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wow吧祖国人才辈出出,有没有能起个好名的,难

一代名妓柳如是
我的图书馆
一代名妓柳如是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1节 引子
&&& 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我无意把女人抬举到九霄云外,说补天的是女人,和亲的是女人,代父从军的是女人,慷慨就义的秋瑾、向警予是女人,民族命运全系在女人身上。但我心目中素有精致女人群像,故倡精致女人说。&&& &&& 何为精致女人?&&& &&& 精致女人是真的女人。真实、真诚,有真面目、真性情;自然而不做作,清新却不粉饰。真是善和美赖以存在的基础,真实则是一个人最有价值的品性。真的女人,用李白的诗来形容,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 精致女人是善的女人。心地宽厚善良,善解人意,永存善意,常施善行。人们常说,善良的心是太阳,善良的意愿是连结社会的链条,而善良的行为,则是打开天堂之门的金钥匙。狄更斯说得更好:“善良的女性会把生活中的黑暗变成光明。”&&& &&& 精致女人是美的女人。美好、美丽,宛如艺术品一般,高品位,高格调,富于美感,美不胜收。是的,美丽固然是女人的真正特权,但女人的美丽不仅在于面貌,也不光在于姿态,而且还在于行为和心灵。那是一股魅力的辐射,一种气质的升华,一些可爱品格的综合。正如老托尔斯泰所说:“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 精致女人,是博大的女人。身为巾帼,心乃丈夫,大方,大器,大雅,识大体,怀大局,深明大义,有胆有识,敢打敢拼,大恨大爱,丝毫没有那类小女人小男人的俗气和小家子气。精致女人也是坚强的女人。坚韧,强健,坚贞不屈,胸怀抱负,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执著追求,富于强烈的责任心,使命感。莎士比亚说的弱者你的名字叫女人,如果误用在她们身上绝对是诬蔑。精致女人同时还是智慧的女人,聪颖的女人,赋性灵慧,才艺超群,热爱生活也善于生活,尤其看重精神生活,有着丰富的心灵世界,感觉细腻而又敏捷过人……&&& &&&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精致女人没有缺点、弱点,没有痛苦。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一文里说:“我自己是女人,我会比别人更懂得女人的缺点,但我更懂得女人的痛苦。她们不会是超时代的,不会是理想的,她们不是铁打的。她们抵抗不了社会一切的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人都有一部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感情。”诚哉斯言,精致女人丁玲,她道出了精致女人另一层面的深度内涵。&&& &&& 总之,精致女人是艺术的创造,是大自然的杰作,是自我雕塑自我完善的妙品。精致女人像莫奈的《日出印象》,似张旭笔下的草书,朦胧、洒脱、丰盈、灵动,饱满而有立体感,魅力无穷又难于琢磨,可以远眺不可近视,最好大致地把握却不必详细分析。但她在,她们在,在场,在书中?穴比如一代名妓柳如是,一代才女林徽因,一代画魂潘玉良……?雪,在世间,在这儿,在那里,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一不当心,她们便突兀地同我们擦肩而过,或亭亭玉立,远远地,向我们莞尔一笑。&&& &&& 精致女人中的杰出代表冰心说,世界若没有女人,真不知这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的确如此。而我还想延伸她的著名说法:世界上若没有精致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七的“善”,十分之九的“美”。&&& &&& 最后,让我改动一下歌德《浮士德》中最后两句诗,作为序的结束语:&&& &&& 精致的女性,引导我们飞升。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2节 姓氏变迁史(1)
&&& 人生本来没有尽头,就像莺?湖的水,一浪拍打一浪,一个波纹追逐一个波纹,谁也没有办法分清,谁也没有力量斩断这波影浪纹。然而,我却舀起了一勺陈年积水,放到现代的放大镜下,妄图为一个被历史的枯枝败叶掩埋了三个世纪的女人,一个才艳盖世的绝代名姬,诗人,一个爱国志士,一个被当时道学家们诋毁,又遭后世轻薄者诬诽的女人做点什么。中国在明代中期以后,就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她生活在明末清初的乱世,特定的历史时代造就了她,她从一个名妓的婢女、故相的小妾,堕入风尘,征歌侑酒,追求爱情的幸福到人格的独立,嫁给江左文坛泰斗,成为绛云楼文艺沙龙的女主人,直到殉难!她像一艘饰着传奇色彩的小舟,穿行在江河湖渠神秘水网中,搏击、漂流、停靠、追求……&&& &&& 我在江南水乡采访,听到过许多关于她的动人故事和传说。有褒有贬,拖着历史的尾巴,披着神秘而又荒唐的色彩。&&& &&& 虞山有位同行,绘声绘色地给我说了个故事:&&& &&& 她殉难的荣木楼,突然成了狐仙出没的地方。狐仙无所不至,扰得官府夜无宁时,人们闻狐丧胆,县太爷也惶惶不可终日,只得召集乡贤计议,一致赞同在荣木楼设立大仙牌位,常年供奉香火,书有“大仙楼”三字的金字大匾,高悬楼上,香火盛延了两个世纪。每任知县到任,第一件大事就是去朝拜大仙楼,祈求保佑,不然,大仙就要降灾祸于他。有位县令,不听下属进谏,拒不拜谒,扬言说:“一印镇百妖,狐鬼敢近乎?堂堂县令,朝廷命官,只能跪拜圣贤君主,岂可去跪拜狐妖!荒唐!”当晚,他的大印就失落了!县太爷失了大印,可是要掉乌纱的大事哟!他这才意识到是怠慢了大仙,立即吩咐备上三牲、香火,着朝服冠带,去向大仙请罪。县令一个响头磕下去,大印突然从梁上坠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县太爷的面前。县太爷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大仙宽恕之恩。&&& &&& 这是一则故事,在流传中又掺进了善良人们的愿望和对她的同情与怜爱。据史载:荣木楼后来确改称大仙楼了。&&& &&& 我想揭开她坟?的帘幕,让她朴素地走出来,请公正的读者来审视她。也许,宽容的读者们能从这个婉娈倚门的悲剧角色身上,发现她那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思,看到我们伟大民族追求独立自由的个性和精神,感泣她为国家民族危亡孤怀的遗恨。&&& &&& 人生本来没有序幕,写小说则必得有个开头,我请她从哪儿出场呢?我在苦苦思索。她生在江南水乡,半生浪迹湖上,还是让她从水上来吧!&&& &&& 淀山湖像一只无边无沿的摇篮,摇着,晃着。灰蒙蒙的水一抖一颤。西天有几抹云彩,灰暗里渗浸着殷红,镶着金黄的亮边,一轮失去光芒的橘红色太阳,很圆很圆,有如一只镏金的铜盘。就在那晚霞飞升的水天相接的地方,隐约出现了个不甚明晰的黑点。黑点愈近愈显,愈近愈大,慢慢遮挡住了太阳、晚霞。霞光在它的背后烘衬出了它的轮廓,可以看清是条船。&&& &&& 这是条大船。有前舱、中舱、后舱和尾舱。前舱是客厅,尾舱和后舱兼作厨房和婢女、船夫的卧室。用来作主人书房兼卧室的中舱,布置得简洁、雅致。一张画桌占了中舱四分之一的地方,舱壁的一方挂有琴、笛、箫,另一方舱壁挂着张还未裱装的当今书坛名家李待问的墨宝,是他书赠给主人的曹植那首“仆夫早严驾……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的杂诗。一个身着儒服方巾,乔装成少年的美貌女子坐在画桌前,正在读一本《陈思王集》。她就是船主——不久前才从被称做江南小秦淮河的吴江盛泽归家院赎身出来的名妓杨爱。她生于万历四十五年,刚刚二八芳龄。&&&& &&& 风越来越大,浪越涌越高。他们的船一会儿被推上浪尖,一会儿被抛下波谷,太湖的水仿佛要把他们吞没。她紧紧抓住船帮,“大伯!这风浪……”一个浪头把她打个踉跄。&&& &&& 船伯大声地说:“就近躲躲吧?”&&& &&& “附近有什么地方?”&&& &&& “同里。”&&& &&& 他们寄舟同里的东河湾。她早就从一本风物志上了解到一点这个水乡古镇的风情,说这儿勤学苦读蔚然成风,是个孕育才华的温馨摇篮,诞生过诗人叶茵、画家王宠、文学家朱鹤龄……还寓居过像倪云林、姚广孝、董其昌那样的古今名流。她向往久矣!&&& &&& 可是,刚从魔穴出来,初着男装,担心被人识破,心里游离着忐忑不安情绪,只好待在舱中,关紧舱门舷窗,练习着男子步态,等待着夜色。&&& &&& 风息了,浪平了,月亮勇敢地迎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在天空开拓出一片蓝色地方,像一只银梭,置在透明的海水中,晶亮晶亮。她和背了文房四宝、俨然像一个称职书童的阿娟上了驳岸,往镇里走去。月色再明,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俩的小脚。&&& &&& 果然名不虚传,古镇港汊交错,川字形的市河把它割成七个小岛,石板小桥又把它们结成一体,犹似一条水上不沉的大船。她俩逛过夜市,从鞋铺买了最小的男鞋,装模作样地往回走。过了街拐一条小石桥,面前却神奇地出现了个开阔地方。&&& &&& 小溪像一条闪光的玉带,连接着两边的村寨。黑黢黢的大门楼,接衔着起伏的雉堞,一看便知是阀阅之家。明晃晃的月亮沉在溪底,满溪闪烁着碎银似的光辉,世界好像已经睡去。她俩伫立在溪桥上,在这寂阒统治着的镇郊,突然听到一阵接一阵类似合唱那样整齐而又抑扬的声音。循声倾听,原来是从最近的一座宅院内传出的夜读声,这声音好像给这寂寥的一隅注入了生命。她的视野里仿佛又出现了黄昏时分景象,渔舟归晚的画面,高亢的渔歌和这朗朗的读书声……她被这梦幻似的意境激动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处境,脱口吟出了一联:&&& &&& 一泓月色含规影,&&& &&& 两岸书声接耪歌。&&& &&& 吟罢,她仍不能自已,从阿娟手里索过笔,放在墨盒里顿了顿,朝着石板,如锥划沙,如钻入石,两行诗就像刻就在桥板上似的。&&& &&& 她刚把笔一扔,背后就有人击掌称赞:“好书法!”&&& &&& 适才还未发现有人,此刻哪来的叫好声,她尽力控制着内心的慌乱,慢慢地转过身,把脚挪到桥栏投下的暗影里,掠了喝彩人一眼。&&& &&& 这人好像见过!那脸型,那眉毛,那闪射着光泽的微黑肤色,略厚的双唇,都似曾见过!她心里像有面小鼓在咚咚地敲,不敢继续去追索记忆,现在至关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不能让别人认出她来!首先她得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她故意带着一种傲慢不逊的口吻对他说:“过奖了吧!请教仁兄它好在哪里?”&&& &&& 好在哪里?他还真的—下说不清呢!这个“好”,只不过是凭着一种感触脱口而发的,他不是书家,又没有仔细研究,然而对方问话也太不客气了,而且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莫非面前是个狂徒不成?他抬起头,也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 &&& 月光下的他,面颊上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晨雾,犹似一朵初绽在雾雨中的春花,身材娇巧,玲珑可人!啊,原来是一美少年!他立即喜欢上了他。少年气盛嘛!一见他那傲慢不羁的神态,他想逗逗他,装出一副书坛里手的模样,借着月光,指指点点品评着:“碦!它好在如春蚕吐丝,像蝶戏花间……”&&& &&& 他刚刚说到这里,美少年就阴沉着脸说:“哼哼!没想到一篱外汉也谈植艺之术。我看是否先去临三年帖,写完三担纸再谈书艺吧!”说完,拂袖转身下桥,头也不回。她所追求的是瘦劲、清奇、力透纸背的气势,最忌柔媚。他的评语辱没了她的书艺,她不能忍受;再者,此评语是否有暗示她是女性之意呢?为了不被他窥破,她要在气势上更进一步战胜他,继之,走为上策。&&& &&& 他却没有一点气恼,还憨笑着追上她说:“请等等!仁兄所言极是,弟实乃书坛外汉,评书实属班门弄斧,多有冒犯!”向她深施一礼,又说:“仁兄年少,书气确实清奇,将来前途无量!我友李存我系当今书坛名家,他亦在此间,千古难遇之机,仁兄何不一见,求得指导!”&&& &&& 她喜出望外,即刻转身还礼:“小弟出言不恭,多有得罪,请仁兄见谅。若得仁兄引荐,面聆存我大师教诲,乃小弟三生之幸耳!请问仁兄尊姓大名?”&&& &&& “在下陈子龙,草字卧子,号大樽。”&&& &&& 她吃了一惊。世间哪有这种巧遇?怪道初照面即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也许要怪那多情的月光,是它在他脸上抚了一层变幻莫测的光华,使她没能一眼就认出他!他为何也在这儿?难道他认出了她——垂虹亭上奏曲子的杨爱吗?不会,她现在是一个风流少年!她慢慢地镇定下来,回答说:“久仰名士大名,渴思一见,不想在此巧遇,幸甚幸甚!”&&& &&& 陈子龙朝她抱抱拳,友善地问道:“仁兄尊姓大名?”&&& &&& 她没有准备,一时无以答对。阿娟抢着说:“我家公子没得姓名!”&&& &&& “世间万物皆有名属,岂有堂堂男儿无姓名之理!”她转对子龙说:“小童无礼,先生恕罪!”人们常说急中生智,这个成语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人在危急时候智慧突生这一思维现象。只见杨爱从容不迫回答说:“学生姓柳名隐,小字如是,别号河东君!”杨柳同属,隐去爱字,如是而已,今舟寄河东,不就是河东的主人吗?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3节 姓氏变迁史(2)
&&& 她还叫过另一个名字。那是祟祯二年的事。初夏的午后,她习完了字,佛娘说:“到后院花畦中摘两枝石竹花来,我教你画画。”不料阿奶正跟邻家的阿奶坐在花架下拉呱。&&& &&& “……一匹光耗草料不肯拉车的马,还不如把她卖掉的好!”那声音很低。&&& &&& 她顿然紧张起来,把谁卖掉?她躲到水阁花窗下,竖起耳朵听着。&&& &&& “难啦!她六岁到我家,为我挣下了这份家业。我又没儿没女,卖掉嘛,总有点于心不忍。唉!谁知她突然鬼迷心窍,决心要从那个人!”&&& &&& “我们这种人家,讲不得忍不忍的。两年没给你拉套了,白吃饭,还怕对不起她?”&&& &&& 阿奶迟迟没有回答。&&& &&& “怎么不吱声??,我可是为了你好啊!听不听还得由你!”那声音有点怏怏不快。&&& &&& “现在还有她徐佛这块金字牌牌挂着,卖掉了,徐家的门庭不就冷落了!”&&& &&& “哎呀!看你这个木头脑瓜!那个小的不是快出落了?下半年就可以物色个有名气的相公来当你的‘孙女婿’。那时就由不得她了!你这门上不又火红起来了!”&&& &&& “下半年?就怕早了点,那孩子还没到破瓜之年呢!”&&& &&& “你呀,真是木讷!刚打苞的花朵儿,相公们才肯花本钱。宜早不宜迟,我家那个不是十二岁就接客吗!请的是吴江周相公,听说后来还做过宰相呢!”&&& &&& 花架那边沉默了,杨爱咬牙切齿,恨不能跳出去把那个出馊主意的老鸨撕碎!她刚伸手攀上花窗,就看见阿奶重重地点了下头说:“老姐姐说的也是!”&&& &&& 杨爱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不由地往下一滑,僵立在墙根。&&& &&& 让她也做烟花女!她仿佛突然间坠入了冰的深渊,浑身冷得抖个不停。假若她不代佛娘去见客,她们就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当时,她一心只想为佛娘解围,成全她和公子的心愿。她已学会了佛娘的技艺,惟有她才能把佛娘从困境里解脱出来,这是她义不容辞的事。不曾想到……她宁可终身为仆,宁愿去死,也不愿干这个行当!她是公子买给佛娘的丫头,她是婢女,不是妓女!怎么办?只有马上将这个阴谋告知佛娘,让佛娘想个主意。她悄悄离开水阁的花窗,飞也似的奔进佛娘房里。突然间,她又惶惑了。&&& &&& 此举不仅仅关系到她,更严重的是关系到佛娘。她抬头看了佛娘一眼,佛娘双颊清瘦,眼睑灰暗,公子久无音讯,痛苦像影子一样纠缠着她。她那纤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新的苦难。杨爱暗暗发狠:决不能让她们卖掉佛娘!佛娘深爱着公子,他们有盟誓为约,得帮助她,成全她的幸福!倏然间,她眼前出现了一纸文告。&&& &&& 终慕桥头老柳树上,贴着吴江周相府选购婢女的告示。&&& &&& ……十至十三岁,未曾婚配。聪明,活泼,貌美,善招老太太欢心……凡挑中者,身价从惠……&&& &&& 这纸文告,突然给她心中带来了一束微弱的光亮。倘若她能被周府挑中,不仅她可以在一个正派人家当侍婢,不致沦落为烟花。她走了,阿奶也就会打消卖掉佛娘的念头。这也算报答了佛娘为她葬母之恩和收留她之德了。她克制着心的慌乱,把嘴凑到佛娘耳边,悄声说:“阿奶在,不敢摘花。”就离开佛娘,跑走了。 她果然被周府挑中了。&&& &&& 她们排成一行站在周老夫人的面前。&&& &&& 周老夫人对炳嫂抬了下眼皮,不无威严地说:“炳嫂,祖宗传下的家规礼节都教给她们了吗?”&&& &&& “回老夫人,奴婢已将祖宗立下的家训家规,和不守家法的利害都向她们一一作了交待。”&&& &&&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就逐个审视起这些新来的小丫头。&&& &&& 老夫人的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 &&& 杨爱穿的是相府发给的第一套新衣,藕色的上衣更衬托出她肤色的白净娇嫩,有如一枝含苞待放的带露红杏,娇小的身材,使她浑身都溢透出活泼机灵和敏捷。在这一溜的女孩子中,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 美丽动人的女孩子,不仅老爷、公子喜欢,老妇人同样喜爱。一直板着面孔的老夫人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就好像冲不出云层的阳光,能感觉出它的亮度,却看不见它的耀目的光针。&&& &&& 老夫人向杨爱抬了下手,示意她走近前。她立刻机灵地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给老夫人请安!”&&& &&& 老夫人向她抬了下手说:“起来!”她款款站起身,微笑着立在老夫人跟前。&&& &&& 老夫人再次审视了她一会儿,说:“你留下吧!”又转身向炳嫂,“炳嫂辛苦了,教得不错。传话给夫人,让她赏赐你。”&&& &&& “是!”炳嫂应着。&&& &&& 阿爱牢记着炳嫂的教导,再次跪下说:“谢老夫人。”&&& &&& “几岁啦?”&&& &&& “十三。”&&& &&&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 “杨爱。”&&& &&& 老夫人那白皙得近乎半透明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几颗褐色的大小不等的寿斑,散落在她那松弛的失去了弹性的腮颊间。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杨爱?这名字不好,改叫杨朝,小名阿云!”她那语气有着不可辩驳的威力,“早晨的云,红彤彤,图个吉祥!”&&& &&& 杨爱突然想起了父母亲,她的名字是他们留给她的惟一纪念,要改掉它,她不由地一阵酸楚。可是,她是人家花钱买来的婢子,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旨意,她惧怕老夫人看出她的迟疑,只得赶快跪下去,再次向老夫人谢恩。&&& &&& 在周府,她深得老夫人的怜爱。后来又被主人看中,成了下野尚书周道敦的宠姬。她的得宠,被群妾妒恨,她们串通一气,设计陷阱,诬告她与仆人阿根私通,激怒了的主人,不由分说,要处死她。亏得老夫人念她服侍一场,救下性命,卖到民间。命运残酷地捉弄着她,让她在人生道路上兜了个可怕的圈子,两年前又回到了原地——盛泽归家院,恢复了杨爱的名字。&&& &&& 人们习称盛泽是江南的小秦淮河。这儿盛产丝绸,水上交通方便,商业发达,是江南贸易的又一繁华港口,也是江南又一浮华绮靡、酒色征逐的销金窟。&&& &&& 莺?湖和它那些交错纵横的水巷相通。水巷两岸,筑有精致的水阁、河房,雅洁的酒楼,独具吴江特色的戏班,舒适的住宅。中外商贾、文人雅士、地主政客、退归林下的官僚,往来这里洽谈生意、会友、论诗作文、纵酒、豪赌、狎妓,寻找快乐,纸醉金迷地消磨日月,成了名不虚传的小秦淮河。&&& &&& 但它又有别于六朝金粉之地的最浮靡奢华的秦淮河,有它水乡独特的色彩和神韵。装点着它的是驳岸、拱桥、水巷、粉墙、蠡窗、水阁。坐在扁舟、画舫里,抬手可得粉墙内伸出的花枝,弯腰就能买到渔夫船上的香脆可口的菱藕,活蹦乱跳的鱼虾,嫩得滴汁的莼菜。这儿开门见水,出门乘船。每当夜幕降临,夜雾会给它披上蝉翼似的晚装,桃红色的纱灯在水阁上晃悠着,把它那玫瑰色的光影映到水上,随着水波的涌动,古镇仿佛也飘逸起来,那别具一格的神韵,把那些诗的、画的、丑的、脏的都淹没了,一切都显得飘忽朦胧了。&&& &&& 大明朝经过天启一代的阉党之灾,国家早已丧失了元气,崇祯帝虽然急于振兴,怎奈痼疾难治,加之用人不当。“索虏”继续侵扰东部疆土;四方灾民,揭竿而起,“流寇”已成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大患,国力日益衰败,更多的人对朝政不满,对前途感到渺茫,愈来愈多的人沉醉于声色犬马,只想在那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弱女子身上寻找安慰寄托。&&& &&& 秋娘以重金买下了杨爱,又花了她所有的积蓄,装饰门庭、书斋、客厅和卧室,揭下了“秋娘寓”的粉红小牌,换上了“爱娘寓”的镏金竖匾。秋娘宅邸,顿时火红起来。爱娘开始周旋在官僚、地主、名士、阔少……之间,和他们唱酬游乐,为他们侍酒、弹琴、度曲。好事者为她们归家院十间楼编了支歌:&&& &&& 柳荫深处十间楼,&&& &&& 玉管金樽春复秋。&&& &&& 只有可人杨爱爱,&&& &&& 家家团扇写风流。&&& &&& 随着这支可诅咒的歌的传扬,商贾、??、土财主、轻薄儿,像苍蝇似的嗡上门来。虽说秋娘还算爱护她的,可是,这种生活却叫她难以忍受。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棵生长在棘丛中的小树,要活活被藤蔓缠死了。她希冀改变自己的命运,曾有过在风尘中寻夫婿为归宿的一闪念,倒也有不少人愿以重金聘她出去。可是,她又觉得他们不会理解她,也不会真正爱她,只不过他们有钱,想把她当做一件物品占为己有,一旦玩腻了,下场就会像?阳江头的商人妇,或者干脆被弃敝礑样丢弃路旁。周府的屈辱,像刀刻般镂在她心上,她再也不愿重蹈小妾的旧路。垂虹之行,在她迷蒙彷徨的心中掀起了狂澜,使她的思求有了转折。这得感谢被称为黄衫豪客的徽商汪汝谦然明先生。&&& &&& 那天,他专程来看她。他们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他喜欢广交天下名士,向她谈起了他的许多友人,还向她推荐了被士子称之为当今李杜的钱谦益,说他如何如何有才,如何如何仕途不济,后来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爱娘,想见见当今大名士张天如吗?”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4节 姓氏变迁史(3)
&&& 她立刻联想起她读过的、至今仍如刻如镂在心里的张先生编纂刊刻的《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她曾经抄摘过集中那些丹心照日月、气可吞山河的壮丽诗篇,她曾经试着把抄录的诗汇成一册华夏正气歌。她久就崇拜他,向往结识他,她的心不由地激动起来,说了她的愿望。&&& &&& 他又说张溥先生力主改革,思求振兴国家,正在串连全国文社,准备复合成一个全国性的大文社——复社,动员全体文士来关心国家兴亡。他就要到垂虹亭来会见诸文社领袖,磋商文社联合事宜。最后他说:“天如先生托话于汝谦,欲请爱娘去一见,届时,你可千万别错失良机呀!”她在焦虑和急切中等来了那次会见。&&& &&& 她在垂虹亭畔上了岸。那日她着意地打扮了一番。&&& &&& 杏红色的薄绸女衣,紫花绒衬里,下着八幅紫绒绣花湘裙,湘裙里面是半指大小的桃红绣鞋,乌亮的秀发轻轻往上一绾,流荡着春光,梳成了一个流行的雅式堕马髻,款款地垂在脑后,没饰过多的珠翠,只在髻边斜插着一枝金嵌红宝石的杏花簪,淡雅端丽。细长的柳叶眉儿微微颤动,长长的凤眼,有似两泓甘洌的清泉,流溢着波光,俊俏的面庞,荡漾着青春的异彩,仿佛有一缕淡淡的雨雾,袅绕着她的面庞。&&& &&& “……‘建虏’猖獗,民不聊生,无处不见鬻儿卖女,导致‘流寇’蜂起,我大明江山形同沙丘上之楼阁,朝政势在变革!我辈国士丈夫,为国分忧,义不容辞。天如兄忧国虑民,倡导文社联合,几社社友聚议多次,全力拥护。只要广大土子戮力同心,大明中兴有望,国民乐业平安有望也!”&&& &&& 她静静地伫立在细竹帘外。她除了在诗文中读到过如此热烈的文句,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的慷慨激昂之言,她那年轻人的青春血液荡起了波澜,搅动了她潭水般的心脏,感到有股新鲜的血液注进她心中。她希望再听一会儿,多听一点。书童欲上前去掀帘子给她通报,她却轻轻地拽住了他。&&& &&& 透过细如薄纱的竹帘,她偷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一个英俊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海蓝色方巾,湖蓝提花茧绸直裰,斜倚着湖窗,面对着众人。他浓眉方脸,微黑的肤色,略厚的双唇,洋溢着一股青春神采,又兼之有淡淡郁悒流荡在脸上。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给入留下笃厚和可信赖的印象。&&& &&& “华亭才子陈子龙!”书童悄声地对她说。&&& &&& “卧子兄所见极是,文社联合势在必然,联则合,合则势,质社赞同合诸文社为复社。”&&& &&& “庄社全力赞同!”&&& &&& “……”&&& &&& “既然诸位文社领袖一致赞同张溥陋见,复社成立大会定于明年今日如何?”&&& &&& “我家相公。”书童又悄悄对她说。&&& &&& 有人带头击起掌来。&&& &&& “承蒙诸位鼎力支持。明年三月二十八日在虎丘召开复社成立大会。请诸位转告社友,届时出席。”&&& &&& “明年的大会,该给钱虞山发个请柬吧?他乃东林仅存的领袖,在士子中颇有召唤力。”有谁提议。&&& &&& “当然!”张溥答道。&&& &&&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少人同情这位钱公的屡遭失败,希望他再度出山,辅佐朝廷。&&& &&& 杨爱会神地听着,他们说的那个钱虞山就是钱谦益,因他世居常熟虞山,人们惯常这样敬称他。她听汪汝谦说过,他们是朋友。&&& &&& 她意识到他们的正事已经议完,此刻进去不会打扰他们了。她示意书童去通报。&&& &&& “爱娘请进!”&&& &&& 书童打起帘子,张溥站在门里,朝她抱了下拳。&&& &&& “杨爱拜见张大人!”&&& &&& 她向张溥施了一礼。就像那刚刚绽蕾的春花,充溢着青春的魅力。她的脸俊美得令人惊叹,瓜子形,白净细嫩,新月似的娥眉下,一双顾盼流情的眼睛,高雅的前额,小巧含笑的双唇。厅内仿佛突然为之一亮,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们被美镇住了,厅内出现了个突然的宁静,仅仅片刻,随之就热烈雀跃起来。大凡男子都有一种本能,喜欢在标致的女人面前表现自己吧。&&& &&& 张溥击了下掌,说:“爱娘不辞辛劳,远道赶来给诸君助兴,诸位看看如何乐法?”&&& &&& 厅内又热烈争论起来,有如暮鸦噪林。惟有子龙低头不语,不时向杨爱偷瞥一眼。在她进门的一瞬,他只觉得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不敢正眼去看她,他自己也闹不清,这是为什么。&&& &&& “卧子兄!”张溥走到陈子龙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出题呀!”&&& &&& “啊……好好。”子龙微微—震,他的脸泛起了微红,以为张溥窥见了他的慌乱,尴尬地笑了笑,“垂虹名胜天下闻,我等有幸欢聚于此,且宜开怀畅饮。依子龙陋见,今朝所言所议,所歌所笑,一应题目,皆与垂虹有因。言之有脱,歌之有舛,罚酒三杯,兄意如何?”&&& &&& 张溥告诉书童,传话酒保,摆席上菜。&&& &&& 酒菜立即上了桌面,书童将七弦古琴安放在琴几上,杨爱轻拨琴弦,低声伴唱着:&&& &&&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 乐声有如雪中笙鹤,飘飘仙逸。公子相公们未饮先醉,擎起的酒樽,不觉放了下来。他们在这清婉的旋律和淡淡忧悒中,不觉产生了一种时空倒置的错觉,忘情地弓起食指在餐桌上击着节拍,仿佛座中的歌者就是四百年前吹奏《暗香》《疏影》的小红。&&& &&& 音符消散在梁柱间,空气里,水面上,花丛中……&&& &&& 好久好久,他们仿佛才从四百年前那个雪夜醒来,睁开??的眼睛,望着阿爱,怎么也难以相信,妙乐仙音是从面前这个娇小女孩子的指尖和声带中震颤而出的!刚才他们惊叹于她的艳,现在又惊服于她的才艺了。&&& &&& “请!”子龙离开了座位,过来邀她入席。她竟一点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坐到他让给她的座位上。&&& &&& 家童给她筛了满满的一杯酒。她端起酒杯,依次给他们敬着酒。&&& &&& 几杯酒下肚,他们又耐不住寂寞了。有位相公说:“我有一联,求配下联。”&&& &&& “以何为题?”另一个问道,“有悖章程,可要受罚的哟!”&&& &&& “不会不会!我以这有来酒馆为题。上联是:‘有酒有酒’,”他得意地捋着八字短须,问,“如何?”随即将目光移向杨爱说,“爱娘,你对好吗?”&&& &&& 杨爱抿嘴笑了笑,似乎是不假思索地随口对道:“来尝来尝。”&&& &&& “妙哉!妙哉!”公子相公一齐欢呼起来。&&& &&& 漪窗外,是金黄的菜花、柔嫩的柳丝、淡蓝的湖水,垂虹桥像它的名字那样,有如一条彩虹,临架在吴江上。&&& &&& 她仿佛看到了一种冀望!漫漫长夜后的曙光,她混沌的思绪明晰了,她应该到广阔的天地间去求索、闯荡、寻觅,寻觅一个理解她、真正爱她的知己,忧国忧君、思求报效国家的当今志士。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5节 姓氏变迁史(4)
&&& 回来后,她清点了卖笑积攒的财物和汪汝谦的慷慨馈赠。她估计了一下,除了付清身价,还有些多余。她决定自赎自身。有了自由之身,或许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趁秋娘高兴,提了出来。&&& &&& 秋娘心里一咯噔,阿爱正走红,哪有在桂子飘香季节砍掉桂树的道理?她沉思了会儿回答说:“阿娘是愿意成全你的心愿的,这也是我的愿望嘛!记得你来我家的那天,我就许诺过。”她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往杨爱身边靠了靠,牵起她的手说:“不知你的心上人是哪位?”&&& &&& 杨爱调皮地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 &&& 秋娘伸出手指,划了下她的粉腮,笑骂着:“也不害羞,哪有自己嫁给自己的!”&&& &&& 杨爱就势靠到秋娘肩头,撒娇似的说:“阿爱不要嫁给哪个人,只要属于我自己!”&&& &&& “什么疯话!”秋娘轻轻地推了下依在怀中的杨爱,嗔怪地说:“莫忘了,我答应将来让你出去,是有先决条件的!”说着又搂紧了杨爱。说:“傻囡囡,你想得太天真了,没有一个我秋娘信得过的人来赎你,我怎么也不能放你出去!”她放开杨爱,拍拍胸,“你想,我能放得下这颗心吗?”&&& &&& 不放心?这恐怕是个借口吧?杨爱抿嘴一笑,又大胆地向她直抒胸臆:“阿娘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也不是不知情理的人。放我走吧!阿娘,只要我能闯出一个好归宿,我会记得来孝敬你的。”&&& &&& 秋娘抚摸着杨爱的双肩,有点儿动情地说:“不是我不放你出去,也不是我贪得无厌,我曾有个打算,等再过几年,给你找个可意的女婿,就关门跟随你们一道去过点清静生活!”她叹了口气又说,“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接你出去,你一个弱女子,怎么生活?你不会误解我吧?我是真的放心不下。等等吧!我们来物色。”&&& &&& 杨爱经她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执意坚持了,她回答说:“我再也不愿见那些可恶的人!”&&& &&& 秋娘一见她松了口,便高兴地满口应承下来:“这个依你!”&&& &&& 阿爱赎身的事也就暂时搁了下来。崇祯六年的春天,乍暖还寒。&&& &&& 一位在外省就职回盛泽祭祖的尤总兵,遣人给杨爱送来份请帖,邀她在三月初三陪他去石湖看桃花。杨爱不乐意去,但经不住秋娘劝导和要求,答应了。可是,却在初一这天,发生了一件震惊了归家院的事。尤总兵肆意羞辱她们的手帕姐妹月娘,致使月娘投湖自尽了。&&& &&& 这件事,激怒了归家院的姊妹们,她们相约发誓,宁愿一死,也不去侍候这个姓尤的畜生。杨爱愤怒地撕毁了那张请帖,她们虽身陷平康,但也是人哪!她再次乞求秋娘:“你就成全我的心愿吧!不瞒你说,我已积攒了一点私蓄,按你过去的许诺,以原身价赎身。放我走吧!阿娘!”说着向秋娘跪下了。&&& &&& 杨爱的要求,秋娘也曾有过,她们有共同的命运,可现在秋娘已熬到老鸨的地位了,金钱的诱惑,使她总有点舍不得放掉杨爱这棵摇钱树。&&& &&& 她伸手去扶她,杨爱任凭她怎么拉,也不起来,而是重复着自己的要求:“阿娘,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 秋娘说:“你起来说话,这不是一件小事,要好好商量一下。”&&& &&& 杨爱刚刚站起来,阿娟就从门外捧进一个礼盒递给秋娘说:“那个该死的总兵,派人送来了定金呢!”她蔑视地撇了撇嘴,望着杨爱,“爱娘!可别去呀!”&&& &&& 这定金虽说是预料之中的事,她们仍然非常恐慌。杨爱早就铁了心,有誓言在先,宁死不屈!可不去的后果呢?秋娘急得不知所措。她们谁也没有做声,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 阿娟见她们都不答理她,便说:“送礼的人问是他们来轿接,还是自己坐轿过去?”&&& &&& 杨爱的话回得硬邦邦:“你去对来人讲,我不去!”&&& &&& “慢!”秋娘连忙向已转身出去的阿娟招呼道,“就说谢谢总兵大人,不用来轿接。”&&& &&& 阿娟讷讷地点了下头出去了。&&& &&& 杨爱走到秋娘身边,坚决地说:“阿娘,我早就说过了,宁可立地就死,也不去的!”&&& &&& “让我想想吧,你先去歇着!”&&& &&& 秋娘回到自己房里,掩上门,和衣伏在枕上。不觉间,泪水从眼里奔了出来。她想起了自己的不幸身世,这世间,惟有阿爱可算是她惟一的亲人了!突然间,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比任何时候都宠怜她的情感,她应该助她以偿夙愿!可是,迫在眉睫的是如何躲过那个凶残恶魔纠缠的一关!&&& &&& 她苦苦思索着。俄顷,她心里出现了道微光,她坐起来,揩揩泪,就找杨爱去了。&&& &&& 杨爱闷闷不乐地坐在椅上。&&& &&& 秋娘走进门就对她说:“阿爱,我答应你的要求。”&&& &&& 杨爱以为是自己忧思过度产生的幻听。她惊异地看着秋娘。&&& &&& 秋娘的严肃表情使她相信她确实这么说了,她一步步向秋娘走去,投进了她的怀抱。她激动得半句话都说不出,热辣辣的泪水,滴洒在秋娘的肩上。她们久久地搂抱着。&&& &&& 她慢慢地放开了秋娘,走到自己的衣箱边,打开箱子,从箱底拿出一只描金漆盒,双手把它捧到秋娘面前说:“我的身价钱。阿娘,你收下吧!”&&& &&& 秋娘接过小盒,端详了会儿,就把它放到桌子上说:“等我找出了那张契约再来拿吧!”说着,就起身走出去了。&&& &&& 杨爱感到室内突然亮了,从明瓦上投下了一柱金黄阳光,她的心因突然而至的喜悦在“咚咚”地跳着,她仿佛是个失足跌进深渊的樵夫,在绝望之后,又在绝壁处发现了一根伸下来的葛藤,这是救命的绳索啊!若能攀上去,就是生;反之,只有坐以待毙!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抓住不放。她忘了世间的忧患,也忘了那纸撕毁的请帖和礼金,只想着那张卖身契,恨不能立即拿到手。&&& &&& 她不停地抚摸着那只描金漆盒,这是花朝那日,汪汝谦先生托人避过秋娘送给她的,至今她仍不明白汪先生为何送这样的重礼给她。后来,她几次问他,他也只是笑而不答。有次他隐约地说了句:“你将来会用得着的!”难道他已预料到这一天吗?她心驰神往起来,信佛有一双绚丽的羽翼,把她带到了广阔的天地里,像国士那样去追求自己的所爱所想。她简直是想入非非了!&&& &&& 她一边收拾散落在枕边、桌上、几上的书籍;一边慨叹在阴霾的日子里,在屈辱的生活中,就是它们,给了她生活下来的力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所爱所依!现在,她终于就要得到自由了,她就要带着它们——患难中的知己,阴霾岁月中的伴侣,去闯荡人生了!自由,多么可爱的东西!她就要不属于任何人了!只属于生她育她的自然、天地!她深信,只要自己孜孜以求,她自信不会逊于男子!在某些地方,或许还要叫男人们汗颜的。&&& &&& 她想着想着,那块阳光已变成了玫瑰色,爬上了西墙。可是,秋娘没有回来!她焦虑了,那纸契约还未到手,心里还是不踏实。她像那抓着葛藤、缘壁而上的樵夫,还未到达山巅,假若藤条突然间断了呢?她的一切不都要成为泡影?她捧起首饰盒子去寻找秋娘。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6节 姓氏变迁史(5)
&&& 她寻遍了卧房、客厅,到处都不见她的踪影,也没见到阿娟,莫非刚才的许诺,真是一团虚影?她的心又悬吊起来。她焦躁不安地从这间房子找到那间屋,到厨房里才见到一个烧火的丫头,她告诉她:“阿娟到药房配药去了!”&&& &&& “谁病了?”她莫名其妙了。&&& &&& 烧火丫头向她翻翻白眼,困惑地说:“不是说爱娘你不适宜吗?”&&& &&& “我病了!我病了?”她轻声地自问着,在重复的自语中,她仿佛明白这“病”的内容。她不再继续寻找秋娘了,抱着那只漆盒,又回到了自己房间。既然是“病”了,她就得在房内呆着。她又寻找那块阳光,它已经从墙壁上消失了,黄昏的脚步已经迈进门槛,室内渐渐也看不清物体了。&&& &&& 她无心点灯,在昏蒙的夜色浸染的卧室中,无聊地数着伴随她生活的物件,如刻如镂地感受着等待的难熬和沉重。不安、焦虑、空寂、无聊之感像夜色一样裹缚着她,她几乎要被它们掩埋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一个亮光向卧室移近。啊,一盏灯。她跳起来迎上去。&&& &&& 阿娟放下灯,秋娘无力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她紧张地观察着她们的表情。&&& &&& 秋娘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游者,到达了目的地后舒了口气。她的手伸进了口袋。&&& &&& 杨爱的心又被提拎起来。&&& &&& 秋娘掏出了一个纸包,摊到桌面上,慢慢地展开了,她从中取出一纸契约,紧紧地握在手中,抬起头,用她那无限深情的目光望着杨爱,杨爱的心也随之急剧地跳了起来。一张原色的贡川纸写的卖身契出现在杨爱面前。就是它,把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件物品,任人买来卖去!就是这张纸,使她像一个判了终生监禁的囚犯那样无望地活在人世间!也就是它,宰割了她的灵魂,主宰着她的命运!它是枷锁、绳索,把她像牲口似的拴缚!杨爱恨不能立即将它抓到手,把它撕成粉末,烧作灰烬!可是,她不敢造次,而是双手捧起漆盒,再次送到秋娘面前。&&& &&& 秋娘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无语地望着她。她发觉秋娘在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似乎老了许多。她忐忑不安起来,担心秋娘改变了主意。她打开漆盒轻声地说:“阿娘,这盒子里除了赎身钱外,还有多余的。原想出去后买条船雇个人的……我愿意把它都留给你。”&&& &&& 秋娘从杨爱脸上收回目光,难过地低下头,将漆匣重新盖上,冷冷地问:“那你出去如何生活?”&&& &&& “到那时再说那时的话吧!”&&& &&& “看来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你以为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是那么容易吗?”她边说边拿起那纸卖身契放到灯上点着烧焚,又像自语地,“我能理解你急于赎身的心,我懂,我有过。可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一点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 杨爱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注视着这纸卖身契在火头上反抗了一下,蜷起了下角!蜷缩着又蜷缩,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 她舒出了一口气,好像是从岩石挤压下吐出来的那样又长又深。她的眸子充溢着光泽,激动地望着秋娘。&&& &&& 秋娘接过漆盒,抚摸着它说:“阿爱,你的身子现在是属于你自己的了!我应该恭贺你!”说到这里,她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湿了。望着杨爱兴奋的神色,又说,“你想过没有,我们这些人,要想改变自己的地位,比登天还难啊!”&&& &&& 杨爱的心此时就像渗进了苦涩海水的破船,不停地往下沉落。她怎能不知道呢!即使她有了自由之身,不再倚门卖笑,也改变不了她歌妓的身份。这个身份会像影子那样永远跟随着她,社会不让她像普通人那样生活,除非她嫁了人,不然就落不了籍。她会像那无根的浮萍,任凭风吹浪打。但是,她从平时所酷爱的书中,得知历代不少有才华的女子出自苦海之中。她之所以如痴如醉地读书,因她想做个国士。只要有了自由,别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够做到。她可以去访寻名士,求师拜友,通过同他们切磋学问,唱酬诗文,就能增进学问,陶冶她的性灵,让世人承认,出身于风尘的女子也并不都是卑下的人。那时,再在那些能够尊重她的人品,而不在乎她出身的名土中,选择自己心爱的人为婿。&&& &&& 杨爱想到这里,低下头喃喃地说:“我想过,我常常在想,我知道摆在我前面的不是平坦的路,是深浅不测的泥泞沼泽,说不定还有陷阱。但是,阿娘,人总不能等死。我想试着闯闯看。如果我能找到个安身立命之所,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秋娘的眼睛渐渐睁大了,真看不出,这小小的人儿,居然有偌大的勇气,也懂得这么多道理。她很高兴,但又严肃地问道:“你出去后怎么生活?可有打算?”&&& &&& “也考虑过。如果没有地方接受我落籍,就买一条船,再雇一位船老大。我还想改装为儒服方巾,扁舟载书,去与高才名士相游。在名士中如能寻到知己,就选择个为婿。”&&& &&& 也许她的理想会实现!秋娘听到这里,便揭开描金漆盒,打量着里面的首饰和金银,从中拣出那支金嵌红宝石杏花簪说:“这根簪子,是你花朝那天插过的。见物思人,我就留它作个纪念。”她复将漆盒盖上,推到杨爱跟前,“你留着吧!权当我送给你的妆奁。”&&& &&& 杨爱瞪大了眼睛,秋娘的慷慨是她所没料及的!能让她赎身,就是给她天大的恩典了,怎么……她又喜又惊,又悔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秋娘有这么好的心呢?她动情地拉住秋娘的手,嘴唇抖动着,竟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 &&& 秋娘强制着把手慢慢地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冷静地说:“你现在就收拾,今晚就得离开这里!”&&& &&& “今晚就离开?”又是杨爱所没料及的,“船还没买呢,叫我如何走?”&&& &&& “我已给你安排好了。就划你平日用的那条船走。我也同船老大和他儿子阿贵说妥,他们会帮你的。阿娟她愿意随你去,也好,有个照应。”秋娘说得诚挚恳切。&&& &&& “阿娘,这、这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船和你的人!”说着,又将首饰盒推给秋娘。&&& &&& 秋娘又推回漆盒。“收起来吧!孩子!我希望你能挣出这个泥坑,更希望你能比我的归宿好。只要你有个出头的日子,我愿意尽我的微薄之力来帮你一把,那要比我自己多用两个钱,心里要好过得多啊!”秋娘掏出丝帕抹着泉涌的泪水,“你以为我愿意放你走吗?不!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不愿的!但这不只是为了钱,也不只是为自己打算。就在买你那天,也不都是为自己赚钱想的。我用那么高的代价把你抢到手,是怕你落进别人的手中!佛娘生前常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临死之时,还……”她说不下去了,任泪水流了一通后,才继续说,“佛娘和我们都是同命运的人,只有我们才能互相怜惜。不知多少个姐妹死在这个泥坑里,佛娘她死在这里;昨天,月娘也惨死在这里!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姐妹再遭惨死了,两年来,我们情同骨肉,我舍不得你走哇!真的舍不得呀!可现在灾难临头,不放你走又有什么办法呢?能不让你走吗?不能!不能啦!”秋娘从地上捡起一块撕碎的请帖碎片抖了抖说,“为了对付尤总兵,下午,我让阿娟在去药房的沿途散布你得了急病的消息。明天,我还要让人去买副棺木,就说你已经死去了,我也借此关门。还不知这一招能不能骗过那个恶魔啊!万一不行,我再尽我的所能去对付他们。”&&& &&& 杨爱这时突然联想到了一种狗。见到盗贼就腿脚发软,颤颤兢兢夹着尾巴逃到一边。可它见到了小鸡,又变得凶猛异常,扑上去就撕咬。堂堂的大明总兵,在边疆吃紧、异族虎视着国土的时候,不敢去保卫疆土,却把威风发泄到风尘弱女身上,岂不羞哉!她又想起教她吟诗画画、爱护备至的佛娘,不禁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扑进秋娘怀里,泪泉喷涌而出,她忍住一阵啜泣,赶紧揩掉眼泪,坚定地说:“秋娘!我不走了!我不能让你为我受连累!我不走!我不走!”&&& &&& 秋娘抱紧杨爱劝说着:“别瞎说了!你以为我是轻易下此决心的吗?”&&& &&& 杨爱仍然抱着秋娘的颈脖说:“我知道,我不能光顾自己逃跑,丢下你……”&&& &&& 看来我的话又让你误会了,今天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求你留下……”&&& &&& “你别说了,我没误会,我决定不走了,说什么我也不走了,我到哪儿能找到像你这样关心我的人。我不走,是死是活也要和你在一起呀!……”&&& &&& 秋娘听到此,气得推开了紧抱着她的杨爱,顺手打了她一耳光,骂道:“真是个没有出息的东西!”然后,转身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 杨爱被深深地感动了,她猛地跪倒在秋娘身后,双手抱住秋娘的腿,抽泣着说:“秋娘!你再打我几下吧!也许多打几下,我这心里还好过些!”&&& &&& 秋娘转过身,抱住了杨爱,痛哭起来。她如泣如诉地说:“我们相处这么长时日,从未动手打过你,连骂也未曾有过,没想到在临分别时,失手打了你。原谅我吧!阿爱!”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7节 水天迷茫风浪处(1)
&&& 河东君伸手摸了摸脸颊,那儿好像还热辣辣的。“秋娘,秋娘!”她用心呼唤着,“我永远不忘这一记,挣出泥沼,去闯荡一片新天地!”她的眼角痒酥酥的,仿佛有小虫子在那儿蠕动,她把细长的手指移到那儿揩了揩。舱内已相当暗了,她撩起帘子的一角,窥望着湖天。暮色开始变厚变浓,水面越来越暗,越来越迷蒙了,空?中仿佛包藏着一种神秘和可怖。掀帘的手滑落下来,她的心也同时滑进了那种去路茫茫、未来莫测的惶然之中了。这种有如动荡不定湖水样的情绪,早在她出逃那晚就产生了。&&& &&& 云低月淡。&&& &&& 她脱下了红妆,穿上领毛蓝雪花绒直裰,头戴海蓝色方巾,活脱脱个斯文相公。阿娟扮作书童,她们在水阁下与秋娘挥泪而别。小船悄没声响地滑出了水巷,偷偷驶入了莺?湖。盛泽像一艘浮在碧波上的花舫,飘远了,只留给她一个粗黑的轮廓线。柳堤也变成了一叠凝固的波浪。自由了!她在心底高呼了一声,那份兴奋,那份愉悦,无以言表,就像咬破了丝罗缚线、飞出了茧壳的蚕蛾,在初见阳光和天宇瞬间那样,心里漾满了得到自由的欢乐。她真想跳舞,真想唱曲,想对着天地大笑,把屈辱把压抑统统抖落掉。她向盛泽扬了下手,永别了!可是这种快乐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怅惘取代了。船伯问她:“爱娘,打算去哪里呀?”她茫然了,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前面是浩瀚的湖水,此行何去?水天迷茫风浪处,往哪儿去?四顾茫茫。&&& &&& 橹声惊扰起鸥鹭,振拍着翅膀飞进了苇丛。&&& &&& 一群夜鸟鸣叫着从头顶上飞过,怪叫着停歇在岸边一棵古槐的枝桠上,那里有几只鸟巢。&&& &&& 她突然产生了种无家可归的飘零之感,羡慕起它们。它们有个家,尽管简陋,毕竟是栖息所在。而她,将像无根的浮萍、无定的水波浪纹,只有任凭风浪把她命运的船儿颠簸,何处是归宿?何处能栖身?&&& &&& “爱娘,要起风了。”船伯望着躁动的湖水,询问她的主意。&&& &&& 猛然间,她眼前浮起了垂虹群子热烈讨论的情景。月底,复社要在虎丘集会,这不是引领她出逃的力量吗?她不是想去寻访高才名士吗?&&& &&& “去苏州。”&&& &&& 风浪把她推到了同里,巧遇了华亭名士陈子龙、李待问,墙上这张书条就是李待问在同里舟中书赠给她的。这大概就是一种缘分吧!给她迷蒙的追求罩上了一个金色的光环,坚定了她要去结交他们的热望,她追踪他们到了苏州,可她没有再见到他们,她带着惶惑而美好的希冀,决定追踪到松江。&&& &&& 漫长的旅途生活,航航泊泊,吃尽了苦头。一近黄昏,飞虫就往船舱内拥。想点灯夜读,蚊虫就会毫不客气地在你手上、脸上伸出吸管,饱餐一顿。被叮咬过的地方,红肿一片,奇痒难忍,叫你彻夜难眠。湖上的风暴就像一个狂躁型的精神病人,怒吼着要撕碎他们。这些还并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黑夜,以及和黑夜联系在一起的水贼。&&& &&& 那也是个黄昏。&&& &&& 他们的船,在抖动不安的湖水中凫游着。它与小田鸡似的渔舟相比,倒像一只庞然的大鹅,在湖上,很有点惹人注目。船伯找到一个理想的泊岸。这里停泊着众多的船只,首先就给了他们一种安全之感。&&& &&& 不知何时,河东君的船被人解了缆索,漂离了湖湾,远离了船群。&&& &&& 酣梦中,船伯突然发觉了他们的船在走动,他还以为做梦呢!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没有星月,难辨方位;听不到鸡鸣,不知辰更。他困倦地从铺上坐起来,想到船头上去看一个究竟。&&& &&& 他刚刚走出舱,还没有来得及看周围一眼,两手就被人反扭到背后。&&& &&&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想要叫唤。&&& &&& 黑暗中,有条闪着银光的东西对准了他。同时,压得很低但却凶狠的声音对他说:“不许叫!若不识相,剖了你喂鱼!”&&& &&& 船伯想,不好了,遇上了水盗!这怎地是好?她们俩还在做梦呢!可怜的孩子们,怎能让她们招致祸灾呢!就是挨刀子,也要搭救她们。他得让她们知道发生了不测的事,让她们穿上外衣,有个应付的准备。他抬起右脚,重重一顿说:“强盗!你们要做什么!”&&& &&& 闪着寒光的鱼刀,一下触上了他的鼻尖,那股瘆人的寒气由鼻尖顷刻就走遍了全身,他不觉一抖。那个声音又沉甸甸地响起了:“少废话!把船摇到那边!要不老子宰了你!”&&& &&& 船伯被扭着,押到了船头。“摇!摇到那边!”他们松开了扭船伯的手,勒令他摇船。&&& &&& 船伯慢吞吞地摸索着拿起了橹。突然,他将橹往船帮上“咚咚”地敲起来。&&& &&& “你个老水鬼!想死了!”随之,船伯“哎哟”了一声。&&& &&& 随着船伯的一声呻吟,河东君的舱门“砰咚”一声开了,她穿着原色纺绸直裰,像一束月光样出现在门口。“我是船主,有事请跟我说,不要难为老大!”她声音不高,却很有杀力,俨然是一个风度飘逸的男子汉。“阿娟掌灯!”她的镇定傲岸的气度,在刹那间,仿佛压倒了邪恶。&&& &&& 这仅仅那么一瞬,很快,强人们就回过了神,一个白面书生,有何畏惧!一伙强人顿时放下船伯就向河东君逼过来。就像那湖底的鱼群,河东君只见一溜黑影向她潜过来。&&& &&& 阿娟的灯怎么也点不着。一个强人逼近了河东君低声说:“船主,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是强盗!水贼!抢掠碖口,识相点!”&&& &&& 船伯捂着淌血的鼻子,扑到那群强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好人!好人!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 一个凶悍的强人把船伯一搡,揶揄着说:“嗬!看不出,你倒很讲义气!老东西,若是真心疼你的主人,免他皮肉受苦,就快去把他的钱袋拿来!也免得大爷我动手!”&&& &&& “哈哈……”河东君暴发性地笑起来,笑得强人们摸不着头脑,在黑暗中面面相觑。“钱袋?哈哈,银子,哈哈,我都有,快把灯点亮,我要在明里数钱给他们!”&&& &&& 河东君在听到了船伯的叫唤声后,又听到一个声音,特别那个尾音是那么熟稔,可以确认,这是一个熟人的声音!天哪!熟人!是谁呢?她把记忆里的所有男人的声音飞快地检查了一遍,也找不出一个会去做水盗的人!后来,他那直言不讳的“我们是强盗!水贼”的介绍,使她震惊,终于使她想起一个人。&&& &&& 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夜幕像一张黛黑的网,早早就把女院罩上了。她因擅自上相爷的书楼受到众姐妹的妒恨,受到老夫人严斥,她的文房四宝也被大夫人抄走了。她一腔怨愤地坐在桌边,没点灯,黑暗里漫不经意地用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练字消磨时光。突然,房门被推开了,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相爷要的书给送来了。”&&& &&& 她吓得往起一站,惊问道:“阿根!谁让你走进我的房间,你母亲没教过你相府的家规吗?”她指着门口,轻声地说,“相爷不在,快快出去!”&&& &&& 阿根捧着一摞书,不无委屈地说:“夫人吩咐我送来的,说相爷在这等着用!”一边说一边反身往门口走去。&&& &&& 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挡住了阿根的去路。&&& &&& 阿根惊恐万状,他往后退着。&&& &&& 她立刻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次精心策划陷害她的阴谋,可怜的阿根中计了。她不甘阴谋者得逞,向挡着门的黑影扑过去。突然,她从窗口的那抹微光中看清了那双既温和又深不可测的眼睛。她怒不可遏地盯住曾经让她感到信赖和亲切的眼睛,质问道:“夫人!你要做什么?”&&& &&& 夫人反身把门关上,插好闩,她用平静的语调说:“你不用急,也别害怕,把灯点亮,我要同你俩商量件事。”&&& &&& 阿根这时才确信挡路者是夫人,他急切地申辩说:“夫人,是你吩咐我把书送到这儿来的呀!”&&& &&& “不错,是我让你送来的。”&&& &&& 夫人没有否认她的指令,阿根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点,立刻要求着:“夫人,书已送来,相爷不在,我可以走了吧?”&&& &&& 夫人笑着说:“别急呀,我不是说要商量件事吗!”&&& &&&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怒声对夫人说:“你要同他说话,请你把他带出去说!你若再不让他出去,我就要声张了!”&&& &&& “要声张?那好呀!”夫人一反往昔的温柔敦厚,冷笑了一声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我现在是双双拿在手了,你声张去吧!哼!你们就是遍身长了嘴,也难辩清。相爷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 “夫人!你……”怒火烧得她浑身抖索,她哆嗦着嘴唇望着她说,“你要处死我,你要杀死我,哪种方法不行,为何要把你陪房的儿子也带上,让他也无辜地丧命呢?”&&& &&& 阿根面无人色,“咚”的一声跪倒在夫人面前求着:“夫人!饶了我吧!看在我母亲的面上!”&&& &&& 夫人冷冷地笑了,说:“要我饶了你们很容易,只要你们依我一件事!”&&& &&& “请说吧!”阿根低着头呜呜地说,“只要我做得到的!”&&& &&& “云姨娘,你呢?”夫人盯视她问。&&& &&& “只要不伤害阿根,只要我能做的都愿效力。哪怕叫我马上去死也行!”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8节 水天迷茫风浪处(2)
&&& “那很好,既不伤害阿根,更不会让你去死。不妨直说了吧!”她看看跪在面前的阿根,又看看歪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她说,“你们知道,相爷没有子嗣,是我们周家的憾事!我让你们今晚……”&&& &&& “什么?!”他俩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抬起头望着夫人的脸。&&& &&& “别紧张,相爷去了苏州,今晚不会回来,这是个机会。以后,还会给你们找机会的。只要你们小心一点,悄悄行事,给我们周家生下个一男半女,到时,我会报答你们的,给你们一份田产,放你们出去过小家生活。”她伸手去拉阿根,“就看你可像个男子汉!我已得到了你母亲的同意。”&&& &&& 阿根目瞪口呆了。阿云大声斥责着她:“夫人!好狠毒啊!”&&& &&& 她哼了一声说:“你该知道,叫嚷带给你的是何种下场!”&&& &&& 她只得跪下来乞求:“夫人,我怎能有负相爷?此事奴婢死也不能相从!”&&& &&& 她鼻孔里冷笑一声说:“相爷喜欢你,可他更喜欢有个儿子!今晚不妨把话说到底吧,你愿从得从,不愿从也得从!”说着拉开门一转身就出去了,随手带上门,只听得“咔嚓”一声,门被锁上了。&&& &&& “这叫什么世道!”她一阵晕眩,昏厥在地。&&& &&& 但她很快醒了,一睁眼,见阿根像木桩样站在面前,惶惶悚悚。她急了,急切地对他说:“你还不快走!”&&& &&& 阿根显得更加慌乱,结结巴巴地说:“门……门……门锁上了,我走不了呀!”&&& &&& 她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她指了指后窗,气急心慌地说:“阿根哥,你快逃吧!快从那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 &&& “不,不,”阿根嗫嚅着,“我跑了,你怎么办?夫人哪能饶过你?”&&& &&& 她完全清醒过来。&&& &&& 是的,就是阿根能逃出夫人的掌心,夫人决不会轻饶她的!她会更加憎恨她,她会找个借口,置她于死地,堵截住她那丑恶的阴谋不被泄露出去。&&& &&& 若是他们屈从于她,接受了她的借坛酿酒的安排,让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一个接替香火的子嗣,她也决不会留下他们这个后患的。&&& &&& 如果他们屈服了,但又没能为她生下一男半女,她更不会放过他们的!&&&& &&& 摆在他们面前的三条路,没有一条能给他们希望之光,不管他们走哪条,都是绝路、死胡同。死,她才十四岁,她不甘!不甘!她希望同阿根一道逃出去,但又怕他没这份勇气。她试探地求着他:“阿根哥,你别管我,你逃吧!我……大不了一死……”她是呜咽着说的。&&& &&& “云姨娘,阿云!”他深深受了感动,泪水夺眶而出。他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我不走,我们……”&&& &&& 她没等他说下去,就支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冷静地说:“阿根哥!你不嫌弃我吗?”&&& &&& “阿云!”阿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你瞎说些什么呀!就怕我配不上你!”&&& &&& “你若真不嫌弃,就带着我一道逃走吧!”她用力摇撼着他,“阿根哥,带我逃走吧!逃到天边去,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我们两人永远在一起!”&&& &&& 刚刚十七岁的阿根,正值热血沸腾的青春年华,他哪里经受得住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的摇撼?他一下动了感情,抱住了她,“阿云,你真愿意跟我,做我的妻子?”&&& &&& 阿云在他怀里点着头。&&& &&& “我们逃,逃到天涯海角,我不会亏待你的!”阿根更紧地搂住了她。&&& &&& 夜色迷离,游离着不安和躁动,神秘和危险。阿云突然意识到,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镇静地说:“阿根哥,别这样,我们快逃呀!”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最要紧的是快逃出去,逃出这个地狱!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她摸索着下了床,找到了几件首饰,用一个帕子包着,放到阿根手里,“你收着,路上用得着的。”又摸到一条布巾,包上了自己的几件洗换衣服。她把阿根拉到后窗边,放低声音说:“你先跳下去,我把包袱丢给你,再接我下去。”她挪过一把木椅,轻轻推开了后窗。&&& &&& 阿根爬上去,抓着窗框,往下一跳。也许是用力过猛,阿根落地时,震出了个沉闷的响声。&&& &&& “啊!谁?”一个女声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同时隔壁窗口探出来好几个女人的头,向墙根张望着。&&& &&& “不好了!”她心里在绝望地呼唤着,“阿根哥,快逃呀!你被人发现了!我不能再往下跳了,请宽恕我不能跟你一道走了!不是我阿云贪生怕死,我是为了你呀!我若跟着跳下去,会弄出更大的响声,连你也逃不了呀!那就会立刻被双双拿住,双双处死!我宁愿一人去死,我不能连累你!快逃呀!阿根哥!我求求你……”&&& &&& 她举着包袱的双手,僵在半空了!她没有勇气向窗下望去,她的身子连同包袱,无力地滑落到地板上。&&& &&& 难道是他?可她又不敢断定就是他,也许那是另一个男人?她又一次催促阿娟点灯,希望辨认清楚。可是,没出息的孩子吓昏了,双手颤抖,灯怎么也点不着。她夺过纸煤,撮起嘴唇一喷,点亮了灯。&&& &&& 就着灯光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满脸抹了锅底灰的黑面人!除了看到一双双骨碌转的眼睛和还能看出他们都还年轻外,她不但认不出面前的人,连再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看来难以解脱今天的厄运。但她不想让他们看出她已被吓坏了,她还要作最后的努力,她要用话语来试探出他可就是那个人。她强作镇静,对那个发出熟悉声音的水盗说:“这位兄弟跟我进去拿!”&&& &&& 顿时间,众多双贼亮的眼睛扫来扫去,你觑觑我,我看看你。先头把船伯搡得老远的那个人说:“要进去拿都一道进去!”说着就往前边挤过来。&&& &&& “做什么!站住!信不过我?如果信不过我老大,那就早点散伙好了!”站在河东君面前的强人厉声地说。&&& &&& 河东君的心像铁砣似的往下沉,难受和失望,使她感到了空荡。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是个温顺的小伙子,腼腆得不敢正眼看人,哪来这样的杀气?&&& &&& “老大,你去拿!大伙信得过你,不信任你的,可以另谋生路去!”一个黑面人这样说。&&& &&& “你!”那个叫嚷着要一齐进舱的强人冲到说话人面前,上去就给他一拳,“让你拍马屁!”说着就“咚”的一声跳进了水里。&&& &&& “小黑子!回来!”&&& &&& 被叫做小黑子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向远处游去。&&& &&& “随他去!少一个捣蛋的,还省点心!”&&& &&& 老大嗔怪而又忧虑地说:“他一个人去瞎闯,还不知要闯出些什么祸来呢!”说着就跟着河东君走进舱房。&&& &&& “请坐,老大哥!”河东君指着一条短几示意说。&&& &&& “少来这一套,快快把银子拿出来,我们好走路!”&&& &&& “老大哥!有话好说,别急呀!我想向你打听个人!”河东君收起假嗓,又露出了少女时代的娇羞声音。&&& &&& 老大仿佛被蜂子蜇了下似的,那被锅底灰堆得厚厚的脸上,仍然能觉察到肌肉在抽搐。他也想起了一个人,那不是他的情人,也不是他的仇敌,而他却是为她逃走以致流浪江湖的!可是,面前却是个白面书生!&&& &&& 他把目光直视到河东君的脸上,虽然船舱内光线昏暗,那灯光又不停地摇晃,他已寻到了那人过去的影子!她要向他打听谁呢?莫不是她已认出了他?千万不能让她认出!他压住内心的慌乱,用尽力气大吼一声:“少碕嗦!快把银子拿出来!”他想以凶暴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甚至想紧握拳头,上去给她一拳,让她无从相信他就是从前那个他!可是,他的拳头怎么也攥不紧,他那强壮的手臂却无力抬起来,他打不下去。&&& &&& 他的表现,更加印证了河东君记忆的准确性。她心里有底了,笑微微地说:“我是为一个母亲在寻找她的独生子!”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可怜的母亲!为了找到自己的亲骨肉,没日没夜,漂流在水上!几乎被风暴吞没生命!为了儿子,她活着,吃尽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可是,她那不孝的孽子,远逃他乡,逍遥自在,忘了他可怜的母亲!”她说到这里,双目直视着面前低下了头的人问,“老大哥!你在江湖上混,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 老大开始淌冷汗了,多少个睡梦里,他叫着母亲这个亲切的称谓哭醒过来。他是母亲的生命!母亲的依持!他明白,母亲没有了他,是不能活下去的。可是,他是打伤了工头逃出来的呀,有家不能归,出于无奈,只得在江湖上闯荡糊口。他活着也是为着有一天能见到母亲。母亲哪母亲!你在哪里呀?他想申辩说,他并非忘了母亲,多少次,他曾悄悄回到阳澄湖,去探望母亲,可是,他不敢走近母亲的茅屋,害怕被人发现。虽然没见到母亲,只要茅屋在,心里就有一种安慰。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9节 水天迷茫风浪处(3)
&&& 他还想对阿云说,他最后一次去探望小茅屋时,见茅屋正在燃烧,黑红的火焰,似毒蛇喷吐的火舌:“阿妈!”他高叫着,扑进了水里,向茅屋爬过去。&&& &&& 他爬到了火堆边,除了化作灰烬的茅草和还在冒烟的檩条残骸外,什么也没看到。&&& &&& 他在灰烬边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发亮,他才又滚进了湖里,上了兄弟们来接他的船。阿云提起了他日思暮想的母亲,他真想立即扑过去,跪倒在她的面前,求她指引,告诉他,他的母亲在哪里?&&& &&& 可是,他惶惑了。坎坷的遭遇,给了他教训,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人!即使她就是放他逃出周相府的阿云,时隔数载,现在她又为何女扮男装,来到这淀山湖上?或许她接受了官府的收买,专门来侦察他们行踪的?也许,他母亲已经落入了官府之手,想利用他的母亲来作钓饵,引他上钩。&&& &&& 他想到这儿,面前的这个白面书生也变成了狰狞面目的恶煞了!突然,他感到五脏俱裂地疼痛,他像鹰鹫抓拿小鸡那样抓住阿云的前胸,一下就拎了起来,用压低了的怒吼问道:“快说!母亲,那个人的母亲,她在哪里?!”&&& &&& 阿云怒火中烧,抡起巴掌,朝他的面颊就是一记,骂道:“哪有用这种粗野态度来对待救过你母亲命的人!阿根!你不要再演戏了!快放开手!”&&& &&& 阿根无力地松开了手,往矮几上一坐,两手插进发林,懊恼万状。&&& &&& “你认出了我,我也早从你说话声音中认出了你!”河东君轻轻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年你母子星夜逃走后,我几乎被处死。这些一时也说不完。你母亲和你散失后,找你找得好苦。前不久,在万千湖,你母亲的渔船被风浪打碎,她漂在水面,被风浪推进了河汊,就是我们这位大伯救起了她,让她……”河东君未说完,阿根就奔到舱外,“咚”的一声跪倒在船伯面前,低着头痛哭起来。&&& &&& 河东君追到舱外,语气平缓地说:“阿根!你起来,大伯和我们并不要你感恩,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不知你愿意听否?”&&& &&& 阿根直点头,但他仍跪着不起来,呜呜咽咽地说:“你说吧,我愿听。”&&& &&& “冤有头,债有主,是谁逼得你远逃在外,是谁逼得你无家可归,你就去惩罚谁!这江湖上有不少人也都像我们一样是无家可归的行客,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怎能为了糊口,不分青红皂白地去伤害他们!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截住的渔船是你母亲的,在漆黑的夜里,分辨不清是谁,你手起刀落,杀死了生你养你的亲人,你将如何痛悔终生?”河东君说到这里,嗓子眼哽咽了下,她压下了辛酸,又继续说,“你不能这样下去,我相信贪官、坏人也不会永远坐在官位上。现在有一批清流,正在提倡改革,吏治总会清明起来的。作为一个大明朝的子民,是与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总应该做点对百姓有好处的事呀!阿根,你阿妈在陈墓镇,她时刻都在想念你,去找找她吧!你不能让她失望啊!”&&& &&& 悲愤和愧疚,像两根竹鞭,在这个变得粗犷了的男子汉心里轮番抽打着,他的心要爆裂了!他霍地站起来,大叫一声:“别说了,阿云!”一纵身,跳进了黑咕隆咚的湖水里。&&& &&& 舱内射出的一抹微弱的光亮,刚好射照在他落水的地方,湖水旋起一团浪花后,就再也未看他伸出头来。他的同伙们一直目睹这场变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跳下湖去。河东君、阿娟几乎是同时对船伯说:“快!快把船划过去!”&&& &&& 船伯向她们摆了下手说:“干这营生的淹不死的。他心里不好受,凉水会让他好过一点!”&&& &&& 他们一齐望着湖面,湖水显示出一种平静。不远处,好像出现了几丛浪花,推推涌涌,向黑暗的岸边奔过去。&&& &&& 他们朝那里屏息地注视了一会儿,就各自回舱去了。&&& &&& 惟有船伯,却徘徊在河东君的舱房外,沉重的步履,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船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河东君明白,大伯心里有事,便拉开门,对他说:“大伯,你不舒服?”&&& &&& 他欲言又止,迟疑有顷,“孩子!”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叫河东君。叫过后,仿佛又后悔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 河东君倚在门口,望着他,当听到船伯称呼她孩子时,她的心脏仿佛突然停止了一个节拍的跳动。多少年过去了,没有人用过这种慈父般的口吻叫她。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多么遥远,又多么陌生啊!她只感到有种失之久远的情感在她心中涌动,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她思念已久的父亲,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船伯那结满老茧、青筋暴跳的手说:“大伯!你有话要对我说?”&&& &&& 船伯点点头,被湖风吹得开裂了的厚嘴唇抽搐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好像他在权衡能不能说,也许他想斟酌下词句,也许他怕说出来自己要失去什么!&&& &&& “大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听着呢。”&&& &&& 船伯嗫嚅了会儿说:“孩子,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日夜提心吊胆,要避风浪,又要避歹人!你的一点积蓄,我想也维持不了多长日子了,我想了多日,你应该出嫁呀!不能再这样漂泊下去了。”他说着从河东君手里把手抽出来,慈祥地看着她说:“我不忍心看你受罪呀!随便跟个人,过个安稳日子也比这流浪强啊!”&&& &&& 出嫁,嫁个男人吃饭,过安稳的生活,这是自古至今女子逃脱不了的归宿,她希望嫁给一个尊重她、爱护她的男人为妻子,可是,世俗的偏见和不公平的命运啊,却把每一个女人容易得到的“妻子”称号像月亮样挂在空中,让她每天望得到,却摸不着!可是,她却不灰心丧气,对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她相信她能做命运的主人!所以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愿轻生,她要活,要活着达到她理想的目的!她信心百倍地认为,只要自己坚定不移地向着自己向往的目标去拼搏,就能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她别无他求,只希望在流浪中能结识一位鄙弃世俗偏见,不嫌怨她出身卑微,却注重她自身的价值;爱才,惜才,重大义,识大体,愿将才华和身家性命贡献社稷和民族兴盛的知音,她愿意牺牲一切辅佐这样的君子去建立事业!她的向往,肯定要遭受世俗的讪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何等货色!”也许会有人揶揄她狂妄,笑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相信世界上只要有才华存在,就会有爱才的君子,正如有贪官污吏就有抬轿吹喇叭的人那样同时存在。她会找到知音的,她决不会放弃自己的择婿标准去做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妇。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大伯,请别为我操这个心了,我自有打算。”&&& &&& 大伯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复又轻声地说:“孩子,不是我多管闲事,这世道乱糟糟的,怎能不急呀!就怕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哟!”&&& &&&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河东君轻声地重复着,往卧舱内退去,她心里蹿起的火苗,仿佛遭到了暴风雨的猛烈吹打,熄了又燃,燃了又灭,那一息的火星,最后完全被风吹散了,雨淋灭了。她扑倒在铺上,耳畔那个声音还在顽强地响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她不甘愿地反抗着:“不!”&&& &&& 可是,每近黄昏,那晚的余悸就会回到心中。&&& &&& 船伯把船停在一个静阒无人的湖湾了,拴在一棵柳树桩上。没有月亮,水天几乎融为一体,寥落数点渔火,也隐灭了。&&& &&& 她放下帘子,插紧了舷窗,只要今晚不出事,明天就能到达松江。她不相信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没有点灯,摸黑躺到铺上,听着骚动的湖水,一次一次地固执地扑向湖岸,被撞得粉碎后的不甘失败的叫唤声和湖水拍击船帮的“嘭嗵,嘭嗵”的声响,在寥廓的湖天中,显得是那么顽强、坚忍不拔。&&& &&& 她突然联想到刚刚读过的《陈思王集》中的《洛神赋》。这是一篇精美绝伦的赋,传说是曹植为他热恋中的甄氏作的,他借在洛水之滨遇到洛神——宓妃,以铺张的手法,优美的词藻,塑造了一个极其美丽动人的洛神形象,寄托了他对甄氏的爱慕和思恋。早在周府,她就熟读了这篇优美的赋,还见过顾恺之绘的《洛神赋》图,此时,那些如诗似画的意境,仿佛又再现在她眼前。&&& &&& 漪漪洛水,如帛似练,宓妃凌波出现,犹似烟雨中的春花,柳梢皎月,若隐若现,缥缈飘逸,屹立于洛水之滨的曹植,凝神远眺,慕思翩翩,欲邀而不敢,欲近而不前……&&& &&& …………&&& &&& 痛苦的思恋,诚挚的追求,深深感动了多情的洛神。但人神不能结合,她不得不忍痛离别情人,驾起六龙挽就的六车,依依离去,远去的是他心上的一轮皎月,远去的是他的生命,他哪能抛舍!乘楼船、浮长川,尾随而追。&&& &&& 这和她现在的情形多么相似啊!人才辈出的松江,萍水相逢的华亭才子陈子龙、李存我,不就是她心目中的洛神吗?为了结识他们,她驾画舫,漂江湖,苦苦追踪到松江。她虽然不敢以建安之杰曹植自比,可她对未来向往的勇气,却不逊色于他。&&& &&& 大地睡了,湖水却仍在“嘭嗵嘭嗵”不停地击搏。她想,一个人也应当像这湖水样顽强才好,哪怕千百次地粉碎,仍然固执地去迎接再一次的粉碎,直到把堤岸撞开一道豁口,哪怕夜色如漆样黑暗,仍在不停息地搏动,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概!&&& &&& “爱娘,”阿娟点着一盏纱灯推开她的舱门,把灯挂在灯钩上,摇曳的灯光闪照在她那流淌着忧悒的眸子上,“大伯说,明天一早就能到达松江谷阳门外的白龙潭!”&&& &&& “太好了!”她从铺上坐了起来,“明天我们就能会到陈、李两位相公了。”&&& &&& “哪有那么轻巧的事!大伯正为这事忧心呢!他刚才还在说,就凭一面之交,人家就认你了吗?”阿娟低垂着头,又小声地说,“我也这样想。这乱糟糟的世道,也许人家早把我们忘了!我们又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名帖往哪儿递?松江那么大,上哪去找?”&&& &&& 她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斜靠到铺上。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10节 以假乱真,卖书寻友(1)
&&& 河东君坐在窗前,等待着天明。&&& &&& 湖上的黎明是在突然中来到的。&&& &&& 她只感到眼前突然一亮,东边天空与地平线的相接处,好像均匀地涂了一层淡淡的品蓝色,亮度从里面渗透出来,淀山湖也在瞬息间苏醒了,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烟雾开始还是迷茫的虚影,后来才渐渐在视野出现。可爱的品蓝色只在天空停留了短暂的一刻,就被浓淡不均的玫瑰色所取代了。继之,整个东方天际出现了一片金红色,一轮红日像烧着了的火球,颤抖着从湖水中升起,瞬间,整个湖面光耀起来,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好像有一摊熔金在抖抖灿灿,壮观得无与伦比!昨晚湖中的黑暗和包藏着的恐怖,已没有了一点痕迹。淀山湖活了,渔船,舢板,官船,楼船,画舫,浪船向着各自不同的方位驶去。&&& &&& 她心里仿佛也拥满了阳光,金色的早晨,给了她金色的预兆,成功的希望。她唤来阿娟,对她说:“我有办法告诉他们,我河东君到了松江!”&&& &&& 阿娟惊喜地问:“什么办法?”&&& &&& 她神秘地一笑,没有作答,坐到画案前,拿出一卷宣纸,镇镇平,说:“你来磨墨!”又从墙上揭下李待问的赠书,放在画案的左边。这是她以狸猫换太子的方法,蒙骗了松江知府钱横的管家才得以保存下来的。她坐下来,摹仿待问的书体,写下了一张张她沿途所得的即兴诗,下款署上:“柳河东君诗,云间李待问书。”&&& &&& 阿娟不无困惑地看着她。她仍然书写不辍。&&& &&& 中午时分,他们的船就到了白龙潭,大伯选了一处僻静的驳岸系了缆。河东君又继续作书。第二天一早,她将那些酷似李待问书体的书条选出来,一张张卷好,要阿娟和阿贵拿到集市上出售。阿娟迟疑着,问:“有人买吗?”&&& &&& 她不无兴奋地回答说:“当然有人买,说不定还会一抢而空呢!”&&& &&& 阿娟仍然似信非信,反问着她:“没去卖,怎么就知道会卖得掉?”&&& &&& “当然知道,昨晚洛神娘娘托梦给我的!”她像哄逗小妹妹样哄着阿娟,舒开一张书条,指着落款处说:“你没看到这儿署的是李先生的大名吗?”&&& &&& 阿娟面有难色地连连摇着头说:“冒名顶替,这不好吧!”&&& &&& “说你聪敏,你却是个傻瓜!”河东君将阿娟拉到跟前,把嘴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把她的筹谋告诉了她。&&& &&& 阿娟高兴得孩子似的跳了起来:“好!我去卖!”&&& &&& 阿娟扮作书童,阿贵背着书画篓,河东君叮咛说:“记住我的话,别忘了!我现在是柳公子!”阿娟连声应着“是”。&&& &&& 他们去到城里最热闹的街市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拿出几卷书,摊在地上,两人就盘腿盘脚坐在书摊后面。&&& &&& 松江和江南的大多水乡古镇一样,文风兴盛,不论农家、渔家子弟,还是官宦富家子弟,都有勤学的风气,他们中很少有人不习书法、镌刻。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了好多个世纪。&&& &&& 过客见到阿娟他们摆字摊,就围了上来,观看、品评。一见是书坛圣手李待问的墨宝,标价又极其便宜,立刻争相购买,没一会儿工夫,他俩带去的书条,果然为河东君所料,一抢而空。虽然没有达到他们此行目的,但也没招祸,还得了笔可观的收入。阿娟当然兴趣盎然,老远就微笑着向河东君摆手示意。&&& &&& 河东君会意,报以一个苦涩的笑,说:“听说后天是普救寺的庙会,朝香许愿的人很多,我再写些,你们拿到那里去卖,价钱提得高高的。”&&& &&& 阿娟点头称是。&&& &&& 庙会日的普救寺,一大早,就集聚了三乡四里的香客们。院里院外,到处是人,善男信女都背着黄土布制作的香袋,拎着装满素油的陶壶。商贾们在院场和路边设点摆摊,卖小吃的,出售鞭炮、香纸、纸锡锭的,还有卖小儿玩具的,热闹非凡。&&& &&& 阿娟和阿贵来得很早,占了一个好地段。像昨天那样,他们的书摊前,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想得到一张李待问的墨宝,挂在客堂中增添风光。&&& &&& 阿娟和阿贵被四面像山墙似的人围着,应接不暇。售价涨到昨天的五倍,可那些想得到李待问墨迹的人,还是争先恐后。阿娟接过钱直往阿贵的褡裢内装。他们忙得不亦乐乎,可也累得气喘吁吁。&&& &&& 突然,人群骚动,一个童仆模样的人,吆喝着拨开人围,挤到里边,两手叉腰,一脚踩住摊上的书卷,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冒充名家书法,狗胆包天了!”他伸手去拽阿娟,阿贵往前一站:“你要打吗?”他把衣袖一捋,露出黑鼓鼓的肌肉。&&& &&& 阿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惊慌。她拿不准来人是个什么人,也许是个地痞,见他们操着外乡口音想来讹诈呢?&&& &&& 爱娘早就关照过她,碰到这种情况应如何对付。她把阿贵往后一拽,道:“你这位小哥,有话好说。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假冒名家?”&&& &&& “哈哈!”童仆模样的人冷笑了一声,神气活现地说,“凭什么?凭我这双眼睛!这不是李书,是假冒的!”&&& &&& 人群哗然。&&& &&& “啊!”有人高声嚷着,“不是李书?”&&& &&& “假冒的?这还了得!”&&& &&& …………&&& &&& “你胡说八道!”阿娟已完全镇静下来了。她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李书!你才是假冒里手的骗子呢!”&&& &&& “哈哈哈!还倒打一耙!小兄弟,别嘴硬了!真人面前别说瞎话!”&&& &&& “你这是无理取闹,混淆视听!”阿娟指着他的鼻子,“请你把脚挪开去!”&&& &&& “你这是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童仆把踩在书摊上的脚,用力崴了崴。&&& &&& “不与你这种人争!让开!我们要收摊了!”阿娟一边卷书条,一边说。&&& &&& “想溜吗?那么容易?”童仆蛮横地夺下阿娟手里的书条。&&& &&& “你要行抢啊!”阿娟反抗地叫了一声。&&& &&& 阿贵立刻上前,一把抓住童仆的手。&&& &&& 阿娟想不能闹得太僵,若被送进官府,那将无法收拾。她又缓和语气说:“你这位小哥,这可开不得玩笑哇!你说我们的书不是李书,可又说不出道道,拿不出凭证,这不是有意跟我们过不去吗?”&&& &&& “装得倒挺像呢!”童仆胆壮气粗地揶揄着她说,“凭证?就怕我说出来,会吓死你!李待问就是我家相公!”&&& &&& 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围观者,又喧哗起来,一些人拼命往人圈里挤。&&& &&& 阿贵这时才听出了点原委,知道闯了大祸,耷拉下头,拽了阿娟的衣袖。&&& &&& 阿娟一听是他们所要寻找的李先生的家童,满怀高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她仍有些疑惑,笑了笑,进一步试探说:“那好啊!既然你是李存我先生的家童,你敢带我们去同他当面对质吗?”&&& &&& 童仆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说:“我不敢?我正要把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骗子交给我家相公惩治!”他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说:“走!去见我家相公!”&&& &&& 人群突然像开了锅的沸水,吵吵嚷嚷跟了上去,一齐拥到李宅门首。童仆回身拦住他们,喝道:“你们要干什么?与你们何干?回去!这是李府!”&&& &&& “他们骗了我们!”有人回答着。&&& &&&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谁让你们光看名姓,不长眼睛?活该!”童仆向围上来的人群一挥手,“去去去,不要围在大门口!”&&& &&& 人们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11节 以假乱真,卖书寻友(2)
&&& 阿娟、阿贵从侧门被带了进去,经过一个长长的回廊,来到一个带天井的院落,四面是雕花落地长窗。阿娟心里仿佛有面小鼓在敲,真的是李相公家吗?李相公还会认得她吗?冒了他的名,他会怎样想,会不会气恼,翻脸不认人?盛怒之下,会不会把他们送进府衙治罪?他们毕竟只见过一面啊!或许,他早把他们忘了!&&& &&& “听着!”童仆盛气凌人地对他们说,“不准乱走动,在这好好待着!”他一抬腿,轻轻推开了正中那间房的门。”&&& &&& 房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这个小奴才!冒冒失失的,吓了我一跳!”那声音虽带着怪嗔,却很甜润。&&& &&& “小的有急事要寻相公,不知夫人在这读书,惊扰了夫人,乞夫人恕罪!”他乖觉地立在李夫人面前,垂首待训。&&& &&& “何事这样急急慌慌?”&&& &&& “夫人有所不知,小的捉来了两个假冒相公大名卖书的人!”&&& &&& 仆童请功似的把他抓获他们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 “哦,有这等事?”夫人疑惑地看着童仆,“小家伙,我警告你,可不准你在外面仗势欺人啊!”&&& &&& “小的不敢,夫人请看。”他舒开一张书条,“这落款明明白白写着我家相公的大名呢!”边说边递到夫人手里。&&& &&& “李夫人!”阿娟的心不禁凉了半截,爱娘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假若……突然,她的心仿佛凝冻住了。厢房内传来了李夫人略带惊奇的赞叹声:“好书!好书!这气韵,这笔力,非平凡之辈所能为!”&&& &&& 夫人吩咐家童:“相公在后面小书斋里,快去传他来。”&&& &&& 一位爱才如渴的夫人!幸运!阿娟高悬的心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 “相公!”李夫人见一脸愠色的丈夫走进来,就迎了上去,“这可是奇……”&&& &&&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拿我的姓名去卖银子!”他恼怒地打断了夫人的话,“岂有此理!”&&& &&& “相公。”夫人跟在他身边,轻言慢语地劝解着,“那两个卖书的小童怕是已吓坏了!相公,你看这摹书的人,不但摹出了你书的形,还摹下了你书的魂,连我一时都分不出真赝呢!也许他这样做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相公惜才、爱才,胸怀大度,求相公,别过于难为他们,问问清楚,叫他们下不为例就是了!”&&& &&& 李待问往太师椅上一靠,没好气地回答说:“知道了!夫人,你可以回避了!”&&& &&& 李夫人并不生气,反向丈夫温存地一笑,把那张书放到书桌上对家童说:“还给人家。”就转身走进了隔扇。&&& &&& “把他们带进来!”待问吩咐着家童。&&& &&& 阿娟的心一会儿被拎了起来,一会儿落回了原处,这会儿又被李先生那严厉的声调悬了起来,只见他满面怒容地坐在上面,就跪了下去,大声地说:“李相公,可找到你啦!”&&& &&& 待问不由地一惊,什么?找我?这就怪了!他掠了一眼跪着的阿娟和站着纹丝不动的阿贵,冷冷地说:“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冒我之名!”&&& &&& 他真的忘记了他们!阿娟抬起头,大胆地望着他说:“李相公,在同里,你和陈相公一道来过我们船,你忘了吗?我家公子姓柳……”&&& &&& “哦——”&&&& &&& 同里东河湾,风平浪静,他跟着子龙,逐船询问柳河东君。&&& &&& 一位少年立在一艘大船上拱手向子龙致意:“哎呀呀,不是说好学生去拜见先生吗?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向他们深施一礼,把目光转向子龙问:“这位——”&&& &&& “书坛大家!”子龙未说出名姓,那少年已向他一揖,“存我先生!久仰久仰!请!”&&& &&& “柳兄从何认出我即李待问?”&&& &&& 少年略带羞涩地说:“学生推测而出。”&&& &&& “哈哈!柳兄年少,却是慧眼金睛!”他笑着与子龙对看了一眼,两人又会意地哈哈笑起来,“也许是一种缘分吧!”&&& &&& 少年羞赧得满脸飞红,艳若桃花。&&& &&& 自古名士爱风流,他立刻喜欢上了这个美少年,说:“柳兄貌若潘安、宋玉,倜傥风流,幸会幸会!”&&& &&& 少年窘得转过了脸,对后舱喊道:“快沏茶来!”&&& &&& 他们一面饮茶,一边闲聊,从即将在虎丘召开的复社大会到他俩如何来到同里,又谈到当今书坛,海阔天空,书生意气,激扬挥斥。柳河东君乘机向他索书:“学生久仰存我先生书艺,今日幸会,欲求先生赐一墨宝。卧子先生,此求过分吗?”&&& &&& “情理使然!”子龙附和着。&&& &&& 他慨然允诺。&&& &&& 柳河东君立即吩咐书童磨墨,自己牵纸,子龙立在一旁观看。他一挥即就“……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 待问高兴地敲了下太阳穴,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柳河东君的书童!”他向阿娟欠了欠身,“快起来,何时来的?怎么不先来找我们?我们还常谈起你家公子呢!”&&& &&& 阿娟站起来,不无委屈地说:“我们不知道两位相公的住址,松江这么大,到哪去找呀?不得已,我家公子才想出卖书这个法来寻找二位相公。”&&& &&& 存我哭笑不得,他不能不承认,柳河东君这种与众不同的寻友方法奇妙绝伦,他摇摇头,慨叹着:这个柳河东君!&&& &&& 门外传进了喊声。&&& &&& “骗子出来!”&&& &&& “骗子快把银子退还给我们!”&&& &&& 嚷叫声越来越高,阿娟对阿贵说:“快去把钱退给他们吧!”&&& &&& 阿贵凸起了眼睛,犹疑不定。&&& &&& 待问不解地问仆童:“怎么回事?”&&& &&& 仆童附在他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 待问略微沉吟了下,突然想起刚才夫人对柳书的赞许,他还未来得及观看,吩咐仆童把桌上的书条展开。果然如斯!他惊喜得禁不住击起掌来,连声称道:“柳子奇才,奇才!与待问之书如出一辙也!”他向阿贵摆了下手,就走出大门,向人群抱了抱拳说:“李待问叩见列位乡邻,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书家李存我。”有人为能认出他而感到无尚荣幸,向身边的人炫耀着。&&& &&& 人群更为活跃起来。&&& &&& 有人举起了适才买到手的字幅对他说:“李相公,有人冒了你的大名,欺骗了我们,你该重重地惩罚他们!”&&& &&& 有人挤到存我面前,舒展开字卷,用手指戳着连声说:“欺世盗名!欺世盗名啦!”&&& &&& “这还了得!”&&& &&& “叫他们把银子快快退还我们!”&&& &&& “我是出于对李相公的崇拜才上当的!”&&& &&& “哈哈哈……”李待问豁达大度地笑起来,“诸位乡邻,你们误会了!书摊所售之书,均系本人所书。”他说到这里停了下又说,“怎奈友人家书童无知,错喊了价钱,诸位乡邻占便宜了!请回吧!”说完,一拱手,转身进门去了。&&& &&& 大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片刻,又骚动了,买到条幅的喜滋滋的;没有买到的后悔不已,最后只得带着些惆怅离去。&&& &&& 阿娟向李相公打听了陈相公住址。待问也询问了他们船停泊的地方,约好晚间同子龙一道去看望他们。&&& &&& 太阳下山、月亮还未上来,大自然出现了那么一会儿朦胧,千般色调,万般神韵,仿佛都寓于这一瞬之中。&&& &&& 河东君正坐在这黄昏的光影里等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人才辈出的意思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