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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我真的只会当导演,做其他事都不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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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17:51签到天数: 255 天[LV.8]以坛为家I
服兵役时期,在嘉义刘家昌拍片地点留影
文/彭婷三年以后,我醒来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床头,李安导演的新版传记《十年一觉电影梦》静静地躺在那里。开本小巧,装帧精致,紫色封皮,“Thank you movie god”烫金字眼,护封上还有李安那个写满生活跌宕的招牌式微笑。这让我忍不住想要对这个清晨道声“早安”,也让我想起在那个并不遥远的下午,我和主编王菲菲第一次聊到这本书时的情景。
菲菲是李安的忠实影迷。除了是忠实影迷,她还怀着一个女性对一个男性异于常人的才气和人格魅力的天然的崇拜感。当然我也是,但我进入出版行业资历尚浅,胆子尚小,没想过能够把这种天然的崇拜与自己的工作联系得这么紧密。菲菲说:“身为出版人,能够做李安的书,是多年后都值得骄傲的一件事。”这句话打动了我,甚至让我重新回想了好几天。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平乏无奇的宣言,可它恰能点燃一些人心中理想的种子。几个月后,当这本书的出版工作频频处于困境之时,我向设计师马仕睿说了这句话,我也向李安导演的助理李良山先生说了这句话,这句话没有换来嘲笑,而是赢得了更多的力量,在最艰难的时候攻破了人与人之间有如巴别塔式的隔阂。我想,是因为在某些对信念的解读上,我们是一类人吧。200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引进的这本《十年一觉电影梦》,我和菲菲早就各自买了一本。对内容的认可,对编著者张靓蓓的文笔,我们毫无分歧,一致叫好。细细算来,版权快到期了。再上网一查,国内三大主要网上书店(亚马逊、京东、当当)基本都缺货。上豆瓣一看,这本书的页面还持续不断有人在点“想读”。“想读却买不到”,是2012年上半年《十年一觉电影梦》的读者市场状况。其实,很多经典书都有这样的尴尬状况。有些是因为“叫好不叫座”,读者买得少,零售商进货进得少,出版社不想积压库存,自然就印得少。有些是因为版权到期,读者群发生变化,阅读方式也丰富了很多,往日轰动的畅销书今天乏人问津,鲜有出版社愿意再版。而且,再版总有些“炒冷饭”的嫌疑。明明我们的初衷确实是不想让经典图书在市场上消失,可是,卖不好,被人嘲笑“冷饭冷矣,能复炒否”;卖得好了,又有投机之嫌。莫非真是“十年一觉出版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虽然“想读却买不到”的市场状况让我们看到机遇,可是再版这本书还有几大难点:1、当时是2012年2月,李安继2007年《色,戒》之后,在国内已经沉寂了5年。2009年《胡士托风波》虽然也频频获奖,但在国内却并无太大动静。在资讯更新如此迅速、关注热度眨眼即逝的都市,读者还记得那个隔海隔峡的李安吗?2、李安的电影生涯已经进入第二个十年,《十年一觉电影梦》讲述的是2002年以前的李安和他的电影,仅到《卧虎藏龙》止。他最负盛名的《断臂山》《色,戒》等都没有收录。“内容旧”这个硬伤,要怎样才能解决?
还有第三个难点。当然,后来证明了这第三个难点是我庸人自扰,但我还是很想拿来一提。作为中信出版社“时尚工作室”的编辑,我能把握好李安传记这个无论跟“时尚”还是跟“生活”都稍稍有些远的题材吗?书的装帧效果会不会太都市?太浮华?太轻佻?我是个习惯把困难想在前面的人,不是给自己找逃避责任的借口,而是想要计划周密,以便胸有成竹、从容应对。我的朋友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担心什么呢?李安就是最大的时尚!”说得多好,李安就是最大的时尚!
刘瑜老师有篇文章的标题叫做“你比你想象的更自由”,不经意间,人很容易把自己和世界想象得过于狭隘。其实,胸中笃定,必见辽阔之地。《饮食男女》中有句很经典的话,“人生不是做菜,不能等料齐了再下锅。”做书也是如此,永远不能等完美无缺了再动手。菲菲和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商定好了,做!我们兵分两路,她负责在选题会上说服领导,我负责查找相关资料。那是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几个字,找不到太多信息,但制作挺大,还是3D电影。我马上找来扬o马特尔的原著小说,一口气读完,半天说不出话来。柴静在采访李安的时候也提过这本书,她说,她在2007年看的这本书,看完后跟朋友说,这就是书和电影的区别,像这样的故事只能写成书,不能拍成电影。这跟我当时读完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完全无法想象,有声、有色的电影该如何去表现书里近乎沧海横流、宇宙洪荒的场景。这部未知的电影让我充满太多好奇,我选择相信李安。没多久,社领导也选择了相信菲菲,相信我们这个团队。于是,漫长的版权谈判之路由此拉开。
关于版权谈判的过程,我并没有参与,也不知情。我所知道的是,在此期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全国上映了,不少观众大呼神作。我去看了,菲菲也去看了,她更伟大,她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不顾家人的反对,在电影院一边瞪大双眼追踪每一个细节,一边用准妈妈的手抚摸着肚子里微微受惊的宝宝。
2013年春节前夕,版权部的同事霍芬从台北书展带来好消息:同意授权!而此时,《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国内国际的票房和口碑都达到了令人惊叹的高度,大家将目光盯准了2月25日奥斯卡奖颁奖礼。而对于出版社,时间成了最大的敌人。我们能在2月25号把书赶制出来吗?这看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本普通书正常的制作周期,至少要2个月。更何况是这么重要、这么经典的书。难道再版一次,仅仅意味着换个封面就原封不动地拿出来吗?这是否背离了我们的初衷呢?如果说2013年春节成了我们真正的年关,那么2月25号这一天简直让人悲喜交集。此时,菲菲刚生完孩子,尚在月子里,还是给我发了一个又一个短信询问、建议、指导。而我则坚定地守在电脑前看奥斯卡奖的同步直播。李安拿的第一个奖是“最佳摄影”!快,微博!第二个奖是“最佳视觉效果”!快,微博!最后,“最佳导演奖”要颁发了。我紧张得有种眩晕的感觉,似乎时空倒错,我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新闻工作。速度!效率!精准!终于,真的是李安。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一刻,把书抛到了脑后,把码洋抛到了脑后,把这个封闭大楼的办公室里的一切人一切物一切尘埃抛到了遥远的星球。可是问题马上来了,大家又记起了李安,可是书呢?什么时候出来?在2月25号这一刻来临之前,我们按计划将书的准备工序完成了2/3:
首先,由于各种原因,作者不打算撰写新内容。为了攻克“内容旧”这一硬伤,我们决定加入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宣传期间,柴静和陈文茜对李安的采访手稿,并很快得到两位的授权认可。另外,张靓蓓女士也为再版重写了序,还非常努力地找到了台湾“中影”,请他们提供不少李安未曾曝光的电影剧照和生活照片。其中还包括李安唯一一次在自己电影中的出镜剧照,也就是《喜宴》里的客串角色。
其次,邀请图书装帧设计经验丰富的马仕睿担纲再版《十年一觉电影梦》的设计师。马仕睿被我们戏称为“京城名设”,其实何止“名满京城”,他在圈内早已赫赫有名。我们相信他对李安也是神交已久。早在拿到版权之前,马仕睿就提出两点要求:第一,做小开本,也就是正32开。文库本多采用这个开本。人物传记常用的16开,虽然几乎形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并不易读,翻阅的手感也差很多。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书店陈列时非常抢眼,有气场。但这本书的信息量非常大,字字句句都很耐读,更适合走经典路线;第二,做精装。理由同上。经典路线之必需。
我很快同意了他的要求。那时候时间还没紧迫到让人抓狂。我们还沉浸在手工作坊式的精雕细琢的构想当中。
春节刚过没多久,马仕睿将他设计的第一稿封面通过QQ发给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躲在QQ背后的他一定拈须微笑(虽然他的胡须没办法拈起来),耐心地等待着我暴跳如雷的反应。我没有暴跳如雷,但跟每一个看到这个封面的读者一样,我心里堆满了无数的问号。这是在开玩笑吗?
封面上的李安眼神抓人,让我不敢直视。头像大到快要冲到边框外面。腰封上的文案压在人物的脸上。摘掉腰封,封面没有一个字,了无痕迹。面对我连珠炮似的问题,马仕睿告诉了我他的想法:1、这张照片摄于1994年,与全书叙述的李安在年份上(2002年以前)相吻合,也比较准确地反映了李安电影生涯第一个十年的状态,从容又紧张,纯真又世故。这张照片,没有那个时期的李安导演不该有的疲态,与读者看完全书的感觉更贴近;2、这张照片是设计师邀请李安进行棚内拍摄,品质比一般新闻照片精良,设计大方坦荡,清除一切挂碍,着重强调图书内容的坦诚和真实,所以采用“面对面”的设计,把腰封去掉后,整个封面没有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元素,让真实的李安直接面对读者。
最后,马仕睿说:“我设计这个封面花了两天时间,你得盯着它看一天,才能下判断。”
我接受了“盯着看一天”的建议。起初只是为了对得起他的辛苦。
一小时,两小时……最后,看顺眼了。
还越看越有味道。
我以为我自己太不坚定。发给很多朋友、同事看。结果一样。从暴跳如雷到越看越顺眼。也许真像马仕睿说的,经验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审美经验。我又试着换了好几张别的看起来更“美”的照片,离“传神”二字相距太远。大家也都不满意。这时候,我已经很清楚,是时候用这个封面,与李安本人对话了。3月1日,奥斯卡奖的热度还在持续,国人还在为李安疯狂,这时,《十年一觉电影梦》内文和封面设计稿全部完成,于晚上10点49分从我的邮箱发出,在一眨眼的瞬间进入了张靓蓓女士的邮箱。我关掉电脑屏幕,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在我敲过数亿次的键盘前,轻轻地趴着睡了会儿。忐忑,有梦,心神不宁。
张靓蓓女士现任台湾“国家电影资料馆”馆长,她特别热心,迅速对送审的稿件做出了回应。她希望能给她一点儿时间,对书稿进行再次核对,特别是附录“李安导演作品年表”部分,涉及到庞杂的预算、演职人员、参展记录、获奖数据等数据,第一版就多有错漏,再版又增加了《色,戒》、《断背山》、《胡士托风波》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四个部分的数据,一不小心就会有差错。同时,她需要把内文和封面递给李安导演亲自看一看,因为封面涉及到他的肖像权,内文也需要他亲自审订,才能获得最准确、最权威的一手资料。
张靓蓓女士学者式的细致和严谨让我很感动。可另一方面,每天都有媒体找上门来,读者打电话过来,销售发行部门同事焦灼地敲敲我的办公桌,他们都在重复问同一个问题:书什么时候出?我甚至想过一个速成法:放弃精装,改用平装。因为平装的工期比精装快多了。一时间,目光聚焦,眼球集中。责任大到我没法做决定。我只能向领导求助。慢,还是快?抢时间,还是按部就班?赚快钱,还是内容为王?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身在中信出版社,如果不是和潘岳总编辑、蒋蕾副社长的一席“密室”谈话,《十年一觉电影梦》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态面世。但回过头想想,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我们最后决定选择尊重做书的初衷,坚持精装,坚持苛求到极致的纸张,坚持对内容的严谨修改。就像陈氓所说,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十年一觉电影梦》2月25日在三大网站已经开始预售,并按惯例在页面上通知了预计发货时间,是在一个月后。而决定“三大坚持”后,要面临的问题更为严峻:1、预计到货时间推后,需要向读者致歉并解释;2、具体什么时间上市,我们变得非常被动。因为李安导演正在拍摄美剧《Tyrant》,时间非常紧张,什么时候能把年表部分核对完,什么时候能看到封面,并给出意见,都说不好。这时,这本书的初稿封面在各大媒体、网站以及微博都曝光了,有称赞的,但不出所料,更多的是骂声一片。对于读者的接受度,我早有预期。但是,我相信也认可马仕睿的设计理念。所有的审美磨合都是必经之路。这个封面也引发了一些读者对中信出版社的非议和质疑,认为太功利、太投机,也有些人认为在消费李安。我觉得委屈,更替马仕睿和中信出版社委屈。但仔细想了想,不用急着辩驳,花时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真正的“行动派”。引用现在网络上最红的那句话:笑骂由人。3月22日,李安导演的助理李良山先生身在纽约,他给我回复了一封邮件,时间是在凌晨2点零6分。邮件很简单,两个意思:第一,李安对这张照片感觉not comfortable,第二,对封面文案的最后一句话也感觉not comfortable。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对自己说:亲爱的,你要处变不惊!李良山先生在信中留下一句话,让我很欣慰:Let’s talk。他还询问了我的电话以及适合通话的时间。Any time!必须的!第二天下午,李良山先生给我来了一通电话,认真解释了李安导演的想法。照片眼神过于sharp,文案中那句“一个男人的征服与温存”也稍显偏颇。我们迅速讨论了下修改方案,决定使用这本书2002年台湾繁体版的封面照片,并重新加以设计。两句评论性的文案去掉,干干净净,质本洁来还洁去。两天后,马仕睿拿出了第二稿封面。次日一早,马仕睿又拿出了三种方案,并加上详细工艺。每种方案都有好听的名字和专业的解释,第一种叫素字方案,第二种叫中国传统色系方案,第三种叫原图方案。对于色彩的名词更是丰富,群青,鸨色,萌黄,丁子茶……最后,李安选择了素字方案,也就是我们最后看到的定稿。这也是我们大家都很认同的一个封面。素雅,朴实,文艺,依旧了无痕迹。而同时,张靓蓓女士也在逐一翻阅李安导演的电影片头片尾字幕表,对年表的每一个数字进行非常详细的核查,并反复和李安导演及李良山先生确认。台湾时报文化是《十年一觉电影梦》的台湾繁体版出版方,版权部的李怜仪和主编李清瑞也一直在多方之间周旋,做了非常高效、及时、细致的沟通。有一次,清瑞急着给我传输一个非常大的文件,邮箱一再接收不到,她甚至想办法请来了一个大陆朋友,用QQ邮箱传了过来。事后我们还感慨,QQ邮箱真是太好用了。感谢马化腾。这一连串不喘气的沟通过程,让我有如身临美剧《24小时》,每个人的一分一秒都在向同一个目的推进。没有借口,没有猜疑,没有故意刁难。李安整个团队有问必答,张靓蓓女士一丝不苟,台湾时报文化办事滴水不漏。得知预售时间推迟,可能引发读者不满后,李安本人特别在意,还亲自询问读者的情况。每个人,包括李安导演在内,出发点都是同一件事:我能为这本书做点儿什么?清明假期的第二天,也就是4月5日,我在长沙,暴雨如注。台湾的各位朋友们也在休着清明假期,只是不知她们是否也赶上了雨纷纷的时节。纽约传来消息,一切ok!我在长沙的一间旅馆的床上跳了几跳。我马上给这本书往来邮件长达2个月的dear all发了一封难以言表的邮件,感谢努力,感谢包容,感谢信任。我想马上飞回北京,飞回那间堆满了书的办公室,告诉责任编辑段明月,2个月反复的修改修改修改,很值得。我想告诉正在休产假的菲菲主编,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努力直到获得成果,就像生孩子,以一个母亲的心情,辛劳堆成山,成就一瞬间。但就为了这一瞬间,很值得。而事实上,成就真的是一瞬间。在下厂、印制过程中,无数琐碎的状况不停地扑面而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而一个期望走向成熟的出版人,是会学着在各种繁乱中清晰地找到自己的逻辑。那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全力保持高效、零障碍沟通。以及,内容为王。
我们的内文纸用了上等的轻涂轻质纸,封面用了上等的拉菲纸,环衬用了上等的大地纸,精装壳面用了上等的荷兰布面包装,摘掉封面和腰封后,干干净净,只在书脊处采用了压凹技术突出书名。每一个细节,都力图凸显一个出版社、一个设计师的用心和专业。三年以前,我带着二十多年的世事经历来到中信出版社。我猜,李安导演当年也许正在3000人的大海选中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寻找男主角吧。那时,我渴望成为专业的出版人,李安则想成为3D电影领域的世界级专家。根据“一万小时天才理论”,我们都需要花大约一万个小时来练习。我这一万个小时刚刚拉开征程,而李安的一万个小时,已经收到了全世界瞩目的成效。他这神秘的“一万个小时”究竟花在什么地方呢?这就是《十年一觉电影梦》的迷人之处。蔡康永说,这本书可以让你看到,从构想到实现之间,要克服多少困难。不仅如此。这本书还可以让我看到,自己与李安之间,相差多少“一万个小时”。(文章图片皆来自《李安传:十年一觉电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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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李安》:多才多艺与无忧无惧
本文摘自《读李安》 罗伯特·阿普(Robert Arp)、詹姆斯·麦克雷(James McRae)、亚当·巴克曼(Adam Barkman)编著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6年12月出版
李安以多才多艺和无忧无惧的电影摄制者著称,他不断努力,借助由运动画面构成的中介,探索复杂的哲学主题,从而开辟了新的疆域。他的电影之所以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不仅因为他身为导演的技巧,而且因为这些电影探讨了对人类来说普遍重要的问题。正如苏格拉底在柏拉图的《克里托》(Crito)篇中所云:“未经检验的生活是不值得一提的生活。”电影是哲学的重要介质,因为它鲜活生动地向我们发起挑战,使我们重新评估我们的生活基于其上的根本假设。李安电影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它们是艺术的杰作,还在于它们是进行哲学探寻的机会。
一、本真的自我修为
一幅题为《三酸图》(The Three Vinegar Tasters)的著名中国画描绘了中国三大哲学体系—儒教、佛教和道教—的创始人在品尝一缸醋。孔子和如来觉得这醋苦涩难当,难以下咽,而道家的老子则对这醋甘之如饴。尽管此图的要旨是揭示这三种传统对于中国文化的重要性,但它也被阐释为道家对其他两个体系的批评,尤其是对儒家思想的批评。孔子相信,人的本性是酸涩的,必须通过教育、规则和社会规范来加以纠正,而老子则认为,处于自然状态的人是最好的。
李安的电影《卧虎藏龙》(2000年)探索了有关自我发展的儒家和道家哲学间的张力。 尽管这两种传统在许多方面都意见一致,但在社会于君子的修为过程中扮演的角色方面,则是各持己见。本章旨在探讨这两种传统间的张力如何促成了电影中的冲突和角色发展。第一部分讨论儒教和道教共有的、基本的形而上学思想。第二部分将电影中体现出的儒家和道家的自我修为概念加以比较和对比。最后一部分指出,源于社会局限的自由是本真的自我修为之根本,但它的代价是:每个角色都必须为获得解放而作出牺牲。最终,《卧虎藏龙》昭示,本真的自我修为是一个人的天性自由与社会角色、关系和责任之间的平衡。
二、中国的形而上学:相互关联的宇宙与焦点—场域自我
老子(生于约公元前604年)和孔子(前551—前479)是生活在周朝(前1122—前256)的同时代人。 两位都是学者,都积极从政:老子是周朝宫室的守藏室之史,而孔子则在鲁定公朝代有过简短的任职经历。 《史记》和《庄子》这两部经典著作都声称,这两位学者至少有过一次会面,会面时,孔子向老子请教了礼仪之事,并对老子的智慧赞赏有加。 因为《卧虎藏龙》的场景设置在清朝()1779年,所以这时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都已在文化上变得根深蒂固,这从电影人物身上一望而知。尽管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在哲学的许多方面都各持己见,但它们的宇宙观的确被所有中国哲学体系视为有当然的共通之处。
由儒家和道家思想构成的古代中国本体论从根本上而言是反宇宙论的:“它们根本没有宇宙的概念,既然那一概念被限定为一个附加上任何意义或定义的连续一致、秩序单一的世界。” 西方哲学中的宇宙思维一直都问题重重,假设了无益的观点:笃信一个井然有序的代理机构,对比现实与表象之间的差异,关注转变过程的永久性,倾向于推导感知经验。作为反宇宙论哲学,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不自认为是井然有序的代理机构,也不承认现实与表象间的差异,聚焦于变化、转变的过程以及有关纯理性思维的感知经验。 艾默斯和罗斯蒙德勾勒了西方关系概念与中国相互关联概念间的区别。 西方认识论通常关注的是关系论,其中,一个独立的自我会将其环境当作一个分离的实体来观察。因为个体与环境相互分离,人们就必须拥有一套范畴,通过它来组织和阐释经验。在中国相互关系的概念中,认知者和被认知者之间从根本上说是相互关联的,因为认知者是其环境的一部分。
两个关键术语被用于定义自然环境:“天”和“道”。这两个概念中没有一个在儒家或道家哲学中得到清晰定义,因为这两个传统强调的是形而上的道德规范。 艾默斯和罗斯蒙德选择将“天”翻译为“自然界的内在秩序”,尽管许多学者也将它翻译为“天国”或“天空”。 “天”通常被用作复合词“天命”的一部分,而天命指的是“境况的倾向”,即事情的自然趋势。“道”可以被翻译为“道路”、“通道”或“途径”,它在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中意义略有不同。儒家将其解释为自我修为的方法,如“悟道即体验、阐释和影响世界,其方式是强化并扩展来自于一个人的文化先辈的生活方式。” 在道家看来,“道”指的是自然之道:它是存在的、绝对而首要的原则—无差别的、整体的、完全的无限可能性。《道德经》的开篇语是:“道可道,非常道。”一旦我们开始理智地对事情加以归类,我们便将它们抽离了其真实的、互相依存的本质。“天”和“道”合起来指的是“自然界的运动和模式”。 在道家和儒家思想中,凡使用“天”这一术语时,都是指自然界和处于自然秩序之内事物的相互关联。儒家思想中,在使用“道”这一术语时,通常指的是一个人为了成为君子而必须遵循的修为方式。 在道家思想中,“道”不仅指这一过程,而且还指世界的自然秩序;“道”和“天”可以互换使用。 这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在道家思想中,只有当人使自身行为与自然界和谐相融时,他才可以真正成为一个有修为的人。这一道家观点与儒家观点并不冲突,相反,它通过将“天”与“道”这一概念的结合,扩展了儒家对于“天”的阐释。尽管“天”与“道”的寓意略有不同,但这两个术语在道家文献中得到了交替使用。
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对人的理解是:人会受到他或她的语境与处于那一语境中的人之间的焦点—场域关系的定义。霍尔和艾默斯描述了中国文化和哲学中的焦点—场域自我:
人们基本上是处于语境中的人,这种语境是他们在一个由特殊的社会、文化和自然条件所定义的世界中的固有语境。人们塑造他们居于其中的事情和事件之场域,又被这个场域所塑造??这种焦点和场域语言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论及人类和在儒家世界观中得到预先假定的、“天”的连续性和相互依赖性的方法。“天”是场域,是社会、文化和自然语境,在某种意义上,要大于一个具体的人??同时又会被那个具体的人所牵连,带入焦点之中。
“天”是所有事物都居于其中的语境,也是所有事物都必须以此为对照,来定义自身的背景。在古代中国,自我发展被理解为语境化的艺术—培养人与环境之关系的艺术。因为道家思想中的反宇宙论结构,所以不会有一个所有事物在其中都会得到分门别类的单一大语境。相反,世界由“无数事物”构成,层出不穷的特殊性可以从多种各不相同的视角加以理解。因此,既然世界是由“许多有关它们的场域的特殊焦点构成”,那么“语境化艺术便会涉及无数??构成世界的??细节的和谐关联之产物”。 这些“无数的细节”包括自然界和其他人(既是家庭的也是社会政治的关系)。通过使自我与其语境相协调,一个人可以为那种语境所塑造,并反过来致力于通过在那语境中的行为而塑造那一语境。
这种将统一性理解为焦点—场域关系之功能的做法在《道德经》第三十九章中最为明显: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这段文字描述了一切事物被其语境(道)之焦点—场域关系所定义的方法。一切事物都必须在与“道”(自然界)的关系中理解自己,培养自己。每个事物—天、地、神、谷以及侯王—都只有在它理解与自身环境统一性的关系时,才可得到真正的发展。任何缺乏这种语境化理解的、自我修为的努力都会导致灾难。因此,给世界带来稳定和繁荣的,正是人与“道”的统一性关系。
电影中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由他们与各自的关系以及与自然界的关系来定义的。碧眼狐狸(郑佩佩饰)代表着非自然:她根据图画来学习武当功夫,却不理解潜藏于其下的原则;她利用紫阴针使李慕白的血液和生命的能量逆天倒流,从而毒杀了他;她通过将玉娇龙(章子怡饰)变成一个罪犯(一条毒龙)来腐蚀她的个性。相反,李慕白(周润发饰)是自然之事的代表。他一再地与绿竹林(它是与自然相适应的象征)相结为伴:他的剑名中有“青”字;在与玉娇龙的第一次交锋之中,他使用树枝来阻挡玉娇龙的刀锋;他后来又在与玉娇龙宏大壮丽的决斗中利用了绿竹林。
三、儒家和道家思想中的自我修为
在李慕白与玉娇龙初次相遇时,他提供了一段有关武术真谛的教训:自我修为。“勿助,勿长。不应,不辩。无制,无欲。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教你一点做人处事的道理。” 玉娇龙显然有打斗的技巧,但缺乏控制自己能力的特性。说到底,武术训练最终在于修养人的个性,正是在这一点上,道家和儒家在对自我修为的态度上生成了一种张力。尽管儒家和道家同为一种宇宙学之基础,但在自我修为方面追求的却是不同的目标。儒家思想之所以可被归为人文主义,正是因为它聚焦于人和社会,将之视为自我修为借以生成的中介:人的社群是价值的主要来源。道家思想是一种自然主义,其中,自我修为是在效法自然之道。
儒家思想中的自我修为
儒家思想认为,自我被动态地构建为它与环境和他人之关系的功能。除了社会影响,并不存在一个人必须加以实现的永恒的、根本的自我;相反,自我是灵活的,会不断地变化,以迎合其环境的需求,从而在此环境中茁壮成长。 孔子不在意本体论上一个人是谁;相反,他感兴趣的是一个人如何通过变化的世界不断变迁来培养自我。在《论语》中,孔子认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一个人的自我并非基于某种人必须实现的、永恒的、在本体上固定不变的存在,而是基于人在世界上恰如其分的生存活动。通过培养自我,使之达到最高水平,一个人会带给他人在其中处于焦点的场域以丰富性。因此,通过培养自我,一个人可以弘道。每个人语境的一个重要方面都是处于那一语境中的他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在孔子看来,自我修为的达成必须与处于同一语境中的他人相互关联。认识(“知”)自我是个“知人”的过程,正如理解可信之举(“仁”)是个“爱人”的过程。
儒家自我修为的目标是变为“君子”,即堪为模范之人,这是大多数人都希望达成的最高目标。更高的目标是“圣人”,即圣贤之人,这样的人是最伟大的君子,极其罕见。普通人是“士”,是迈向德行道路上的学者兼学徒,而腐化堕落之人为“小人”,是微不足道的人。 当俞秀莲(杨紫琼饰)和李慕白讨论武当派在禁止训练女人的情况下接受玉娇龙为徒的可能性时,李慕白评论说:“为她??也许破个例吧。如果不成,这个姑娘??将来恐怕成为一条毒龙。”“毒龙”一词指道德品性腐败的武士(用孔子的话来说,即“小人”)。正如罗伯特o卡尔特(Robert Carter)所言,儒学本身即是个“总是向自我完善、自我转变和成为圣贤之徒的教育成长开放的过程”。 因此,尽管玉娇龙的个性一直以来遭到了她与碧眼狐狸关系的腐蚀,但仍有可能通过正确的教导,使她成为君子。李慕白和俞秀莲都是君子(或几近君子),但他们对彼此爱慕的压抑使他们过着悲哀而遗憾的、非充实美满的生活。总之,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变成“君子”,如果所有人都努力成为模范,则我们便有可能拥有一个真正和谐的社会。
一个人要成为君子,还必须培养几种德行。首先—无疑也是最重要的—是“仁”。 “仁”指仁慈、仁善、富于道德的个性,或称仁心(尽管艾默斯和罗斯蒙德更愿意将之翻译为“可信之举”)。“仁”的汉字是由“人”和“二”两个部分构成,这意味着,一个人单靠自己成不了一个有修养的人。据认为,这个字最初的写法是“人”加“上”,表明“仁”指的是一个更高层面的人的特征。它是使人成为完人的最终道德准则。一个善良的人拥有天生的道德感,这使之对他人的需求以及自身的角色和责任(“仁兼”)十分敏感。因此,“仁”反应了焦点—场域自我的相互关联的本质。 在电影中,李慕白和俞秀莲都是可信之举的典范,这体现在他们对玉娇龙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仁慈之举中。李慕白力求她成为徒弟,尽管她与之格斗,而且她曾是杀害了自己师傅的碧眼狐狸的徒弟。俞秀莲同意与玉娇龙结拜为姐妹,尽管玉娇龙盗走了青冥剑,且在俞试图阻止其盗剑时,与之进行了格斗。
儒家思想的第二个关键德行是“义”,即“合宜”,它指的是引导善行的道德准则。这个字由“羊”和“我”两个部分构成,指为了社群之利益而牺牲自我。 这些不是康德所指的无上的道德律令,而更像是罗莎琳德o赫斯特豪斯(Rosalind Hursthouse)为德行伦理学所描述的品行法则:推动道德目标,并辅助解决道德困境的、普遍的道德准则。 一个人可以通过理解其语境来学习在其中富于建树地生活。就此意义而言,“义”是一种现实智慧形式,这种智慧对于人的生活有着实际的金钱价值。这个行为引导概念反映在俞秀莲对玉娇龙所说的话中:“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 在电影中,玉娇龙自始至终都在努力接受这个概念。在盗取了青冥剑后,她在茶亭和聚星楼向武士们发起了挑战。这些行为既粗鲁又轻率—完全违背了江湖道义。 她对此道义的漠视最终导致了李慕白之死。
儒家思想的第三个重要德行是“礼”,它指的是有利于人际互动的礼仪、典礼、风俗和礼节。 “礼”是体现和促进“仁”实现的日常实践,包括宗教礼仪、社会风俗和一般的行为规矩。艾默斯和罗斯蒙德将“礼”形容为“那些具有意义的角色、关系和制度,它们可促进交流,培养社群感。” 这些不同于我们通过将其嵌入习惯而“自己制定出来的”意义上的法律。“礼”是包括了伦理(“义”)和礼节(“礼”)两者的、连续统一体的组成部分:两者对于促进社会和谐都是必不可少的。“礼”与第四个儒家德行“孝”密切相关。家庭构成了儿童的近身社会环境,对于人的道德修养至关重要。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尊重会以五种基本关系同心地向外辐射至其他群体: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和朋友。“孝”不仅指照顾像父母这样的他者,而且是一种奉献,帮助他们成为健康幸福之人。 “礼”和“孝”两者的要求都显见于《卧虎藏龙》之中。李慕白和俞秀莲觉得他们不能表达对彼此的爱慕,因为他们害怕这样做会给俞秀莲的未婚夫孟思昭(他为了救李慕白而丧命)脸上抹黑。玉娇龙与碧眼狐狸的关系因为这样一个事实而变得混乱:后者既是玉娇龙的仆人,又是她的师傅,而当玉娇龙超过了碧眼狐狸且与李慕白结为师徒时,这种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玉娇龙和俞秀莲同意结为姐妹,而玉娇龙发现,自己很难服从俞秀莲的权威。作为一个遵从儒教的女子,玉娇龙本该接受一场政治联姻,可她却与罗小虎(张震饰演的半天云)两情相悦。总之,正是社会期望与人的自然欲望之间的张力为故事提供了冲突。
第五个基本的儒家德行是“信”,它可以指诚实、诚信、忠诚或正直。就字面而言,这个字指的是一个说话的人,而这意味着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诚实不仅涉及外在行为与内在活动间的对应性(对他人诚实), 而且也涉及内在的一致性(对自己诚实)。这与“正名”(修正名称)这一概念密切相关:一个人必须理解定义一种角色的标准,随后倾其一生,全力实现它。 武术不仅涉及对打斗技巧的掌握,而且涉及品行道德的培养:一个只拥有其中一方面的人不能真正被称为习武之人。在电影中,李慕白和俞秀莲都为包括诚实和正直在内的江湖道义所约束。这正是他们觉得无法亲近彼此的原因:这样做会违背他们对孟思昭的誓言,而后者是李慕白的挚友,又是俞秀莲的未婚夫。
【书籍信息】
[作者简介]
罗伯特o阿普(Robert Arp),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哲学博士,多伦多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硕士
亚当o巴克曼(Adam Barkman),加拿大耶稣基督学院哲学副教授,韩国延世大学哲学教授
詹姆斯o麦克雷(James McRae),威斯敏斯特学院亚洲哲学及宗教副教授,亚洲研究课程协调人。
[内容简介]
《读李安》运用东西方两种不同哲学传统评析李安导演的作品。图书第一部分聚焦李安的华语影片中所蕴含的中国传统道、儒及佛学哲学主题,第二部分主要分析了其导演的英语影片中所体现的西方哲思想主题:然而,全书的终极目标在于探索李安糅合这两种文化、架构中西文化沟通桥梁(即为表现电影主旨内容,策略性的汲取中西文化思想)的电影导演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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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电影的仆人
下雨天,潮腻腻的,鸭汤面馆老板娘坐在板凳上望向街面,喃喃自语:“弄不好今年就是倒黄梅。”一辆黑色轿车在她眼前打了个弯,拐进弄堂,几个人正一人一把伞迎候在那里。老板娘拢拢筷子站起来,返身进了厨房。右边车门打开,一个白了大半头发的男人下车,身着藏青色冲锋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棒球帽随即戴上,帽檐压得很低。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的目光触不到被遮住的眼睛,只好在帽檐上稍作停留—— 那儿,有一处边角绽了线。
“导演,您瘦了。”化妆师迎上来。李安脱了帽,向室内所有陌生人微微颔首,典型的李安式微笑浮现——一种统一了谦逊、羞涩、无奈、温柔、纯真诸多色彩的表情,却淡。他在镜头前坐下,配合媒体全套采访。“这里,拜托了。”他指指自己的眼圈。从洛杉矶飞来上海参加电影节,他还在倒时差。十年前,他在南京路愚园路衡山路拍《色戒》。16 年前,他在上海交响乐团为《卧虎藏龙》录音乐,瘸着一条拍戏拍到风湿痛的腿。
他的声色言行,让现场每个人都舒服,虽然看上去他自己不怎么舒服。有那么一小会儿,他靠着墙跟人轻声慢语,像是快要睡着了。在他十几岁诵读的《论语》里,有曾子“每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在父亲要求他和弟弟背诵的《古文观止》里,有历史掌故,有文辞之美,有人生智慧和宇宙之道。李安的胞弟李岗说,谦谦君子是李安的禀性,他待人诚恳,待电影诚恳,待电影公司与同僚诚信,不乱用投资人的钱;他的镜头和叙述,不晦涩,不说教,有留白,有余韵,平静灵秀,对得起观众——好比打篮球,传球总让接球的人舒服。
李岗说,同时存在一个他不太能把握的“西方的李安”,虽然上初中以前,兄弟二人是睡一张床长大的。他看李安在纽约大学的毕业作品《分界线》,看《理性与感性》(他怎么会懂两百年前的英国?),看《卧虎藏龙》(这不是传统中国的武侠片,是出自西方视角的两个女人的战争,用的又是章回格局),都有那种陌生感。“每次他讲英语的时候,我就会觉得,那个我不熟悉的李安出现了。”
《分界线》的剧本11 页,片长47 分钟,从1982 年开始拍摄,1984年作为毕业作品亮相,一共花了两万多美元,李安说,是靠自己打工、父母资助、当时的女友(后来的妻子)林惠嘉赞助拍完的。曾在纽约大学Tisch 艺术学院影视系教过李安三年级课程的丹o柯林曼(Dan Kleinman)教授说:“这部作品非常精彩。30 年过去了,我仍然认为,我再没有见过比那更好的学生作业。”
故事发生在纽约曼哈顿的唐人街和紧挨着它的“小意大利”。意大利小伙子马里奥从精神病院跑出来,跑回他在“小意大利”的家,发现老婆弃他而去,于是歇斯底里,朋友前来安慰。“从这一段你可以看到,李安虽然是一个中国人,但是电影中的英语对白却相当地道,都是非常美国化的口语,即使是纽约本地人也不一定能写出这么贴切的对白。”柯林曼教授说。
女主角俏俏出场。她从台湾来,在唐人街餐馆打黑工。“你似乎可以看到后来《饮食男女》厨房里的热闹场面。她手忙脚乱地端菜、接受点单、收拾餐具、去厨房洗碗、接水,又回到大堂重新接受点单,反反复复,最后跑回厨房,一排刚出锅的菜的镜头紧接她茫然的脸的特写。这里面的节奏很有意思,快速地跟镜头、摇镜头、移动和剪辑,很精彩。”
移民局官员突击检查餐馆的非法劳工,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熟门熟路地走进地下室,敲门,躲在里面的厨师怏怏现身。走出餐馆时,移民局的人又顺手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藏着的另一位厨师也被带走。这是李安听来的捉迷藏片段,原样再现,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移民都会心酸一笑,如同后来美国观众坐在影院里看《冰风暴》,都被李安重现的那个1973 年的美国——大尖领衬衣、超能四人组漫画书、尼克松在电视里承认水门事件、休斯敦正在崛起的半导体研发、水床——给牢牢攫住了。
俏俏被移民局官员追拿,在街上左冲右突地奔跑,配乐是京戏里的板和琵琶。马里奥跟毒贩朋友在黑魆魆的大桥下交易,戴上了耳机,于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意大利男声吟唱的抒情民歌覆盖。交易着的毒贩都在逆光里,马里奥点着一根烟悠悠注视着那些剪影。警察来了,黑色剪影迅速打散,马里奥撒腿就跑,意大利民歌一直在唱……“《分界线》从上字幕开始就令人耳目一新——那是二胡和琵琶的音乐,但很明显是经过西方音乐熏陶后的那种感觉,不是简单地照搬东方音乐。他一开始就结合了东西方的文化元素,这使他在同学中很不同,使得这部片子得以鹤立鸡群,脱颖而出。”柯林曼教授是这部当年学生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的见证人。
“没有人看完我的毕业作品还会说,这小子不会拍电影。”李安自己过的。
在拜会导演之前,我听了从《推手》(1991)开始的12 部电影的主要音乐,记下了他上过手的乐器。李安喜欢吹箫,也喜欢胡琴,嗯,他还跳过一个多月的芭蕾。《冰风暴》里用了箫,如泣如诉、哀而不伤的箫声很托得住20 世纪70 年代美国人“时代变了,人心还没跟上怎么办”的惶惑,音乐类型是当时流行的极限音乐。《断背山》里从头至尾是一把简单的吉他,李安把它用出了古琴的味道,又像中国的书法,简简单单,却浸透着复杂和深邃。《卧虎藏龙》里,马友友那把价值250万美元的大提琴拉得像胡琴,是飘在整体音乐之上的一根筋。法国作曲家亚历山大o戴斯培(Alexandre Desplat)接手《色戒》时,李安的要求是,音乐要像叙事抒情诗,少一点浪漫,色彩不要太丰富,以免观众分心,请他从《豹人》(Cat People,1942)、《美人记》(Notorious,1946)这种好莱坞老片子的音乐里找感觉——李安当年在台北艺专除了课堂看片,每周另看10 部电影,后来保持每周看片7 部到10 部,当然拍片后就没时间看这么多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印度音乐是加拿大音乐家麦克o唐纳(Mychael Danna)做的,他对印度下过功夫,太太也是印度人。他驾轻就熟的电子乐、管弦乐,配合印度特有的西塔尔、印度鼓,再加上泰米尔语的人声,共同孵出主题曲Pi’s Lullaby,离人近,离神不远。
上海电影节论坛上,李安一如既往地谦虚着:“我是36 岁才开张,很晚熟的人……”事实上,他在艺术方面是相当早熟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在台湾艺专二年级时拍的第一部18 分钟超八厘米黑白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懒散》,灵感来自余光中的短篇小说《焚鹤人》),只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来得晚了些。李岗初看《分界线》时大吃一惊:“哇,我老哥怎么会这个样子,没有经过青涩阶段,一出手作品就已经很成熟了。”这底下,不仅有台北艺专三年、伊利诺伊大学两年、纽约大学三年共同夯实的戏剧史、剧本研读、表演、导演、剧场运作的基底,不仅仅是王大川、邓绥宁、丹o柯林曼这些高明老师的耳提面命,不仅仅是麦克o尼克斯《毕业生》、伯格曼《处女之泉》、狄西嘉《单车失窃记》、安东尼奥尼《欲海含羞花》(大陆译为《蚀》)这些经典的滋养,更有一个从小“看叶子飘半天还不读书”、长长久久迷迷糊糊游离在精神世界里、好像生来就为拍电影这一件事情的人的痴情和天分,还有最后落定在台南的那个家所代表的文化的根性支撑。
见到李安的人,言语一接,一种头绪繁多的底色慢慢淡淡地浮现。
因为慢,需要回味,因为淡,需要留白。
从某个角度望过去,他像古代人,没有近人彪悍的“自我”——也有可能,他内在的“本我”已经强大到超越了形式上的“自我”。他的做小伏低不是一种姿态,更像是一种习性,一种道家的无我无执、练神还虚,长在他身上了。那些场面中人喜欢拿来撑场面的东西,比如知识,比如所谓上流社会的纵横交错,他好像都不觉得是可以用来说的——不好意思或者不消说。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是儒家的,彬彬有礼,不远不近,但又是重人情的。他的眼睛里总浮着一层温润的水气。1993年《喜宴》在柏林电影节拿了金熊奖,李安穿件灰绿色羽绒服去领奖,正下雪,媒体一拥而上,朋友忽然迅速扒下他的旧羽绒服,把自己的呢子大衣往他身上一披,让他走上红毯。那天晚上很冷,朋友始终穿着单薄的西装,手里拿着他的羽绒服,李安说,他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记挂着这件事。早年在纽约一起穷开心,后来为《卧虎藏龙》作曲的谭盾讲过一件小事情:“我太太坐月子的时候,他打个电话说:‘我要路过,看一下你太太。’当时我很奇怪,第一次接到朋友这样的电话。他专程跑来送一个带‘佛’气的台湾瓷杯子。他跟我太太说:‘坐月子,用这个杯子喝水比较好。’我觉得李安有一种很淡的深情。”
换个角度看,他又是极新颖极现代的。他对电影新技术毫不迟疑的拥抱,抓住电影每一寸“着色相”的机会求新求变,好像始终停在18岁。《绿巨人》是根据畅销漫画书The Hulk 改编的,开场镜头以“闪电交错”(lightning mix)的方式呈现,典型的恐怖片开场;然后是分割画面——来自漫画书一页上有好几个画面的启发;多重画面——“我不仅仅想剖析动作,还要剖析信息,我要通过多重画面提供更多的信息”;狂放的剪接——“我甚至想在同一个画面里塞进不同的时序。过去一百年的电影史上,每个人都做过时序上的剪接,借此串联起人和事件,而我做的是空间上的剪接!这才炫。”片中用了三个画面拼出詹妮弗o康纳利、埃瑞克o巴纳和乔什o卢卡斯三个人的凝视……到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造浪,驯虎,拍真人3D,登峰造极。只有当说英语的李安讲出他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听到那些带着纽约腔的“这很过瘾”“十分有趣”“这太爽了”,听他讲11 月11 日即将上映的《比利o林漫长的中场行走》,你才有可能触到一点点18 岁电影少年的狂热和勇敢,瞥到一眼那个一往无前伺服电影的王的影子。
2004 年2 月,李安带着大儿子回台湾过年,父亲对他说:“我终于明白你在拍什么了,找《绿巨人》的带子给我,我想在家慢慢多看几遍。”这部拍在“9o11”之后的电影包含许多层意思:受惊后的恐惧,因恐惧而生的愤怒,曲折的父子关系,恋母情结,压抑……父亲究竟看懂了什么,李安没有问,但他看懂了父亲的心——他告诉父亲:累了,想退休,至少休个足够长的假,不再碰电影。父亲问:“你想不想教书?”“不想。”“那你没有办法,只有披上盔甲继续往前冲,停下来你会很难过的。”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鼓励他拍电影,也是最后一次。两周后,父亲去世了。
李安电影的天分,借李岗的话,像麻将中的“五门齐”。电影的声、光、影、剪接,他都在行,会玩很多手段;他又深迷戏剧,懂得起承转合与冲突,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当年考大学两度落榜,帮他补习数学的台南二中黄重嘉老师到家里来,李安因为数学考了零分,觉得没脸见人,突然把桌上的台灯、书本全抹到地上,随后跑出家门——这可全是戏里主人公的派头。1976 年,他有了第一台十六厘米摄影机,问父亲要的钱,托同学从香港带的。从摄影机的取景窗望出去,他看到另一个世界,可以取舍的,可以容他造梦、显影、留痕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那些被压抑的个人意图,可得到最大限度的伸张。
一百多年前张之洞一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说出了一种在困局之中不得不变又试图在根基上自我保全的态度,为洋务派开新路,为中国人留面子;传到李安父执辈手里,就是新学育人、富国强民;传到李安手里,就是在电影里对东西方文化的扬弃——东方的伦理和情怀、西方的视角和手法。“到提升品质的时候,我们现有的东西不够用,就得借助西方,但中西混合也会出现不适应,我心里会有警惕。”李安是懂得体用互为表里的,进不到体内,终归用得浮泛——这也是西方导演拍摄东方题材时常表现出不够尊重的原因。
从《理性与感性》开始,但凡受雇于好莱坞拍西方题材,李安会把需要雇用私人研究员或艺术指导写进合约。在伦敦开拍之前,他大概做了6 个月的功课。艺术指导露西安娜o艾辛琦领着他去博物馆、美术馆观看18 世纪的画作,参观建筑、服饰、景观设计,了解当时人的体态模样和时尚,领会浪漫主义、大都会和工业革命的兴起,还学习了动物——狗、马、猪和羊。影片上映后,一堆人问李安:“你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熬夜弄出来的啦。”他已经会用英式的讽刺了。
李安有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都是从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推手》开始的—— “我们来拍《推手》吧,这个戏有文化使命感。”当时担任台湾“中影”副总兼制片部经理的徐立功这样对他说。后来又有了江志强和“戏感好得出奇”的编剧王惠玲相帮。
“我们不是低成本,而是无成本制片之王,两万美元都能拍片。我们以导演为中心,教导演拍他们拍得起的电影,而不是浪费时间写剧本,虚耗光阴。”这是詹姆斯o沙姆斯(James Schamus),一个学英国文学和电影美学理论出身,一边在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系授课,一边办杂志的营销人才。他和泰德o霍普(Ted Hope)都是纽约20 世纪80 年代独立制片的先行者,既了解观众的品味,又对市场敏锐,他们都成了《推手》的制片人。
詹姆斯帮李安改写、扩展《喜宴》和《饮食男女》的剧本,告诉他哪里西方人会觉得古怪,哪里需要修剪枝桠,哪里又需要把东方式的声东击西、会意、假借、暗喻用西方的电影语言表现出来,好比一个坐标转换器。在《理性与感性》的片场,詹姆斯还能适当镇一镇场子,剧组里那些不是毕业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就是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资深演员的大明星们,个个学富五车、伶牙俐齿,尤其是世故又完美的艾玛o汤普森,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刚开拍时的李安,茶壶里煮饺子—— 有货倒不出,常常一场戏拍完得到酒吧喝一杯。
“要不是碰到詹姆斯,我今天不知在拍什么呢。每当我面对白人世界感到局促不安,他都会用雍容大度、博学、好口才帮我应对。他打前锋,我打后卫;他很前卫,走在时代前端,我保守老实,但我出手就容易卖座;他提醒我卖点,我做艺术上的坚持;他的直觉常常很准,他是个优秀的电影工作者,一个出色的卖片人。”而詹姆斯也对李安讲过,要不是遇上李安,一起合作了大部分电影,他可能只是个为人捉刀混饭吃的小作家。
剪辑师蒂姆o斯奎尔思是另一位重要人物。“他是一个脑筋很清楚的人。《推手》全部是中文,而他大概只会用中文说‘谢谢’,但他剪出来完全是对的。不光选对的画面接,哪句接哪句,他都能做得一格不差。开始也没别人雇他,就一直跟我做,直到《理性与感性》才做英文片。做电影一半时间在后期,有特效会更长,所以这么多年,等于有一半时间,每天跟他在一起10 个小时到12 个小时,我跟太太或其他人都没讲过这么多话。他不仅是个很好的剪辑师,也是个科学家,思路非常清楚。他的家学很好,哥哥主持火星计划,是优秀的科学家。蒂姆
跟我是很好的搭档,因为我们的品味非常不同,而且他不太甩我,有话直讲。”
《推手》结尾,两位老人在夕阳余晖里喃喃道:“没事,没事。”《喜宴》里,将军要跟老陈握手,老陈不敢,将军拍拍老陈的手,默默无语。《饮食男女》结尾处,父女共扶一碗汤。《断背山》里,拍得像中国山水画一样的美国中西部……这是李安的品味。中国人的山高水长、忠与孝、含蓄与厚道(李安说,厚道常常也是装糊涂),是从父母亲那里接过来的对中原文化的缅怀和想象。它们代表的旧秩序给过他安全感,它们内含的旧式伦理和教养形成他人格的一部分。当李安遇见代表西方文化的优秀电影人,他们碰撞,互相讲解,来回切磋,妥协,发展出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一种寻求最大公约数或最小公倍数的世界语言。不管形式题材如何变化,技术如何酷炫,到最后,打底的都是那个李安,那个会安排易先生在王佳芝床前黯然的李安,到最后,也无非是要激发观众的想象,搅动他们的心。
那么最初困扰过他的文化和身份认同呢?
“(电影)是通过一整组人,用上我的心力和电影才能进行的分工合作。成果是属于大家的。从工作的角度而言,我不会去分华语电影还是美国电影。从认同的角度来想,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华人电影工作者。今天我在美国拍一部电影,其实跟我在中国拍一部电影没有区别。只要收录对话,跟人合作,开展工作。但支撑我的是非常中式的精神,我会根据所拍的电影进行调整,但它不会变。回到中国拍片时,我也会灵活采用许多来自美国的元素来改变我拍摄华语电影的方式。有时我会这么想,像约翰o列侬唱的Imagine,想象,想象一个没有国家、宗教之隔的所在……”
谭盾还讲过李安唱歌的故事。他唱歌跑调,大家笑得肚子痛,他不好意思,也跟着笑,忽然把眼一瞪:“我再来一首吧!”那一刻,谭盾觉得李安像阿甘,生命中有一种非常顽强和朴素的东西,而他自己并不太察觉—— 他有句无辜的口头禅:“我也不晓得。”
从29 岁到36 岁,李安花费许多时间推剧本,诸事不顺,靠太太养家。如果不是遇到林惠嘉这样理性又细腻、俞秀莲式侠骨柔情的大女人,如果不是身上那种他不自知的朴素和顽强,可能撑不了太久他就改行了。纽约大学毕业的不少电影高才生在改弦易辙讨生活的路上,都会屈就拍那些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东西,结果把自己拍没了。李安也在心里哀过叹过,自比秦琼卖马,或者卖烧肉粽的少年,但他就是不肯走。然而,在兜售剧本屡屡碰壁的那6 年里,他在电影方面是有增益的,“西方奠定了电影的语法,它要求精准。吃过苦头,我就知道一个剧情长篇需要什么,电影结构怎么弄,商业电影怎么弄,每天在那边想,就跟在学校一样,一直在不停地学东西,只是没有出手。我有一点才华,但不是一开始就凭才华震惊大家,然后凭个人魅力经营电影,我一直像学生一样,慢慢做,我不会志得意满。”
导演的才华是多重的,跟制片方打交道是一种,跟演员相处、捕捉他们调教他们令他们发光是一种,看清电影的目的——如同康德写下“人是目的”——安顿好自身与电影的关系是另一种。李安很早就把自己看成一段导体,一个燃烧自己伺服电影的工具,一个盛放菜肴的容器——里面是由最新鲜的食材、最精湛的刀工、最恰当的火候烹饪出来的。所以他常跟年轻的外国演员,以及想当演员的小儿子李淳直说: “其实你并不重要,我也不重要,观众的想象最重要。”这决定了他拍出来的电影不完全是个人表达和宣泄,他给出的刺激也不是感官层面的,他要进到人心里去,他要人动情。这是当代许多导演已经不想也不会了的。
“我常常觉得是片子在拍我,而不是我在拍片子。当然我在片场还是要有权威,做决定要非常快,每天要做几百个很快的决定,这是我最头痛的事情。但只要熬过去,好像就有一种天意,就会出现一种奇幻感,姑且叫它信仰吧,就是这部片子在拍我,它一定要做成。当我决定拍一个题材的时候,它就主宰了我,我会用虔诚、纯真的心去做,这是一份责任,将来要面对观众的,不能打诨……必须把‘自我’放掉,真的是片子在导我。”
天尽黑了,毛毛雨在下。鸭汤面馆生意比平常冷清些。两个姑娘跑进来吃面,胃口蛮好,还加了份鸭肉。吃完,付了账就要走,老板娘边收拾桌子边道:“书别忘记拿了。”她拿起书递过去,瞄了一眼,《十年一觉电影梦:李安传》。那个臂上满是刺青的化妆师什么时候出弄堂的,她不晓得。那辆黑色轿车什么时候从她眼前开走的,她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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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09:56签到天数: 315 天[LV.8]以坛为家I
一个自我定位很准的人,他也很执着,所以拍的电影还是比较被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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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奋斗 08:32签到天数: 460 天[LV.9]以坛为家II
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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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衰 14:58签到天数: 434 天[LV.9]以坛为家II
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是最伟大的成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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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慵懒 15:48签到天数: 102 天[LV.6]常住居民II
这件事是他的专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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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05:01签到天数: 545 天[LV.9]以坛为家II
大部分人其实连导演也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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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07:24签到天数: 562 天[LV.9]以坛为家II
他在家做饭,井井有条,像拍电影。推荐《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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