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如果没有剑那现在最强的剑是哪个

Fate|乖离剑并非最强!还有6件强到无法评价的宝具!
Fate|乖离剑并非最强!还有6件强到无法评价的宝具!
傲娇说动漫
Fate系列中英灵的王牌都是各自的宝具,而这些宝具也分三六九等,这回阿政给大家看看故事中出现过哪些强大到几乎无法评价的宝具。1.乖离剑等级:EX持有者:金闪闪金闪闪最引以为傲的宝具,号称是切开世界之剑,能对空间造成巨大的破坏,不过在现世首次使用时必须要解析现世的法则才能使用(简单来说就是有读条时间)。在威力上比吾王的咖喱棒更强,而且是神造兵装,连卫宫的无限剑制都无法复制。这把剑原本无名,EA是吉尔伽美什自己为它取的名字,顺带一说,EA这个名字来自苏美尔的创世叙事诗,是里面一个创世之神的名字。2.王之军势等级:EX持有者:征服王这是征服王的最终王牌,是他和臣子们的羁绊所升华而成的宝物。征服王将生前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们召唤至现世,继续追随着王者的身影,为王而战,人数一共有数万人,全都出现在固有结界之中,结界的场景是太阳毒晒以及热沙乱舞的平原,那是亚历山大在东征之路上共同奔腾过的大地,这景色已经烙印在军队全体人员的心目中。这只军队无法使用宝具也没有职介能力,在现世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过也很强了,在普通的圣杯战争中几乎可以横扫对手,可惜在四战时遇到了金闪闪,他用堪称天敌的对界宝具乖离剑将征服王的固有结界给撕破了,这就相当于一座桥上有千军万马,然而有人把桥给炸了,这只军队还没碰到金闪闪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3.绝世独立的理想乡等级:EX持有者:吾王saber这是传说中吾王saber死后到达的仙境,是王者最终的安息之地。具象化后的样子就是吾王saber曾经遗失的剑鞘,被动效果是恢复持有者的伤口,甚至能抵制衰老(寿终的话还是会挂),真名解放的效果是张开一个绝对无敌的结界,世界上任何已知的手段都无法伤到里面的人,假使受到攻击的话,还会将受到的攻击如数奉还。这件宝具曾经遗失,也正是因为丢了这件宝具,吾王saber才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多年后,这件宝具被挖掘出来,并以这件宝具为媒介在四战及五战中召唤出了吾王saber。不过唯一发挥作用的时候,只有在五战Fate线里,卫宫士郎将这件宝具还给了saber,她带着这件宝具与吉尔伽美什对决。吉尔伽美什用乖离剑火力全开,saber使用了这个剑鞘,将受到的攻击如数奉还,结果金闪闪被自己给日翻了。4.红莲之圣女等级:EX持有者:贞德这件宝具是贞德的最终手段,是根据她生前受火刑而死的传说具现而成,使用这宝具会使贞德丧失性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消灭一切存在,所以这招也叫做贞德自爆。不过使用后的破坏力几乎无法评价,在故事的结尾,贞德用这招炸毁了近八成的圣杯,最后两成被龙给叼走了。5.日轮呀,顺从死亡等级:EX持有者:小太阳/迦尔纳迦尔纳是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传奇英雄,人称小太阳,这件宝具是他用身上的黄金之铠交换后,得到的仅能使用一次的神枪,但威力大到几乎无法衡量,它能毁灭作为「唯一一个」的一切存在——生物、非生物甚至任何物体,包括魔兽、幻兽、神兽、人、盾、军、城、结界、神……能将任何存在作为“唯一一个单位”烧灼并溶解。不过,纵使它威力强大到能杀死神也无法杀死世界,即使消灭了神,也只会留下了一个没有神的世界,如果有以“世界”为概念的防御宝具就能挡下这必杀的一击,在故事里,阿斯托尔福正是用【围绕苍天的小世界】挡住了这把弑神之枪。(顺带吐槽一句,那个小世界如果对上乖离剑那简直就像纸糊的一样,这相性实在太差了。)6.虚荣的空中庭院等级:EX持有者:赛米拉米斯这是传说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而且是真的浮在空中的移动要塞,号称是宇宙航母,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性能都屌炸天。但如果较真的话,持有者本来和巴比伦空中花园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完全是后世的误解者太多,硬生生地把谣言变成了真相,所以在宝具名字里冠上了“虚荣”之名。不过,虽然它名为虚荣,但性能却是实打实地给力,在通常情况下,只要召出这个要塞几乎都没得打了,可问题是,故事里的情况一般都很极端,结果她还是被KO了。7.归一转生等级:EX持有者:觉者觉者,也就是如来佛祖,这项宝具是他的绝学,是究极的对人宝具。它能将匹敌于人类创生之理的能量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让其从生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最终解脱,肉体消散,灵魂转生。人类的历史越长,威力越大。在人类已经发展到如此文明的今天,地球上的任何人类生物都无法抵挡。不过,对于人类之外的生物效果就比较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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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新文章有哪些关于「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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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关于「剑」的故事?
【全文完】(一)火,熊熊烈火,张舞着爪牙翻腾不息。声音,嘈杂的声音,刀剑交击声,奔逃呼救声,哀嚎惨叫声。有人大呼:“杀敌!”却惨然无力。有人嚷着:“救火!”又戛然而止。而在明雪耳中,她只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好听的、温润的、又坚决的声音,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竟似在耳边响起。即便是城西那个昂首挺胸的小乞丐,也能够听见吧?明雪咬破嘴唇,让纷飞散乱的思绪在无边恐惧之中稍稍平缓。那个声音只响了一次,只说了一个字,但竟如一道雷霆,响彻整个江府。“杀”。漫长的黑夜便由此拉开帷幕,丹阳郡第一名门,在血与火中挣扎惨嚎。鲜血染得红唇更艳,然而这丽色深藏在床底,却无人能见。明雪害怕极了,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恐惧,死神的脚步似乎已经在她身边徘徊。冷静,冷静。明雪不停地对自己说。但她毕竟还不到十岁,她攥紧裙角的小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昨天她还是江府千金,整个丹阳郡最耀眼的明珠,今夜她却只能像她五岁时刺死的那只花猫一样,卑微的蜷缩在床底。即便是名贵如黄花梨雕的床榻,床底也仍是太过狭小了些。况且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才八月大的婴儿。半个时辰前,明雪的父亲,江家家主,仓皇将她塞进床底,惶声道:“照顾好弟弟,照顾好弟弟。”顿了会,又哽咽着:“别出声,一定别出声……”话未尽,竟已浊泪纵横。这个平素狼一样的男人,此刻仓皇无助似一只土狗。明雪忽然想到父亲以前说过的话,“男人的态度只由力量决定。”在这一刻竟如此讽刺的体现完全。整整半个时辰,明雪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贝齿紧咬,但心一直向上提、向上提、无限向上。她真羡慕怀中的弟弟,这无知、可怜的婴儿,什么都不懂,无论这个世界是风和日丽,抑或是血光盈天,婴儿闭目痴睡,哪管你是个什么世界。血肉纷飞,刀剑共舞。一个气质难言的白衣男人,大步而行。他身量略瘦,却给人以深如渊海的压力,他在厮杀中前行,却没有一丝血液沾染衣角。满院厮杀,但他好似身在另一个世界,闲庭胜步。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左手按剑,腰间玉玦与剑鞘偶尔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右手抓着一个男人,抓着男人的头发,拖曳前行。丹阳郡第一名门的家主,素重仪表的江中流,此刻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行。脚步声在屋外传来,顿在门口。于是明雪再次听到了那个温润的、坚决的、让她刻骨铭心的声音。“我要的人在哪儿?”像丢垃圾一样,江中流被弃掷于地。他没有说话,尽管他知道这个问话的男人不会再问第二次。一个黑衣剑客趋身向前,“江中流!识相点,把左大人要的人交出来!不要以为你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我们……”寒光顿闪,声音戛然而止。“你的话太多了。”一袭白衣的左大人声音温和,慢条斯理地在尸体上擦拭着长剑上的鲜血,又慢慢将长剑搭在江中流的身上。他静静看着江中流,嘴角仍然带着笑意,不说话,但莫名的,谁都懂了他的意思。但江中流不说话。于是左大人也不说话。唯有长剑慢慢滑过肌肉的声音,缓缓割下一片,薄如蝉翼,纹理清晰。江中流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明雪心脏蓦地一跳,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渐而飘远。唯有江中流一声一声的闷哼。每一声,就代表一片薄而细腻的血肉。“啊!”江中流终于忍耐不住,痛苦嘶吼。不要出声,一定不要出声。明雪默默告诉自己,下意识紧了紧怀中的弟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太舒服,婴儿忽然动了一下,嘴巴一张,就要开始哭闹。别哭!明雪吓坏了,伸手捂住,捂得紧紧的。婴儿挣扎着,仍不放弃要哭闹的努力。门外,左大人微笑着,握剑的手修长而稳定,轻轻一转,又是一片血肉落地。江中流嘶吼着、哀嚎着,痛入骨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惨叫。但他始终不肯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怎么慢得好似刀割。门外的惨叫慢慢弱了下去。怀中动静也渐已平息,明雪颤抖着探手过去,弟弟已经没了呼吸。他从混沌中来到这个世界,未及睁眼,又混沌的归于世界。明雪没有出声,也没有流泪。她只是想活下去。(二)城西,破旧的街道,一个小女孩默默地走着。小脸被糊得脏兮兮的,却仍能看见姣好轮廓,身上本应十分精致得体的长裙,此刻也显得脏旧。她一声不吭,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迷茫无神。我见犹怜。但无论如何,流民混居的城西,实在不是这样的小女孩应该出现的地方。或者是遭了什么变故。或许是迷路了。“小妹妹,你要去哪里呀?”一个瘦弱汉子不怀好意地拦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瘦弱汉子,“你有吃的吗?”瘦弱汉子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白馒头来,晃了一晃,“你看,这是什么?跟叔叔过来,叔叔带你去找个地方慢慢吃。”小女孩任由他拉着小手,顺从的跟在身后。路人麻木的来来去去,偶尔会有人扫来一眼,但很快又转了开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苦,没人有时间去关心另一个人。到了一个无人的小胡同,瘦弱汉子按捺不住,拉着小女孩就往里面走。没有人说停步,没有人喊住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胡同口。过了一阵,胡同里传来一声闷哼,似欢愉似痛苦。一个小乞丐飞奔而来,跑得气喘吁吁,跑得面红耳赤。他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铁条,铁条的尖端被仔细打磨过,一点寒光隐隐散发,这样看起来,倒勉强能说是一柄剑了。“住……住手!”小乞丐像所有说书人嘴里的侠客一样,从天而降。虽“长剑”在手,并不威风凛凛。进了巷子后,小乞丐愕然立住,他看到的情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瘦弱汉子瘫软在地,双手捂住脖子,混合着血沫艰难呼吸,但鲜血仍然止不住的透出指缝,飞快漫延。像一只濒死的鸭子,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痛苦的声音。终于抽搐了几下,再没有动作。小女孩远远地站在另一边,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抓着大白馒头,不停地咀嚼着。茫然没有方向的看着他。“江……明雪?”看着小乞丐圆瞪的眼睛,夸张放大的嘴巴,不知怎么的,江明雪心里忽然静了一些。明雪当然记得这个小乞丐,能让她记住的人不多。整个丹阳郡,也没有第二个总是昂首挺胸的乞丐。明雪有一次随心血来潮的父亲微服出来体验民生,路边匍匐跪地、哀声求怜的乞儿中,这个昂首挺胸的身影格外特别。理所当然,他面前的破碗空空……不对,他面前连一只破碗都没有。父亲问他,你为什么跟其他的乞丐不一样?小乞丐昂首回答,他们永远都会是乞丐,而我只有现在是。尽管他饿得瘦骨嶙峋,面有菜色,但那一刻阳光打在他脏兮兮的脸上,明雪竟觉得有些耀眼。父亲大笑着离去,而明雪,给他留了一块面饼。后来明雪问过父亲,这么有骨气的男孩,为什么不帮帮他?父亲说,这样的人,若命不够硬,便很难活长久。想不到,他仍活着,并且看起来活得不错。从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变成了一个不那么脏兮兮的——乞丐。明雪把藏在身后的匕首收起来,三两下将馒头塞进嘴里。东躲西藏,几天没吃,她是真的饿了。小乞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了?”目光坦荡。坦荡得刺眼。明雪忽然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火来,“我流落街头,怎么了?我全家被杀了,怎么了?你能帮我报仇?”“我帮你。”小乞丐毫不犹豫,“现在或许不能,但以后我一定能帮你。”恍惚间明雪又想起了那个阳光照耀的午后。那个饿得声音发虚却仍站得笔直的乞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有些诧异,但竟鬼使神差地回答了:“江明雪。”“我记住了。”乞儿也是如今天一般坚定,“必有后报。”明雪怔了一怔,迈开脚步,一言不发。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小乞丐又认真说道:“一饭之恩必偿之。我叫燕赵,我一定会帮你。”明雪走远,离开胡同口,汇入麻木的人群中。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她不愿相信任何人。燕赵看了一眼瘦弱汉子的尸体,也转身离去。听到有人议论城西有名的流氓哄骗了一个小女孩,年少仗剑的燕赵就毫不犹豫地追了过来。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江明雪,在这种情况下。其实燕赵不是乞丐。那天阿和快要饿死,而他寻遍全城,也没人雇他做事,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要饭。阿和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孤儿。其实燕赵有很多话可以对明雪说,但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因为他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他没有去看明雪的背影。但他知道,他们会再见面。(三)燕赵不是乞丐,尽管他仍衣着褴褛,但他不曾跪地求人。跟他一起去威远武馆的阿和,在武馆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馆主感其诚心,破格收录。但燕赵不会这样,即使他也一心向武。十来岁的少年,他去帮人劈柴、烧火、喂马、扫地、洗盘子……当燕赵凑够二十文钱学费,再次来到威远武馆门口的时候,武馆门前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乞儿。他们未必是都喜欢学武,但在武馆至少有一口饭吃。那一天燕赵清楚看到,馆主满脸发黑。威远武馆即便在丹阳城里,也算不得排得上号的好武馆,但对于城西的贫苦人们来说,这里几乎有最光明的未来。燕赵喜欢剑,阿和亦是如此,哪个少年,没有仗剑江湖的梦?唯一不同的是,阿和是馆主的关门弟子,练得整套的苍松剑法。而燕赵,只得传第一式苍松迎客。他的二十文,只值这一招。阿和非要拉着燕赵私下传授,但燕赵拒绝了。他们是朋友,武馆规矩很严,燕赵不会做让朋友为难的事情。纵然只得传一式,燕赵依然很珍惜,他坚信,即使是最寻常的剑法,最普通的剑式,只要他认真习练,就必能有所成就。他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母。所以他也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吝啬,习惯了想要的东西,用自己的双手去取,用自己的汗水去浇。这一日,武馆演武。所有弟子都聚集一堂,包括燕赵这样只学得一招的挂名弟子。三师兄执剑入场,点名要与燕赵过两招。阿和按剑的手捏得指骨作响,燕赵摇摇头,止住了他。武馆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拒绝切磋。人在江湖,人不自由。燕赵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即便是乞丐堆里,也不乏勾心斗角。但燕赵这刻是自由的,他正想一战。“堂堂馆主亲传,竟追着要与一个挂名弟子过招。就这点器量,你怎么及得上阿和?”燕赵仗剑而立,意态自如,竟有说不出的豪气。三师兄愤怒得涨红了脸,若不是因为嫉妒阿和,他怎么想到拿阿和的朋友下手?但他没想到的是,就连这区区一个挂名弟子,竟然也敢瞧不上他。三师兄仓啷拔剑,含愤之下,剑光更快三分。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式苍松迎客,老辣中平添三分杀气。苍松迎客是最普通的剑式,却也别有妙处。任何人,只要你把一招剑式每天练一千遍,重复一个月之后,你也会发现它别有妙处。何况燕赵已经练了整整一年。这剑式的每一个变化,他都烂熟于心。所以当三师兄舞剑而来,燕赵只是随意一避,长剑过隙,有如游鱼入水。三师兄还未及反应,剑尖已经点在他的咽喉。人群目瞪口呆。“哈哈哈哈!亲传弟子,不过如此。”燕赵将武馆演练用的长剑弃掷于地,大笑着扬长而去。三师兄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正要说些什么。“啪!”馆主不知何时走到近前,一巴掌将三师兄扇倒在地,“没用的东西!”三师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阿和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我若再看到你针对阿赵,下次切磋的就是咱们了。”阿和说话并不故作狰狞,但声音却冷得可怕:“不见血我不会收剑。”馆主曾说过,阿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剑天才。练剑时间虽短,却已经将其他的师兄都甩在了身后。三师兄一张脸忽青忽白,却始终不敢放出狠话。他已被吓破了胆。无胆,便无剑。(四)夕阳将落未落,容身的木屋前,燕赵拔剑而舞。说是剑也不太准确,这根铁条是燕赵在郊外捡到的,视若珍宝。但尽管将它擦得黑亮,却也见不到多少锋芒了。仍是那一式演练了无数遍的苍松迎客,有了今日之胜,燕赵这时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理解,使得更加圆润自如。“庄稼把式!”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是住在隔壁的老酒鬼,终日浑噩,无所事事。此刻靠坐在木椅上,像平日一样自顾自的饮酒。燕赵视若未闻,专心演练剑招。老酒鬼放下酒壶,从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愚蠢!”一片枯叶落下,在风中打了个转儿。少年重复着相同的招式,一丝不苟。见得燕赵仍是不理,老酒鬼把酒壶一顿,又冷声哼道:“花拳绣腿!”“庸才!”“烂招!”“这招杀鸡都难!”“你在锄地吗?”“扫地的架式都比这招高妙!”“简直,简直叫人不忍目睹!”老酒鬼像一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喂,我说。”燕赵终于歇了下来,挑眉看向老酒鬼,“你要看就安静的看,若是不忍目睹,走开便是。别打扰我行吗?”老酒鬼被噎得哑口无言,想转身就走,又有些不甘心,想继续呆着,又有些拉不下面子。这幅样子,倒是勾起来燕赵一丝好奇。每次练剑的时候,老头都在边上睡觉或者喝酒。只是从来也不出声。燕赵练剑一年,这老酒鬼就在旁边呆了一年。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不曾想今日这老酒鬼竟破天荒的开了口。本着尊老爱幼的良好品质,燕赵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练我的剑,你为什么看不上?”老酒鬼瞪了一瞪:“花架子也算不上的招式,有什么好练的!”燕赵坦然道:“这招式或许不算精妙,却也是我几经努力才能学到的。”“况且。”燕赵将铁条归鞘,鞘是他自己做的木剑鞘,人却神采飞扬,“再普通的招式,只要我比别人熟、比别人快、比别人准,我便比别人的剑法好。”老酒鬼这会儿倒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思:“有点儿意思,这是你自己想的吗?”燕赵点头。老酒鬼饮下一口酒,认真说道:“你这话倒有些道理。不过,朽木再怎么雕刻,也成不了顶梁柱,顽石再怎么敲打,也炼不出好兵器。你这烂大街的苍松迎客就是练一辈子,又能如何?天下最会迎客的苍松剑客吗?”燕赵默然。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从未有人指点过他的剑术。所以他一直在自己摸索着前行,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努力,被轻而易举的否定了。偏偏他没办法不承认老酒鬼说的是对的。他想起明雪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远去,想必那个时候,她也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吧?燕赵摇摇头,又抽出铁条,摆开架势,认真练了起来。“你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老酒鬼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通过近一年的观察,这个少年应该不至于天资鲁钝到如此地步啊?“我听懂了。”燕赵手中不停,剑似游鱼,“但我现在只学到了这一招,我便只能先练好这一招。总有一天我能学到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练好这一招。”老酒鬼嘿然一笑,一双浑浊的眼睛,竟忽然亮堂起来:“我可以教你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他站起身来,胡渣唏嘘,但眼睛亮得吓人。燕赵每次看到老酒鬼的时候,他都是蜷成一团,缩在躺椅上喝酒,此刻站起身来,身量高瘦,有如长剑顿地,竟带给人无形压力。也不见其他动作,风也似忽然静止,落叶飘下,倏忽无声断为两片。空气凝滞,竟似有剑刃割面,叫人皮肤隐隐作痛。燕赵于是知道,老酒鬼没有撒谎,这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真能教他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燕赵狂热的看着老酒鬼,眸中似乎燃起一团烈火,炙热得几乎要将整个人燃烧起来。那团火,曾支撑着一个十岁的少年拼了命的砍柴,手中血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那团火,曾支撑着他辛苦工作一天之后还半夜跑去喂马,最后困得睡倒在马棚里,险些被发了情的马儿一蹄子踢死。那团火,清晰映入老酒鬼的眼里。于是老酒鬼说,“我可以教你,但在学我的剑术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我答应!”燕赵毫不犹豫。“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老酒鬼摇摇头,“不过,在我说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跟你讲一个故事。”(五)我曾是一个杀手,天下最好的杀手。我练的是天下最精妙的剑术,也许我不是天下最好的剑客,但我一定是最会杀人的剑客。江湖虽大,却没有遇到过我杀不掉的人。直到有一次,有人把天底下最有名的七个杀手请到一起,让我们去杀一个人。天下第一刀,也许是天下最强的人。他横空出世,转青城、战武当、杀巨枭、破少林,试刀天下,手下无一合之敌,是江湖上最耀眼的传说。关于他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他杀了太多人,得罪了太多人,这本也不算什么。但他甚至忤逆了金銮殿上那位,天下至尊。天子要赏玩他的佩刀,他却拒绝了。大内高手连去十波,没有一人沾得了他的衣角。但天子之怒,谁人能承?江湖鹰犬、武林名宿、带刀侍卫、皇家密探,蜂拥而至。都被他一刀杀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无尽的挑战中疲惫,而后失手。但他竟似十分享受这件事情,刀愈发快了。真是一个为刀而生的男人!但终于有一次,他杀人回来,却发现随身侍奉的捧匣刀童被杀。尸体上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亲朋尚有?此第一颗人头。他怒了。匹夫之怒,却也是天下第一刀之怒。他按刀北望。一封战书,轰传天下。战书中只有两句话——江湖中,已无对手。听闻紫禁城里仍有高人,不知,谁堪试我长刀?如斯狂傲!于是他的仇人们都知道,机会来了。与天下第一刀为仇,无疑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若想报仇,可能一生只会有这一次的机会。参与这件事的人实在太多,势力实在太大,他们买通了天下第一刀北上沿途会经过的所有店家,不能买通的全部被清理。古来情义薄,财帛动人心。尽管天下第一刀一路北上已经十分小心,只吃自己随身的干粮,沿途只喝自己在井里打的水。然而他没有想到,一路上所有他可能会经过的井,都被洒进了毒药。这毒有个名目,叫做阎罗散。这是河东名门高家的秘传毒药,无色无味,但其毒性之烈,一丁点粉末入水 ,就足以毒死一头牛。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陕北巨富石家出资一万两黄金,其中九千两是用来请我。我从未想过我杀人时会要与人联手,并且其他六个也都是天下最有名的杀手,甚至对方还身中剧毒、功力大损。但是他值得。值得所有人慎重对待。天下第一刀,谁敢小觑?那一夜,风大,月明。天下第一刀身中剧毒,盘膝于院中,运功逼毒。那柄天下闻名的长刀,就放在身侧。我在东厢屋顶按剑蓄势,默等时机,等到气势凝聚到最高之时,便是我出剑之时。那定是我人生中最璀璨的一剑。我等待着,也期待着。我看到一个杀手从西厢屋顶拔剑而落,剑绽寒芒,有如霜夜寒星,那一定也是他最辉煌的剑光,因为我清楚看到他目光中的惊喜与自信,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光彩夺目的一剑。又有一个杀手从客房破门而出,狭长刀锋好似鬼火,忽然明灭,明灭间已逼近对手身前!再见得一个杀手从院内养着荷叶的水缸中击水临空,便如恶鲨张嘴,蛟龙剪发出迫人杀意!第四个杀手伏在草丛中,长鞭乱空,好像毒蛇吐信,刁钻诡谲。第五个杀手从书房悠然推门而出,手中洞箫呜咽,其声勾魂夺魄,摄人心神。最后的杀手便站在院角,但在他动作之前,我竟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一双短匕,暗而无光,在夜色中穿飞,有如饿鹰捕食,快、准,而且狠!我在东厢屋顶,当时孤月当空,我蓄势已久,长剑在手,已经暗自铿锵。但就在这时,我听见刀鸣。那是无尽寒夜中听到的寒风呼啸。那是无边大漠里听到的风沙咆哮。那是怎样寂寞的声响啊!然而比声音更快的,是光。我看到了光。一道光于庭中绽起,万千流银,似舞月华。我竟忍不住想回头望月,想看看是否月亮坠落人间。不然怎么万丈月华,竟在人间舞动?光华敛,刀鸣静。六大杀手横尸于地,躺得东倒西歪,但致命伤都在喉咙。我蓄势已久,竟一剑未出!纵然我有最精妙的剑术,纵使我练得最绝世的剑招,然而在那样的刀光面前,我竟然不敢出剑!天下第一刀拄刀而立,默然不语,唯有右臂上血流不止。纵然强横如他,也终于受伤了。先中阎罗散,再斩六大杀手,他还能坚持多久?点苍派三位剑客破门而入,他们是点苍派的太上长老,整个江湖也算得上名宿。天地人三才剑阵展开,整个庭院都似划入斗场。剑光如电,寒芒点点。庭柱、水缸、树木、屋檐,每一处,都仿佛乍起杀机。三才三绝阵,点苍派仗之立宗的绝凶杀阵!曾有魔头肆虐武林,点苍派祖师正是凭此剑阵除魔卫道。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忍,若再不出剑,我此生剑道便毁于一旦。于是我长啸、拔剑,剑指中宫,以最无可避的方式出手。但行到一半,又见刀光横空,好似银河倒挂。刀光过后,点苍派三剑客默然而立。风骤起,三剑客轰然倒地。堂堂点苍派太上长老,竟如纸片人一般脆弱,风一吹就倒。而我,枉为天下第一杀手,竟连续两次不敢出剑!天下第一刀,强绝如斯!他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刀锋已经迫近我的咽喉。随手一刀,我连出十三招剑式,却也没能抵住。当我被一刀击飞,跌落院外,砸在几个甲士头上,这才发现御林军已经包围了这里。院墙被推倒,四面八方全是甲士。刀兵如林,披甲如潮。刀客不语,甲士无言。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天下第一刀挥刀格住,断箭如飞。但甲士竟似无穷,箭出者蹲下,第二排又发。月明星朗,却下了好大一场雨。连绵箭雨。天下第一刀终于气力难继,被射成了一只刺猬。饶是受创如此,他仍提刀欲扑,吓得甲士们连退三步,这才仰天长笑,“且以我血,为仁秋洗刀!”横刀自刎。那是他那晚唯一一句话,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六)“且以我血,为仁秋洗刀。”老酒鬼似叹似悲,呢喃着又重复了一边。燕赵听得心潮澎湃,却在这时后知后觉,惊呼出声:“叶仁秋!”故事讲完,月已初上。月色下的老酒鬼,显得颓唐落寞,他阑珊点头:“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叶仁秋。那柄刀,名为漫磋嗟。那位刀客,叫阿锋。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燕赵心中掀起惊涛,整个江湖,谁人不知叶仁秋,谁人不知漫磋嗟!拖刀上金銮的传奇人物!活着的传说!那是真正的匹夫一怒,真龙溅血。面前的这个老酒鬼,竟有如此波澜壮阔的经历,竟与天下第一名刀的主人交过手!老酒鬼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仍有些精神不振:“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燕赵目视天边明月,目眩神迷,喃喃道:“男儿当如是!”老酒鬼目中闪过一道精光,“那你知道我要你答应我什么事吗?”不等燕赵回答,老酒鬼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你要学我的剑,那么即使有一天面对漫磋嗟,你也不能后退!”老酒鬼此刻气势骇人,目光如剑,直似要刺破人心。然而,恶丐夺食,他虽弱小,又何曾退让?歹徒行恶,他虽年幼,又几时退缩?他燕赵,落地便是孤儿,无父无母。自生下来开始,便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若他曾后退半步,他便早成了路边的一具冻尸,郊野的几根枯骨。若他肯后退,往地上一跪,破碗一摆,跟那些乞丐一样,浑噩余生便罢了。他还要练什么武,学什么剑!燕赵坦然直视,眼睛被剑气刺激得直流泪,却仍坚持着不肯移转半分,“我若学剑,若见高山断高山,若见沧海截沧海,即便是天下第一刀当面,也休想我后退半步!”“哈哈哈,好!”老酒鬼仰天大笑,笑得涕泪纵横。当年他学剑时,也是这般豪情天纵。数十年江湖风雨后,竟忘了初心。先下毒,后围攻,再埋伏,这样的手段他竟也答应。而更可悲的是,面对阿锋的那一战,他直接被吓破了剑胆,此后苟延残喘十年来,竟再提不起剑。他知道自己再没有拔剑的资格。他想起自己年幼初学剑,天资横溢。师傅是天下最好的剑客,纵横江湖一甲子,从未后退半步。而他一退再退。当年他若拔剑直上,纵是当场立死在阿锋刀下,黄泉路上见了师傅也不惭愧。面对阿锋那样的刀客,任何一个战死者都无须惭愧。可他连剑胆都被吓破,哪里有脸去死?当年一战后,他漂泊江湖十年,活着便只剩下一个目的,给师傅的剑术找个传人。找个面对漫磋嗟都不会后退的人!而他终于找到了!观察一年之后,在加上今晚的试探,他终于确定自己找到了那个人。老酒鬼大笑,他笑自己的无能,也笑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有资格继承那绝世剑术的传人。老酒鬼此刻涕泪满脸,整个人似癫似傻,丑态可笑之极。燕赵没有笑。他感受到了那份后悔,那份惭愧,那份,沉重。那是一种很沉重的东西,燕赵似懂非懂。但他知道,那比最精妙的剑术还要重要。(七)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燕赵早已不去威远武馆,阿和偶尔来看他,但他愈发得馆主看重,练功也愈勤了,于是时间便不太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都在向前,便总会再见。有一天,老酒鬼突然丢过来一张信纸。上面很简单的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和地址。老酒鬼问:“你杀过人吗?”燕赵杀过人。跟阿和一起。在他大概是八岁还是九岁的时候,时间有些久远,他记不太清了。但他记得是在一个城外破庙,乞儿们遮风避雨的地方。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供台那里,在供桌底下铺一些干草,睡觉的时候桌布垂下,舒服又安稳。当然,那处宝地是由最凶的乞丐住着。燕赵和阿和的住处是在东边的墙角,那也是个好地方。他俩年纪虽小,却一直形影不离,所以其他乞儿也懒得招惹。阿和要饭,他则去城里帮人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工作,两人勉强能有口吃的,倒不至于饿死。那天阿和出外要饭,有个出手大方的,给了他十文钱。燕赵回到破庙的时候,阿和正被住供桌那里的恶丐按住暴打,要他把钱交出来。好几个乞儿在旁边看着,不敢劝架。恶丐是个成年人,虽然瘦弱,但对付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可阿和死也不肯松手,即使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燕赵抓起脚边的破碗,用力敲破,用最锋锐的那一处,对着恶丐的脖子扎了下去。血流如注。恶丐手按着脖子倒下,阿和翻身起来,抢过燕赵手中的碗片,扎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气息全无。燕赵没有回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老酒鬼点点头,对着信纸抬了抬下巴,“这个人。去杀了他。”燕赵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为什么。他练的是剑,杀人的剑。杀人本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燕赵回来的时候,身上八处伤口,其中三处见骨。老酒鬼面无表情:“以你如今的剑术,还受伤至此,我很失望。过程说来听听。”燕赵认真答道:“下战书,从大门进,拦者死,一直杀到他面前,然后杀了他。”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这其中的凶险,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老酒鬼眉头紧皱:“哪有杀手这样杀人?”燕赵笑了,“我不是杀手,我是剑客。”老酒鬼瞪了燕赵许久,忽然也笑了起来。练剑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在后来的日子,老酒鬼渐渐不再喝酒。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精神越来越凌厉,好像一柄尘封多年的宝剑,正在缓缓开锋。他似乎要把余生的光辉,都在这段时间绽放。任何事情,只怕坚持,只缺毅力。而燕赵从不缺少这个。练剑日久,燕赵渐渐觉得,剑,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与肢体共呼吸、同养分。按剑之时,熟稔得好像抚摸自己。燕赵于是知道,他可以出师了。(八)这一晚,老酒鬼出奇的不是醉醺醺的样子,一直形影不离的酒壶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武服着身,干净利索。散乱长发简单的扎了一下,就连乱糟糟的胡子,也修整了一下。腰配长剑。这柄剑看起来非常普通,普通到都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来形容。它跟燕赵用的破铁条比起来,唯一的优点就在于,它还像一柄剑。但也仅此而已。但佩剑的老酒鬼,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从远处走来的时候,连街头平日动不动就叉腰骂街的胖大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了一眼又一眼。一举一动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他全身好像都放着光芒,如此耀眼。“这柄剑给你,把你那根破铁条扔了吧。”老酒鬼好似浑不在意地解下长剑,又随手递给燕赵。燕赵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过,又分明看到老酒鬼眼中的一抹不舍。看到这柄剑的时候,燕赵就被它征服了。尽管它看起来如此普通,但燕赵知道,这可以说是绝好的剑。宝剑。他仿佛听到它的呼吸、它的跳动,它在鞘内寂寞已久,跃跃待鸣。锵~!这声音好似山涧流水,清泉鸣叮,又如晚风拂月,发出一声寂寞的长吟。剑出鞘。三尺长,二指宽,剑刃黝黑无光。不,那黝黑本身就是一种光,几乎要把人魂魄吸进去的光。“好剑。”燕赵小心的将长剑归鞘,手指慢慢拂过剑鞘,忍不住又叹了声,“好剑”。燕赵又问:“这柄剑叫什么名字?”老酒鬼沉默了一阵,才道:“它曾经有个名字,只是现在已经配不上这个名字了。我希望你能把那个名字找回来。”燕赵重重点头。“能教的东西,我已经都教给你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老酒鬼眉头一扬,如剑临空,“但是现在,我还要教你最后一场。”“岂能无剑?”老酒鬼随手一招,燕赵的破铁条执于手。“岂能无月?”老酒鬼握剑一挥,燕赵的屋顶被整个掀飞,月华如水银泻地,恣意流淌。“看清楚了!”老酒鬼执剑于胸前,忽然杀机四起。整个人绽放出如山似渊的气势。于是,满室生白。比月光更亮的雪白。那是剑光,也是刀光。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刀斩入他体内的刀劲,却被他以绝强功力强行压制在丹田。压制二十年,却也在体内剐了他二十年。这种非人的痛苦,竟不知他是怎样忍受下来,并且忍受了二十年。在完成了传承恩师剑术的心愿后,老酒鬼终于可以纵情一战!继续二十年前未竟的战斗!那刀光如月初生,光芒万丈。那是天下第一刀,漫磋嗟的锋芒。但随之又有寒星点点,若隐若现,却始终不断。那是老酒鬼的剑光。二十年来洗一剑,锋芒任谁看?燕赵不忍再看,却又强行逼着自己睁眼去看,瞪大双眼去看。这是师傅最后教他的一场,他怎能、怎敢、怎肯错过?光与光正交错,影与影被撕裂。燕赵怀中的长剑也在微微颤抖,似乎应气而激,不甘寂寞。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片刻后。老酒鬼岿然不动,叹了一声:“痛快!”刀光炸开,身体随之分裂,碎成数不清的血肉。老酒鬼说,要教他的最后一场。能够直面那位名叫阿锋的天下第一刀客,这是江湖上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机缘。但燕赵宁可不要这份机缘。老酒鬼压制二十年,等到找到燕赵,等到他学成,这才放出那一刀,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但燕赵宁可不要这份良苦用心。二十年来刀劲剐心,方成此人间绝唱。这一场,竟真的是最后一场。燕赵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归拢地上的肉块。想要拼凑起来,拼成一个完整的师傅。一个唯一在这个吝啬的世界里、吝啬的江湖中,对他不吝啬的师傅。他拼了一天一夜。却怎么也拼不完全。(九)活着的时候,老酒鬼始终不肯告诉燕赵他的名字,说是辱没了师门。以至于丹阳城里最好的碑石师傅问他,要刻什么名讳的时候,燕赵竟愣住了。老酒鬼死得不算平淡,但燕赵还是觉得,他不应该死在那个无名的小木屋里。尽管燕赵清楚的记得他的乱发、他的胡渣、他的酒气、他的锋芒,但整个江湖,都没人记得他了。燕赵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在城郊的新坟前,燕赵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带着长剑转身远去。阿和远远站着,一口一口的喝酒。黄昏的光线略带伤感,墓碑上两个大字显得简洁又孤独,孤独而神圣。剑客。这是燕赵为老酒鬼的一生做下的注解。剑客,当然用剑做注解。所以燕赵单人独剑,一脚踏进了江湖。燕赵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无名的小镇。镇子不大,安静宁和。贩夫走卒,各行其是。左边顺数第四家酒楼,生意冷清。正是饭点,却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一个白发老妪靠坐在酒楼前的躺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她的脸上沟壑深深,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痕,唯有一双浑浊的老眼,半睁未睁间似能刺透人心。燕赵走上前去,拿出一块墨玉牌。墨玉牌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图案,唯有正面刻着殷红如血的“壹”字。这是老酒鬼留给他的东西之一,奈何的身份证明。江湖中开价最贵、效率最高的杀手组织。“壹号?”老妪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惊呼出声。听到这声,卖糖葫芦的、卖面饼的、走路的、推车的、看着蚂蚁堆发呆的……所有的人都似乎“活”了过来,齐刷刷看过来。说“活”似乎不太准确,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活的,这会儿反倒面容阴翳,死气弥漫。所谓壹号,便是奈何里排名最高的杀手。壹号已经二十年没有消息了,再出现时竟换成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如此的稚嫩,而且脆弱。小镇长街,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人们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跃跃欲试。谁杀了燕赵,谁就是壹号。燕赵不语,只嘴角挑起一抹嘲意。杀手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如此残酷。江湖也是这样。杀手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因为能杀壹号的,只有贰号。燕赵默然按剑,抬头看向酒楼的二楼。一个半老徐娘靠窗而立,身姿绰约,虽已不复青春,但仍眉眼如画,有说不尽的风流韵味。她并无动作,但燕赵感觉,或许这刻,或许下刻,她便会扑击而来。杀机渺渺,杀气似海。女人扫了一眼长街,人群不甘愿的散去。女人再扫了一眼燕赵腰间的长剑,微微顿了会儿,便关上了窗。气机锁定的感觉消失,燕赵感觉整个人都瞬间轻松了下来。不知怎么,他总感觉女人扫来的那一眼里,竟有一抹说不出的伤感。白发老妪叹了一口气,“我本想问你壹号去哪里了,她应该也是想问这个问题。但是看到你的剑,我知道不必问了。”当然不必再问。剑客的剑离开自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死的时候。老妪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件事,“所以你过来,是要继承壹号么?”燕赵点头,又补充道:“但我杀人有个要求。”老妪笑了,笑在嘲笑一个无知的热血少年,“只杀穷凶极恶之人?非大奸大恶者不杀?”燕赵不为所动,缓声说道:“不强的人我不杀。”偌大江湖,每天都有人死。路见不平,燕赵或许会拔剑,但他早已经不是热血满心的少年。他要练剑,而练剑最好的方式,就是杀人。而最方便杀人的地方,除了奈何,又有哪里呢?“没了?”“没了。”老酒鬼死了,这奈何的人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风沉默在风中。没有一点痕迹,或者也无人记起。纵使强如壹号,大概也逃不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燕赵带着这块玉牌而来,既是为了继承什么,也是为了留下什么。老妪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镇外。印入眼帘的首先是四个身姿妙曼的妙龄少女,白色长裙修裁合度,美艳动人。唯一让人不适的是,她们扛着一个奢华逼人的大轿子,步子似缓实快,不几步便到了酒楼前。如此娇艳的美人,竟被人当做轿夫使唤,真是暴殄天物。轿前落下两个黑衣剑客,沉肃不语,但气机引而不发,显然都是高手。“今天这奈何镇,似乎热闹过了头。”一个好听、温润、但坚决的声音响起。(十)一只带鞘长剑伸出,掀起轿帘,轿帘上串起的珠玉叮咚作响。白衣男子缓步走下轿子,步态从容,笑容温润。仿佛清明踏春的富家公子,而这奈何镇也只是寻常城郊。他的脸容削瘦而俊朗,看不出是四十岁还是二十岁,岁月似乎在他的身上无能为力,以至于给他留下了沧桑的味道,却带不去沧桑的痕迹。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手,把玩着带鞘长剑的手,雪白、修长、有力。这只手,竟如剑一般。白发老妪不动声色,“左大人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已是失敬,若不再热闹些,怕不是怠慢了贵客?”“我不过来找你们做一桩生意,何必如此紧张?我瞧瞧。”左大人温润笑着,随手点了点长街上的人们,“怎么奈何最近生意不好?竟把大半的人手都留在这里。”老妪摩挲着龙头拐杖,“不过是怕恰逢左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罢了,做些准备,以免迎接不周。”左大人只是笑笑,顿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忽然横指一切,划过一个黑衣剑客的咽喉,又一把捏住另一个黑衣剑客的脖子,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笑容,“孟婆在骂我喜怒无常呢,你们听不出来吗?主辱臣死,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你们何用?”一边说,一边缓缓用劲,直至黑衣剑客没了声息,这才放开他的尸体,随手招了招。一名抬轿的白裙少女递过手帕,白嫩小手忍不住颤抖着。左大人将长剑系在腰上,接过手帕认真擦拭着手。手上一丝血迹也无,他却擦拭得非常认真。他擦着手,又不经意地对少女笑道:“乖,别怕,我怎会舍得杀你们?没有你们,我还怎么坐轿子呢?”四个白裙侍女明显松了一口气,勉强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左大人一边摇头,一边失笑:“真拿你们没办法。”孟婆抬了抬眼皮,“不知左大人要做什么生意?明月楼威压天下,也会有杀不了的人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何必自己动手弄得跟屠夫似的?”左大人笑着,浑然不觉自己刚刚才动过手,“再者说,整个江湖,除了奈何,还有谁能找得到莫天机?”孟婆脸色一僵,“左大人过誉了,莫天机玄机莫测,谁能保证找到?”左大人并不搭话,随手丢出一张钱票。钱票划空,发出割破空气的锐响,如箭离弦。落下时又如柳叶曼舞,轻飘飘地落在孟婆手里,“这是一千两金票,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四千两。”“我们楼主想要一个消息,莫天机却不肯给。三个月时间,把莫天机的消息带给我,或者他的人头。”孟婆脸色难看,却没有拒绝。江湖上谁都知道左大人的话不会说第二遍。价格不够可以商量,但若是拒绝,就意味着奈何同明月楼的开战。即使强如奈何,也没有这个底气。见孟婆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左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的眼睛一转,看向燕赵。准确的说,是看向燕赵腰间的剑。他眼睛一亮,这才真正看了一眼燕赵。他的嘴角似乎永远带着笑容,但他的眼睛里却从无一丝笑意。燕赵沉声问道:“你认识这柄剑?”左大人并不答话,侧头看向遥远的天空,似乎在缅怀着什么,忽的一声叹息:“真年轻。年轻真好。”话罢,转身就走。路过轿子的时候,忽然一声剑吟,如弦琴奏鸣。拔剑出鞘,寒光四闪。左大人似感叹似惋惜,“可惜我现在不想坐轿子。”收剑扬长而去,只留下四个死不瞑目的白裙少女。在静默的奈何镇。(十一)左大人走后,从酒楼里走出一个青年男子来,一身店小二打扮,咬牙切齿道:“左大人这个疯子!”孟婆抬了抬眼皮,却没有做声。燕赵有些好奇:“左大人?他是朝廷的官?但他不是明月楼的人吗?”“这个疯子姓左,名字就叫大人。”店小二青年扫了燕赵一眼,又咬牙切齿道:“真他娘的是个神经病。”燕赵深有感触的点头,从来没有见过谁带着一队人马出行,结果什么事情也没办,自己把手下杀光了的。“拾柒,对你惹不起的人,你最好保持必要的尊敬。”一个侏儒从街对面的面馆里走出,声音像是在幽暗的地洞中穿行,阴冷而潮湿。他身量只有一个九岁孩子大小,行走间却带给人无法忽视的压力。十七脸上怒气一闪,却强自忍着,显然十分忌惮这个侏儒。侏儒慢慢走过来,走到燕赵的身前,站定:“小子,你最好不要让我仰着头跟你讲话。”燕赵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你可以站远一点。”“不愧是壹号那个烂酒鬼教出来的小子。”侏儒抚摸着脸上一道狰狞的剑痕,残忍笑道:“他的脾气你学了八成,不知道他的剑法你学了多少?”“壹号活着的时候,我可没听见你这么评价过他。”从街角的铁匠铺走来一个肌肉坟起的壮汉,声音如铜钟般洪亮。侏儒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了壮汉一眼。壮汉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笑呵呵的说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继续。”燕赵按着剑,沉声道:“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哦,不。那句话说得并不全对。”侏儒恶毒地笑着,“他可不仅仅是个烂酒鬼,还是一坨臭狗屎。烂如污泥,臭不可闻。”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惹人生厌的家伙了,但燕赵的声音仍然保持了平静。“不,不是那句。我指的是,对你惹不起的人,你最好保持必要的尊敬。小朋友。”“啊哈哈哈哈……”铁匠一样的壮汉大笑出声,每一声都像一颗钉子,把侏儒钉在耻辱柱上。侏儒不再说话,面容出奇的平静了下来。每个杀手在杀人的时候,都应该先学会平静。两柄短剑,有如毒蛇出洞,那一抹獠牙亮出,便是死亡之吻。燕赵退,连退。侏儒进,双剑如飞,好似蝴蝶穿花,翩跹中烙上死亡的印记。燕赵不停飘退,瞧起来岌岌可危,偏偏又每在不容间发中避过杀着。“太慢。”“太慢。”“太慢了!”他一边飞退,一边嘴里还嘲讽不停,眼神却冷静之极。侏儒却不为所动,挥舞双剑交织着死亡之网。像蜘蛛捕猎一样,当蛛网结成,猎物便避无可避。他的剑法,狠辣而冷静。在第七招之后,面前这个年轻人便会避无可避。第九招便会挑断他的右手。第十招便能留下那双可恨的腿了。再之后,要怎么炮制这个可恨的小子呢?先拔掉他那恶毒的舌头,还是剜掉他令人生厌的双眼?侏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然而在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铿锵。长剑出鞘,与短剑交击,乒乓作响,瞬息间连破他八路剑式。剑光一转、一划,侏儒颓然倒地,咽喉一条血线延展开来。这时候燕赵的声音才落地,“我说你真的太慢了!”肌肉壮汉拍了拍掌,“看来矮子还有一点说错了,你不仅继承了壹号十成的剑术,你还继承了他十成的脾气。”说罢,看了看燕赵,又笑道:“好好好,我承认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敢这么叫他。”“谁敢嘲笑他的身高,他就会跟谁不死不休。”店小二打扮的青年对着燕赵拱拱手,“欢迎来到奈何,我是拾柒号。”肌肉壮汉也附和笑道:“我也欢迎你,我是玖号。”话音未落,又顿了顿,蹲在地上在侏儒的身上掏了阵,摸出一块墨玉牌来,“哎不对,我现在是捌号了。”这就是江湖。力量比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更有说服力。燕赵笑笑,“我是壹号。”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不是来到,是回来。带着师傅的那一份,回来。(十二)“奈何不允许自己人互相残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穿着别扭官服的瘦高人影出现在酒楼前。说是别扭,因为这身官服黑色为底,间杂血色,看起来阴森可怖。这个人实在太瘦,好似一根竹竿,偌大官服不像是穿,更像是挂在他身上。燕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他刚开始动手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听见你说这话?”瘦竹竿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铁:“在他真正伤到你之前,我自然会出手拦住。”“如此说来,他之所以死了,是因为你没来得及拦住我的剑啰?”燕赵脸色一沉:“既然你拦不住我的剑,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跟我废话?”“好了判官,壹号好不容易回来,收起你让人扫兴的那一套。”孟婆拄了拄拐杖,瞟了一眼燕赵,“跟我过来。”判官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酒楼后面,是一条深巷,纵是在白天,也幽幽暗暗似看不到尽头。孟婆似缓实快,步子轻盈得没有一点声音。燕赵虽大步而走,却也只是堪堪跟在孟婆身后。一路无言,唯有燕赵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沉稳悠远。不知走了多久,孟婆停了下来。燕赵抬眼看去,前面却只有一堵黑墙,高大厚重。八个白底大字刻于其上,“奈何无路,奈死如何。”这八个大字并不如何遒劲,却莫名带给人一种尘埃遍地的感觉。生老病死,谁奈何?这就是奈何这个名字的由来吗?“前面没有路,就像每个人的生命一样。看似很漫长,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奈何?”孟婆像是对燕赵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走吧。”过得一会儿,孟婆又转身便走。燕赵跟在身后,并不言语。他想,大概这就是奈何这个组织的名字由来吧?如果这就是进组织的仪式,那仪式未免也太简单了。走了一阵,燕赵忽然出声问道:“你知道我师傅叫什么名字吗?”孟婆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在幽暗长巷中飘飘渺渺,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名字。他来的时候是三十一号,后来成了一号。现在死了,连一号也不是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了。”燕赵沉默了,他想让江湖记住师傅的名字,结果没想到自己刚入江湖,反倒把师傅唯一的记号也消去了。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孟婆忽然状似随意的问道:“左大人委托的那个任务,你愿意接吗?”“莫天机行踪成谜,明月楼都找不到,我去哪里找他?”孟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是壹号,他会见你的。”燕赵想了想,点头答应。师傅的名字,腰间长剑的名字,还有江明雪……十年前丹阳郡江家灭门案,线索或者都早已在时光中洗刷。这些或许都只能在天机阁找到答案。整个江湖都知道,若一个消息在天机阁寻不到,那整个天下也寻不到。莫天机的天机阁。他正好借这个任务,为自己寻找一些答案。走出奈何镇的时候,燕赵感觉酒楼二楼有道眼神在注视着他,回过头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有些答案要自己去找,有些答案,只能靠等待。燕赵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楼上一个慵懒女声响起,“跟他年轻的时候真像。”孟婆靠在躺椅上打盹儿,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人如剑,不平则鸣。”(十三)天机阁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据说那里掌握着整个江湖的秘密。但无人知晓它在哪里。但要找天机阁,也很简单。每一个城市的说书人,都是天机阁的线。找到他们,提出要求,天机阁就会有人找到你。但即使你把这些说书人千刀万剐,你也得不到天机阁的线索,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燕赵在太白楼已经坐了三天,他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他与说书人接洽之后,天机阁并没有如传言中那般及时的找过来。但燕赵并不着急,他相信孟婆不会在这点上骗他。尽管太白楼的消费如此之昂贵,燕赵吃穿用度全在楼里,银子如水一般往外流泻。老酒鬼给他留下了一生都花不光的金票,让他不必为任何剑之外的事情分心。太白楼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酒楼,这里有最有名的厨师,最名贵的菜肴,也有最好的美酒。但燕赵不想喝酒,酒可能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让他想起来,他又成了一个孤儿。第三天的傍晚,燕赵在太白楼上用膳,他吃得很仔细,每一个盘子都吃得精光。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食物有多么宝贵。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楼梯慢慢走上来,他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修身长袍,身量中等,满头银发用一根古拙木簪束起,长须也修理得十分得体。举动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他缓步走到燕赵桌前,温声笑道:“满桌佳肴,为何小兄弟竟一人独享?”他的声音舒缓明朗,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看他一举一动,似乎不会丝毫武功。但当他出现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面容清瘦,皮肤保养得很好,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似乎能够看穿人心,又已看透了世事浮沉。燕赵招手让侍者送上一份碗筷,轻声笑道:“想不到竟是您亲自来了。”老人笑了笑:“哦?你认识我?”“直觉。”老人肃然,“一个好的剑客,直觉必然很准。”燕赵认真看着老人:“能得莫天机这一声赞,小子幸何如之?”“别看了,我的确不会丝毫武功。”莫天机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咀嚼,似乎对燕赵的想法了如指掌,又问道:“你知道明月楼找我要什么消息吗?”燕赵摇头。莫天机笑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明月楼不肯信。或者说,明月楼要一个东西,从来不管你有没有。”燕赵若有所思:“但是明月楼只给了三个月时间。”“但明月楼未必能撑过三个月了。”莫天机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等会儿就要下雨,似乎浑然不觉他这句话若传到江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明月楼是什么样的存在?虽然是近二十年才崛起,但发展迅猛、一日千里。如今已势压少林,威盖武当。江湖风雨二十年,明月楼一直屹立在最高处。现在这个老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说明月楼撑不过三个月?换成任何人来听,这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是燕赵没有笑,因为说这话的人,叫莫天机。号称算定乾坤、料尽生死的莫天机。但这个话题莫天机显然不愿多说,不等燕赵说话,又道:“既然我来了,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你可以问三个问题。”燕赵掏出一千两金票,放在莫天机面前。然后将长剑横在胸前,认真问道:“我想问问它的名字,还有我师傅的名字,他是奈何之前的壹号。”“这柄剑,叫豪气歇。”莫天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神似赞似叹,“因为天下英雄,于此剑前,都要暂歇豪气!”“这柄剑的第一任主人,是李谪仙,执此剑纵横天下一甲子,无有对手。纵然当时江湖英杰辈出,却都在他面前矮一头,整个江湖都尊他为人间谪仙人。”人间谪仙人,使天下英雄豪气歇!如此气魄!燕赵听得心潮澎湃,无比神往。“第二任主人,就是你的师傅,不过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莫天机摇摇头,“他从来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说是要等自己追上甚至超越师傅的那一天,才有资格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人间谪仙,岂是那么容易追赶的?”燕赵轻抚长剑,想象着那个看着伟岸背影的追赶者,在漫长而似乎永看不到出口的道路上,是多么的无力而绝望?少年变青年,青年变中年,却永远也追不上前行的脚步。曾经的誓言与梦想,似乎永远遥不可及,那个按剑少年是多么的痛苦难熬?这也就不难理解,后来他是怎样沉沦,坠落,心气跌落至底。而自己,又能不能登上自己企盼的高峰呢?燕赵按住心中激荡的情绪,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丹阳郡江家满门被灭,是谁做的?”莫天机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差点忘了,你也是出自丹阳郡。那是个好地方,出过不少人物。”“不过这个消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背剑老者无声无息出现,收起桌上的金票。他背后的大剑宽而厚重,像一扇门板更多过于像一柄剑。奇怪的是,背着这样巨大的阔剑,这高大老者行动起来竟悄无声息。“要下雨了,我走了”。莫天机站起来,转身便走,背剑老者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离去。他来得从容,走得干脆。(十四)莫天机离去没多久,楼下突然安静了。“明月楼办事,闲人滚蛋。”一队黑衣剑客上得楼来,一阵桌椅碰撞声响起,很快这二楼的食客也走得干干净净,连侍者也都躲进了后厨。只剩燕赵一个人默默吃菜。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坐到了燕赵面前,他右胸处绣着一轮银色勾月,显然是明月楼核心成员,声音低沉:“莫天机去哪儿了?”“不知道。”一名黑衣剑客按剑怒视:“你跟他聊了那么久,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五短身材的核心成员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将手往前一点:“不想说就不必说了。杀了他!”黑衣剑客们仓啷拔剑,顿时寒光闪闪。人在江湖,人不自由。燕赵拔剑而起。楼下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食客,只听得剑鸣铿锵,重物坠地,不绝于耳。稍顷,便陷入诡异的安静中。燕赵按剑而出,身上青衫,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大步而行,长街之上,忽然下起细雨。真的下雨了。那么明月楼,真的会撑不过三个月吗?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崩塌?莫天机说得没错,明月楼要一个东西,从来不管你有没有。所以他现身跟自己说话,然后在明月楼寻来之前避走,会不会也是刻意设计?但让自己与明月楼对上,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燕赵虽然自信,却不认为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够覆灭明月楼。别的不说,仅仅那个左大人,他就没有把握。燕赵摇摇头,消息太少,他根本无从推算莫天机的想法。细雨连绵,长靴踏地,燕赵忽然停住。这时他才发现,这条街安静得出奇,除了自己,竟没有行人。忽然,琴声顿起。不知谁在弹奏,琴声缥缈无定。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如弦月初放,清冷迫人。最是那多情月色,哪个有情人不心伤?锵~!燕赵长剑出鞘一寸,刚好抵住袭来的剑尖。一震一弹,来袭者借势连人带剑向后飘飞,缓缓落地,身姿妙曼。月白长裙衬得她身姿婀娜,飘带如飞,好似仙女临凡。一层白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唯有露出来的一双乌亮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她自修成这式明月剑诀以来,还未曾有过失手,想不到面前这个剑客如此年轻,却能在骤然遇袭的情况下抵住这一剑。她的面容无从得见,但仅那一双眸子里,就能看到动人的风情。但燕赵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无论是谁,若想要他的命,就得做好留下自己性命的准备。长剑彻底出鞘,有如游龙挣脱锁链。鞘是养护,也是束缚。藏住锋芒,也遮住杀气。而此刻,龙吟九霄,杀气经天。燕赵蹂身而上,人随剑走,剑似游龙。面对如此强势的一剑,白裙女子瞳孔蓦然放大,死亡的恐惧将她笼罩。乒乒乒乒乒乒乒!一柄长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婉转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截住燕赵的剑式。双剑辗转,在方寸之间腾挪游走,瞬息之间接连交击七次。刹那而分。燕赵垂剑而立,看着眼前的对手。仍是一袭白衣似雪,面如冠玉,齿白唇红,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笑容。他只是静静站着,就给人如渊似海的压力。左大人!“保护圣女!”一队队黑衣剑客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呼吸间就包围了这里,显然个个都有不俗修为。左大人温润一笑,眼神玩味:“奈何的壹号果然不凡,只是你确定真要与我明月楼做对?”绝强高手左大人当面按剑,黑衣剑客上百人虎视眈眈。当着此情此境,天下间还有谁敢逞凶?燕赵不笑不语,握剑的手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他不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是,那又怎样?明月楼又怎样?天下第一势力又怎样?你要战,我便战!他本可以说,我好好的吃饭,我好好的走路,我招谁惹谁了?他本可以说,我是奈何的壹号,明月楼要动我只怕也得掂量。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肯说。如果道理有用,那他练剑做什么?既然长剑在手,那便用剑来说话!“杀了他!杀了他!左大人你给我杀了他!”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这才从死亡的恐惧中醒转过来,忽然发疯般尖叫:“快给我杀了他!”左大人摇头苦笑,修长手指按了按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头疼样子:“圣女大人,奈何的壹号岂是那么好杀的?您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他招招手,一个黑衣侍女走上前来,引导明月楼圣女往边上的奢华大轿行去。“奈何这次任务是安排你来做的。”左大人看着燕赵,神情温和,“那么壹号,我要的消息呢?”燕赵面无表情:“你们要的消息,莫天机说他也不知道。”左大人笑了笑:“消息没有,那我要的人头呢?”“进奈何的时候我就说过,为奈何杀人,我有个要求。”燕赵说道:“不强的人我不杀。”左大人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莫天机真的不会武功?”莫天机那样的人,要么就不练,如果练了武功,不可能不强。“你可以走了。”左大人似有所得,满意的摆摆手,转身走向明月圣女的轿子。“但是圣女说……”一名胸襟绣有明月的小头目靠近左大人,恭谨问道:“要杀了此人吗?”“噢,那你们杀了他吧。”左大人笑笑,大步离去。圣女的奢华大轿起行,一队侍女随侍,紧随其后。在要走出长街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女突然回头,看了燕赵一眼。黑衣剑客们蜂拥而来,沉默而冷酷。侍女黑纱遮面,在细雨连绵中愈发显得朦胧,但燕赵心中忽然一动。他怎会忘记这双大而乌黑的眼睛?怎么忘得了那似乎永远茫然而没有方向的眼神?大轿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黑衣剑客们冲开雨幕袭来。那个侍女没有再回头,燕赵没有一声追喊。像两条交错的线,各自无限延展。江明雪。好久不见。(十五)细雨迎面,燕赵潇洒前行,长剑辗转如游电,穿梭间带起鲜血飞溅。明月楼的剑客训练有素,沉默着冲杀,沉默着前赴后继。长街上,一朵朵鲜血之花次第绽放。不知过了多久,燕赵把剑搭在小头目的脖子上,身后,尸体满街。燕赵突然想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次见到左大人,他竟没有对自己人下手,大约是,他已经笃定了这些人必死的命运?师傅曾传他相人术,纵横人间的剑客,也需要有洞察人世的眼睛。但燕赵初入江湖,已经有两个人是他完全看不透的。一个是莫天机,神秘莫测,一个是左大人,神经病。带着一些奇怪的联想,燕赵轻轻转过剑锋,在小头目绝望的眼神中,带走他最后的呼吸。明月楼是一个三层阁楼,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但江湖中能上得此楼的人,确实也没有几个。阁楼占地极大,飞檐斗角,金玉镶梁,极尽奢华。阁楼外,黑衣剑客默然肃立,每个人右胸都绣有银色勾月,显都是明月楼核心成员,个个气机悠长。阁楼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正发狂般在摔东西,古董花瓶、名家墨宝、精致妆镜……抓到什么摔什么,一路乒乓。一群侍女惊慌失措,跟在后面小心收拾。还有一个轻声安慰:“圣女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摔东西的女人转过身来,皮肤白皙,面容亮丽,一对峨眉微微扬起,显出一丝不可一世的骄傲。她狠狠一巴掌甩在侍女脸上,情绪激动:“我为什么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我差点被人杀了!这么大的一个明月楼,竟眼睁睁看着我丢了颜面么?”“哎我说,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左大人推门而入,嘴角带笑:“你可是明月楼圣女,这天下你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值得你生气的?”圣女蓦地转头:“左!大!人!你也口口声声叫我圣女?我让你杀了那个小子,你为什么不动手!”左大人摆摆手示意侍女们下去,像哄一个生气的小孩子一样对着圣女笑道:“我不是叫人去杀了吗?”侍女们忙不迭地跑出房间,把门带上。“那些废物能起到什么作用!”圣女愈发生气了,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砸在左大人面前,“姓左的,你少给我敷衍!”瓷杯坠地,碎裂声如此清晰,碎片洒落一地。左大人仍然笑着,似乎并不在意,然而下一秒,他已经骤然出现在圣女面前。随意探手,他的手,白得彷如玉石雕成,却像是死神叩门。圣女神色一变,身法连转,然而左大人轻而易举便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缓缓提起:“我做事,你没有资格评价,懂吗,圣女大人?”他声音温和,动作缓慢,然而那一缕释放出来的杀机,竟似铺天盖地而来。圣女双手抓住左大人的手,用力挣扎,却没有一丝用处,她的脸涨得通红,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惊恐。她拼命地试图点头,然而在左大人的手中,她根本动不了分毫。左大人手一松,圣女跌落在地,拼命喘息。头发散乱,目光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地,瑟瑟发抖,反而有一种难言的诱惑。左大人好整以暇地蹲下来,笑看着她,声音温软:“圣女大人,你真美……”他伸手捏着圣女光滑的脸,又缓缓滑落,温柔抚过她的脖子,又落到锁骨。刚刚从死亡的边缘回来,圣女战战兢兢,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左大人嘴角带笑,神情温柔,似是十分享受这种感觉。那白嫩的是雪,惊吓的是红,手在雪原上蜿蜒,温柔又坚决地解开她的衣扣。“够了。”房门打开,冰冷的声音响起,一个黑衣侍女站在门外,冷冷看着左大人。圣女慌慌张张爬起身,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跑到了黑衣侍女身后。左大人别过头,笑容玩味的对视着她:“舍得出来了?”黑衣侍女的眼神似乎永远没有方向,她好像并不在意眼前的世界,但她的声音冰冷如霜:“左大人,你最好别动我的人。”“这种冒牌圣女随便换一个就是了。玩玩而已,明雪你不会介意吧?”左大人摊摊手,状极无辜:“或者说,真正的、‘圣女’大人?”明雪并不搭话,默默转身。“喂!”左大人的声音提高了些,“楼主什么时候出关?”明雪没有回头,冷冷道:“这是我第三次回答你了,楼主修炼正在紧要关头。神功大成,自然就会结束闭关出来,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还有,少杀点自己人。明月楼最近战死的人还没有你杀的多。”说完,不等左大人回答,明雪便带着冒牌圣女径直离去。左大人留在房间里,不言不语的微笑。明雪穿行在阁楼间,步子极轻、极慎重,好像每一步都在悬崖边上,偏偏她的眼神又冷漠而茫然,给人以十分怪异的矛盾感。冒牌圣女战战兢兢跟在身后。“你脏了。”明雪淡漠出声,忽又唤道:“许都。”冒牌圣女花容失色,涕泪齐流,跪地求饶:“那个神经病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圣女饶命,念在奴婢这些年为您做事尽心尽力……”话音未竟,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的人无声出现,长发披散,脸上带着黑铁面具。他将长剑利落插入冒牌圣女的心脏,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掩埋在无声的挣扎中。明雪看也不看一眼,漠然道:“今天所有侍奉的侍女,全部处理掉。然后,再找一个扮得像的人来。”许都微微躬身,沉默退下。(十六)岳阳城北,金刀霸王的府邸。占地极阔,显示着主人在江湖的极高地位。天无雨,但也阴沉沉的。燕赵抬眼一看,并无免战白旗,于是按剑推门。金刀霸王高坐太师椅,对门而坐,手按刀柄,金刀拄地。两排座椅沿途摆下,一直延伸到门口,坐满了各地赶来助阵的高手。这是燕赵在奈何领的第十四个任务,前十三个任务,只成功了前三个。在他先后杀了横行河北绿林三十载的豪雄莫七、叛出少林仍活得十分潇洒的弃僧无想、以及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赵山河之后,后面的十个人都高高挂起免战白旗,以示不敢接战。江湖人都知道了,奈何壹号有个规矩,他接的任务,若有不敢战的,只要声明认输,便可免死。作为一个杀手,没人理解燕赵。作为一个剑客,只有燕赵明白自己。若连一战都不敢,这样的对手,哪里有交手必要?也不值得豪气歇沾血。今天,终于又有对手了。虽然,人有点多。金刀霸王关元铠,一柄金刀难逢对手,威名响彻江湖二十载,闯下霸王之名。坐镇岳阳城,无论绿林好汉还是左道枭雄,都要卖几分面子。霸王带刀,岂有后退之理?满座高手如云,燕赵大步而行,青衫飘飘,直对关元铠而去,竟视满座英雄如无物。“大胆凶徒!”一名高手拍椅而起,怒不可遏。剑出,人倒地。燕赵倒提长剑,步子丝毫不乱,黝黑剑锋上,鲜血滴如滚珠。满座高手,竟无人敢出第二声。一开始他杀上门,别人喊他卑鄙匪类。后来他出手,人们改口称无耻刺客。现如今,终于升级成大胆凶徒了。关元铠猛然起身,座下太师椅四分五裂,金刀在手,隐闻虎啸之声。“好!”众好汉俱都站起,轰然喝彩,声震云霄。燕赵朗声大笑,振剑直上,一往无前。关元铠不闪不避,金刀盖面,力劈华山。锋刃相交,刀剑竟撞在一个点上,发出一声悦耳脆鸣。关元铠受力不住,连退几步,脚步过去,地砖裂开。燕赵本是自下而上,借力不足,但他竟纹丝不动。脚尖一点,长剑再出。忽有一声高呼传来:青云剑客南宫和到!一个身着华贵武服的剑客从天而落,直入交战中心。众好汉面露喜色、交口接耳。燕赵不闻不问,一剑横斩,青云剑客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浑圆,竟将这一剑的攻势消于无形。但燕赵已借势反弹,一剑仍直刺关元铠。青云剑客欲挥剑再上,却已有些来不及。关元铠奋起余力,于不可能之机横刀于胸前,竟用刀背抵住了这一剑!正当他心头一松之时,燕赵大步一进,剑尖竟已刺透刀背!关元铠久经战阵,大刀翻转,就要用刀背拗断燕赵的剑。燕赵这刻,要么抽剑,要么剑断。但青云剑客已经袭来,即便抽剑,也未必能及时抵住。但燕赵不退反进,握剑的手稳如泰山,大步再进,剑尖直入关元铠胸膛!关元铠不负金刀霸王之名,受此重创,仍不闪不避,气沉丹田,一意要将燕赵的长剑折毁于此!但任他如何用劲,那黝黑剑刃竟纹丝不动!此剑刚而不折!燕赵长剑微收再进,竟带着厚重金刀再在关元铠身上开出一道口子来!青云剑客游剑江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心中大怒,喝道:“鼠辈尔敢!”剑刃破空,锋锐逼人,显是动了真怒。燕赵闻声一动,催劲一吐,将关元铠连刀带人震退,回剑转身,格住青云剑客的剑锋。两剑相击,两人这才对视一眼,同时一震。“阿和!”“阿赵!”两人大笑收剑,拥在一起。院内群雄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道近来风头最劲的青云剑客,竟与邪恶的奈何壹号相交甚笃?还堂而皇之的拥抱在一起?松开阿和,燕赵笑道:“好兄弟,等我杀了这个耍金刀的,再跟你叙旧。”说罢便提剑要向关元铠行去。阿和有些尴尬:“阿赵,能不能放他一马?我今次前来,答应了一位长辈要保住金刀霸王的命。”燕赵看了看阿和,道:“我的壹号继承自我师傅,我不能丢了这个名头。如果他现在认服,我便放他一马。如他不肯……”他话语未竟,但言下之意谁都明白。阿和听出了他的坚决,也知道老酒鬼在燕赵心中的地位,于是转头看向关元铠,目光探询:“金刀霸王意下如何?”关元铠捂住伤口无奈苦笑:“经这一战,我哪里还有脸称王称霸?多谢青云剑客救命之恩,我技不如人,认服便是。”(十七)百花楼,岳阳城最贵的酒楼。天字一号包厢,阿和与燕赵相对而坐。满桌佳肴,一个个佳丽端着精致食盘轮流转进,将两人只尝过一口的菜肴撤下,又换上新的菜式。燕赵忽然笑道:“这些年我专心练剑,想不到你在江湖竟已闯下这么大的名头。青云剑客,啧啧啧……”“为这个名头我可奋斗了好些年,你却一进江湖就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奈何壹号大魔头……”阿和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忽然又正气凛然道:“魔头,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燕赵阴阴一笑:“无知小儿,老夫怕你不成?”两人玩过小时候侠客与魔头的扮演游戏,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阿和笑着笑着,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似回忆似感慨:“这些年来,人们叫我张和,叫我赵和,叫我李和,叫我南宫和。我知道,很多人心里看不起我,但我不在乎,因为他们眼睛永远只能仰视我,他们嘴上永远只能恭维我!”他看向燕赵,神情认真:“只有你知道我叫阿和,只有你叫我阿和。阿赵,来帮我吧,所有的富贵荣华,咱们兄弟俩一起分享!”燕赵收了笑容,也认真道:“阿和,朋友,我只认你。”又拿出长剑,“路,我只求它。”阿和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们都是不会改变自己意志的男人,互相理解,也互相尊重。“你知道百花楼,最贵的是什么吗?”阿和吃喝着,忽然坏笑问道。燕赵挑挑眉:“难道不是百花醉?”阿和拍拍手,一队美人走入,偌大的包厢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当然是百花!”莺莺燕燕,一时温香软语柔人心。阿和左拥右抱,燕赵也自来者不拒。两人正在兴致上,忽的一声巨响,包厢门被人一脚踢开。阿和冷了脸色,正要发怒,看到来人,忽然表情尴尬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衣着异常华贵的女人,眼睛大而亮,峨眉弯且长,琼鼻红唇,姿容亮丽。只是此刻脸带寒霜,竟有杀气凛凛的感觉。“飞凰,你来了?”不等来人说话,阿和不着痕迹地推开怀中佳丽,三步并作两步,关切而真诚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像是等她已久,又如迎来了翘首以盼的救世主。南宫飞凰狠狠甩开,气势汹汹:“好像我不该来?”阿和这时已经从骤然惊吓中恢复过来,俊朗的脸上笑容真诚,他丝毫不觉尴尬的又去牵住了女人的手:“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给你介绍我的好兄弟!”阿和对着燕赵努努嘴,对南宫飞凰介绍道:“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燕赵,我兄弟!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偏好……哎,少年英雄嘛,难免如此。”说完还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一个纯情少侠为了招待好色友人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形象深刻而鲜明。燕赵这时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心里已经把阿和打得满地打滚了,脸上却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手里还着意地在怀中佳丽臀部上捏了一把,惹得一阵娇嗔。他笑得十分尴尬,但在南宫飞凰看来,却显得非常的春心荡漾。不过碍于阿和,她不便说些什么,只是礼仪式的微笑致意。“你们都下去吧。”阿和挥手叫佳丽们退下,拉着南宫飞凰坐上席,这才非常认真的跟燕赵介绍道:“这是南宫飞凰,我的女人。”南宫飞凰倒也不做娇羞样,落落大方。燕赵拱手为礼,坦荡自然:“今日除长剑外身无贵物,就不以阿堵物献丑了。他日你们大婚,必有诚贺。”南宫飞凰贵为南宫世家嫡女,并无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成器的叔伯兄弟,可以说基本已经确定是南宫世家下一任家主,作为武林八大世家之一的继承人,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瞧起来好色的剑客,认真说起话来,却有一种让人没有办法不信任的魅力。“燕兄弟客气了,你是阿和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咱们江湖儿女,没甚么虚话可说,来, 满饮此杯便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看得出来阿和是真心的,他也确实找了个好女人。燕赵朦胧着醉眼,忽然想到了一双眼睛。总是迷茫的,迷茫而没有方向的看着他。(十八)明月楼,左大人衣带当风,大步急行,直奔顶楼而去。脚步停住,明雪推门而出,将他挡在门外。左大人有些惊讶,笑道:“哟,明雪,你不是出去了吗?”明雪却殊无笑意,冷冷道:“可惜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表演太拙劣。”“你说笑了,谁敢在圣女身边放人?”左大人笑容不改:“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婊子本一家,哪个戏子瞒得过婊子?”明雪面无表情:“若无其他的事情,便请回吧。”左大人知道再恶毒的语言对眼前的这个女人都没什么效果,撇撇嘴以示无趣:“楼主什么时候见我?”“闭关结束,自会见你。”左大人伸指叩了叩剑鞘,笑问:“如果我现在非要见她呢?”明雪闭嘴不言,但纹丝不动的身形已经表明了答案。带着黑铁面具的许都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前,按剑不语,蓄势以待。“哈哈哈……”左大人纵声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就想拦住我?”长发无风自动,杀机如狱。明雪的声音平淡无波:“楼主出关后,会不高兴的。”这话像一张休止符,及时地遏住了局势。左大人按剑的手飞快收放,显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但明雪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僵持良久,他终于松开剑柄,笑道:“明雪你的武功进境很快,很不错。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耐心一向不太好。”左大人转身离去,在快要下楼前忽然折转回来,不顾许都严阵以待的架势,凑到明雪面前,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你好像很恨我?”又似是无意道:“我什么时候失手杀了你全家么?”开着恶毒的玩笑,左大人大笑着离去。明雪面无表情。燕赵跟阿和在一起混了几日,喝酒叙旧,十分畅快。这一天阿和穿戴出奇严整,锦衣华服,俊朗而富有威仪,也不说喝花酒的事情了,拉着燕赵便走。南宫府里,这时除了几个镇守一方无法脱身的,重要人物几乎全部到齐。族老、高手、新秀……还有各地前来观礼的江湖名宿,济济一堂。今日,是南宫世家确立下一任家主的日子,这是足以影响整个江湖的大事。少林、武当、华山等天下名门,独孤、东方、许、陆等江湖世家,都派遣了重要人物前来。许多小门小派,都以能受邀观礼为荣。燕赵跟着阿和,在南宫府里自由穿行。看得出来阿和在南宫家人望甚高,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主动行礼。阿和一一微笑致意,真诚而随和。两个年轻剑客边走还边小声议论:“青云剑客可以算是现在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剑客吧?”“谁说不是呢?你知道前几日吗?在金刀霸王府,奈何的壹号凶威滔天,杀得金刀霸王都低头投降,但青云剑客一露面,壹号就俯首称臣啦!”“这事我也听说过。现在他老跟在青云剑客身后,据说就是想求得几招指点呢……”两人声音虽低,但在燕赵与阿和这等高手的耳中,比之大喊大叫也没什么区别了。阿和尴尬笑笑:“为了顺利接位,飞凰用了一点点造势手段,事先我也不知情,阿赵你别见笑……”燕赵摇头失笑。心里却知道,他与阿和的路,已经不同。他们都是孤儿出身,在剑术有成后,都不肯委屈自己,都穿最好的衣裳,去最贵的地方,喝最好的酒。但不同的是,燕赵可以享受这些,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丢掉这些,阿和却已经不能够了。权势、地位,才是他现在的追求。换做以前,阿和应该知道,剑客的名声只用剑去取,现在他却已不萦于心。都在向前,终于相见。但一路走来的风景,早就不知不觉的将行人改变。又有几人能坚持梦想,不忘初心?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只是鞘内的豪气歇,终究寂寞了些。阿和把燕赵安置在会场前一处显眼位置,便匆匆去了。周边都是武林名宿、江湖豪雄,这些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中,燕赵年轻的面容显得格外特殊,引来不少目光。燕赵泰然自若,抱剑养神。无关人事,他一概懒得理会。(十九)鼓响,南宫世家现任家主走上高台,虽发须皆白,仍龙行虎步。他往高台上一站,场内顿时安静下来。“老夫承先人基业,执掌家主之位三十年矣。自问这三十年来,虽无什么大的功绩,但也算兢兢业业,问心无愧。如今,已年逾花甲,渐觉精力大不如前,处理起族务,颇多力不从心。”老家主嘴里说着精力不足,但发言仍声如洪钟:“所幸,小女飞凰,练功不辍,或能为我分忧。今将家主之位……”“等等!”一个五十余岁的高胖老者忽然出声,大步走上高台,站在老家主面前,神情激动:“飞凰这孩子虽然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子,如何能承继祖宗基业?”众皆哗然。南宫世家家主传位,所有阻碍在这之前应当早就打通,怎会在传位大典上闹出幺蛾子?以老家主的掌控力,理应不会出现这种事情。老家主也似十分惊怒,他上下打量着出声的老者,声音低沉:“老四,有什么意见等客人走了再说。”老四却不肯稍让:“大哥,你一向精明,这次怎的犯了糊涂?南宫家传承几百年,几时出过女家主?飞凰一介女流,如何服众?在座武林同道,哪个不在看我们南宫家的笑话?”“四叔,我倒想问问,女流之辈怎么了?”南宫飞凰轻飘飘飞上高台,华裳带风,身姿妙曼,真似一只飞凰。声如银铃,却带着一股子不肯让人的自信。南宫飞凰直视着高胖老者,从容自信:“我南宫飞凰难继大业,莫非您家那位怡红院断腿公子就能承继了?”人群哄笑。南宫家四长老的儿子,文嬉武废,一无所成。有一次在怡红院买春,与人起了争端,竟被几个地痞流氓打断了腿,是江湖上有名的笑料。四长老涨得老脸通红,偏偏这种丑事又避不过去,只得恨恨道:“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是扶不上墙。但我提议的是剑飞。他若要做家主,我想大家是都不会有意见的!”老家主变了脸色,转头阴测测看着下方端坐的一个长须在胸的高瘦老者:“老三,这是你的意思?”南宫家三长老弹弹袍袖,笑道:“我想,这应该是大家的意思。”“我觉得剑飞少爷不错!”“我支持南宫剑飞!”不时有人高声呼喊。燕赵皱了皱眉,这南宫家主的掌控力实在有问题,三长老四长老选在传位大典猝然发难,必已做好万全准备,恐怕今天风波不小。“没想到剑飞堂兄竟有如此人望,而我之前竟不知晓。倒是飞凰眼界窄了。”南宫飞凰稍稍刺了一句,又嫣然一笑,“咱们是武林世家,就别说那些虚的了。剑飞堂兄若是觉得自己堪担大任,叫他上来,咱们用剑说话便是。”一番话语,不让须眉,赢得满堂喝彩。峨眉掌门也自颔首,赞道:“南宫老儿生了个好女儿。”三长老毫不在意地捻须微笑:“既然飞凰都这么说了,那剑飞你就上去指点指点你堂妹吧。”竟顺势直接越过老家主,把这事敲定了,行事不可谓不老辣。若是南宫剑飞斗剑获胜,则南宫飞凰接位之事势必黄了,到那时纵然老家主如何有威望,只怕也补救不过来。一名劲装男子飞身上了高台,身量高大形容俊朗,他拱手一圈,笑容明朗:“既然飞凰堂妹相邀,剑飞便上来献丑了。”南宫飞凰提剑于身前,道了声:“请!”南宫剑飞按剑回礼:“请!”一剑当前,剑出不悔。南宫飞凰人随剑来,真如飞凰清啼,飞天遏云。这一剑来得太快,南宫剑飞未及出鞘,只得接连后退。南宫飞凰一剑占得先机,不肯稍让,一步进于一步,剑锋飞转,如雨打萍荷。而南宫剑飞虽拔剑出来,但剑式散落,已难成势。竟似那萍荷一样,在狂风骤雨中飘摇无定。高台下三长老猛然站起,情绪一时失控,他真没料到,南宫飞凰剑术精进至此,南宫剑飞一招失利之后竟再也挽不回颓势!南宫剑飞面色惨白,在南宫飞凰的层层进逼之下左支右绌,渐渐难继。眼看就要败退,忽然把牙一咬,长剑一折,如羚羊挂角,似天外飞来。这一剑,凌厉、强势,竟于绝不可能之机,放出璀璨光华。少林方丈惊呼出声:“明月剑诀!”明月楼仗之以纵横江湖的绝顶剑术!即使是在明月楼,也只有核心中的核心能够得传!南宫世家三长老心中顿沉,暗恨儿子沉不住气,把心一横,正要发动所有暗手,一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剑未动,但寒芒似已割破肌肤。“你布置的人现在全部沉在河底,明月楼远在天边。差不多半个武林都聚在这里,量他们也不敢来惹事。所以,我劝你最好冷静点,不要动。”阿和声音很冷:“你一动,就死。”南宫剑飞不惜使出隐藏已久的明月剑诀来谋求逆转局势,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场输了就没有以后了,哪怕暴露跟明月楼的勾连也在所不惜。明月剑诀于他,可以说是杀手锏一样的存在,在场许多人都以为南宫飞凰已岌岌可危。但阿和仍选择第一时间控制三长老,而不是去救场。他自然不可能不在乎南宫飞凰,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认为这一剑根本就不可能对南宫飞凰造成什么伤害。面对南宫剑飞如此突然凌厉的一剑,南宫飞凰只是轻蔑地一笑:“你就技止于此了吗?”剑纵云天,切割空气,声似凤鸣。刷刷刷,三剑各成机杼,从三个角度碰撞切割,将南宫剑飞的剑式切割得七零八落。横剑一转,一只手自腕处齐骨而断,南宫剑飞抱臂痛嚎。一个失去剑的剑客,没有任何人会去关注他。他的剑,在那只断手上。老家主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冷冷一笑:“还真是上来献丑的。”南宫飞凰归剑入鞘,在四长老面前招了招,左手点了点南宫剑飞,右手拿着剑朝台下划过一圈:“这柄栖梧,是南宫家家主佩剑。凤非梧不栖,我们南宫家,从来高洁自正。就凭这个使明月剑诀的南宫剑飞,当真有资格佩此剑吗?”“是你们瞎了,还是我瞎了?”问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杀机蕴发。高胖的四长老呆立当场,忽然跪倒在老家主面前,老泪纵横:“大哥,我是一心为家族着想,别无他念啊。我真的不知道剑飞这个混账居然跟明月楼有勾连啊!”老家主拍了拍四长老的肩头,柔声道:“老四,我当然相信你。剑飞这个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现在与明月楼勾连,还图谋南宫家的家业,我很遗憾,也很难过。但大义面前,我们不能顾念私情。你说对吗?”四长老颤抖着点头。老家主随手拿过一柄剑,放到四长老手里,声音亲切:“那么,老四。放手去做吧。”四长老拿着剑,颤颤巍巍地走向地上的南宫剑飞。“老四,你敢!”三长老厉声大喝。阿和长剑一转,将他剩下的愤怒全部堵回咽喉里,顺着鲜血流淌出来。“我说过,你一动,就死。”阿和冷声说道。(二十)三长老死得干净利落,四长老见状不敢再迟疑,步子一下就稳定了许多。南宫剑飞抱着断手不停向后挪动,流泪道:“四叔,不要,四叔,您一向最疼我……四叔……”寒光划过。四长老将剑倒转,交还给老家主,颤声道:“家主大人,幸不辱命。”老家主接过剑,点点头,又转身对着台下拱手:“不曾想今日出此家丑,让各位见笑了。”各路豪雄吩咐回道,哪里哪里。峨眉掌门更是高声赞道:“哪里是家丑,老尼只看到贵女南宫飞凰,当真是超卓不凡,放眼整个武林,也没几个及得上她的男儿。若非她已是南宫家家主,老尼都动了收徒之心!”老家主笑得老脸灿烂,连声谦逊。早有下人上来收拾掉尸体,场面回到最初,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家主清了清嗓子,洪声道:“今日我将家主之位,传给小女南宫飞凰,请诸位江湖同道见证!”南宫飞凰站在台上,手持栖梧,华裳飘飞。美目流转,顾盼生姿。在场南宫世家成员均高呼家主!“那么,现在我就是南宫家的家主了?”南宫飞凰问道。众人点头。“那么,以后南宫家是我说了算了?”南宫飞凰又问。老家主苦笑点头。“那么。”南宫飞凰忽然狡黠一笑:“我宣布,将家主之位,传予南宫和!”众皆哗然!阿和不但唬到了武林八大世家之一的嫡女,现在还要把这个世家都唬到手?燕赵正在喝茶,忽然一口水喷了出去,只得连连咳嗽来掩饰尴尬。“荒谬!南宫家主之位,怎能传给外姓子?”有人高声喝问。南宫飞凰凤脸含霜:“南宫和不是姓南宫?”“他现在虽姓南宫,但却算不得南宫家的人!”一个族老站起来质问老家主:“这事您管吗?我南宫家数百年传承,如何能传位给一个毫无南宫家血脉的人?”老家主笑道:“阿和这个孩子,我一向视如己出,怎么不算是南宫家的人呢?再者说,以后阿和老了,他和飞凰的孩子继承家主,那怎么不算是南宫家血脉呢?”“青云剑客南宫和,先入威远武馆,从馆主姓张,学艺三年而功成。转拜崆峒赵远志为师,两年后青出于蓝,认江海剑李念仁为义父,尽得真传。李念仁死后,拜入南宫世家,改姓南宫,剑术超卓,一柄青云剑,同龄间罕见对手,号为青云剑客!”忽然一人站起,朗声诵着南宫和的履历,却是华山派传剑长老贺方,年方三十,便已成为华山派传剑长老,一身非凡剑术,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他看着阿和,目光嘲讽:“我说得对么,张和?还是赵和?还是李和?”阿和不气不恼,挥手拦住南宫飞凰,拿出佩剑青云,横在胸前,声音清越:“华山传剑长老?请赐教。”华山派是什么门派?剑术最负盛名的宗派之一!传剑长老是什么身份?华山派剑术最好的剑客方能担之!阿和虽然也名声不俗,却也一直只算是后起之秀。而现在,面对贺方的侮辱,他竟是懒得说,懒得辩,直接横剑为言!“哈哈哈哈。”贺方仰天大笑:“四姓剑奴,也想与我一战?你配吗?”阿和仍是不恼,反而笑了:“我这一生,唯爱掌中这三尺铁,练剑一生,也求剑一生,说我剑奴,我所愿耳!”“只不过,求剑者,从不拒绝问剑。你如此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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