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游戏骂人砍死的喇叭那个有商号有多少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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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村上部——驼帮 作者:邓九刚
驼村上部——驼帮 作者:邓九刚1.七哥和戚二嫂的故事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阳光炽烈似千万道金箭在地上弹起一道道眩人眼目的光线。暑气闷人,七哥和与他一般大小的一帮小子在村子东边的沟河里耍水。耳听得一阵马蹄声嗒嗒响就见一骑一乘驰过来,在河对岸停住。七哥与众孩儿们都停止了嘻戏立在水里向对岸望去,见是一红衣骑者坐下一匹白马立在岸崖上,那骑者和他的白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  这河汊原本是扎达海河上游的一条支流,阴山深处的一个很旺的泉水是它的源头;每到汛季泛滥的洪水就在河床里奔腾咆啸,就像地震似的发出巨大的声响,轰轰隆隆经久不息。洪水把河床冲刷得很宽,足有一里地光景;河的两岸很陡皆有丈余深浅,不泛洪水的时候,河里流水肤浅水宽超不出两丈。水流很小的河床里布满了房大的、牛大的、狗大的、拳头大的、鸡蛋大的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给阳光一照迸射起五颜六色的光辉煞是好看。那骑马人在河对岸上的崖上扬鞭喊道:"小弟弟们,这里可是贴蔑儿拜兴村吗?"&&& 七哥一帮孩儿们齐喊:"就是就是就是贴蔑儿拜兴!"&&& 七哥他们又问:"你找谁?__你做甚?"&&& 骑马人说:"贴蔑儿拜兴走外路的驼队可回来啦?"&&& 娃儿们都喊:"回来啦回来啦早回来啦,回来已经好多天了!你要做甚?"&&& 那骑马人不答了,策着马向河的上游跑去,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问:"小弟弟们,从哪里可以过河?"&&& 一帮娃儿们乱喊:&&& "往下游三十里有座桥!"&&& "那座桥在归化城里呢&#8230;&#8230;"&&& "哪儿也过不来。&#8230;&#8230;"&&& "你蹦过来吧!"&&& "有胆量吗?"&&& "你是个兔子胆儿吧?"&&& "哇哈哈哈哈哈!&#8230;&#8230;"&&& &#8230;&#8230;&#8230;&#8230;&&& 娃儿们七嘴八舌头,乱喊一顿;喊完了嘻嘻哈哈大笑,笑了一阵便把骑着马在对岸崖上兜圈子的红衣人丢在一边不管了,只顾打着水仗耍戏起来。水花飞溅,一片水溅声和喧闹声把河床装满了。&&& 七哥一个猛子扎下去,脑袋刚刚在水面露出,就听见一阵昂亢的马嘶声传来,寻声望去但见那白马载了红衣人四蹄舒展如同起飞的天鹅一般跃下了河岸。白马在河床上的巨石间蹦跳腾跃,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七哥和小伙伴儿们立在水中一个个都看呆了。也不知怎么的一来,七哥的身体便飞离了水面,像个轻巧的包裹被红衣人夹在了腋下。白马载着红衣人和七哥跃上了河岸。&&& 七哥胳膊腿乱挣扎着,喊:"放下俺!&#8230;&#8230;放下俺!"心下不免又慌乱又骇怕。&&& 红衣人说:"不用骇怕,小兄弟!"&&& 红衣人的胳膊肘子一旋,七哥便被翻上了马背。在红衣人的怀抱里,七哥闻到一股强烈的野杏子油的香味儿。&&& 白马没有进村,而是逆着河岸向上游跑出一箭之远,收住了蹄。红衣人将七哥的身体摆正,望住他的眼睛说:"娃子你不用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七哥。"&&& "好,七哥__我有事问你,&#8230;&#8230;"&&& 七哥定睛再看时笑了,打断红衣人的话说:"哎呀,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个女人!"&&& "俺问你,贴蔑儿拜兴有家姓戚的驼户你可认识?"&&& "一个女人家家的竟然有这般好骑术,怪哉!"七哥只顾上下打量那个红衣人,心里生出好多奇怪。&&& 红衣人又问了一遍,七哥答道:"咋不认识!俺爹就是给戚家牵驼的驼夫。"&&& "那么戚家有个儿子叫戚二的你可知道?"&&& "咋会不知道__你说的就是戚二掌柜嘛!"七哥抽抽鼻子把红衣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野杏子油香味儿吸到肚子里,问:"你是要寻戚二掌柜吗?这太好了,算你能认得出好赖人。戚家哥俩老大是个大烟鬼,连俺都不待搭理他。戚二掌柜可是条好汉,俺最喜见!"&&& 红衣姑娘不做答,嗯呐一声,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 七哥又说:"你要找戚二掌柜这事好办__俺带你去!"&&& "不用!"&&& 红衣姑娘赶忙止住七哥,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只羚羊角号,放在嘴上吹出"呜-呜"的响声,然后将羚羊角号交在七哥的手里,说:"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自然好!"七哥喜不自胜,接过羚羊角号仔细端详,银灰的颜色中透着暗紫的花纹,像瓷器似的在手里滑来滑去。&&& 红衣女子说:"你替俺办件事怎么样?"&&& "甚事?"&&& 红衣女子略一踌躇,说道:"你回村子里走一趟,替我把戚二叫来。"&&& "你为甚不进村里去?戚二掌柜家俺惯熟得很俺领你去。"&&& "不用,你只管替我把戚二唤来就是,别的甭问。"&&& 七哥果然不再问,光着身子把羚羊角抱在胸前,飞也似的跑去了。&&& 不大一会儿,戚二掌柜骑一匹光肚子铁青马来到河边。戚二年方十八,紫红面膛,阔嘴方脸,蚕眉杏眼,一根又长又粗的辫子在颈项间缠绕着,穿一件黑色灯笼裤扎着腿带,双腿紧夹马肚,腰间扎一件红布腰带,两条黑红的胳膊裸着,一隆一隆的肌肉在皮下弹动。铁青马烦躁地在地上打着旋,戚二掌柜紧勒马缰满脸狐疑望住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将戚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就是戚二掌柜?"&&& "在下正是戚二,"戚二掌柜懵懵懂懂说,"你是&#8230;&#8230;找俺吗?"&&& 红衣姑娘并不正面作答只是点点头,又将戚二掌柜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直看得戚二掌柜浑身的不自在,蚕眉紧皱起来。戚二掌柜心下就有些不悦,又问了一句:"找俺有甚事你快些说,家里正在给骆驼灌冰糖水,忙着哩。"&&& 红衣女子依旧是不说话,把戚二掌柜里里外外看完了,轻拔马头双腿一夹马肚,走了。留给戚二掌柜的只是扭回头时的嫣然一笑。&&& 那年七哥五岁。后来七哥才知道,他在浑然不觉之中竟然为戚二掌柜办成了一件大事。却原来那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贴蔑儿拜兴村东四十里察罕拜兴村的养驼户宇文虎的闺女。早听得宇文家闺女人品出众才貌双全,戚家有意将其迎娶进门给二小子做媳妇,春天里戚家老掌柜差自家的长工王锅头往察罕拜兴送下了帖子,一晃半年未见回音,戚家父子只道是这门亲事没了指望,哪承想好事早在红衣女子的遽然造访中已然铸成。&&& 这宇文家的闺女名唤秀儿,虽算不上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只因父母双亲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却也是当宝贝圪瘩似的养着,真可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滚了,事事娇宠着。秀儿自幼无拘无束在村子里疯跑着长大性格如男孩儿般泼辣。长到十五岁一身野气脱尽,出落成一个身材苗条眉目清秀的大姑娘,不再与村中的小伙子们舞枪弄棒,走路静静的,一笑脸上一边一个深深的酒涡,遇到生人便容易脸红。也很少出门,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忙时帮着母亲打火造饭伺弄骆驼,闲时稳坐炕上专心于女工。&&&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待字闺中的秀儿吸引来不少上门求亲的人。然而那些求亲的人都被一一婉拒了,或是因了家境不怎么好或是因了小伙子本人有什么缺点都没有被相中。直到贴蔑儿拜兴戚家的媒人送上帖子时,秀儿的父母才动了心。戚家老掌柜与秀儿的父亲是驼道上的老朋友,且又同是归化万驼社的成员。戚老掌柜为人诚善敦厚,这一点秀儿的父亲最了解。而且戚家的两个儿子秀儿的父亲也都亲眼见过,归化地方地方习俗,家业再大也大不得家中养游手好闲的子弟,每次驼队走外路戚家的两个儿子都在父亲的驼队中充当驼夫角色。跌打滚爬长途跋涉与雇来的驼夫一无二样。大儿子高个儿骆驼性格散怠少语,二儿子敦实粗壮且有心计最招他喜爱。几年前戚掌柜给大儿子娶了亲,目下已生有一男二女,其中两个女儿是双胞胎,这些秀儿的父亲都澈底尽明。见是戚二的帖子送到秀儿的父亲心下高兴,与母亲商量后说与秀儿。&&& 秀儿听了只是不答,催急了才说:"俺得亲自见见他!"&&& "哪有大闺女家自己去相亲的道理,"父亲说:"大闺女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是要招人笑话的!"&&& 秀儿说:"若是不让我亲自见人,这门亲事我就不答应。"&&& "爹爹看中的人还能有错吗?"&&& "既然爹看中了那爹爹你自己嫁给戚二好了!"&&& 秀儿就象犟牛顶墙似的不肯回头。&&& 无奈之下秀儿爹只好答应了宝贝女儿的要求。&&& 秀儿见了戚二之后,第三天戚家便收到了宇文家的回帖,帖子上书写了秀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请算命的王锅头一掐算,两人的生辰属相正合大吉,于是大喜。商定当年冬至良辰迎娶新人。&&& 那一年秀儿虚岁十六,周岁才十五。&&& 戚家迎娶新娘进门的时候用的是骆驼轿。一色儿的白驼个个雍荣华贵气宇轩昂,高贵的白驼总共是九峰,峰峰披红挂彩威风凛凛;为首的公驼六岁口,体格分外健迈高大,公驼的峰梁间搭两根染了红漆的白腊木杆,挑起一对轿子,那轿子是拿俄国毛毯搭成,水红的轿蓬猩红的垫毡。&&& 压轿的娃儿便是穿戴整齐的七哥。瓜壳黑帽红缨穗,小辫子梳得油光水亮拖在身后。全村一二十个小子单单选中了七哥来压轿,一是因为七哥长得浓眉大眼脸盘端正,再者无意间七哥成了秀儿与戚二掌柜之间穿针引线的人物促成了这桩美姻缘。七哥做了受孩儿们羡慕的压轿娃,新婚之夜还享受了替新人滚被窝的殊荣,使村中的小子们羡慕得直流涎水。七哥长大果然勇猛干练,段家在七哥手里逐步发达起来的时候,村人便这样议论:"段家发起来有甚惊奇?那是天数!十年前就预兆见的,七哥小时候便与一般娃娃不一样,不然戚二掌柜娶亲时在全村二十几个小子中单单挑准了七哥去压轿滚被窝?!"&&& 回来的路上七哥与新娘子秀儿一左一右分坐在驼轿的两个卧斗中。骆驼一耸一耸地走,驼轿一悠一晃地颤,七哥心中好不惬意!脑袋伸出轿子,看见新郎官戚二掌柜头戴礼帽身着长袍,大红绸带十字交叉挂在身上,胸前是一朵盆大的红花。七哥心中欢喜,就掏出新娘送她的羚羊角号吹起来,"呜__呜"的号角声夹杂在两架嗦呐的吹奏声中,风风光光地开回了贴蔑儿拜兴。
2. 戚二嫂和戚二掌柜的故事&&& 秀儿过门之后便被村人称作戚二嫂。戚二嫂的公公戚五十六自年轻时候起就是吃驼道饭的,拉骆驼一干就是几十年。给两个儿子都娶过媳妇,辛苦了一辈子的老驼夫也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不久就去世了。风里来雨里去戚五十六拼着性命拼着血汗挣下了一百二十峰骆驼的家业。临死前戚五十六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亲自主持着给他们分了家__不偏不倚一百二十峰驼的家业一人一半。  末了老人拉着二儿子的手说:"我本来盘算着给你再盖一处院子,可惜来不及了&#8230;&#8230;。爹对不住你,你自己张罗着盖吧。谁都知道的,你哥他能耐不如你还不争气染上了大烟瘾。这处院子就留给你哥。你的宅基地爹已经替你看好了,那地场就在村子东边挨着刁三万家的院子。我请王锅头看过风水了,王锅头看得仔细呢,说那是块好地场。"&&& 戚二嫂和丈夫跪在炕前泣不成声。&&& 老驼夫又说:"别怪怨爹,你妈她死得早,&#8230;&#8230;。往后你们哥俩要好好处,你哥他不如你,我死了他能守得住分在他名下的这些骆驼,不受穷苦,九泉之下我也就放心了!"&&& 或许是老驼夫原本就没抱什么指望,他没来得及听完大儿子指天划地地向他发誓许愿保证戒掉大烟辛勤劳作,便咽了气。&&& 果不其然,戚五十六死去还没有一个月,戚老大的大烟瘾便又发作了。开始是悄悄抽,隔个十天八日的寻个借口到城里的烟馆过过烟瘾。后来渐渐地就又管不住自己了,隔三岔五地往归化城的烟馆里跑;没有银子就把自家的骆驼牵去卖了换大烟抽。没有多久就把父亲留给他的那六十峰骆驼全都化作蓝幽幽的毒气吸进肚子里去了。再没有什么可变卖的东西了,戚老大就开始偷;不管是左邻还是右舍,见着什么拿什么。偷到后来就偷起了骆驼,公驼母驼健仔驼只要遇在他的手里捉住了就牵到归化城的驼桥上换了大烟。&&& 戚大做这些事都选村里的驼队走外路的时候,男人们都不在,被偷了驼的人家就去寻戚二嫂。戚大是丈夫的亲哥,这事戚二嫂不能不管没办法只好把自家的骆驼让人家牵了去。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戚二嫂替大伯子抵债损失了自家的三峰小驼。&#8230;&#8230;&&& &#8230;&#8230;&#8230;&#8230;&&& 但是等戚二从驼道上回来,事情立刻就爆发了。正是黄昏时候戚二走向驼圈,一看到自己家的骆驼不够了数,立刻就向老婆发了火。&&& &#8220;咦!咱家的骆驼咋不够数了?&#8221;&&& &#8220;这事么,是有原因的。&#8230;&#8230;&#8221;&&& &#8220;什么原因?你立马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可是饶不了你。&#8221;&&& 戚二嫂陪着笑脸拉着丈夫的袖子:&#8220;有什么话咱回屋里再说。&#8221;&&& &#8220;那不行!&#8221;戚二一扭身子把戚二嫂甩开了,&#8220;我的驼都哪儿去了__你立马就得给我说清楚!&#8221;&&& &#8220;干什么呀你这是&#8230;&#8230;,&#8221;&&& 戚二嫂依旧是陪着笑着,面色桃红撒着娇去抓戚二的手。&&& 戚二掌柜啪地一下把媳妇的手甩开了,吼道:&#8220;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你立马给我说清楚!&#8220;&&& 红晕迅速地从戚二嫂的鼻梁上向两腮消退下去,她的变白的双唇抖动着,吐出来的字已经是冷冰冰的了:"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些驼全都被你哥哥换了大烟抽掉了。"&&& "什-么-?!__"戚二掌柜一下扑到戚二嫂脸前,眼睛瞪得牛大牙齿咬得咯吧咯吧响,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戚二嫂说:"我还不是为了你,戚大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哥哥,俗话说一笔写不了两个戚字,他的事别人可以不管,咱不能不管。再说了你又不在家,我撒手不管还不让人笑话我,你脸上也不光彩。&#8230;&#8230;"&&& "我要那光彩熬蛋吃!一滴汗珠摔八瓣儿,那些驼是我流了多少汗水才换回来的__你不知道吗!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8230;&#8230;"&&& 戚二掌柜伸出手一推,毫无防备的戚二嫂便倒下去在尘埃里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儿。&&& 性子起来戚二掌柜脚步咚咚地走进哥哥的院子,将骨瘦如柴的戚老大一只手提溜着牵到院子里,简单地问了几句抬手就扇耳光子。直打的戚老大口鼻流血痰倒在地方才罢手。众人好说歹说把戚二掌柜拖出了戚老大的院子。&&& 曾经在许多个失眠的夜晚被戚二嫂热切盼望着的久别胜新婚的激动人心的场面没有出现。当天晚上,被失去心爱的骆驼折磨着的戚二哭了几乎一整夜,他的哭声像狼嚎似的冲撞着房间的四壁和顶棚。&&& 三天之后他们夫妻和解了。夜里,戚二嫂冷淡地偎在丈夫的怀里,听戚二解释着:"&#8230;&#8230;咱哥是个败家子,他染上了大烟那就是没救了!你管得了他一时,能管得了他一辈子吗?既然他能把自己的六十多峰驼都抽没了,他也就能把咱家的这些驼都给你抽光!咱能陪伴得起吗!?"&&& 第二天戚二就向村人郑重宣布:往后戚大的事他不再管,任戚大偷了谁家的东西他戚二概不赔偿!谁也别再找他戚二的麻烦。&&& 戚二放出这话不久,戚老大就因为偷了胡德全家的一峰崽驼被打折了腿。&&& 胡德全是村子里仅次于养驼首户蹇家的养驼大户,拥有健驼四百余峰;胡德全本人还担任着贴蔑儿拜兴村驼队驮头的重要职务。贴蔑儿拜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村庄,村中清一色住的全都是养驼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驼运专业村。这个村子的养驼户集体加入了归化城的万驼社,一应业务往来全都由驮头胡德全负责联络、组织和安排;除了胡驮头贴蔑儿拜兴村再没有其他的行政负责人,因此驮头的权威在贴蔑儿拜兴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 胡德全本人生得熊腰虎臂,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浓眉豹眼,左脸上斜着嵌着一道刀痕那是十几年前在驼道上暴客留给他的纪念。那一次贴蔑儿拜兴的驼夫在胡驮头的带领下与抢劫驼队的土匪整整厮杀了一个下午,胡驮头手里的黑蟒皮鞭在暴客们的头顶上"嗖_嗖"嘶叫着,那一天黑蟒鞭是既啃骨头又咬皮直打得暴客吱哇乱叫好似鬼哭狼嚎。好一场恶战,当下死在胡德全的蟒皮鞭下的暴客就有三个;被打折了骨头抽得浑身鲜血淋淋的暴客更是难计其数!那一场厮杀使胡德全的名声传遍了归化驼运界。戚老大偷东西偷到了胡德全的头上算是兔子撞到枪口上了该着他自找倒霉;当下胡驮头掐着戚老大的脖子带他去见戚二掌柜。&&& "戚二掌柜,你哥他偷了我一峰半岁崽驼换了大烟抽了,你管还是不管?"&&& 戚二正在自家院子里的马厩旁给他的杏黄马拾掇鞍具__他要进城去办事。他从马肚子下边看了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被胡德全像掐小鸡似的掐着脖子在往院门前推搡。戚老大又瘦又细的脖子被胡德全的大手掐着只能喘上半口气来,抽抽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朝他弟弟眨巴眼睛。&&& 戚二掌柜没有搭理他哥,继续着他手里的营生。&&& 胡德全又说:"戚二掌柜,你说这事该咋办?&#8230;&#8230;我等你一句话。"&&& 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有几十号人围在胡德全和戚老大的身后看热闹。戚二掌柜觉得心里非常别扭脸上就有些发烫,但是他没有发作,压了压性子朝胡德全看看又瞄了瞄他哥戚老大,答复道:"我说过了,今后我哥的事我一概不再管。我戚二历来说话算话。"&&& 言罢戚二掌柜不再搭理胡德全,只管使劲勒着马肚带,也不知道是手劲使得太大了还是怎么的杏黄马很不舒服地直踏蹄子。戚二掌柜将缠在掌心的马缰绳往怀里使劲一揽,杏黄马就老实了。扣好了马肚带戚二掌柜又把马鞍子朝正了搬了搬。&&& "你当真不管你哥的事?。"胡德全又追了一句。&&& "吐口唾沫是颗钉__我戚二的脾性胡驮头你该知道的__请别再废话!"&&& "那好,"胡德全说,"你把话挑明了就好,那么我怎么处置戚老大你就管不着了,话我可是递给你了,你别怪怨我!"&&& 胡德全手指头一使劲儿,戚老大疼得嗷嗷叫起来。&&& "你别吓唬我__没用!愿告官愿私了随你胡驮头的便,我哥的事与我戚二无关。"&&& 戚二抻了抻缰绳牵着马走出了院子。&&& 眼睁睁看着戚二掌柜从自己脸面前走过去,胡德全恼了,说道:"哼!让我告官,我才没那么傻呢。一峰骆驼的钱不够给二府衙门的官老爷抹油呢。__我要你哥的一条腿!让他以后长点记性,看他还再敢偷我胡德全的驼!"&&& "随你的便!"&&& 戚二掌柜纫镫攀鞍翻上了马背。&&& 戚二掌柜抖了抖缰绳,催动着坐骑从胡德全的面前走过去了。&&& 但是还没等戚二掌柜的杏黄马走出几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就像旋风似的蹿起来。杏黄马被那陡起的怪叫声骇了一跳嘶鸣着竖起了前蹄,没有防备的戚二险些被掀下马背。戚二在马镫上站了起来胸脯紧紧地贴在了竖起来的马脖子上,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坐骑,把缰绳狠狠地往怀里搂着,听了听身后的动静,接着又催动着马走起来。&&& 人群发出一阵阵的惊叫。被惨烈的情景吓坏了的小孩子"哇哇"地哭叫起来,女人们都拿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戚二嫂扑到院门外面喊道:"戚二!&#8230;&#8230;你回来!__"&&& 戚二掌柜好象什么也没听见,坐下的杏黄马却越走越快了。&&& "戚二!__你哥的事你不能不管!&#8230;&#8230;你这畜牲!&#8230;&#8230;"胡德全冷笑一声说:"骂得好!&#8230;&#8230;戚二嫂。骂得好!"&&& 戚老大抱住一条折断的腿身子缩成了一团儿,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儿;衣服上裹满了尘土,被剧痛逼出的汗珠子像黄豆一样大在他蜡黄的脸上迸溅着,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胡德全冷眼看着在他的脚下翻滚着的戚老大,说:"这是第一次,只要你一条右腿。下次再敢胡来,我就再打折你的左腿;我把话撂在这儿了__俗话说得好,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倘若是第三次让我抓住,就折断你的脖颈!&#8230;&#8230;"&&& 话音未落,就见戚二嫂像股迅疾的旋风冲向了胡德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戚二嫂是用手推的还是用头撞的,众人就看见胡德全"咚"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胡德全被戚二嫂的突然袭击搞懵了,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是直着脖子听戚二嫂叫骂。&&& "姓胡的!__你也不是人!&#8230;&#8230;你和戚二一个样你们都是畜牲!"&&& 胡德全嗖地一下窜起来与戚二嫂扭打在一起。&&& 他们一起在土地上翻滚着,一会儿你把我压在身下一会儿我又骑在了你的上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同时在嘴里断断续续地咒骂着对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来两个人互相撕扯着一起从地上站起来。戚二嫂的一只眼睛肿胀起来眼见着就现出了青色,胡德全嘴角上淌出了血,两个人同时拿双手狠狠地揪着对方的衣领不肯放松,四只强有力的胳膊像麻花似的拧结在一起。就那样相互揪扯着在人群围成的圈子里忽而东忽而西忽而左忽而右地打着旋子。&&& 围观的人一会儿像受惊的鸟儿惊散开去,一会儿又聚拢过来;村子的上空飘旋着女人的尖利叫声、孩子的嚎哭以及男人们的各种嗓门的一阵阵沙哑的呐喊:&&& "啊!&#8230;&#8230;啊&#8230;&#8230;停下!&#8230;&#8230;"&&& "别打啦!&#8230;&#8230;"&&& "要出人命啦&#8230;&#8230;"&&& "流血啦!&#8230;&#8230;不得了哇&#8230;&#8230;"&&& "刁三万——你他妈的看什么热闹——快上前去拉架呀!难道你没看见吗,这里除了女人、娃娃和老头子就只有你一个壮汉了,你还看什么!?"&&& 一个麻脸妇女拿放驼用的哨棍敲打着身边的中年人的脊背,把他推出了人群。&&& 这个名叫刁三万的驼夫汉子长着一颗南瓜似的长脑袋,他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就是与脑袋同样粗的脖子像狼一样不能够自如转动,这是因为在他的脖子两侧一边长着一根结实有力的大筋,两根大筋直接将他的脖子固定在了脖子上;这样他要想朝后就必须先扭转肩膀,这样的动作非常像狼,于是人们送他一个外号——狼人。&&& 由于紧张狼人刁三万的脖子上的那两根粗壮的筋络绷直起来,他扭转了肩膀朝自己的麻脸老婆看了看,犹犹豫豫地走向打架的人;同时把两只粗糙的大手攥成疙疙瘩瘩的拳头。"他妈的!我说__别打啦!&#8230;&#8230;"&&& 打架的人对刁三万的话根本不加理会,好象没听见一样继续扭打着在人群围成的圈子中间旋转。显然无论是胡德全还是戚二嫂都不把刁三万放在眼里。狼人刁三万说话没有分量,在贴蔑儿拜兴刁三万只是一个仅有三十几峰骆驼的小驼户的当家人。&&& 过了两袋烟的工夫,蹇家老爷子跟在王锅头的身后到了。人群闪开让出一条道,白头发白胡子的蹇家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进了圈子里。&&& 蹇老头八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色苍古,清癯而削瘦的脸上有一双鹰鸷般的锐利眼睛;在胡德全之前贴蔑儿拜兴驮头的职务一直是由蹇老头担任,历时有二十年之久。蹇家有八个儿子且个个如虎狼一般强壮,其中蹇大在父亲交卸驮头职务时意欲继承父亲的职位,但是蹇老头说:"出头的鸟儿挨打,出头的椽子先烂;&#8230;&#8230;。"&&& 老头子制止了自己的儿子,把权力交在了胡德全的手里。这是蹇老头积半生经验做出的明智之举。蹇老头虽然放弃了驮头的职务,可是蹇家在贴蔑儿拜兴的首户的显赫位置却无人能够替代__蹇家拥有骆驼八百余峰占去驼村骆驼总数的三分之一还强,再加上蹇老头膝下有八个儿子个个如狼似虎,其势之大没人可以动摇。所以说来说去贴蔑儿拜兴的事情最终还是蹇老头说了算。蹇老头放在手杖上的手有规律地颤动着,另一只手掠掠胡子,厉声喝道:"都给我松手!&#8230;&#8230;你们是吃了疯狗肉啦,还是咋的!?&#8230;&#8230;简直是无法无天啦!"&&& 蹇家老太爷一挥拐杖,跟在老爷子身后的蹇老大蹇老二蹇老三蹇老四蹇老五蹇老六蹇老七蹇老八呼呼啦啦地拥上前,七手八脚嘁哩喀喳立刻就把胡德全和戚二嫂分开了。&&& 蹇老头把胡德全和戚二嫂带到村子北边的关帝庙跟前,老头子自己在高高的台阶上站好,居高临下地望着并排站在台阶下的胡德全和戚二嫂,问道:"这件事你们是愿意经官呢还是愿意私了?"&&& "愿听蹇老太爷发落。"俩人同时回答。&&& "好!"蹇老头说,"那我就裁决了——戚家老大偷了胡德全的骆驼理应照市价赔偿;胡德全打折了戚老大的一条腿理应为其疗治;戚老大赔偿胡德全的骆驼钱与胡德全为戚老大治伤的钱相抵,现在你们两清了,从今往后谁也别再找谁的麻烦。&#8230;&#8230;散了吧!"&&& 一场争执就此了结。&&& 过了三个月,在驼队即将起程的时候胡德全又一次来到戚家,他们和解了。在驼运业务上胡德全特意地给了戚家些许照顾。&&& 但是戚二夫妻之间却因此而结下了怨怼,当夜戚二嫂拒绝了戚二的亲热,她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大红躺柜上去了。对丈夫的厌恶在戚二嫂的心里从此牢牢地扎下了根。&&& 贴蔑儿拜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一座座赭黄色的房屋里男人们女人们和孩子一起消磨着许多个相同的白天和夜晚;但是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在每一个贴蔑儿拜兴人的梦境是多么的不同,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的梦中都会出现骆驼;没有骆驼的人在企盼着拥有自己的骆驼,而有骆驼的人则盼望着自家的骆驼越来越多!&&& 可怜可悲的戚老大整整在炕上躺了一个月不得动弹。直到两个月的头上村人才看见戚老大在村中露面,他拄着一根红柳枝拐杖横着身子在村道上一挪一挪地移动,已然是衣衫褴褛面呈菜色没了人样,谁见了他都避着走。好端端的一家人家就这么败了,眼看着日子没了希望,灰了心的戚大老婆就跟新疆来的一个驼队走了,去给一个哈萨克族的驼夫做了老婆。又过了不到一年,戚大就死了。
3. 戚二嫂和海九年的故事&&& 这是春夏之交的一个美好而愉快的日子。上午,温暖的阳光很充足地照抚着贴蔑儿拜兴村。戚二嫂短衣短裤短打扮〔非是今日之短衣短裤〕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喜滋滋地端着一个盛满了炖羊肉的大盆从屋子里走出来。戚二嫂咧着脑袋躲避着蒸人的热汽,将盛羊肉的大盆敦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大青石上,朗声喊道:"各位掌柜子们!——息息手,预备吃饭吧。&#8230;&#8230;"戚家今日拓展院子。旧的院墙推倒,新的土板院墙刚刚夯起一半,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石夯砸土的"咚咚"声、打夯人的"嗨育"声以及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发出的嘁嘁嘈嘈的说话声把戚二嫂的声音淹没了。戚二嫂放开嗓门又喊了两声干活的人们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  相夫立业是妇道的本份,仅仅几年的工夫戚二嫂就帮着丈夫把戚家的六十峰骆驼的家业发展成了一百多峰。不但骆驼的数量增加了,在驼种上也由各路杂牌骆驼变成了清一色的科布多优种驼,队伍十分整齐。据此戚家由一家普通的养驼小户一跃而成为贴蔑儿拜兴十大驼户之一,其地位已经排到驮头胡德全身后第五位,于是戚二掌柜也成了村子里的重要人物。&&& 在贴蔑儿拜兴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价值和财富,唯一的标准就是看你拥有骆驼数量的多寡。贴蔑儿拜兴人从不喜爱死的钱财,他们不喜欢拿钱去盖好房子置办好家具,更不喜欢去买田置地;倘若他们手里有几个钱,只要数一数够买一峰骆驼,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钱换成一峰骆驼牵回来。外人走进贴蔑儿拜兴单单从住房上你是看不出他们的贫富差别的,各家各户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用村后大青山上的青石打根基,土胚垒墙,房顶拿红柳笆子压栈,屋顶上抹一层和着麦苒的黄泥,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尽是一片赭黄的颜色。&&&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院子的大小,院子的大小也只是依着主家饲养骆驼的数量而定,骆驼多则院子大,骆驼少则院子小;院子再大也不会种什么疏菜花草,只用来养驼。大家遵守着古老的约定俗成__只要你有骆驼好养,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扩展自家的院子,绝不会有谁来阻止你干涉你。事实上恰恰相反__若是看见谁家把旧墙推倒了,挖出新鲜潮湿的黄土夯筑新的院墙,村人除了羡慕便只能是高兴!每当这时候不用主家招呼,但凡是本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自动前去搭一把手。就是插不上手甚至什么活儿也做不了的女人娃娃也要去凑个热闹。凡是来的人主家一概欢迎,一概请吃饭,为的是图个喜庆。拓展院子是贴蔑儿拜兴人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一般来说主家都会杀猪宰羊就象办喜事似的去操持。&&& 戚家如今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养驼大户地位不同一般,所以戚家拓展院子来的人就更多,一般的驼夫驼户就不要说了,连驮头胡德全和大户蹇家、段家、刁家的掌柜子都来了,甚至领房人牛二板也例外地到了。&&& 牛二板乃是贴蔑儿拜兴唯一的一个领房人。由于所操职业的特殊在贴蔑儿拜兴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又因为他是回回民族在饮食方面多有不便,因此村子里类似的活动一般他是不参加的。&&& 牛二板胸厚肩宽长着一个粗壮结实的脖子,前胸后背和两条胳膊上到处都隆出一棱一棱的健子肉,整个人看上去身体从上到下呈有力的倒置的三角形;由于干活出了力,牛二板紫红的脸膛上淌着汗,他一边拿自己带来的干净毛巾在脸上檫着,一边在戚二嫂特意为他摆好的小炕桌旁边坐下。牛二板把头上的白色圆顶布帽摘下抖抖重新戴好,拿手掌理理颏下稀落的山羊胡子。这时候就见戚二嫂斟了茶双手递给了他:"这茶壶茶碗我都洗了好几遍,牛领房你尽管放心地用。"&&& 今儿个牛二板破例地出现在帮忙的人群里,算是卖给戚家一个大面子。这就让主家感到分外的荣幸。戚二嫂知道牛二板是回民吃喝上讲究,特意将家里的小炕桌搬出来,又单独预备了一套茶具和碗筷。&&& "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二嫂你何必这么用心!"牛二板笑着说,"你快忙着招呼别人去吧。"&&& 这时候戚二嫂一扭脸就看见本村的小人人二斗子领着一个高个子的后生,沿着邻家刁三万的院墙朝这边走过来。这"小人人"是归化地方特殊的语言习惯派生出来的专用名词,特指那些发育不良个头矮小的人。二斗子已经十八岁出头了,从面相上看也象个大人了成熟了,但个头却仍然象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么高。戚二嫂看了一会儿,喊道:"二斗子__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呀?"&&& 二斗子答道:"他叫海九年,是俺新结交下的朋友!"&&& "那好,那好!"戚二嫂热情招呼说,"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__正赶上开饭,快叫你那朋友一起来吃吧!"&&& 戚二嫂张罗着给撺忙的人们开饭,她抱着一大摞碗从屋子里出来。刁三万的老婆__一个满脸麻子的粗壮妇人,蹲在大青石的旁边给大伙盛肉。热汽腾腾的炖羊肉在大海碗里堆得冒了尖,羊肉的上面放一个半斤重的大馒头,每人一份,汉子们都蹲在地上唏唏溜溜地吃起来。&&& 戚二嫂拿眼睛找二斗子和他的朋友,看了一圈却见那海九年与二斗子依旧站在推倒了的院墙外面踌躇呢,就又喊:"二斗子!咋不赶快带你那朋友进院里来呀?哦,我倒忘了,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海九年,&#8230;&#8230;"&&& 吃饭的人们的咀嚼声和说话声响成了一片,二斗子还说了一句什么戚二嫂没有听清,她抬高了嗓门喊道:"喂!__那位姓海的兄弟,你为甚不进来呀?是嫌弃俺家的饭食不好还是咋的?"&&& 戚二嫂这么一说有了效果,只见海九年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就跟着二斗子走进了院子。&&& 戚二嫂把盛满了羊肉的碗递给海九年,见他脸红红的垂着头象个大姑娘似的,便忍不住笑了。戚二嫂拿一只手背捂在嘴上咯咯嗬嗬地笑起来,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体被那笑牵动着忽儿前忽儿后忽儿左忽儿右地摇摆,就像风中的嫩柳似的。&&& 海九年矮下去,蹲在地上吃饭,本来就拘束再被戚二嫂一笑那脸就更红得像红布似的了。他觉得戚二嫂的笑从上边落下来都变成了扎人的麦芒钻进了他的脊背。昏昏地吃完了饭,随二斗子干活儿。&&& 日薄黄昏,新的院墙夯筑成功。院门也安装好了。撺忙的人们或蹲或站抽烟喝茶聊谈着轻松的话题,准备着散去了__依乡俗撺忙的人是不在主家吃晚饭的,有多少活儿计也都要在一天内做完。海九年跟在二斗子身后来到戚二嫂面前。&&& 戚二嫂把许多铁锹拾起来乒乒乓乓抱在怀里,问二斗子:"你有事?"&&& 二斗子说:"二嫂,俺这个朋友想找事做。你拓展了院子肯定需用人,俺就把他领来了。"&&& 说着二斗子把海九年往戚二嫂跟前推了推。&&& "人倒真是需用的&#8230;&#8230;"戚二嫂把怀里的铁锹往紧了搂了搂,认真地打量着海九年。后生被戚二嫂一看脸又红了。于是戚二嫂又想笑了,她把笑拿嘴抿住,问道:"后生,你一准是个念书人吧?"&&& "九年他不是念书人,"二斗子抢着替他的朋友回答,"他原来是个&#8230;&#8230;"&&& 那后生伸手扯了扯二斗子的衣袖,二斗子就把话打住了。&&& 戚二嫂平静了脸又把海九年打量了一番,见那后生个头倒是挺高只是清清瘦瘦的身子太单薄,就答复道:"俺戚家只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养驼人家,只想雇个能拉得了骆驼走得了大程的人。"&&& "我就是想给你拉骆驼。"&&& 戚二嫂说:"这位兄弟,拉骆驼这碗饭你吃不了。"言讫自管抱了铁锹往院子西边的厢房走去。&&& 二斗子在后面喊:"哎-哎-哎,戚二嫂你听俺说呀!&#8230;&#8230;"&&& 戚二嫂头也不回地又甩了一句:"小庙供不起大神佛,请另寻高处去吧!"&&& 二斗子啐了一口,骂道:"日他!真是骆驼屁眼儿──撅得高!"&&& 九年不说话,两只棕色的眼睛凄凄惶惶地看着二斗子,分明是在问:"咋办?"&&& "不应急!"二斗子把牙齿咯咯吧吧地咬了一会儿,说:"戚二嫂她不过是个女流,做不了主,咱问戚二掌柜!"&&& 二斗子领着海九年来到戚二跟前。&&& 戚二从裤腰带上抽出烟袋,就地蹲下说:"我们戚家如今是&#8230;&#8230;"&&& 戚二的一句话未说完,被戚二嫂打断了。&&& "你说什么?&#8230;&#8230;二斗子,"戚二嫂在厢房门口出现了,一边在衣襟上拍打着一边走向二斗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我是个女流做不了戚家的主──是不是?那好,现在当着诸位掌柜的面,我就做一回主给你看看。"&&& 显然二斗子刚才的话刺激了戚二嫂,也不等二斗子答话,戚二嫂脚步噔噔地走到院子当中,在刚才放肉盆的那块大青石跟前站住,拿眼睛看住海九年,伸手一指那块石头说:"这块上马石在我家旧院门口,现在院墙向前拓展了五丈,这位姓海的兄弟,你若能搬起这块上马石把它放到新起的院子门口,你就留下。若是搬不起来──就请抬脚走人。再也别说什么废话!"&&& 众人觉得有热闹可看了,都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 小小年纪的七哥不知从哪儿蹿进了人群,两手叉着腰大模大样地抬起一只粘满了泥巴的光脚丫踏在大青石上,小眼睛眯缝着,拿鄙夷的目光瞄住海九年,说道:"我告诉你──这位后生,拉骆驼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若没有一只胳膊提二百斤货驮子的气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你若是没有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走二百里的脚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8230;&#8230;你要想清楚了。"&&& "小孩子家少插言!"戚二嫂抬手把七哥拨拉在了一边,正言正色地对海九年说,"这位兄弟,能搬不能搬你自己夺量。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这位兄弟──"刁三万上前两步拦住了海九年,"依我看你还是拉倒吧!俗话说得好,不干哪行不知道哪行的难,这块上马石往少了说也有三百斤,你搬不起来!别逞强了,弄不好出点毛病就不划算了。昨天你一进村我就说了,戚家院子如今是栽着梧桐树的,人家是要招凤凰呢!像你这样的料只配到我这种小户人家,干点儿轧轧草放放驼的营生凑乎着混碗饭吃也就行了。"&&& "刁掌柜说得是,后生,依我看这石头你也是不搬得好!"&&& 王锅头也劝海九年。&&& 但是海九年不说话,也不退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大青石目光中渐渐透出了恶狠狠的意味。两只手在裤子上使劲擦着,后来就把手移向了腰间将裤腰带解开了。在场的人都看出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要搬那块上马石了,不少人都叫起好来了。&&& "像条汉子。"&&& "对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啦。"&&& "闪开&#8230;&#8230;闪开!"&&& 胡德全走进圈子毫不客气地双手推着把王锅头和刁三万撵了出去。历来喜好逞勇斗狠的胡德全显然对海九年身上的那股恶狠狠的劲头非常欣赏。他绕着海九年走了一圈,伸手拍了拍海九年的肩膀,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好!──像条汉子!"&&& 海九年谁也不看,一圈一圈地慢慢缠着腰带。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石头上,仿佛要将大青石击穿似的。──从这时候起海九年就养成了看到什么东西目光恶狠狠的就像电焊能嗤出火花来的怪癖。&&& 院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可以听到空气在海九年喉咙里流动发出的呼呼隆隆的声响。在许许多多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的高高低低的目光中,海九年慢慢弯下身子,把双手伸向大青石。在一片寂静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吼叫,就见那大青石一点一点被拔离了地面。海九年慢慢直起了腰,一张脸完全变了样子,在粗涨的脖子上在两颊上有许多青色的血管爆突起来,两排白色的牙齿厮咬着喀喀吧吧地炸响&#8230;&#8230;&&&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都跟在海九年的身后一步一步地挪。一步、两步、三步&#8230;&#8230;五步!海九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搬一座大山一样,他感到有一条噔紧了的线就像绷紧的牛皮绳在他的小腹和嗓子眼儿之间扯着,而此刻他生命的全部能量就变成了他体内的那一条看不见的线。可这根生命的线在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断裂!在他艰难地迈出第五步的时候,纵贯他身体的那股看不见的线终于撑不住了,他听得自己身体"嘭"地一声响,与此同时眼前突然亮起了许多星星,有一股湿漉漉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喷射出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8230;&#8230;&&& 海九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周围围了很多人。一个声音在叫他:"九哥!&#8230;&#8230;九哥!&#8230;&#8230;"他听出二斗子带着哭腔的呼叫越来越近了。&&& 二斗子拿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摸。海九年抓住了二斗子的手问:"你在干什么?"&&& "我给你擦擦&#8230;&#8230;血!"二斗子声调颤颤地回答。&&& 从二斗子的声调和眼神中海九年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一种紧张和恐怖。海九年推开二斗子,自己用手撑着地爬起来。鄙夷的讪笑的同情的怜惜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他。&&& 王锅头走到九年的跟前,双手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说:"你不该不听劝,这可不是凭一时的义气能做的事!看看——吃大亏了吧!你还是嫩着哩,不知道这里边的厉害。这逞强的事往后可万万做不得了。&#8230;&#8230;"&&& 老人形容清癯,长着一双忧郁的黑色眼睛,稀疏的杂色眉毛足足有一寸长;九年强烈地感受到了老人那目光的温暖,把那双温暖而又忧郁的眼睛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人群让开一条道,戚二嫂走过来,她摊开手把几粒碎银子亮在海九年的面前。&&& "对不住了,这位兄弟!这一点儿碎银子你拿去抓几付药吃,我最知道身子骨就是穷人的本钱,你这呕伤的病最要紧的是医治要及时,千万不可耽误!&#8230;&#8230;"&&& 海九年把目光从碎银子上移向戚二嫂的脸上,又从戚二嫂的脸上移到那碎银子上,然后慢慢抬起头望住戚二嫂的眼睛摇了摇头。海九年转身走出了戚家的院子。临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又朝那块上马石看了看,他的黑色目光射在石头上迸溅起一簇簇火花。
4. 二斗子和刁三万的故事&&& 海九年留在&#8220;狼人&#8221;刁三万家做了短工。他从以吝啬出了名的刁三万手里领到一件破旧的老羊皮皮袄,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的白茬皮袄皮板子挂满了黑色的陈年油腻都变得闪闪发亮了。但是它还算暖和,夜里放场的时候海九年就把老羊皮袄一半铺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它陪伴着海九年安全地度过了在贴蔑儿拜兴的最初的一段艰难日月。刁三万只管饭不给工钱,他知道海九年是个没有着落的人急需一个栖身之地。海九年和二斗子一起住在刁三万家的西厢房。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黄泥土屋,从来也没有油漆过的门窗和炕沿,由于年代过得太久尘土与污物已经涂染成了灰黑的颜色,墙壁上挂满了尘土,房顶上暴露着的椽瓴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就象涂了一层黑色的釉子;在墙角的顶端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只肥硕的蜘蛛在网上伏栖着一动不动,看不见的气流使蜘蛛网轻轻摇晃着闪出一束束银色的微光。&#8230;&#8230;这就是海九年和二斗子的家了。  地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驼屉、鞍旃,倚着门口的墙角立着一根一人高的红柳哨棍&#8230;&#8230;那是二斗子放牧骆驼用的劳动工具。除了那卷行李,屋子里还有另一样东西是属于二斗子的,就是一个半尺高的关帝爷塑像。这个泥制的小塑像是二斗子花了二十个铜板从归化城街上买回来的,他亲手在小屋的北墙正中位置掏了一个神龛。这关帝便成了他家里最尊贵最显眼的物件。其实认真地讲真正属于二斗子个人的财产也只有这樽关帝塑像,除了这樽关帝像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刁三万的,甚至连二斗子本人也是属于刁三万的__在名份上他是刁三万的干儿子。&&& 二斗子是刁三万在归化城的驼桥上以二斗麦子的代价买回来的。二斗子的名子也就是由此而得。&&& 刁三万的老婆麻三婶不会生养,刁三万把二斗子买回来是要他给自己做儿子的。可是自从二斗子进了刁家的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刁三万把二斗子买回来的当年秋天麻三婶出人意外的怀了孕,第二年初夏就生了一个小子,也是长着一张和刁三万一模一样的瓦刀脸;放到秤上一称居然有八斤多重!这一下可乐坏了刁三万,当天就牵了一峰骆驼到城里的驼桥上卖了,用卖驼的银子把村子里关帝庙内的关老爷塑像重新修了一遍。刁三万和老婆为生儿子曾经向关帝爷许过愿,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麻三婶一但开怀生养便一发而不可收,紧接着一口气又生了四个孩子而且全都是儿子。刁三万这个人生性吝啬刻薄,他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不再拿二斗子当儿子看待了,二斗子打四五岁时起刁三万就开始逼着他跟着自己放骆驼、轧草、在村西的草滩上拣拾驼毛,什么活儿都让他干。二斗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除了走驼道不能去,家里的活儿计就什么都能干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活儿能顶一个成年人。可是有一样二斗子他不长个儿,长到十七八了个头还象十几岁的孩子那么高。村里的人都说是刁三万过早的使唤二斗子做活儿把孩子弄坏了。&&& 刁三万如此对待二斗子自然会引起村人的不满和议论,免不了就要有人给二斗子掏掏耳朵,讲一讲他的身世和来历。追本溯源二斗子原本是新疆一个维吾尔族大驼商家的小少爷,为了躲避战乱二斗子的父亲带着全家和他的全部财产,由新疆往归化迁徙。不幸的是在路上他们遭到了暴客的抢劫,强盗残忍地杀死了二斗子的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随行的长工总共二十三个人!只留下了二斗子一个,那时候他才八个月。大概是强盗在挥刀结束他的幼小生命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二斗子才得以侥幸活了下来。于是在二斗子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一颗种籽牢牢地扎下了根,他认定自己不是刁三万的儿子,他真正的家是在新疆,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维吾尔族的大驼商。渐渐长大,二斗子知道的事情多了,在感情上与另一个人越来越亲近,这个人就是牛二板。&&& 有一次因为过失二斗子遭到了刁三万的殴打。那年二斗子才十二岁,刁三万扒下他的裤子把他绑在一把条凳上,拿红柳条子抽了足足半个时辰,直打得二斗子皮开肉绽鲜血把半条裤子都染红了。如此严厉的惩罚为的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二斗子在放牧骆驼的时候,不小心让一峰三个月大的驼崽掉进了河沟里;是牧驼狗追逐着小驼戏耍,那峰小驼不慎失蹄栽进了两丈深的沟汊里把脖颈折断了。三天以后可怜的驼崽死去了。&&& 刁三万把一峰驼崽看得比人还值贵,一怒之下竟然把二斗子打得一连好几天起不了炕。消息在村子里传开来引起了公愤,为抱打不平牛二板找碴与刁三万恶恶地打了一架。都是在驼道上闯世界的野莽汉子,一样的身强力壮,牛二板虎臂蛇腰刁三万五大三粗,要说区别那就是从印象上看牛二板就像一只豹子,而刁三万则活像一头蛮牛。也许是因为牛二板更灵活一些,或许是因为刁三万自觉理亏的缘故,一场恶斗的结果是刁三万一点儿便宜没占上,倒被牛二板生生地将两颗门牙打落在了自家院子里的尘埃中。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当着大家的面牛二板指着刁三万的鼻子对二斗子说:"二斗子,你要记住&#8230;&#8230;姓刁的他不是你的爹!更不是你的亲爹!他是用二斗麦子在驼桥上把你买回来的,他有了亲儿子不把你当人待&#8230;&#8230;以后你再别叫这个畜生爹!&#8230;&#8230;"&&& 从那以后二斗子就管刁三万叫干爹了。&&& 渐渐懂事的二斗子与干爹刁三万疏远的同时,一日日地和领房人牛二板亲近起来。每天晚上吃完饭,二斗子往怀里揣上几个熟山药就去找牛二板。心甘情愿地为牛二板的骊马磨豆子,轧草,洗刷身体;为牛二板打酒买烟跑腿子。只要是牛二板不走驼道的日子天天都是如此。&&& 在贴蔑儿拜兴所有的驼夫和驼户掌柜子中间,二斗子他最为佩服的一个人就是领房人牛二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向往着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像牛二板那样身着一件黑色的狼皮大氅,脚下蹬一双香牛皮高腰马靴,座下骑一匹宝马;带领着贴蔑儿拜兴的驼队过草原跨戈壁威风凛凛&#8230;&#8230;。领房人吃香的喝辣的受各种人的捧敬,领房人吆五呵六连村子里最大的驼户掌柜蹇老太爷和驮头胡德全都敢骂;牛二板虽说是没有娶媳妇成家,可村子里好多姑娘媳妇都敬重他爱恋他,只要他在村子里总有睡不完的女人&#8230;&#8230;。&&& 二斗子人小鬼大且又善解人意,他天天在牛二板的身前身后跑来跑去做这做那手脚勤快细心周到,却从不轻易向牛二板提起有关领房人在驼道上的秘密。他知道,有关驼道上的秘密是领房人的看家本领,也是他们的命根子!驼队远行选择什么样的路线,冬天怎么走夏天怎么走白天怎么走黑夜怎么走,都有一定之规;从哪里走可以绕过官府的税卡,在哪里能够找到水源;在阴天的黑夜里在沙暴肆虐的沙漠中如何识别方向;&#8230;&#8230;所有这些都是属于领房人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是领房人积几十年的血泪经验凝结成的结晶!这些宝贵的经验浇铸着的往往是几代人的心血,这就是为什么归化驼运界的领房人行业总是父子相传世代相袭的道理之所在。&&& 驼运行有两句顺口流唱曰;十个驼夫十个彪,百个驼夫出领房,领房人是强悍的驼夫队伍中的人尖子。就像马群里的头马,羊群里的头羊。在绵绵驼道上的一个个风雪雨雾里的长夜里,领房人独自骑一匹上好的走马走在整个驼队的最前面,凭着《驼路歌》的引导辨别方位、寻找水源,在日出日没的荒野上带领驼队航行,就像船只行驶在茫茫大海一样。领房人是受过上天点化的宠儿;领房人聪敏过人胆识超群;领房人潇潇洒洒八面威风。一粒种子在小人人二斗子的心里萌生,他也想做一名威风八面的领房人。&&& 转眼过去三年,二斗子与牛二板已经混得厮熟亲哥热弟一般,一次趁着牛二板喝酒喝到高兴的时候,二斗子小心翼翼地问:"二板哥,黑夜里在驼道上你是咋识别路径的?"&&& "你问我咋识别路径?"牛二板咂一口酒脱口说,"俺识别路径靠的就是《驼路歌》。"&&& "《驼路歌》是一首什么歌?"&&& "《驼路歌》是教领房人走路的歌,是我爹传给我的;驼队上路什么地方该紧走什么地方该慢行,什么地方应直走什么地方应拐弯儿,在哪儿扎房子到哪儿去找水,什么地方的草原上有毒草,哪里的泉水人不能喝&#8230;&#8230;,所有这些在《驼路歌》里都唱着哩。要是遇上刮风下雨阴天飘雪辨别不清方向也用不着发愁,俺唱上两段《驼路歌》立马就能知道该往哪里走了。&#8230;&#8230;"&&& "二板哥,"二斗子给牛二板酒盅里斟满酒,借着热乎劲儿提出了多年埋在心里的要求。"你能不能也教教俺唱《驼路歌》?"&&& "傻话!"牛二板说,"你道是《驼路歌》是那么好学的?光是在嘴上唱一唱就能学会了?"&&& 二斗子以为牛二板不肯教他,噗嗵一声跪在了牛二板的面前,说:"二板哥!——你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我上没有父母,左右没有兄弟姊妹,我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知道二板哥也是没有父母兄弟的人。谁都知道刁三万待我不好,我再也不想给他做儿子了!&#8230;&#8230;我想拜您为师学学本事将来也象您一样做个威风八面的领房人!"&&& 牛二板望着二斗子觉得自己的眼睛发潮了,他把一只大手放在二斗子的头顶上摸着,说:"你就死下这条心吧!我不会把《驼路歌》教给任何人的!"
5. 二斗子和领房人牛二板的故事&&& 这是一个寒意料峭的春天的凌晨,偎在大青山脚下的贴蔑儿拜兴村被"嗡咚——嗡咚"的驼铃声和狗激动昂亢的吠叫声吵醒。大青山还黑沉沉睡得正稳。看不出它的形影,只能透过黑黑的夜气感受到它的庞大身躯黑得浓重。驼铃声和狗吠声在大山的身上撞击,回声散开在旷野里荡出去很远。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升起的匆匆忙忙的炊烟搅在一起驱赶着春夜的寒气。驼夫们吆喝骆驼的喊叫声,骆驼的沉闷杂沓声,人的咳嗽声,女人们匆忙的尖利叫喊声,把贴蔑儿拜兴的凌晨闹得喧喧嚷嚷。贴蔑儿拜兴的驼队要远行。黑压压挤在一起的驼群在村巷中熙攘,成千峰骆驼散发出的腥臊气味,与不断跌落下来的冒着热汽的新鲜驼粪的酸溜溜的刺鼻子味道混合起来,充斥在空气中。狗在驼群中窜行,制造着紧张忙乱的气氛。  牛二板站在村口的一棵大榆树下,他的身边是那匹黑炭般闪闪发亮的骊马,马的缰绳牵在二斗子的手里。&&& 十二岁的二斗子声音颤颤在叫了一声二板哥,说:"您就带上俺走吧!俺不拖累谁,俺能放驼,喂马,拉骆驼&#8230;&#8230;。"&&& 在二斗子幼稚的童心里,驼队在遥遥无期的驼道上的艰难跋涉,驼道尽头的异域风情,暴客的袭击,骆驼与驼夫精力殆尽后的死亡,都像童话般的美丽而又传奇。还有那首神秘奇异的《驼路歌》,更是对他具有着无穷的诱惑。&&& 牛二板对二斗子的话置之不理,纫镫攀鞍跃上马背,牛似的吼一声:"伙计们——起程!"&&& 骊马扭着屁股走起来。二斗子抓着马镫不放,肩上的驼毛褡裢一个劲地往下滑。他掂掂向下滑的褡裢,目光紧盯着牛二板的脸。他的两眼涌着泪。为了能够跟着驼队走驼路,他准备了整整一个月。驼毛褡裢里装着牛鼻子鞋,装着足够他吃的炒面、熟山药蛋。&&& 骊马出了村在卵石散布的土道上越走越快。二斗子抓着马镫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跟着马跑起来。白茬子老羊皮袄扑打着他的脚梁面啪哒啪哒响。后来骊马突然耸动四肢大跑起来,二斗子终于被抛在了后面。他气喘吁吁望着越跑越远的骊马与骑在它背上的牛二板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浑黑的夜气中。&&& 二斗子擦干了眼泪。他早就打定了一个主意,这一次不管牛二板点头不点头他都要跟着驼队走!只要他悄悄跟在驼队的后面走出十天半月的路程,牛二板就是想把他送回来也不可能了。&&& 二斗子悄悄地跟在驼队的后面,每天下午驼队起程他也起程,赶路赶到深夜驼队扎房子休息他也停下来;他与驼队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被人发现。夜里他也不敢点燃篝火,啃干粮喝冷水,然后把老羊皮袄在地上铺开,压在身下的一半做缛子折回来盖在身上的那一半就成了他的被子。翻越大青山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以后的路尽都是坦缓的草地。十二天之后驼队跨越了一片戈壁,走进了一片陌生的草原。&&& 展现在十二岁的二斗子面前的是一个多么新奇的陌生世界。秋天的草原宽宽展展一直向着慢慢坠落的太阳铺过去。蜃气在他与太阳之间的草丛尖上摇摇曳曳地晃动,像无数少女舞动着腰肢。左边目力所及的地方长着一片苍褐色的胡杨林,威威武武庄重肃穆,落日的金光给它们镶上圈耀眼的金边。一簇一簇的芍药花、山丹花火一样在绿草丛间燃烧。秋铃儿的蠼蠼声、鹌鹑的咕咕声与金花鼠的吱吱声此起彼伏,引逗得二斗子驻脚谛听不忍拔步。一群黑身白尾的大雁呱呱叫着从不远处的沼泽中飞起,它们的黑色翅膀闪烁着瓦蓝色的光泽飞得越来越高。它们在蓝色天幕上排成一个人字形向南飞去了。沼泽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芦苇,唰唰啦啦在风中摇摆。深红色的蒲棒沉甸甸地弯着腰。芍药花的幽香气息与蒲棒的麻生生的酸味儿混合在野芒麦草生涩的微苦中。草丛间间或有新鲜的驼粪放射出潮闷闷的热气。&&& 二斗子用全部的身心感受着这一切,领会这一切。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产生出一个很想摸一摸这个新奇世界的强烈愿望。太阳悬在草原的尽头,橙红橙红的又大又圆仿佛透明。他想那太阳一定是通向天国的大门,贴蔑儿拜兴的驼队就朝着那又大又圆的大门走进去!&&& 整整三十天了,二斗子神不知鬼觉地尾随在驼队的后面。他一天天地把贴蔑儿拜兴、把大青山抛在了遥远的后面。他像一只飞出蛋壳的小鸟,他的全部灵性都在心里活跃起来。他用全部的感官感应着这个世界__那神圣的太阳,幽香的芍药花,远处的胡杨林,长满红色蒲棒的沼泽,远去的大雁&#8230;&#8230;于是一段《驼路歌》的歌词从他的心里流出来。他小声唱给自己听,并把它牢牢地刻在了心上。&&& 其实牛二板早就发现了他,做为一个有经验的领房人,他不但有责任保证驼队行进的方向正确,寻找水源,安排扎房子的地方,放牧骆驼的草场,同时也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可能给驼队造成危害的一切迹象。牛二板在黑夜里常常骑着骊马在整个驼队的前前后后奔跑,关照每一个驼夫不要打瞌睡,不要掉队。有时候他纵马驰上高地,居高临下观察整个驼队的行进状况。驼道远非宁靖,领房人对偶然发现的陌生驼马粪便与篝火余烬绝不敢轻易放过,都要经过观察研究判断出是商旅或是暴客的踪迹。牛二板洞幽察微的双眼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闪烁在草丛间的各种灯光。幽绿的浅蓝的月白和橘红的。他能从那些突明突暗、突亮突动的"灯光"中,准确判断出它们是狐狸、黄羊、羚羊、山猫或是凶残狡猾的狼。或者仅仅是一只跟在驼队后面专捡些残渣剩饭吃的狼獾。&&& 牛二板鹰鸷般的目光当然不会放过尾随驼队的那个"小动物"。驼队走"小动物"也走,驼队停那"小动物"就消失。他知道那不是羚羊、狼獾也不是狍子、狐狸,牛二板断定那是一个人,因为他的眼睛不发光,他又不是一个荡游的暴客,因为他没有骑马。他不会对驼队造成什么危害,走到第二十一个程头的时候,牛二板突然想到他是二斗子!是一心一意想要做领房人的只有十二岁的二斗子!他被这个可怜孤儿的顽强感动了。送他回去已经成为不可能,牛二板只好看着他跟在驼队的后面走了。他要看看孩子到底有多大的承受力和忍耐力。只是对他的安全倍加注意。&&& 夜里牛二板骑马悄悄靠近二斗子。掐指算算已经整整三十个程头,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个孩子独自跋涉。二斗子偎在一片草丛中。身上盖着一件老羊皮袄。清亮的月光照着他熟睡的小脸,汗污把那张脸画得花花稍稍。二斗子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一柄锃亮的牛耳尖刀被他的小手紧紧抓着。牛二板默默望了二斗子许久,觉得心里直发梗,有热乎乎的气在向嗓子眼冲。他将熟睡的二斗子抱上马背。这一天驼队拉大程,一程放出来整整一百二十里。&&& 睡梦中二斗子喃喃呓语,那音调极有节奏,铿铿锵锵悦耳有力。牛二板知道这孩子是在唱自己编的《驼路歌》。&&& 二斗子睁开眼,看见牛二板盘腿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时候已经是另一个上午的辰光,牛二板正端着一只海碗唏唏溜溜地喝油茶。是油茶香喷喷的味儿和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把二斗子吵醒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二斗子怯怯生生地叫了声:"二板哥!"&&& 牛二板说:"王锅头,给二斗舀油茶!"&&& 王锅头佝镂着腰将油茶端给二斗子,说:"喝哇──来日的领房人!"&&& 牛二板找出一块补驼掌用的熟牛皮,对二斗子说:"把脚伸出来!"&&& 牛二板拿手指在二斗子的脚上测量着。&&& 二斗子疑疑惑惑把脚伸出来。鞋底子与鞋帮都快分家了,大拇指二脚趾黑漆漆地露出来。王锅头叹一声,目光停在二斗子的光脚上,那脚上血痂叠着血痂,已经不成面目。王锅头说:"二斗子,快喝油茶,喝完了俺给你那脚上搽点药面。化了脓就不好治了。"&&& 黑色的干结的血把鞋帮与脚粘在了一起。王锅头把水潦在二斗子的脚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着二斗子把鞋脱下来。&&& 牛二板拿牛皮在二斗子脚底比试比试。拿一把剪刀将牛皮铰几下,用手窝窝,就纫上一根大针缝起来。眨眼的功夫就做成了一双皮鞋。&&& 日头偏西,牛二板披挂整齐,站在房子门口大喝一声:"伙计们__起驼!"伙计们漫滩里跑开去捉自己列上的骆驼。&&& 二斗子早已替牛二板给骊马备好了鞍子。他牵着骊马的缰绳立在牛二板身边,两只脚套着牛二板为他缝制的光闪闪的牛皮鞋。王锅头乒乒乓乓打整炉架锅碗,腾出一只手向二斗子勾勾。王锅头咬着二斗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二斗子高兴得蹦起来,说了声:"俺知道了!"&&& 二斗子扑到牛二板跟前卟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朗声叫道:"师傅──收下俺二斗子做徒弟哇?!"&&& 仰起脸来时,早已是泪光盈盈。&&& 牛二板沉默良久,拍拍二斗子的脑袋说:"起来吧&#8230;&#8230;俺收下你。"&&& 二斗子隔着自己的眼泪看到牛二板的两只棕黄色的眼睛里也是泪汪汪的。这是二斗子一生中看见牛二板唯一的一次掉眼泪。牛二板望着二斗子,一双泪眼深沉、温暖、博大。他眉头结成一个疙瘩,深棕色的大胡子在簌簌地抖。&&& 二斗子高兴得鸣鸣咽咽哭起来,又连磕三个响头,嘴巴大咧着,拿黑拳头擦着泪站起来。&&& 一片驼队起程前的紧张与忙乱。伙计们上驮的吭吭哧哧的喘息声,七起八落的吆驼声,护卫狗驱赶骆驼严厉认真的吠叫把个荒野塞得满满荡荡。&&& 牛二板翻身上马说一声:"咱们走!"一伸手将二斗子拽上马背。二斗子坐在牛二板前面将骊马的缰一抖,那马便甩起浑圆的屁股舒展修长的四条腿"得得"走起来。&&& 骊马驮着他俩朝着悬在天边的又圆又大的门__太阳走去。身后的驼队就像抖开头的线团渐渐扯拉开。&&& "师傅,俺给你唱唱俺自个儿编的《驼路歌》,你听听怎样?"&&& 牛二板说:"好,你就唱哇。"于是荒漠漠的草原上就响起了一个孩子的脆生生的充满了生气的歌声。&&& 天上黑鸦鸦,&&& 脚下松塌塌。&&& 左边胡杨林,&&& 右边是沼泽。&&& 蒲棒艳艳红,&&& 大雁呱呱叫。&&& 脸冲一座门,&&& 圆圆红又大。&&& 身背弯弯船。&&& 上圆两头尖。&&& 抬头望北斗,&&& 就在右耳悬。&&& &#8230;&#8230;&&& 唱完了,二斗子吁吁喘着气问:"师傅,俺唱得咋样?"&&& "不赖!"&&& 牛二板拍拍他的脑袋又抻了抻他垂在脑后的小辫子。&&& 二斗子扭过身子把一条腿骗过来横坐在马背上,喜滋滋地又问:"师傅,俺有了自己编的《驼路歌》,以后俺就能做领房人了吧?"&&& "当领房人那么简单?"牛二板眼睛向下睥睨着自己的小徒弟,"你知道咱这会儿走的这条路,在阴天时《驼路歌》该咋唱?"&&& "不知道。"&&& "噢,还有,你知道下雨该咋唱?"&&& "不知道。"&&& "你知道刮白毛糊糊的冬天走这条路时《驼路歌》该咋唱?"&&& "不知道。"&&& 牛二板将一只大手搭在二斗子的肩膀上,说:"记住,走同一条驼路,阴天,晴天、刮风下雪,《驼路歌》就唱的不一样。比方说冬天下雪又刮风,没了太阳月亮,没有星斗,咋辨别方向?"&&& "不知道。"&&& "要识风!"&&& "风?"&&& "对。咱走的这条驼路,一年四季没有不刮风的时候。冬天刮什么风你知道吗?"&&& "西北风。"&&& "对了。风天雪天,你冲着风头走,什么方向最冷,风最硬你就冲着什么方向走,没错。"&&& "俺记住了。"&&& "还有,天阴得再黑,东方与西方也还是不一样。一般人看不出来,领房人得辨得清!&#8230;&#8230;雪天要走梁地,沿着高处走。千万不要走低凹的地方&#8230;&#8230;"&&& "低凹处有雪坑是不?"&&& "你说对了。"&&& "师傅!"二斗子在马背上又骗过一条腿,干脆与牛二板脸冲脸坐着。"你给俺唱一段《驼路歌》,俺听听。这地方没外人。"&&& "俺从来没给任何一个人唱过《驼路歌》。"&&& "俺知道,《驼路歌》传儿子不传媳妇,是你的看家本领。可是俺这会儿是你的徒弟了呀!就唱一段哇!"&&& "好,俺就给你唱一段。"牛直板两只大手在二斗子的肩膀上使劲捏了捏,俺从来没给任何人唱过《驼路歌》,你是第一个!"&&& 牛二板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深情专注地唱了真正的《驼路歌》。新鲜奇异的歌词与曲调,带给二斗子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奇特感受,使他如饮醍醐,如梦方醒,如入仙境。&&& 那《驼路歌》牛二板究竟是怎样唱的,除了二斗子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骊马雄健俊逸龙颈高扬,在牛二板冥通神会的歌声中,载着他师徒俩朝前走去。在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悬在地平线上面的又大又圆红橙橙的门__即将坠落下去的太阳。&&& 从此二斗子正式走上了驼道生涯。
6. 戚二嫂和海九年的故事&&& 戚二嫂从屋里走出来,她拧着眉头往天上看了看。镶着金边的乳白色云絮在大青山的顶上飘移,蓝色的山脉绵延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远处在南方的天际尽头有一朵黑色的云彩正悄悄地向这里飘过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从东边斜着射下来的阳光穿透了笼罩在贴蔑儿拜兴上空的炊烟;饱含着潮湿水气的晨风把浅蓝色的炊烟撕扯成条条缕缕的形状。戚二嫂犹豫了一会儿走进马厩将杏黄色的骑马牵了出来。  戚二掌柜在院门的外面从栅门的缝间伸进一只胳膊,拉开了门闩走进了院子。灰色的短上衣只套着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在肩膀头搭着;空袖子在他的身边晃荡着,戚二掌柜一边走一边颠了一下膀子把滑落下来的衣服重新搭在肩膀上。&&& "这大清早的你要到哪里去呀?"&&& 戚二掌柜打着呵欠拿一只大手在胸脯子上使劲搓着向屋里走去。他的眼皮虚肿着青黄色的眼球上罩着一层血丝__昨天夜里他在胡德全家玩儿掏宝的赌博游戏一直到天快亮。&&& "到驼桥上去。"&&& 戚二嫂简单地回答着也不看戚二,只顾把一块绣花的马褥子搭在杏黄马的背上,从马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将马褥子摆摆正。&&& 说起来&#8220;到驼桥&#8230;&#8230;&#8221;这话只有归化地方的人才能听得懂,归化人给"桥"这个词赋于了新的特殊含意__那就是市场。如果你是一个初到归化的外地人,循着当地人所说的这个桥那个桥去寻的话,你能够看到的只能是一大群各式各样的人在围着牲口谈生意。而且这种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指的是牲口市场;这市场又以牲口的种类分成驼桥、马桥、羊桥、牛桥&#8230;&#8230;等等,都是各种牲口的专卖场所。&&& 这里戚二嫂说到桥上去是说她要去买骆驼。照道理到桥上去买骆驼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戚二这些年越来越疏懒了,除了走驼道之外所有的事情他都推给了戚二嫂。对此戚二有自己的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做男人本身就吃亏,拉骆驼的男人就更是亏上加亏!一年一趟在驼道上滚爬,遇上强盗你得死,迷了路你得死,遭逢上老天爷刮白毛糊糊不把你冻死也得把你饿死&#8230;&#8230;,总之是有无数个死一天到晚在等着你!我戚二能活到今日这也是我的福大命大造化大,我得对得起自个儿,既然到家了就要怎么快活怎么干,什么快活干什么!&#8230;&#8230;"&&& 所以戚二是走驼道的日子不在家不走驼道的时候能在家里好好待着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戚二不在家的时候多数是去玩筛子,但是他有时候也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__打着玩筛子的幌子悄悄溜到村子北边的一座僻静的院子里。那座院子的主人是一个相貌俏丽的寡妇,她嫁到贴蔑儿拜兴才刚刚两年多一点丈夫就在驼道上得急病死去了。关于戚二和那个寡妇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对戚二嫂说过,她也没有抓到任何一点证据,但是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这件事使他们夫妻关系迅速变得冷淡和疏远了。&&& 戚二掌柜踏上屋门前的台阶站住了,斜着眼朝天上看看又抽了抽鼻子把空气闻了闻,然后把将目光停在他妻子的身上,说:"我说__看这天气十有八九是要下雨了,你还是别到驼桥上去了。"&&& "不妨事。"&&& 戚二嫂蹲在马肚子下面给杏黄马扣好了肚带,使劲勒了勒。&&& "日他!&#8230;&#8230;这娘儿们有病呢,递不进去人话。"&&& 戚二骂了一句不再管戚二嫂的事,拉开屋门走进去了。他知道再说也没用,他这个老婆是不会听他的话的。不但如此,老婆要做什么事戚二不阻止还好,一旦他要是表示反对老婆就更来劲儿了就非要办不可了。&&& 黄昏的时候戚二嫂从城里回来了,人和杏黄马都被雨水浇了个精透。她的身后跟着一串骆驼,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骆驼一共是六峰,都拿驼毛大绳串着拴在杏黄马的鞍子上。要说驼桥上的骆驼数以千计每日成交的数量亦是成百上千,可真正能让戚二嫂相中的却很少。每次到"驼桥"上去只能买回来那么几峰中意的骆驼。在外行人眼里骆驼都长得是兔头龙颈牛蹄子模样都差不多,实则其中的学问大着呢。塞上的骆驼分为四大种别:即鄂尔多斯驼、朝格尔驼、阿拉善驼和科布多驼;鄂尔多斯驼优点是性情温和易于驾驭,但是个体小力气也不大;朝格尔驼和阿拉善驼脾性相同,都是体格雄伟力气也大,缺点是耐久力差;只有科布多种的驼不但体格健迈而且耐久力最好。从相貌上看与科布多驼相差无几的朝格尔驼和阿拉善驼驮载四百斤货物只能走六十里便会现出疲态,而科布多种的骆驼驮载相同的货物一天可以走出百二十里,并且体力恢复得也快;两相比较相差甚远。戚二嫂是养驼人家出身对骆驼路数自然懂得很多,摸摸腰窝看膘情,掰开嘴唇看口齿,捏捏踝骨看脚力,观察眼睛、鼻子看脾性;往往要耗掉两三个时辰才能挑出几峰中意的骆驼来。&&& 王锅头将戚二嫂新买回来的骆驼归入到大群中,特别地给它们拿了些细嫩的草料,仔细地挨个观察着它们。都是行家里手,戚二嫂买回的驼他挑不出一点毛病。迎着门的响动王锅头看见戚二嫂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看咋样?我今天买回来的这几峰驼。"&&& 戚二嫂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指上拎着一个油纸小包,另一只手拿块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走下了台阶。&&& "没得说!我一峰一峰地仔细看了,连一丁点儿的暗疾都查不出来。"&&& 戚二嫂笑了笑,把黄色的油纸包往高提了提让王锅头看。&&& "这是什么?"&&& "是治呕伤的药,是我顺便在城里的孟记药铺里抓的。"戚二嫂说,"你把这包药给那个海九年送过去。"&&& "还是你戚二嫂心眼儿好!孟记的药货真价实,一定能药到病除。"&&& 王锅头伸手接过药包在手里掂掂,兀自感慨着。&&& "这算不了什么,一样样的人都是爹娘生养的,我看着那后生怪可怜价的。要不是我让他搬那块上马石,人家也不会吐血呕伤。说起来也真让人后悔,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搬不起那上马石。我琢磨那海九年会知难而退,哪承想他的脾气还真犟,明知道自己搬不起来却硬要搬!结果&#8230;&#8230;不管怎么说咱用他也好不用他也罢,不能给人家弄下病。"&&& "是这么个理儿。"&&& 王锅头扯了一块油布顶在头上冒着雨去了。
7. 海九年与王锅头的故事&&& 二斗子的小房子里,海九年仰躺在炕上望着黑黢黢的顶棚想心事。二斗子盘腿坐在九年的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王锅头把戚二嫂的意思说了一遍,将药包递给海九年。这一回九年没有再拒绝,他低着头伸手把药接了。  "戚二嫂说得对,急病要急医。可不敢耽搁──二斗子,你快去刁掌柜房里拿药壶来,这会儿就把药熬上!"&&& 柴禾在灶里烧着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沉默占领着整个房间。王锅头吧哒吧哒地抽烟。二斗子突然问:"九哥,你怎么哭了?"&&& 海九年不做声,拿手巴掌在脸上抹着。&&& "后生,不用哭,人生在世谁都难免遇到个马高镫短的阶坎儿。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颏方圆,倒是生得一付富贵之相呢!&#8230;&#8230;"&&& 王锅头严肃了面孔仔细端详着九年,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中也流露出许多的疑惑,这一看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再张口说话语气就有了变化:"告诉我__你叫什么名字?"&&& "海九年。"九年迟迟疑疑地说。&&& 王锅头又问:"祖籍何地?"&&& "山西&#8230;&#8230;,潞州府。"&&& 王锅头又摇了摇头。经验丰富的老头子再没说什么,但是在他的心里萌生了想要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欲望。以后王锅头在草滩放牧骆驼的时候或者是串门闲聊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观察海九年。有一次说起了关于老家的话题,说着说着王锅头突然盯住海九年说道:"你恐怕不叫海九年这个名字,你的祖籍也不是山西潞州。&#8230;&#8230;"&&& 海九年被老头子突然的提问弄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血色像退潮的水迅速从他两边的脸颊上消退下去,脸色顿时变得刹白。&&& 王锅头一看到海九年这表情就把话头打住了。老头子隐藏在杂色胡子里的笑容现出了怜惜的带着轻微嘲笑的内容。&&& 在贴蔑儿拜兴王锅头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精通相命的学问有半仙之称是个很受人尊敬的人,可是他却是全贴蔑儿拜兴为数极少的几个自己没有骆驼的人中的一个。读者已经知道,贴蔑儿拜兴是个骆驼村,居住在这里的人除了养驼户和靠卖苦力替别人拉骆驼为生的驼夫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而事实上只要你兢兢业业做驼夫走一趟外路除了吃穿用之外至少可得一峰普通骆驼的工钱。一个靠打工为生的驼夫赤手空拳地走进贴蔑儿拜兴,三五年的时间便可以给自己的事业打下一个基础__拥有若干峰属于自己的骆驼,成为一个小型的驼户掌柜子。除了那些实在不争气的人──狂赌滥嫖之辈和运气特别不好的人──遇上了天灾人祸,一般来说驼夫都能实现做驼户掌柜的愿望。事实上居住在贴蔑儿拜兴的八十多户人家中,只有不到五户自个儿没有骆驼。在贴蔑儿拜兴大家差不多全都是掌柜子。每个贴蔑儿拜兴人都很珍视自己的靠劳动得来的荣誉和地位,彼此见面互相之间都以掌柜子尊称对方。&&& 王锅头到贴蔑儿拜兴已经有十五六个年头了,他年年不脱空地走驼道是贴蔑儿拜兴驼队中不可缺少的锅头,而且平日里他还能得到一份稳定的收入__他是戚二嫂家常年雇请的长工,照理说他至少应该是个拥有着十峰以上骆驼的驼户掌柜,而他却硬连一把骆驼毛也没有!但是王锅头不嫖不赌也没有别的什么销耗钱财的嗜好,这就让大家感到十分奇怪,日子久了人们终于发现王锅头把挣下的钱全都攒起来了。这种举动在不喜欢盖房置地只把骆驼当做唯一家产的贴蔑儿拜兴人来说是难于理解的。因此王锅头在大家的眼里是个怪人。&&& 新来贴蔑儿拜兴的海九年引起了怪人王锅头的特别兴趣。只要是有空老头子总爱找海九年拉家常。漫不经心地向海九年提出一些问题:年龄多大、家里都有什么人、过去都做过些什么事&#8230;&#8230;等等。也不知道是糊涂还是怎么的,老头子提的问题总是重复,问题也不很多,海九年回答完了老头子还是不肯罢休的样子,眯着一双混浊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引起他兴趣的年轻人,似乎是没听到九年的回答或者是干脆就对海九年的话不相信。&&&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月,在海九年和大家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王锅头就又旧话重提了。在这之前他一直怀着浓厚的兴趣观察着海九年。那是一个上午,大家在草滩上放驼。太阳毒辣辣地照着,王锅头倒动着两条罗圈腿向二斗子和海九年这边走过来。老头子的头上戴着一顶用嫩柳树枝编织起来的遮阳帽,一手拖着赶驼用的哨棍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把新摘下来的柳树枝。&&& "歇歇吧__后生们!"&&& 老头子将哨棍和柳树枝丢在草地上,从裤腰带上抽出烟袋席地坐下。&&& 二斗子在太阳地里一心一意地打拳;九年在抱着一块大石头不停地举着。&&& 一连喝了二十多天的草药,海九年的呕伤渐渐好了。大约是在第十五天的头上,在轧草的时候九年突然感到胸部一阵疼痛接着就吐出了几块干硬的黑血块。那血块有指头肚子大小,二斗子拾起一粒血块拿指头碾碎了,血块子变成了粘乎乎的粉沫。&&& "九哥,"二斗子略略观察了一会儿手掌上的干血沫子,脸色变得十分明朗,他拍拍手对九年说。"没事了!__只要这干血块子一吐出来,你这呕伤的病就算是把根儿拔了。"&&& 海九年弯下腰在轧碎的草杆间翻腾着,找到四粒干血块子。他把那几粒干血块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好半天,后来紧紧地攥住拳头骨节咯吧咯吧响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那天起海九年每天都要用许多时间进行一项特殊的练习__这就是举石头。&&& 二斗子从师父牛二板那里学来一套北路心意拳。人人都知道驼道并非是安靖之所在,但凡是走驼道的人在拳脚上都是有些功夫的。更何况二斗子一心要做领房人,那就更要在拳脚上有超人之处才行。所以二斗子在练功上就特别下功夫。&&& 看到王锅头来了二斗子停下来,拿两只手巴掌轮流地在胸脯子上刮着,把汗水甩在草地上,在王锅头身边坐下了。&&& 羊腿骨做成的烟袋咬在老头子的牙齿间,使他说出来的话含混不清。手也没闲着,挂满了树叶的柳条搭在盘起来的弯腿间,老头子随手用柳条编着,眨眼的工夫一顶空心的遮阳帽就在他的两只粗糙大手之间出现了。&&& "九年&#8230;&#8230;快把那破石头扔了吧&#8230;&#8230;又不是自个儿的媳妇&#8230;&#8230;"老头子热嘲地笑起来,羊腿骨烟袋在他的鼻子前一跳一跳地直颤动。老头子把遮阳帽扳扳正然后一甩手扔出去。&&& 绿色的遮阳帽的溜溜飞行着旋转着,海九年在空中把它接住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二斗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王锅头:"王锅头,连着好几天我怎么没看见你,都是戚二嫂出来放的驼。"&&& "我出村了&#8230;&#8230;替人算卦&#8230;&#8230;。"&&& 王锅头吐字含混地说。&&& 九年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听着。他总是这样,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是干活儿还是休息他总是用眼睛看着拿耳朵听着,轻易绝不说话。他走进贴蔑儿拜兴有一个多月了村里的很多人还没有听到过他说话呢。与二斗子在一起总是听见二斗子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说这个说那个。谁也不知道在海九年那宽阔的脑门子后面隐藏着的都是什么念头。&&& "对啦!王锅头,你一天到晚给这个算命给那个算命的,你也给九年哥算一卦吧。那次你不是说来&#8230;&#8230;怎么说的呢?__我也学不来,总之是你说九年哥面相长得好,有富贵之命。要是九哥他真的是富贵之人,说不定我二斗子还能沾上他的光呢。"&&& 王锅头吧哒吧哒地抽着烟,隔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沉默地望了海九年一会儿,说:"算卦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字,既然九年心里不信,这卦不算也罢。这不是勉强的事。勉强了我算出的卦也就不会灵验。"&&& "九哥,你来贴蔑儿拜兴时间虽然不算长也一个月有余了,就算你没亲眼见过耳朵里听的也不少了,别说是贴蔑儿拜兴了,归化城北方圆几十里的地界内,谁家遇到个婚丧嫁娶搬家动土的事都得求王锅头给算一卦。你咋就能不信呢!"&&& 二斗子替九年着急,同时也有点生海九年的气。"&#8230;&#8230;九哥,你咋是这么个脾性,不识好歹!别人花上钱来请都未必能请得上,你倒好,王锅头给你白算卦你还不信。"&&& "我信。"海九年端正了身子朝王锅头坐好,"我多昝也没说过不信的话呀。"&&& 还没等王锅头开始算呢,海九年就毫无来由地紧张起来。没有一点遮挡的太阳从上往下照着,海九年的被阳光照透了的眉毛成了褐黄的颜色;二斗子注意到九年那两道变成了褐色的眉毛连同绷在眉骨上的皮肤都在神经质地抖动。&&& "九年,"王锅头正言正色地问道,"你真的相信我算得卦吗?"&&& 海九年说:"我真的相信。"&&& "那么不论卦好卦赖你都不会怪我?"&&& "一个人的命相好与赖那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我怎么会怪你王锅头呢。不会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算了__请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海九年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王锅头双眼微闭,右手举到面前,大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肚上迅速移动着,双唇阂动口中念念有词。掐算了一阵之后王锅头睁开了眼睛,问海九年:"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我姓海&#8230;&#8230;名叫九年。"&&& "不,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晚生除了海九年这个名字再无别的姓名。"&&& "喔!&#8230;&#8230;"王锅头摇了摇脑袋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把刚刚插在腰带间的羊腿骨烟袋重又抽出来,在烟袋里装着烟。"这卦不算也罢!"&&& "怎么回事?"二斗子莫名其妙地问。&&& "海九年他不诚不信。"&&& "我信我信!"海九年赶忙解释说。&&& 王锅头摇摇头只顾抽着烟望着远处的迷朦的云雾,不再理睬海九年。&&& "王锅头,这就是你不对了,"二斗子说,"九年哥说他信,你却一口咬定他不信,你又没有钻进他的肚子里怎么就能判定呢?&#8230;&#8230;咦!莫不是你为九年算命也不白算?是要收他的银子吧?"&&& 二斗子这话刺激了王锅头,老头子仄过脸眍视着二斗子,把烟袋在鞋底上使劲儿敲着,说:"我说九年不诚不信他就是不诚不信!首先他告诉我的姓名就是假的!九年他并不姓海而是姓古!&#8230;&#8230;"&&& 王锅头一句话未了,就见海九年面容大动,始而惊骇继而感佩;两只眼睛盯住王锅头,慢慢地爬起来朝王锅头跪下"咚咚"地磕起头来。&&& "后生不必如此!__不必如此!&#8230;&#8230;"&&& 王锅头伸手去拉海九年,海九年却是死死地伏在地上不肯动。"先生真乃神人!请恕晚生不诚不信之罪&#8230;&#8230;"&&& 海九年这举动把二斗子搞懵了,他望望海九年又看看王锅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言重了!言重了!&#8230;&#8230;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这一下王锅头释然了,双手扶着海九年让他起来。&&& 海九年重新坐好,端正着身体,已是满脸的虔诚!"老先生,晚生祖籍乃晋中祁县小南顺村,敝姓古名海;我十四岁来归化城学生意,住的是有名的字号大盛魁。只因去年触犯了号规被字号开销出来,&#8230;&#8230;"&&& "好哇!海九年&#8230;&#8230;原来你是买卖人!并不姓海也不叫九年。我二斗子待你如亲弟兄般挚诚,想不到你却骗我!"二斗子忿忿地指着海九年骂了起来。"你说你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我还思想着你我都是无人怜惜的孤儿,有心与你结成异姓兄弟。哪承想你却骗了我!"&&& "我&#8230;&#8230;"&&& 古海羞愧满面无言以对。&&& "同为天涯沦落人,二斗子你也不必过分责备九年了。其实九年隐姓埋名自是有他的苦衷的。商人的说道你多有不知,尤其是山西来归化做生意的商人,买卖做塌了,住地方被字号开销的人是再没有颜面在世面上混事的!买卖做塌了的商人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外外乡,没有颜面回乡里的。唉!不说了。&#8230;&#8230;来,九年,我与你好好算一卦!"&&& 问明了九年出生的年月日时,王锅头掐着指头计算了半天,说道:"你的四柱是己巳、辛未、甲子、甲子。&#8230;&#8230;"&&& 九年敛声静息听着。&&& 王锅头又掐着指头细细算了一会儿,说:"九年你是木命。&#8216;日元&#8216;应下一个&#8216;正印&#8216;;从时辰上说,有是&#8216;子甲&#8216;,木&#8216;比&#8216;印&#8216;庇,光看日时两柱,就是个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8216;上造&#8216;。&#8230;&#8230;"&&& "好哇!"二斗子叫道,"九年属木命,我也是水命,水生木,木养水,想来我俩是有缘份的了。王锅头你快说下去!"&&& "好,我接着说。"王锅头凑近九年的脸仔细观察着,"木命生在夏天,又是巳火之年,你这棵树本来是很难活的;可是你的命好就好在有子水滋润,这样你这棵树就不但能够成活,而且可以长成参天大树!&#8230;"&&& 二斗子目光闪闪,看看海九年又看看王锅头。&&& 海九年却表情惶惑,显然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命。&&& 王锅头看出了九年的心事,笑笑说:"你不要不信,九年,人是抗不过命的,命中有福便是有富,若是命中没福你就是再争也没有用!我给人算命几十年了,像你这样的&#8216;上造&#8216;好命还是头一回遇上。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占,财官印食四字俱全,而且还是正官正印,单单这八个字就保你官至状元宰相,寿高八十开外,儿孙满堂,荣华富贵享受不尽!&#8230;&#8230;"&&& 这一卦算到此处连算卦人自己都是没有想到的,王锅头以卦论卦置身于卦外,待他依着卦相把话说出来之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懵懵懂懂望住面前的海九年,好象是头一次看见似的目光中不由得就流露出惊骇与崇敬。老头子跳起来,拿袖子拂拂身上的土,双手空握举到胸前朝海九年做了一揖。&&& "九年!__你可是大福大贵之人,遇上你这是我王锅头之大幸。请受我一拜。&#8230;&#8230;"&&& 不但是海九年,王锅头这举动把二斗子也弄懵了。两个年轻人顿时尽都惊呆在那里。&&& "使不得!&#8230;&#8230;使不得&#8230;&#8230;"&&& 海九年急忙把王锅头扶住请他重新坐好,说:"王大叔,今日我能遇上您又能借您的吉言就是我海九年的福气!我一个落魄的人哪里还敢指望什么大福大贵,只盼着能在贴蔑儿拜兴求得一个容身之地也就满足了。&#8230;&#8230;"&&& 王锅头说:"信与不信自有以后的日子来验证,来日方长!我只愿九年你在将来发迹之时不要忘了我今日的话,也就满足了。或许我老汉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王大叔,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既落魄到这步天地,哪有颜面再见过去的朋友,更没有脸面回乡看望家中父母。如今我隐姓埋名只求能做一名驼夫混碗饭吃,但求您往后再不要提起我过去的事情,只叫我海九年好了。&#8230;&#8230;"&&& 王锅头说:"我明白。&#8230;&#8230;"&&& 为海九年向自己隐瞒了真实姓名和身份所引起的愤怒情绪在二斗子的心里折腾了一阵之后,很快就平息了。他以一个孤儿特有的敏感体察到了他的这个新朋友的痛苦和难堪,二斗子以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老成语调劝说道:"别难过了,九年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上有父母下有老婆的人__比我强多了。要说起来我二斗子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呢,我不但没有父母兄弟姊妹,就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记住我的话__苦命人的心烦事干脆就不能想,不然你就活不成。咱哥们今天能遇在一起也是缘份,是缘就拆不散的。往后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管朝我说就是。只要有我二斗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九年哥,只要有我二斗子身上穿的就冻不着你九年哥;你放心,在贴蔑儿拜兴只要有我二斗子在就不敢有谁来为难你。&#8230;&#8230;"&&& 二斗子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巴掌把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啪啪直响。其实论年龄二斗子比海九年要小六岁呢,那一年海九年已经二十四了二斗子才刚刚十八。而且二斗子由于发育不良个头没长成,俩人站在一起他连海九年的肩膀都赶不上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海九年对他的信任,海九年望着二斗子很感激地点点头。
8. 海九年和驼村女人们的故事&&& 在放牧的草滩上在刁三万的院子里,只要是得空海九年就要练习举石头。再加上牧驼轧草这样的活计无疑都在大量地消耗着海九年的体力。俗话说得好能吃才能干,一天天地增大的饭量引起了主家刁三万的恐慌。这天晚饭吃的是馒头烩菜,海九年端着大海碗呼呼噜噜地吃着,当他又一次伸手到笸箩里拿馒头的时候,一直拿眼睛瞄着他的刁三万终于说话了。  "海九年,你他妈的莫非是饿死鬼转生的不成?我这里给你数着呢,你已经不歇气儿地连着吃了六个馒头了!还要再吃,你也不怕把自己撑死。&#8230;&#8230;"&&& 海九年犹豫着把馒头又放下了。&&& "干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未等海九年开口二斗子便横着插了进来,"想当初你雇用九哥的时候只讲了管吃管穿没工钱,并没说定一顿饭吃几个馒头。"&&& "我供他吃穿是让他给我做活儿的,可不是让他一天到晚举石头玩儿的!&#8230;&#8230;"&&& 于是在饭摊子上展开了争论。&&& "那么你能说出来九哥吃到肚里的哪个馒头是用来给你放骆驼的,哪个馒头他用来举了石头?如果干爹能说出来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8230;&#8230;"&&& 刁三万一下子还没意识到二斗子是在嘲笑自己,他拧着僵硬的狼脖子把一只眉毛折成了三角形望着二斗子,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二斗子不看刁三万,他从笸箩里又拿起一个馒头故意在刁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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