临终前让我带你回天地门。”
温灵溪刚端起杯子喝水,突然咣的一声,杯子落地而碎。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他死了?”
唐珉点头。刚才他观察温灵溪的反应,她的嘴型告诉他,她本来想说的是“外公”,只是嘴巴张了好久,声音硬是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所以她只能以“他”来代替。
温灵溪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是他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逐出家门,也是他眼见自己的外孙女寄人篱下却不肯施以援手……可是,血总归是浓于水的。她以为自己不在乎,但听到他的死讯,她的心竟然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温灵溪的声音小了很多。
唐珉喝了一口酒:“江湖上一些小帮派刚归顺于天地门,且不论他们是否是诚心归顺,若此时传出老门主的死讯,势必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门主说了,他给你一年时间,让你把属于天地门的一切稳稳地攥在手心里。到那个时候才能公布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一年?我?”
“没错,就是你。”唐珉的眼神很坚定,“你是老门主指定的传人,你必须担起这个重任。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堂堂正正地回去。如今,时机已到。你可以回去了,以天地门少主人的身份回去!”
“他既然有心让我继承衣钵,为什么一直不肯认我,一直将我拒之门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师妹,老门主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磨炼你。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试问你如何能肩负起整个天地门?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师父的相识并非偶然?”
温灵溪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这并非偶然。有些事情连唐珉也不知道,那是她和上官麒之间的秘密。
“难道……师父是天地门的人?”温灵溪故意这么问。
“不是。但他是老门主的莫逆之交。师父不喜欢有人束缚他,他常到处游历,后来也收过不少弟子,就像轻音和文音,或许还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严格地说,我算不上是师父的徒弟,我的武功基本上都是老门主教的。我自小就是个孤儿,在八岁那年遇到了师父,而我只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就被送到了天地门。”
陷入回忆,唐珉的脸色变得有些忧伤。在他心里,老门主谢远才是他真正的师父,是他的亲人。
温灵溪抬起头,望着匾额上那三个字,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举步维艰。
唐珉问她:“怎么不进去?”
“害怕。”这是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没事。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哪有人会害怕回家的。”
“可是……”
“进去吧。”
谢园是很典型的江南园林,很大,却出奇的别致。之前唐珉对温灵溪说过老门主的一些事,温灵溪知道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是个很淡薄的人,有钱有势,却从来不喜欢炫耀。所以虽然谢园的景色很美,却是那种朴实空灵的美,不像微雨山庄那般华丽大气。
走了一圈之后,温灵溪发现,谢园竟然比微雨山庄还要大上许多。
过往之人看见他们都毕恭毕敬地低头喊一声“堂主好”。当然,这个“堂主”是称呼唐珉的。
温灵溪的方向感极好,跟着唐珉这么兜了一圈,她大致记下了园中各个方位。
唐珉一边走一边对她解说,走到一处环湖的水榭,他停下来对她说:“灵溪,这溪颜小筑以后便是你住的地方。”
“溪颜小筑,溪……颜……”温灵溪喃喃重复。
“溪”是她的名字,“颜”是她母亲的名字。
唐珉告诉她,她们母女的名字都是老门主起的,房子外面那块写着“溪颜小筑”的匾额也是老门主生前亲自题写的,足见他对她们母女的重视。
温灵溪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那一瞬间她是有一丝犹豫。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唐珉也不知道。
“师妹,想什么呢?”唐珉发现她走神了,叫了她一声。
“没什么。”
唐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那边是谢堂主住的地方,谢堂主是你舅舅,也是现在的新任门主。”
“我舅舅?”温灵溪震惊,“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
“谢堂主单名一个‘寒’,是你娘同父异母的弟弟。你没听说他过也正常,谢堂主清心寡欲,向来不怎么插手天地门的事,老门主走了之后他才勉强暂代门主一职,就等你回来了。”
温灵她越听越糊涂:“既然我还有个舅舅,外公为什么要把天地门交给我?他这么做,不怕谢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唐珉没有回答,他走得很快。
温灵溪气喘吁吁地跟着,眼见唐珉进了大厅,她大声道:“你走慢一点……”
然而一跨进门槛,她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口。大厅里几十双眼睛同时盯着她,带着探究的目光,将她从她到脚打量一遍。
大厅正前方,温润如玉的素衣男子嘴角带着笑意,问她:“你就是灵溪?”
许久,温灵溪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木讷地点点头。
温灵溪忍不住打量起这个眼前的男子。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同样身为帅哥,宋恒冷酷,秦子湛很酷,而他却很温和。那双眼睛就像盛了一半倒映着月光的湖水,亮晶晶的、柔柔的,看起来很舒服。
她的眼睛慢慢往下移,当她注意到他所坐的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轮椅的时候,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不能走路……就好似精美的璞玉上被划了一刀,何其遗憾。
“你和你娘长得一点都不像。”素衣男子开口。
温灵溪眉头一皱:“你认识我娘?”
“我是谢寒。”
温灵溪更加吃惊。谢寒……他就是谢寒!
谢寒对她微笑,然后说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灵溪,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地门的大小姐,未来的门主。”
话音落,大厅里所有人,包括唐珉在内,全部一起向温灵溪跪下,齐声道:“参见大小姐。”
温灵溪被这铿锵有力的声音给吓到了。
所以说,她的人生还是充满传奇色彩的?就像那些七侠五义的话本故事一样?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传说一样?
温灵溪不知所措:“你们跪着干吗……”
谢寒波澜不惊:“灵溪,你是他们的少主。他们跪你,天经地义。”
“你们赶快起来,不要跪我了……”
“是。”众人同时起身。
温灵溪这才能正常喘气。
自始至终,谢寒一直正襟危坐。他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还很年轻。温灵溪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谢寒行动不便,所以外公才会把天地门交到她手中?
温灵溪正出神,谢寒开口唤她:“灵溪,你跟我来。”
他没有让除了温灵溪以外的任何人跟着,包括唐珉在内。笨重的轮椅在他的驾驭下灵活自如,比正常人走路还快。温灵溪加快步子,才勉强跟上他。
密室的门一打开,一股寒气迎面扑来,温灵溪缩了缩身子。而谢寒却毫无反应,他点燃墙上的蜡烛,摇着轮椅继续往里面走。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阴森森的?”
“我带你去见老门主。”
温灵溪又是一颤,难怪这里阴森森的,原来是……
可是温灵溪想错了,这里之所以这么冷,主要是因为密室深处是一个冰窖。谢远的尸身就放在冰棺之中,以保护身体不腐。
“跪下。”谢寒淡淡地开口,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从的震慑力。
温灵溪乖乖照做。
谢寒对着冰棺,低声道:“爹,我把灵溪带来见你了。我会帮她撑起天地门,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
“灵溪,你过去,帮外公合上眼睛。”
温灵溪起身,慢慢走到冰棺旁边。她惊讶地发现,谢老门主的眼睛是睁着的。
“你外公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生前见你一面,现在你来了,他也该安心走了。”
温灵溪的心情很微妙。她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外公你放心,我会听舅舅和师兄的话。”
谢寒摇着轮椅至墙边,伸手在中间一块凸出的砖块上敲了三下,那块砖便缓缓移开了,露出一个棕红色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小捆银白色的冰丝递给温灵溪:“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本来应该传给你娘……”
“这是……”温灵溪仔细打量手中看似毫不起眼的银丝,心中百感交集。
“揽云冰丝。”
温灵溪身子一颤。师父说的竟然是真的,这东西果然在天地门!
揽云冰丝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温灵溪很早以前就见过,此物细如发、利如刃、轻如烟,可用作琴弦,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可做利器,杀人于无形,不留任何创口;甚至,用它可以轻易将人的头颅切下……
“这原本是你娘的防身之物,她离家出走的时候还给了你外公。现在,它是你的了。”
温灵溪伸手接过。她想起上官麒曾对她说过的话:“你要找到的这东西比冰还冷,就像绝望时候的人心。”
“身为天地门未来的门主,你必须要变得强大。从明天开始,我会亲自教你武功。”谢寒说,“你自小在苏州长大,过阵子我会派你去接管苏州威远镖局。”
“啊?不行不行不行。”温灵溪连连摇头。她刚从狼窝里逃出来,现在让他回苏州,不是等于送上门去任秦子湛鱼肉吗?
谢寒微笑:“你行的。下个月武林大会一结束,你就回苏州。”
温灵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不仅得罪了秦子湛,还得罪了宋恒。偏偏这俩人又是苏州最有势力的两个世家的继承人,她回苏州相当于找死……
温灵溪讨价还价:“可以让大师兄陪我一起去吗?”
唐珉的功夫比秦子湛厉害,有他在,她就不用怕了。
谢寒一口拒绝:“不行,你不能事事依靠别人。”
“可是……”
“记住,你现在是天地门的少主,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是,舅舅。我知道了。”
温灵溪后悔得想死。她抱着永不回头的信念逃出苏州,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羊入虎口。
自温灵溪来到天地门,谢寒一直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尽管以他们之间的年龄并没有差很多。唯独在教她练武的时候,温润如玉的他才会是严厉的师长的形象,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总嫌她不够好,比当初的上官麒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灵溪欲哭无泪,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练武的天分。想当初她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至今还是个半吊子,连秦子湛十招都接不上。
转眼一个月过去,在谢寒的敦促下,温灵溪进步了不少,使起揽云冰丝来游刃有余,比她用剑的时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温灵溪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地幻想着有一天能把秦子湛的脖子切下来当凳子坐。
唐珉进门看见温灵溪对着窗户傻笑,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大师兄你找我有事?”
“门主找你去玄武堂接待客人。”
谢远临终前说过一年以后将天地门交到温灵溪手上,所以现在的暂任门主是谢寒。
温灵溪纳闷:“什么客人啊?”
“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大门派。”
温灵溪了然。若不是唐珉说起,她差点忘了这事了。
三天以后就是武林大会,此次武林大会选在天地门举行,来客皆宿于此。微雨山庄和神兵阁作为江湖上有名的门派,自然也会前来。温灵溪一千个不乐意,但她心里很清楚,这次免不了要碰到宋恒和秦子湛。
想到秦子湛,温灵溪就一肚子气。原以为她一走,微雨山庄和神兵阁的婚事就会不了了之,没想到秦子湛居然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对外宣称,少夫人得了怪病,暂时出远门休养,一句话就把她逃婚的事遮了过去。除了唐珉,没人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更让温灵溪头疼的是,所有人都以为神兵阁少夫人是被成亲当天发生的那些事情给气病的。
被抹黑成这样,温灵溪自然气不过。她买通了几个小混混,让他们放风出去:神兵阁少夫人根本没得病,事实上是秦子湛被少夫人休了,为了挽回面子他才会故意混淆视听。
这段时间,江湖上关于这段婚事的传言满天飞,谁也辨不清真假,秦老太爷气得差点撒手人寰。无形之中,秦子湛和温灵溪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简直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而谢寒吩咐唐珉请温灵溪过来招待的客人中恰好就有秦子湛,唐珉担心温灵溪见到秦子湛之后会和他打起来,所以此刻很是犹豫。
唐珉一开口,温灵溪即刻起身:“好啊,去看看。”
唐珉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还没反应过来,温灵溪已经没影儿了。
来天地门的客人很多,温灵溪经过花园,发现有很多生面孔。她急匆匆往玄武堂走,一识时务的人见了她急忙往两边闪。
走到玄武堂前的小院时,温灵溪不慎和人相撞。她一抬头,发现撞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对头宋恒时,整个人都傻了。
宋恒瞪了她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温灵溪板着脸,“想打架啊?”
唐珉恰好赶来,急忙跑上前把这位姑奶奶拉住。他心里清楚,若放任不管,这俩人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宋公子,我师妹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请见谅。”
“是他先撞我的。”温灵溪气不过,想和唐珉理论,却被他拖走了。
宋恒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弹。
玄武堂中,江湖各大派有头有脸的人物聚集在一起,言笑晏晏,相谈甚欢。温灵溪一进屋,适才融洽的气氛霎那间变得有些奇怪。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坐在一角的宋翩翩开心地叫了起来:“灵溪!”
温灵溪脸上的笑容刚刚绽放,不经意间对上秦子湛那双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暗藏汹涌浪涛的眼睛,她也好不惊慌,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顺便用余光瞄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颜蕊。俊男美女,十分般配。
“谢门主,这位就是你的外甥女?”蜀山杜掌门问。
谢寒微微点头:“灵溪年幼,以后还仰仗诸位多多照顾。”
青城派方掌门摸着胡须笑道:“那是自然。世侄女才貌双全,实乃天地门之福啊。”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
温灵溪浑然不觉,继续和秦子湛打着眼神战。在场的人察觉他俩不对劲,皱眉。
当年,谢颜不顾父命和心上人私奔一事,在武林中不是什么秘密,但温灵溪的父亲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人认识他,所以也没人知道温灵溪和微雨山庄的关系,更别说她和秦子湛的关系了。
谢寒看似无意地开口:“灵溪,这位是神兵阁的少主秦子湛。”
温灵溪仿佛第一次见到秦子湛一般,笑着打招呼:“秦少主,久仰大名。旁边这位是少夫人吧?长得很漂亮,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秦子湛淡淡地开口:“这位是洛仙子,并非在下的夫人,在下的夫人是微雨山庄庄主的义女。”
他刻意加重了“微雨山庄”四个字,意有所指。
宋翩翩看看温灵溪,又看看秦子湛,不明白他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谢寒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
温灵溪语出惊人:“可是我听闻江湖传言,你被宋家小姐给休了?”
顿时,众人屏息,气氛尴尬得惊人。
青城派方掌门心中感叹,温灵溪果然是初生牛犊,胆子也真够大。虽然的确有传言说秦子湛被新婚夫人休了,但也只是传言,真假难辨。温灵溪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不讳,显然是故意给秦子湛难堪。
秦子湛倒没生气,平静地回答道:“多谢大小姐关心,在下和夫人感情很好。”
“哪位夫人?我听说你同一天娶了三个夫人。听说三位夫人都是沉鱼落雁的美人,秦少主当真艳福不浅啊。”
这一句一出口,相当于把秦子湛逼到了死胡同。大家都看得出来,温灵溪是故意找茬儿,挑拨神兵阁和微雨山庄的关系。
唯独秦子湛波澜不惊:“谢谢大小姐夸奖,我和每一位夫人感情都很好。”
唐珉怕他们再这么吵下去,事情迟早被抖出来,于是他急忙上前一步:“门主,大小姐,刚才赵管家来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谢寒颔首:“各位先到客房休息一下吧,我吩咐下人把晚饭送到各位房间。”
“也好,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明天的武林大会吧。”蜀山杜掌门说。
不一会儿,众人散去,除了谢寒和温灵溪,只剩下唐珉、秦子湛、颜蕊以及宋翩翩兄妹。温灵溪一心想让秦子湛难堪,没注意到宋恒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寒对秦子湛道:“秦少主,不介意的话,一起用晚膳如何?灵溪年幼,我代她向你道歉。”
秦子湛点头。
谢寒又对宋家兄妹说:“宋公子,宋小姐,你们和灵溪也好久不见了,不如也一起吧。”
温灵溪想拒绝,但看到谢寒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温灵溪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会有机会和秦子湛、宋恒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会刻薄宋恒,也不会恐吓秦子湛……
思及此,温灵溪埋着头不说话,她不知道谢寒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宋恒了,但谢寒明明知道她和秦子湛的恩怨,他就不怕他俩打起来?
谢寒似乎看出了温灵溪在想什么,笑道:“灵溪,推我去偏厅用膳。”
“是。”温灵溪乖乖听命。
一行人到偏厅的时候,菜已经上齐。
温灵溪将谢寒推到主位,她故意迟迟不就坐,等秦子湛和宋恒都坐好了,她才挑了一个和他俩都不相邻的位子。
大家低着头吃饭,互相没什么话说,只有宋翩翩高兴地拉着温灵溪的手问这问那。温灵溪勉强笑笑,有秦子湛和宋恒在场,她并没有什么好心情:“先吃饭吧,有什么话我们回房间再说,今晚跟我睡吧。”
“好啊。”宋翩翩没心没肺,夹了一块肉放到温灵溪碗里。
桌子上只剩下碗筷相碰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这些菜都是温灵溪平日里爱吃的,但此刻她却如同嚼蜡。她偷偷瞥了一眼宋恒,他似乎吃得很香。她又偷偷看了一眼秦子湛,只见他在给颜蕊夹菜。她顿时气上心来,很不满秦子湛在这种场合故意作秀给她看。
眼看着秦子湛伸手去夹盘中的四喜丸子,温灵溪抢在他前面夹起了那个肉丸,放到谢寒碗里:“舅舅你多吃点,这两天为了武林大会的事你费心了。”
秦子湛识趣地去夹别的菜。可是他刚落筷,温灵溪又抢先一步夹起来递给宋翩翩:“表姐你别光吃肉啊,菜也多吃点。”
众人尴尬,温灵溪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吃啊,你们怎么都不吃?”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故意针对秦子湛,可是她不表明,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子湛不悦,又伸手去夹鸡腿。温灵溪毫不意外地抢先把鸡腿夹给唐珉:“师兄,你练功辛苦了,吃个鸡腿补一补。”
“谢谢师妹。”唐珉很尴尬。
终于,秦子湛放下筷子,起身道:“各位慢用,在下失陪了。”
秦子湛一起身,颜蕊也马上站了起来:“子湛,等等我。”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偏厅门口,温灵溪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是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而在这些人中,蜀山杜掌门武艺高强,德高望重,是眼下最热门的人选。
温灵溪对江湖上的事不怎么感兴趣,她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些传说中的武林人究竟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在她心里,师父上官麒永远是排第一位的,其次是谢寒和唐珉。
几番比试下来,温灵溪大开眼界,不得不承认山外有山。蜀山、青城、巫山等门派的掌门均深藏不露,尤其是蜀山杜掌门,武功绝不在他师父轩辕神剑之下,还没用尽全力便一一打败了其他几位掌门。
最令温灵溪意外的是,秦子湛居然也在盟主候选人之列。她很纳闷,她明明记得秦子湛的武功还不如唐珉厉害,他哪来的自信来这里丢人现眼?
正好,下一轮比试就是秦子湛对括苍派的掌门,看见秦子湛上台,温灵溪冒出一个胆大的想法,她狡黠一笑,施展轻功飞到了台上。
台下一片哗然,没人知道温灵溪打的什么主意。括苍派马掌门正要上台,见此情形也愣住了。
温灵溪大声道:“秦少主,小女子不自量力,想跟你比划比划,不知少主可否赏脸?”
“师妹别胡闹,快下来。”唐珉急了,回头谢寒。
谢寒似乎并不生气,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二人。
站在一旁的宋翩翩干着急:“谢门主,你快阻止灵溪!她不会武功,她会吃亏的!”
“先看看再说。”谢寒微笑。那笑容温暖柔软,像是刚融化了积雪的阳光。
宋翩翩莫名其妙地红了,忍不住偷偷看了谢寒几眼。等到台上有声响,她才默默回头。
成亲当天,秦子湛曾和温灵溪交过手,他很清楚温灵溪有几斤几两。但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战,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而她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没等秦子湛开口,温灵溪迅速抽出藏在袖中的揽云冰丝,右手中指伸进末端的指环,将冰丝绕在手臂上。
有人喊了一句:“她手上的好像是揽云冰丝!”
“天啊!真的是揽云冰丝!”
“除了天音宫,世上居然还有揽云冰丝存在!”
台下一片哗然。他们反应这么强烈当然也是有理由的,揽云冰丝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只存在于天音宫,天音宫的至宝乌木琴就是用揽云冰丝做的琴弦。
然而,天音宫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早在六十年前就不和外界来往。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三年前,齐州城少主余少磊在自己的寿宴上笑谈起一桩往事。他只身游历西域时,在贺兰山一带遇见过天音宫的使者,也亲眼见识了乌木琴的厉害。据余少磊所说,乌木琴音如天籁,御琴者不仅能用琴声杀人,还可以操控人的心智。
这只是余少磊的酒后之言,大家都当他在说醉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乌木琴。抑或说,见过的人全都已经死了。年复一年,乌木琴和揽云冰丝也就成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
适才第一个喊话的是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应是有些见识的。
就在众人陷入对揽云冰丝的沉思中之时,温灵溪与秦子湛已经大打出手。和上次相比,温灵溪的武功进步了不少。她仗着有揽云冰丝在手,步步紧逼,大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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