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三国 稳婆 红粟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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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中世纪早期助产士与中国旧时稳婆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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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抱!”  那是一个梳着双角丫,很漂亮、很可爱、很粉嫩的女娃儿,张开双臂向刘枫欢喜奔来。那奶声奶气的呼唤,直把楚王的心都给醉透了。忙扔掉马鞭,揩手弹衣蹲下身,将女儿一把揽紧怀里,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好闺女!——想爹爹没?”  “想——!”小思月已经六岁了,一脸的灵秀,又特会撒娇,只搂住父亲的脖子揪胡子,格格笑着腻声问:“都好久了,爹爹怎么还不回家?月儿可想你了,要来看你,娘亲不准,她可凶了!”小女娃警惕地左右瞧瞧,撅起嘴儿委屈地说:“告诉你哦,弟弟扯烂了人家最最喜欢的布娃娃,我打他脑袋,娘亲就打我屁股,可疼了!——爹爹帮我打回来!”  小思月虽然很警惕地左顾右盼,可她偏偏漏过了身后!——林子馨就站在那里,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记屁股,“人前认错,背后告状,什么规矩?——找打!”  当着刘枫的面,林子馨哪敢真打,只是轻拍一下罢了,小思月不干了,好容易找到了靠山,哪肯乖乖就范,小嘴儿一扁,哇地一声哭开了,直往刘枫怀里钻,“爹爹,娘亲打我!”这哭声情真意切,叫人听来好生心碎,小脸上的神情也十足到位,却唯独没有半滴眼泪……  刘枫哈哈大笑,抱起女儿骑在脖子上,“走喽,爹爹带你吃糖果去!——娘亲打你,她坏,咱们不给她吃……”在小思月破涕开颜的格格笑声中,父女俩蹦着一溜烟儿跑了,只把林子馨气呼呼地扔在那里。  紫菀忍着笑劝道:“好啦,夫人别气了,您还不知道殿下?——闺女嘛,当爹的哪儿有不宠的?数月不见,还不宠上天去?您平时管得严,难得松泛一回,没事儿的,要做规矩,回家慢慢调教不迟。”  紫菀本就是林子馨身边侍候的小宫女,最懂她的心,大王三个孩儿,偏就她一个生女儿,以林子馨的性子,越不甘心就越要争口气,平时管教难免严些,期望也大,不想这位小公主……不省心呐!  也不知随了谁的遗传,这丫头小小年纪精诈似鬼,说话嘴儿甜,最是讨人欢喜,惹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做事却不着调儿,调皮捣蛋那是轻的,上房揭瓦属于发挥正常,一不留神就给你闯出大祸!  偏偏宫里上下全都宠护着她,藤条还没拿出来,哇地一声已躲个没影儿,出去找时,各宫各殿统统挡驾,侍卫宫女全说没看见,上天入地找不着人,但只要自己人前露口风,说上一句“消了气”,一扭头的功夫准出来!  最严重一回,臭丫头偷了御书房的国玺捣泥巴,武若梅坐镇监国忽然不见了国玺,急得差点儿没上吊了,幸好二弟明睿淌着鼻涕告了姐姐黑状,否则这当口丢国玺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女儿闯那么大祸,林子馨简直气疯了,提一根鹅蛋粗的棍子跳着脚找她,口口声声“打杀了这祸害”!结果愣是没找到,没多久,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弄得,竟能请动王妃周雨婷亲自出面,专程上门“斡旋”此事,面子大得很,怎么也管不住,林子馨为此头疼不已。  眼见最亲近的紫菀也站在女儿这边,林子馨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儿,恨恨道:“这也太不象话了,娇子如杀子!——将来怎么得了!?”  “她是丫头,不是‘子’嘛。”紫菀过去,笑嘻嘻抱起林子馨手臂,柔声软语哄道:“好了好了,龙生九种,种种有别,霸王家的孩子,就是女儿也没个寻常的,小时候闹腾,将来成大器的!您没见大长公主殿下多威风?舅舅说啦,也是三岁毁墙五岁拆屋的主儿!您没发现么,殿下刚从阵上下来,衣服上有血!我瞧着都心里发毛,小丫头一点儿不怕,啧啧啧……叫我说呢,咱们小思月啊,这叫乃祖之风!好事儿!——走啦,好容易来一回,这般杵着,多浪费啊,您再不走,我可把夫君独吞去啦。”连拖带拽硬是把她拉走了。  临了,林子馨不忘回头吩咐道:“行了,通知各家的亲属们,都散了吧,自找自家,明日辰时集合一起回都。”  “是!夫人!”  王宫侍卫长秦昆应声而去。须臾便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骚动,心急的百姓们一哄而散,纷纷去寻找自家男人,整个前线一下热闹起来。  林子馨这次来,是有名目的。——功臣家属慰问团!  楚王明令:斩首五级即为功臣!除了该有的军功奖赏外,还有另一项福利——凡是功臣,家在三百里内的,亲人可以随团来前线探望,专人专车接送!家里远的,可以按每月十天折算假期,汉水之战结束后一起轮休,并且允许带走盔甲装备,叫你高头大马披红挂彩戎装返乡!  这一天,就是“功臣家属慰问团”首次来到前线。由于这场战争开战仓促,很多将士的年假都被耽搁了,许多军人家庭已近两年未曾团聚,此番久别重逢,哭的,笑的,搂的,抱的,真叫样样都有。站高处放眼望去,久别的夫妻旁若无人拥抱亲吻,慈祥的父亲把孩子骑在肩头撒欢疯跑,憨笑的儿子跪在老人面前为他们拭泪……人生百态却只看出浓浓一个“情”字。  情到深处,就是力量!  看着眼前那一幕幕悲喜剧,“战功不够”的将士们,勉强笑着,心里不是滋味,许多人莫名其妙流下泪来。——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心爱的姑娘和可爱的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功臣战友,夫妻团聚,纵享天伦……  他们下意识地计算起来,距离功臣……还差几颗人头?无数人眼望北岸,一双拳头捏得噼啪响,暗自焦急:这帮狗娘养的怎么还不进攻?等什么呢?赶紧的,老子想媳妇儿了!  收回目光,刘枫放下小思月,“去,找你紫姨玩儿去!”顺手塞一把狮子糖,小丫头欢欢喜喜追着紫菀走了。这才转身,笑着对林子馨说:“雨婷这法子不错,也很必要,仗打了那么久,思乡情绪宜疏不宜堵,总要宣泄的,你回去告诉她,效果很好,让她安心休养,我相当满意!”  “我会一字不落告诉雨婷,她一定很高兴的。”说着话,林子馨有些心虚地瞟了刘枫一眼,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有那件事……我已经安排在办了,一定会办妥的。你……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刘枫听了脸色一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没错,我也没怪你。蓓儿她……出身不好,却是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有资格进我刘家门!你知道的,她走前已是我的人,如今不在了,身后之荣不能轻简,就以……夫人之礼葬入陪陵,来日我下去了,再亲口向她道谢吧。——子馨,雨婷身子抱恙,家务还是你操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风光些,不要怕铺张,这是她应得的。”  林子馨怯怯地答应了一声:“是!”抬起眼来,望见刘枫脸上难掩的哀容,心里又愧疚又感动,哽咽着劝道:“殿下不要难过,死有泰山鸿毛之分,能换你平安归来,就是救了万里江山,救了亿兆黎民,这是天大的功德,比起长命百岁庸碌一生,蓓儿她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这是她的造化,也是咱们女人的福气啊!”  “福气么……”  刘枫摇头,顿了顿,还是摇头,“我知道,也相信,如果换成你,换成雨婷、梦岚、月儿、鸾儿,甚至紫菀,你们每个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为了自己的男人牺牲自己,对女人来说,这就是天经地义?——不,不是的!没有任何一种牺牲是理所应当的!能有她,有你们,这是我的造化,我的福气啊!”  “傻瓜!”  林子馨无比温柔地瞪他一眼,“只有书呆子才会为了‘天经地义’牺牲自己!蓓儿妹妹,还有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死,不为义,只为情!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啊!”林子馨一头扑进温暖的怀里,男人搂紧了双臂,两相依偎,满腔柔情。  “殿下,我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回去,片刻不想和你分开……”林子馨红着脸,不敢抬头,只闷在他怀里说:“可我又不敢耽误你的正事,你一会儿要去巡营吧,我陪着你一块儿去,可以么?”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刘枫用手指挑起她下巴,温柔看她,笑道:“你是夫人嘛,慰问前线将士也应当的,走,咱们说去就去!”  楚王夫妇相携而出,才转过帅帐,没走两步顿时立住脚,侧面一顶将军帐内传出一阵粗重的男女喘息声,无法阻挡地灌入耳鼓。林子馨听得满面羞红心口直跳,拔脚要走,刘枫却拉着不放,凑到耳边嬉笑道:“瞧瞧,比我还急,仗打了这么久,人都憋坏了!——你怎么样?急不急?”  林子馨学医素来大胆,床第之事也奔放,却架不住丈夫光天化日如此直白调笑,登时面红耳赤,羞赧难言,捏其粉拳在他胸口上狠锤一记,想想气不过,又踩他一脚。那薄怒窃喜的娇羞模样,惹得刘枫更加心痒难耐,忍不住揽上她纤细的腰身,贴过去就要吻她。林子馨瞪大了眼,闪着紧张又期待的光芒……  不知何时帐内的喘息停了,铁山将军古越兰的闽南口音扬声开气,大叫一声:“妈拉巴子的,好爽!”  这一嗓子,什么气氛都没了,刘枫气得咬牙切齿,林子馨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听古越兰畅呼几声,骂骂咧咧问道:“你这婆娘,又不是俺媳妇儿,专程找爷泻火来么?爷可没钱买你!”  刘枫和林子馨对视一眼,满心好奇。  
    帐内古越兰完了事儿,骂骂咧咧问道:“你这婆娘,又不是俺媳妇儿,专程找爷泻火来么?爷可没钱买你!”  “嘴脸!”女人似乎捶打了男人一下,带着动人的娇喘余韵,薄怒嗔道:“谁指望你几贯半两那点子臭钱?多少阔主豪客一掷千金落得铩羽而归,老娘不稀罕呢!——老娘就是来专程看你,看你死了没有!”  帐外刘枫和林子馨对视一眼,满心好奇。古越兰虽是营主,也是个光棍汉,这女人是谁呀?要买不卖的,弄得什么玄虚?  古越兰的声音又响:“你这是图个啥!?俺派人送你南下,你咋不走?还跑这儿来,先人板板的,活腻味啦?!”古越兰是山越出身蜀中长大,一口闽腔说的却是满嘴川话。  “南下?好轻巧!我走了,女儿们怎么办?!怡红坊怎么办?!”女人说话气势汹汹,可说完上句却软下来,自嘲一笑,声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索然悲意,“我们这样的人下人,留襄阳,到南方,还不是一样由着人欺负?”  刘枫一听陡地想起——难怪声音耳熟,这女人他认识啊,她是怡红坊的吴妈妈!只不过说话语气直来直去,不像迎客时那般“职业化”,听来反倒更见血肉。心中不禁奇怪,勾栏院的老鸨子,怎么就和古越兰搞上了?  吴妈妈说着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也更柔了:“你心疼我,我高兴,没看错人!”语气忽然硬起来,柔中带刚,“可我不能走,不能扔下女儿们!这兵荒马乱的,有我在,仗了你铁山营的势,没人敢欺负咱们,没我周旋着,她们无依无靠一群弱女子,地痞流氓欺上门来,这日子怎么过?”  古越兰沉默一阵,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观音菩萨,硬要撒这净瓶露水,何苦来哉?”  “呸!”  吴妈妈大怒,床板拍得山响,“偏就你们爷们有义气,咱们院子里的姐妹就该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呸!告诉你姓古的,咱们身子贱,论心,只怕比那些个贵人老爷们更值钱些!——你再多说一句,我穿衣服就走,你就当我死了,这辈子不要见了!”  古越兰又沉默了,堂堂大将,似乎被这女人一句话慑住了。帐外刘枫和林子馨也怔住了。他们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妓院老鸨,人贱如草,竟有这等义气!这等烈性!刘枫更是暗讶,与他印象中那个满嘴甜话的老鸨子,真叫判若两人!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原来如此,难怪能调教出紫玉和蓓儿这样风尘侠气的好女子,原来根子在这里!  感慨间,古越兰开口了:“行了,别说了。就冲你这句话,俺服了!去******身子贱,俺们山越好汉只重心!——打完仗,你跟俺回家,俺娶你!放心,不出襄阳,你照样看顾姐妹,哪个敢太岁头上动土,看俺活剥了他!”  女人没说话,可刘枫清楚地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好一会儿,吴妈妈才叹息道:“算了……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自己是个啥身子,一把年纪春光已老,又做惯了妈妈,也不敢奢望姻缘有靠,图个两情相悦便是知足!说这话你别见怪,跟你我乐意,真的!可我在院子里好歹是个‘鸡首’,去爷府上只能做个‘牛后’,神气惯了,要我低三下四做小的,拉不下脸也笑不出真心,得罪了夫人,叫你为难,自个儿也不快活,何苦呢?”  吴妈妈顿住话头,帐内传来一阵床被搓擦的簌簌响动,似乎声音更近了:“古大哥,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嫖院子的,一问果然,为阵亡弟兄的相好儿赎身,你肯干这个事儿,我认定你是义气深重的好汉子!我为何赖着要送你护花钱,最后把自个儿也搭上?不错,要傍上铁山营是真,可爱熬了你这铁山将军也是真!信不信由你,我们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身子,一颗真心也同良家女子一般无二,只装一个人!”  这一番话,吴妈妈说得动情动性,最后已是声哽气咽:“好哥哥呀,你这句话,我等得好苦,听得好快活,我心里早拿你当我的男人了!你若不嫌弃,奴家这辈子就是你的人,婚娶名分再也别提,你要念起我的好儿,随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便妻子一样服侍你,好么?”  “不好!”  古越兰声震幡帐,气呼呼道:“你道俺是什么人?图你身子?求个快活?——忒小看俺!”  帐内吭噔一声床板响,想是古越兰坐了起来,“你院里标致的姑娘多了,俺动过谁?你给护花钱俺收过么?不也一样照看着你?图什么?——也罢,今儿就把话说开了,俺那战死了的弟兄,从前是青州过来讨饭的难民,饿倒在你门口,蒙你善心舍了一张棉被一餐饭,又让那好心肠的姑娘照顾着,活下命来才能沙场上为俺挡刀!——俺帮你,是替他报你的恩,也是他妈看中了你这菩萨心的老鸨儿!——小的?哼!你哪只耳朵听说做小的?婆娘你听好了,俺要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做的是他妈响当当的正牌子夫人!”  “你……你说什么疯话?你可是从一品的大将军!”吴妈妈被他吓坏了,结结巴巴语带惊慌:“可使不得!我……我不是这台面儿上的人,朝廷纲纪、官缄名声都在呢,我……我不配的……我不能坏你大好前程!”  “不怕!也坏不了!咱大王的规矩,沙场上挣了大功,就有立愿之赏!”古越兰胸膛擂得咚咚响,豪气道:“眼下不正打仗么?好啊,俺就豁出这条命去,好歹给你弄个诰命回来!”  吴妈妈一听急了,“不!千万不要!立大功,要冒大险,我……我情愿做小的,我跟你回家,你只管娶夫人,我心甘情愿服侍你们,你……你千万不要干傻事!”  听到这里,刘枫叹息着摇头,带着同样一脸感慨的林子馨转身离去,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过了一会,文星魁快步过来,隔着军帐叫道:“古将军,快,大王有旨意!”  古越兰慌忙下榻,披衣窜出来,单膝跪倒:“末将听令!”  文星魁忍着笑,“你帐里的女人呢?叫她一起出来,听旨意。”  古越兰一听顿时脸色铁青,作声不得。吴妈妈呐呐地出来,一脸迷茫地跪了,不知叫她听什么“旨意”?  “末将奉大王口谕,听说将军未婚帐里竟有女眷,敢情是窑姐儿吧?”文星魁是个无波也掀三层浪的角色,恶搞成性,存心吓唬人,只待吴妈妈尴尬地一点头立刻追问:“古将军,您也是老军务了,晚辈倒想请教一下,依着咱楚国的军规,为将者营中宿娼,该当何罪?”  古越兰拧眉一咬牙:“夺职罚黜,杖八十,流徙三千里!”  吴妈妈脑子里嗡地一声,脸色一下变得刷白,肠子都悔青了,她压根儿不懂军营规矩,兴起了想来就来,没想过自己身份,哪知竟惹下这等大祸!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吴妈妈跪在古越兰身边,死抓衣袖哀哀哭道:“一心想你,哪知竟会害了你啊!——这都怪我,你打我骂我,杀了我也行,只别赶我,这三千里路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和你一道去!今生偿不完的,来世做牛做马还你!”  “俺不怪你,怪自己啊。”  古越兰咧嘴一笑,摇头叹道:“你不懂军中规矩,有什么错儿?俺懂规矩,没赶人还把人给睡了,这就是罪!不冤枉!”他举起蒲扇大的手掌搂上女人消瘦的肩头,轻拍着安慰她道:“莫要哭啦,没啥大不了,俺这身板,撕虎裂豹,分砖碎石,八十军棍那是小意思。流徙更不怕的,大楚国幅员三千七百里,最远不过交州日南郡,俺本就是山越人,这不回了老家嘛,怕啥?正好带你见俺老娘!——告诉你,俺家是殷实人家,有大屋有良田,什么做牛做马,俺不缺也不要!俺呐,只缺一个好媳妇儿!”  吴妈妈用力抱紧他,使劲儿点头泪珠飞甩,“好好!随你是将军,是财主,是什么都好,这般抬举,我领了!这辈子就给你做媳妇儿,为你生娃子,来世你就是穷光蛋,我也跟你讨饭去!”  文星魁眼见一句戏语惹出这番真情,心中也自感动,头一回为自己恶作剧生出了罪恶感,不忍再折磨他们,板起面孔,嗓子清了又清,才道:“二位,听好了!大王有令,特赐立愿之赏!——嘿嘿嘿……若是求了赐婚,二位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那便算不上营中宿娼了,不是么?”  吴妈妈听了双眸发光,喜不自禁。古越兰却是个死脑筋,一听这话没想别的,先顶上一句:“俺又没立功,如何有赏?”  文星魁也被这位山越将军的憨直可爱逗乐了,笑嘻嘻说道:“谁说赏你了?听清楚了,大王赏得是她!——你就是怡红坊的吴妈妈,对不对?”  “啊!?是我……怎么是我!?”  吴妈妈傻眼了,可怜她大悲大喜这般折腾,三魂七魄搅成一团乱麻,如梦似醉,整个人都迷糊起来。  “对,就是你,你立了大功,理应受赏!”  “我……我立得哪门子功啊?”  文星魁收起戏谑的表情,整肃衣冠正容说道:“大王让我转告你,你培养了蓓儿姑娘,这就是天大的功劳!”  
    一路巡营,刘枫面色平静,可心中却另有一番波澜。仗打到今天这个地步,“保家卫国”已是高枕无忧了,按照事先的战略构想,接着便要乘胜进取,全面发动期待多年的“北伐”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各方面的条件都是成熟的。汉水主战场的部队不多,仅二十五万,但历经半年残酷厮杀,已是一支实战练就的铁血之师,就算实际战斗力还不如原来的三大军团,可在战斗意志方面已是过之而无不及。  南方的武破虏实行战时统治机制,所有的资源实行配给制,在短时间内支撑起战局,又要组织后方生产,这都是极不容易的。——最新传来的消息,由南方诸州原有屯田军为基础的三十万新建军团已完成整编合训,于十天前开拔往襄阳进发,这支部队正好用来替换汉水守军,既能磨练新军,又能让汉水主力部队得以休息,为不久之后渡江北伐做好准备。  此外东线战局也已平定,三大军团正在战后休整,二十多万降军拆散整编,光复的青州也在重新纳入统治,一旦整备完毕,随时可以渡过黄河,打着喀尔吉和那些投降大贵族的招牌,兵不血刃接收河北诸州的大片领土。西线虽然没有动作,可山越军团却是第一支打入敌境的部队,不在本土作战不影响全国整体,是真正的分战场,重在牵制和震慑,无论胜负都无关“北伐”大局。  而敌方形势也在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在接连不断的辉煌胜利面前,所谓的“伐楚同盟”已经濒临崩溃。就在此刻,察合津和大华的使臣就在军营里休息,小心翼翼地等待自己接见。两位“义兄”的为人他很清楚,他们想说什么完全可以猜到。  ——毫不夸张地说,争霸天下已注定与他们无缘,名义上贵为君王,其实早已做好重新成为诸侯的打算,只要自己承诺保留他们现有的领地,赐予“异姓王”的爵位,他们立刻就会投入楚国的怀抱,甚至当场倒戈,派出主力部队共同参与“北伐”,这些都是大有可能的。  这不是从前貌合神离的“反狄联盟”,而是一个完整的唯一的主权国家,一个占据中原地域绝大部分领土,主战部队超过两百万的庞大帝国。——只要自己点头,立刻就会诞生!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国家拥有最糟糕的东西——强藩!  两根拥有强大军力,占有国家四分之一领土的“墙头草”,这样的国家如何能够长治久安?  此举实不可为!  至于眼前的对策,刘枫已经想好了!  回到帅帐,已是傍晚时分。林子馨一路观色,望见夫君因思虑过深而有些发绿的眸子,她没敢打断思路,此刻回到帐中,一边服侍刘枫更衣,一边轻轻地说:“殿下……”  “嗯?”  “你打算……如何处置周家?”  刘枫满脑子都是“国事”,此刻一听“家务”,又不禁头疼起来。  楚国真正有身份的都知道,要说宫里最得宠的,其实不是身为王妃的周雨婷,而是眼前这个毫无官家背景,但地位稳居第二的医家女。不仅从龙最早,容貌雅妍,楚王更爱她明快爽捷,公心待人,向来遇事梗直敢言,不含偏私。这种感情已不是宠爱,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敬重。  “好啊,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刘枫苦笑摇头。他很清楚,林子馨此刻这一问,明上问的是周家,往深里说的是周雨婷,可再说到底儿,其实还是个“立储”!  这个问题太严重,林子馨纵然胆大,此刻也难免惴惴,偷瞧一眼,鼓起勇气道:“殿下以为,臣妾不该问么?”  刘枫不答。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想好,从个人感情上说,他对周家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可从大局上看,军队不能一家独大,工商农教等民生领域自然也不能存在“垄断”,而周家的势力,已经发展的太大了!  借着这场变乱打压周家,重用其余中小世家,分化国内门阀势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契机”?  可是……该如何面对雨婷?  林子馨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虽然有心为义妹求情,可她深知自己不通政务,想要说服刘枫就只能另辟蹊径,因此早已从武若梅那里问明了“玄机”,此刻见刘枫犹豫,立刻趁热打铁道:“殿下,你曾说过,贤妻如铮臣,就冲这个,臣妾心里有话就不该藏着掖着。你是王,将来定要登基做天子的。社稷,公器也,不能出之于私,这道理我懂。可道理不能不顾人情啊!——你不看雨婷的夫妻情分,可周老爷子往日提携之恩您也不顾了么?老爷子最后关头牺牲自己保全雨婷,你说他到底为了什么?!”  被林子馨一番话想起了已故的周昊乾,刘枫心里涌起一股酸热。没有周老爷子的鼎力支持,莫说楚国了,只怕他刘枫根本就不可能崛起!  天下第一世家……这是自己对老人的亲口承诺。而老人最后的牺牲,更是把自己的心性都给看透了,——周家已陷入灭族之祸,只有保全王妃周雨婷,周家才有明天的希望!  现在这颗希望的火苗,就捏在自己手心里,只要稍稍用力……想到老人的微笑,还有那双晶亮狡黠的眸子,刘枫叹口气,起步就往外走,留下一句话,“算日子若梅快要生了,让她歇了吧。你回去传我的旨意,北伐期间,雨婷以王妃的身份临朝监国。”  离开帅帐,刘枫接见了察合津使臣,甚至很给面子地与他共进晚餐,这让他受宠若惊。这位使臣也是熟人,曾经被刘枫俘虏后又重金赎回的白衣军镇南督帅婆伊洛,听到使臣是他,刘枫已经确定了鄂尔兰的心意。  刘枫问的第一句话是,“彭万胜怎么没来?”  婆伊洛暗吃一惊,小心翼翼地回话:“回楚王殿下话,彭军师年纪老迈,已于年初时……病逝了。”  刘枫不言声,手中的筷子却悬空一顿,复又夹菜入碗,默默吃着,许久才说道:“是么,连他也死了……”  虽是仇敌,又是废人,可彭万胜的心机谋略一直为刘枫所忌惮,完全可以想象,这次察合津的临危背义,乃至伐楚同盟的突然围攻,背后定有此人的谋划在里头。这个人的死去,扫开了楚国称霸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当是一件大喜事!  可一刹那的暗喜过后,刘枫的心里不由起了一阵叹息:今年死的人,真是太多了!  刘枫端碗大口吃饭,大碗遮住了脸,看不见神色,他扒饭的动作很大,偏又听不见那碗筷碰撞的叮当声,没来由的,一股淡然无形的落寞感一下子透出来,压得人喘不上气,婆伊洛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婆伊洛是清楚的,这个彭万胜,正是伐楚同盟真正的缔造者之一,与大狄的暗中媾和也完全是他一人所为,而他之所以突然暴毙,其实是因为惊闻海兰坤战死铁浮屠全军覆没,惊怒交迸,生生给激死的!  当然,这些都是察合津的秘密,婆伊洛是绝对不会说也不敢说的,他只是打心底里觉得惊讶和钦佩!——楚王在这样一个场合,开口第一句话,就单点这样一个隐于幕后的废人!  可见,楚王殿下早就摸清了底细,真是洞鉴万里,庙算无遗啊!  婆伊洛压根就不敢动筷子,带着媚笑半低头,说道:“鄙邦本无意与楚国为敌,更不敢妄兴战端入犯友邻,实乃听闻大王遇险受困于宵小,既忧切急,故而兴兵来援,只为助大王脱困,绝无二意的。不想大王洪福齐天,神威撼地,叛逆之流举手而灭。这实在出乎了大汗的意料,消息慢了竟不知实情,以至兵戎相见造成天大误会。及至真相大白,大汗深悔己过,汗颜无地,现已退兵全军回国,特遣外臣为使,向大王当面谢罪。”  刘枫只顾扒拉饭菜,吃得呼呼做声,放下已是一只空碗。——身边的绮兰立刻乖巧地接过碗去给他添饭,一脸的幸灾乐祸。  没说话,刘枫先打了个嗝,冲绮兰道:“今日见了故人,胃口格外好,多打一点!”扭头见婆伊洛面露喜色,怪声怪气道:“原来是误会。可即便是误会,我军损失如此惨重,贵国打算如何善了?”  “本愿倾力赔偿,又恐不够诚意。大汗夜观天象,见天下气运在楚,又不忍黎民受厄,毅然决定举国来投,诚心并入上国,化干戈为玉帛,大王……”  婆伊洛说得滔滔不绝,刘枫嘴角带笑,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大哥到底是大哥,果然拿得起放得下,根本不来讨价还价,知道自己就算接受赔偿也绝不可能放过察合津,只有放弃主权并入楚国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刘枫抬抬手,婆伊洛立刻住口,神情紧张地闪眼偷看楚王的脸色。  刘枫抹了把嘴,只说了三个字:“投名状。”  婆伊洛愣了一下,“大王的意思是……”  刘枫接过绮兰递过来的饭碗,又呼呼扒拉了起来,含含糊糊说:“回去就把这三个字告诉鄂尔兰,什么意思,他会懂的!——你去吧。”  
    (又有书友头评价票了,“955330”同学,感谢啊感谢!免费的书,要你破费多不好意思!推荐票就承情啦!)  刘枫回到帅帐已点起了灯,林子馨和紫菀哄睡了小思月,见男人入帐一齐迎上来,服侍他脱了外衣靴子,换一身舒适的燕居常服入了内帐。刘枫进去便在床头坐下,就着灯烛看女儿的甜美睡容,不觉也露出了微笑。抬手想抚一下嫩脸,闪眼惊见自己满掌老茧,赶紧又放下了,回头一笑,示意二女在边上坐了陪他说话。  林子馨少不了又要告女儿的黑状,数落丈夫太过宠溺娇惯了孩子。紫菀笑嘻嘻插话,帮衬着为小丫头撑腰,说是“顽皮些好,长大了才有出息!”又举刘彤、罗秀儿、常朝阳等“顽童”成“大器”的例子,刘枫连声附和,大点其头,林子馨气得直摇头,没奈何时也笑起来。  看着二女咯咯笑着挠痒嬉闹,刘枫忽然高兴起来,一身疲惫都忘了。——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轻松的笑了?  帐外远远响起三声柝鼓,已是三更正点了。  紫菀知趣地站起身来,抱起床榻上的小思月,微微福礼道:“夜深了。殿下和夫人劳乏一日,也该歇着了。臣妾……”  “来人!”  刘枫笑着止住她话头,唤来一名鸾卫,指着熟睡的小思月道:“把公主抱去绮兰帐里,叫她好生照顾。”  刘枫说着摆摆手,鸾卫知趣地抱走了公主,这才转向林子馨笑道:“紫菀是你给我挑的,从前又是你的宫女,你教的很好,小姑娘懂道理人也本分,从没有过专房之私,偶尔受些欺负也不敢啃声,这不容易,我也都知道。可咱们不能叫老实人太吃亏不是?再说了,襄阳近在咫尺可也半年才得相聚,等打过江去再见更是不知几何,如此难得,叫人白跑一趟,不合适吧?——依我看,今晚鱼水之乐你们便有福共享,好么?”  紫菀刚被夸得晕乎乎的,回过味儿来“哎呀”一声捂住了脸。林子馨也羞得满脸通红,臊低了头不敢作声。  “别害羞!”  刘枫双眼闪着邪光,嘿嘿笑道:“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敦伦大事,夫妻之乐嘛!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林子馨抿嘴一笑,强压着心跳道:“这种事……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刘枫早已觉得浑身躁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笑不笑话,两只眼睛贪婪地看着她们,搓着双手便过来搂人了,“笑话?谁敢笑话?本王拔完衣服就扒他皮!”  眼看魔爪当胸抓来,不知是情急还是羞急,林子馨慌乱中噗地一下吹熄了灯火,帅帐里倏然间一片黑暗。接着便是紫菀哇地一声惊呼,刘枫得意的大笑,踢倒凳子的异响,以及重物摔在床上的噗嗵声……连续三声!  此间旖艳荒唐,两千里外的东线大营却是静悄悄的。  大帐内,刘彤睡眼惺忪地被女卫叫了起来,“公主醒醒,广信来了使者。——孟统领和李统领都已经到了,正等您接见呢。”  广信?武破虏的使者?那可不能不见啊!  如今青州重归版图,地方行政恢复期全靠广信支撑粮草,部队打胜仗就要犒赏士卒,这笔钱也由广信支出,更不用提北伐在即,又多了喀尔吉的二十多万降卒,麾下大军的后勤补给哪一样也离不开武破虏的后方调度。  自己虽然贵为大长公主,武破虏却是灶王爷和财神爷的合体大神啊!  刘彤揉揉眼睛,想明白过来,呼啦一下坐起身,“快快更衣!”接着一脚将身边正打呼噜的穆文踹下了床,“死猪,还睡,快起来!”  刘彤夫妻俩来到大帐,果见一个消瘦的男人背身面向李天磊和孟大牛说话,不由目光一闪,露出惊讶之色。——这人是谁?居然坐在两大统领的上首!  见刘彤和穆文到了,李孟二人站起来,那男人也微笑着转过脸,刘彤大吃一惊:“武尚书!您怎么亲自来了!?”  武破虏整装起身,沙哑着声音行礼道:“微臣参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和二位统领旗开得胜,屡建奇功,实在是可喜可贺!”  面对这位楚国第一宣力重臣,即便是刘彤也万不敢轻慢,连忙抬手道:“尚书大人切莫多礼!——此番获胜,多亏您在后方调度,我等数十万人马,只带随身口粮,狂奔五百里退出青州,要是没有您早早安排好军粮用度,还不都成了叫花子?——便是佯败也要变成真败的!”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彤一边说一边打量,只见武破虏发髻高挽,披着淡灰色的雪阳巾,一件浅绿色湖绸长袍罩着灰毡斗篷,脚踩一双赶路的八搭麻鞋,全是一副行商打扮。黝黑削瘦的丑脸风尘仆仆,面带倦容,只一双三角眼偶闪晶光,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看到骨头缝里似的。  刘彤不禁暗暗惊疑,穆文不禁笑道:“尚书大人这幅行头,啧啧……真叫人认不出来。”  武破虏看一眼穆文,微微点头道:“方才与二位统领闲聊,听说青州战役出自驸马爷的谋划。——很有魄力,胆子也够大,不错!很不错!”  众所周知,武破虏本就话少,眼界又高,极少夸人的,能得他一句“不错”,即便是穆文也不禁高兴起来,连忙谦虚几句,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  平心而论,穆文的功利心不重,可他也是人,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尤其是穆文有着独特的背景!——作为大王的发小、公主的夫君、月夫人的义兄、孟统领的义子,一朝得志跃龙门,独掌一军高居副统领尊位,在多少别有用心的人眼中,自己就是任人唯亲和裙带关系的典范,甚至成为攻击大王用人导向的有力把柄!  两年多来,这一切都在无声地鞭策着穆文,逼迫他用最大的努力、最快的速度,证明自己的实力当之无愧!  此时此刻,有了武破虏这句话,一切都有了!  不料武破虏又紧跟着道:“只是你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不请旨就敢弃了青州,真是的,这上头太欠稳重!——亏得殿下明白,要换别人,对景儿时候还不知怎么样呢!糊涂!”  被人当众数落丈夫,刘彤立马不干了,涨红脸道:“大人此言差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国都危亡,大敌在前,战局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大人戎马多年,时常领兵在外,难道不知‘兵贵审机,法贵善变’?临机处断本是统军大将应尽之责,所作所为但求一个赢字,是非对错前程荣辱,自有大王公断,实非我等所计,只要仗能打赢,不论下场如何,我等自认一片公心可昭日月!”  武破虏身不动,眼不抬,“嗯,但求一个赢字,旁的全不顾了?”  刘彤瞪起眼睛大声道:“出兵放马,斩头沥血,身家性命尚且不惜,还有什么旁的!?”  武破虏笑了,李天磊和孟大牛也一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  刘彤眨眨眼间,一下反应过来——上当了!?  面对刘彤疑惑的目光,武破虏笑道:“听说,你们下一步战略,是佯攻河北,实取充豫,由东向西威逼直隶,从背后截断敌军主力的退路,然后与殿下南北夹击,并力破敌?”  刘彤瞄了李天磊一眼——这个战略是李天磊制定的。点点头道:“不错,便是这个章程。尚书大人有何高见?”  “不错,很不错,我没有什么高见。只是——”武破虏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道:“到时候再加上这个。”  刘彤接过纸,摊开,这才发现,原来因为折叠了好几层,其实这张纸足有皇榜那么大,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几个人都围过去看,只见上面写道:铜钱十贯;粮米十石;良田五亩;房宅一座;水牛一头;毛驴两头;女奴两名……一排排一列列,林林总总琳琅满目,从金银财宝到日常所需,乃至战功军职,竟是应有尽有!  “这是……”  “价目表!”  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武破虏风轻云淡地笑道:“这是《割耳令》附的价目表,我要你们每攻克一个地方,就到处贴满这张价目表。——任何人,只要拿出一只鞑靼男人的耳朵,就能到我这里兑换上述的任何一样东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李天磊也好,孟大牛也罢,几人都不说话,像看妖魔鬼怪一样看着武破虏,刘彤把手上这张纸捏得嘎嘎响,穆文眼睛都红了。  武破虏打得什么主意大伙儿是心知肚明!——这是《杀夺令》的威力加强版!  作为军中将领,这套办法并不陌生,从前岭南起义时就曾用过,就在一个月前,他们逼降喀尔吉等人时,用的也是这个法子!实践证明,万试万灵!  问题是——规模!这次使用的规模,太大了!  上一回《杀夺令》颁布,仅限岭南地域,而且建国后就已明文废止,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小的地方,可前前后后依然造成了近二十多万鞑靼平民丧生!  这张价目表,不,这张《割耳令》!力度虽然减弱了,可范围却是无限扩大!他针对的可是整个天下啊!  天呐,这要死多少人!?  
    没有人怀疑这张薄薄纸片的巨大威力,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一年,楚国动用的都是原本就有的常备军,而伐楚同盟方面,他们的常备军早在第一次伐楚战争和潼关保卫战时就被打残了,这次战争中动用的百万大军,都是关外鞑靼和北方民间最后的有生力量!  换言之,他们早已耗干了战争潜力,男人们都拿起了武器,没人种田,******的脚步就已经响在门外了。北方本就是粮食贫产区,突然失去大量的青壮劳动力,粮食产量会受到多大的影响!毫不夸张地讲,仗打多久,老百姓就得挨饿多久!  反观楚国,发展最早、根子最深的岭南完好无损,武破虏才刚刚动员三十万屯田军,民间的一切分毫不动!更不用提,两场大胜都是全歼的完美结局,敌人携带的军粮和途中掠夺的一切,此刻早已尽入楚国的腰包!  贫与富,饱与饿,这两大差距的远远拉开,为《割耳令》创造了最有利的环境!  刘彤等人恍然大悟——难怪了,早已听说南方诸州的屯田军足有百万,武破虏却只征集了最精锐的三十万,其余的全都就地解散继续种田!  原来如此,其心何其毒也!  仿佛没有看见对面不善的眼神,武破虏自顾自地说:“价目表是精心设计的,按照兑换物的实际价值来看,直接兑换钱粮最不划算,兑换房产田地和军队战功更有吸引力,目的就是要为楚国吸纳更多的人口。另一头说,能在楚国安家落户乃至加入楚军,便是有了后路,那些有胆子的亡命之徒也能更放心地‘干一票’!”  “你们算一算就明白了,一只耳朵只能兑换一样东西,要在楚国过上好日子,少说也得凑满六七只耳朵,不管干什么事最难就是头一回,是人都免不了贪心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上瘾!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个人干不如一伙人干,一伙人干不如大伙儿一起干!干着干着,声势闹起来,这就平白多了一股强悍的力量!”  “这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瓦解人心祸乱敌国那是没说的,而且要兑换就得先找到楚军,消息一旦传开,相信对你们进军会有意想不到的巨大帮助!反过来看,鞑靼人若想保住耳朵,只有一个办法,再打一个耳洞,臣服楚国!——双洞耳朵不能兑换,自然也就保住了。这样一来,鞑靼内部的人心也会动摇,不管是那个群体,内部总有投降派,把他们逼迫过来,北伐至少减去一半阻力,楚军反多一倍助力,这一进一出,非同小可啊!”  武破虏翘着腿,品着茶,随口几句话,把《割耳令》背后的好处都一一点明。渐渐的,李天磊平静下来,目光中露出深思之色。孟大牛轧叭着嘴,自己在那儿掰指头算起来。只有穆文的脸色依然难看,牙齿磨出声响。  借着武破虏端茶的间隙,刘彤突然插嘴,咬牙切齿地问:“这是大王的意思!?”  “不!”  武破虏把茶杯一顿,深邃的目光便直掠过来,瞧得人心里发毛,“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的,你的,还有你……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史笔如刀,曲划分明,此事与大王没有半点干系!你们……明白?”  “嘶——”帐内一片吸气声。这还有不明白的?就像李行云临终前,为大王背负起弑君害兄的恶名一样,这个屠戮千万的百世凶名,武破虏要我们一起替大王扛下来!  不觉间,几个人深吸口气后全都忘了呼出来,帐内死寂,落针可闻。  帐内四人,拆开看三个统领一个副统领,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同时也分别是刘彤的舅舅、丈夫和公公,说白了就是以刘彤为核心的“一家人”。在这个时候,刘彤的最终决定,代表着整个东线军团的整体意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刘彤艰难开口:“兹事体大,我……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有!我们完全有这个权力!”武破虏言之凿凿,铿锵有力地说:“身为大长公主,整个东线战区以你为尊,破虏不才总督南方诸州,你我都是持节一方的倾权之臣。一手遮天谈不上,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有的,辖下诸事只要你我点头,自然就可一言而决!——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儿,只要公主殿下同意,你收耳开单,我凭单兑货,这事儿就这么办下了!”  李天磊闭目不语,孟大牛捏拳咬牙,穆文到底关心妻子,大怒道:“武破虏!你想陷公主于不忠不仁不义么?!”  面对穆文的指责,武破虏面无表情,只是凝视刘彤的眼睛,淡淡地说:“临机处断本是统军大将应尽之责,所作所为但求一个赢字,是非对错前程荣辱,自有大王公断,实非我等所计,只要仗能打赢,不论下场如何,我等自认一片公心可昭日月!”  武破虏的记性极好,竟将刘彤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最后才语气深沉地加上一句:“诸位,此法固然凶猛狠毒,却能保证我军以最快速度破灭敌国光复河山!区区一纸,可抵百万雄师!——所付代价,不过你我今世荣华和身后之名,破虏不才,愿为大王舍去‘国公’之位,不知殿下您……公主封号心疼不心疼?”  “啪——!”  刘彤拍案而起,眼睛像猫一样放着绿幽幽的光,象要穿透帐幕看清外面漆黑的暗夜。武破虏等人都望着她,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于是,他们听见了楚国大长公主殿下凛冽的声音:“彤儿命苦,本是无名无分的私生女,公主封号是他给的,他要,我还给他便是!”  靖乾五年八月,东线军团全师挺进,六十五万大军兵分三路渡过黄河,分别攻略充州、豫州、冀州等地,象征着“北伐”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继《不弃令》和《杀夺令》后,“靖乾三令”的最后一令——《割耳令》,也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此令一出,天下大乱!  率先响应的是青荆二州等光复区,这个消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被楚军打散后,各地的溃兵散落于城乡。他们大多论为打家劫舍的土匪,四处出没,祸害一方。由于北伐事急,楚军一时也没功夫去征剿这些游兵散勇。但自从公告发布以后,鞑靼人的耳朵陡然变得金贵起来了!  第一批找上门来的兑换者,不是楚国军民,而是大狄溃兵中的汉族士兵,这些人眼看着大狄国江河日下,大楚国蒸蒸日上,自己的家乡只怕转眼就要“光复”,谁不想乘着这个时候加入楚军?——价目表上说的分明,鞑靼人的耳朵非但可以兑换家产财富,还可以兑换军功赦免前罪!  要洗清漂泊,要重新做人,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在贪婪之心和希望之光的指引下,走投无路的他们第一时间向身边的鞑靼族兄弟祭出了屠刀,只几天工夫,各地衙门收到了三千多只血淋淋的右耳,同时也象征着三千多名“误入歧途”的汉人同胞弃暗投明光荣反正。甚至不乏鞑靼本族的兄弟,他们捂着自己新扎耳洞的右耳,同时上缴了别人的右耳。  对此,以刘彤为首脑的楚国东线诸州军政府张开了宽容的怀抱,收下耳朵,并为他们一一开具了兑换凭证,凭此证,他们可以在南方兑换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同时此证也能当籍证路引来用,确保他们一路南下畅通无阻!  可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没有走,相反他们全都默契地留了下来,在开票处的门口三三两两聚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规模更大的小团体!  因为……还不够!  他们尝过了甜头,可还没有满足!他们有人手、有武器、有实力,完全可以为自己后半生谋求更好的生活!——他们,还想要更多的耳朵!  一夜之间,无数的猎杀小队成立了!  ——“割耳会”“斧头帮”“镰刀盟”“光复团”“复仇社”……一个个响亮的名号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来,打着大义凛然的旗号走村入社穷搜苦索,干得却是杀人夺命割耳致富的肮脏事!  没过多久县城附近就已肃清,再也看不见鞑靼人的影子,可偏远乡镇和深山老林里还藏着更多的鞑靼散兵,于是便出现这样一幕,只要哪里有鞑靼人的消息传出去,无数猎杀队立即像闻了血的苍蝇,大股大股蜂拥而来,三五成群的壮年男人持刀拿枪,像打猎一样在荆莽森森的山林里追捕鞑靼溃兵,那一道道彪悍的眼神比虎凶狠,比狼还贪婪,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劲儿,简直连正规军都为之汗颜!  随着一队队猎杀者欢欢喜喜满载而归,渐渐的,更多的人眼红了,连淳朴的乡民们也被这股热潮带动起来,他们拿起镰刀和锄头,高喊着“要致富,杀胡虏”的战斗口号,与猎杀者们携手踏上了发财致富的康庄大道!回来后纷纷感叹:杀鞑子好啊,可比种地收成多多了!  于是,光复区的行政官员们不得不相信这个就发生在他们眼前的奇迹——正规军都束手无策的流寇问题,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面前,连一朵小小浪花都无法溅起,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有了!  可是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  
    百姓们创业热情高涨,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可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作为重要货币的耳朵……没有了!准确说是断货了!因为散落在楚国境内的鞑靼溃兵都被杀光了,活着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双洞耳”!  这下可把大伙儿急坏了!——怎么办!?就此偃旗息鼓,手上拿着为数不多的几张兑换券去南方安家落户,从此做个不值一提的“贫下中农”?——不行,绝对不行,我不甘心啊!  利益是已知最强大的原动力!眼见利润如此丰厚,贪心的人们按耐不住,而那些迟来者更是绝望地跳脚:“你们把耳朵都抢光了,我可怎么办啊!”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时,他们发现,在早已熟门熟路的兑换处隔壁多了一个铺子,小小门面小小招牌,却写着几个逆天之字:私掠许可证申领处!  是的,顾名思义,凡持有私掠许可证的民间组织,将自动拥有楚国民兵身份,并且根据团队的规模大小,首领授予相应的军职虚衔,最高可达副佐领级!  私掠兵团在官府造册登记后,由军方派驻军事观察员,负责军事技能训练,以及战功审核、记录、上报,同时享有以下特权:  一、允许持有私人武装,允许在规定范围内招募兵员,凡加入私掠兵团的楚国平民,服役期间赋税全免,家属每月可至就近官府领取口粮补助。  二、拥有长江以北地区的自由通行权,并且可以向地方官府申请在敌占区和新国土上承接剿匪任务。  三、剿匪过程中,在享受固有军功奖励的基础上,有权自行保留一切战利品,并可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向地方官府转卖具有军事价值的各类战利品。  四、在境外执行任务时,可就近向楚国正规军请求军粮补给、武器装备,以及情报信息等方面的限量补助,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获取正规军的武力支援。  五、战绩显赫功勋卓著的私掠兵团,将有资格整体转为楚国正规军,主要首领特招入卧龙学府军略院深造,毕业后获得楚王殿下亲自接见授勋的荣耀。  六、凡拥有私掠兵团服役经历的人员,在应征入伍时享有优先权,视先前战功而定,最高可直任队正职务。  这个……什么意思?  大伙儿琢磨了半天,突然就想明白了!——这是开了禁武令啊!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民间武装的管控严之又严,除了极少数贵族外,决不允许私人持有兵器组建武装,最夸张时,已经到了几家几户合用一把菜刀的程度。  可是现在,当天下两极就要正面碰撞的紧要关头,楚国竟然开了禁武令!又联想到之前的《割耳令》……明白了,全明白了!  这是有限制的开禁!——区域范围仅限于敌占区和新领土,武装规模不得大于副佐领的统兵极限:5000人,如果哪支队伍不会数数超出了额度,又或者迷路跑到了长江以南……那都算违法!且是杀头抄家的死罪啊!  另外,时间上应该也有限制,第五条已经暗示了,当战争结束天下一统,部分私掠兵团将得到官家承认,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正规军。而剩下的那些人呢?第六条明确给出了答案——实力不足,规矩不严,名气不大,战功不显的小团体将被取消资格,而那些拥有大量实战经验的私掠团成员,他们将以个人身份打散加入楚军!  不错啊,无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家为己,这都不失为一个理想的结局!——后顾,无忧啊!  于是,随着私掠许可证制度的出台,他们在敌占区和新领土上找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  ——楚国资源耗竭,可大狄国土上还有无数的耳朵呀!大队人马招惹不起,但找一些小地方的鞑靼守备队,袭击一些落单的鞑靼哨兵和斥候,甚至潜入县城绑架一些肥头大耳的鞑靼财主老爷……这些咱们还是办得到的!只要紧跟正规军的脚步,悄悄地干活,打枪的不要。  这才是私掠兵团的真正用意啊!——富贵险中求!说干就干,咱们拼了!  一时间,无数敢玩命的猎杀队纷纷申请成为私掠兵团,无孔不入潜入大狄境内,规模从十几到几百人不等,甚至出现了以专门猎杀鞑靼人为主业的千人大团队!他们成群结队游走于两国边境地区,采取流窜作案的方针,奉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最高宗旨,决不在一个地方多做买卖,奈何从业人员实在太多,你方唱罢我登场,竟是无休无止没个消停!  但凡社会丑恶现象,如果在第一时间无法有效遏制,就会像病毒一样具有惊人的传染性!几乎在同一时间,越境而来的私掠兵团以重利为饵,招募了大量当地人成为兵员。于是,鞑靼本国的割耳运动也逐渐兴旺起来。  据不完全统计,大狄黄河流域的各处县城内,绑架案、失踪案、谋杀案、故意伤人案,全都呈直线上升!每天在城里的臭水沟内总能发现十具以上的鞑靼人尸体,他们全都少了一只右耳!  很快,再也没有鞑靼人敢出门了,全都躲在家里避风头。可紧接着,就接连爆出贵族家里的庄丁护院造反,将主人家满门杀尽后不知所踪的灭门惨案!不得已,有头有脸的鞑靼贵族开始搬家,举家迁移到靠北的地方去。可《割耳令》的传播速度竟是如此恐怖,几乎就撵着他们的屁股往北赶,不少迁徙中的贵族在路上被马匪劫杀,只留下死了满地的“一只耳”。  当然,也有走不掉或者无处可去的中小贵族,他们迫于无奈,在生死考验面前只得忍痛扎上了“双耳洞”,可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臣服楚国的叛国者,被部族军队查获后立刻活活吊死!以此来震慑内心动摇的族人,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  左右都是死,竟没有一条活路!  终于,出现了所谓“沉默中爆发”的导火索,一名被逼入绝境的鞑靼贵族,在最后关头自己扎了双耳洞,然后为了避免被吊死,他暗中联络了城外的猎杀者志愿军,用手中的权力诈开了城门……于是,司隶新郑县,成了第一个楚军未到就自行“解放”的县级城池。  而在此时,刘彤率领的主力军团已攻到了颍川郡的长社县,距离新郑仅五十里!——此次北伐声势浩大,包括二十万降兵在内,整整六十五万人马兵分三路,李天磊孟大牛各领一军,以降兵为先导分别收取河北诸州。而真正的主力军团二十万,由刘彤亲自率领,在常驻青徐的玄武军团第二舰队的护航搭载下,从黄河直入濮水,自濮阳近郊抢滩登陆,在充州境内中间开花四面出击,兵锋犀利锐不可当!  实事求是地讲,所谓“北伐”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这次进军不是奔袭,而是实打实攻城略地的侵略战!六十五万人马看似很多,但每攻占一处郡县,都要留下足够兵马守护城池,打击和威慑转入暗处的残敌隐患。  能够凑出二十万军队增援大决战,已是东路军的最大极限,这还是对方大量有生力量兵败青州或散或降,再加上喀尔吉和投降大贵族全力弹压,双重优势连续叠加才有的理想化结果。须知开战之初,大狄八十万军队,凭借偷袭优势雷霆万钧泰山压顶而来,连番恶战好容易才硬吃下汉中南阳两个郡,稍遇挫折就被迫止步于襄樊。  可见,侵略者绝不是那么好当的!  二十万,是经过反复推敲才定下的临界值,一旦突破极限,楚军的力量将不足以压制河北诸州的反弹势力,从而陷入极端被动的危险境地。毕竟,河北诸州乃是最早纳入大狄版图的地域,已被异族统治了整整二十多年,冰冻三尺民心麻木,根基顽固何等盘根错节?决非举手投足就可轻易刨除的!  纵使成功占领了这一大片的土地,想要实现人心同化,将这些人口和资源真正转化成楚国的国力和战力,那更是不知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不仅如此,刘彤的进军也是困难重重,只缘其兵锋所指不是别处,而是大狄的心脏所在——京畿司隶啊!  虽然充州空虚,豫州更是连遭祸乱一片糜烂,可毕竟是皇城旁侧帝都屏障,能被安排在这里的贵族势力,无一不是忠心皇室的股肱心腹,这些人的抵抗决心无比坚定,绝不是河北诸州可以比拟的。  然而,刘彤却打得顺风顺水,攻城拔寨直如摧枯拉朽。——要知道距离“北伐”开始才过了仅仅三个月!连行军带攻城,这一路大军竟然直线推进了整整一千五百里!这个进军速度太过惊人,简直可以用横扫形容!  之所以当者披靡势如破竹,这完全要归功于《割耳令》的神奇效果,近七成的郡县根本不需要派兵攻打,只要赶到城下亮明旗号耀武扬威一番,无数大大小小的私掠兵团就会突然冒出来,城内立刻喊杀声起不攻自破,然后就是数以千计的新旧老少私掠者,他们乐呵呵地排着队,手里捧着一串串血淋淋的耳朵等着领取兑换券。  ——那些忠心皇室的股肱心腹,就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地灰飞烟灭,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奇迹。  接着就简单了,部队到了这个位置,一旦打下颍川郡,整个充豫就算拿下了,挺进司隶的通道也被打开!与此同时,大狄皇帝所在的主力军团,整个侧翼全都暴露在东路军面前,两面夹攻的战略,眨眼间就要实现了!  至此,刘彤也不得不承认,武破虏是对的,区区一纸《割耳令》,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远远胜过了军队本身!  挥手百万兵,杀人不见血啊!  
    时至今日,这场声势浩大的割耳运动已是风风火火席卷天下,而汉水河畔的楚王却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坐镇襄阳的王妃周雨婷,自从上位监国没日没夜的忙开了政务,一身忧思痨病反倒莫名其妙地痊愈了,每日神采奕奕地抱着哈气连天的小思睿垂帘听政,在乔方书、石金奎、吴承宣、田筠驰等贤臣能吏的协助下,将朝廷上下诸事百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不知为何,王妃将所有关于《割耳令》的奏折不管褒贬全部留中不发,也从来不给前线的楚王庭寄节略。于是,这场破坏楚国基本法,残害无数平民百姓的无耻暴行,楚王殿下也就名正言顺装聋作哑地“不知道”了。  此刻,楚王殿下正乐呵呵地读着捷报——不是来自刘彤的东线,而是西线江梦岚的战区取得了决定性突破!——察合津,倒戈!  是的,不久前还是亲密战友的两个好兄弟,分手不足月余便已再次聚首,区别在于立场上发生了根本变化,——从合兵对敌转为兵戎相向!  具体说来,那是九月中旬的事儿。察合津大汗鄂尔兰打着讨伐“反狄联盟”叛徒的旗号,亲率大军二十万,悍然入侵曾经的盟友大华国!而与江梦岚部对峙的朵里尔十万军队,也被命令调转枪头,从保护盟友的援助者,摇身一变成为攻击大华都城巴郡的急先锋!  事实上,江梦岚只是率军远远督师,鄂尔兰却不顾死伤亡命攻城,仅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大华……灭国了!  察合津也同样自损八百,两路出征军团总计三十万人马,伤亡过半,元气大损,十年内怕是无法恢复了。就连先锋将军朵里尔都在战斗中被“冷箭”射死,战斗惨烈,可见一斑。  这,就是“投名状”三个字的涵义!  鄂尔兰听懂了,心狠手辣的他,也用实际行动向楚国献上了投诚觐见之礼!甚至不惜主动退让出益州三郡,全族迁回青海故地,恢复汉人天下时的原有版图,同时上表襄阳,退位称臣。  楚王对此表示满意。尤其在得知鄂尔兰没有留下一兵一卒,也没有占领大华国一寸土地,便已乘势北进,逼近狄军左翼时,刘枫下旨,册封鄂尔兰为察汗,命其“永镇青海,世代为汗”,同时让他的部队“回国休整”,其余宵小交给“朝廷”来办。  眼看大决战在即,察合津这支已经打残的部队战斗力实在有限,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不忠心更不可靠,作为必须要的投名状,出手打掉赵华已是十足到位了,刘枫哪敢真的让他投入大决战的战场?该走的不要留,还是让他回去吧!  事实上,鄂尔兰也猜透了这一点,该拿出的诚意,他爽爽快快拿出来了,“投名状”上缴,任务完美达成,这场战争已经没他什么事,复为诸侯坐等天下归一就行了,陈兵敌境更多的只是做足姿态罢了。  得到楚王颁下的册封和调令,鄂尔兰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叫出自己的八个儿子,就当着楚国使臣的面,由大汗亲自动手,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男性皇族扎上了象征臣服的第二个耳洞,随后捂着淌血的耳朵下令:全军偃旗息鼓,按原路折返青海。  唯一遗憾的是,大华皇帝赵濂失踪了。据可靠消息称,巴郡城破后,有人目睹皇帝在一名老太监的保护下,杀出重围,不知所踪。而那老太监……一个人一双掌,独立门楼力挡万众,竟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力竭而死,如此悍勇,如此忠义,令人唏嘘,令人垂泪。  听闻这一消息,刘枫提着笔,沉着脸,枯坐在案前沉默了很久,终于落笔签发了对敌酋赵濂的海捕文书,注明了生擒死获皆可受封子爵的高额悬赏。放下笔,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叹息。——终于,第一个淘汰者,出现了。二哥,你还是不如大哥狠呐!  说白了,这是标准的驱虎吞狼之计,狠毒又堂皇的无解阳谋!以绝对实力施压,逼迫两根墙头草自相吞并,再对胜利者施以羁縻之策,这就是此计的全貌。——对方纵使并力联合也不是楚国对手,更何况两人各怀异志,“大难临头各自飞”已是必然的结局。  在当时的那场会谈上,“投名状”这三个字,刘枫也同样交代给了大华国的使者,可赵濂却犹豫着下不去手,左右权衡摇摆不定,以至错失了最后的生机,落得国破亡命的悲惨下场。  不得不说,沙克珊也好,鄂尔兰也罢,在天下大势的纷繁变化前,惯于恃强凌弱的鞑靼人有着天生的狼性,追随强者趋利避害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化作近乎本能一样的存在,善辨强弱,深知进退,该牺牲的毫不犹豫,该认输时也决不硬顶。远比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中原人看得更透,放得更开,作出决断也更迅速、精准、果决。  毫无疑问,刘枫喜欢这样的人。——充满欲望,富有野心,又有足够的理智和自知之明克制欲望和野心,只要牢牢捏住欲望野心滋生的源头,就能轻易控制住这样的人。  逐寇兵变已充分证明,在有的时候,这样的人,反比一腔热血的忠义之士更加可靠!  至于把握的诀窍,其实非常简单——保持强大,他们就是最忠心的狗!做不到,那就别怪对方翻脸成狼!  天下四方,一国灭一国降,这原本是足以震撼天下的大事件,却没有掀起哪怕一丝波澜。所有人都已明悟,这所谓的大事件,充其量只能算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是了,时候到了,世界已无法阻止天下重归一统,区别只是姓楚或者姓狄。  期间,由于楚国王师隔河紧盯,狄军主力在对峙中动弹不得,既不敢退兵露出破绽,更不敢分兵削弱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羽翼被楚军逐一剪除,却不敢稍有动作。——喀尔吉是怎么战败的?不就是临敌退兵,被一块狗皮膏药粘在屁股上活活憋死的!  很快,狄皇御驾所在的主力军团陷入三面包围的被动局面,就像剥了皮的果实,露出鲜灵多汁的诱人果肉,等着被人一口吞噬!  事实摆在眼前,天下有识之士都已明白,大决战的时机,越来越近了!  可是胜负难料!  是的,虽然楚国已在战略上占据绝对优势,可依然胜负难料。  人们不会忘记,就在不久前,楚都襄阳群龙无首,陷入三面围攻的绝境,不客气地说,就剩最后一口气了。结果呢,还不是凭借一连串胜利逆转乾坤?  漳水夜袭、宜城会战、巫山遭遇战,青州攻防战……楚国杰出的将军们,他们一次又一次用行动证明——出色的战术连续叠加,是足以扭转战略的!  眼下这局面,不过是敌我之势颠倒了个儿,陷入三面包围的对象交换了位置。——可是,楚王能够做到的,谁又敢说狄皇做不到呢?!  乾坤再逆,未必不能!双方同为开国之君,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疏不可料!  能够阻止决战爆发的只有一件事!——冬天,来了!  靖乾五年的冬天,堪称二十年来最冷的寒冬。即便是中原腹地的荆州,进入十月便是一场连天漫地的好雪,落得天地间一片苍茫,再被北风狠吹一夜,天气骤然间变得异样寒冷。  原本,息战数月的汉水战场渐渐重起战端,楚军凭借水军优势频繁尝试小规模渡江,偷窥狄军防御部署,试探各营防线虚实,不大不小地打了几仗,不过彼此都很克制,稍一交锋便各自退走,同时保持了足够的谨慎,一旦退兵,楚军必然再渡回南岸,绝不在滩涂上扎营过夜。——黑虎军的下场历历在目,作为始作俑者的刘枫,他自己是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可突然有一天起来,两岸士兵惊讶地发现,百丈宽的江面居然结起了一层薄冰!这可是几十年才有的奇景。  虽然冰层很薄,一踩就破人不得渡,可也意味着玄武营的水师无法通航。无论楚狄,士兵们全松了一口气——这鬼天气,仗打不起来!  这样的天气人难着甲,马难行道,想打想撤都做不到。于是,这场雪过后,无论是汉水战场还是东西两线,全都默契地彻底停战,敌我双方超过百万的军人一起躲在军营里猫冬,除了加倍派出斥候,四处搜刮冬粮外,谁也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在这种极限状态下,军队的任何动作都变得困难重重,同时也意味着破绽重重,再精锐的强军也会变得脆弱,经不起任何突然打击,除非逼到绝境,否则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于是,江梦岚的山越军团就近躲入汉中城,刘彤东路军也在颍川止步蓄粮过冬。就连狄军也趁机退兵百里,彻底放弃了汉水战场,转而屯兵宛城积极备战,意图守住北上司隶的南大门。  面对这样的情况,楚军只能无奈叹息,即便刘枫也没有办法,这可是老天爷的意思,人再强也难与天斗。只能眼睁睁看着狄军慢慢吞吞挪出包围网,擦一把哈喇子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到嘴的鸭子,飞了!  所幸,整体战局还是楚军占有绝对的战略优势,宛县离着也不远,有种你一路逃回长安去,否则来年开春,照样三面包围你!  得了,事已至此,安心等过年吧!  于是乎,除了敬业精神十足,大雪天儿不忘发财的大大小小私掠兵团仍在坚守岗位,孜孜不倦地发光发热,其余各路正规军全都沉寂下来。一时间,天下无战事。  不知不觉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拖,便到了年关。  
    (又有书友投了评价票!感谢书友“绿色耗子”,挥手就是三张……真是……多谢了!)  相比狄军顶风冒雪长途跋涉之苦,楚军就要轻松多了。毕竟占着主场优势,汉水紧贴襄阳,部队说撤就撤,又不虞对岸打过来,刘枫便下令刚到的三十万新兵进驻沿岸阵地,襄樊渡八万,老龙州八万,鱼梁州是重镇,其余剩下的十四万便一起驻扎在这里。——楚王严令,就是最冷的天儿,也不准停止练兵,就是天上下刀子,每天至少练足一个时辰。  刘枫的意思,新兵蛋子没见过血,正好借着天气磨练磨练。而换下来的十多万主力部队可就要优待多了。毕竟,在如此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他们卫国抗战死扛了整整大半年,既有功劳更有苦劳,将士们早已兵疲士苦,也该替换出来休整休整,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为最后的大决战做准备了。  于是,他大笔一挥,玄武军团全师封船入港,水陆大军无分彼此,统统退入襄阳城郊的五里铺军营过冬。  五里铺军营原本是羽林军团驻地,足够驻扎二十万人。如今羽林军团没了,黑瓦白墙的营房全都空了出来,正好安置这些累到骨子里的功臣们过冬。  眼瞅着这冰雪天儿没个把月过不去,反正冬天还长着呢,又逢岁旦年关大喜的日子,刘枫索性好人做到底,该休假的,该探亲的,全都去吧。军营里保持七成战力,其余的战士也被允许轮流去襄阳城里潇洒潇洒。  王令一下,军营里欢呼震天,几乎把那漫天的乌云都给掀翻了。——仗打了那么久,部队死了一茬补一茬,虽然还是保持在二十万上下,其实早不是半年前的那拨人了。可经过如此残酷的生死淘汰,余下的这些幸存者,哪个不是真本领傍身?甚至有的人当时还只是一介新兵,如今已积功升到佐领。就算是最不起眼的普通士卒,此刻也几乎全成了老兵油子,一个个都揣着大把军功赏钱,不趁这机会花出去,难道留着决战冲锋时累赘人么?  有了这一大笔流动资金的注入,原本因战争而陷入萧条的襄阳消费市场瞬间焕发了生机,尤其是娱乐行业,更是一下子变得活力十足!  初掌户部的石金奎看着这个月的商税报表,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拍大腿叫唤:“回来了!钱都回来了!”。  可主管治安律法的乔方书却苦着一张脸。——自从开禁,饭馆酒肆醉酒闹事,妓院勾栏争****打架斗殴,屡禁不止就没一刻消停。  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如今大楚朝堂上的第一宰辅,被这一大把的腌臜事儿牵扯了全部精力,忙得团团转,心急上火直憋出一嘴儿的潦浆泡,可又不敢谏阻此事,想他一个文秀才,对面却是十多万粗鄙无文的大头兵,还都是国之功臣,他要真敢跳出来坏这些兵大爷的好事儿,口诛笔伐还是轻的,只怕还有生命危险……  就这么着,襄阳自开战以来的沉寂一瞬间打破,在一片扰攘嘈杂的喧嚣中,靖乾六年的岁旦佳节渐渐临近。  这一天清晨,刘枫习惯早起,躺在床上睡一夜,一睁眼见窗户透亮,还以为起迟了,连忙跳起来穿衣蹬靴,张嘴就是一通埋怨:“绮兰,绮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哪里,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门帘一响,一名宫装佳人闻声翩然进屋,见刘枫满面愠色,将手里的餐盘轻轻搁在桌上,笑道:“别生气,外头雪大铺天盖地,雪色映得发亮。其实时辰还早呢!——饿了吧,我把早饭端来了,你洗漱完就在屋里吃吧。”  刘枫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不是身在汉水军营,而是回了自己的王府,眼前的美人也不是早晚相伴的绮兰,而是自己的王妃周雨婷。  是的,回家了。眼看年关将近,楚王本人也给自己放假了。五里铺军营,顾名思义,距离襄阳城就五里地,骑上快马一顿饭的功夫转眼就到了。这个情况,这个时候,再闹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那不是风格,是矫情!——连大头兵都放回去过年了,堂堂楚王回家回的理直气壮!  只不过已经整整大半年没有在家过夜,一时难以适应,很多习惯改不过来,于是第一天早上就闹出了笑话。刘枫又想起一时口快话里暴露出了“玄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军营里睡惯了,牛皮大帐厚不透光,看不出早晚,叫……叫你笑话了。”  周雨婷抿嘴一笑,轻移莲步走到面前,忽然蹲下身子便给刘枫穿靴子。刘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自己来吧。——你啊,你可是王妃呢。”  “王妃也是女人,也要服侍自己的男人,有什么错了?”周雨婷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系紧靴子上的绳扣,却不起来,蹲着身,低着头,有意无意地轻声问道:“这些日子,都是绮兰在你身边,她……伺候比我周到吧?”  刘枫大窘。他是深爱周雨婷的,此刻听出她话里的落寞,心中没来由地一疼,想想这些年,地盘权势日盛,身边的女人也确实多了起来,身为正妻的周雨婷从来不说什么,此刻却冒出这句话来,那定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刘枫不禁很有些后悔自己的多情。连忙把周雨婷扶起来,握着她手按坐在身边劝慰道:“这事儿没与你商量,你多包涵。绮兰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对她也……罢了,总之是我的不是,今后一定改正。你不要难过,我晓得的,家里女人够多了,再多……只怕你也管不过来。”  周雨婷噗嗤一笑:“花心就花心,什么烂借口,偌大周家,光直系亲眷就不止千把人,现在连家主都没有,还不都是我兼顾着,我会管不过来?”  周雨婷嘴里说着话,语气轻松,眼角却心虚地不住瞥刘枫。刘枫何等精明,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微微一笑立刻收敛,叹口气道:“周家还没立家主?老爷子走得太突然……罢了,这是周家家务,我就不掺合了,你虽是出嫁的女儿,可终究是长房嫡系,有了事儿还该多操点心,你就做这个主,挑个年轻有朝气的新家主吧。——哦,对了,如今版图扩大急需大量的地方官吏,周家旁支晚辈里头你也帮忙物色一下,有没有可造之材,列个详细的名单报给吏部,叫吴承宣逐一把关酌情任用。老爷子泉下有知,也算我这孙女婿的一点心意,可好?”  好!那敢情好!就等你这句话呢!  周雨婷心里激动得几乎大叫,可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会如此简单,顺利到不可思议。之所以开口就提绮兰,打的就是以退为进的主意,其后她还准备了大量说辞,直谏、哭诉、哀求,乃至色诱,重重手段一样没用上,目的就这么达成了!?  又想起自己意外获得的监国之权,夫君他……真的原谅周家了么?  如此激动之下,即便是周雨婷也难免失了方寸,口不择言冲口就问:“那睿儿呢?你何时复他世子之位?”话一出口周雨婷立刻惊醒——不好,步子走大了!  闪眼看去,果见刘枫一瞬间沉下脸来。周雨婷芳心突地一跳,慌忙起身,一咬牙就势跪了,软语哀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周家造孽,可睿儿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啊!我……臣妾求你了,要不……你废了我的妃位!”  “你起来。”  “殿下……”  “起来!”  刘枫语气严厉,周雨婷吃了一惊。两人相识已近十年,从来都是周雨婷发脾气耍性子,有时还动手动脚,刘枫还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口吻对她说话,周雨婷不由吓呆了,委委屈屈站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见周雨婷这副摸样,刘枫也知道自己过头了,心一软几乎就要答应,奈何定嗣立储乃是社稷传承国家大事,他心中早有定计,决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有所动摇,连忙转过头不去看她,冷下声气硬邦邦地说道:“这个事儿,你不要再说了。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背后传来周雨婷的低泣,却硬梗着不肯放声。刘枫硬起心肠,交代几句便大步离开房间,早饭也不吃了。  原本是久别重逢的温馨欢好,如今却闹得不欢而散,周雨婷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由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心乱如麻。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周家如此罪孽深重,看在爷爷的份上,夫君都能既往不咎,可为什么偏偏如此固执,不肯放过一个两岁的无辜孩子?——天晓得,他好狠的心,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雨婷忽然抬起头,猛擦一把拭去了泪,眸子里便闪出光来。她想到一个人,眼下这局面,能帮她出主意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对!我这就找她去!  “铃儿,备轿!我要出宫!”  “出宫?是,我这就去叫上红鸾姐护驾。”  “不!不要叫她!带几个鸾卫就够了,我……我们自己去。”  
    荆州的大雪一连多日,外面已是一片苍茫,纯白的世界。细雪纷飞中,一顶软轿咿呀作响,走得又稳又快,穿过了宫中的红墙绿瓦,从西边进菜的小门里钻了出去,莫如一片风雪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  街上已是银装素裹,鳞次栉比的栋宇房舍都染成了琼楼玉宇。狂风呼啸吹得轿子上的风铃铁马叮咚一片。软轿的厚绒窗帘没有扎紧,冷风钻窗而入,与脚下的暖炉激烈交锋。——轿子里的周雨婷正皱着绣眉想心事,冷风一激不禁打了一个透心寒颤。  “娘娘,我们到了。”外头传来铃儿的声音。软轿一震,落下了,门帘轻轻掀起,露出铃儿冻得通红的俏脸,见周雨婷蹙着两条秀美,脸上尽是苍白,不由有些担忧地问:“娘娘,您还好吧?您的气色……”  “我没事!”周雨婷轻咬嘴唇道:“扶我下来。”下轿便是一座府邸,门第宽阔却不奢华,也没有一丝装饰,两扇朱红大门剥落了漆面,显得有些寒酸。周雨婷怔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看门匾上四个大字——襄安公府。  到了,就是这里。——武氏夫妇的府邸!  刘枫回都后,封赏了一大批护国有功之臣。其中便有三位开国县公,分别是武破虏、李天磊、还有孟大牛。其中武破虏的封地定在扬州庐江郡襄安县,因此便有了“襄安公”这个名头。——此外,这座府邸也可以叫做“靖贤侯府”,那是这里的女主人——武若梅的爵位!  想到这里,周雨婷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期望。——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劝得殿下回心转意,毫无疑问,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对夫妇了。如今武破虏还在南方,武若梅却在府里,周雨婷要找的人,正是武若梅!  可怜周雨婷一片慈母心,为了儿子什么也顾不上了,病急乱投医地跑到这儿来,其实她心里压根儿不知道,武若梅会不会帮她,又或者敢不敢帮她?毕竟,扶立储君可是干系武氏一门兴衰的大冒险!自己有这个人德么?痴痴站在门口,周雨婷只觉心里七上八下,竟是难以举步。  铃儿附在耳边悄悄地说:“事已至此,成败在天,我们尽力争取就是了。”  周雨婷诧异地回望一眼,铃儿目光炯炯地向她重重点头。周雨婷一咬牙:“好,我们进去!”  别看府邸如此寒酸,要进去可真不容易。武氏夫妇都是有名的孤臣,除公事外,从不与朝中同僚建立私交,铃儿好声好气地求告了半天,动之以情,塞之以银,奈何那混血儿门馆儿油盐不进,钱也不接,只认准了一条——公爷不在,侯爷刚出月子,不见外客!  铃儿心急又拿出一锭金子,足有二两重!硬塞过去说道:“一点心意您收着。这大冷的天儿,谁都不容易,您手抬抬,我们不就过去了?”  那门馆儿细眼眨巴几下,咧嘴笑道:“金子?金子好啊,可府里的规矩,拿钱就要丢命!请恕小的没这胆子!——二位夫人,慢走!”说着就要掩门。  “慢!”  周雨婷忍不住了,从手上摘下那只从小带到大的象牙扳指,隔着门缝塞过去道:“拿好了,这不是给你的!拿去给你家侯爷看看。——告诉你,见了此物,便是你家公爷也要开仪门迎接,你想死就别送!我倒要看看,武若梅见不见我!”  这话一说,又见那扳指镂空雕花如此精美,显是一件难得的宝物,那门馆儿立马称出了斤两,忙端正容色,“夫人恕小的眼拙,还请稍后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双手捧着扳指一溜小跑就进去了。  周雨婷和铃儿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忧容。——一个门馆儿如此难缠,闹半天门都没进,此行只怕是……唉!  不一会儿,只听吱嘎一声,边儿上不起眼处打开一道侧门,那门馆儿探出头来,警惕地望了望,小声招呼:“夫人,夫人,这边请!”  周雨婷顿时满心气苦。——这算什么?明知是我来,就这么“礼遇”?武若梅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周家才刚败落,这就要瞧人脸色了么?哼!想到恨处跺脚便要一走了之,可又记挂儿子的前程,脸色一变再变,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裙裾轻扬便入了小门。  这座府邸占地颇大,奈何无修无饰破落的很,周雨婷被领着走了半天,竟是没见到人影儿,心中暗暗纳罕:堂堂一门双爵,竟然清贫若斯,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陡然生出这番感慨,对武若梅的失礼反倒看淡了几分。  终于,在内宅正房的卧室里,周雨婷和铃儿见到了武若梅——她半解了衣衫,正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或许是这一年来的过度操劳,又或者之后的安胎补药进的猛了,武若梅直到八月头上才气满胎全破了羊水,比预计中的十月之期整整晚了一个月!而且……还是难产!  这年头,女人难产就是鬼门关里踏进了一只脚!不用刘枫下令,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官家宪太太,而是军略院长,楚国第一巾帼大臣!——抢救!尽一切可能抢救!  所幸,老天开眼,在楚国第一稳婆陆易巧的全力救治下,总算母子平安,武家多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就为这个,陆易巧除了诰命外,竟也得了个“开国男”的爵位,这在非军功不封爵的楚国,也算是少有的异数!  孩子的名字是楚王赐的,叫武继业,承诺了如果他十四岁之前从军略院毕业,那就直接晋封“开国男”!  楚王对武氏一门的恩宠,已到了这个地步!  听见人来,武若梅继续喂奶,头也不抬地吩咐:“二位请坐。——张叔你退下吧。哦,对了,去厨房吱一声,叫王姨把剩余的赤豆烩一碗粥煮了,给我发奶。这几日奶水薄了,业儿饿的直哭呢。”  “哎!小的这就去!”  那门馆儿“张叔”扭头就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又问:“前日老爷托人捎来十斤土瓜根,听说很有效的,叫王姨熬碗汤吧!”  “行了行了,看着办吧。没见我这儿有贵客么?去去。”武若梅微笑着赶人,张叔憨憨一乐,一叠声去了。  赤豆……土瓜根……周雨婷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这两样确实是发奶的食材,可也是最便宜最低等的货色,还从一千里外的南方托人捎带过来……拜托,你们可是堂堂公爷侯爷,用得着那么节省么!?  见张叔走远,周雨婷铃儿傻愣愣坐在那儿,武若梅笑了笑,轻轻放下孩子,系衫肃容收拾停当,这才起身,转向周雨婷郑重施礼:“微臣武若梅,拜见王妃娘娘。——娘娘微服至此,行踪隐秘,微臣怕坏了娘娘的大事,不敢冒然参拜,失礼之处望娘娘海涵。”弯腰的同时,双手递还了那枚象牙扳指。  只一句话,周雨婷心气一下就顺了,接过扳指,带上,便露出了笑容:“好啊,不愧是军略院长,细雨堂主,这份机警,当真难得!——快快起来!”  武若梅一笑起身,“铃儿,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嫁给了程平安?——早在卧龙岗时我可就瞧出来了,你们俩啊,郎情妾意好不知羞!怎么样,他待你还好么?”  铃儿回想起当年岭南战役时,两人不打不相识的一番渊源,心中也自感慨,笑嘻嘻道:“嗨,我那傻哥哥啊,别提了,整个一木头,********就知道打仗,好生无趣!哪像你家公爷,又会打仗又会疼人,那才叫人羡慕!”  拉了几句家常,周雨婷适时接过口去:“若梅啊,不是我说你,女人遭了这罪,最是伤元气的。这才几个月?你的身子啊,得好好将养!光吃这些个,怎么行?——铃儿,回去你再过来一趟,从内库里拿二十支老山参来。哦,对了,皇宫御花园里还养了几只活鹿,你叫鸾卫捕一对儿送过来!——你那天大出血,脸白得跟纸一样,现在想来真叫吓人……鹿血最补的,你每天喝一点,喝足一个月,什么都补回来了!”  周雨婷絮絮叨叨地吩咐,铃儿一脸认真地记下,又煞有其事地一条条地复述出来,往复三遍没有半分差错,周雨婷这才满意地住口,对武若梅笑道:“朝廷上下都知道,武氏一门高洁,俗物看不上的,姐姐也不坏你规矩,这些礼物权当是大王赐下的犒赏,武侯爷,你可不能推辞呀。”  武若梅一直微笑着看对面主仆俩表演,此刻听了周雨婷的总结发言,淡淡一笑,“娘娘如此恩赏,若梅惶恐,先前又蒙娘娘赐以凤辇鸾驾的荣幸,心中是万分感激的。娘娘,若梅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您到底有何吩咐,请说出来,若梅自当勉尽微薄之力。”  周雨婷大喜,她就等这句话,立刻就想开口诉说自己的请求。  不料武若梅就抢在她开口前的一瞬间,说道:“只除了一件事例外!——拙夫临行前吩咐过,睿王子的事儿,是大王的家务,叫我无论如何不能妄加插手逆了尊卑,否则的话……那死没良心的回来就要休了我呢。娘娘,您最是通情达理,若梅成个亲不容易,您是不会在这上头逼我的,对吗?”  周雨婷脸上还残留着笑容,嘴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周雨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垮下来,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两眼紧紧盯着武若梅,目中射出绝望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变得死灰。  那眼神饱含着母亲特有的凄苦与悲伤,深深刺痛了武若梅的心,不由转过脸去,试图避开这灼人的眼神,却正好看见自己的儿子正躺在榻上冲自己咯咯咯地笑,心里猛地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咔的一下,碎了!  “若梅,你好好休息。我……我这就回去了。”周雨婷摇晃着站起来,游魂似地往外走。  铃儿急道:“娘娘!”  “不要说了!是睿儿命苦,我这当娘的没用,怨不得人家。我们……走!”  周雨婷一手拉着铃儿,两人正要踏出房门,武若梅却突然叫住:“娘娘留步!若梅……有话要说。”  
    武若梅改变主意有话要说,周雨婷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窜了回来,激动道:“若梅!好若梅!我就知道,你也是当娘的人,当知为人母的一片苦心!有何良策只管说来,只要能保住世子,你就是我周雨婷的大恩人!”  武若梅被周雨婷把住肩头一阵狠摇,晃得晕头转向,好容易挣脱出来,开口就是一声叹息:“唉,这些话儿,我原本是绝不该多嘴的,立储之事既凶且险,这上头揣摩上意猜度圣心,乃是我等臣子的大忌!实在是……”  铃儿噗通跪下了,“若梅姐姐,铃儿求你了!——救救世子吧!”  “罢了罢了,你们且听我说。”武若梅自嘲地摇了摇头,接着脸色便严肃起来,在周雨婷和铃儿的注视下,只一句话就叫两人差点哭出来:“娘娘,有些事儿,你要看开点儿。——十年之内,大王是绝不会复立世子的!”  “什么!?”  周雨婷仿佛被无形的大铁锤狠砸一下,蓦地退了两步,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难道……没指望了?”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想到历朝历代那些被废储君,他们又有哪个能有好下场?不由掩面悲呼:“我可怜的孩儿啊!”  铃儿突然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十年!?你说十年?——那么十年后呢?世子还有复立的希望!?”  “啊!?”  经这一句话提醒,周雨婷也醒悟过来,睁大噙满泪的眼睛,正好迎上武若梅两道别有深意地目光:“不错!——娘娘,铃儿,若梅奉劝你们,复立复立,‘复’字不要想了,你们只有在‘立’字上头做文章!”  “什么意思?”  “我问你们,逐寇夺权之乱,祸根在哪里?”  “啊?”  聪明如周雨婷也有些跟不上武若梅的思维跳跃,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是名分!道统!——没有能力的人,却因为出身的优势占据了名分和道统!——啊!我明白了!殿下他……他压根儿就不打算立储了!?”  “答对了!”  武若梅露出一抹笑意,“睿王子也好,轩王子也罢,眼下还小,根本看不出好坏。于是,殿下虚悬世子之位,专等王子们长大——当然,也包括将来新添的王子。到时候再考察各人的能力,选贤立储,择优为君!所以……”  “睿儿还有机会!”  周雨婷又一次抓住武若梅的肩头,激动地摇起来:“只要他足够优秀,就依然有复立的可能!?——对不对!?对不对?!”  武若梅痛苦地大叫:“别,别,别摇了,我好晕。”  相比周雨婷欣喜若狂几近失控,铃儿还能保持冷静,悄悄掰开王妃的魔爪,救出武若梅后问道:“若梅姐姐,这是你的猜测,对吧?你……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  武若梅虽然眼睛里还在转着蚊香圈儿,可说出话来却依然信心十足,“就凭大王重新启用周家!——娘娘,大王夺取了周家在朝堂上的权势,却又将更高层的监国权交在你手中,如今更把新领土的地方政权下放给周家,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瞧见周雨婷还在那里一个人疯笑,武若梅摇了摇头,转向铃儿:“一为巩固地方政权,二为分化世家势力,第三么,就是让周家在顶层安全的条件下,逐步远离朝堂的权力漩涡,尽可能淡化周家参与夺权之乱的影响,改走一条由下至上的稳妥道路。”  疯疯癫癫的周雨婷,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于是,她听见了武若梅的这句话:“换句话说,殿下从一开始,就没有责怪周家!虽然没说出来,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保护着周家,为将来可能复立的睿王子奠定基础!所以我很肯定,殿下没有放弃睿王子,殿下他……还是深爱着娘娘的!”  周雨婷像着了魔似的,整个人定在那里动也不动,长睫微颤,两行眼泪扑朔朔地流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太需要重新确认这个事实了!  “若梅!”  周雨婷提袖拭泪,放下时已恢复常态,“等过个几年,睿儿长大些,我向大王请旨,请你做他的太傅,好吗?”  武若梅摇头,“不行。”  铃儿急道:“若梅姐姐!”  “不,你们听我说。娘娘的好意,若梅心领了。之所以拒绝,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武若梅温柔地笑起来:“我家老爷有言在先,武家只忠于大王!众王子夺嫡,武家只能恪守中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我若不听话……”  “那会怎样?”二女一起问道。  武若梅苦笑道:“那可就糟了!我帮助了谁,老爷就会倒过来帮助他的对手!——实话告诉你们,和老爷比,我可差得远了。”说话过程中,武若梅替孩子换了尿布,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周雨婷和铃儿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也弄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啊?这个……为什么?”  “为了保全武家!”  武若梅似乎很为难地皱了眉头,“就像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和他分属两个阵营,这样无论谁赢谁输,赢的人就能凭借胜利者的身份去保全输掉的那个人,不管结果如何,武家总是安全的。这个……你们明白了么?”  “嘎……好奇怪的想法。”  铃儿对如此超脱常人的变态家庭逻辑,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可她到底还是听懂了:如果武若梅直接参与,那就会招来一股比助力更加强大的阻力,得不偿失啊!  周雨婷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事关己身才迷了双眼,此刻被武若梅一语点明,心中已是一片透亮恍然大悟:若梅这是在暗示自己啊,与其明面儿上亮明旗号扶保世子,不如隐于幕后暗中施为!她……她是站在我这边的!  言念及此,周雨婷心花怒放,脸上一下子便绽出了喜色。  “所以……”武若梅狡黠一笑,弯弯的眉毛挑出一道诱人弧度,活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今天我说过的话,你们只能记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的话……”  周雨婷和铃儿齐齐咽了口唾液,点头如小鸡啄米,“明白!绝不泄露!绝不!”  “那好,我只一句话,你要牢牢记住!”  武若梅冷澈地蓝眸凝望过来,目光说不出的凝重,“无论是眼下的‘母’,还是将来的‘子’,可争,不可斗!”  “可争……不可斗……”  周雨婷心里掂量着这句话,猛然间想起当年自己出嫁前,爷爷周昊乾也曾告诫自己“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转念间已品出几分味道:智者所言,果然所见略同!当下再无疑虑,肃然起身,一弯腰便郑重拜下去,“若梅,他日睿儿若有这个福气,全拜你所赐!作为母亲,请受我一拜!”  直到这一刻,周雨婷才对武若梅真正服气了。——自己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小姐,自幼阅书千卷,行路万里,眼界何等开阔?而武若梅呢?一个深山矿洞里钻出来的混血孤儿,那是从生死边缘的挣扎中磨练出的残酷智慧!  相比之下,自己就像温室的花朵儿,同样好看,却经不起风吹雨打,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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