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处西湖一色秋秋这老狐狸跑的这么快,是不是害怕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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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有人在门外嘻嘻笑道:“秋丫头真是深得我心,又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封绍转头怒道:“又有你什么事?跑这里来倚老卖老——还‘秋丫头’,你不是玉树临风的老妖精吗?这会儿又不怕把自己喊老了?”
  秋清晨不理会他的疯话,施施然起身行礼,口称:“秋某见过前辈。”
  玉临风捋着颌下的短须,笑嘻嘻地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徒弟,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玉树临风的常青树。小子,念过书没有?!”
  封绍哼了一声:“老妖精!”
  玉临风的年纪在中年之后,老年之前。更兼身材颀长,眉目秀雅。若是正正经经地站在那里,倒也有几分飘逸出尘的神仙风范。只可惜要想看到他正经起来的样子,比河沟里摸出珍珠来还难得——从这一点上看,师徒两个人也不知是谁影响了谁。
  秋清晨垂眸一笑,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前辈也想一探青梅谷,不知是何用意?”
  玉临风大摇大摆地在封绍对面坐下,接过秋清晨递过来的茶杯,摇头叹道:“教了这个兔崽子十来年,从来没有给为师我斟过茶……”
  秋清晨听他这样说还以为他是有意岔开话题,没料到他低着头叹气一番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六大门派的掌门跟老夫都有几分交情,尤其是擎天门的齐万方,和老夫是过命的兄弟。不明不白地受了这天降之灾,于情于理,老夫都不能袖手旁观。”
  封绍斜着眼打量他,又哼了一声:“得了吧,在我面前你还想装好人?那条狼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秋清晨一愣。
  玉临风立刻涎着脸凑了过去,一脸惊喜地挑起了大拇指:“你从哪里看出破绽来?”
  秋清晨脸颊上的肌肉忍不住抖了两抖。心说这都什么人啊?
  封绍不屑地撇嘴:“你这老妖精要是能知道‘于情于理’怎么写,我就不姓封。”
  秋清晨的小脸又抖了抖。转头再看玉临风,他却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你本来也不姓封。这个算不得破绽。重新说。”
  封绍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伸手将秋清晨拽到自己身边,一本正经地指着玉临风说道:“老婆,你可要记住: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反过来听。切记!切记!”
  秋清晨看看他,再看看玉临风,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又要开始抽筋了:“我们在商量正经事呢,你不要再捣乱了好不好?”
  “什么叫捣乱?”封绍不服气:“这老妖精骗你呢。他哪里是惦记什么江湖道义,他那是惦记人家的妹子呢。双刀齐万林,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女侠……”
  玉临风“啊”地一声跳了起来,一根手指抖啊抖地指着封绍语不成声:“为师就这么一点点隐私,居然……被你小子打听出来了?打听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给为师抖落出来……”
  秋清晨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封绍连忙凑了过去:“伤口又疼了?”
  玉临风也收住了话匣子,颇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不能吧,老夫的仙丹那可是药到病除,怎么还会反复?”
  “呸,是妖丹。”封绍立刻纠正。
  秋清晨又叹了口气。这好好的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爪洼国去了呢?
  “我打算再探探青梅谷的虚实,”秋清晨抢在玉临风开口之前把话题拉了回来:“老前辈有意的话,何妨与秋某同行?”
  探路这种事自然不能带太多的同伴。面前这人不但精通药理,而且身手也是高不可测。如果能说服他同行,的确是再理想不过了。只不过他的生性……也的确令人头痛。
  “去是要去的,”玉临风的眼珠转了两转,“我去是还人情,秋丫头去又是做什么?该不会是在哪里吃亏,要回去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的,”秋清晨干干脆脆地答道:“对于打上门来的仇家,秋某一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决不心慈手软。但是报仇的事一定要放到正经事的后面。”
  “妙!”玉临风一挑大拇指:“秋丫头真是……深得我心!”
  封绍用力抖了抖肩膀,看了看秋清晨一本正经的神色,不屑地哼了一声,把抢白玉临风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秋清晨想了想又说:“老猪这个人虽然不简单。但是秋某真正忧虑的还是他背后的那个人。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前辈援手一二。”
  玉临风点了点头:“好说。”
  封绍总算找到了见缝插针的机会,气鼓鼓地说:“什么叫好说?又卖什么关子?”
  玉临风望着秋清晨,一本正经地说:“老夫就陪你走一趟。不过,老夫也有条件的。”
  “前辈请讲。”
  玉临风瞥了封绍一眼,“老夫的条件就是——咱不带他去!”
  借着从洞顶缝隙里透进来的几束微光,两个人勉勉强强可以看出水洞里还残留着那些人当日施暴的痕迹。
  沙滩上残留着一滩滩发黑的血渍。水潭中耸立着的木柱上还挂着长短不一的铁索。铁索的断面十分齐整,看上去象是被利器削断了似的。反倒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意。
  玉临风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得意洋洋地说道:“有没有听说过玉双钩?”
  “邢五爷的玉双钩?”秋清晨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听说是天下极品的利器。”
  “邢老五死了之后,家道中落。这把宝刀也被他儿子拿出来变卖。”玉临风捋着颌下的短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感慨还是痛惜:“这小子一心想卖个高价,还特意请了盛州三希堂的老掌柜出面主持,不料……”说到这里嘿嘿嘿冷笑了三声,眼里浮起几分得意洋洋的神气来:“不料被老夫捷足先登,夺了个头筹。”
  秋清晨想起封绍所说的“此人的话一定要反过来听”的话,颇有点拿不准他这“夺了个头筹”到底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才问道:“老前辈该不是……该不是……”
  玉临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老夫的轻功一流,当日取了玉双钩之后三希堂的十大高手都追不上我。”
  秋清晨神情一呆。心说原来封绍说话……也有实事求是的时候。
  玉临风得意了片刻又赶忙解释:“秋丫头你可不要误会老夫,老夫后来送来银票给邢老五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了。他也不算吃亏。”
  “他不算吃亏——你却占足了便宜。”心里想的话冲口而出,秋清晨又多少有些后悔。无论如何,玉临风总是前辈,何况还救了自己一条命。偷眼去看他的表情,却依然是一派沾沾自喜。仿佛得了了不得的夸赞一般:“不错,不错。老夫行事一向是:既不能让人吃亏,更不能让自己吃亏。”
  秋清晨心头一松。自己也笑了。
  转头四望,水洞之中并无其余的痕迹,似乎单纯是被做为了水牢来使用。不知是不是日光无法透进来的缘故,呆得越久越是感觉到水洞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就连带着凉意的气流中都仿佛散发着某种熟悉,却又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就像是……
  “尸骨!”秋清晨低声骇叫起来。
  玉临风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昏黄的光束斜斜地映照在水面上,宛如点点碎金。就在波光摇曳之间,清透的水底反射出了影影绰绰的累累白骨。由于视角和光照的缘故,甚至连上面野兽啃咬过的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连玉临风也觉得毛骨森然。
  只瞥了一眼,玉临风就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并没有很长时间。看来,这些人把这里当作牢房很有可能只是最近的事。”
  “也许……就是从七杀门合并江湖门派开始的。”秋清晨想了想,抬头说道:“齐前辈没有说别的?”
  玉临风摇了摇头:“他伤势太重,醒来的那次只说两个月之前七杀门派人来送了一份帖子,说要合并了他的擎天门,并承诺了许多的好处。被他一顿鞭子给撵了出去。再后来就是出门跟朋友喝酒的路上中了埋伏,失手被擒。至于怎么到了这里,人在昏迷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两个月之前,大牢被劫,重犯欧阳竹得以重见天日。而七杀门就是从那时起开始着手清剿江湖各大门派——若说只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一点。而欧阳竹不过是一介书生,不但手无缚鸡之力,腿脚还有残疾。他能出现在这里主持大局,极有可能是因为这附近就有一处“贪狼”的据点——青梅谷群山环伺,人烟稀少。距离安京和邻近的县郡却不是很远,消息往来十分便利。对于“贪狼”和“七杀门”这样神出鬼没的组织来说,这里算得上是十分理想的藏匿地点了。
  从洞顶透进来的光线渐渐转为暗淡,玉临风和秋清晨一前一后钻出了水洞。
  山林中潮冷的地气已经缓缓升起,似雾似瘴。给远远近近的树木都涂上了一层晦暗阴冷的色彩。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一声凄厉的嚎叫蓦然间撕开了黄昏的寂静。随即各处纷纷响起了山豺的嚎叫,此起彼伏。听起来似乎正在向着山谷中的一处缓缓靠拢。
  玉临风和秋清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山豺聚拢的方向掠了过去。
  风城,五福客栈。
  封绍临窗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壶米酒,几样果品小菜。酒是客栈里的老板娘自己酿的米酒,入口清香,回味绵甜。几样小菜也做得十分地道。只可惜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客栈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出入。就连老板都缩在柜台的后面捧着账簿不住地打瞌睡。
  华灯初上,以往行人如织的街道上,此时此刻却冷冷清清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偶尔走过几个赶路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封绍小小地抿了一口米酒,低声叹道:“她要在的话,倒是可以陪我一起小酌几杯……”
  怎么也没想到玉临风和秋清晨真的把他给丢在了风城。而且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
  “我是师傅,你是徒弟。长幼有序你懂不懂?所以,只有我问你答的份儿——咱可不能把圣人的教训给搞反了。”这是他的师傅大人说的。说得时候眉毛眼睛都笑成了一朵花。
  “你不是我的亲兵,军事秘密可不能透露给闲杂人等。即使你是亲兵也是我的下属,下属是没有权利过问长官的行动的。”这是他的老婆大人说的。说得时候满脸的郑重其事。可封绍还是觉得她的眼睛里藏着那么一点点不怀好意的打趣。封绍立刻就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快就被老狐狸给带坏了!
  “近墨者黑——果然是千真万确的。”封绍长叹。
  阿十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借酒浇愁的画面。忍不住暗中揣测:这位爷莫非是……被谁给始乱终弃了?
  想归想,阿十可没有那个胆子上去摸老虎屁股。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少爷,天色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他们大概要明日才能回得来呢。你总这样坐着,很容易被人注意的。”尤其是他标致的小脸上还挂着那么一副幽怨惆怅的神情。多么的……招人勾搭啊。
  这里可是赵国。女人家都彪悍得很。
  封绍不知道阿十心里转了那么多的心思,听他说起“被人注意”,觉得很有道理。便起身一起回到楼上。阿十将他送到门口,就转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封绍推门进来的时候,窗大开着。飒飒风中带着几分潮湿的泥土味道,乌云也已经沉沉地堆积了起来,将昏黄的晚霞遮挡得一丝不见。看样子,暴雨很快就要来了。封绍不禁担心起夜探青梅谷的两个人来。
  刚刚掩好了木窗,就觉得颈侧一凉,一柄长剑已经斜斜地搭了上来。
  封绍的手僵了一下,一颗心却止不住地沉了下去。房中藏着一个人自己居然都没有发觉,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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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晦暗。树影憧憧,在黯淡的天幕之上连成了模糊的一片。
  黑暗中,诡异的黄绿色光斑星星点点,渐渐在山崖下汇聚成了一条令人心惊的河流。伴随着呜呜咽咽的低鸣,山崖的上空弥漫着一种主角即将出场的,充满了期待的气氛。
  活像一群家养的猎犬围聚在食槽旁边等待开饭……
  秋清晨并不害怕野兽。但是这么多的野兽聚集在自己的脚下,多少还是会有点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望向藏身于另一根横枝上的玉临风,目力所及之处却是一团昏黑,什么也看不到。
  等待的时间一长,兽群里便隐隐地有些躁动,有几只甚至开始相互撕咬。就在暴躁的气息即将开始蔓延的时候,山崖的一侧忽然转出来一团模糊的火光。围聚在一起的山豺们纷纷后退,不多时就在崖下让出了丈余宽的一片空地。
  火光越来越强烈,渐渐看清楚了是一队手持火把的大汉,手中还抬着几个沉重的木箱。到了空地中央,飞快地放下木箱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而山豺则急不可耐地蜂拥而上。火把的光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崖后。而黑暗中的野兽除了嚎叫撕打,更多了一种令人毛发森然的咀嚼声。
  身旁的树枝微微一动,玉临风的身影率先掠了出去,秋清晨连忙尾随着他,一起朝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过山崖,眼前的景色霍然开朗。一片地势平缓的山谷出人意表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一条小河由崖下涌出地面,弯弯曲曲地绕过整个山谷。水声潺潺。河岸上零零星星地长着几丛灌木——本该是十分清幽的景色,可是看上去偏偏透着几分诡异。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秋清晨试探地扔出去一粒石子,那石子发出一声轻响便骨碌碌滚进了河里。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叮”地一声轻响。
  玉临风连忙拉着秋清晨退入了身后的暗影里。
  淡淡的星光下,几条轻烟般的身影飞掠而至,远远近近地巡视一番,慢慢地靠近了玉临风和秋清晨的藏身之处。
  “没有人,”最先开口的是年轻男人的声音,略微带着几分不耐:“大概是偶尔跟过来的山豺吧。”
  前面的男人左右看看,不放心地说道:“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木营里那几个打前锋的都活活让主子拿皮鞭抽死了。你还敢大意?”
  “我不是大意,”年轻男人陪着笑脸说道:“我这不是相信度夫人的精妙阵法吗?”
  “精妙?”前面的男人冷哼了一声:“精妙还让那个大个子逃脱了?听说那小子还受了伤……秋帅的亲兵营,果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年轻男人却胸无城府地接口说道:“是啊。不但没有抓到秋帅,连她的手下也没摸到一个。难怪主子会发那么大脾气呢。那么些炸药得多少银子啊。”
  “蠢材!”前面的男人笑骂道:“你当主子是心疼银子呢?”
  “我是听火营的陈老大说的。”年轻男人一边辩解一边伸手比划大小:“他说这么一桶火药就足够开一个卖爆竹的铺子了!”
  “那点火药算什么?”前面的男人笑道:“整个赵国的爆竹生意都是商家的呢。”
  年轻男人摇头说道:“我要是商家的大当家,我就天天搂着银子晒太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搅和……”话未说完,走在前面的男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压低了声音呵斥:“这话也是你胡说的?不要命了?!”
  年轻男人揉着脑袋,嘟嘟囔囔地跟着他走远了。
  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躲藏在树丛里的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亲耳听到自己的手下没有被抓住,秋清晨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走吧,”玉临风轻声说道:“度玉布的阵,老夫破不了。”
  秋清晨点了点头。两个人沿着原路退回了山豺积聚之地。山豺早已退走了,空地上只剩下几个空木箱。空气里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味道——如此看来,这些山豺竟真的是被人驯养了。
  玉临风凑过去轻轻嗅了嗅,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气:“原来如此。”转头望着秋清晨轻声解释:“血食里加了青萝草。会上瘾。”
  秋清晨点了点头。心说难怪这些山豺转了性,连死肉也肯吃了。
  “走吧,”玉临风长长叹气:“这么大排场,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秋清晨没有出声。如果贪狼、七杀门和阈庵皇子是一回事儿……那这排场的确是铺得有些太大了。若是再加上商家的财势、李云庄的兵权、甚至楚国的支持……
  秋清晨心头一抖: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封绍僵立在窗前,暗暗懊悔自己大意。正想着该如何向隔壁的阿十示警,就听身后女子的声音咯咯笑道:“小王爷,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哦。我的剑可是很厉害的。”语声娇媚,听起来就象小女孩撒娇要糖吃一般。
  封绍笑了笑:“这位妹妹,是不是走错了门啊?”
  “怎么会?”女子笑道:“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好不容易等到你的随从们都离开了。要不,我还没有机会呢。”
  听起来,这人并没有发现秋清晨的真实身份。似乎……只是针对自己而来。问题是,自己在赵国何时又树了这么一号对头呢?
  “是吗?”封绍笑道:“妹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姐姐妹妹叫得倒甜。”女子笑道:“我家主子想请小王爷吃顿便饭,不知道小王爷肯不肯赏脸?”
  “这个……晚饭在下刚刚吃过,”封绍拍了拍肚子:“不如改天再去叨扰吧。这也好早晚的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平白叫人误会。我就不留你了。”
  长剑在脖子上紧了紧,女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个下人,这话你跟我说是没有用的。不如,你去了跟我家主子商议?”
  封绍垂眸笑道:“你家主子……我恐怕不认识吧?”
  “见了自然就认识了,”女子笑道:“小王爷是我家主子的贵客。再跟我啰嗦个没完,耽误了时间,只怕我家主子要动怒了。他一发起脾气来,可是吓人得不得了呢。”一边说着,手中已经使了几分暗力。封绍只觉得微微一阵刺痛传来,脖子上已经被她的长剑划开了一道伤口。随即便有一阵奇异的酥麻自伤口飞快地爬向全身。
  封绍不由大骇:“你剑上有毒?!”
  “非也!”女子笑嘻嘻地接住了他软倒的身体,“迷药罢了。本姑娘一早就猜到小王爷生性倨傲,必然不肯乖乖跟我走的……”
  “你……”口舌麻痹,封绍徒有满腔怒气,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女子拎着他的领子刚走到窗口,窗外便传来两声低低的鸟鸣。女子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听时,又是两声鸟鸣。
  女子的眉眼之间飞快地闪过一丝焦躁,一咬牙拖着封绍又走了回来。
  秋清晨快步走到封绍的门外,刚刚在门扇上叩了两叩,就听到一个女人糯软的声音颤微微地传了出来:“少爷……好少爷……”
  秋清晨的手一抖,门扇应手而开。
  案头一灯如豆,满室活色生香。凌乱的床铺上那个光裸的后背不用看第二眼她就知道是谁。一双涂着鲜红豆蔻的纤纤玉手正顺着他的脊骨上上下下地抚摸。纤秀的手腕上戴着一副翠绿的玉镯,在烛光下宝光流转,莹莹生辉。
  似乎被她开门的动静所惊动,玉手的主人发出低低一声呻吟,从他的肩头探出了半张粉面。乌鸦鸦一头长发衬着腻白的肌肤,顾盼之间艳光四射。就连呆立在门外的秋清晨,脑海中都恍然浮起“美人如玉”四个字来。
  美人如玉。美人却栖身在他的怀中。
  秋清晨木然说了句:“打扰了。”便伸手合拢了门扇。转身之际只觉得心头五味陈杂,竟分辨不出究竟是震惊来得多些,还是疼痛来得多些。怔怔地走出两步,蓦然间心生警觉。转回身飞起一脚踢开了封绍的房门。木门“咣当”一声撞到墙上,又重重地弹了回来。房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秋清晨一眼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毫不犹豫地掠出窗口。一阵哨风卷着沙土扑面而来,风中已经带了浓重的潮气。电光闪烁之间,远处的屋檐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一闪而逝。这个女子手里拖着一个人,身手居然敏捷至此。倒让秋清晨多少有些意外。一路追追停停,不多时就追出了城外。四野茫茫,秋清晨突然间失去了她的踪迹。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般扑了过来,秋清晨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眼。就在这一刹间,一支雪亮的长剑宛如破云而出的电光般当胸刺来。秋清晨飞身迎了上去,刀剑相交,迸射出比电光更加刺眼的火花。持剑的女子一击不中立刻轻飘飘退了开去,宛如一道细烟一般没入了树丛的背后。
  秋清晨不知道对这个女子来说,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手的胜算到底有多少。但是对于在战场上滚打的她来说,这样的天气却是突击的绝佳掩护。就象她身上的另一层壳。
  刺眼的白光一闪即灭。随即,一声霹雳般的炸雷在头顶轰然响起。连脚下的土地都被震得簌簌发抖。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秋清晨如同觅食的猎鸢一般飞身没入了茂密的树丛之中。逼人的杀气和凛冽的刀气合而为一,仿佛连她的人都化作了刀锋的一部分。
  树丛摇动,长刀抽回来时刀锋上染了一抹鲜红。转眼之间又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而白色的人影却鬼魅般自树丛中飞身而出,迅速消失在了黑黝黝的丛林里。
  秋清晨快步绕过树丛,一眼就看到被丢弃在树丛下的男人紧紧蜷缩着身体。腹部一道鲜红的血线。鲜红的液体不断地涌出来,又在眨眼之间被雨水冲刷干净。而他的人却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秋清晨旧伤未愈,再加上连夜奔波,原本就精疲力竭。若是最后的一击无法迫退这神秘的女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连她自己都不敢想。
  秋清晨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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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了衣服回到封绍的房间时,玉临风已经包扎好了他腹部的伤口。人还在沉沉昏睡着,脸色看起来却已经好了许多。
  看见她进来,玉临风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还不去休息?他这伤没什么大事,至于迷香,毕竟不是毒药,好好睡上一觉也就没事了。你放心,这个泼猴子身体结实得很呢。”
  秋清晨弯了弯唇角,眼中却依然是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沉。
  “睡不着就坐坐吧,”玉临风将手边的热茶斟了一杯递给她:“这是老夫的独门药茶,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功效非凡。别处可没有哦。”
  秋清晨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茶碗。茶香扑鼻而来,其中果然混合了清苦的药气。浅浅抿了一口,抬头问道:“玉前辈,你是否了解山地邪教的摄魂术?”
  玉临风瞥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封绍,微微蹙眉:“可是与你有关?”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秋清晨摇了摇头:“封印解开,他还是想不起来海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想起了海滩上的事,却完全不明所以。”当下简简单单将湾岛上发生的事叙述一遍,又说:“这件事折磨了我整整十年——至今仍不能相信他会有意伤我。所以,我想要知道真相。”
  玉临风目光幽幽地望着封绍,神色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懒散:“出海本身就很蹊跷。阿绍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自幼便深得宠爱。先帝怎么会答应他独自出海?而且,你也说湾岛的海匪一向在西门岬一带洗劫客船,可是据我所知,阿绍乘坐的客船是在烟岛附近被劫。这两地距离甚远,而且烟岛上有楚国的水军——虽然说不一定就会遇到水军,但是以郝六的性格,他怎么会去做如此冒险的买卖?”
  秋清晨摇了摇头:“我师傅没有说过。我当时还小,对郝六他们的事也不曾留意。前辈这么说,莫非是怀疑郝六事先就知道了消息?”
  玉临风摇了摇头:“不好说。如果是这样,那海滩上那个男人就十分可疑了。能指挥得动楚国水军,必然是在楚国位居高职……”眉尖微微一跳,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秋清晨:“难道说,引摄魂术封了阿绍的记忆,为的就是不让阿绍记得这个人所做的事?”
  秋清晨反问他:“杀人灭口岂不干净?又费这许多周折?”
  玉临风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神情若有所思:“构陷于前……落石于后……事发之后又百般遮掩……或许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不能杀?”秋清晨不解地望着他:“那为何要置他于险境?生死一线,万一……”
  “也许是为了试探什么……”玉临风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秋清晨心中疑窦丛生。果真如此,那第二次封印就很好解释了,无非是秋清晨的意外出现让这位施术的人心生不安,生怕这一场意外会勾起他的记忆。如此说来……
  “这个人应该就在阿绍的身边。阿绍的日常起居,这人必然了如指掌。”
  玉临风没有说话,眉头却不易觉察地拧在了一起。
  床上的封绍翻了个身,皱着眉低低唤道:“老婆?”
  玉临风喷地一笑,秋清晨的脸立刻就红了。房间里肃穆压抑的气氛,也被他这一句呓语搅得烟消云散。
  “兜兜转转,居然纠缠了十年……”玉临风敛了笑容,摇着头叹道:“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呢?秋丫头,容我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这位徒儿人傻钱多,错过了他,你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去?”
  哪儿有师傅这么说自己徒弟的呢?秋清晨不禁一笑:“人傻……只怕未必。这小子最会扮猪吃老虎。钱多……倒可以考虑考虑。”
  玉临风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自己也笑了:“既然咱们都不是外人了,那你说说看,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秋清晨抬起头,一双清冽的眼睛在幽幽的烛光里熠熠生辉:“阿绍的伤势要有劳玉前辈多多费心了。秋某职责在身,有些事不得不一肩承担。安京如今暗潮涌动。山雨欲来之际,秋某不想再连累到他。”
  玉临风不满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就被她按住了手臂止住了话头:“玉前辈,阿绍身份特殊,此时此刻若是和秋某走动得太近,我怕他日后回到盛州会有大麻烦。”
  玉临风心中一动。她这话无意中倒暗合了他先前对盛州的猜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可是阿绍……”
  秋清晨瞟了一眼床榻上睡相不雅的封绍,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眼底却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眷恋:“我只要他好好活着。花天酒地也好,闲云野鹤也罢,好好过他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她猜不出他竭尽全力的帮忙里到底有多少愧疚,到底有多少想要补偿她的意思在里面——果然如此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
  她是秋清晨。
  她有足够的心胸去容纳命运施加给她的伤害。更何况十年是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战场之后,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呢?
  她浅浅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药茶,低低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一阵哨风卷过,飒飒雨声竟又密集了起来。
  玉临风望着她,眉目之间颇有些感慨:“年纪轻轻,未免心思过重了。你如今……”
  秋清晨回眸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雨停了我就离开。玉前辈最好能说服阿绍暂时离开赵国——就算是避嫌吧。”
  玉临风向她凝注片刻,用力一拍大腿:“你这丫头真是对我的脾气!”
  “谢前辈抬爱。”秋清晨抱拳笑道:“既然如此,秋某就告辞了。”
  熟睡中的封绍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抱怨:“……好吵……”
  床边的两个人不觉相视一笑。
  秋清晨的目光顺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慢慢上移到了他的脸上。熟睡中的封绍微微蹙着眉,象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玉临风不在这里,也许她会伸手过去揉一揉他眉尖上郁结的轻愁……
  秋清晨不知道自己走出去之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去做这样的事。她这样想的时候,那些盘旋在心头牢不可催的决绝里面也终于掠过了一刹那的动摇。
  “把我老婆还回来!”
  “徒儿……”
  “把我老婆还回来!!”
  “徒儿你听我说……”
  “把我老婆还回来!!!”
  “徒儿,为师的冤枉……”
  “你把我老婆还回来!!!!”
  “苍天啊……”
  紧捏着脖子摇晃了半个时辰之后,封绍终于累了。他昏睡了一夜一日,肚子上还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划了一道口子,怎么看都吃了身体虚弱的亏。而面前那位连连喊冤的疑犯却依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见他耷拉着脑袋失去了继续叫嚣的精神头,还体贴地端上了刚刚熬好的莲子粥给他润喉。
  扔掉空碗,封绍一抹嘴又抓住了玉临风。不过这一次没有抓脖子,而是把攻击位置改到了前襟上——抓脖子太耗力气,他要从细节上提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老子一觉起来老婆又丢了,你是怎么看家的?啊?”
  “那个……看家的任务一向是由前院那两条黑狗负责的,要不为师给你带来,你好好审审?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事多,它们二位也开始明显地消极怠工,早该批评批评了……”
  “她明明和你一起出去——你是不是把她扔在山沟里喂山豺,自己溜回来了?!”
  “哪能呢,要喂也是牵回来喂咱家的黑狗。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为师怎么能让那么大一块肉骨头便宜了山豺呢?它们跟我可是非亲非故的……”
  “那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
  “徒儿,她既然是大活人,手脚俱全,那她四处走走又有什么奇怪?”
  “她要走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你也知道是她自己要走了?”
  抓在他前襟上的两只手紧了紧,又无力地滑了下来。封绍猛然一闭眼,快速地把脸扭向了另一边。也许是带了伤的缘故,原本熟麦色的皮肤在黄昏幽暗的微光里透出了一层黯淡的苍白。
  见惯了他张牙舞爪的嚣张,这个样子的封绍让玉临风多少有点不安。一边整理自己被拽乱了的前襟,一边偷偷瞟了他两眼:“继续叫啊,你怎么不叫了?”
  封绍没有回头,声音却闷闷地,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她为什么要走?”
  “你说呢?”玉临风呲着细白的牙反问他:“这个地方跟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不走?”
  “我……”封绍霍然转过头来,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玉临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你什么?你以为你是她的什么人?”
  封绍连连被将,终于恼羞成怒:“她是我老婆!”
  “呸!”玉临风不屑:“一丢就是十年,你还好意思说老婆?一会儿骗得人家要死要活,一会儿又装不认识——当人家是块破抹布?!”
  “我不是……”
  “不是什么?难道那把刀子是自己钻进人家胸口里去的?!”玉临风说着说着,不由得动了真怒:“十年来你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等你想起来了,人家就得爬着回来谢主隆恩?你把她当什么人?!啊?这倒霉丫头怎么就这么命苦,居然遇到你这么个祸害?!”
  封绍心如刀绞,两只拳头几乎要把骨头捏碎了,却偏偏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我索性明明白白告诉你,”动了怒的玉临风仿佛连头发都根根直立着,一双细长眼睛此刻也瞪得铜铃般大:“别说是她要走。就是她不走老夫也要撵着她走——跟你这么个没用的胆小鬼有什么前途?说不定哪天一转头又把人家给忘了!啧啧,光是想想已经足够让人寒心了。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封绍的眼睛都瞪红了:“我不是胆小鬼!”
  “真不是就滚回去把当年的事儿搞清楚!”玉临风的嗓门比他还大:“被人耍得团团转,连谁下的手都不知道。传出去我都嫌丢人!”
  封绍的嘴动了动,神色却忽然间平静了下来:“原来……如此。”
  玉临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天一早咱们就回盛州!”
  封绍松开拳头缓缓靠回了床柱上,眼里的暴戾慢慢地沉淀了下去,浮上来的是一丝轻浅的落寞。可是自己的心意却从来不曾象这一刻看得这么清楚过。
  玉临风嚷嚷够了,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唯一的听众并没有积极地参与到这一场舌辩中来。刚刚瞪起了眼睛,封绍就懒洋洋地冲他摇了摇指头:“师傅,你绕的圈子有点太大了。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玉临风叹了口气,心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鬼精呢?
  “你什么都别说了。”封绍继续晃他的指头:“我是不会回去的。至少现在不回。”
  玉临风继续叹气:“现在楚琴章明显地已经不和你一条心了。他和秋丫头是对立的两个极端,无论你这位成康王站到哪一端,对楚国来说都毫无半点好处。臭小子,‘避嫌’这两个字你到底懂不懂该怎么写?”
  封绍懒懒地瞟了他一眼:“你扳着脸说话的样子活像一个说书的。”
  “你……”玉临风一口气没提上来。
  “行了行了,你压根就不是劝人的材料!”封绍冲着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你说的那些都对。不过,既然我现在还记得她,还知道她身在危险之中,你让我怎么走?”
  玉临风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师傅,”封绍直勾勾地望着他,眼中漫不经心的神情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凝重:“过去如何,我也无力更改;将来如何,也不是我这双手可以操纵的。我所求的只是这一刻。”
  只要这一刻我还记得你,我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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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灵带着两三亲兵便服离了北营,行到西城门时,天色刚刚薄暮。
  还不到酉牌时分,早早出来赶着夜市的商贩们已经沿着街道两侧迤逦摆起了摊位。打眼望去,长长的一条喜安街上熙熙攘攘。摊贩们的叫卖声和卖艺耍把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和着酒楼上传来的鼓乐,真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
  这本来是看熟了的景致,此时此刻落在韩灵的眼中,却感觉说不出的刺眼。秋帅遇害不到半月,消息刚刚传来时在坊间引起那一场骚动如今竟然是一丝痕迹也无。所谓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想来不过如此吧。
  行走于安京的繁华喧嚣,韩灵心中的郁结慢慢地凝成了一团无法言喻的失落。秋帅遇害尚有一干亲随耿耿于心,他日自己马革裹尸,又有谁还记得自己?
  副将小弓赶了上来和自己并驾齐驱,一边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将军,情形有些不对。城里多了好些江湖人。”
  韩灵顺着她的视线细细看去,临街的几家酒楼里果然都是三五成群的江湖人。男女混杂,身上大都佩着兵器。其中有几个颇有些面熟,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早哪里见过。秋帅身边的副将麻衣对于江湖中的事十分熟悉,若是她在这里的话,自然可以说个头头是道……
  韩灵叹了口气:“京畿防守是李云庄的事,于公于私咱们都不能插手的。见机行事吧。”
  小弓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是从秋帅的亲兵营里调拨出来的神箭手,和光耀算是师兄弟。年龄虽然不大,生性却十分机敏。攻打魏国国都高州时,他跟随韩灵攻打后城,破城之际就是他一箭射死了城墙上亲身督战的魏王五世子。也是一位有军功在身的人。
  不过他们此番入京却完完全全是为了私事。三日之前,太尉乔歆派人送了请帖来北营,邀她出席乔府长子的成年礼。韩灵原打算送贺仪过去意思意思便罢,却不料那送来请帖的人鬼鬼祟祟地说了一句:“我家太尉和秋帅素来交好。韩将军也不是外人,出门之前太尉还嘱咐,要务必请了韩将军来喝杯水酒。”
  韩灵不知道她提起秋帅到底是什么用意。想来也不会只是“喝杯水酒”这么简单。反而是小弓的一句话提醒了自己:“该不是皇上对秋帅的事有了什么说法吧?”
  一路上左思右想,远远便看到乔府门外张灯结彩,太尉乔歆穿着吉服,正站在匾额下迎接宾客。一向不苟言笑的人竟也满面笑容。看见韩灵一行人远远行来,亲自下了台阶迎来上来。
  韩灵跟她并不相熟,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被府丁迎进来宴厅。好巧不巧地一进宴厅,就和李云庄打了个照面。李云庄冲着她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知韩将军和乔太尉还有私交,否则该和将军结伴同来呢。”
  她是确实不知道韩灵认识乔歆,这话倒没有什么挖苦的意思在里面。不过韩灵素来和她不睦,自然也懒得去分辨她话里有什么用意,漫不经心地答道:“就算没有什么私交,乔府的公子行冠礼,这大好的日子也该来道一声贺的。”
  李云庄身有暗疾,年过三十却始终不曾生育。韩灵这话即便不是有意挖苦,听在她耳中也成了挖苦。当下把脸一沉,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韩灵也不在意,自己拉着小弓等人落了座。
  不多时便宾客齐集,乔歆亲自带了儿子向宾客敬酒。满堂欢歌笑语。
  韩灵心中却渐渐有些不耐,正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提前离开才不算失礼,就听耳边一声惊叫,送酒的使女脚下一绊,手中的托盘已经朝着自己飞了过来,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整壶的酒都已泼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送酒的使女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来不住地赔罪。
  大厅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韩灵一抬头便看到了李云庄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心里也不免有些悻悻。乔歆连忙吩咐使女带韩灵下去沐浴更衣。韩灵正要推辞,就见她背对着大厅里的宾客冲着自己悄悄眨了眨眼睛。韩灵心中一动,客气了几句就跟着使女退出了宴厅。一路上拐来拐去,渐渐走进了乔府的内园。
  也许是下人们都在前院忙碌,乔府的后园显得十分安静。有种被人忽略了似的冷清。湖边一带的水榭,甚至连灯笼都没有点上。
  使女走到了水榭的台阶下便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便背过身站好,摆出了一副哨兵站岗的姿态来。
  韩灵满腹疑窦,慢慢走上台阶,指尖还没有碰到门扇,微微合拢的两扇雕花木门却从里面拉开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韩灵?”
  韩灵腿一软,一头撞在了门扣上。
  算算日子,封绍和李光头离开安京并没有多久。可是再一次踏进安京城气势恢弘的南城门,两个人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生疏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封绍挠着下巴十分纳闷地问李光头:“城墙还是那个城墙、街道还是那个街道、卖麻籽烧饼的还是那个麻子大嫂……”
  李光头也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答案。
  封绍继续自我反省:“难道是我丢了老婆,所以看世人的眼光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李光头点头又连忙摇头:“可是我没丢老婆啊?”
  封绍于是叹气:“没丢……很好。”
  李光头很同情地瞟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少爷,竭力装出一副对他的遭遇满不在意的神情来。他的少爷一早就声明:他绝不接受带有幸灾乐祸性质的同情。尽管李光头一再解释自己并没有幸灾乐祸,但是少爷显然受了过重的打击,对于这么复杂的问题已经没有清醒的头脑去仔细分辨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半条街,一抬头竟然来到了初到安京时落脚的那家福来客栈。门庭依旧,连店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肩上搭的抹布都还是老样子……
  跟着伙计上了楼,剩下的一间上房果然还是当初住过的那一间。
  似乎一切真的又回到了原点。
  封绍推开窗,出神地望着远处月明楼高高挑起的红灯笼。微微有些惆怅地想:若是一切能重来,绝不再绕那么大的圈子了。扑过去掳了人就走……那该多么痛快呢。
  李光头望着他长吁短叹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如果她没有回安京来呢?”
  “不会,”封绍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死丫头最爱搅和事儿,一定是哪儿有事她往哪儿钻。不信我和你打赌。”
  打赌……那就算了。李光头惆怅地想:一共在秋府打了不到一个月的杂工,还没赶上开工钱两个人就请假翘了工;后来,好不容易混进了赵国的军队,还没有挺到发军饷的那一天又被开了回来……他身上现在连一个大钱都没有了,要吃个烧饼都得仰仗这位少爷——让他拿什么打赌啊。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光头转移话题:“要不要我找福宝打听打听秋府的情况?”
  封绍摇摇头:“想去你就去吧,看看你的福宝就行了。秋府现在的情况不用打听,猜也猜到了。他们肯定和旁人一样,以为她已经翘了。”这个说法让自己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忙对着地板“呸呸”两声。
  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哗。侧耳去听却又不甚分明。李光头跑出去找店小二打听,回来告诉封绍说:“都说抚远将军王泓玉今日出征。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封绍没有出声。王泓玉走了,秋清晨便等于少了一支臂膀。而那些处心积虑在青梅谷埋炸药的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仅剩的对手也离开了安京——是不是该粉墨登场了呢?
  左思右想之际,身旁的李光头“啪”地一掌拍在了自己脑袋上:“难怪感觉那么不对劲呢。少爷,你有没有感觉到安京城里多了不少的江湖人?”
  封绍一愣。
  李光头又指了指楼下:“你看那几个,带着兵器,怎么看都不象是普通拳师。”
  封绍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几个彪形大汉正步履匆匆地穿过街道。一色的短打扮,十分精干。其中有几个还背着行囊。仿佛刚进城的样子。再回想起一路行来的所见,封绍心里不禁有点发沉。如今看来,安京的情势果然是……既然秋清晨已经搅进了这一团乱麻里去,那么,安京的局势越是凶险,她的处境也就越是凶险。他又该怎么做才能帮得到她呢?
  一直到了下楼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所担忧的问题才或明或暗地有了解释。
  “偷听果然是一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封绍一边想,一边朝着邻桌靠了靠。其实邻桌那两个红脸的胖女人说话声音大得很,不用往跟前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是新上任的兵马大元帅下的令呢。”
  “我也听说了。这位新元帅据说跟江湖中的各大门派都有交情,所以发帖请了各地豪杰来京城,协助御林军一起防卫京畿安全。”
  “陛下的寿筵,自然不容出半点差错啊。不过这位新元帅年纪也不大,怎么跟江湖人攀上交情的?”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行军打仗的,跟江湖上的人纠缠不清,总是让人感觉不太象个样儿啊。”
  “若是秋帅还在……”
  “唉,这话就不要说了……”
  “……”
  封绍举着没吃完的半个包子拔脚跑上了楼,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他大爷的,这可是真要出大事了。你说这披了身鸡皮的狐狸,请了一群狐狸来保护鸡窝里的大鸡小鸡,它能有什么好事儿?!”
  “少爷!”李光头慌慌张张地追了进来:“你这是怎么了?”
  封绍头也不回地说:“找夜行衣。”
  李光头莫名其妙:“找夜行衣干嘛?”
  “我说逛窑子你信吗?”封绍白了他一眼:“我要去北营。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一见韩灵。”王泓玉走了,光耀下落不明,除了坐镇北营的韩灵,封绍想不出秋清晨还能去找谁。
  “你疯啦?”李光头一把拽过了包袱:“那是北营!重兵把守,就凭你那几下子,就想闯营?”
  封绍把那包袱又一把拽了回去:“不行也得行。我必须去。”
  李光头又抓着包袱拽了回来:“我怕你就这么跑去,反而会坏了秋帅的大事!”
  “啥意思?”封绍大怒:“你这是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光头又气又急:“反正我不让你去。我答应过秋帅……”话说到这里连忙又捂住了嘴,转身就往门口跑。
  封绍一把揪住包袱将他拉了回来,一双眼颈得红了:“你把话说清楚。”
  李光头无奈,转过身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说:“少爷,你找她到底是想干啥?”
  封绍讷讷半晌:“提醒她。”
  “提醒她什么,你告诉我就行了。”李光头挺直了腰板:“这可是秋帅的命令。”
  封绍想怒,心里却觉得无力:“她信你,却不信我。她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李光头摇了摇头:“少爷,她只是……把你的命看得太重要。”
  封绍的心一抖,眼中却猝然亮起了两团小小的火花:“光头,她的命对我来说,也同样的重要……”
  李光头知道她做的没有错,可是少爷说的也没有错。正在左右为难,就听窗外有人轻轻扣了两下,阿十的声音低低说道:“少爷,你们可不可以暂时休会?我已经在房檐下面挂了半天了,再挂下去……我就真成蝙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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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十顺着窗口溜进了房间,一眼看到封绍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封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见有人来,李光头多少要给自家少爷留点面子。这样想的时候,揪着包袱的手下意识地就一松。封绍正拽着使劲,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哎呦”一声向后蹬蹬几步,一跤坐倒在地。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只干巴橘子。
  房间里的其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光头抢上去想要扶他起来,被封绍一巴掌拍开:“有这会儿装好人的,刚才做什么去了?”
  李光头瞥了一眼阿十,面色微微有些尴尬。
  封绍坐在地上想了想,转头望向阿十:“我这儿缺一个帮手。光头这厮正跟我宁死不从呢,指望不上他了。你来得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阿十见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少爷,你要去哪儿?”
  封绍直截了当地说:“你得想法子让我混进北营。我要见韩灵。”
  阿十眉尖微微一跳:“少爷你认识韩将军?”
  “不认识。”封绍回答得很干脆:“不过我可以去勾搭……呸!我可以去结识这位韩将军啊。我可是有正经事要找她。你们不要想歪了。”
  李光头和阿十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苦笑:大少爷,到底是谁想歪了啊?
  “少爷,北营不是随便的地方,扮个女装就能混进去,”李光头见他把话题又绕了回来,只得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阻:“你自己想想,那里边都是秋帅带出来的兵,你把阿十他们都捆一起也不一定能轰开人家的营门……”
  封绍斜了他一眼:“不能硬功,那就只能智取。我不是说了嘛,要混进去。重点就在那个‘混’字上。”
  见他还坐在地上,阿十也只得随着他的样子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少爷,你真要见韩将军的话,倒是不用混进北营去。这位将军眼下就在安京。”
  封绍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天助我也!阿十!前面带路!”
  阿十刚刚坐到地上,见他起来,也只得随着他爬起来:“少爷容我把话说完。”
  李光头拉了两个人回到桌边坐下,又亲自跑去关窗。阿十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外面我留人了。”
  李光头头也不回地答道:“小心行得万年船。”
  封绍不耐烦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少说废话。”
  “是,”阿十连忙坐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地说道:“太尉乔歆的长公子行冠礼,乔太尉在自己府里大宴宾客。韩将军也在被请之列。”
  “乔歆?”封绍想起当日在月明楼见过的那位面容沉稳的女人,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一转眼见李光头还是满脸懵懂,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跟清晨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清晨要是回了安京,一定会跟她有勾结。”
  “可是……”阿十蹙了眉,神情略显犹疑:“人人都说李云庄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了。她府上如今是……”
  封绍摆了摆手:“你先说乔歆最近在忙什么事?”
  阿十凝神想了想:“要说最近,好象主要是跟翰林院的那帮老学究们扯皮。”
  “精辟!”封绍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话——为什么跟那帮老学究扯皮?还不死因为他们反对安京大小学堂招收男童入学?!”
  阿十还是不太明白男童入学的事和他要说的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偷眼打量身旁的李光头,也是一头的雾水的样子。
  “乔歆大概是因为膝下无女的缘故,对于男童入学,男兵入伍的事格外热心。”封绍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两叩:“你想想看,有秋清晨手握兵权地支持她,她办这些事省了多少心?若是换了李云庄……”
  阿十恍然大悟:“李云庄向来反对赵国军中招募男兵。”
  封绍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笑道:“对于乔歆那样的人来说,所谓的朋友交情那都是屁话。只有利益,才是重点。”
  李光头依然懵懂。但是看到阿十都在那里点头,也连忙跟着点头。
  “所以说,只要清晨还活着,乔歆就不会变心。”封绍想了想:“李云庄声势造的这么大,乔歆去锦上添花了没有?”
  阿十认真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这位太尉对风头正盛的李云庄依然是一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李云庄两次相邀,都被她婉言谢绝。看起来……似乎正是少爷说的这么一回事儿。
  “这就是了。”封绍满意地点头:“第一步:咱们先去见见韩灵。这可是清晨的底牌,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岔子。第二步:有必要的话要派人去勾……去拜会拜会乔太尉。”他拿眼扫了一眼圆桌旁边的两位听众,继续说道:“她是个聪明人。不过太聪明的人就不免为自己想的多些,为旁人想的少些。还得有人点点她:一旦李云庄真的兵权在握,朝中局势会怎么样……再透点传言什么的,比如说秋清晨正在某某地养伤之类之类的。具体该怎么做,我估计她就心里有数了。”
  “这个……好象有点太复杂了,”李光头摸了摸脑袋,露出十分苦恼的神色:“你要先点韩灵,再去点乔歆——韩灵是秋帅的亲信,你跟她露了秋帅的行踪只怕不打紧。不过,乔太尉这个人只怕没有那么靠得住吧?”
  封绍向他注目良久,猛地一拍桌子:“对哦!”
  李光头反问他:“那不如……让韩灵去点乔歆。你出头太多,总是不好。将来琪少爷怪罪下来……”
  封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啰嗦!”
  阿十轻咳了两声,“少爷,现在的问题是:韩将军凭什么会相信你?”
  事实上,韩灵果然不相信他。
  不但不信,还以为自己一定是撞了鬼。
  滞留安京一夜一日间发生了如许大事,韩灵归心如焚。急着赶路的人,自然就会选择最近的那条路——就算人人都说这条山路常有山魈出没,韩灵也不在乎。她一身好武艺,身边又带着小弓和一干亲随。即便真的撞到山魈,只怕吃亏的也不会是自己。更何况妖魅之说,大多都是坊间的以讹传讹,可信度并不高。
  可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望着半山腰上灯火通明的茶亭。韩灵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座落在半山腰的这座茶亭,早在两年前山下修通了官道之后,就被主人废弃不用了。可眼下却门窗大开。廊檐下的红灯笼上甚至还夸张地写着:“开张大吉。”
  谁会半夜三更的开张纳客?!即便是乐楼也没有这么干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地方?
  该不会是……
  “鬼啊!”身后一名一边女将小声嘀咕,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她身边挤了挤。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面对有形的敌人一个个豪气冲天。可是面对这么诡异的对手……
  小弓冷笑了一声,伸手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长箭,稳稳地拉开弓,一箭射出,挂在门廊左侧的红灯笼应手而灭。刚搭上第二支长箭,就见大开的门洞里鬼头鬼脑地探出一个亮晃晃的脑袋来。刚伸出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来了!少爷!人来了!”
  韩灵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这是何方妖孽,竟敢守在此地等“人”?
  大门里传出一阵脚步声,仿佛有人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而来。待到门外,却又伸着脖子数落旁边的人:“光头你个死人!灯笼都灭了你也不知道换截蜡烛?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开店可是个勤快活儿……”
  数落完了那个光头,这位身材颀长的小伙子拽了拽身上的短衫,冲着韩灵等人客客气气地作了一个揖:“众位客官,里头请!”
  韩灵等人不约而同地拽着缰绳向后退了一步。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吧?封绍敲了敲脑袋,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出入酒楼饭庄的时候,店小二都是怎么招呼客人的。问题是自己一向心粗,几时注意过底下伺候的人?
  “那个……小店备有热水……”封绍干笑两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身后的女将凑到韩灵耳边,颤着嗓子说:“末将听说……妖怪在吃人的时候,都要下热水锅里滚一滚的。”
  韩灵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由不得她大意。当下“刷”地一声抽出了背后长枪,厉声喝道:“给我把这妖店一把火烧了!”
  这回轮到封绍大吃一惊。在他原来的构想中,韩灵一行人路过玉黄山,必然是又饥又渴。他候在这里热水热饭地预备着,他们自然是不好拒绝。所谓“吃人家的嘴短”。等他们把气氛烘托好了,再开口谈正经事自然就顺理成章……
  “韩将军!”大惊之下,封绍也顾不得先烘托气氛了:“韩将军少安毋躁!”
  下一秒,韩灵的冰冷的枪尖已经指到了他的鼻尖上:“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封绍一动也不敢动,“我……我有要事……”
  “要事?”韩灵不为所动:“什么要事需要你守在这里装神弄鬼?!”
  封绍伸出两指捏住了她的枪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鼻尖上挪开了一寸:“我自然是有不方便在城里说的要事啊。要不,谁乐意半夜三更地跑到这里来喂蚊子?这山里的蚊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比老虎还厉害……”封绍越说越委屈,一把撩起胳膊上短短的衣袖指给她看自己胳膊上被咬出来的大包。
  韩灵的枪尖又晃到了他的鼻尖上:“废话少说!”
  封绍怒道:“你这个婆娘好没有道理,老子辛辛苦苦等了你一晚上……”
  “咳,咳,”李光头干咳两声,走上前来拉住了封绍,“少爷你也少安毋躁!”说着转头望向韩灵,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可不可以请韩将军进去小坐片刻?我们主仆两人的确是有要事相告。”
  韩灵冷冷问道:“什么要事?”
  李光头转头去看封绍,封绍勉勉强强按捺住心里的怒气,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韩灵的面前。普普通通的一支白玉发簪,簪头雕了一枚璇锦万字扣。谈不上如何名贵,却让韩灵一瞥之下,倒吸一口凉气。
  韩灵一把抢过玉簪细细看了看,一张脸慢慢地由惊疑转为深沉:“这样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封绍眼睛一亮:“那你是认识这东西的啦?”那是他给秋清晨梳头的时候换到自己发髻上的。她离开的时候戴着的是自己那支墨玉盘龙簪。
  韩灵刚刚辞了秋清晨,自然知道她在青梅谷遇到了高人相救。虽然她对这一段经历只字不提,但是这人手里拿着这样东西,那应该就错不了。她掂了掂手里的发簪,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封绍一把抢回了她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戴回到自己的发髻上。
  “这个东西可不能给你。”封绍抬眼看到韩灵一副凶神恶煞似的表情,连忙解释说:“你既然认识这样东西,那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听我把话说完。”
  韩灵迟疑片刻,翻身跃下马背,将手里的缰绳甩给了身后的小弓,淡淡吩咐了几句便跟着封绍走进了茶亭。
  茶亭已经荒废很久了。即使经过了洒扫,看上去也还是破败得仿佛一阵大风都能把它吹散架。韩灵从悬挂在房梁上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上收回了视线,默不作声地随着年轻的男人在木桌子旁边落了座。
  “长话短说,”封绍望着她,干干脆脆地说道:“安京城里都在传说女皇寿辰,李云庄拿着加强京畿防卫做借口请来了一堆江湖人——有这事吧?”
  韩灵轻轻颌首:“韩某亦有耳闻。”
  封绍撇了撇嘴:“李云庄一个兵痞子,哪里认识了那么些江湖人?韩将军不觉得可疑?”
  韩灵心头一动:“你是说……”
  封绍的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了两转:“我可什么都没说。”
  韩灵不满地瞪着他:“什么都没说守在这里做什么?”
  封绍笑嘻嘻地说道:“我来,是要送一份大礼给韩将军。”
  韩灵眉尖一挑,狐疑地望着他:“大礼?”
  “不错,”封绍的眼睛亮闪闪的,笑得活像一只小狐狸:“韩将军只怕也看出来这些江湖人会在安京引起不小的麻烦。不过呢,江湖中人素来以六大门派马首是瞻。”看到韩灵轻轻颌首,封绍继续说道:“我呢,我是来替六大门派的老掌门传个话:召回六大门派易如反掌。不过……”
  韩灵怦然心动,刚才和秋清晨见面时,秋清晨也曾说起“七杀门”控制各大门派,而李云庄明显只是“七杀门”打出来的一个幌子。如果能兵不血刃就可以化解了这场隐患,那单单一个李云庄自然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没有了江湖势力做帮手,对欧阳竹等人来说,其影响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什么条件,你说吧。”韩灵定了定神。这小子既然可以跟六大门派的老掌门搭上关系,韩灵对他自然不敢太过轻视。
  封绍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韩将军是一诺千金的真英雄。第一,我想要韩将军发一个誓。”
  韩灵挑眉:“发誓?”
  “对,发誓。”封绍的手指缓缓地抚上了发顶的那支玉簪,“我要你发誓:你绝不会背叛这支发簪的主人。”
  韩灵微微有些动容,面上却淡淡地不动声色:“她是韩某的上司。公子没有听说过军令如山么?韩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存着背叛的心思。”
  “我要你答应的不是服从于赵国的兵马大元帅。”封绍固执地望着她,神情毫不动摇:“而是忠诚于这支发簪的主人。”
  韩灵向他凝注良久,缓缓说道:“韩某是赵国的武官,并不是某人的私臣。我只能答应你,在眼下这一场危机中韩某绝不会背叛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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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绍暗中松了一口气:“好。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韩灵微微颌首:“你讲。”
  封绍一咬牙:“请韩将军带我去见她。”
  韩灵一惊,神色间却依然淡淡的:“秋帅死生未不明,上至皇上,下至北营士兵无不挂心。韩某也一心想要见到她呢。”
  封绍瞥了她一眼,这人一向不苟言笑,板着脸说话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是不是在说瞎话。心里不禁有些忐忑:难道秋清晨真的没有和她联络?或者,她是通过了光耀或是王泓玉间接跟她联络?
  都象,又都不象。
  这边他心里直打鼓,那边韩灵心中也颇有些踌躇不定。这莫名其妙的小子手里拿着秋清晨的发簪,即便真是他救了秋帅也十分可疑——除非他救人之初就已经想好了要来讨取回报。否则鬼鬼祟祟私藏了人家的发簪做什么?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留在身边自然是不妥,但是他手里拿着秋帅的东西,放出去更是大大地不妥……
  “这样吧,”韩灵斟酌片刻,拿出一副商量的口吻:“眼下安京时局复杂,既然你我都在寻找秋帅,不如,你暂且跟在我身边。一旦我有了什么消息,也好及时通知你。这样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封绍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军机重地,我一介平民随意进出总是不好。这样吧,我一直住在月明楼斜对面的那家福来客栈,你有事随时来找我好了。”
  “好,”韩灵爽快地说道:“不过我的副将得跟着你。”
  封绍瞥了一眼茶亭外面手持弓箭的小弓,有心想要拒绝,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刚刚把人家的疑心给烧得旺旺的,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换了谁也不会答应的。只好勉勉强强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这位军爷在旁边看着就好。不要掺和到少爷我的事里头来。”
  韩灵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个自然。”
  封绍提心吊胆了这么些天,至此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下重重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地吆喝了一句:“成交!”
  “你居然也会做这种荒谬的事……”秋清晨抚额叹息:“韩灵,这不像你。”
  韩灵垂眸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不过,你没有看到那个小子逼我发誓的样子。真的很有趣……”想起他煞费苦心在半山腰的茶亭布置的那一切,韩灵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拿着大帅的发簪,好像怕我会抢走一样……”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
  秋清晨倚在窗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的满天繁星。
  封绍不肯走,这倒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这小子自小被人宠坏了,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自己厌烦为止。但是非常时刻,又怎么能意气用事呢?她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起玉临风来:他好歹也是当师傅的,怎么就拿自己的徒弟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实在不行,还可以敲晕了运走啊……
  “大帅……”韩灵忍着笑问道:“这第二个条件……”
  秋清晨叹了口气:“他人呢?”
  韩灵笑道:“他住在月明楼对面的福来客栈。我派了小弓跟着呢。”
  秋清晨点了点头:“太师府你不要再来了,你和乔歆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这种时候过从太密容易惹人生疑。”
  韩灵连忙应了声是。又眼巴巴地问道:“那福来客栈……”
  “既然麻烦已经追了来,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秋清晨叹道::“何况,真能请走了六大门派和那些江湖人,我们不知能省多少事呢。”
  韩灵抿嘴一笑:“我陪大帅走一趟吧,否则让小弓看到你,只怕也要引起大麻烦呢。上次青梅谷的消息传来,他拉了一帮子亲兵营的旧部就要往外冲,被我硬拉住的。”
  秋清晨摇了摇头,暗想小弓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遇到封绍……还不知会闹成怎么样呢。
  成交是成交了,可是身边平白无故地多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封绍还是满心地不自在。尤其是这个大活人还象条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就差追进茅房里去了……虽然说他这种敬业精神值得钦佩,但是……小弓跟着自己,光头就跟着小弓。两天下来,连洗澡都洗得让人百般不自在。
  “我说,偷看老子洗澡可是要交钱的。”封绍冲着身后的两个人瞪眼睛。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怒吼:“有你这样当跟班的人吗?啊?白吃白住还白看?”
  小弓抱着手臂,很不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别说老子不是断袖。就算真是断袖,就你这个档次的,乐楼里是一抓一把。我犯得着偷看吗?还交钱?切!”
  李光头脚底下一个趔趄。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我家少爷那是又英俊、又潇洒……居然还敢跟乐楼里的小倌儿比……
  居然还说他这个档次一抓一把……
  封绍颤颤巍巍地扶住了浴房的门框,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你竟然这么说我?我的心都碎了……难道我喜欢一个男人这也有错吗?”
  小弓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你……你……”
  “我怎么了?”封绍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忽然就多出来一种娇滴滴的味道:“其实你总这么跟着我,不说我也明白。小弓哥哥……”
  小弓向后跳开一步:“我警告你!不许再瞎说!”
  “小弓……你不要对我这么凶……” 封绍的眼神越发哀怨:“其实我是喜欢你天天跟着我的,我只是……欲擒故纵嘛……”说到这里,封绍的脸都红了。垂头一笑的样子真有那么几分娇羞。
  李光头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腿脚不稳,本能地想要扶住个什么东西来支撑一下自己因饱受刺激而变得虚弱的身体。谁知他的手刚一伸出去,恰好小弓向后一跳,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正摸在了小弓的腰上。
  小弓立刻惊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李光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封绍也冲着他喊了起来:“光头,你在干什么?!虽然说你我之间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但是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我不许你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到小弓哥哥的身上去!”
  小弓看看他,再看看李光头,忍不住一阵干呕。转过头踉跄而去。
  封绍望着他的背影,翘着兰花指笑得温情脉脉:“小样的,看我不恶心死你!”一瞥李光头,李光头立刻后退一步,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少爷,你干嘛?”
  封绍一脸奸笑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替少爷我盯住了这只兔崽子,别让他真的跑了。还有就是阿十快要来了,你一定拖住了他,别让他跟阿十碰了头。”
  这还象一句正经话。李光头暗中松了口气:“那少爷你现在是……”
  “当然是痛痛快快地洗澡喽!”封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没有人监视的感觉……真他大爷的舒服啊……”
  封绍的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哼着小调从浴房里晃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小弓抱着他的刀正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木柱上等他。
  封绍下意识地向后跳开一大步,张嘴就骂道:“你大爷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骂完了才反应过来——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刚才的做戏都白费了。
  小弓果然眯着眼睛笑:“弟弟,我还真是喜欢天天跟着你呢。”
  “呸!”封绍恼羞成怒:“谁是你弟弟?!”
  小弓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生性纯良的错觉:“唷,生气了?我猜……这一定又是你的欲擒故纵吧?”
  封绍转头就走。小弓从背后一把拉住了他:“有人等着见你呢。”
  封绍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没空!”
  小弓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腔调:“我们韩将军亲自来找你,这么摆架子,不合适吧?"
  封绍心里忽然一动,不会真的是有了她的消息吧?
  小弓也不解释,只管推着他往回走。封绍懵懵懂懂地被他连推带拉地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条腿正要迈进门槛,门扇却从里面推开了。韩灵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给他让开了一条缝。封绍一探头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立在窗边,帽檐低低压着。
  封绍只觉得口舌一阵发紧,怔怔地站着,连韩灵几时替他掩上了门都浑然不觉。
  窗边的女人掀开了帽子,冲着他没好气地瞪了过来:“看什么?”
  封绍虽然拐弯抹角地找到了韩灵,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秋清晨会自己跑到他这里来。狂喜之下顾不得许多,扑过去就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秋清晨挣了挣,见他反而搂得更紧,只得随他抱着,眉眼之间已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柔软。
  “你这不讲理的女人,”封绍把她按在自己胸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后脑:“一声不吭地就溜走,你还有没有一点尊重家主的自觉?我看你是当官当久了,连谁是老大都忘了!”
  秋清晨从他腋下探过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本来是觉得他闹得太不像话,想来赶他走的。可是他这么几句无厘头的话甩出来,脑子里事先想过了无数遍的说辞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说吧,你是要干什么?”封绍恶狠狠地问道:“非得煞费苦心地把我赶走?”
  秋清晨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懒洋洋地说道:“我啊……见机行事喽。”
  “不许抢我的台词!”封绍严肃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掌:“要不要我找人宰了那个李云庄?”
  秋清晨大吃一惊:“你可别胡来!”
  “谁胡来?”封绍抱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是谁一声不吭就跑掉了的?”
  “阿绍,”秋清晨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坐直了身体正正经经地说道:“阿绍,这事你不要插手。”
  “好吧,”封绍干干脆脆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告诉师傅,让六大门派的掌门不要管他们门派里的那些不长进的儿孙了。反正救了六大门派掌门人的也不是我……”
  秋清晨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封绍在她的脸颊上重重捏了一把:“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秋清晨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三天之后就是陛下的大寿。宫中照例是有大筵,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封绍反问她:“你怕他们会在寿筵上闹出事来?”
  秋清晨点了点头:“自从我的人被害……”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张识遇害,人头被送回兵部大院的时候,好象就是这位少爷干的好事,忙问道:“张识的人头,当真是你给送回到兵部的?”
  封绍白了她一眼:“我是追着琴章过去的。我哪知道他背了个人头去给你送礼?”
  秋清晨沉思片刻:“楚琴章一直在储琴宫养病,这本身就很可疑。”
  封绍忽然想起阿十所说的到处都找不到李明皓和李莹莹的事,心里也觉得大有蹊跷。就算琴章是躲在宫里,那么这一对兄妹又能去了哪里?更何况,有阿十的人盯着,他们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紫衣巷……
  除了琴章就只有自己知道他们住在紫衣巷——难道就是为了躲开自己?
  封绍摇了摇头。每次想到李明皓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大哥就有那么一点拿不准的感觉:李明皓只是大臣,敢公然和自己叫板……恐怕不只是胆子大那么简单。如果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大哥的授意……
  那又该如何?
  如果临行之前,大哥真的是跟自己留了一手,那毫无疑问他在安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快马加鞭地送回盛州。那么,自己在安京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呢?
  他想起记忆里那张被刻意模糊了的面孔,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被称为烈帝的楚少琪。即使面目不清,他也不会认不出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但那个人又不会是陌生人,否则就不会有记忆被封印这回事了。那么,这个人和自己的哥哥之间,又有多少联系?这整件事里,自己的哥哥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封绍的心忽然就乱了。他低下头吻了吻秋清晨的脸颊,仿佛要掩饰自己的神游天外似的放低了声音:“那你到底要怎么做?”
  “你给我打发走六大门派的人,他们走了,其他的小门派自然而然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秋清晨靠在他怀里,微微蹙起了眉头:“其次……就是韩灵和我的亲兵了。”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封绍是声音里不由自主地透出紧张:“你到底要做什么?”
  秋清晨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吻了吻,轻声笑道:“什么都不做自然是最好。不过我现在能想得到的就是要先混进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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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弓只知道房间里的人是韩灵特意带来跟封绍见面的,身份特殊,不能让旁人撞见。但是李光头却再清楚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李光头除了自家少爷信不过赵国的任何一个人。按照他想法,秋清晨在青梅谷出了那么大的事,这里头不可能没有内奸作怪——说到内奸,自然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象小弓这种嘴上没毛的楞头小子自然是最值得怀疑。
  小弓被他盯得直发毛,忍无可忍地冲着李光头扬起了下巴:“唉,我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李光头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靠着房门外的柱子继续拿斜眼审视他。
  “喂!”小弓火了:“跟你说话呢!”
  这声音中气十足,无奈李光头连眼皮都不抬——就算是韩灵本人对小弓也不曾这么轻慢过, 小弓的眉毛刚刚拧起来,旁边的韩灵就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小弓,你回房。”
  小弓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
  韩灵点头:“你。”
  小弓看看她,再看看从眼缝里偷偷往外瞟的李光头,不服气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地撞上了房门。
  韩灵摇了摇头,对李光头说:“你别在意。小弓就这脾气,人是不错的。”
  李光头连忙站直了身体,客客气气地说道:“韩大人这么说……我可当不起。”
  韩灵指了指紧闭的房门,语气依然淡淡地:“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家少爷最好是离开。”见李光头下意识地点头。韩灵又说道:“我听说他不肯走,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李光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要想劝动这位少爷,谈何容易?
  这样的反应倒是在韩灵的意料之中。于是她也很头痛地开始想办法。两个守门人都陷入了沉思,导致的后果就是直到那个大麻烦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面对着楼梯口发呆的李光头才后知后觉地大吃一惊。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法子躲了。
  李光头急中生智,一把拽住韩灵的手臂朝自己的方向带了两步,低声下气地说道:“实在不是我不帮忙,我一个做下人的说话也没有什么份量不是嘛?再说,我家少爷出身正经人家,我们老爷要是知道少爷背着家里跟夫人们勾勾搭搭,非打死他不可。”
  韩灵微微一怔,随即便恍然。冷冷哼了一声,甩手走开。
  李光头眼角余光瞥见李明皓背着手站在楼梯口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怕的就是李明皓走到跟前来认出韩灵。他既然不过来,那就正中下怀。
  李明皓目送韩灵走进小弓的房间,这才移回了视线,望着李光头似笑非笑地说:“看不出你还会拉皮条,你家少爷还有进乐楼当红牌的潜质——在安京挂牌量多久了?路费都挣出来了吧?”
  李光头佯装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转回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明皓冷冷一笑:“你家少爷呢?我有事要见他。”
  李光头走到封绍门边,当当当敲了三下门板,粗声大气地说道:“少爷,醒醒,李大人有事要找你。”说到“有事找你”的时候,李光头心里想的是:夜猫子进宅,能有啥好事?
  李明皓想的是:这软硬不吃的牛皮筋,总是仗着自己在太后跟前受宠处处跟自己作对。连下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忍让看样子不是办法——是不是该换种方式呢?
  房门打开,封绍披着一件外衫出现在房门口,满脸不悦地上下打量李明皓:“李大人你是属蝙蝠的吗?这时辰来?你大白天都在做什么?”
  李明皓规规矩矩地作了一个揖,似笑非笑地说道:“见过小王爷。”
  封绍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和李光头飞快地对视一眼。李光头眼中多少有些惊慌,而封绍的眼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封绍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不冷不热地抬了抬手:“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光头,叫楼下送些败火的凉茶上来。”
  李光头应了一声,匆匆跑下了楼。
  李明皓慢慢踱进了房间,四下打量一番客房的布置这才转头问道:“不知王爷重回安京,是存了什么样的打算?”
  “我?”封绍走回床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有点不放心琴章,想跟他告个别罢了。”
  李明皓凝望着他,目光深沉:“只是如此?”
  封绍挑眉笑道:“李大人以为呢?”
  李明皓在对视中率先收回了目光:“小王爷大概也看出来了,安京目前的局势……不知小王爷作何打算?”
  封绍瞪大了眼睛:“这我也看出来了,安京来了好些江湖人。是不是要出什么乱子了?”
  李明皓向他凝注片刻,缓缓点头:“李某来见王爷,正是为了此事——事关楚国的大局,希望小王爷能摒弃私人恩怨,把手里的暗卫交给李某人。”
  封绍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大哥对我还留着一手吗?暗卫早被他拿走了。”这话原本是想试探试探李明皓的,没想到李明皓听了之后,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倒仿佛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儿似的。
  封绍的心顿时一凉,垂放在身侧的双拳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了起来:“我大哥,到底是怎么交待你的?”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 李明皓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皇上派你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要你搅浑了安京这一汪清水的。怎料你偏要假撇清……白白耽误了陛下的事。”
  封绍慢慢地靠上了床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发抖。
  李明皓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眸光幽深。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妖异:“下官索性跟小王爷把话说清楚:陛下攻赵之意已决。赵国越乱,对我们便越是有利。小王爷,你应该明白。”
  封绍没有出声,神情木然。
  李明皓便叹了口气,“下官今日来见小王爷,只想跟小王爷交交底牌,免得小王爷总是对下官存了见外之心。”
  封绍缓缓抬头:“琴章呢?”
  李明皓没有出声。
  封绍摆了摆手:“你说的事,我都明白了。你走吧。”
  李明皓躬身行礼:“小王爷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那王爷如今的打算是……”
  封绍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打算。你是他的心腹,他交待的事你自然会办好。我不过就是一个闲人,能做什么?”
  李明皓连忙说:“王爷……”
  封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今儿的事,容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也好,”李明皓望着他,目光中别有深意:“王爷是国之栋梁……”话未说完,就看见封绍的视线已经冷森森地扫了过来。后半句话不知怎么,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直到他口不对心地说了一堆告辞的客套话,转身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封绍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背上,让他生出一种即将被那目光刺入肌肤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李明皓莫名的不安。
  反身掩好房门的时候他又想:也许有些耽误了很久的事……现在可以进行了。
  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时辰了,封绍还在咬秋清晨的手指头。秋清晨还靠在床头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几根手指头上满满的都是牙齿印。
  封绍终于啃不下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秋清晨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你多久没有吃过饭了?”
  封绍哀怨地望着她:“自从你走后,我寝食难安……”
  秋清晨瞪了他一眼,封绍连忙改口:“好吧好吧,我今天晚饭的时候光顾着偷听了,没有吃饱……”
  秋清晨知道当他心里不安的时候最容易信口开河,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个男人,到底是烈帝的什么人?”
  封绍避开了她的视线。
  秋清晨继续说道:“如果他说的都说真的,那么,你手里的暗卫是不是参与了安京的这场混乱都没有关系了。因为现在代表烈帝的那个人,不再是你了。”
  封绍摸了摸她的头发,语声干涩:“是。我现在只能代表我自己。即便如此,我还是反对他们要做的事。”
  秋清晨摇了摇他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打发你来安京?”
  封绍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不曾细想过。因为他大哥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因为事关赵楚两国机密,时机未到,不便过多地让朝臣们知道?还是……单纯地想要历练自己?
  都像,又都不像。
  封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秋清晨握紧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认真:“阿绍,算我求你。你离开赵国好不好?”
  封绍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这怎么行?!”
  秋清晨又拉回了他的手:“你要想救我,首先要自己是安全的。阿绍,如果我穷途末路,只能到盛州去投奔你,难道你要我陪着你一起吃牢饭么?”
  封绍大吃一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秋清晨反问,目光咄咄逼人:“你身后那些暗藏的危险你都视而不见。假装它们不存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阿绍,你要是真的为了我,那就请你在盛州给我搭一座安乐窝好不过?”
  封绍怔怔地望着她:“你真的让我走?这种时候?”
  秋清晨坚定地点头:“你走了,我才能安心处理手里的事。我做事从来都不曾给自己留过后路。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为我开出一条后路来。”
  封绍咬紧了牙关。
  秋清晨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走吧,阿绍。我已经等了你十年,我不在意多等几个月的。”
  封绍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地要让自己离开是非之地,而不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她从来不玩那一套。她只是为了他,干干脆脆,明明白白。
  封绍艰难地点头:“好。我走。”
  秋清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她脸上绽开一个轻松的微笑,他的手臂便用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地勒进了他的怀里。仿佛他这样的用力可以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交换给她,让她牢牢记住自己一样。
  秋清晨拉开房门的时候,李光头正打着哈欠等在门外。看见她出来,就好像放哨时偷懒的小兵遇到了长官一样,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秋清晨不禁莞尔:“我很吓人吗?”
  李光头点点头,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摇头。
  秋清晨垂眸一笑,指了指身后紧闭的房门:“他睡了。我这里有两件事要托付给你。”
  李光头连忙挺直了腰身,脸上也随之浮起了十分认真的神色。
  秋清晨冲着李光头伸出了两根指头:“两件事。你得答应我,这两件事要过了界河才能跟他说。”
  李光头一愣,下意识地反问:“少爷……同意离开了?”
  秋清晨点了点头,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一定要防着他的大哥。”
  李光头一愣:“琪少爷?”
  秋清晨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神情冷冽:“我不管你跟这位琪少爷是什么情分。但是你既然是阿绍的随从,我就只能嘱咐你,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
  李光头愣愣地望着她,仿佛不能相信她说的话:“为什么要防着琪少爷?”
  秋清晨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细想想就明白了。烈帝派了他来赵国,就是要他送死的。”
  李光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刹那间面如土色。
  秋清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刚才来找他的那个男人到底事谁?”
  李光头怔怔地答道:“少相李明皓。”
  秋清晨若有所思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你告诉他当年在沙滩上的男人,就是李明皓。这里面大有蹊跷,让他一定查清楚。”
  李光头从震骇中多少回过了一点神来:“沙滩上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秋清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你告诉他,他自然明白。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两件事都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一定不能再让旁人知道。若要让我知道你在里面弄鬼,千里之外我一样可以取了你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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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绍曲起双臂枕在脑后,黑暗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却是掷地有声,坚决得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走的。”
  秋清晨盘膝坐在他的身旁,五指伸开又合拢,合拢又伸开。骨节的轻响在黑夜里听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诡异的味道,很明显地昭示了手指主人烦躁的心情。
  秋清晨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说好了的事,一觉醒来居然又被全盘推翻了。这小子翻脸翻得这么快,这到底属什么的?!
  “我真的很想一掌拍死你。”秋清晨攥紧了拳头,语气平淡地就事论事:“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么麻烦的男人。”
  封绍冷哼了一声:“那是当然。你见过的男人就只会冲着你拼命摇尾巴。你说汪汪两声,他们就不敢汪汪三声。我要真长成那个德性,早被你一掌拍死了……”
  秋清晨没有出声,拳头却捏得咯咯直响。
  封绍摸索着过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掌拍开。于是很委曲地叹气:“老婆,其实你冤枉我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到……海滩上的事。梦见我被人带走,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离我越来越远……”封绍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沉了下来:“我真的没法子再一次把你丢下了。”
  秋清晨反问他:“带你走的人,是谁?”
  “我师傅。”封绍迟疑了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楚国水兵打了起来……”
  秋清晨心里一动。玉临风毫无疑问是要把封绍救走,会和楚国水兵打起来……难道楚国水兵并不是来营救封绍的?!
  “沙滩上统领水兵的那个人,是他要你杀我……”秋清晨下意识地朝着他靠了过去:“那么,你杀了我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呢?”
  封绍把她环进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对啊,能又什么后果呢?当时还在湾岛,你师傅又神通广大……”
  “我师傅会杀了你!”秋清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头激荡难以自持:“他是要借刀杀人!所以你师傅要带你走的时候,他会让人阻止!”
  封绍沉默地环紧了她的腰。
  秋清晨却无法遏制地开始颤抖:“烈帝要杀你!阿绍,你大哥要杀你!”
  “不要说了!”封绍捂住了她的嘴,语气里透着烦躁:“这种事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近乎粗暴地撬开了她的齿关,以一种席卷一切的姿态长驱直入。
  牙齿重重地撞在一起,秋清晨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用力将他推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迅速滑到他的颈后轻轻一点。封绍的身体一僵,有气无力地叹道:“老婆,你很会煞风景哦。”
  秋清晨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道:“阿绍,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你有没有想过,到安京打探打探情况这种事,有安京的暗卫来做已经足够了?你大哥为什么要把你打发到安京来?”
  封绍被她点中了穴道。动不了,只能暗中咬紧了牙关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你不要瞎想,他只是……”
  “他只是知道了我在赵国。”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忘记了我。但是我却没有忘记了你:始乱终弃的老戏码,再加上那么深的一刀……大概没有人会不记仇吧。偏偏我还有了报仇雪恨的能力。”
  封绍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秋清晨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如果你在赵国出了什么意外,他正好有了发兵伐赵的借口——严丝合缝的一石二鸟之计。阿绍,你真的没有想到这些?”
  “说到底,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封绍摇了摇头,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亮丽:“晨晨,这只是猜测。不是事实。”
  “所以需要你去求证啊!”秋清晨不由得大急:“难道你要带着满腹疑问得过且过?”
  “晨晨!”封绍加重了语气:“这件事……我不想再谈。”
  秋清晨一口气憋在胸口,“好,那我们来说第二件事情。明天城门一开,你马上带着光头离开。我不想跟你没完没了地讨论一件事。”
  “秋清晨!”封绍勃然大怒:“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吗?!你就这么不能接受欠了我的人情?!”
  “对!”秋清晨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从不欠旁人的人情,尤其是你。楚少峰,你欠我的不止是一条命!”
  封绍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却偏偏无法反驳一个字。
  “你若是只想还债,那就不用了。”秋清晨的声音宛如黑暗中一圈圈缓缓漾开的冷水,丝丝缕缕顺着他的耳膜一直钻进了身体里去,浸骨的寒意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漫延至全身。可是那些冰冷的字眼还是一个一个地钻了进来,想要不听都无法做到:“你走吧。你至少要知道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身无外债的自由感觉。对我来说,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多余的闲心去充当债主。你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封绍心里涨得满满的东西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怒还是痛。眼睁睁地看着她披衣下床,却连吼都吼不出来——因为她的手拂过他身体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在他的哑穴上按了一按。
  封绍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弹到半空中,然后“砰”地一声爆炸开来变成一堆碎屑。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是心里翻来覆去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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