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受不了德莱文的被动是什么吹了,什么一下顶两下,被动俩点燃

宅门女儿香_从163章开始!_宝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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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女儿香
四卷、调香盛世 226、不嫁,不嫁
  那日,花明轩来访,花九并未多留他,她一夫君在外的妇人,不好多留其他男子,即便是兄长也是,免得传出闲言碎语,若是以前她心中无息子霄,自然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现在她做事总要顾忌一下,虽不像以前那般孑然决绝,但正因有所牵挂之后,想要为之护着,才更让自己内心坚韧起来。
  行云随时关注着府衙那边和息泱的动静,但现在的昭洲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诡异平静,压抑的让人心慌。
  花九自然是不慌的,花明轩也是以静制动,其他家族势力眼见这两人安分守己,一个在香行会鲜少外出,一个就闭门根本不出,便也跟着安静下来,看事态如何发展。
  京兆梁起梁大人,自那日跟着杨屾发了文书之后,对昭洲的现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昭洲历来有小香都之名,此地的名门望族,是除了京城之外最多的,他一小小的京兆还惹不起,这事是杨屾做下的,虽杨屾官衔上压他一头,但他还没有心思为了攀上大皇子就得罪昭洲这些人,谁知道哪家望族背后说不定就是其他几个皇子在撑着腰。
  梁起不看好这事,但也想不通杨屾这招是所谓何故。
  花九的日子清闲了几天,但她是半点不敢放松警惕,息子霄和凤静去了汉郡,半点消息也不知,一天早上她终于忍不住了,问行云最近可有汉郡那边的消息,才知原来已经有好几天息子霄没传消息回来,他正准备着再有几天还没消息就派人过去接应。
  花九就算心里再担心,也知道自己是帮不上汉郡那边,想到这里,她就决定等昭洲这边安稳了,她就将暗香楼给开到大殷每个州郡去,日后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守在家里干坐着等。
  花九心不在焉,只得在香室里调制一些无关紧要的香品,这个时候,她没办法将要参加调香初赛的那香品配方给完善了。
  她数了数手边的小瓷瓶,一共三个,一上午她就调了这么点,要知道,这都是最为简单的那种单香品,实在是心头事多了。
  “夫人,息府十姑娘来看您了。”春生的声音在门外不轻不重地响起。
  花九应了声,算是知道了,她叹了一口气,搁了手边的活,理了下衣裳,就出了香室。
  息芊芊还是齐刘海,可爱的圆眸子,眼珠子转动间灵动又娇俏,她见花九一出来,立马就奔了过去,挽着花九的手臂,摇了下才道,“七嫂……”
  花九微微一笑,“怎么了?今天有空过来看我?”
  “一直想来着,”息芊芊撅了撅嘴,“母亲跟我说你很忙,让我别来扰你,也就是这里我听说七哥出远门了,所以就准备以后都多来陪陪你。”
  “那好啊。”花九抽回手,视线一扫,就看院中随息芊芊过来的还有一年约二十来岁的男子,那男子眉目疏离又清朗,唇角保持着上翘的弧度,整个人显得就像是一条随风飘逸的锦绸。
  此刻他看着息芊芊,感觉花九在看他,才转向了花九,“七嫂,你好。”
  开口,就随着息芊芊喊人。
  哪想息芊芊不依了,她眉头一竖,就像是凶巴巴但又根本毫无攻击力的幼兽,“秦挽风,谁准你这么叫的,七嫂是我的七嫂,不是你叫的。”
  叫秦挽风的男子只笑了一下,温润如玉,“你的七嫂不就是我的七嫂么?你总是要嫁给我的。”
  话落,息芊芊脸蛋一下就通红,她似乎有羞愤又有恼意,“谁要嫁给你了……爱嫁谁……嫁去……我才不嫁给你……”
  听到这里,花九笑了,息芊芊的反应也满好玩的,而且看两人的样子应该是相熟很久,她遂转头对着秦挽风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在下秦挽风,汉郡秦家,息淑是我堂伯母。”秦挽风朝花九行了一礼,恭敬又有礼。
  息淑是息老太爷最小的幺女,之前花九只知远嫁出了昭洲,却不曾想是嫁到了汉郡的秦家去了,要说这秦家她倒也听息子霄提起过,也是丝绸商贾,在汉郡也算是大户。
  花九心中一动,这秦挽风是汉郡来的,就是不知是否清楚龙涎香玉髓的事。
  “七嫂,别理他,他就是个二赖子,打小就爱欺负我,这次过来,也非的拉着我到处乱逛,讨厌死了。”息芊芊心性一如既往的率真,嘟嘟囔囔地跟花九抱怨了一通,都是说这个秦挽风多么多么的不好。
  “但是,你总应了他不是。”花九将两人引进厅里,戏谑地瞅了秦挽风一眼,就调笑息芊芊。
  “七嫂,你怎么也笑话啊,是他很烦人……”说着,息芊芊还横了他一眼。
  许是看出息芊芊很在意花九,秦挽风倒也老实,他站到厅中央,一撩袍边,长袖云卷云舒而过,就对花九又行了一大礼,“挽风自小跟随息淑堂伯母到昭洲,便已决定此生非芊芊不娶,七嫂放心,我会对她很好的。”
  花九脸上的笑意更深邃了,“这话,秦公子该对四伯和四伯母说才对,女儿家的亲事,还是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挽风就笑了,他相貌斯文,这一笑就更加显得飘逸如风,“我这次过来,就是来提亲的,息四爷和四夫人已经同意了,但挽风还是觉得只要是芊芊在意的人,我就该都将这话说一次。”
  花九暗自点头,这男子也是不错的,她看得出对芊芊是很在意,“芊芊,如何?秦公子这般对你,现在可愿嫁了?”
  “不嫁,不嫁,不嫁……”息芊芊恼怒的一挥手,“他怎么就对我好了,惯会欺负我,小时候也是,扯我辫子,那天还昧我丝帕,七嫂,你们都给他骗了……”
  “小时候,那是你先咬我,不松口才扯你辫子,至于丝帕,那是交换信物,你收我的东西,我自然也要要你的东西。”秦挽风喝了口茶,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息芊芊一噎,说不出话来了,如果她知道那天他从汉郡带给她的蜜饯是什么信物,她死也不吃,现在东西都吃进肚里了,根本就吐不出来,“哪有用蜜饯做信物的……”
  看着息芊芊哭丧的脸,花九很不厚道地笑了,这秦挽风也是,摸清了息芊芊的脾性,要送别的东西,在知道是信物后,肯定得被息芊芊一恼之下退回去。
  这下好,送吃的,吃下肚的东西可是不能还的,息芊芊根本就说不清,也难怪她会恼,哪个女子不怀春,自然息芊芊也是想过一些风花雪月美事的,偏生的,这秦挽风就连送信物都只图实际,瞬间就坏了她心中对情爱美好的憧憬。
  花九拍了拍息芊芊的手,“去,让春生带你去我的香室,我调了点小玩意。”
  息芊芊才收了对秦挽风不满,跟着春生出去了。
  瞧着息芊芊走的不见了,花九脸上的笑意一霎就减了几分,“芊芊怎么说也是个少女,既然是少女就总是怀春的,秦公子若无事的时候,也可琢磨些讨她欢喜的事,蜜饯做信物这种事,还是少做的为好。”
  “挽风受教了,”秦挽风朝花九一拱手,面目恭顺,“实在是挽风担心芊芊不会接受,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倒也是,”花九手无意识抠着案几边角,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冒昧问下,秦公子是几日到的昭洲。”
  似乎不知道花九为何这么一问,但秦挽风还是坦诚回道,“十天前。”
  花九心头一默算,息子霄去了汉郡有八九天了,这时间上差不多,“我一妇道人家,出门不多,但闲来多看了些游记,对汉郡也很好奇,不知道这汉郡的调香行界和昭洲的一比,秦风公子可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得知原来花九是想问这个,秦挽风倒也能理解,他听息芊芊说过,这位七嫂调香技艺了得,“不如昭洲,品类没这边多,技艺也不如昭洲这边精细,但也有独道之处,就拿汉郡独有的探春花来说吧,此香花唯有汉郡才有,自然由此花调制的香品便是其他州郡所没有的。”
  这个花九倒是知道,她还兴过空的时候移栽到小汤山试试的念头,“府里有个常年跑海外的三伯,最近回来了,我听他说,前些日子汉郡可是出了一味绝世奇香料,不知秦公子可知此事,当时他一说就勾我的心痒了,只恨不得立马到汉郡去瞅瞅,也好长长见识。”
  秦挽风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会才道,“汉郡内历来没海河,跑海外的商贾鲜少到汉郡,即便有,也只有那么一两个,还是挽风都认识的,但从未听他们说过汉郡出了绝世奇香料的事,而且,挽风虽是买卖丝绸,但汉郡大大小小的其他行当我也是知道的,若真出了此等香料,挽风不会不知道。”
  花九心头一凛,顿觉浑身上下都像被冰水给浸泡了一遍,冷的连骨髓都被僵住了,她面色发寒,淡色的眸中就有尖锐的利芒纷纷闪烁。
  “七嫂……七嫂……”秦挽风也看出了花九的不对,他连喊了两声。
  “嗯?”花九回神,将外露的情绪一脸,脸上在扯开笑时,便不自然得很,“我今天有点乏了,就不招待你和芊芊了,改日等芊芊的七哥回来,再请你们过来吧。”
  秦挽风也是就常年在外跑商的人,刚才花九的瞬间失态,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只起身行礼拱手,“那挽风和芊芊就先告辞了,七嫂好生休息。”
  花九连点头应付的力气也没有,只看了看他,算是知道了。
  她甚至都不等秦挽风走远,在他刚跨出门,花九就唤道,“行云,进来!”
  行云进来,花九刚刚才秦挽风说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面色生寒地像坚冰,“你立刻带人去汉郡,不论死活,都将人给我带回来,我这边,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行云道了句是,脸上也是狠厉的表情,他见花九没多余的吩咐,就急匆匆都布置去了。
  整个厅里只剩花九一个人的时候,她伸手想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奈何那手不受控制抖的厉害,只初初拿起之际,那茶盏就啪的落地摔的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她左手死死按住右手,低喝出声,“息泱,我定不会放过你……”
四卷、调香盛世 227、已为人妻
  花九几乎一夜没合眼,尽管心里担心,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将近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理了一遍。
  很明显汉郡的龙涎香玉髓就是大皇子蓄谋已久的一个局,为的是剪除凤静和半玄,知道息子霄就是半玄身份的人少之又少,但只要是和凤静一起出现并是为找寻香料同行的,那么便必定是半玄无疑。
  花九估摸着,息子霄早便被人怀疑了,如果他一直诈死不恢复息子霄的身份,那么还可将半玄的身份继续的隐藏下去,但是自己找永和公主的换嫁,几乎可以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记得他说过,如果不是自己,他不会做回息子霄。
  那么这个局,不仅对汉郡那边动手了,昭洲这边同样,息泱先是假意劝慰自己回息府,软的不行,杨屾就来威逼,那便肯定是汉郡那边没拿捏住息子霄,昭洲便要想挟了自己来威胁。
  想到这里,她才微微放下心来,眼见天就要亮了,这会才勉强闭眼睡了一会。
  结果睡不到两个时辰,春生进来的时候,尽管已经很轻手轻脚,但花九还是睁开了眼,心头有事,睡的不好,眉心突突的疼,春生替她揉了揉,花九勉强精神些,“春生,一会随我到香行会一趟。”
  春生虽具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最近昭洲的情形,她即便不懂,也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
  花九准备去找花明轩,行云将息子霄留下的人全都带走了,她如果想要找更多的人去接应,那么这个人便只能是花明轩了。
  花明轩似乎早料到花九会来,天气晴好,他便早备下了茶点,让人舀了两把椅子在后院之中晒太阳。
  花九眸色一闪,眼见花明轩一副等待的模样,她不得不更多想一些,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让我猜猜,大妹妹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花明轩开口,他撑着头,半撮发丝遮掩,整个人显得闲散温和,“是为了息子霄?”
  花九抿着唇不言语,眉目浅淡,有阴影落在素白的面容上,她身上的气息就沉了沉。
  花明轩,他究竟是哪边的立场?
  半晌听不到花九的声音,花明轩抬眸,眼见她站那动都不动,就笑了下,“大妹妹坐吧,我们现在还合作着,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总是我们的对手就是了。”
  “半卷玉氏配方,”花九坐下直接开出价码,“你遣人去接应他。”
  她虽从未真正见识过花明轩手下所掌的力量,但能在京城那地方,以前不沾任何势力,他都能活的这般自在,想来那力量也是不小的。
  “大妹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看我,”花明轩眼眸都笑弯了,显然在遇上难处时,花九能在这会第一个想到他,在这点上他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若是我拒绝呢?”
  花九咬了下唇,她是求人的一方,太过被动,根本没有资格讲任何条件,“怎么?我记得以前明轩哥哥可是稀罕玉氏配方的很,如今我分出一半给你,哥哥反倒不心动了?”
  花明轩摇头,捻起案几上的荷花酥,斯文了咬了一口,“心动,但是我觉得大妹妹身上还有比玉氏配方更让我心动的东西。”
  花九细长的眉梢动了一下,她端起茶盏,看了下茶汤,是她颇为喜欢的花茶,“哦?”
  “大妹妹,在我这住几天怎么样?直到息子霄回来。”这便是他花明轩的条件,带着让人不察的卑微和哀求。
  他说,直到息子霄回来!
  他其实只想她有几天是属于他而已,他已经想好,如果花九同意,他当然会派人去找息子霄,但也绝不会几日就让他回到昭洲来,当然如果永远都回不来是最好。
  哪想,花九的脸一瞬就沉了,她盯着花明轩,原本淡色的眼瞳倏地就黝黑,古井无波的让人心悸,“花明轩,我花氏阿九已为人妻!”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其实花九胸腔之中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有带着她出嫁记忆的热风拂过,她猛地就想起那时她转身走时,那大红的腰带曾被他紧紧拽着不放手。
  她那时说,你若为花家家主,将花家生死拱手送到她手上,她才信他有几分真心。
  在昭洲的再见,她从来没将这些放心上过,只因那时,她想着若他为假意,经她那般要求,也总会放弃,若为真……
  她至始至终就没想过,花明轩对她会有来真的一天,毕竟以前世的经历来看,她和他本就是两个怎么也不会走到一起的人。
  “人妻?那又如何,你便是你而已,我连世俗都不在乎了,更何况是这些。”他本就是生性孤傲的天才,很多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粒沙而已,他胸有沟壑,自成一个世界的君王,当规则与他不符的时候,那么推到了重新建立他自己的准则就是。
  这才是最为真实本质的花明轩。
  花九缓缓起身,有风吹来,她浅绿的衣衫裙裾随风而扬,竟像是春日初初绽放的一点嫩绿,花明轩微仰头,眯着眼看她,眸底就有迷醉的神色浮起。
  “当我没来过。”花九说完,衣袂飘飘,转身就走。
  花明轩的条件,她不可能接受,即便是息子霄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觉得这是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底线,即使可能会因此就耽误了到汉郡的接应。
  她相信息子霄会回来,他还不该在这时候就生死一线。
  “你就真不想知道,息子霄如何了?”
  然而花九才走出几步,花明轩的声音带冷意的传来,紧接着,他上前几步,立到花九面前,伸出手,他掌心就是一枚银质的手镯,手镯上有奇特的凸点。
  杏仁眼眸瞳孔一缩,花九只感觉像是心尖被什么给蛰了一下,她几乎是指尖带颤的将那银镯子给接过来,细细地看了,里面她准备的防身后的香品已经空了,镯子上还有一道尖锐的剑痕。
  “我的人无意得到的,两天前到我手上,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花明轩又走回案几旁,恍若无事的做了下来,只那缩回了袖中的右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多谢……”良久,花九将那镯子套回腕间,头也不回,只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阿九,”花明轩最后叫住她,“如若息子霄回不来了,你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你可会回头?属于我一次?”
  花九背脊微僵,但她脚步不停,恍若未闻地走出那后院,穿过游廊,就出了香行会。
  而花九根本不知道的是,花明轩就那么看着她离去,右手掌心都被自己给掐出了血丝,染上本就是大红色的金线纹绣的腰带,那红便越加的娇艳欲滴。
  他其实,多想以强硬的姿态,勉强她一次,但是他知道不能,花氏阿九不会是那种一般的深闺女儿家,他若勉强了她,后路肯定就是玉石俱焚的决绝,他再没有一丝一毫可能靠近她的机会了。
  他便只能用尽一切手段,逼她,逼她自己回头。
  花九回了小院,长久地看着那银镯子呆了半天,她有很细心地检查了几遍,中空的镯子里面确实一点香品都不剩,能看出是被用掉了,所以也能想象出,以息子霄的身手要到了何种穷途末路地绝境,他才会动用那些香品,还是用的半点不剩。
  镯子上有深刻的剑痕,所以镯子才会被无意落下了,但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掉落的镯子就被花明轩的人给拾到了?还是说,花明轩早就派人跟在息子霄他们的身后?
  这些事,若息子霄没回来,是猜不出真相的。
  花九小心地收了镯子,喊来春生,想了下才道,“你晚上回息府的时候,去找息三爷,让他明日过来一趟,说我遇到了难事,需要他帮助。”
  “是,夫人。”春生记下了,眼见花九朝她摆手,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干巴巴地安慰了句,“夫人,您别担心,姑爷身手了得,定不会有事的。”
  花九扯开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去吧,我心里有数。”
  尽管这样说,但花九自个清楚,如果不是一直在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了手脚,怕是这会她其实就跟其他妇人没俩样,她也想惊慌失措地哭几声,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考虑到明天息泱要过来,行云也不在,她身边的都是体弱女子,花九便径直去了香室,准备调制一些困人的香品。
  她觉得息泱应该是大皇子那边的人,直到如今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她需要具体的确认,需要乱息泱的心,让他自顾不暇了,这样不管他和大皇子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息子霄那边的压力都会缓减一下。
  一大早的,息泱还没来,倒是秋收从暗香楼过来了,她进门瞧着花九的脸色不好,原本气呼呼的脸一下就收了起来,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少拿点事来烦花九。
  “秋收,说吧,又怎么了?”奈何花九眼尖,早看出了她的神色不对。
  秋收上前,为花九揉了揉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没事,夫人您看错了。”
  “说!”花九声音严厉了丝,息子霄汉郡那边的事是耗费了她很多心力,但不代表她还便不能考虑事了。
  “是香行会那边,今天一早,明轩公子邀约了好多人,说是开了香花和品香会,有进去参加了的人说,香行会明轩公子拿出来的香花,比暗香楼的品种还多,婢子只是觉得,明轩公子也是花家的人,夫人您也是,他这么做,太不厚道了。”秋收一口气说完,顺便还抱怨了一句。
  听闻这话,花九倏地就想起昨日她走时,花明轩问她,如若息子霄回不来了,她到一无所有的境界,可会属于他一次……
  她当时不能回答这话,而且她也不想回答,便当做没听到,可是不曾想这才一晚的功夫,他就开始落进下石了,还真要将她给逼到一无所有的境地哪……
  摸了摸怀里揣好的那银镯子,她心又提了提,花明轩开始这般做了,那是不是也代表息子霄那边,他也会动手,真要她失夫成寡?
四卷、调香盛世 228、五爷和五夫人暴毙了
  花九先行放下花明轩那边的动静,即便他真要出手对付息子霄,她一妇人也是办法的,而且更为主要的是,息泱应邀而来了。
  花九早跟春生打了招呼,带息泱进来的时候,特意要带到东边那间客房来。
  息泱今日穿了鸦青色的圆领长衫,腰系翠绿玉坠,面庞斯文,一双小圆的眼睛带着闲适,他施施走进来,暗地里却在想着,莫非花九是同意回息府住了?
  “三爷,您这边请,夫人在等您,”春生带着浅笑,引着息泱,穿过菜畦,就到东边那间客房前,“劳烦三爷等一下,夫人马上就出来。”
  有香烛纸钱的味道从虚掩的门缝中弥散出来,幽幽的让人恍惚,“这是在祭拜谁?”
  闻言,春生叹了口气,捻起袖子揩了揩眼角,才唏嘘不已的道,“夫人刚进府里那会,姑爷有位叫柳青青的妾室,带着个几岁的小孩,起先原本以为是姑爷的血脉,后来滴血认亲虽能证明是府里的人,但姑爷回来后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夫人又一直喜欢的很,那妾室意外身死后,夫人心善,就将那小孩养在身边,当亲女儿养,谁想……谁想……”
  春生小声的哽咽起来,借着衣袖的遮掩,她悄悄地观察着息泱的神色,只见息泱刚才还有笑意的脸一下就沉了,那眼眸里还泛出幽冷的色泽来。
  许是察觉到春生还在旁,息泱摸了下胡子,嘴角又弯起了弧度,“那小孩后来怎么了?”
  春生却故意不想回答了,她低着头,“三爷,这是府里的丑事,您别问了,要不然夫人知道了会责罚我的……”
  话还没说完,一锭银子就落到了春生的手心,息三爷胡子下有冷笑,“没事,我不说没人知道。”
  春生愣了下,然后吞了吞口水,飞快的将那锭银子揣进怀里,往屋子里瞅了一眼,确定花九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才压低声音道,“是息五爷,府里的人都说他就是个色中恶鬼胎生的,连三四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他不仅杀了华月大公子的媳妇,五夫人护着他,他就还奸污死了姑爷的那个妾室,就连那孩子也是被他活活给……哎……总之,太惨了,下身全是血……夫人是差点眼睛都哭瞎了……”
  春生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了从息泱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的那种阴冷,她瞅了他一眼,然后聪明的闭了嘴。
  “春生,三伯可过来了?”这当,屋子里响起了花九的声音。
  “回夫人,三爷到好一会了。”春生赶紧上前一步,推开那门道。
  有日光流泻进去,站门口的息泱就看到屋子里空旷无物,只屋中央一蒲团,上首的位置挂着一大幅的小姑娘画像,那小姑娘长的胖乎乎的,圆圆的像石榴籽一样的眼睛,扎着总角,笑眯眯的可爱极了。
  画像下面放着香炉,炉子里插着几柱香,花九坐在蒲团上,朝着画像烧了点纸钱。
  “跟三伯说,我马上过……”花九背着他们,烧完手里最后一点的火纸,话才到这,息泱就自行踏了进来。
  “侄媳,我也上柱香吧,都是息家人。”息泱只踏进门槛里,朝花九问道。
  花九回头,眼眶泛红,“只要三伯不觉得晦气就好,侄媳实在太想念我这苦命的女儿,所以……”
  息泱点头,走近前,春生动作利索抽了柱香,在烛上点燃后,双手交到息泱手里。
  息泱当真双手举着香,拜了拜,然后插进香炉,他看着画像上的那小姑娘,面色在本就晦暗的屋子里根本看不清表情,“这孩子也长的真是讨人喜欢……”
  “可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花九似乎说不下去,她起身,捻着丝帕揩鼻翼,半掩着眸,透过睫毛的缝隙将息泱的神色一个不露地看进眼里。
  花九注意到,息泱只是面色不好,多的表情却是看不出来,可是刚才她坐在蒲团上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他隐于衣袖中的手捏的紧紧的。
  自此,她确定丫丫便十有八九一定是息泱的孩子,只不过照现在看来,柳青青是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息泱自己都不知道。
  “三伯,还请到花厅来。”花九开了门,站在门边。
  息泱回身,倏地就扯出一丝笑意,“好,站这里一会,这香烛味就感觉挺重的。
  “许是侄媳刚才呆的久了,倒没感觉了,”花九走息泱身后,浅声道,她看着春生将那客房的门给关了,瞅了息泱一眼状似无意的道,“侄媳现在才发觉,我那女儿和三伯长的还真像,有人说家中后辈有时候会长的像长辈一些,看来是真的。”
  花九敏锐地察觉到息泱身子一僵,然后他应声,“是啊,我刚才也那么觉得。”
  花厅坐定之后,息泱率先开口,“我听侄媳的婢女说,侄媳有事?”
  花九点头,沉吟半晌,似乎在想怎么开口,“侄媳失去子霄的消息,已经有好几天了,侄媳一个妇道人家,实在能力有限,想着三伯常年在外行商,所以想请三伯帮忙,看看汉郡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息泱面色严肃了一些,他摩挲着椅子扶手,好一会才道,“一般在外行商,失去消息是很正常的,所以侄媳你是不是想多了,息七也不是小孩子。”
  花九不赞同地摇头,她从怀里摸出那银制镯子来,“三伯,请看。”
  “这是?”息泱惊疑不定,脸色变了几变。
  “这是子霄临走之时,我给他的东西,但是昨日有人将这镯子送到我手上,上面还有剑痕,所以,三伯子霄一定是出事了。”花九将那镯子放在案几上,随便息泱查看。
  她敛着眉目,当真像一个惊慌拿不定主意的小妇人。
  “好,侄媳,你放心,我回去准备一下,今晚上就连夜去汉郡,定将息七也找回来,你安心在家等着。”息泱一拍案几,起身在厅里来回走了几遭,最后下定决心地道。
  花九当即抬眸,眼角立马湿润,她感激地看着息泱,朝他行了一礼,“三伯的大恩大德,侄媳在此谢过了。”
  息泱赶紧扶起她,“息七是我侄子,这是应该的,我这就回去,吩咐一声后就去汉郡。”
  “三伯,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引起府里不必要的慌乱。”花九不忘提醒。
  息泱点头,“我省的。”
  看着息泱的背影飞快消失,花九站在厅前的日光下冷笑一声,让春生在暖阳下都感觉到了透骨髓的心凉。
  “去,叫尚礼过来。”花九吩咐了一声,转身回厅里将那银镯子带上进了香室。
  当晚,巳时末,息府息四爷差了个小厮过来,花九已经关死了院门,那小厮砰砰直敲,花九没睡但也被惊了一下,自从息子霄走后,春夏秋东就轮流留一个晚上陪花九过夜。
  花九才起来穿衣服,春生就进来急急的道,“不好了夫人,府里五爷和五夫人暴毙了!”
  花九系盘扣的动作一顿,浅淡的眸色连闪,“尚礼可照我吩咐去做了?”
  “回夫人,尚掌柜早去安排了。”春生心中有模糊的揣测,但又不甚清楚,可是她知道这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家夫人分不开。
  “为我梳洗,回息府。”花九道。
  息府人心惶惶,这一年才多久的时间,还不到四月,就又死了两个人,还是死状极惨。
  花九进牡丹院去看了,自从她和息子霄分家出去后,五夫人段氏就从菩禅院搬回了牡丹院。
  伺候息五爷的那十来个貌美婢女在门外跪了一排,有那胆小的已经浑身发抖,门外还有好奇的息家子弟,花九理都没理,径直推门,瞬间就闻道一股腐烂的恶臭。
  她掩了下鼻子,也没进去,就透着门外的光,看清息五爷硬邦邦地躺床上,双眼睁的老大地看着门口方向,浑身赤裸,他那玩意就算是死了,居然都还朝天硬着,更为恶心的是,上面还有恶蛆在爬动。
  “你们破我公公的戒了?”花九转身,神色凌厉地朝那十几个婢女问道。
  那些婢女谁也不敢说话,终于有那大胆的,爬到花九面前,“请夫人饶命,夫人当初的交代,婢子们谁都不敢忘,有时候五爷实在难忍,婢子们也只是隔靴搔痒地为他纾解而已,可谁想五爷越来越难耐,婢女们都怕了,守夜的婢女刚才实在困的慌,不小心睡着去,谁一想,一睁眼起来,五爷就那样了……”
  花九不说话,她一一将这些当初从青楼出买出的婢女看过去,她其实知道她们没胆子,谁会对一个口不能言,浑身僵硬又只会嚎的邋遢老头子感兴趣。
  她踢开绊着她腿的那婢女,转身就往五夫人段氏那边去。
  段氏同样死的凄惨,浑身血淋淋的,花九才进她房间就嗅到股蜂蜜的甜腻气味,她眉头一皱,段氏同样被人扒了衣服,浑身涂满了蜂蜜,到现在身上都还爬满蚂蚁,她身子上有很多的伤口,能看出是一刀一刀割的,于是那些蚂蚁就都朝那些伤口上撕咬。
  段氏脸色发青,显然是被活活给疼死的,她嘴里被塞着破布,这才根本没人发现。
  “侄媳,你看要不要报官?”息四爷一个大男人,眼见这两人的死状,也是被惊的面色发白。
  “报吧,”花九拂了下衣袖,“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三伯。”
  息四爷叹了口气,“他下午回来说有急事,要过几天才回来。”
  花九恍然了一声,“还要劳烦四伯处理一下,子霄不在,侄媳能帮的实在有限。”
  息四爷也很理解,“去吧,我会处理,你一个妇道人家,这些看了实在污眼,侄媳这么晚了还是别回去了,就在府里休息吧。”
  花九摇头,“我担心子霄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
  “那我多找几个小厮送你回去。”息四爷当即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让跟着护送花九回去。
  花九走出息府大门,她回头看了一眼,淡色眼瞳中有暮霭的沉烟氤氲不散,她带着提灯笼的春生,步伐轻缓地就溶入黑夜之中,只剩影影绰绰的暗影。
四卷、调香盛世 229、你这是忤逆不孝
  息泱像死狗一样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狼狈的一天,除了几十年前刚被赶出息府的那会,他的衣服脏过,这么多年来,他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衣裳整洁。
  但是这会,他不仅衣裳沾上了尘土,连绾着发也松散了。
  他小圆的眼睛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很年轻的男子,身上有着做掌柜的才有的精明和算计,他认的这人——
  尚礼!
  暗香楼的掌柜,花九的伙计。
  眼色闪动,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花九知道了什么,才叫自己的伙计在昭洲城外守株待兔等着他?
  息泱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柴房的门被推开,花九的身影在黑夜中隐现,她旁边的春生提着灯笼,那也仅仅只能照亮脚下的那一团,有那晕黄的映衬,便越发觉得光线之外的暗黑中有魑魅魍魉地深深浅浅。
  “侄媳,你这是干什么?”他厉声发问,奈何四肢软弱无力,倒让他这质问显得苍白不可靠。
  息泱连忙点头,“我去救息七……一定救回来……”
  “带他下去治伤,天亮就放出城。”花九拂袖转身,裙摆弧度如游云,她才一迈脚,那些聚拢来的蛇就尽数又悉悉索索地离开。
  但她没看到,息泱低着的头,嘴角被咬出了血丝,眸底更是有阴毒的怨恨。
  直到这时候,花九才放松下来,她先是白日里故意邀息泱过小院来,让他看见丫丫的画像,然后通过春生将丫丫的死讲给他听,本来这事要她来说,息泱肯定会怀疑,但是却是在春生收了他银子后才勉强说出来的,他便半点都未疑心。
  花九假意求他到汉郡去打听息子霄的消息,时间紧急,加之得知丫丫的惨死,息泱便心乱了,他比花九所想的还看中丫丫,居然就那么迫不及待,说自己要外出,下午出城后又悄悄折回躲起来,趁天黑杀死了息五爷和段氏两人,为丫丫报仇以泄愤恨后,才准备连夜出城。
  知道他要出城,即便是他假意去打听息子霄消息,出城的样子也是要做作一番的,花九便早吩咐了尚礼在城郊的必经之路守着,为了确保能万无一失地活捉息泱,她更是在息泱早上到府里来给丫丫上香的时候,那些味重的佛香里面便提前做了手脚,尚礼只需拿着另一种的香品,一靠近息泱,那香和息泱身上沾染的佛香一遇,他自然就四肢无力瘫软。
  可以说,整个的计划,一直到息泱自愿说出他到汉郡去救回息七,这一切都在花九的算计之下,虽然,息五爷和段氏的死稍稍出乎了她的意料,但结果却仍是好的,目的达到。
  她能为息子霄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如果他还能撑到行云到汉郡,这稍后是通过息泱缓解杨屾和大皇子这边的杀招,息泱为了自己能活命,肯定是会竭尽全力地阻拦杨屾的动作,这之间,便能挣的一线生机。
  花九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春生进来,眼见她衣服都没退就那么睡了过去,她轻叹了一声,看着花九眼睑下的青影有心疼,小心翼翼地为花九去除了外衫,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出房间。
  花九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实在被饿的不行了,才爬起来,整个人从床上下来,腿都是软的,差点没又栽倒回床上。
  还好,春生进来的及时,一把扶住她,“夫人,您小心,先坐好,婢子给您端点热粥来,先垫垫肚子。”
  花九点头,她精神是睡饱了,肚子却是饿的。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点,不那么饿了后,才斯文地抿着浓粥,边吃边听春生回禀。
  “夫人,息三爷到汉郡去了,尚掌柜亲自看着他骑马去的。”春生为花九夹了点菜,轻言细语地道。
  然后,她接着说,“尚掌柜今来过,说香行会那边动作太大,暗香楼无论是从香品还是香花上都匹敌不了,他有去查过,香行会突然出现的大批香花,都是明轩公子数日前就开始准备,连夜从京城运过来的,尚掌柜想问您,和香行会那边的合作盟约,还用不用遵守?。”
  花九搁了碗,用帕子揩了揩嘴角,“可以想见,花家有了栽种之术,弥补了以前的空白,这般大动作也是能想到的,至于和花明轩的合作,如今杨屾提高的香税还未降下来,就先那么着吧,虽然暗香楼吃了个暗亏,但也没办法,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了。”
  是不用再等多久,只要汉郡那边一有消息,她就不信,闵王能平白被大皇子这么坑了一记没动作。
  花九眯了眯眼,杏仁的眼眸弯弯的像轮新月般迷蒙,她微仰头,似乎就看到了息子霄那张风流狭长的凤眼在她面前晃动。
四卷、调香盛世 230、她说她爱我
  究竟是四日还是五日过去,花九已经恍然,每晚上她裹着被子数着床上摆着的香品青瓷瓶,然后困到不行的时候才自己不察觉地睡去,经常睡着睡着的时候就突然无比清醒地睁眼,以为会听到息子霄开门的声音。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息五爷和段氏的死报了官后,有仵作来验尸,却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息四爷不敢将两具尸体放在息家太久,毕竟是惨死不得善终的,他找了好日子,差人来支会了花九一声下葬的时间。
  花九那天还是穿着素净地回府了一趟,她为人媳,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做的,尽管五房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而已。
  她想着以前段氏撒泼说,没人给她送终,还不就是应验了这话,象征性地在灵堂叩首后,花九面无表情,将讥诮掩于冷漠的外表之下。
  息四爷估摸着能猜测出花九的性子,也不喊她送葬,他自己找了府里的后辈就将这事给做了,末了将下葬的地方跟花九说,眼见她只应了声,便也不再管她。
  花九回了小院,暗香楼和香行会对上,处于下风,这时候去看了也没什么作用。
  当天晚上,她困地眼皮打架间,又突然猛地睁眼,果然就听到了咚咚地敲门声,侧耳,是春生在隔着门问是谁。
  她就耳尖的听到“行云”两个字。
  不用春生来报,花九连忙下床穿上鞋子,连外衫都忘了披,奔出院子。
  “夫人,放心!”行云一见花九那样子,便知道她担心什么,率先道了一句。
  花九呼吸一窒,杏仁的浅色眼眸在黑夜中竟出奇的晶亮,她看着行云眨了眨,鼻尖就嗅到一股飘散的血腥味,“谁……受伤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发颤。
  “夫人,别担心,公子一切安好,是小的出了点血。”行云笑了一下,伸手抚了下右手臂膀。
  跟在花九身后的春生脸色一变,想说什么,随即她一下咬住自己的唇,知道这个时候还是自家夫人和姑爷更为重要。
  “春生,给夫人准备厚点的衣服,公子让小的带您过去。”行云说完,他呼吸就重了点,许是伤口疼了。
  花九越发冷静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的放松下来,从心底涌起的便是一股疲惫,是殚精竭力的那种累,可她也知道事有缓急,“春生,给行云包扎,我自己去穿衣。”
  行云也不推迟,春生上前,跟着他就往一边的房间走去,花九站在夜色中呆立了会,直到指尖都冷了才进屋拿衣衫。
  息子霄从未觉得自己有这般想念一个人过,他看着花九在晕黄的提灯下走进来,衣衫翩然,脚下有暗沉的影子,一娉一婷,素白小脸虽无甚表情,但看在他眼底却是在暖心不过。
  花九站在那,并不走近,两人之间相距丈远,她就轻了呼吸,微翘的唇尖有光点在跃动,“你……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不带起伏的波动,短短数字,似乎就道尽了千言万语。
  “是,九儿,我回来了。”息子霄扯了下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他抬了下手,朝花九张开手心,仿若有夜风拂过,带着缱绻又缠绵的温柔。
  花九扬起小而尖的下颌,视线从息子霄眉目缓缓打量而过,只才十多日不见,她突然就发现他似乎有瘦了些,狭长的凤眼末梢有疲,唇边也起了干涸的老皮,连冷硬的下巴都出现了青灰色的髯渣,那身衣衫应该还未换,带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血迹,整个人不复从前的风流极致,有沧桑压在他肩上,像是大山。
  然后,花九走近,步伐稳当,但她当伸手触及他指尖的一瞬,不及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被拥入了怀。
  “九儿……九儿……”呢喃的低唤攀爬在她耳边,声声入耳,声声听的她心生酸涩。
  “嗯……嗯……”他喊一句,她便应一句,双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抱住那向来能给人安定的腰身。
  有月挥洒,暗影浮动,融为一体的影子倾斜,静谧无声,倏地,便听有人声——
  “公子,您改换药了。”天生低沉,有惑人的磁性,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少见这样的嗓音,但却能让人一听便再也不会忘。
  花九在息子霄怀里的眼眸低垂了一下,她不动,待那怀抱抽离,只看息子霄指着站在游廊尽头,一玄色衣衫的女子道,“行云流水你见过,这是逐月,还有追星,一会都见见。”
  浅淡眉目间有笑靥盎然,花九眼波流转,像冰湖之上烟雾萦绕涌动,她打量着那女子,只见她姿色清冷,面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是开在冰水之中的幽蓝睡莲,“再说吧,怎不见凤静?”
  花九这话才落,息子霄面色一下就不好,“静出了事……”
  心中有不安划过,花九蓦地就想起以前息子霄说过的,除非静死了,又有不得不做的事,他才会以静的身份行走,那么静可是……
  “凤静……要死了?”她问。
  息子霄没说话,只是从刚开始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一下用力,都捏的花九生疼,“跟我来。”
  紧接着,他带着她从逐月面前而过。
  花九余光瞥到,逐月只低着头,让开路,从头至尾她只叫了息子霄公子,未招呼她这个夫人半点,更别提像行云一样恭敬有加了。
  眸色微沉,花九收回视线,希望不是她想多了。
  凤静的模样果然很不好,气若游丝地躺床上晕迷不醒,面如金纸,唇更是呈乌青色,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花九骇然,她眼眸睁大,心中有惊恐瞬间升腾而已。
  她不是关心凤静的生死,实在是她怕凤静就这么死了,如若静死了,逃不开宿命的轨迹,那是不是说一年之后息子霄和她也都是必死无疑,无一线生机。
  “他中毒,身重致命一剑,”息子霄说着,伸手在凤静胸口的位置指了下,“这里,梦冰冉一刀,刺下去。”
  “梦冰冉?她不是……”花九看着息子霄,这下她是真难以置信了,那个温婉如画的女子,和凤静感情甚笃。
  “不是!”息子霄声音中有戾色,“她是二皇子的人,潜在凤静身边,很多年,如若不是这次,为得到龙涎香玉髓,她不会动手。”
  花九感觉自己全身冰冷,这个局连所有的人都算计了进去,天大的谋划,大皇子若是成功了,那便是剪除了闵王的羽翼,还挑拨了二皇子,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能想出这般计谋的人,心性之深,不可探之。
  息子霄上前,拉着花九坐到一边,抱着她,在她身上深嗅了一口,必须要闻着她独有的发香,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回来了,而不是真差点就死在汉郡。
  “说说吧,汉郡是怎么一回事,顺便昭洲的事我也有和你说的。”花九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斜飞入鬓的眉,浅言开口,她要得到全部的真相后,才定要让所有算计过他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息子霄永远都记得那一夜,他们刚到汉郡,因为凤静坚持带着梦冰冉同行,于是他们便快马加鞭,梦冰冉随后坐着马车迟上一步。
  闵王得到的消息是龙涎香玉髓在一个商贾家被收了起来,那人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当是一般的香料,根本没在意。
  他们很顺利,扮作商人,顺利从那商贾手里将龙涎香玉髓给买了下来,因为不认得香料,他当即便决定带着这香料连夜回昭洲,准备给花九看看。
  他不想在汉郡呆太久。
  返身之际,梦冰冉的马车到了,凤静怜惜她车马劳顿,便决定在汉郡休整一夜。
  从来都是凤静跟闵王直接复命,他一向不露人前,龙涎香玉髓自然也就放在了凤静身边,那晚临睡之际,他独自在客栈屋顶呆了半宿,想念花九。
  晕晕欲睡的时候,他猛然闻到了茶香,翻身下来,想也不想冲进凤静的房间,就看到梦冰冉举着短刃插进了凤静的胸膛。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凤静从自己的胸膛抽出那短刃,反手一记,精准地割破了梦冰冉的喉咙,然后,她倒进凤静的怀中,闭眼死去。
  他想喊,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声,只能听到凤静悲凉地笑出了声,在跟他说,“息七,她说她爱我,但也必须要杀我……”
  鲜血蔓延一地,染红他的眸,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这种殷红的色泽。
  凤静还是在继续说,“她要杀我,我便杀了她,总归是爱的,那她也一定只想死我手上,死在我怀里……”
  “她说,我一辈子没喝过茶,今晚她泡了最香的茶……”
  “息七,这就是爱么……”
  这是凤静最后说的一句话,他问息子霄,这就是爱么?
  息子霄不知道,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爱花九,但是他从来不知花九是否爱他,或者有一天他们面临这种局面的时候,花九是否会毅然向他举起利刃?
  多半是会的吧,毕竟他第一次初见她的时候,便明白她和他一样是个狠辣又冷漠的心性。
  但是他却是知道自己做办不到凤静这般,他能杀了千万的毫不相干的人,唯独对花九不能。
  “九儿,这便是爱么?”同样的问题,他问花九。
亲们,目前作者写到274章,我尽量的搬运!我8号预产期,万一提前发动,更不了可别拍我!
四卷、调香盛世 231、不睡觉就滚下去
  息子霄带着重伤的凤静,当夜就走,然而还没来得及出汉郡地界,便遭了很多人的袭击,说不上是哪方的势力,或许都有,身有拖累,他根本逃不了,最后不得不动用花九给的那银质手镯,他一直以为自己会用不上。
  花九调制的香品很厉害,特别还是都捡最烈性的香品调制的,几乎香粉一撒出去便放倒了多数的人,他转身就逃进汉郡城中,使了银子,栖身青柳花巷。
  但是凤静的伤却越来越严重,没有大夫,没有药,梦冰冉下手时,还让凤静喝了茶下去,这对别人来说是佳品的东西,对凤静来说却是无比的毒药。
  他不能看着凤静死,冒险出去抓来个大夫,还遭到围堵,银镯子也在那时无意落下。
  然后行云来接应,杀出重围,他便发现截杀的人中有一股的势力似出现了纷争,他趁机跟闵王派来的人接上,将一些事交代下去,便连夜带着凤静回了昭洲。
  花九在找昭洲所为他做的一切,他亦从行云言语里有闻。
  每每这种时候,他便迫切地想要见她,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他却支言片语都说不出来,只是有种深情的眷恋镂刻进了骨髓里,他便知道此生,他已经非她为伴不可。
  花九听闻后,长久的静默,就在息子霄累到意识都泛模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花九在说——
  “那不是爱,至少不是纯粹的爱。”
  有像凉水一般的指尖从他眉心抚过,心下舒展又安宁,他已经很久没睡熟过了。
  “行云……”花九朝门外轻唤了声。
  有吱嘎的推门声音,花九以为是行云进来了,便道,“过来,与我扶起。”
  玄色的衣衫晃动,花九抬眸就看到进屋的原来是逐月,她不声不响,都没看花九一眼,径直就到息子霄面前,伸手欲扶。
  “放肆!”花九低喝了一声,脸上有霜,杏仁眼眸睥睨着她,眼梢轻蔑。
  许是听到动静,行云和春生走了进来,才进门就看到逐月立在息子霄一边,垂着头,不言不语,花九面色不善。
  “做下人的就要有下人的规矩,平素你们公子就这般教导你们的,见了我不行夫人礼不说,我唤行云的时候,你进来做什么!”花九摆足了架子。
  行云心头一惊,毕竟他和花九也算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就从未见过花九端夫人气派,这会对着逐月的时候,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上前一步,“夫人,何事?逐月以前都只是帮公子在外面做事的,很多宅里规矩不懂,夫人别见怪。”
  “过来,扶你公子去休息。”花九朝行云道了句,即便她刚才呵斥的时候,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吵醒了息子霄。
  行云冷冷地瞥了逐月一眼,然后挤开她,一手扶起息子霄,走了几步却根本没走动,他回头才发现,自家公子即便瞌睡了也死死抱住花九的腰身,半点不松,“夫人,你看……”
  花九细长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撑着点息子霄的另一只手,跟上行云步调,边缓慢地朝外面走边道,“小心点,别吵醒了……”
  这一通,她再也不看逐月一眼,刚才她也不是故意针对,逐月已经表现地太明显不过了,从她唤行云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进屋,也不先喊她一声夫人解释一下,走进来就要伸手碰触息子霄。
  这已经,很将她没放在眼里了。
  将息子霄送进客房,花九扶着点顺势让他躺下,才对准备出房间的行云道,“行云,公子看中你们四个,这也跟我看中春夏秋冬是一样的,但即便是春夏秋冬我也是会许给好人家为妻,觉不自个收了伺候你家公子,有些事,一码归一码,你们四个要记得了,我不想有朝一日你们辛苦追随了公子一场,却落不到一个好结果。”
  花九的话说的委婉,但该说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尽了,以行云的聪明,自然能听的出来,自此,她便不会再说第二次。
  “是,夫人,小的知道了。”行云面色一整,他弯腰行礼了后,才退了出去为花九带上了门。
  花九回头看了,睡着的某人一眼,也不知是该叹息还是无奈,她觉得自己该空了的时候,将这人的衣裳全部换成了僧袍来的好,省的她有天真成妒妇了。
  她扒拉了一下腰上那手,半天都挣脱不了,最后只得脱了鞋子,跟着息子霄一起躺下。
  结果才躺下,她就闻到息子霄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扯开了他的胸襟一看,果然又有新的伤口,堪堪结痂,她动了下身子离的远了点,免得睡着后不小心碰着了。
  这一晚上,息子霄睡的很沉,花九也睡得很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春生过来敲门,花九和息子霄一起被惊醒,起来后才知,凤静那边吐血了。
  两人急急过去,只见凤静依然昏迷不醒,面如金纸中开始透出一丝死人才有的青白色,乌青的唇颜色倒浅淡了点,但却更令人担心了。
  “没找大夫?”花九问。
  “一般大夫没用,”息子霄伸手为凤静把了下脉,眉心就蹙拢成了川字,“流水去凤家,找大夫,算算该到了。”
  果然,卯时末,流水便挟着一白胡子的老头飞快的蹿进来,那老头还气喘吁吁的时候,一见床上生死不知的凤静立马就扑到了床边,捉着他的手把脉,一边还拨开他的眼珠子看了看。
  随后,那老头对息子霄道,“息公子,麻烦你将我家公子翻个身,老夫要用金针渡气。”
  显然,这人和息子霄也熟的,花九自发地退出了房间,跟着退出来的行云才对花九解释道,“那是凤家供奉的神医卜老先生,以前静大人的身体都是卜老先生调养的,要不然静大人在凤家早活不过弱冠了。”
  随后跟出来的是流水,花九以前没注意,现在一见才发现他和行云是颇为相反的两个极端,如果说行云是长相普通地让人一眼看过就忘的那种,流水便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白极少,黑色的眼仁比一般的人都来的大,细看了就会发现那眼仁竟像野兽一样是竖瞳,很是怪异,但在他那脸上又偏生和谐无比。
  “夫人。”流水行了一礼,他早从行云口中得知这位夫人非同一般,而且得公子喜欢的,自然便能得他敬重。
  花九点头,“下去休息吧,这边不会候着了。”
  “是。”流水应声,他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上根本就没休息,累是自然的。
  息子霄从凤静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晌午,花九早让春生准备了饭菜,一直热着,见他出来,便招呼着摆上。
  息子霄吃了几口,似乎才想起什么,“一会吃完饭,我们回家,凤静无事了,该跟那些人算账。”
  花九也不说什么,昨晚她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位于城北近郊的跨院陌生的很,却原来不知是凤静的地方。
  花九迟疑了一下,撩起袖子,露出嫩藕白的手臂,转动了腕间的银镯子到息子霄面前,“花明轩给我的。”
  这当,息子霄已经三两口吃完了后,凤眼微眯沉了沉,“花明轩很神秘,不知道站哪边。”
  说完这话,他又特意看了花九一眼,眼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才继续道,“息老三来救我?”
  “是,”花九道,她来不及放下袖子,息子霄就那么攀上了她手臂,来来回回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有那茧后的指间就将花九娇嫩的皮肉给搓出粉红来,“他说是杨屾扣了他海船,逼迫他的,而且他是丫丫的亲生父亲,他还杀了息五爷和段氏。”
  花九昨晚虽大致的跟息子霄说了一下昭洲的事,但一些细节还是没说的。
  息子霄手下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段氏就那么死了,觉得有解脱又有点不是自己动手的憾然,“她死了啊……”
  花九又拿起筷子,夹了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菜塞进他嘴里,阻了他没说出来的话。
  息子霄嚼了咽下,然后转头凤眼有笑意地看着花九就道,“夫人,为夫甚是想念,不知夫人,想念否?”
  当天下午,花九和息子霄双双回到小院,花九便唤来尚礼,交代他让暗香楼里的那几个调香婢女开始调制香品,还随手给了好几种稀有的香品充门面。
  而秋收主要的任务是继续去找香行会的调香师父斗香,且务必都要赢的风光。
  另一方面,息子霄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出去了几个时辰,他也没说去做什么,花九估摸着和杨屾那边有关。
  只在回来的时候,一身寒气地挤进花九都窝暖和的被子里,任花九如何挣脱就是不放手,一张嘴更是不规矩,没羞没躁地冒出些让人恼羞成怒的话,末了花九一指头按在他伤口上,才拦了他动作。
  用被子隔的开了些,她啐了他一口,低吼道,“一个有伤的人,不睡觉就滚下去。”
  息子霄就只是笑,长手长脚的将花九拢进怀里,蹭个半天才安静下来。
四卷、调香盛世 232、玉氏后人,这资格够不够?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四月初,离调香初赛也就只有四五天的时间了而已,花明轩那边已经在准备公布出筛选入围的调香师父名单,里面赫然没有花九的名字。
  花九从尚礼嘴里知道这一消息,她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真到了初赛的第一天,由于香行会一向是众多调香师父聚众的地方,无论是香具还是师父都是最多的,故这初赛地点都安排在香行会那个偌大的大厅里面。
  花九到的时候,在名单上的调香师父都已经各自抽选了竹签。
  这场初赛是根据竹签上的数字依次入场比试,十人一组,调制的香品也是随机抽取。
  眼见花九进门,刚才还哄闹的大厅顷刻就安静了,花明轩高坐在二楼,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纤细的人影,冰蓝色的裙裾,髻上钗红珊瑚的流苏,手腕也系着同色的红色细绸,她不急不缓地走进来,也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花明轩。
  根本不用花明轩使眼色,自有香行会会长那边的人上前,拦了花九的动作,客气地道,“这位姑娘,我们这里是香行会,正在进行调香初赛,无关人等不得入内,请您离开!”
  花九看没看那被当枪使的人一眼,今天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是封家的封墨和尚礼,只见封墨上前一步,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拍的一声打在那人面颊,“滚开,敢挡本公子的路,瞎了狗眼。”
  那人被打的一个趔趄,隐晦地看了会长一眼,便捂着脸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封公子,这是要作甚?”作为当了几十年香行会会长的蓝古,他一直就没明白过封家的立场是什么,封老是行会长老这谁都知道的,但这个封墨却经常做些背道而驰的事,比如这会。
  “不干什么,”封墨扬了下手头的折扇,仰着头看人,一副没将蓝古放眼里的跋扈样子,“来给我家晚晚的七嫂开道而已。”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嚣张,极度的目中无人。
  “七嫂?”蓝古听到这里,就笑了,他瞟了一眼从进门就没说话的花九,“是这位息家的花氏么?”
  “自然。”封墨答道,说的还颇为与有荣焉。
  “那不好意思,今天能参加调香初赛的都是名单上的调香师父,封公子的七嫂姓名可有在名单上?若没有,那便是没半点资格的。”蓝古洋洋自得,那名单上的所有人姓名可是他亲自填写上去的,他特意看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花九的名字。
  “哦?”封墨尾音挑高,带着幸灾乐祸地兴味。
  “我没资格?”花九开口了,她直视蓝古,问的云淡风轻,然而不待他回答,她便径直提高了声音道,“不知道,小妇人玉氏调香后人的这个资格,够不够!”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瞬间又安静无声,只有花明轩猛地坐起身,他身后的椅子一时不稳,落地发出巨大的嘭的声响,一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由花九身上又引到了他身上。
  “明轩哥哥,玉氏后人,这资格够不够?”花九看着花明轩,眼见他面色越加的阴沉难看下来,偏偏故意的,她又高声清晰地再问了次。
  “够!够!足够!”花明轩一连说了几个够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出。
  他怎么也没想到,花九居然这么铤而走险,玉氏配方的事也只限少数几个人知道而已,而现在花九却自行大告天下,只为参加一个小小的调香初赛,其实只要她来找他,不用多说一句话,他便可以让她直接参加调香最后的决赛都可。
  最后,她却宁可冒大不韪,置自己的小命于不顾,甚至担着被所有的人垂涎瓜分抢夺,在他面前也要挣的那一口无谓的意气。
  “蓝会长,花氏现在可有资格参赛了?”花九转头,言笑晏晏地朝着蓝古问道。
  蓝古瞪着花九,眼底有深藏的嫉恨火焰,“玉氏?哼,你以为随便一句玉氏后人,便能让人信服了?”
  花九并不恼,她只脚步轻移到刚才正欲比赛的那组人面前,随意地捻起一根拇指长短的绿檀木,那檀木纹理均匀,映着不同的光线颜色都不同,却是上品香料,“玉氏拈花炮制手法怎么样?听说过吧?”
  她说完,然后对尚礼道,“抬碾磨刀具上来。”
  尚礼应声,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转身就让伙计抬上相关的香具。
  所有的人只见花九捻了下袖子,左手两根指头捻着那绿檀木,那动作真和佛家所说的拈花指十分相似。
  事实上,这拈花手法,也只是炮制香品的一种方法而已,乃玉氏独有,用这种手法炮制出的香料细小粉匀,耗损香料的量极少,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香料本身天然的香气,这在后面进行调制,配伍出的香品味才纯正。
  花九先是右手拿着碾碎香片的侧刀,左手的绿檀上挨上去,众人只看到有香料末到处飞舞,只那么眨眼的功夫,那根拇指长短的绿檀木就已经被整整齐齐地码成了薄薄的片,每一片仔细看,就能发现无论是厚薄还是大小,皆相差无比。
  这便是此手法的神奇之处。
  只有在香料切成了片后,后面的调制动作无论是碾磨还是浸泡都能更好的滤出香料的香气。
  这一手,让所有的人大开眼界,再不敢怀疑花九的玉氏后人身份半分。
  蓝古的脸色很难看,花明轩的脸色也很难看。
  只,花九素白的脸上有笑意,她继续动作,捡了几片绿檀片,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调制香品。
  一炷香的时间,她极尽运用了玉氏配方上的大部分调香手法,最后调制出以绿檀木为主要香料的百和香,此香香味浓郁经久,闻之如闻百花之香,故取百和之意。
  这香也是玉氏中曾最为有名的一种,后世的百和香要不就是味不够浓,要不然就是不够经久,唯有花九手里初初调制出的百和香才算是真正的百和。
  花九轻轻地将香品放下,才道,“不知,凭花九这一香品,能否入五月之赛?”
  蓝古不欲言语,花明轩更是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二楼不知所踪,唯有爱香成痴的封老和黑老两人像饿狼扑食,同时抓住花九手边的百和香。
  “三日之后出结果,所有参赛的都一样。”封老急急道了句,生怕晚了步,那么点的香品就被黑老给昧去了。
  花九掩唇轻笑,“那花氏便静候三日。”
  “去吧,去吧,”黑老对着花九道,一向不苟言笑的嘴脸居然笑的再是亲切不过,“放心,你的香品,我们两老头会保留着,不会有人偷了去的。”
  这话说来便是安花九心的,话下的意思就是在跟花九说,有他们两看着,这次不会给人做手脚的机会。
  花九自然听的懂,她朝两位长老敛衽行礼,“有劳两位长老。”
  话毕,她便又如来时般,裙裾飞扬,衣袖舞动如云的离去。
  但她才到香行会大门口,刚踏出半只脚,青柳就急忙忙地追了出来,“大姑娘留走,公子有请。”
  花九眉梢挑动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斜刺里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习惯地揽上她的腰身,替她回答道,“不去。”
  息子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他拉着花九一刻也不停顿的就走,不给青柳再说半句话的机会。
  花九微翘的唇尖扬了点,也没反驳他,脚步自动跟上,就将刚才在香行会中的事给扔在了脑后,“去哪?”
  “龙凤楼。”息子霄答道,他瞟了眼身后没跟上来的封墨和尚礼两人,轻微地点了下头。
  只有青柳站在那,单薄的身影,看着花九离去的方向,她的眸色在息子霄身上流连了一会,最后敛了所有的情绪后,才转身回去给花明轩回禀。
  还是龙凤楼那间开窗便是京兆府衙的雅间,息子霄这次并没有点吃的,只要了壶茶,为花九倒了杯,“一会看好戏。”
  “杨屾的?”花九指甲盖轻扣了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
  “自然,我要他,再管不了昭洲。”息子霄也是有极强的领地意识的,在他看来,这个他出生的地,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总归是他的地盘,杨屾五次三番地插手进来,他便要跺去那讨厌的手。
  两人就那么闲聊几句的功夫,便看到还是上次那个衙差打马而来,到府衙门口居然都不下马,就那么冲的就进去了。
  于是,府衙哄乱成一团,几棍杀威棒下去,那人就被打下马来,身上还生生受了几棍子,紧接着,花九坐在雅间里都能听到那人在喊,要见梁起。
  梁起根本就面都没露,看守的似乎早得了招呼,那棍子挥舞下去,那人实在受不了,最后被人拖出府衙,像条死狗一样。
  “那人是杨屾手下,梁起上奏,参他私抬香税中饱私囊,杨屾来找梁起,想让他改说词。”息子霄简短几句话就将事情给解释清楚。
  花九脸上浮起浅笑,她伸手戳了他手背一下,“梁起,一个小小的京兆而已,他能有资格上奏参人?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他那么心甘情愿得替你干这种明显得罪二皇子的事?”
  “不多,”息子霄脸沿线条柔和了一丝,“杨屾那位置。”
  花九撅起唇尖,吹了下茶水,“那杨屾呢?总不至于被贬了吧?”
  息子霄将花九这一小动作看在眼里,黑曜石的凤眼倏地一暗,手半撑头,靠近了点花九,把玩着她手臂间的细长红丝带,懒懒的回道,“没有,大皇子作保,不会被贬,只是命他回京,还有……”
  说到这里,息子霄顿了一下,“汉郡的局,是杨屾手笔。”
  话落,花九握着茶盏的手一紧,差点没将茶水弄洒出来烫手上,她看着息子霄,眼神锐利,“这么看来,他这局是同时将昭洲和汉郡,你我全部算计了进去,好一个一石二鸟,心也未免太大了,做完这些事后,便想回京?哪有那么容易的回京路!”
  “对,”息子霄赞了声,“我也那么想,不能让他回京。”
  闻言,花九斜瞟了他一眼,就眼眸弯弯地笑了,像只正欲使坏的小狐狸,“反正玉氏配方现在天下皆知,再加个杨屾,这份量够了!”
四卷、调香盛世 233、侄媳,救我
  玉氏后人突现的消息,瞬间从昭洲传遍整个大殷,暗香楼也趁机差点被人挤破门槛,花九以前调制的香品更是一夜之间变的千金难求。
  而此时杨屾被调令回京,香税又回调,这样的事,甚至没激起一丝的波浪就被湮灭了。
  花九这时候不出门,息子霄担心她的安全,很自觉地遣了逐月护卫她,对此,花九只是看着到她面前一声不吭的逐月一眼,也不拒绝,啥也不说。
  他甚至觉得花九只一支中空的银镯子不够用,第二天一早出门就去找了匠人特意打制了一套头面,那头面镶嵌翠玉,皆设计了中空小机关,方便花九随时将防身的香品放置其中。
  花九笑眯眯地收下,时不时换着戴,看的息子霄也欢喜。
  秋收趁着花九名声大噪,也到香行会去补报了个名,谁也没说就跑去参加了调香初赛的筛选,待顺利入选后,才告诉花九。
  几日过去,花九没迎来其他势力的暗袭,倒是等到了闵王的赏赐,闵王很实在,直接就给大笔的银子。
  花九拿着这银子,让尚礼提拔个能干又勤勉的伙计,暗香楼暂时交了出去后,将银子交到尚礼手上,让他到汉郡去开第二间暗香楼,早在息子霄出事那会,花九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每个州郡她都要开一家暗香楼,当暗香楼在大殷遍地开花时,这联络起来的关系网,才是她最终想要的。
  四月的最后一天,倏地就阴冷了,花九早上起来,才开门又转身回房多穿了件衣服,才算好点。
  息子霄最近似乎也不忙了,在家养伤的同时,其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缠花九,似乎食髓知味,每天晚上不在花九身上啃出点痕迹来便根本不罢休。
  花九从最开始的恼怒到最后的听之任之,已经连耳根都不再燥了,反正夫妻鱼水之事,也是挺舒服享受的,而且息子霄一般也惯着她,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很好,她便乐的自得。
  这一早,花九喝完清粥,琢磨着是不是也关心下香行会那边初赛筛选的结果如何,还不等她开口,流水就进来回禀说,凤静终于清醒了过来。
  花九清晰地看到息子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虽然不明显,但看在她这个和他日夜相处的人眼里,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表情了。
  到那跨院的时候,两人才进门,瞧见凤静居然裹着长衫,站在游廊下,也不进屋,就那么吹着冷风,眉目间的忧郁之色比任何时候都来的重。
  他看见息子霄和花九,抬眸似乎想笑,却无论如何也咧不开那丝弧度,最后只得放弃,“息七,你救了我次,可是我半点不感谢你。”
  “知道,”息子霄答道,“没要你感谢,只要还活着。”
  凤静点了下头,面色有白,站的久了,这些日子他极具削瘦下去的身子便承受不住,息子霄一步上前,轻而易举地就扶起他。
  花九跟在后面,才到那房间门口,她就闻到一股浓重地药味,不自觉蹙了蹙眉头,揉揉鼻尖,还是憋着呼吸走了进去。
  “这个,”凤静坐到床沿,从枕头下摸出个拳头大小的布包里,他直接递给花九,“所谓的龙涎香玉髓,阿九看看。”
  花九看了看息子霄一眼,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接过来,层层打开了来,随着那布包的剥开,花九细长的眉就皱的越加深了——
  一团青墨色像土疙瘩一样的东西,花九换了几个角度都没反射出半点其他的不同颜色。
  “假的!”花九一口咬定,随后在两人果然如此的目光中,用指尖挖了点粉末,凑到鼻端一嗅,“有浅淡湿咸的腥味,里面有青桂、甘松、炭末,就不能算是香品。”
  凤静苦笑出声,“即便知道是假的,但这次汉郡之行代价颇大啊……”
  “我若说,幸好有汉郡之行呢?”花九将那团东西随意放桌上,“若是再过个几年,岂不是更会损失的厉害。”
  花九没明说,但凤静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梦冰冉,他虽爱她,但因为出身不高,家族那边一直过不去,他甚至想过,若等闵王得势之后,在家族里便谁也不能再反驳他的决定,那时候他定会风风光光的八抬大轿迎她进门。
  有幸没这般……
  花九看着死了一遭活过来的凤静,她心下终于安定,凤静都能逃过这一截,那么她与息子霄日后也定能无事。
  这之后,息子霄和凤静两人就杨屾的事多聊了几句,这两个都是聪明的人,凑一堆,要算计个人,就是花九在一旁听了,手心都起了一丝冷汗,和他们一比,她果然还是心好太多。
  至少她只是想将杨屾截在回京的路途上,坑死他最好,但这两人已经谋算到要如何利用杨屾,让京城的杨家一起牵扯进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次怎么也要给大皇子一个痛击。
  五月的第一天,阴沉过后便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昭洲早晚温差大,花九早上还多穿了件厚外衫,到晌午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热,换上薄薄两层裙裾才堪堪好受点。
  今天,是昭洲调香赛的第一天,凡是通过了初赛筛选的调香师父皆要到香行会领取特制的腰牌,然后根据腰牌上的数字来决定比赛的先后顺序。
  本来这种事,花九是可以不过去的,但她觉得若一直龟缩起来,那么将玉氏配方的事弄的天下皆知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故她一早,连马车也不乘了,只带了春生和逐月两个人,一边闲逛一边往香行会而去。
  “夫人,您瞧那个玉坠,可好看?”春生指着小贩摆地上,一串小指指甲盖大小玉珠的玉坠问道。
  花九提起裙摆蹲下身,伸手捻起来放在日光下细看,就听的那小贩吹嘘道,“这位夫人,您别看着玉珠小,要打磨成这样的可费神了,而且我这珠子全是和田玉,精细着……”
  春申伸手弹了一下,“夫人,您看不上,婢子就买下了?”
  花九将那玉坠塞进春生手里,“自己付银子吧。”
  说完这话,她瞟了从开始就离她几步远的逐月一眼,有些人有些事,说再多也根本没用,她第一眼见到逐月的时候,便知道她就是那种人。
  她之所以没拒绝息子霄将逐月遣到她身边的原因,便是觉得这女子还是放她眼皮子底下,她更心安些。
  春生付了银子,喜滋滋地将那玉坠子收好,才抬头,她看着花九身后眼瞳猛然一缩,惊叫了起来,“夫人,让开……”
  有疾风从她耳廓边吹拂而过,花九似乎毫无所觉,她甚至还眼波一转,看了看春生失态到惊恐的表情,从她眼仁中她便看到似乎有奔驰的骏马狂奔过来。
  逐月动作很快,几乎在花九眨眼之间,她便甩出如绸的白游丝,一下栓在花九腰身上,再一扯动,花九就已经稳稳落在了她旁边,这时候,才有一骏马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像匹练般狂野。
  素白的脸瞬间冷凌,花九抬眸,将那马上的人看的个清清楚楚,并印在眼眸深处,她还看到那人马上绑着个人,那人小圆的眼睛,黑须,嘴角有血,正是息老三息泱!
  “救下马上的那人。”花九冷冷朝逐月吩咐了一句。
  即便逐月心中不愿,但她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花九只见她从袖中弹射出轻飘飘的游丝袭上马腿,就听到那马仰起前肢,哀鸣了一声。
  打马的人似乎暗骂了句,一拍马鞍,人腾的起身跃起,脚尖踏马头,在落下时,已经平安站在街对面,神情阴冷地看着花九和逐月。
  春生机灵,胆子也变大了,她见息泱从马背上被甩下来,便几步跑过去,一探他鼻息,发现还有气,才朝花九道,“夫人,三爷还活着。”
  “想暗害我息府三爷,好大的胆子,给我拿下他送去见官!”花九当即大喝,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便将这谋害性命的大罪给先行扣那人头上。
  那人身形矮小,穿玄色短襟,脸色蜡黄,那双眼睛更是像蛇一样的冷飕飕的,“你便是花氏?”
  花九拂了下袖子,小而尖的下颌微扬,半点不惧,“我便是花氏,逐月,你还等什么!”
  逐月当即动作,那游丝一飘,像利剑一样就攻上那人下盘。
  谁想,那人怪异的嘎嘎笑出声来,像泥鳅一样灵活地躲过逐月的游丝,看着花九目光有贪婪之色,“正好,本大爷找的就是你。”
  花九当然知道这人根本就是冲她来的,搞不好捉住息老三只是顺便而已,“光天化日,便有人当街行凶,各位乡亲也看到的,方便的话还请帮小妇人报个官去。”
  这街上的人今天本就格外的多,许多都是来瞧调香热闹的,眼见发生这样的事,而且还见了玉氏后人的真面目,立马就有那些心肠易被人蛊惑的嚷着,果真朝府衙那边跑。
  这当,息泱似乎缓上来一口气,他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一睁眼就看见花九站在他面前,蓦地大喊了声,“侄媳,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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