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当剑万一曾师dnf剑魂肩白什么意思思

【图片】翔大的破罐子破摔!今天(还是昨天)熬夜看完的BL小说,激情满满!【小兔gaara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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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大的破罐子破摔!今天(还是昨天)熬夜看完的BL小说,激情满满!收藏
非天夜翔的作品没有看过很多= =3P的文也没有看过很多,因为一般都是NP-_-#(你个没节操的!!)但是这篇破罐子破摔真的戳中我这样一个深腐女的萌点。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它讲的是白嫩嫩的阿斗被三国时期最猛的两员大将吃干抹净的故事呢!看我宝器小新风间镇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下面是节操仍在的简介君:是英雄谱写了历史还是历史造就了英雄?某人回到三国时代之前是历史成就了英雄。在那之后,则是英雄与历史的共舞。然而,转向的历史长河也好,麾下英雄如云也罢最倒霉的莫过于他穿成了一个史称“破罐子”的小皇帝。总之,坑底破罐子无数,武将无数,君,慎入!
一、下一秒,又是一条好汉命运的车轮在某个酒吧的门口碾过,把阿粲送了上西天。黑暗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来生要当什么?”阿粲大喊道:“要当倾国倾城的……”话未完,一道传说中的白光闪过,阿粲穿越了。初穿:睁眼时身处锦纱帐内,惊觉胸前累赘;转头朝铜镜望去,只见镜中婀娜女子国色天香,体态丰腴,尖叫一声:“不是吧!穿成女的!”心想女的便女的罢,既来之则安之,再招侍婢,连唤数声,无人应答.半晌后阉人惊慌而入,惶急喊道:“娘娘!禁卫哗变!杨国舅被杀了!”“……”“我改愿望!要当离皇帝最近的男人!”再穿:睁眼时蹲踞九龙金殿下,双腿大张,脑中嗡嗡声不绝,似被重物击过,心头一惊,伸手去摸胯前,万幸带把,再微笑望向金殿上诸人,俱是面有惧色,当下好生不解。又听一人疾呼:“王负剑!王负剑!”“……”“改……我改愿望!当帅哥皇帝!”接着穿:睁眼时身处深宫,仍是带把,身穿绫罗绸缎,旁有绝世美人相伴;料想不是王公便是贵族,遂志得意满,笑道:“行了,老子喜欢男人,你跪安吧,叫个帅点的侍卫来伺候。”那美人去了。低头见案上白纸胜雪,欣欣然提笔蘸墨鬼画符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复又举首对殿前皎月喃喃吟诵,好一派佳公子风度!半晌后英俊侍卫未来,一阉人手捧玉壶款款而入,尖着嗓子道:“皇上赐酒陇国公——!”“……”“我要当长得漂亮的太子或者王子中途不能夭折而且皇帝老爸只有我一个继承人的……哇啊!让我说完再穿!”继续穿:睁眼时伸手一摸,带把。提心吊胆,转头四望,身处深宫,周围静悄悄一片,没人。总算安定下来了,举起小手掌对着窗外天光端详,嗯,少年郎,再看铜镜,又是公子哥儿,唇红齿白,小帅哥一枚。锦帐熏檀游香暖,芭蕉分绿上窗纱,房间装潢高贵典雅,很不错,只是这小身板着实虚弱。阿粲翻身下床,探头召来侍卫,旁敲侧击问明身份,时代。问完嘴角抽搐,转身入房,四下寻长条物,缆绳没有,床单亦可将就。随手搓一搓,卷一卷,朝头顶一扔,绕过横梁,打了结,爬上凳子,把头探了进去,双脚一蹬,只听房外侍婢高声尖叫:“小主公上吊拉——!”我继续穿!就不信穿不到好的!阿粲死前心想。许久后再睁开眼,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背心被一只大手反复揉着。“我怎么没死?”“混账!”那大手猛然一巴掌扇来,扇得自己脑中嗡一响,好容易从那天旋地转中清醒,再看那男子时,却见其身着亮银甲胄,头戴白龙钢盔,盔上朱缨如血,剑眉星目,眉目间神情气朗,一张极为英俊的脸上满是尘灰。这侍卫显是匆匆赶来,连盔甲都顾不上卸。阿粲哭笑不得道:“那啥……大哥,咱打个商量……我不是……”侍卫怒不可遏,眉目间现出极忿神色,痛心疾首道:“你不为师父当年百万曹军中把你救来,也为你早死的娘亲争一口气!”“如何能效那无知愚人之行,受几句教训就自寻短见!”“……师父,你是我师父?你听我说……”冒牌小主公还未说完,那银铠侍卫却似听到了什么,忙把他护在身后,房门砰的一声开了。“……”阿粲目瞪口呆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大群人。那时间又有无数武官,达官贵人鱼贯而入,亦是目瞪口呆,看废物般看着阿粲,仿佛他只是一滩墙角的烂泥般不堪入目。“竖子留之无用!”中年男子双手过膝,耳垂及颈,长着一张胖大白脸,此刻胖脸却是涨得通红,走一步,喘三喘,被几名侍婢扶着进房。“主公!”房内数人忙上前行礼,床上那银铠侍卫已顾不得自杀未遂的“小主公”,忙下地来单膝跪于大白脸身前,沉声道:“主公!”中年胖子……男子喘道:“子龙!你若再惯着他,我后汉基业便要败在这小畜生手中了!苍天呐!!早知当初该把他摔死!”话未完,那语气中竟是有歇斯底里,号啕大哭之意。阿粲惊魂犹定,眼睁睁看着众人安慰那大耳朵胖子,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这次想死也死不掉了,阿粲惊心动魄地回忆起,原来历史上阿斗和杨贵妃、荆轲、李煜等倒霉鬼不一样……注定是不会在这时候死的。听说小时候,面前这便宜老爸倒是把自己摔过一回,现下十余岁了,纵使送上门去让他摔,只怕也是力不能及了。呜呼!难道自己真要当刘禅一辈子?!好吧,刘禅就刘禅,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谁怕谁。
吧内一群腐女!!看到我这么阴险猥琐恶毒的头像都不肯进来吗??要怎样才能满足你们啊
   --我是大知心哥哥              =挽歌哥=
二、文材武技一个蚊子哼哼哼……一群苍蝇嗡嗡嗡……待到房中悲恸的,嘲笑的,喝骂的,恨铁不成钢的,吵来吵去乱糟糟的主公大臣退场后,阿斗看了赵云一眼,小心翼翼道“师父。”阿斗见赵云眼眶微红,心知不可把这家伙刺激得太狠,方提心吊胆说:“我……徒弟没打算上吊来着,在屋里呆得气闷,光想荡秋千了。没想到这床单太滑,我左脚进去一叉,然后就这样,这样……嘎吱一溜……”赵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复言语,起身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阿斗眼望赵云背影,忽然觉得他怪可怜的。当年赵云拼死拼活,把甘夫人和阿斗从乱军中救出来,甘夫人没过多久便染疾归天,留下的阿斗却终日呆呆傻傻,烂泥扶不上墙,没做过争气的事。刘禅文从诸葛,武从赵云,咋就学成了这么个废物咧?阿粲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随手扯过用来上吊的床单朝头上一蒙,倒头睡了。隔天日上三竿,阿斗懒洋洋地起床,连叫数声,方有侍婢不情不愿地打着呵欠过来伺候。他对这时代的一应物事俱是好奇,那漱口刷牙的紫石,镶金的痰盂,吊蚊帐的玉钩,什么都想伸手去摸摸弄弄,随口问了几件,打碎了个花瓶,发现那侍婢像看傻子般看着自己,便不问了。洗漱完,小厮摆了早饭,桂花粥,油炸丸子,荆人嗜辣,桌上泡菜二三碟自是少不了的。“小主公”吃得很是满意,喝那粥时忽听门外侍卫报:“虎威将军请小主公午膳后,到校场习武。”当即一口粥喷了出来,自有侍婢手忙脚乱上来擦拭,阿斗问道:“虎威将军是谁?老子昨天才上完吊,就不能让我休息几天?”待得搞清楚虎威将军就是赵云后,阿斗方一路乱逛,寻那府中校场去了。走廊曲曲折折,晃荡半天,边问边闯,才找到处于荆州州牧府西侧的校场,虽已入秋,太阳却依旧炽烈,看校场内空空荡荡,唯有一名少年手持木戟,汗流浃背,不断虚刺。今日却不见赵云穿甲教习,只换了一身武士袍,看那身高,纵无丈余也有八尺,身形英伟,颇有美男子姿态。此刻赵云立于场边与一女子小声谈着什么。阿斗远远听着,只觉语气甚是不善,又有“功课、荒废”等词传入耳中,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正想走,那女子却见了刘禅,唤道:“小主公——!”赵云勃然大怒道:“你自去回话,小主公功课未习完,不得偷懒!”阿斗望望赵云,吞了口唾沫,又望望那多嘴的美貌侍女,听口音甚是奇怪,不像荆楚人,磨磨蹭蹭过去了。侍女被遣走,赵云面容稍缓,温声道:“你昨夜疲惫,今日在场下休息便是。”说毕解开外袍,铺在阴凉处石椅上,让刘禅坐,便径去教那少年习武。阿斗只得规矩坐着,却见场少年与自己年岁相仿,时不时拿眼来瞥自己,显是心猿意马,赵云又教了一会,见徒弟无心练武,只得停了。那少年疾步走到场边,道:“你昨夜怎了?”阿斗直勾勾看了他片刻,只觉师父俊朗,收的徒弟也是帅哥胚子,看那模样十来岁年纪,却已可见清秀眉目,薄唇明眸,直是与自己外表不相上下。当不会蠢得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只胡乱拿话搪了过去,反问道:“那女的来干嘛?”少年微微一怔,显是觉得今日这“小主公”与往常说话大不一样,奇道:“那是主母的侍女,你不认识了?”阿斗方恍然大悟,道:“她找我?主母……”一面回忆,道:“主母是孙尚香?姨娘?”少年点头道:“主母遣人去你处,扑了个空……”话未完,赵云又远远喊道:“伯约,说什么呢!”伯约吓了一跳,不敢再言,朝阿斗使了个眼色。阿斗震惊了!这小子是姜维姜伯约!姜维不知其心中所想,只坐在阿斗身旁,一手搭在他肩上,两人显得甚是亲密,可见平日交情不浅,又小声问道:“你脖颈处怎的有道红印?昨天下午我走了,军师没难为你罢?”阿斗茫然无比,一个劲地摇头,隐隐约约猜到点端倪,八成昨天阿斗才被“军师”骂过一顿。刘备取荆州后拜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军师”指的肯定是孔明了,这倒霉催的刘禅四处挨骂,被孔明苦口婆心说得横梁自尽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正好让他背个黑锅。赵云又道:“伯约随他去见主母,再去军师处走一遭,去完伯约须继续练武,公嗣可回房休息。”阿斗一听此言如得大赦,忙拉起姜维便走,临走时回头望了赵云一眼,只见他赤膊立在毒辣日头下,脚旁积了一滩汗渍,忽有阵莫名的心酸。“师父和那女的吵啥?”“主母急着见你,师父说每日功课不可停,便吵起来了。”阿斗点了点头,又获得一条有用消息,看来孙尚香生不出小孩,还是挺喜欢自己的。姜维虽是少年郎模样,谈话老成,又说:“师父昨夜一宿未眠。”阿斗嗯了声,两人在花园后停了下来,转头与姜维对视,姜维双眸清澈如水,带着一丝真诚的笑意,道:“你今天怎的不太一样了?”阿斗打趣道:“哪有,老子向来是这德行。”姜维还想再说点什么,阿斗已掀开门帘,进了孙尚香房内。江东刺绣天下闻名,孙权嫁妹时,封的丰厚嫁妆便有一项是上等好布千匹,刘备闲服,阿斗身上所穿,均是孙尚香陪嫁的婢女亲手裁剪而成,入得内间,阿斗只觉眼花缭乱,那床上铺的,桌上垫的,轻罗帐,碧床帘,无一例外都是吴绣。唯有墙上挂的长弓鞘剑,刀斧等物,闪着寒光。孙尚香长年习武,剑眉漆目,带了一分须眉英气,走上前来时那身段,比较普通府婢弱柳拂风的姿态,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接上:刘禅呆了片刻,孙尚香方冷笑道:“好个虎威将军!”那话竟是直斥姜维。阿斗方醒悟过来,赵云派姜维陪着自己一同前来,便是来挨骂的。忙道:“娘……姨……”一时间不知叫什么好,索性道:“娘,别骂他,再骂我走了。”孙尚香先是一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蹙眉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以冰凉手掌覆在阿斗额上,板着脸道:“昨夜玩什么虚名堂,一府人被你折腾得团团转,你不为刘豫州厚望,也顾着你死去的……”“娘。”阿斗道:“一晚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后不会了。”此乃标准的认贼作母是也,然而若说面前冒牌阿斗前世……不提也罢,总之孙尚香听到又一句“娘”,眼中多了温暖之意,拉着阿斗坐于桌旁,幽幽叹了口气,道:“这话当着旁人不可乱叫,痴儿,叫姨娘,甘夫人温柔贤良,怎是我这舞刀弄棒的……罢了,这有江东送来的点心,姨娘知你喜欢,着人去唤你几次,均被你师父挡了。”说话间阿斗欣然就坐,偷瞥姜维,后者只垂首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孙尚香显是眼中只有阿斗,全不跟姜维说半句话,只任由他在堂下罚站。自与阿斗谈笑风生,竟把姜维当作摆设一般不去理会。绿豆糕,桂花糕,黄金糕,花生酥摆了满桌,姜维只吞了下口水,便转过头去,不再看桌上,眼睛盯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缕日光。孙尚香自嫁到荆州后日久思乡,府中人又对其不甚敬重,隐隐有提防这孙吴内线的心理。唯有阿斗愿意与她亲近,她亦十分宠爱阿斗,只似哄小孩般照顾着。正取了手帕要为阿斗擦嘴,冒牌货终于老脸一红,装不下去了,忙不迭道:“我自己来,谢姨娘。”把吃不完的糕点包好,道:“我拿回去吃,军师叫我还有事。”阿斗与姜维从孙尚香处出来,寻了个亭子,从怀中摸出吃剩的糕点,递到他手中,拍了拍姜维肩膀,道:“对不起,害你挨骂了,她对我还挺好的,看这份上,就别计较了。”姜维点了点头,接过糕点,阿斗又笑道:“好吃么?我从小没娘,不像你们。”姜维被绿豆糕噎得直翻白眼,缓过来后才道:“我也……没爹没娘,你怎说这话?”阿斗愣住了,旋即想起姜维自小便是孤儿,方明白原来两人幼时交好的原因,兴许便是彼此都丧母,身世相似,更显亲近。阿斗抱歉道:“我忘了,伯约。”姜维摆了摆手,终究小孩心性,吃了一半,把剩的糕点收进怀里。与阿斗相视一笑,均知对方之意,异口同声道:“给师父留着。”便站起身。阿斗思来想去,心生同情,姜维是太子伴读,在自己不知道之处定遭了许多白眼;自己闯了什么祸,他便兜了一半去,又无父无母,不受荆州人青睐。那摔小孩上瘾的便宜老爸,出了教育问题总不会跟赵云算帐,责罚八成便着落在这可怜的伴读身上,所幸有赵云与诸葛亮两个师父照顾,姜维才在乱世里有一地容身。“你是何人?”阿斗听到这问题时,唯一的念头便是转身逃跑。刹那间心念电转,想了数个问题,诸葛亮知道这身躯已换了主人!
姜维才在乱世里有一地容身后落了一小段,现补上,多见莫怪,莫怪。。阿斗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牵起姜维的手,彼此手指扣在一处,轻轻紧了紧。姜维也不多想,牵着阿斗的手,片刻后道:“怎么?”阿斗笑了笑,答道:“伯约,等老子当了皇帝,一定不会亏待你。”姜维扑哧一笑,答道:“那是当然,不枉我天天替你挨骂么。”说话间两少年手牵着手,朝府后军机处去了。陈寿说得半点不错,诸葛亮果然是个身高八尺的英俊谋士。阿斗一见诸葛亮,便知他与赵云孙尚香等人不同,绝对是个厉害角色。遂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不敢与其对视,垂下头去,脑中尽是这绝世军师的锐利目光,他睿智的双眼尚且在阿斗吭声前,就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紧紧盯着这冒牌阿斗不放。“徒……弟来见师父了。”阿斗迟疑道,半晌不敢抬头。诸葛亮不答,放下手中羽扇,道:“伯约到庭院去,把石桌石椅,栏杆擦一遍。”姜维领命去了,堂前只剩阿斗一人,令其更是心慌,诸葛亮却单刀直入,道:“抬起头来。”“你是何人?”阿斗听到这问题时,唯一的念头便是转身逃跑。刹那间心念电转,想了数个问题,诸葛亮知道这身躯已换了主人!
三、妙辩机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大不了杀了便是,反正破罐子破摔,杀了老子,老子继续穿,下回穿成你老子。阿斗想来想去,终于镇定,抬头凝视孔明,壮着胆子道:“先生说……说啥?”说话时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只见诸葛亮双目清澈,眉头微蹙,似乎发现了不合常理的事,阿斗视线与孔明一接,竟是无法挪开,只觉那深邃黑眸中有股吸摄力,令自己脑中浑浑噩噩,喃喃道:“我是谁?”“你从何处来?”孔明缓缓问道,那话声如带着催眠的妖力般。“我从……”阿斗双眼迷离。须知诸葛孔明幼年时曾师从张道陵,学得一身道术,张道陵乃是天师教教祖,太平道张角,东吴于吉等辈若追溯道法根源,均与这天师教有脱不开的干系。此刻孔明一见阿斗,察觉异状,便在话中暗暗带上几许道家真法,当即把其魇住。然而世间之事大抵无常,魏延也有匆匆冲进军帐,踏倒大油灯一盏的时候,只能说诸葛孔明使计一向倒霉。阿斗来之前狼吞虎咽,吃了满肚子的绿豆糕,那玩意儿入肚涨得难受,便打了个饱嗝。饱嗝打得煞是响亮,“嗝”的一声令他全身激灵,清醒过来,孔明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此嗝,冷不防吓了一跳,未回神,阿斗眼中已恢复清亮神色,笑道:“我从来处来。”阿斗反问道:“先生从何处来?”这下轮到孔明被魇住了,几千年里这佛家谒语的唯一正确答案便是“我从来处来”。阿斗才答完,孔明又不能拾其牙慧,落了窠臼,要回个有新意的答案,纵你身为一代无敌军师,也是撕掳不开的,总不好粗鄙地回答:“我从娘胎来。”师徒二人对着站了半晌,阿斗傻笑几声,竭力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问道:“先生叫我来做啥?阿斗刚从姨娘那处来。”阿斗仿佛见到孔明头上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缠成一团的黑线,间中又有无数问号此起彼伏。少顷,孔明头顶灯泡叮的一亮,道:“你昨夜做了何事?”阿斗心内暗笑,把那床单荡秋千的谎话编得错漏百出地说了,孔明显是借坡下驴,其用意不在此,一时间神智不定,不知是在想那句反问,还是在想阿斗今日不同以往,又道:“昨天交你的书读了?”阿斗眼珠转了几转,笑着反问道:“书?忘了。”孔明本未交予刘禅任何书,此话意在试探,孰料冒牌货阿斗圆滑无比,“忘了”二字既可理解成“忘了书”又可理解成“忘了读”,孔明只觉今天的烂泥大改以往作风,竟是有大智若愚之象,正要再问句什么时,却见姜维已擦完桌椅栏杆,生怕刘禅挨骂,畏首畏尾地进来了。孔明只得道:“罢了,为师近来政事繁忙,明日起你与伯约不用再来听课,待我腾空再着人唤你,去罢。”阿斗至此方松了口气,然而此刻神情却收于孔明眼底,正要招呼姜维离去时,孔明却道:“慢。”阿斗心头一凛,只听孔明问道:“怎的满身是汗?”日渐西斜,姜维还须练武,阿斗虽不舍亦无法,只得自己回房歇下。荆州本是暑地,房内被西晒日头蒸得如铁坊一般,这时代一无空调二无风扇,阿斗只是坐不住。自己不是太子么,叫人来摇摇扇总是可以的,召侍婢。一声两声,叫得只想踢桌砸椅,忍不住探头出窗,见两侍女廊前坐着,不知织补何物。“来给本少爷……本太子……”阿斗想了又想,竟不知如何自称,道:“给我摇扇!热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阿斗坐在榻边,侍女却是摇一摇,停三停。他瞪她一眼,她便继续摇,不瞪时便偷懒耍滑,半天没动静。阿斗憋了一肚子火,一把抓过羽扇来自己使劲扇,道:“算了算了,开饭吧,中午喝粥,老子肚子打鼓了。”侍女不认识般地看着阿斗,失笑道:“没到戌时不能开饭,小主公饿昏头了?”“什么?!”阿斗抓狂道:“谁定的规矩?晚上七点才开饭?!!”经那侍女解释后,阿斗才知道,刘备向来生活俭朴,夏夜戌时点灯开饭,除了东吴嫁过来的孙尚香,荆州牧府内厨房不为任何人开小灶,每顿饭都统一做好,再分到各房。诸葛亮、张飞、关羽等几人与刘备亲如手足,粗茶淡饭均在一处。孙尚香的饮食则不敢怠慢,厨房加一小菜一汤,捧了食盒去伺候,若把大好东吴公主养得面黄肌瘦,两国恐怕便有刀兵之祸。“……”阿斗欲哭无泪,把羽扇狠狠一摔,唯一的念头就是:去他【哔——】卖草鞋的便宜老子!赵云初为公孙瓒麾下大将,十七岁便成婚,生有二子;后其妻病逝,投奔刘备。大好男儿孤身从军,无法照顾两名幼儿,只得让七岁的长子赵统带着四岁弟弟赵广,随驿使回了母舅家。
同熬夜看小说!!刚刚看完
二十余岁的年轻鳏夫,在荆州士族眼中,自是择婿的最佳人选,然而赵云却无半点续弦之意,只带着徒弟姜维过日子。傍晚教完武技,师徒二人便回到居所——州牧府外的一间民宅内。姜维入内间做晚饭,赵云拾起草叉,朝马厩食槽中添了些许干草,一手抚上马的前额,微笑道:“成日在院里呆着,快跑不动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师父还未到暮年,怎么也发这穷感慨呢。”带着些微调侃的语声从背后传来。赵云哭笑不得,转身道:“怎到这处来了?!”进院的正是阿斗,赵云盯着阿斗看了片刻,只觉昨夜过后,今天的阿斗竟是全然不同,但那模样,却又完完全全的,是自己所熟悉的阿斗。阿斗敛去眼中那抹狡猾的笑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我肚子饿了,府里不开饭,来师父这儿讨吃的。”赵云哑然失笑,只得把刘禅让进内间,又吩咐姜维加菜。赵云身居牙门将军之位,住处竟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一切亲力亲为,姜维更是诸葛亮的继承人,这两师徒便挤在一间破败的民宅中,民宅内光线昏暗,直至夕阳落山,赵云方点了油灯,阿斗见之心酸,姜维却兴高采烈地摆上晚饭,道:“你怎来了,常说府里饭食好,放着好好的菜不吃,跑我这……”“别提了。”阿斗哀嚎道:“那府里简直不是人呆的。”赵云刚斟了一杯小酒凑到唇边,一听这话险些被呛着,道:“主公开拓基业亦是不易,你不体谅着也罢了,哪有朝外人说这话的道理?”阿斗驳道:“师父和伯约不是外人,我被丫鬟下人欺负还不兴说了?”赵云投刘备亦有年余,早知州牧府中下人均瞧不起阿斗,遂一手揉了揉阿斗额头,道:“别想了,吃罢。”那桌上几碟小菜,酱味倒是够足,油煸茄子,嫩青菜炝炒腊肉,又有一瓷碗,盛着青椒炒田鸡,田鸡肉质幼嫩,白玉般在青椒簇拥中折射美味光泽,看得阿斗胃口大开,遂把烦闷丢到九霄云外,伸筷狼吞虎咽,不时与姜维说说笑笑,扒了两大碗米饭下肚。饭后阿斗与姜维收拾碗筷,一同蹲在地上,就着个木盆洗碗,姜维才小声道:“府里人欺负你了?我去与军师说。”阿斗忽然想开了,笑道:“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不有你和师父么。”姜维见阿斗衣袖沾湿了些水,遂伸手为他卷了卷衣袖,两少年都是一般的眉清目秀,形如美玉,俊脸又挨得极近,呼吸交错间,依稀能见姜维唇上绒毛;阿斗心中情不自禁地一荡,再看姜维双眸,彼此均是目光若水,只想就着势,凑上前去亲一口。“唤你呢。”姜维脸上泛红,道:“你去,我来洗。”便埋头下去。阿斗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仍有点泛晕,踱到赵云房内,自朝竹椅上坐了,侧头端详赵云英俊容貌,见赵云放下手中书卷,道:“军师吩咐,你与伯约不须再去听书?”阿斗笑道:“嗯,没说几天,忙完后再让人来通知。”赵云沉吟片刻,道:“你知师父在想何事?”阿斗只是顺口回答一句,并没想这许多蹊跷,此时经赵云提醒,才认真思忖,诸葛亮不会无缘无故停课,赵云该是想问停课的时间,料想孔明安排了某个计划,无暇他顾之时,便是停课持续时间。一想通关窍,便反问道:“我爹要出兵了?军师忙不过来,才停的课?”赵云微笑道:“你怎的聪明了不少?以前那碌蠹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如今为何又想开不装了?”不待尴尬的阿斗糊弄几句,赵云又道:“此次主公进军汉中,就连军师也拿不准多久能竞全功……”阿斗心头一动,问道:“庞统,那啥,凤雏也去?”被问到这句,赵云略觉意外,道:“那要看主公与军师安排,何来此问?”阿斗面色迟疑,摇了摇头,想起庞统雒城中箭一事,刘备伐汉中,取道益州,却趁机夺了川蜀,庞统在此战中不幸身死。凤雏与卧龙齐名,自己要在乱世安身立命,不说争霸天下,起码别当被软禁的安乐公,也少不了这人辅助。只是要怎么保庞统性命,倒是个难题,阿斗尚在思索中,赵云却转过身,把温暖大手覆在刘禅手掌上,道:“现说不准师父是留守荆州,还是随军出征,公嗣,你是个好孩子。”阿斗笑道:“那是自然的。”赵云凝视阿斗双眼,微笑道:“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该如何处治乎?”他的双眼中蕴含的神色,如同旭日般温暖,令阿斗心中不自觉地生起一丝温情,正要问时,赵云却笑道:“回去罢,别让人不见了小主公,寻得着急。”
四、竹马成双翌日。孙尚香睡眼惺忪,一肚子下床气,道:“军师停了晨课不正合你意,不好好睡觉,这一大清早便来做甚!”阿斗只笑不答,与姜维忙活得不亦乐乎,两人面前摆着一副薄钢武衣,正是孙尚香陪嫁时带来的女子甲胄。久不习武,这钢衬武衣早被压在箱底,被刘禅起了个早兴冲冲来寻,翻了出来,孙尚香只睁着一对杏眼,不知他为何又拆又改,作何用处。日前闷气早已消了八分,孙尚香见姜维与刘禅均是俊秀少年,忍不住调侃道:“俩孩子如玉人一般,倒显得姨娘老了。”“哪能呢。”阿斗头也不抬,只取了把镊子,把线一挑,唰一声钢鳞散了满桌,笑道:“姨娘在江东,可是和二乔齐名的大美女,又不像那俩娇怯怯,黄怏怏的病西施,兰有兰芳幽,梅有梅铁骨,怎就说……”孙尚香一听此言大笑道:“谁说的?我长嫂可不是病西施。”阿斗只笑着又道:“都传四大美人,江东得三,洛阳得一;貂蝉二乔孙尚香;我荆州倒好,一个没有,多亏姨娘远嫁,否则让我爹爹一张脸往哪搁?”姜维听得起了一背鸡皮疙瘩,这马屁也拍得太过了点,孙尚香顶多只能算面容姣好,要和闭月羞花的貂蝉比简直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孙尚香却不知这话是滑头瞎编,只道阿斗半大小孩,听什么便说什么,八成是刘备说过的话;又想自己容貌竟能与大小乔,貂蝉……呃这个虽有点勉强,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不定,自己在武人们眼中真与貂蝉不相上下呢。当即被阿斗哄得心花怒放,笑逐颜开,道:“你大姨虽不擅武技,一身本领,比之须眉,却决计只强不弱,来日若有缘拜会,可千万不能说什么病西施的话,知道么?”阿斗疑道:“她有啥本领?”姜维忽地插嘴道:“女子少修武技,不是奇门遁甲,便是岐黄之术。”孙尚香心情正佳,听姜维插话,倒不着恼,只笑道:“正是,小乔擅医,大乔擅毒,自古医毒不分家,我这小姑子也得让她们三分。你若有心想学,哪天我回娘家时,带了你去,她俩看我面子,指点一二,便足可成一代名医了。”说话间孙尚香又取过剪刀,帮着阿斗剪开布条,叹道:“我嫁过来也有一段时日了,没能给你生个弟弟,下次回娘家得让小乔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水土不服也太久了点。”阿斗正要说几句来日方长的话,忽听门外有侍婢请安,捧着一个木盘款款进来,道:“军师请主母用药。”那正是日前他在军机处出来后,见到的侍婢。孙尚香未及多看,正要接瓷碗时,那侍婢却脚上一绊,惊得失色,飞扑上来。那瓷碗竟是朝着阿斗与姜维二人头上摔下。孙尚香怒喝一声:“大胆!”随手一掌掴在侍婢脸上,连着药碗直甩出去,稀里哗啦响了一间。骤变突生,房内数名侍女被吓了个惨,忙慌张上前收拾,阿斗还不知发生何事,姜维已狡猾一笑,把横出去的腿伸回桌下,朝阿斗动了动唇,作了个“报仇”的口型,阿斗终于回过神,苦忍着爆笑,目睹那侍婢脸上带着孙尚香的掌掴印,灰溜溜出门去了。在孙尚香帮忙下,阿斗与姜维收拾停当,薄铠被拆改成一件衬钢马甲,阿斗试了试,便捧着马甲与孙尚香告别,带着姜维离去。孙尚香本就不擅女红,三人合力只把那马甲缝得歪歪扭扭,蹩脚四处,惨不忍睹,阿斗看了心中好笑,不防出府门时,却被一名府卫喝住去路。“姜伯约休走,军师有请!”阿斗心里打了个突,定是那侍婢回去告状,板子来了,遂把姜维护在身后,朝那府卫道:“你去回军师,我召伯约有正事做,不容耽误。”那府卫看清是阿斗,却吓了一跳,烂泥何时变这么利害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片刻后又道:“属下不敢擅作主,小主公若要留伯约,还请随属下一同面见军师。”姜维却吐了吐舌头,笑道:“不妨,师父顶多骂几句,我去去就来,你先办事,别耽误。”说毕又拍拍刘禅手上马甲,使了个眼色,阿斗无奈,只得让姜维走了。阿斗独自来到州牧府后,长街尽头偏僻处,站在一间幽寂院落前。秋季梧桐凋零,眼看这宅邸条件比赵云居所不知好了多少,暗骂刘备真是个看菜吃饭的主,赵云拼死拼活,帮他救儿子救老婆,竟还比不上一个领闲职的师爷,这年头,脑力活果然比体力活值钱。又听院中传来竹椅摇曳之声,主人在家,遂一整衣襟,道:“刘公嗣有事求教。”站了片刻,不见应答,阿斗可不像刘备有三顾茅庐的兴致,边腹诽边抬腿迈入院中。见那梧桐树荫下,竹椅上半躺着一肥胖男子,男子眯着双眼,任由秋末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照在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阿斗装出一副谨慎模样,恭敬道:“先生。”胖子身上长袍油腻邋遢,头发如鸡窝般纠成一团,双手交握,搁在隆起的小腹上,像只躺在摇篮里的猪。阿斗连唤几声,胖子俱是置之不理,片刻后,抬手拭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口水,朝着刘禅甩去,“啪”的一声轻响,正甩在阿斗脸上。“……”阿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怒极反笑,左手紧握,只想狠狠给这肥猪鼻子一拳,想了又想,终于克制住,若没这气量,不免令人小觑。阿斗清了清嗓子,道:“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该如何处治乎?”那胖子眼皮微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于竹椅摇动的“嘎吱”声中,缓缓道:“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接上:胖子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只是一闪,便即敛去,看着刘禅,续道:“……再过几年?你且看他。”“阿斗见过庞统先生。”胖子懒洋洋答道:“庞统先生见过阿斗。”阿斗忍俊不禁,只觉凤雏庞统十分有趣,擦了脸,正色道:“阿斗夜前做了个梦,问先生,先生没空搭理我;听说庞先生跟先生一样聪明,想来想去,只好来找庞先生解梦。”“何梦?”“梦中有个地方,叫雒城,城周有许多冤鬼,尖叫声把我吓得一背冷汗。”“唔,雒城恐有刀兵之灾。”“阿斗从雒城走出,到处都是白雾,大河滚滚流过远处。”“唔,十里阴曹路漫漫,阴司路上,景色又如何?”“忘了,雾气一散……见一块石碑,被断箭密密麻麻掩住,阿斗好奇,把碑外折箭撇开,看到碑上写着三个大字,识不全,连猜带蒙,好像是……落、凤、坡。”庞统倏然坐直身子,睁大双眼,盯着阿斗,阿斗却笑吟吟地捧了那马甲,躬身道:“这是我亲手为庞先生制的内甲,还请先生出军时穿在袍里,别让阿斗提心吊胆。”终于解决要紧事,庞统穿不穿那马甲,阿斗倒不如何担忧,谋士看似狂傲,却最怕死,且十分相信天命,不然何来“气数”一说?离了凤雏居,阿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府去,只不知姜维怎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祈求,别因为帮自己出气挨板子才好。孰料浑身大汗跑回军机处,只见诸葛亮书房大门紧闭,庭中横着一条丈余黑石,撩起裤脚,跪在院中,双膝贴在黑石上的不是姜维又是谁?!“先生呢?”阿斗一看险些肺也气炸,上前便去拉姜维,姜维跪着的正是行军用的磨刀石,那石上沙砾点点,姜维膝盖抵着这粗砺物,已泛红肿,艳阳高照,所跪之地湿了一大滩。全身衣裤更被汗浸得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姜维本被晒得昏昏沉沉,见阿斗回来,有了精神,忙道:“庞先生没难为你罢。”“先生!”阿斗朝那紧闭木门叫道,便要上前踹门,却被姜维一把拉住,道:“先生不在!议事去了。”阿斗气不打一处来,恨道:“不是说被骂几句就完事了么?”姜维道:“我也不知,先生今日火气很大,罚我跪到酉时,平时从不会这样的。”阿斗无奈,被姜维扯着衣袖,一挣便会令跪在地上的姜维磨破皮,只得回转,姜维方松了手,讪讪道:“你回房去,回去,别中暑。”阿斗骂道:“奶奶的。”不理姜维,径自卷起裤腿,朝那磨刀石上一跪,杵在那儿便不动了。姜维软硬兼施,阿斗只是横眉以对,不说半句话,姜维只好由得他。跪了不到半个时辰,阿斗只觉膝头如同万针乱贯一般的难耐,两腿又酸又麻,烈日照得脑中嗡嗡作响,面前有虚蝇飞来飞去,怕撑不住晕倒,只得强打精神道:“嘿,这刑罚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想的。”姜维同情道:“方才我也是,刚跪下痛得很,过一会儿便好了。”过了一会,阿斗果然觉得膝上疼痛渐消,两腿像木桩似的没了知觉。见姜维东摇西晃,忙微微侧过身,把他扛住,俩少年肩膀互抵,斜斜靠在一处。随口扯着闲话,苦中作乐,倒也不甚无聊。阿斗早把诸葛亮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听得姜维浑身恶寒,阿斗又道:“你说,打翻个药碗,姨娘不喝那药就死了?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军师是更年期还是怎么的……”姜维灵机一动,笑道:“是我傻了,该让主母先喝药,喝完再绊那侍女,这样八成不会挨罚。下回得等送完药,出房时再整她。”阿斗笑道:“对,军师定是气那碗……”不知为何,心里忽生一念,阿斗打住话头,转头看了姜维一眼,道:“先生为什么要亲手熬药,再让人送去,不让姨娘自己……”姜维目中颇有惧色,似与阿斗想到同一件事上,失声道:“公嗣,你想多了,主母身体不是好好的么?”阿斗忙打了个“嘘”的手势,蹙眉低声道:“姨娘生不出小孩,会不会就是军师弄的鬼?”俩少年想到此处,头上烈阳炽热,浑身却如坠冰窟般地打了个寒颤。均是约好般的不敢再提这事。早饭是在孙尚香处吃的,午饭未吃便来罚跪,挨罚的正主儿还没倒,陪跪的却要倒了。阿斗实在扛不住,见姜维闭着眼,便垂手动了动,把袖子垫进膝下,再转头偷瞥姜维时,只见他嘴角微翘。“笑什么。”“没笑什么。”姜维把头侧过来,蹭了蹭阿斗额角,道:“你别跪了,起来罢,待会咱俩都倒了,谁背我们回家。”阿斗一想也是,看诸葛亮那样一时半会回不来,军机处今天定不会有人,若跪完都走不动,说不定都得在这躺到明天早上,自己不能再跪,才能把姜维背回家去。阿斗手足并用,转了个身,咬牙坐在磨刀石上,揉了揉腿,膝下已是红肿,道:“我人不跪,心陪你跪。”姜维更是好笑,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望向那院中日冕,已近酉时。许久后,姜维忽道:“我以后当你的将军,为你披甲征战。只要你高兴,赢了,我不要封赏;输了,我战死沙场。”阿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片刻后方答道:“像我爹和二叔,三叔,军师,师父他们那样。”姜维“嗯”了一声,不再出言。这一刻,阿斗隐隐觉得,自己那个大耳朵长臂猿老爸,其实还是很有点本事的。
五、丹青绘卷公元二一一年,刘备亲自率军,发兵汉中,取道益州。大战前夕风声鹤唳,城内却是传报奔马处处,火把满街夜不眠,军需用品源源出城,于城外装车,粮草从四面八方运来,聚于平原外。城门处搭起誓师高台,油盆烈火映红半边夜暮。刘禅背着姜维,两名少年郎穿过长街,回了赵云住处。赵云不知去了何处,料想这时间不论留守还是随军,交接预备之事均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再顾他们。阿斗推门进屋,背过身,让姜维坐在榻上,看姜维肿得发红的膝盖,姜维问道:“你肚子饿不?师父不在家,晚饭还没着落呢。”阿斗耸了耸肩,转身去打了盆水,蹲在地上帮姜维洗脚,清水浇上膝头,冰凉沁骨,姜维舒了口气。阿斗为他洗完脚,童心忽起,重重捏着姜维脚踝,那处本是个穴位,姜维吃不住酸,失声道:“停!”使力挣扎,便把水溅了他满身,当即二人扭来扭去,笑成一团,阿斗方正色道:“我去买点吃的,师父有留钱么?”出了外间,听姜维在内间道;“红桌小木屉里。”阿斗随手拉开木屉,见屉中孤零零躺着一枚铜板,“啪”地一声把屉摔上,弯腰去拉下面把手,道:“第几层?”边拉风箱般把抽屉开来开去,最后一层只有一块大理石镇纸,压着一张薄宣。内间答道:“第一层便是,别的没了。莫乱翻师父东西,否则等他回来,仔细你的皮……”阿斗笑着展开宣纸,纸上以水墨绘着一个女人背影,浓墨氲得满纸均是冬气,那女子身穿一袭素衣,袍带直拖到地,与满地皑皑白雪同成一色,一根梅枝挽起满头青丝,高雅出尘之气尽显无余。“画功不错。”阿斗道:“师父的老婆还是情人?”姜维笑道:“不知,上回我偷看一眼,便挨了十板子。”阿斗撇嘴道:“说不定转过脸来就是个对眼儿!”姜维发出一阵爆笑,阿斗径取了赵云留在抽屉里的铜板,心生难过,小声道:“师父存款就这么点,真不会理财……”阿斗把赵云的全副家当——大钱一枚在手里抛来抛去,出门右拐,买了两个烧饼,烧饼里破开两半,夹着红油腊肉,烧饼摊边有腌制泡菜,供买家取了配饼。阿斗把烧饼用油纸一包,又取过盛泡菜的海碗,兜起衣襟,不由分说就朝里倒了半碗。“怎么。”阿斗见那烧饼摊老板与数名顾客均瞪着自己,便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心中不忿,又道:“泡菜值几个钱,老子是荆州城太子爷!”“……”籍着昏黄夜火,顾客与老板终于认出,那抢了半海碗泡菜,扬长而去的正是荆州牧独子……顿时呼啦啦晕了一大片。夜间阿斗姜维二人吃一口烧饼,就两三口泡菜,只吃得嗓子咸涩,喉渴无比,又各灌了两大瓢水。阿斗也不回州牧府去了,便在姜维旁边睡下。跪了一天,均是疲惫,阿斗拉过姜维手臂,枕在身下,互相抱着便入睡。梦里,那水墨画女子背影朦胧,阿斗总觉得她与自己关系极近,然而中间终究隔了一层,似是笼着一层轻纱,想伸手去触,却摸不着半分。“她是谁?感觉倒挺亲近的。”阿斗又看到这幅画了,却是半个月后的清晨,在孙尚香房中。几是一样的泼墨技法,那画裱着金边,悬在极不起眼的角墙上。孙尚香还未起床,侍婢把一坛蜜封好口,放在桌面,这是小主公大清早过来索要,欲带回去给姜维调蜜水喝的。“信?”阿斗朝桌上看了一眼,一封锦青薄笺安静躺着。侍婢小声道:“江东送来的家信。”阿斗点了点头,见那侍女眼中颇有惧色,便不再问,转头端详那画,他不急着回去了。少顷孙尚香洗漱完毕,打了个呵欠,盈盈坐到桌旁,慵懒一笑道:“阿斗想娘了?这月家信早来了十天?”阿斗只道“娘”是孙尚香自称,遂回头笑道:“想姨娘这儿好吃的来了。”孙尚香嗔道:“别在你娘画像下站着了,待会又眼红红的,过来。”阿斗失声道:“什么?她是我亲娘?是甘夫人?”孙尚香怔在当场,阿斗顿时觉得这一问大是不妥,忙笑着拿话来岔,道:“不不,我是说,我都忘记我娘长啥样了。起得早脑子没昏完……”孙尚香叹了口气,道:“过来罢。”阿斗踱了过去,忍不住又蹙眉问:“我娘长得如何,好看么?”孙尚香只道阿斗傻气发作,让他坐下,玉手揉了揉阿斗头发,笑道:“你娘不好看,怎地生出你这瓷人来?照照镜子,这眉清目秀的小美男胚子不就与你娘似了个八九分……”孙尚香见阿斗魂不守舍,怕勾起他怀母悲伤,道:“来,姨娘给你念念,看东吴有啥好玩事儿,别再想那画了。”阿斗注意力浑不在孙尚香的家信上,无数场景呈于脑海中:甘夫人曾是三国著名的美女,当年赵云如何单骑匹马,突破十万曹军防线,回头搭救甘夫人与糜夫人,糜夫人跳井,甘夫人却被赵云拦住。甘夫人是三国时代著名的美女,英雄救美,赵云如何力阻她寻死,如何劝慰,如何担保……是“子龙奉主公之命前来搭救夫人,纵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不让夫人受半点伤害,求夫人万勿轻生。”还是“人谁无死?”又或是彼此凝视,简单一句话:“子龙绝不会败,夫人请把性命托付于我。”
接上:然而千言万语,终化成一道枷,六个锁;朋友妻,不可欺。原来这许多年,赵云一直把倾慕藏在心里,是在长坂坡救主时爱上甘夫人的,还是在投奔刘备时,便对她一见钟情,却从无半分表露?赵云自来到刘备麾下,便坚持不再娶,料想已是在赤壁之战以前。过了数载,甘夫人身染重病,魂归离恨天,赵云每天对着容貌颇似甘夫人的小徒弟,那又是怎样一种折磨?抛妻弃子,狼狈奔逃的刘备;力敌万军,重情重义的赵云……阿斗的思维便似脱缰马匹,再听不到孙尚香的哭声,喊声。许久后一房侍女忙碌,阿斗方回过神来,孙尚香早已一阵风似地出了门,他朝桌上摊开的家信扫了一眼,只见白纸上触目惊心的一句。“母亲病重,恐不久长,速归。”“姨娘!”阿斗忙追了出房。接孙尚香之人恐怕只等在二门外,一见主母出来,牵过备好马匹,上马绝尘而去。一骑奔马,匆匆到了码头,阿斗翻身下马,疾步奔向远处一艘中型帆船,帆船停于江面,远处晨波粼粼,极目所望,江水与天齐。万里晴空下,那船似早有预备,船上跳板未收,帆扯了近半,唯有一带刀兵士与孙尚香并肩垂头说着什么,把她带上船去。还来得及,阿斗吸了口气,喊道“姨娘!”脚下不停,二人离得甚远,孙尚香已低头进了船舱,兵士却听到阿斗所唤,手按刀柄,转过身来。那小兵一脸蛮横之相,目露凶光;压低了声音道:“何人斗胆?”阿斗冷笑道:“你分明听到我唤她才转的身,既听到了,怎会不知我是谁?!这是荆州,非是你江东地盘,好胆!”阿斗有意把事闹大,码头上数名船工纷纷转头侧目,声音传到船舱内,孙尚香道:“周善不得无礼!阿斗,你且过来,先别开船。”小兵正是已故孙策麾下周善,曾是名擅偷鸡摸狗,拦路打劫的水匪。见其面有豫色,忽地似想到了什么,侧身让出跳板,道:“周善不知,冲撞了小主公,小主公请。”阿斗冷笑道:“好个悍奴,只怕我上了船,你把帆扯了……”“阿斗,你连姨娘也信不过?”阿斗只得探身进了船舱。阿斗双臂抱着孙尚香,在她颊上轻轻吻了吻,道:“姨娘,保重。”那江上水鸟鸣叫传来,孙尚香悲戚稍解,道:“你回去,好好与军师分说,姨娘也是身不由己。军师政事缠身,还悉心为姨娘熬药看病,姨娘很是感激,这恩情,只有来日图报了。”阿斗嗯了一声,看着孙尚香发红的双眼,孙尚香叹了口气,道:“水鸟哺育幼儿,临到老时,父母病重,儿女连喂上一口粥食都这样难。”“阿斗,有朝一日你有了子嗣,不要让他像我这样苦。”孙尚香凄然一笑,道:“姨娘在江东等你,姨娘走了,你千万得好好照顾自己。”阿斗忍着鼻内的酸楚,不再说话,再开口,定是哭腔。他撩开舱帘,却停了脚步,一拳握得紧紧的,咬牙吸了口气。那船竟是在他与孙尚香诀别之时,离了河岸,扯满了帆,顺流朝吴地驰去。阿斗眼望已成了小黑点的荆州,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六、银龙横江阿斗走到船舷旁,双手微微发抖,一再告诉自己要镇静;眼望周善时,那悍奴却不见踪影,整艘船上,侍婢已退了个干净。潜心思索片刻,阿斗想到,诸葛亮早间会派人送药,不见了孙尚香,荆州府内此刻应乱成一团,暗骂自己草率追来时,又苦笑终得倚仗这绝世军师。他站在船头,只看那万里滔滔江水,无人敢来扰,不见小主公大发雷霆,颇出下人们意料。许久后,阿斗嘴角微翘,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也罢,正好与姨娘多聚片刻。”转身时,却见周善守在舱口前。周善冷冷道:“郡主已歇下,还请小主公在甲板上看看风景。”阿斗登时便知这厮定奉孙权之命,使了什么手段软禁住孙尚香,冷冷打量其面容,嘲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看那江上谁来了?”说毕随手一指。周善心头一凛,顺阿斗所指望去,冷不防脸上已“啪”地挨了个清脆耳光,中了刘禅之计,当即大怒,阿斗料定这奴才不敢冒犯自己,甩手激道:“痛唷,脸皮这么厚?”周善怒不可遏,如斗牛般面红耳赤,连喘粗气,却终究不敢还手,阿斗眼角余光瞥见那大江上一个小黑点,倏然一怔,忙收敛心神,目若秋水,再次指向船头,笑道;“你再看?谁来了?”周善这次再不中计,冷冷哼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却猛地色变。“常山赵子龙在此——!休得带走我家小主公!”石破天惊的爆喝尚在千步外,寒芒闪烁的箭光却是到了面前!江水分,白浪涌,无双一箭带起尖锐呼啸,旋转着飞向船桅,帆索断,箭光冲向湛蓝天幕。周善大骇之下抬头!刘禅反手拔出周善腰畔长刀,争的便是这一时错愕!赵云足下扁舟与大船一撞,沉了下去,白衣武士身影如虹,一足踏上船首!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几息内。白帆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船在江心打了个旋,阿斗被那旋力带得横飞出去,摔出老远。昏头转向中,阿斗仍紧紧握着周善那把大刀,惊惧后退,舞起长刀乱砍,裂开帆布,透了口气,却见甲板上已乱成一片,水兵,弓手,均是从舱内纷纷奔出。赵云白衣在空中翻飞,身型如矫健游龙,大喝一声,手执短匕,狠狠朝周善刺去,周善已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钢桨,舞得水泄不通,与赵云斗作一团。两岸山峦飞速旋转,阿斗只觉快吐出来,勉力扶着船舷,缓步挪动,奈何船转得太快,竟是手脚发抖。提心吊胆,想叫却唯恐赵云分心,惊疑不定地摸到酣斗二人身后,手中长刀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连着几次,拿不定主意。赵云觑到空隙,手中匕首沿铁桨朝上平挥,顿时把周善四根手指削了下来,周善一声痛嚎,余光瞥见阿斗,转身扑来!赵云旋身飞掠,一脚狠狠踹在周善背上,口中清喝道:“刀起头落!”这一喝,阿斗心思清澈,生出无穷勇气,抡起钢刀,朝着狰狞扑来的周善砍去,刀锋砍入周善脖颈半寸,阿斗气息一窒,只觉手上,心中,俱是传来无穷阻力。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下定决心咬紧牙关,狠命前推,周善惊愕之色凝固于脸上,颈中喷出漫天鲜血,一颗头在半空中拖出红线,落进了江里。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赵云借那一踹之力,在船头站稳,英伟身型随着江水波涛上下起伏,笑道:“好徒弟!”旋即伸出一臂。阿斗终于松了口气,弃了钢刀,扑进赵云怀中,赵子龙轻飘飘转了个身,背朝船上架起的无数弓弩。箭矢如雨飞来,赵云把阿斗护在怀里,朝那滔滔大江飞落,咚的一声溅起泛红水花,沉了下去。大船被江水推向下游,渐漂渐远,终不可见。阿斗不谙水性,入江被那冷水一激,本能地猛抓猛蹬,反手捞到一根木条,便死死揪住,用力扳过,倏然口鼻上被温暖大手覆住,方稍定了定神,一手紧抓那木条,另一手搂着赵云脖颈,随着江中乱流漂去。江中泥沙浑浊,几次睁开双眼,均无法辨物,他只朦胧觉得赵云死死护着自己,于水中借力纵跃,几个来回,上江面吸了口气,又沉入水底。无数回忆迎面扑来,兵荒马乱中的呐喊,女人的哭叫,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回忆,却又奇妙地与他此刻思想连在一处。曾经也是这充满安全感的臂膀,熟悉的无助惊慌,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许多泪水纷纷离开自己的眼角,融入湍急的水流中,一滴滴折射了正午的,江面上的一轮烈日,载浮载沉,闪烁奇妙的光芒飘向远方。那光芒照清浅水区域时,却见黑黝黝一物迎面扑来。赵云抱着阿斗手臂紧了紧,随即松了些许。日光如匕首,切割着他们的梦境,体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寒冷。阿斗在赵云的怀抱中醒了。“啊呸!”阿斗猛地吐出一口水,勉力坐直身体,转头四顾,惊魂未定地咳着。“师父!师父!!”阿斗哭道。赵云头上被尖锐礁石撞出的伤口已隐约泛白,血液似是流干,英俊的脸苍白得吓人。阿斗全身剧颤,难以置信地摸上赵云肩膀,那里插着一枝箭,是二人落水时,自己死死抓着的救命稻草。
箭矢拔出的时候,赵云痛哼一声,又晕了过去。阿斗抹了一把眼泪,撕下衣襟,把赵云肩上箭伤包紧,奋力架着他手臂,咬牙把他背进几块大石遮掩的一小块空地里。他比阿斗高了许多,两只长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水渍,阿斗让赵云背靠一块岩石坐着,方转身揽着他,哭了出来。阿斗再说不清自己是谁,那唯唯诺诺的刘禅,似是与自己前生的灵魂融于一处,唯一感觉到的,便是源自心底深处,刻入骨髓的悲伤。是恐惧,抑或感激?他的鼻梁抵着赵云侧脸,双手紧紧抱着他,生怕这保护神一般的男子,随时会离自己而去。泪水与鼻涕蹭在赵云冰冷、水淋淋的脸上,许久后,赵云动了动,伸出有力的臂膀,反手把阿斗搂在自己怀里。“你做得很好。”赵云有气无力道:“让师父歇会,再带你回家……”周善铜铃般的双眼布满血丝,闯入他的思想,阿斗惊叫着醒了,却被赵云按住。“方才还像个大人,怎的又哭?”赵云之声依旧虚弱,然而阿斗听到这话,便知他精神与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把头伏在赵云身前,湿透的武士服下,依稀可见强健的胸膛与健康的肤色。阿斗微微仰起头,吁了口气。眯起双眼。两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彼此交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赵云会低头吻他,然而他没有。他们在落日余晖下分开,赵云便摇摇晃晃站起。“南阳郡与江夏郡的交会处。”赵云声音沙哑,把武士外袍披在阿斗身上,拉起他的手,道:“我们朝西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于乱石中,江水拍打石岸,溅起泡沫,赵云额头的血已止住,脸色仍是苍白,察觉到阿斗正在看他,微笑道:“当年师父抱着你,你只这般大小。”说毕随手比划了个小包裹模样,又唏嘘道:“如今伤重,有心背你,却背不动了。”阿斗眼望西天那抹紫红色的光芒渐黯淡下去,答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赵云沉吟片刻,笑道:“从军师处学的?君已老,又如何?”阿斗摇了摇头,一笑置之。漫天星斗,蜿蜒长龙般的火把出现在夜空下,那是沿岸搜索二人下落的荆州军,领队的正是姜维。荆州全城戒严,阿斗裹在毛毯中,坐在姜维身后,两名少年一骑,马匹疾奔,穿过长街而剧烈颠簸。阿斗看着道路两旁的军士,忽道:“伯约,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军士高举火把,全城彻夜不眠,一个个皆是神情漠然。阿斗又道:“他们在庆幸,庆幸小主公终于回城,否则守城将领,沿江巡逻队伍,俱逃不脱军师的责罚。”姜维道;“还有不平。”阿斗嗯了一声,缓缓道:“不平的是,这么一个无能的,到处碰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险些被掳去当人质的废物,竟是荆州城未来的主人;连累师父也以身涉险。”姜维勒停马匹,阿斗下马,走进军机处,房内灯光昏暗,诸葛亮就着那星油灯,埋头看着手中一封信,兴许是西川前线发来的战报。诸葛亮并不抬头,道:“千金之体,不坐垂危之堂。你到江边去做何事?”阿斗闭着眼,微笑答道:“我到江边去看水鸟儿。”不待诸葛亮出言,阿斗自言自语道:“我见一只鸟儿,占了另一只鸟儿的窝,把另一鸟儿全家大小都赶走了,这叫啥来着,请先生赐教。”诸葛亮吸了口气,抬头蹙眉望向阿斗,道:“鸠占鹊巢。”“嗯。”阿斗挠了挠头,道:“就是这话,阿斗一时忘了。”诸葛亮之手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封军报上,传递的便是庞统朝刘备献计,趁借道之机夺取西川一事,刘备踌躇再三,发回信来,询问诸葛亮之意。诸葛亮问道:“最近可曾梦见不寻常的物事?”道家,佛家常有“天眼开”“参悟天机”之说,刘禅近来表现实在出乎意料,诸葛亮方有此一问,只觉完全看不清面前这曾经呆傻的少年。阿斗只静静站着,许久后,点了点头,诸葛亮又道:“公嗣,睁眼。”阿斗睁开双眼,他的双目清澈如水,诸葛亮之眸则如深邃暗夜,二人对视良久,这次诸葛亮不再使那魅惑之术,许久后道:“郡主回东吴去了?”“主母”之称改为“郡主”,诸葛亮言下之意,便是已把孙尚香从荆州政权里除了名,更警告阿斗,孙尚香始终代表东吴,与他并非同一阵营的人。阿斗点点头,道:“姨娘走了,着我回来多谢师父的药汤。”诸葛亮微笑道:“你呢?”阿斗微笑道:“阿斗自然也多谢师父的药汤。”师徒二人均是心下了然,孙尚香来自孙家,纵成刘备之妾,荆州集团却是决计不容她为刘家延续香火的,否则他日孙尚香为刘备生的孩子长大,背后又有东吴势力撑腰,难保刘家祸起萧墙,次子与阿斗争那继承人之位。万一孙尚香母子胜了,荆州大权必会被江东逐步蚕食。此计极不光彩,却保证了刘禅的正统地位,阿斗亦知这绝世军师高瞻远瞩,自己不过仗着对历史的了解,才想到这层;孔明却是洞察大局,在一片迷雾中,作好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打算。孙尚香是个可怜人,所以回归东吴是她唯一的出路,否则以诸葛亮之能,怎会只派赵云去追,任由大船离去?“这短短数月,你竟是长大了不少。”诸葛亮道,语气中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欣喜与唏嘘。阿斗轻声答道:“原来杀人便能长大。”诸葛亮道:“去睡,睡醒后,你一身血气便消。”阿斗躬身执师徒之礼告退,走出军机处,秋末冷风吹来,这大半夜里,落江之时的风寒被尽数捂着,姜维迎上前那刻,阿斗咳了几声,只觉天旋地转,全身发烫,便一头栽了下去。
七、青虹宝剑阿斗发起高烧,畏寒哆嗦,虚弱睁眼时,姜维把熬好的药汤喂进自己嘴里,半呛半吞地喝了一碗,阿斗道:“这里是……”“先生的卧房,先生说你内惧虚,外受寒;气血不继,开了方子给你调理。你总在梦里惊叫,满身大汗,喝了便好。”阿斗点了点头,断断续续道:“我做噩梦了,我总梦见周善的头……”姜维叹了口气,和衣上榻,从背后搂住了阿斗,二人安静依在一处,阿斗昏昏沉沉合上眼,便又入睡。这一病,便是病了月余。诸葛亮不仅精通术数军政,更擅药理,开出的安魂汤药竟是能解梦魇,亲手杀死周善的噩梦终于逐渐消散,阿斗却只叹自己仅杀一人,便畏惧如此,来日又要如何统领千军万马,收复天下?一刀砍下去,也不是这么简单的,比起杀人不眨眼的武将们,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迷迷糊糊,听见欢笑声此起彼伏,离过年还远着呢,过什么节?阿斗坐起身,见姜维跪在榻上,俯身于窗沿,朝外好奇张望,遂扯了扯他衣袖,问道:“看啥?”姜维笑着转过头来,眉飞色舞道:“赢了!你爹取了西川!全城正庆贺呢!”阿斗忙下床穿戴整齐,拉着姜维的手朝外奔去,府内冷冷清清,不见一人,料想是都看热闹去了,花园外传来喧闹声,汇成一股欢乐的海洋,在这秋晨笼上了荆州。两名少年安静穿过回廊,听见冷落庭院内,隐约有男子声,阿斗忙躲在柱后,示意姜维暂勿出声。“玄德大哥令云长留守荆州,军师还有何忧?莫非云长守不住?!如今是我大哥做主,还是军师做主?!”声若洪钟,传到阿斗与姜维耳中时,二人均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再望出去时,见庭中诸葛亮身前站着数名武将;全身白袍的是赵云,满面通红的定是关羽无疑,关羽身后又站着一名年轻将领,阳刚英气飒爽,身穿银铠,却不知是谁。史书记载关羽身长九尺,果然站于庭院中,直是高了赵云诸葛亮半头,关云长眯着一双丹凤眼,话声中气十足,不怒自威。阿斗一见之下只觉得这武人气势强悍无比,直是压着包括诸葛亮在内的与会者。然而诸葛亮却丝毫不惧,淡然道:“关将军多虑,西川现势未稳,我荆楚武将一拥入川,未免令川中士族人人自危;孔明留将驻荆,为的是与主公分忧,绝无丝毫小觑关将军之意。”阿斗一听之下便即明白,刘备占领成都,夺了刘璋地盘,此时派关羽与那年轻武将前来换防,让诸葛亮、赵云带着荆州旧部与大部队汇合。让关羽全权负责,诸葛亮却放心不下,想为他安插人手,免得大意失荆州。关羽素来自负,一听孔明之言便全力否决,诸葛亮摸其脾性,巧妙寻了另一藉口:即刘备根基不稳,麾下武将进驻成都,势必分薄了川中士族权利。由此迂回堵住关羽话头,可谓把语言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事实上历史的分歧点便是关羽在不久后受陆逊算计,大意失了荆州,更被擒杀。导致刘备不听劝告,倾军为关羽报仇,彝陵之战一败,蜀军退居川内,从此偏安一方,三足鼎立之势成型,再无一统天下之望。要改变历史,改变自己的命运,荆州就不能失,退一万步,即使荆州重回孙权之手,关羽亦不能死!刘禅只觉心跳得剧烈,若就此不闻不问,诸葛亮定了留守人选,一切都无法再挽回。阿斗又看赵云铁青着脸,要被留在荆州的武将八成就是他,纵是赵云脾气好,听这二人推皮球般来回搡自己,心中也是决计不好受。“军师可是顾忌江东那驴脸?”关羽冷笑道。诸葛亮哂然置之,并不作答。阿斗先是一怔,好半晌才想起江东诸葛瑾是诸葛亮族兄,因脸长像驴,曾被孙权戏弄,关羽说到诸葛瑾,便是暗指诸葛亮与东吴势力的关系,隐隐给孔明扣了个帽子。想明白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人?”关羽怒喝道,震得庭中秋枝扑簌作响。诸葛亮淡淡道:“不好好养病,又出来乱跑做甚。”显是早已发现躲在柱后的刘禅与姜维。阿斗吐了吐舌头,从柱后转出,抬眼望向赵云时,二人对视,赵云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那一瞥的眼神极是复杂。阿斗收敛心神,笑道:“想二叔了,偷偷来看一眼就走。”关羽缓颜笑道:“是你,没被二叔吓着罢,过来。”遂朝阿斗招手。上一刻还神色俱厉,这时却如和蔼父亲般,关羽的表现大出阿斗意料,看来美髯公亦是极宠自己,阿斗觑到时机,躬身朝关羽见礼。不防被人高马大的关羽一把揽在身前,哈哈大笑,道:“庞军师对你赞口不绝,阿斗,你长大了,这次多亏了你,雒城之战,该给你记头功!”话出,庭内数人皆大惊,一向只见关云长争功,谁料得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赵云神色顿变,虽不知刘禅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但只见关羽爱护至此,夸奖也太过了些;关羽出了名的倨傲,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刘禅也被夸得飘飘然,生出自大之情,当即冷冷咳了一声。所幸阿斗听了夸奖并不得瑟,只是松了口气,谦道:“是阿斗死去的娘亲托梦,我才为庞军师做了内甲。”关羽正微笑时,忽听这话,疑道:“嫂子托梦?阿斗,你且细细为二叔道来。”甘夫人生前貌美,善解人意,持身甚洁;常与关羽,张飞二人兄妹相称,对待刘备属下极好,病逝后,刘备旧部军中常感念甘夫人淑德,怀念不已。诸葛亮会心一笑,知道关羽已中了这鬼灵精的计谋,只听阿斗把甘夫人托梦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关羽方唏嘘道:“人鬼殊途,竟是真有魂魄入梦一说。”话未完,竟是目中隐可见泪花。阿斗不禁动容,没想到关羽武圣人一名非是虚传,会如此有情有义,一时间只忘了接下去的陷阱,抬头怔怔望着关羽。
诸葛亮咳了一声。阿斗回过神,道:“还有,得风寒卧床那段时日,我又梦见娘了。”不待关云长询问,阿斗已一五一十道:“娘亲说,这次爹爹入川,可告大捷,想必不再回荆州;她生在沛城,后辗转葬在南郡,未目睹爹成就大业便去了。要把灵枢迁去成都,只怕还需一段时日,顾念当年师父救命之恩……”阿斗握关羽的手掌,盯着关羽青龙袍,缓缓道:“大家都走了,剩她一人孤零零呆在南郡,想请师父为她守几个月墓,陪到来年入春时,再去不迟。”庭中一片死寂,阿斗说完这句话,不敢看赵云,只把侧脸贴在关羽胸膛上,淡淡道:“二叔要坐镇荆州,自然是无暇天天去陪着的……”说话间揉了揉眼,笑道:“阿斗不懂,听二叔打算罢了。”许久后,赵云斩钉截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既是如此,云将镇守南郡。”便转身离去,竟是再无商酌余地。秋末,旷野中满是铁丝般的锈草,随风零散滚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离城。马车中,阿斗半躺在长椅上,背脊倚着姜维,一脚斜斜架于窗沿,随着行路颠簸身体摇晃,望着漫天败落秋色出神,许久道:“你说我这么算计师父,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姜维腾出一只手,侧过身搂着阿斗,道:“你有你的打算,先生不也想让他留守么?”
诸葛亮咳了一声。阿斗回过神,道:“还有,得风寒卧床那段时日,我又梦见娘了。”不待关云长询问,阿斗已一五一十道:“娘亲说,这次爹爹入川,可告大捷,想必不再回荆州;她生在沛城,后辗转葬在南郡,未目睹爹成就大业便去了。要把灵枢迁去成都,只怕还需一段时日,顾念当年师父救命之恩……”阿斗握关羽的手掌,盯着关羽青龙袍,缓缓道:“大家都走了,剩她一人孤零零呆在南郡,想请师父为她守几个月墓,陪到来年入春时,再去不迟。”庭中一片死寂,阿斗说完这句话,不敢看赵云,只把侧脸贴在关羽胸膛上,淡淡道:“二叔要坐镇荆州,自然是无暇天天去陪着的……”说话间揉了揉眼,笑道:“阿斗不懂,听二叔打算罢了。”许久后,赵云斩钉截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既是如此,云将镇守南郡。”便转身离去,竟是再无商酌余地。秋末,旷野中满是铁丝般的锈草,随风零散滚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离城。马车中,阿斗半躺在长椅上,背脊倚着姜维,一脚斜斜架于窗沿,随着行路颠簸身体摇晃,望着漫天败落秋色出神,许久道:“你说我这么算计师父,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姜维腾出一只手,侧过身搂着阿斗,道:“你有你的打算,先生不也想让他留守么?”阿斗忍不住道:“我对不起师父。”直到此时,他仍说不清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万一东吴那日来攻,连着赵云也战死,自己又该怎么办?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姜维微笑道:“别想了,师父不会生气的。”“得洛”马蹄声渐近,阿斗坐起身来,疑道:“怎的又有马车入城?”姜维茫然俯到阿斗身旁,两人只见官道上数辆马车与自己一行人擦过,却是入城。“洛阳的车?”姜维蹙眉道:“什么人从洛阳来了?你看!”阿斗循姜维所指望去,只见对面马车窗帘下,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都是吸了口气。青葱般的手指随意搭在窗沿前,手背洁白无暇,腕上戴着一只晶莹通透的镯子,肌肤吹弹可破,纵是远远一瞥,只觉令人砰然心跳,手尚如此,那女人该有多美?姜维与阿斗面面相觑,均是一头雾水,那是曹操派来的使者?女人?与关羽有什么关系?姜维吞了下口水,道:“是个大美人。”阿斗嘲道:“你小子长的跟个女人似的,也喜欢美人?”一时兴起,使劲挠姜维的肋下,俩人闹成一团,姜维讨饶片刻,阿斗仍不松手,姜维猛地一挣,反把阿斗扳了过来。刘禅成日不是翘课就是走神,怎比得上勤奋学武的姜维?没几下便被姜维制住,姜维笑道:“小爷是男人,你才像女人……”说着把阿斗按住,对视时,俩人脸上均是泛起红晕,阿斗忽勾了勾手指,道:“来,凑近点儿。”姜维讪讪看了片刻,闭了眼,阿斗手肘撑起些许,二人薄唇轻轻相触,便吻了起来。汉代男风时盛时衰,十分普遍;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更题诗咏诵龙阳安陵之事,可见当时社会原不禁男风,公子侍卫,太子伴读,常传旖旎之事;少年间行鱼水之欢,得那一朝愉乐,过后各自成人,娶妻生子,本是寻常,相传曹植与杨修亦有断袖情谊。阿斗与姜维都是半大男人,终日彼此陪伴,正满心春意无处发泄,吻得片刻,气喘吁吁,上衣扯得凌乱,阿斗“嗯”了一声,全身舒畅无比,随手乱揉,正要去摸姜维身下时,却听马车外有何物敲了敲车壁。姜维忙从阿斗身上起来,探头到窗边,道:“马超将军?”阿斗暗骂一句,整了衣领,凑上前,一手搂着姜维的腰,另一手接过递来的长剑。眼望骑马之人,正是数日前,自己在军机处花园中见的那名年轻武将,原来他就是马超。姜维惊呼一声,道:“这是师父的佩剑!”阿斗手掌抚过剑鞘,上刻“青虹”二字,想起青虹宝剑正是赵子龙神兵,那日赵云领了留守之责便离去,自己想去拜别,却遍寻不得,只似有意躲着自己。入川后不知何日再见,心中惆怅,却无可奈何。马超大声道:“虎威将军有言,着超转告小主公!”“兵者不祥之器,望小主公不可擅动刀兵。”“须谨记,勿乱启杀戮之事;更须谨记,勿惧杀戮。子龙无法日夕守护小主公身旁,以青虹剑相随;青虹出鞘,饮人颈血,乃是子龙所杀,与小主公无关!”“一切血灾业报,均由子龙代主消受,愿小主公此去,一路平安!”马超说完,眼望姜维与刘禅,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一催马匹,离了车旁,唯余阿斗握着那青虹宝剑,久久说不出话来。“把窗帘放下,有点冷。”阿斗叹了口气,抱着剑转身,朝姜维道。姜维却笑道:“等等!你看那是谁?!”阿斗忽觉厌烦,道:“管他是谁。”姜维转身拉着阿斗的手,把他死拽了过来,阿斗无奈只得再凑到窗边,愣住了。枯草漫山遍野,绵延不绝,直铺到天幕下,与那灰黄天光同成一色,草坡上站着的伟岸身影,一袭武士白袍长襟在劲风中飘扬。赵云身型如秋风中孤倔白桦,孑然而立。阿斗这辈子,唯一的保护神在山坡上默默站着,目送自己离开他的怀抱,去迎接未来无穷无尽的挑战。“我很快就回来找你,师父,你千万别出事。”阿斗喃喃道。阿斗眼角微湿,心酸难耐,吸了口气,扯着嗓子,猛喊道:“师父——!我爱你——!”这不伦不类的表白引得姜维捧腹,片刻后,姜维也学着阿斗,大叫道:“师父——!我爱你!”赵云忍俊不禁,伸出两指,触于眉心,朝外一挥。继而转身纵跃,白影如天际苍鹰,消失在秋暮之中。
八、大俗大雅成都城外堆起遍地粮垛,马车在金黄小山中穿行,川中一派丰衣足食之像,人民安居乐业,与千里之外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关东,汉中大相径庭,川渝之地竟似这乱世中的一处桃源。车到城门,一行人以阿斗居首,不敢乱了主臣之序,依次下车,阿斗不由得唏嘘道:“老爸真是选对了基地,这下要炸洛阳炸建业都没问题了。”再放眼望去,那城门处站着一人,却是庞统。阿斗见庞统无恙,欣喜不胜,叫了声“庞先生!”“成都政事繁忙,何以亲身来迎?”诸葛亮清朗之声笑道。庞统笑答道:“非亲身来迎,不得表统感恩之心!”旋即撩起前襟,朝刘禅便跪了下去,阿斗忙上前去扶,庞统却不为所动,又恭敬磕了个头。荆州众面面相觑,不知庞统为何行此大礼,再望阿斗的目光时,顿时收了几分轻视之意。阿斗笑吟吟地把庞统扶起,二人小声交谈几句,庞统塞过一张纸条,阿斗心照把它收进怀中,众人换了骏马,朝城中不疾不缓驰去。成都平原地势平坦,大道纵四路,横四路,井字型划据全城,古称“天府之国”。成都府便赫然占据了城中心,市井繁华,农产,冶铁业俱是发达,蜀绣更是天下闻名。见此城锦荣昌盛,随行荆州武将均眉飞色舞,跟着刘备辗转流浪多年,终于有了一块安定乐土,怎不令人心怀大畅?府前刘备等候已久,众将抱拳参拜。阿斗装出忐忑模样,怯怯叫了声“爹”,心中却是手舞足蹈,等着看好戏。便宜老爸啊便宜老爸,你搬了个漂亮的新家,打了个胜仗;家里老婆却跑了,我看你这回要哭还是要笑。是先笑后哭呢,还是先哭后笑?孰料刘备只是朝阿斗招了招手,让他到身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叹道:“幸亏倩儿在天之灵庇佑,为我汉室留了一点香火。”阿斗不禁动容,刘备竟是全不顾孙尚香出走之事!看来诸葛亮那碗药,说不定也有刘备的意思,想到此处,心中打了个颤,刘备又温言道:“我为你打下的基业如何?”这是试探?若是原本的阿斗,该如何回答?阿斗一脸茫然,拉着刘备的手,正要回答,庞统却咳了一声,笑道:“小主公旅途劳顿,坐了这许久车,想是累了。”刘备呵呵一笑,眯起的双目中眼色如刀,只是一现,旋又隐去,拍了拍刘禅的头,把诸葛亮,庞统等人让进府内,却打发刘禅前去歇下,不提。成都口音与荆楚一带大是迥异,家中侍婢没跟来,身旁仅一个姜维,阿斗反而有点想念荆州府内下人。新家侍女长得俱是漂亮,脾气也泼辣,偶有大声叽呱,那话阿斗与姜维却全然不懂,直有种把鸡丢到鸭窝里的恐惧感,亦不吩咐人伺候了,两人便自己收拾行李。侍婢们有的掩嘴偷笑,有的小声议论这两名清秀少年,这下令他们更是不自在,片刻后姜维出去搬书,阿斗便怔怔在榻上坐着。姜维回来时,手中却多了两张条子。“这啥?”阿斗挥手示意侍婢出去,展开纸条。姜维茫然答道:“这张是军师给的,这张是法先生给的。”“法先生?”阿斗疑道,忽想起入城时庞统也给了自己一张条,遂把三张摊开,并排铺着。庞统的纸条:“青城殿前车马碌,都江堰中白水浑;蚕从千丝绕指过,蜀地锦芳万古存。”阿斗莞尔道:“庞先生怎的写了首打油诗。”蚕从王,蜀锦的典故他是懂的,看了半天,看不出蹊跷,又看诸葛亮那张,道:“山河……吞……这字怎么念……我靠,先生老写生僻字干嘛!”随手便揉了,扔到一旁。姜维拾起来笑道:“先生的也是诗。”一面推道:“我不懂,都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阿斗又取另一张纸,字体娟秀,极似女子手书,嘲道:“法先生?法正?这字倒漂亮。”法正递的条子却是一首中规中矩的描景诗。阿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把诸葛亮的扔了,不解其意,只得作罢。诸葛亮、庞统、法正,这三名蜀国最有名的谋士都给自己递了诗,有何用意?直到十天后,江东派来使节,刘备设席接风时,阿斗才知道,这三首诗是干嘛用的。高智商谋士果然从不浪费时间,做那无意义的事,可惜诸葛亮的诗被他拿去擦墨笔;庞统的诗被拿去引火烧秋叶,烤地瓜;法正的诗则被拿去垫了茶杯。来使以虞翻居首,又有吕范数人,俱出身江东望族。刘备取了益州,孙权自遣人道贺,其中曲折按下不提,先说席间主客把酒,虞翻一再以言语试探刘备政见,并旁敲侧击,只避开诸葛亮庞统。虞翻年岁本高,又身为客,言语中提及借荆州一事,便颇有微词,刘备身边谋士虽有不忿,亦奈何不得。阿斗坐在马超背后,与姜维二人叽叽咕咕,分那酱肘子分得乐不可支,忽听刘备提到自己,心中便打了个突。再认真听去,说的却是荆州一事。“……玄德公如今在位,可保荆州风调雨顺,稻香鱼肥;然而他日之事,却难下定论。”刘备诚恳答道:“备常言传身教,行政当以万民为命,公嗣虽小,却也知得人心者得天下之理。”虞翻却哈哈一笑,答:“都道刘景生之子若豚犬,只怕……”那话说得极是不客气,借刘表的两名废物儿子来影射刘备之子刘禅,阿斗还未制止,姜维便冷冷哼了一声。虞翻终于觑到时机,莞尔道:“席后那一表人才的少年郎,可是刘公嗣?”不待阿斗应声,虞翻又嘲道:“我江东能人寥寥,然观孟德之子——曹子建却是出口成章,文思惊世。诸葛先生上次来江东,辩才无碍,大家都是领教了的。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有此名师,公嗣却又如何?”阿斗此刻想挥起青虹剑,捅个对穿的人不是虞翻,而是诸葛亮。再给自己活两辈子,估摸着也不够给曹植塞牙缝的;诸葛亮舌战群儒,跟你们结了梁子,不敢寻师父晦气,就来找徒弟麻烦,这算啥?还搬曹子建上来和刘禅比,唯恐自己丢脸丢得不到家么?诸葛亮一笑道:“既是如此,虞都尉随指个题目,让公嗣吟几句便是。孔明虽所学浅薄,教导之责却须臾不敢忘。”阿斗无可奈何,只得起身立于殿中,浑身只觉如芒在背;庞统,法正,诸葛亮三士俱眼望刘禅,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选择背谁的诗,同时也代表着自己的立场,是倾向于刘备旧部、荆州士人、还是益州望族?虞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戏谑道:“既取益州,便以蜀为题如何?”这下阿斗油然生起钦佩之情,三张纸条竟是全部点中正题!阿斗撩起袖子,擦了擦油光贼亮的一张嘴,笑着扫了殿上一眼。唇绛红,眉凝墨,星眸朗目,好一副翩翩文材公子佳容!虽是竭力装出痞子模样,那眼中却蕴有灵气跃动,隐隐切合了造化灵秀之意。“公嗣曾在荆州城遇过一名隐士,乃是前朝得道高人。”阿斗懒洋洋道:“其诗颇有……”虞翻不待阿斗说完,便讽道:“隐士?荆州城内一无名川大山,二无深潭老林,何来高人隐士之说?该不会是被那市侩小人……”阿斗翻了翻白眼,反唇相讥道:“虞都尉此言差异,须知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五岳总共就这么点地方,若高人们都挤在一处,不掉价么?还是方便随时互相踢馆子?”
虞翻本想出言奚落,不料阿斗一张嘴竟是与诸葛亮同样犀利,不敢再小觑,遂缄默不语。只听阿斗道:“阿斗曾有幸伺候这名前辈润笔磨墨,见其作诗一首,借花献佛,让虞都尉见笑了。”阿斗忽地怒喝道:“噫吁嚱!”“……”先前还满脸惫懒模样,下一刻便如疯子般中气十足爆喝,虞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把酒尽数泼了一身。刘备睁大双眼,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般地看着阿斗,只求这场闹剧快点结束,想令他滚回去继续啃肘子,却被诸葛亮使了个眼色阻住。闹剧的始作俑者却闭着双眼,站在殿中央,沉默了许久,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直令刘备按捺不住,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时,阿斗方开口道:“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阿斗睁开双眼,双眼直视刘备,继而一口气诵道:“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听到此处,场内众人不约而同心头一凛,坐直了身体,诸葛亮转头望向庞统,只见庞统亦是一脸茫然。李白之诗何等精妙?此刻纵是由一名少年郎诵出,未入声情并茂之境,然而光听那词句,亦令人有回肠荡气之感,阿斗一路背到“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倏然停了下来。半晌后,阿斗嘲道:“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说毕又向虞翻,吕范等江东来使露出一丝嘲讽神色。“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阿斗喃喃道,笼了袖子,垂头立于殿前。殿中落针可闻,虞翻瞪着双眼,浑忘了置词。庞统打破了这宁静,道:“较曹孟德之子何如?”只听虞翻吸了口气,实在无法相信这诗是阿斗作的,事实上当然也不是他自己作的,然而剽窃狂事先言明,取自高人手书,真真假假,谁能分辨?虚虚实实,你能奈何?别说事先请人抓刀做好,纵是诸葛亮作诗,亦决计无此深厚功力;再者,有这般才华的诗人会愿意给一个废物当枪手?阿斗忽地一笑,侧着头,道:“公嗣自然不及子建,再给大家讲个笑话罢。”“话说曹操有天遇了蒋干,便问候道:‘干,令堂好吗。’”“蒋干答道:‘家母很好,操,令尊令堂呢?’”“没了,这个才是我自己想的。”阿斗嘿嘿一笑,转身回席,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们想说,娘当初怎不把我一并扔进井里。”三秒后,主桌上,张飞方爆出一阵轰雷般的大笑,庞统,诸葛亮,法正,马超,刘备诸人俱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数日后。一间不大的院落中,阿斗躬身推着磨,姜维则一脸同情,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角落,剥起了黄豆衣。“你不说那笑话多好,画蛇添足。”姜维忍不住道:“白白罚推这十天磨。”“我要是他,我也会说。”院里房中,传来笑盈盈的女声,那女子不屑道:“一群自以为是的男人,什么破玩意儿。”阿斗动了动腰,腰上酸痛无比,嚎道:“师娘就别拿阿斗消遣了。”那女子正是黄月英,停下手中活计,道:“那诗真不是你写的?”阿斗苦笑道:“我写得出来么我?”黄月英皮肤色泽黯淡,虽不是历史上描述的丑女,亦称不上美,然而这么一个长相平庸的女子,眸中却满是慧黠之气,想了想,笑道:“那也未必。初时都道你是个碌蠹,此刻再瞧你这鬼灵精模样,却连我也看走眼了。”阿斗不答,直起腰,擦了把汗,姜维忙上前帮他揉肩膀,黄月英又道:“荆州哪有什么高人;纵有也决计逃不过我眼。”阿斗知黄月英素来混迹荆州市井,与三教九流交好,这话瞒得过诸葛亮,须瞒不过黄月英;虽是这么想,却仍调侃道:“师娘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那刚才说的啥?”黄月英先是语塞,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少顷正色道:“磨也推一天了,还杵着不走,想喝豆浆不成?要问就问罢。”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阿斗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在出城时见了一辆洛阳来的马车,那车上是谁?”黄月英蹙眉道:“你也看到了?”不待阿斗接话,黄月英说:“那是曹操送来的人。”姜维补充道:“女人。”黄月英嘲道:“别小看了女人,说不定二爷这次得栽个……”那话敛了半截,阿斗却听得色变,反问道:“孙权与曹操何时联手的?先生会不知道?”黄月英答道:“知道又如何?家里黄脸婆应付不来,还去跟二爷抢女人?”阿斗站了片刻,忽道:“师娘借两匹马成不?”黄月英慵懒起身道:“借马做甚?”说毕转身进了内间。阿斗道:“我去看看那女人,指不定给你娶个徒媳妇呢?”虽说着调侃的话,却无半分笑意。曹操在荆州埋下了奸细?孙权派虞翻前来探口风?诸葛亮纵是猜到,也无计可解?以关羽那作风,绝不会服,那女人又是谁?正忧虑抬头,见黄月英抛出一个包裹,阿斗伸手抓住,黄月英又道:“马在后院。凡事有我担待着,去罢,好好劝你二叔,别毁了一世英名。”秋鸿漫天,桐叶遍地。阿斗与姜维上了马,一路出城,朝荆州疾驰而去。
九、绝代芳华诸葛亮正在与法正埋头商量益州稳定后,州中政务人事调动事宜,诸葛亮手持一份名单,仔细听法正阐述名单上诸人的性格特点。庞统却不合时宜地伸着懒腰,缓缓踱了进来:“一场秋雨一场凉。”诸葛亮头也不抬,与“今年入冬晚,庞军师若实在闲着没事做,不妨到庭院内扫扫落叶。”法正哑然失笑,庞统被轻轻奚落一句,倒不如何着恼,只道:“令夫人已出城去,把荆州到益州沿途官道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诸葛亮猛然抬头,沉声道:“她也去了?”又见庞统狡猾一笑,诸葛亮顿知中计,冷笑几声,不予作答。庞统道:“孔明,两名十来岁少年出远门,你放得下心?主公问起,你又如何作答?”诸葛亮答道:“论大策,月英不如我;谋小计,我不如月英。不知庞先生自比月英如何?”庞统登时被噎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忽听法正感慨道:“诸葛先生果是深有体会!”庞统直笑得弯下腰去,道:“罢了,荆州有赵子龙坐镇,想必无碍,年轻人总是坐不住的,本想让马超将军代子龙行教习武技之责,我自回去疏解。”阿斗与姜维在一驿站歇下,才拆开那包裹细看。黄月英递来的包裹中装了碎银些许,又有木钗衣裙,唇纸脂粉等物,看得阿斗与姜维面面相觑。姜维疑道:“女人衣裳,胭脂也包进来做啥?”阿斗拾起一个小包,翻来覆去地看,姜维道:“这八成是迷药,不可乱拆。”又拣出一根细物:“这该是迷香……师娘简直就是开黑店的,下三滥行当怎一件不缺。用这招数,不是好汉。”阿斗哭笑不得道:“她本来就是女人,又不是好汉。”阿斗抬头道:“你知道我们去荆州做什么?”姜维凝视阿斗双眼,疑道:“不是给你娶媳妇去么?”彼此都是扑哧一笑,阿斗只伸手去捶姜维,道:“滚!我告诉你,这事儿与二叔,师父他们性命攸关……”未等阿斗说完,姜维已打断道:“知道,孙权与曹操勾结,要趁先生与你爹都不在荆州,暗算关二爷,你道我真傻呢。”阿斗点了点头,道:“关心则乱,来之前也忘了朝庞先生讨教,却是莽撞了,照理说,孙权未正式朝爹讨回荆州,应该不会贸然开战才对。”姜维却摇头道:“不,孙权若真要行偷袭,绝不会先宣后战。”阿斗从姜维眼中寻到了那抹自信的神色,几与赵云同出一辙,只听姜维分析道:“若孙权先遣使节来索,你爹拒绝后定会起了防备之心,万一再加强荆州防守,到那时候下手便难了;所以让虞翻等人来探口风,稍有讨不回的迹象,便须偷袭,不可讲理……”阿斗点头道:“对,正如讨债,撕破脸的话对方一有防备,更讨不到了。”二人借宿一夜,便又上马朝荆州飞驰,沿路官道畅通无阻,今年竟是迟迟不入冬,天空秋雨如丝,如此数日过去,鞍马劳顿,终于到了荆州城。在荆州生活已久,阿斗自是轻车熟路,带着姜维寻到州牧府前,只见今日家家烧金,户户焚红,满城烟雾缭绕,却不知是何意。姜维笑道:“今天是下元节,把这给忘了。”农历元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是为道教“上元,中元,下元”三节。分祭天官、地官、水官。谓之“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荆州三面环水,无数宅前自挑起天杆黄旗,上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字。工匠祭祀太上老君,望炉神庇佑。又有城民焚烧金银包,内附红绿纸仙衣,锡箔银锭,祭拜祖先亡灵。城中一派节日气氛,好不热闹。阿斗与姜维沿路猴儿似地看了又看,终记起正事,才偷偷摸摸,循后花园翻墙摸进了荆州府。时正过午,府内冷清,侍婢显是都回家祭拜祖先了,阿斗见从前孙尚香住的房间外,花园里守着一名侍卫,一手拄戟,打起了瞌睡。“要不先去南郡找师父?”姜维躲在假山后,小声朝阿斗道。阿斗否决道:“不,我猜那女人现在就住姨娘的房间。”先小声交代如此这般,姜维会意,整了衣襟,把黄月英给的布包捧在手中,走上前去。“二爷送来给……小姐的。”姜维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道。那守卫迷糊半晌,被姜维唤醒,恼道:“这园子里除了二爷,女人进得,男人进不得,没听过么?去!周校尉定的规矩,要进园先拿周校尉信儿来,免得老子挨罚。”挥手赶开姜维,不住把他往外推,口中喃喃咒骂,显是被扰了清梦。姜维与阿斗本意只在试探,庭院外墙两丈余,绝爬不过,寻思片刻,阿斗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以后惹谁都行,千万不能惹师娘……我看师娘竟是比先生还要恐怖。”姜维茫然道:“什么?”旋即阿斗掀开布包,抖出来前黄月英包好的女裙两件,姜维张着嘴,一时半晌回不过神来。收拾停当,假山内转出两名美貌小侍女,笑颜如花,脚步轻盈款步而来;左侧那小姑娘怀中似是揣着沉甸甸重物,眼内颇有笑意,二人走上前去,朝那侍卫福了一福。“二爷着我来请小姐出去逛逛。”阿斗捏着嗓子,尖声道:“大哥辛苦了。”
那侍卫吞了口唾沫,疑道:“你是府里的?怎没见过?”姜维“嗯”了一声,拉着阿斗走过侍卫面前,侍卫虽疑却又盘查不得,待阿斗走出几步,忽地醒悟,喝道:“回来!你是哪的人?!二爷前日才领军前去襄阳!怎会请小姐?!”阿斗这一惊非同小可,荆州府内防御如此薄弱,难道只有周仓留守?!正满面忐忑转过头来,那侍卫疑惑之心更甚,连招手道:“小丫头,过来!”姜维使了个眼色,走了过去,忽喝道:“好胆!小主公都认不得了么?!”却是使足中气,那侍卫被吓了一跳,正愣神间,阿斗已神不知鬼不觉亮起袖中神器——五斤重青石大板砖一块,神器出手,天下无敌,当即狠狠一拍,正中那侍卫后脑勺,侍卫哼都不哼一声,两眼翻白,倒了下去。姜维正忍笑间,阿斗却忙道:“现不是玩的时候,你快骑马到南郡去,通知师父;二叔率兵去攻襄阳,想是中了曹操的计!”姜维心头一凛,道:“不会吧?!那要师父做什么?带军去救?”阿斗竟是也想不出办法来,只得道:“听师父的,他有办法。”姜维得令去了。阿斗提着手中板砖,试探着走进花园中。孙尚香走后,留下的刀枪武器等物被抛在墙角,已生了一层锈,庭中一名少妇正手持小剪,修着一盆花儿。“这季节海棠竟会开花,可见今儿有贵人来。”那少妇漫不经心道,显是已发现了走进园中的阿斗。“你现去襄阳,还追得及。”说毕抬头朝阿斗笑了笑。她是阿斗活过的短短两世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双眸盈若水,面容静如月;展颜瞬间,秋末刺寒竟是瞬间褪去;仿佛刹那间春意满园,草长莺飞,其声悦耳如风,惊艳而不媚,颖慧而不娇。阿斗直直愣在这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前。这世上,美到这个地步的,除了她,还有谁?然而,那美人亦是愣住了,失声道:“甘倩?!”阿斗怔怔道:“貂蝉?”貂蝉一听这男子声,方回过神,笑着转头,继续摆弄那盆海棠,道:“你是甘倩与刘玄德的儿子,刘公嗣。”阿斗败了,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唐突佳人,操起板砖砸貂蝉,只得随手抛了青砖,道:“你认识我娘?你遣我二叔去攻襄阳?吕布死了以后,你不是已经被曹操关起来了么?曹操把你送给我二叔?曹操自己占着襄阳,你为何让二叔去……你到底是孙权的人还是曹操的人?”面对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貂蝉只是淡淡一笑,道:“把我送给关羽?你师母没告诉你,女人不是货?”阿斗方暗骂自己太轻敌,来前黄月英才特地叮嘱过,只见貂蝉抬眼望向自己,那双水眸竟是如一个无底洞,直欲把自己的魂魄搜攫进去,阿斗打了个寒颤,这是诸葛亮的魅惑之术!貂蝉神秘地眨了眨眼,那道无形的精神之索顿时解开,阿斗已是满背冷汗,朝后摔去,失声道:“你也是……你也是道门中人?”貂蝉淡淡道:“先师左慈曾言,貂蝉此生有见帝王之命,然貂蝉活到此时,所见之人,无不是乱世枭雄,篡位奸相;常以为师尊说错了。”“今日见你,方知一点不错。”貂蝉唏嘘道:“时日无多,竟得见脚踏七星之人,可见冥冥中天意不可违。”阿斗听这话不知其意,只知貂蝉曾被王允送给董卓,又在董卓吕布这对义父子间使尽美人计,挑拨离间,最终吕布杀了董卓,吕布被曹操所杀;貂蝉功成身退,朝野不再传这三国第一女人之名。虽说貂蝉行的是义举,除去董卓这残忍枭臣,但追溯过程,均是利用感情,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阿斗只想到这处,便生不起钦佩之心,只冷冷道:“外人都道你是用绝世美色套住了吕布……”貂蝉答道:“却不知我亦学了天师道旁支的魅术?你怕云长成了第二个吕奉先?我本无意谋害云长,只对樊城太守于禁辱我之事约略一提,云长便提刀去为我报仇,围的是襄阳,其意却在樊城。”阿斗不答,道:“曹操吩咐你来做什么?”貂蝉答道:“他让我来还人情,我曾求他一事,他办到了。”阿斗吸了口气,貂蝉转过身,纤指中捏着一张锦笺。“曹孟德之情我已偿清,再过几日,便要远走高飞,从此不问红尘中事。你携此笺到荆州城十里外,那处有一坡,坡下有一荆家村,寻村口最大那棵梧桐树,树下房中有我家奴,把信交予他,带他去助关云长罢了。”阿斗将信将疑,接过信笺,观貂蝉颜色,却不似说谎,料想对方要施魅术制住自己不是难事,本无须用话来蒙。遂抱拳沉声道:“你……你好自为之。”转身离去时,却听貂蝉极轻声地叹了口气,阿斗立在当地,转头问道:“你对吕布使过魅术?”貂蝉笑了笑,道:“自然,否则你以为,以一个女子之言,能令男人……”阿斗不待貂蝉说完,又道:“对我二叔呢?”貂蝉这次则摇了摇头,道:“没有。”阿斗忽起同情之心,道:“你过得不快活。”貂蝉一笑置之,转身入了房,轻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孩,又知道什么是快活,什么是不快活了……”阿斗把锦笺揣入怀中,出花园后又踢了踢那昏迷的侍卫一脚,见他哼了一声,忙蹑手蹑脚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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