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缘退出恢复模式无限重启怎么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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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追缘无线科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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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追缘无线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专注于无线互联网应用开发的科技公司,总部位于中国天津市。
天津追缘无线科技有限公司的主要产品为觅恋,是一款趣味移动社交“轻婚恋”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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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追缘无线网骗了一百元,御了,不登了,以后会有自动续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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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太和六年,二月十五,花朝节。  建康城内小长干的一座三进院落里,桃花开得正艳,高大的榆钱树撑起一片新绿,在春风中挥散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三进院中的正屋寝室内,元夕缓缓睁开眼,发觉脖颈疼痛,浑身乏力;费力地看了一下四周,原来自己置身于月白色的帐幔中。元夕心内不安,努力坐起来;伸手掀开帐幔一角,抬眼看去:一扇木制窗棂,阳光从细碎的格子里穿过,在面前的青石地面上投下一块花纹。元夕疑惑地看了看身下的床,极为低矮,几乎贴着地面,顿时一惊,这怪异的装修格调,是哪里?或许阴曹地府没有与时俱进!  “有人吗?”声音有些嘶哑,吓了自己一跳,摸了摸脖子,还是有点儿疼。  “女郎,是女郎在唤奴婢吗?”一身着糜白葛布的古装少女出现在面前,肤色微暗,五官秀丽。“女郎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女郎用些米粥可好?”元夕看着这满脸欣喜也掩不住憔悴的女子,梳着古装剧中才有的发髻,不禁瞠目结舌。那女子也不等元夕回答,风一般的走了出去,转眼间端了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米粥回来,空气中弥漫的大米馨香让元夕暂时打消了一切念头,夺过碗,三口并成两口地吞着。  “女郎昏睡二日,这才进些米粥,要慢些,少些才好。”女子用殷殷的眼神看着元夕说道。  “这是哪儿?你是谁?你认得我?”元夕心中忐忑,女郎这称呼听起来够古老的。  “这是,这是女郎的家呀!女郎这是怎么了?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荷叶啊。”名叫荷叶的少女一脸震惊。  什么情况?女郎,奴婢,难道是穿越了?心脏开始狂跳,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呵呵,我昏睡二日,有些糊涂,已然不知今夕何年,身处何处?要不,还是荷叶你告诉我,省得我费劲去想。唉——,头有些晕。”元夕扶额,努力模仿古文的调调说话。  荷叶担忧地扶住元夕,“今日是太和六年二月十五。此处是建康城中的精诚堂。”  建康?太和?看来是东晋太和六年。穿越小说中的女主就算没有随身空间,也有金手指,元夕在想:我有什么奇能?想了一会开始暗自庆幸:家中的课外书只有《资治通鉴》,原来冥冥之中是为了穿越做准备啊!  东晋太和六年是公元371年。这年是司马奕在位最后一年,半年后,大将桓温逼迫太后褚蒜子废司马奕为东海王。可怜司马奕被污蔑不能生育,于是每个孩子生下即被溺死。皇帝做到这般屈辱,啧啧,叹为观止!  元夕一边想着这些史书中记载的历史事件,一边想着到此一游会是宅斗文还是种田文?荷叶见她两眼发直不吭声,忧心如焚,“女郎,奴婢还是去找个铃医来给您看看吧。”  元夕回过神,暗悔神游太久,怕是会露出破绽,“不必,只是略有些疲倦罢了。”  “女郎,您先歇着,奴婢叫柴胡来侍候。”说着,人已是一阵风地不见了。元夕讶然,古代女子也不全是温吞性子啊!  “奴婢柴胡见过女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的女孩进来跪下行礼。  元夕有些尴尬,这动不动就跪下行礼,还是个童工!自己初来乍到,也没有红包给,太不好意思了!  柴胡身形瘦小,肤色微黑,发枯黄,明显是营养缺乏导致的发育不良。  见柴胡一副小孩样子,元夕眼珠转了转,温和地说道:“柴胡,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回女郎的话,奴婢自上个月女郎带回来,有近一个月了。”柴胡微微抬头惊异地看着元夕。  “呃,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你来了近一月,现在我要考考你,你知道女郎我姓什么叫什么?有几个兄弟姊妹?”  “女郎是周家大娘子。”  “还有呢?”  柴胡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元夕一眼答道:“女郎如今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但请女郎宽心,往后柴胡会好好服侍女郎。”  元夕听完,很纳闷:即便父母双亡,古代没搞计划生育,多少该有点什么亲戚。越想越觉着迷惑,并且深感危机重重。  “女郎,铃医来了。”荷叶走了进来,伸手要放下帐幔。  “别放下!隔着这么厚实的帐幔,如何望闻问切?”元夕对荷叶阻止道。  请来的铃医年约不惑,胸前美髯足有一尺长,极具吸睛效果!配着灰色大袖宽衫,风姿翩然,一派世外高人的气场;身后一背药箱的小童,十岁上下,眉清目秀。双方各自施礼,跪坐。  “其实我并无什么不适,只是这脖子略有些痛,劳烦先生了。”元夕说罢,悄悄挪了挪腿,却发现怎么挪都不如弄张凳子坐舒服,只得作罢。  “女郎与老夫颇为有缘,二日前亦是老夫来诊治的。听闻女郎不记得前事,不知现下如何?”  元夕思量如今对任何事都一无所知,想装也装不了,只有推脱前尘尽忘,于是坦然望着铃医道:“全不记得了。”  铃医捋着长髯,盯着元夕,诧异道:“尝闻有人因惊恐而致前事尽忘,不想今日得以一见。”  荷叶焦急道:“那还请先生快些写个药方,奴……”  “此症无药可治,有人过些时日能记起来,有人就此忘记,再也想不起来。”  荷叶愕然。室内一片寂静。  元夕松了口气,这铃医真是太合作了!打定主意:一切忘光,再也想不起来!不过,看着荷叶悲愤、柴胡受骗的样子,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是忘了一些事罢了,荷叶拣些要紧的说与我听不就行了。呵呵……”元夕干笑两声,“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我只当前事是梦,如今不过忘却一梦而已。”  “女郎。”荷叶哽咽难言,柴胡愁苦。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好!好!女郎超然洒脱啊!”铃医颇有兴味地看着元夕,称赞道。  元夕不了解古代铃医,但觉着日日行走四方,即便生活不那么艰辛,也不可能多么舒适;似此人这般举止神态悠悠然,丝毫不见困苦,绝非寻常之人。元夕起了交好之心。“他人所作,拿来一用,见笑了。”  “哦?女郎可记得何人所作?”  “李煜,呵呵。于乡野之间偶闻。”侵犯著作权有罪,元夕自问也没那么厚颜。  铃医神色微凝,不知在思索什么。元夕亦不语。  须臾,小童唤道:“先生,先生,时辰不早啦。”铃医回神,笑曰:“女郎见笑了,虽是乡野之词,然甚妙。今日与女郎相见,不虚此行。”言罢拱手作别。元夕欲付诊金,铃医坚辞不受,元夕也不勉强。当下散去,各自不提。  屋外,午后的春光格外烂漫,元夕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仰头看着一树的桃花在春风中摇曳生姿,耳边是荷叶声情并茂,涕泪纵横地讲述前身之事。  元夕概括如下:原主小名也叫元夕,也是正月十五出生,因不是祖父母盼着的嫡长孙,颇受冷遇,出嫁从夫的母亲忍耐了两年却又生一女。幸而二位妯娌生的也是女儿,相互间没得比较,倒也无话可说。元夕自幼体弱,常生病,到了八、九岁才渐好,可惜这时唯一的妹妹却一病不起,过不多久就没了。父亲不曾纳过妾室,但却对母亲不闻不问。元夕十二岁定亲杨家大郎杨斌,今年及笄后,上月出嫁。因新婚之夜未见红,被退货了!其母深受打击,一命呜呼。其父深以为耻,开了祠堂将元夕除族。经此打击,元夕上吊,结果未遂。  荷叶愤愤不平:“奴婢自八岁起日夜不离女郎,女郎是何样的品性,如何会做那等**之事,定是杨家想要停妻再娶,攀附权贵,陷害女郎!”  “哦?”元夕讶异。  荷叶端起陶碗猛灌了几口水,接着说道:“杨家休了女郎,第二日便去了桓府提亲,二日前已成婚。可见,阴谋!定是阴谋陷害女郎!”  元夕默然无语,就像天底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关于见红一事,有的人也许天生没长该部件或是其他原因都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只能说真是运气够差的!怎么就没见要求男人讲究贞洁的?不公啊!至于这前脚写休书,后脚写婚书,倒是的确耐人寻味。  “荷叶,你觉着我很冤,很委屈,所以你很是不平,是不是?”元夕看了荷叶一眼,接着说道:“我却觉得实属万幸。”  荷叶一脸惊愕。  “你看,这第一,我没被沉塘浸猪笼,性命还在,是不是万幸?第二,被休之后,还能有母亲留下的嫁妆可用,没有成乞丐,是不是万幸?第三,就是你,沦落至此,荷叶仍对我不离不弃,是不是万幸?”荷叶赧颜。“所以说老天有眼,实属万幸不是吗?只是母亲因此而没了,让我愧疚不安。他日我若有能耐查明真相,……”元夕停住话语,平静地凝视着荷叶的眼睛,握住荷叶的一只手。荷叶激动地直点头。  “荷叶阿姊,菜洗好了,快来做饭吧。”柴胡喊道。荷叶应声而去。  元夕站起身,看着暮色四合的院落,思绪纷乱。在病床上忍受癌症末期折磨的自己,在经历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痛苦之后,应该是死了,去奈何桥喝孟婆汤了,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现在是在做梦吗?或者是说,前生的一切才是梦境,而现在才是真实的?
  第二日,在鸟鸣声中醒来,天色已大亮。  元夕不由感叹:年轻就是好,原以为会失眠,结果叫荷叶取出钱匣子,摸了一会,也睡着了。所以即使现在众叛亲离,身处异世,也算有所得。  荷叶笑吟吟地端着一盆水给元夕洗漱,元夕垂头看着盆中的人影,不由呆住,“荷叶,拿面镜子给我。”  元夕看着模糊的镜面中与1600年之后一模一样的面庞,摸了摸脸,惊呆了!有何玄机?  “女郎既已康复,何不拜祭主母?”元夕愣住,反应过来这主母应指原身的妈,“当然,理应要去的。”荷叶悲悯地看着主人,瞧瞧,女郎连主母都不记得,这病症真重!  元夕惶惶不安地洗漱一番,由着荷叶给自己梳了个顶在头上的髻,随其进了西厢房。屋内香烟袅袅,看着香炉后的画像,元夕心跳如鼓,画上的女子分明和自己亲妈样貌相同,荷叶热切地看着元夕:“女郎,这是女郎的母亲,女郎可记起从前了?”  “母亲,章氏俪婳,父亲名讳周践。”  “女郎都想起来了,可见病是全好了。”荷叶惊喜了!元夕却是只惊不喜,惊的是连名字都和前世父母一样,摸了摸和前世完全相同的脸,惊疑不定。  “女郎怎么了,定是还没有朝食的缘故,脸色都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荷叶关切地说道。  元夕自是知道这不是空肚子的缘故,只是被吓得不轻,难道全家一起穿越了?连名字都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心中默念,自我心理建设了一番。  元夕的三观一向都是:靠人不如靠己,没啥也不能没钱!何况现在根本无人可靠,无处可靠!  朝食后,元夕放下关于生身父母的疑问,立马唤了荷叶,清点财产。形势不容乐观:三进院落一座,临街为药铺,生意不好且急需进货,铺面也要修缮。乡下农田百亩,须到秋天有出息。钱匣子里共有两贯钱不到。荷叶,柴胡,刘伯,和自己共计四人要维持到秋季,生计艰难!  元夕学着这个时代的人跪坐着,想了一会,却没什么头绪,倒是腿脚麻痛,便唤荷叶:“荷叶,你带我出去逛逛。”  “女郎目下正是重孝,不可出门娱乐。”荷叶心中悲痛,女郎不但是失魂症还傻了,于是像看着可怜的傻子一般看着元夕。  元夕发现这世上可怕的不是鄙夷,不是嘲讽,而是荷叶的悲悯,囧!  “呃,我只是要去药铺看看,不管怎么说,咱们也不能坐吃山空,生计要紧啊!”  “女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呢。”荷叶疑惑。  “从前如何?”  “女郎高洁从不提阿堵物的,亦从不着华服施脂粉,更不会抱着钱匣子入睡。”  完了!穿越而来的元夕生平最爱阿堵物,只要抱着这,再添堵的事儿也可以烟消云散。至于锦衣华服,浓妆淡抹,那叫做战衣。看着这丫鬟,元夕决定:既是一根线上的蚂蚱,首先要一条心才行,要引导,要洗脑。  “呵呵,岂不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药铺生意,一来是行善积德,功德一件;二来咱们也可以改善生活,将来荷叶也可以多些嫁妆。”  作为古代女子,荷叶的羞涩中又有几分茫然,女郎似乎变了,她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元夕顾不上这些,满脑子想着就快饿肚子了;很不习惯地踩着两只木屐,姿态怪异地去了前院药铺。  话说元夕前生专业是抗生素,所幸后来考了执业药师,到药店工作。那时每日大事之一就是要背常用中成药的方子以备月考之需,虽说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倒是非常感谢那段时光,。  刘伯坐在门前台阶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店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浓烈的药香。  元夕想了想,说道:“刘叔,刘叔日日操劳,受累了。”  刘叔抬起头,逆着光,眯着眼看了看元夕,木然道:“东家已付薪资。”  呃,有个性!不是说古人都谦逊有礼的,莫非恃才傲物?  元夕走回店堂中,站在药柜前看着一排排的药斗,说道:“方才看了账册,药铺的生意实在不好,有些药存放时间太久,怕是不能用了。”  刘叔走近,“没有坐堂医。”  元夕故作淡然道:“别家有坐堂医,吾家可以有药师,如何?刘叔可会做蜜丸?”  “略知一二。”  “那咱们一起试试?还请刘叔多多指教才是。”  刘叔终于有表情了,惊异道:“女郎如何会这些匠作之事?”  元夕心念电转,信口胡诌:“呵呵,这个嘛——,书中自有黄金屋。”  刘叔暗道:听闻女郎母亲家世不凡,想必是得了孤本作陪嫁。  “既然生意不好,不如这几日先关了门。我写几个方子,刘叔帮我拿个主意看看做哪个可好?”元夕微笑,一脸的无措。  此日上午,二人闭门商讨了一番,去除原料太贵,缺乏劳动工具,具体剂量码不准,可能销路不好的,决定先做个牛黄解毒丸。  牛黄1份,雄黄10份,石膏40份,大黄40份,黄芩30份,桔梗20份,冰片5份,甘草1份。  元夕写下方子,拜伏于地,“刘叔在上,请……”  忽听“噗通”一声,刘叔亦拜伏于地:“恳请女郎收我为徒。”  元夕汗颜:我只会用电子秤,分析天平,打粉机,戥子和药碾不会用啊!  刘叔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元夕,拱手道:“之前全是小的不长眼,女郎大才,还请女郎收我为徒。”  元夕羞惭,实言道:“刘叔言重,其实我连戥子都不会用,呵呵,这方子上的药材须制成细粉,我也不知该用何工具。”要是有电有打粉机的话,分分钟搞定!  刘叔恭谨道:“女郎自谦了,这等粗活自有小的来干。”  元夕想了想说道:“这样可好?我不拜刘叔为师,刘叔亦不必拜我为师,你我二人互为师友,如何?”  刘叔顿住,元夕又道:“我有何秘诀定当全交与刘叔。这炮制十七法,我定细说与刘叔,绝不藏私!”  刘叔顿时老脸通红,嗫喏道:“女郎家传之物,小人不敢觊觎。”  元夕这才恍然大悟,古代没有专利这一说,一般家家靠得都是代代相传的秘方,而自己的行为很不合时宜。略一沉吟道:“身为女子,我不擅经营之事,今后还要靠刘叔相助,是以这些微末小技只当答谢一二。”  刘叔正色:“女郎之命,莫敢不从。”元夕略一思索,又道:“《庄子·渔父》有云: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即日起,精诚堂更名为精诚堂,以示我精诚合药之心!”刘叔激动赞道:“大善!女郎定能将精诚堂做成建康第一!”随即毛遂自荐刻招牌。  元夕心喜,暗道省了一笔费用,便命荷叶磨墨铺纸,写了数张,挑了张满意的给刘叔去刻字。次日,元夕带了柴胡随刘叔搬出药碾等物,又采买蜂蜜、碾药忙个不休。之后,除却逢七上坟烧纸,日日不闲,此处暂且不提。  元夕一心筹谋,认真度日,但每天仍旧很不愉快,原因无非是穿越人士普遍存在的问题: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手机,没有淋浴,没有明亮的灯光,没有……。所以,元夕下定决心,按照种田文的套路,早日像书中的穿越人士那样勤劳致富,改变生活质量。
  转眼间,元夕到这儿已近一月,这日晚饭后,看着小匣子里已不足一贯钱,不由暗暗叹气。心中忧闷,元夕踱到前院,对着药碾子发呆。正自伤神,忽听得门外一阵吵闹,随即有人拍门板并大叫:开门!开门!元夕一惊,走了出去,却看见刘叔已开了门,进来几个皂色衣衫,腰后背着把刀的青年男子,看上去貌似哪家部曲,又似官府中人。  元夕又惊又怕,思量着出了何事。  那群人中的一个站出来叫道:“速速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元夕上前答道:“我是掌柜。不知尊驾何事?”  那人疑惑地打量着元夕,见是名年轻女子,虽惊惶却镇定,便和气了两分,“我等是刘将军府的,奉将军之命寻些个坐堂医和稳婆,去往府中给夫人诊治。”  元夕略一沉吟问道:“既是如此,可否告知夫人是何处不适?将军府自有官家的稳婆,何以至我这小药铺子寻人?”  那人答道:“我等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刘叔道:“女郎,还是让小人去吧。”  “不行!我等就住在这条街上,还能不知道你那两下子的!”  刘叔老脸通红,嗫喏不能言。  元夕道:“我这小铺子本小利微,哪里有坐堂医,平日里不过拿着方子卖几味药罢了,还请各位往别处去寻。”  那人立刻作色:“主人有令,命即刻寻得,谁让你这铺子紧邻将军府的,得罪了,就是你了!”  元夕见那人身后已有人作势拔刀,直惊得冷汗直冒,赶紧变了个笑脸说道:“好说好说,拿个药箱就走。”言罢叫上柴胡背了药箱就出门。  荷叶急道:“女郎让奴婢去吧。”元夕安抚道:“我去看看,家里就靠你和刘叔了,这可是件大事。”。  那领头的人指了二人送元夕去将军府,自己又领着那帮人沿着街行走,寻药铺和稳婆去了。  元夕随那二人走了没几步,便到了将军府,换了个中年大妈领着进了侧门。此时已近二更,昏黄的灯笼只能勉强照着脚下的路,元夕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了一会,又换了个丫鬟领着往里走,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进了个灯火通明的院子。  元夕抬头四顾,只见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却是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传话的传话,各自有条不紊。门边的绿衣丫鬟问领路的丫鬟:“这位女郎……”  领路丫鬟回道:“我也不知,只是说药铺子里寻来的。”  元夕连忙答道:“我是精诚堂的掌柜,周氏。”绿衣丫环欠身行了个礼微笑道:“掌柜的速随我来。”元夕道:“有劳了。”  元夕跟着那绿衣丫鬟进了东厢房,抬头便见主座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乌衣男子,生得剑眉星目,面紫赤,一张薄唇紧抿,不怒自威,气势非凡。元夕不敢再看,赶紧低了头往一干婆子多的地方挤了进去。  乌衣男:“尔等只需知道,若是夫人有何不妥,我只管拿你们一家老小的命来赔。”  元夕吓得浑身发软,怔忡失神,暗恨刘府为何安在这小长干,若是在东长干,多得便是药铺。等回过神来发现周围跪倒一片,独自己站在屋中,乌衣男正冷冷地望着她,“你可是有把握?”  元夕只觉得浑身冰凉,勉强行了个礼,定了定神垂头答道:“民女是精诚堂的掌柜周氏,不曾坐过堂诊,不知将军夫人是何症候?可是要生了?”  玄衣男并不答话,冷然道:“来人,带周掌柜去见夫人。”  元夕退出东厢房,夜风袭来,忽觉春寒彻骨。  打帘的小丫鬟掀开门帘,元夕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屋内没放什么家具,仅有一黑漆漆的衣柜和一张黑漆漆的大床,那床上躺着一女子,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样貌平常,不见殊色,闭着眼睛,萎靡不振。元夕走近床边,那夫人似是听见声响睁开眼看着元夕,虚弱地一笑,随即蹙眉闷声呻吟。一老妪拉住元夕急道已用催产汤,羊水早破,孩子就是不下来。  元夕伸手抚向高高隆起的肚子,感觉宫缩不够,说道:“再拿碗催产汤来。”又对一旁侍婢模样的女子道:“府上能请得名医是最好,我只能打打下手。”  稳婆讶然:“男女有别,如何使得?”  元夕冷笑:“这人命要紧,还是男女有别要紧?况且只是看一下脉象,放下帐幔,又能见得着什么?”  须臾,有小丫鬟进来放下帐幔,置小几于席上;随即进来一长髯男子,元夕定睛一看,是前些日子想交好的那铃医,心下讶然,果真有缘!  铃医搭脉片刻,取出一枚药丸,令人化于水中服下,取银针于产妇脚部针灸,小半个时辰后,收针。元夕以为铃医没看见自己,打算往暗处缩一缩。  “皇甫与女郎果真有缘,此时此地也能相逢。”元夕抬头看着微笑的皇甫,颇觉尴尬,上前行礼道:“黄先生是名医呀,失敬了!”  皇甫一愣,随即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  看来黄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元夕心中十万个问号,却无人解答。  过了一会儿,产妇呻吟声变大,元夕伸手抚肚,感觉到宫缩明显强烈起来,心下对没有催产素也能制造如此效果的黄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又过了一阵子,举灯检查,已隐约可见胎儿乌黑的头发。元夕道:“不要白费力气,我说用力你再用力,无需用力时就养精蓄锐。”产妇很配合,元夕也见缝插针,宫缩间隙,用银攀臂勾起衣袖,露出手臂,用皂角水仔细清洗,并要了一坛烈酒。  产妇疼痛剧烈,喊叫起来,元夕见稳婆似在往里推婴儿,惊异道:“你在干什么?”稳婆神秘一笑:“掌柜有所不知,我这可是独门秘技,这样下面不会撕裂开。今日让你见识见识。”  元夕见产妇已疲惫不堪,人命关天,哪经得起再拖延?于是道:“我也有独门秘技,今日有缘,也让你见识一番。”  元夕上前见胎头着冠,趁宫缩间隙,伸两指入,撑起会阴,置入剪刀一叶,待宫缩高峰后,剪开。稳婆已来不及阻止,立于一旁,瞠目结舌。又是一阵强烈宫缩,产妇哭叫:“痛死了,不生了。”元夕宽慰道:“快了快了,头已经出来了,夫人暂且忍耐。”元夕朝柴胡使了个眼色,柴胡面色发白却强笑道:“恭喜夫人,已见着头发了,黑漆漆的,一头好发,马上就可以见小郎君了。”  说话间,婴儿顺利娩出,有人已去报喜是个小郎君,元夕托着婴儿,示意稳婆剪脐带,却见稳婆拿了片布裹住随即用口咬断,嘴角兀自是血,还嘻嘻笑着道:“是个小郎君呢!今日定会赏银丰厚!”  元夕看得一阵恶心,“我等这包衣下来,还要把剪开的皮,给缝回去,小郎君那儿便有劳你了。”  稳婆得了这轻巧的活计,自是欢喜不已。  过了约莫一刻钟,包衣娩出,元夕细细检查没有缺少的,方才松了口气,用烈酒消毒过的撇弯的针缝合切口,柴胡和一女婢站在元夕两旁举着小树般的油灯,将头扭至一边不敢看。没有局麻药物,产妇嘶嘶地呼痛,元夕只能解释这样可以早回复。  当天色微明,天际翻出一片鱼肚白时,元夕走出产室,很疲惫又很兴奋。用过丰盛的朝食后,躺在小耳房内,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把前一晚的每一步骤细细回顾,越想越是忧心忡忡,仗着前生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妇产知识和看过的一次分娩,就动上手了,没有缝合针、持针镊的缝合是否对齐?是否有死腔?没有无菌措施,甚至连口罩也没有的接生,是否会感染造成可怕的后果?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元夕长吁短叹。  下午,一脸憔悴的元夕带着柴胡去看刘夫人。  “女郎,听闻女郎昨晚用针线缝合血肉之躯?”元夕回头,见是皇甫,正诚恳又好奇地询问:“不知女郎师从何方高人?能否代为通禀七叶谷主皇甫世宁求见?”  “啊?高人,呃,呵呵。”元夕囧得满脸通红,七叶谷主,听起来挺有钱的,原来是姓皇甫,还以为姓黄名辅呢。这个谎话如何进行到底啊?心中百转千回,又盘算着说是梦见的,还是孤本里的,要不偶遇高人……一时间满脑子混乱。  “女郎多有不便,想必是师门有令吧。不敢勉强,只是还望能与我细说,不知可否?”皇甫一脸了然。  “这个容易,您若有空,我现在便可详细讲解。”元夕松了口气。  皇甫愣住,看了看元夕不似敷衍的神色,哈哈大笑,赞道:“女郎爽快。”  “那我先去看看刘夫人,就去找您。不瞒您说,”元夕看看四周,凑近皇甫,低声道:“刘夫人可是我的头一个病人,我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怕没治好。”言罢,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退回两步。  皇甫忍笑,也望了望四周,凑近元夕,低声道:“我悄悄告诉你,身为七叶谷门人,每个病人都让我都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怕砸了七叶谷的名头。”言罢,也做了个鬼脸退回去。  元夕同情地看着皇甫,这得多操心呐!  皇甫看着元夕的表情越发忍笑。  二人去看了刘夫人,果然刘夫人有些发热,皇甫开了方子命人下去煎药。元夕又让皇甫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令人下去煮水过滤后,用于冲洗切口处。  这夜,柴胡点燃一支皇甫送来的香,元夕安然入睡至天明。
  元夕在刘府一连住了三天,皇甫世宁见刘夫人一切安好便飘然离去,临行前邀元夕前往七叶谷小住,元夕立马送上自制牛黄解毒丸2小瓶,只道是最新研制,有劳指正!见皇甫世宁收下,自是欣喜不已。毕竟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这一日,元夕给刘夫人拆了线,便打算告辞。  “女郎何不多住些日子,我初到建康,觉得与女郎甚是投缘。况且,若不是女郎,我只怕要多疼上几个时辰。”  元夕看着刘夫人恳切不似作伪的眼睛,觉得很是讶异,不过是这三日每天早晚各查一次房,偶尔讲个笑话,提了几个使用腹带之类保养身材的小意见,便让刘夫人投缘了?“夫人有所不知,我母亲是今年没了的,原应居家守孝,不料阴差阳错为夫人效力一场,已是有幸。且我原是被休弃的,只怕带累了夫人的好名声。”  “女郎来时身着麻服,我已看出来了。女郎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刘夫人顿了一顿:“我夫君虽待我极好,可素来行事莽撞,说来前日唐突了女郎之事,还望女郎见谅。”刘夫人歉意地看着元夕。  元夕没想到等级分明的东晋,会听到刘夫人这一番话,“夫人言重了,既是开了药铺子,多少也算份内之事。以夫人的身份,元夕得罪之处甚多,还望夫人见谅。”  刘夫人微笑:“既是如此,女郎回家后,可否隔几日来一次?”  “这个自然,我有些好法子交给夫人,好让夫人早日恢复窈窕之姿。”  “好,那便让翠芹送你吧。”  元夕施礼退出,带着柴胡随翠芹出了门。  元夕回到阔别三日的家中,兴冲冲地和刘叔打了个招呼,便跑进屋子数前一日稳婆分给她的洗三钱。  “女郎,刘府来人送了好些东西。”  “哦?”元夕抬头看着荷叶红彤彤笑眯眯的脸。  元夕套上木屐,歪歪扭扭地奔到前院。院子里放了两只羊,一竹笼鸡,一些食盒,还有两匹素色布料。在夕阳的照射下,布料发出绸缎特有的莹润而柔和的光泽。元夕心中一震,与刘夫人不过萍水相逢,自己不过尽了本分,就算心怀愧疚,又何至于此,想着刘夫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日晚上精诚堂的院子里笑声连连,元夕想着刘夫人,便下厨试着做了几个菜让大家试吃,提意见。荷叶和刘叔边吃边听着柴胡说书,各人脸上俱是与有荣焉。元夕却是心虚得很,想到皇甫世宁,钦佩不已,问道:“这回我在刘府又遇见上次那铃医了,这皇甫先生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才是真真了不得!你们可曾听说过皇甫世宁的名头?”  “什么?皇甫世宁,没听错吧?是七叶谷的皇甫家么?”刘叔放下筷子,激动地问道。  “正是此人,刘叔也知道?”  “世间传言:七叶皇甫,十年一出。说的就是七叶谷主皇甫氏,每十年出谷行医数月,平日那是紧闭山门,绝不出来的。是以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踪。可叹我与这等机缘擦肩而过。唉——!”刘叔又喜又悲。  “哦?那谷主曾邀我前往七叶谷中小住。”元夕觉得难以置信。  “是啊,奴婢在女郎身边,确实听谷主有请女郎择日前去做客。”柴胡补充。  “女郎实乃有福之人,可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叔目光炯炯,又似羡慕,又似充满无限信心。  元夕暗道: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除非真能抱上皇甫的大腿,学上两招;即便如此,稳婆不过是个贱籍,除非迫不得已,实在不能再做了。  又过了数日,元夕一大早便起来让柴胡买了牛奶,做了双皮奶带去刘府。  刘夫人坐在榻上,见元夕来了,很开心,热情招待:“女郎可用过朝食了?”  元夕看着刘夫人的笑容也觉得开心起来:“谢夫人厚爱,已用过了。夫人这几日可好?”  “不怎么疼了,想来已是大好了。”  “如此甚好。”元夕松了口气,“元夕做了甜点,夫人可要尝尝?”  “哦?女郎费心了。”  柴胡将陶碗放上小几。  “原本应用白糖的,只是家中没有,匆忙之间,便做成这样了。”元夕看着略呈咖啡色的双皮奶,觉得颇为遗憾。却不知这个时代,还没有白糖,蔗糖都是甘蔗汁在锅里粗粗熬制得到黑黄色的黑糖。  刘夫人好奇道:“白糖?白糖是何物?”  元夕愣了一愣,“昔日,曾见一西域商人售卖此物,色白如雪。”心道,如今说谎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确实难得一见。”刘夫人叹罢,品尝起来。  “入口香滑,这点心叫什么?细细想来,我从未见过、食过。女郎的厨艺颇佳,秘方更是不少啊!”刘夫人赞道。  “夫人谬赞。这双皮奶原不值什么。夫人喜欢,我写下就是了。”  “这如何使得?”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夫人笑纳,方能使我心安。”  “如此我便不推辞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意相知。  临别,刘夫人命人抬出钱,元夕大窘,这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哪好意思收钱?“夫人,我……”  “元夕不必多言,我这已是很占便宜了。”刘夫人挥手正色道。  元夕想了想:“夫人可有点心铺子?何不做了,试着卖卖看?元夕还再可以奉上几张秘方,若是赚了钱,分一成于我,当我出个干股,可否?”  “点心铺子?好主意!”刘夫人思索片刻,“我在城外还有家邸店,此事须容我一思,再做筹谋。”  元夕见好就收,当下告辞归去。  元夕回到家,柴胡早已憋不住,问道:“女郎为何将秘方送与刘夫人?这秘方不值千贯,也要值个百贯,若是拿去王谢之流的世家,便是卖上万贯也不定的。”  “说完了?”元夕跪坐于榻上,淡然道:“我如今一介被休弃的孤女,你觉着我凭什么能护的住秘方?凭什么能平等交易不受欺凌?”  柴胡结舌。
  正值人间四月,春色浓丽之时。  刘叔按往年的惯例,打算去采药,元夕则对这时代的一切充满好奇,想出门去看看。荷叶劝阻:“孝期还没过,岂能出门?”  元夕振振有词:“这不是出门游乐,而是出门找银子。唉,这房子也该修整一番了,这可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荷叶感到不能为主人分忧解难,顿时羞惭,不再多语。  刘叔租了驴车,四人收拾了行李,锁上店门,一起出行。  驴车悠悠然地走着,元夕好奇地掀开布帘,想了想,问道:“能路过习武湖吗?或是叫做北湖的。”  “女郎,咱们从城西走的,可一见覆舟山,鸡笼山,北湖也能看见。”刘叔答道。  元夕心跳如鼓,覆舟山就是后来的小九华山,北湖是玄武湖,在另一个时空里,她曾每天上班都要路过的地方。  荷叶见元夕似喜似悲,神色怪异,说道:“女郎,从青溪走,常须避让,多有不便。是以刘叔决定西行。”  元夕回神,“这个,理应听刘叔的。”  驴车北行至宣阳门后转为西行,过陵阳门后继续北行,行过阊阖门,接着是西明门,对面是王导所建的西园,元夕见右侧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头,庄严肃穆的宫殿绵绵不绝,心中惊叹:在生产力低下的这个时代,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造出这庞大的建筑!  荷叶见元夕一会欣喜,一会叹息,问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待孝期满了,女郎便可常出来逛逛。”  元夕知是荷叶误会了,也不言明,道:“荷叶,你怎么叫荷叶的?是我起的名吗?”  “奴婢原本姓何名花,女郎说荷叶药用可以凉血止血,清暑利湿,做吃食可以蒸荷叶鸡,煮荷叶粥,远胜荷花,就赐名荷叶了。”荷叶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哦?那柴胡呢?原来姓柴?”元夕笑问。  “是,奴婢原姓柴,看来女郎真是忘了。”柴胡叹道。  又行了半个时辰到兴善寺,众人下车于一茶摊处歇息,元夕遥望鸡笼山之阳,不觉泪眼迷蒙,那里树木葱茏,是司马皇室墓地,附近却是自己前生曾住了十余年的地方。  “女郎。”荷叶忧心忡忡地看着元夕轻声唤道。  “无事,只是沙子迷了眼。我先上车了。”元夕心中酸楚,不想多言,只想一人静处。  须臾,众人上车继续前行,元夕假寐。  “女郎,北湖到了,女郎可要看北湖?”荷叶柔声唤道。  元夕假装方醒拭了拭眼角,荷叶已卷了一边的帘子。  元夕忐忑地伏向一边的车窗,放眼北望:长堤围绕的北湖,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显得一片生机;湖面宽广,水天一色;和被水藻困扰的玄武湖相比,有着天壤之别。而远处的覆舟山一片苍翠,山势挺拔,更不似前生的小土山。完全对不上!元夕神色黯然,靠在车壁上,一路无话。荷叶和柴胡见她恹恹的,以为是累了,亦不多言。  驴车过了青溪,驶向蒋山。又过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听得刘叔喊了声:“到了。”车便停了下来。元夕看了看,见车正停在两间茅屋的竹篱笆前,便由荷叶扶着,下车;付钱后打发驴车回去,约定隔二日再来接人回城。  虽是茅屋,里面收拾得清爽。四人下车将行李摆放一番,歇息片刻便做饭。  元夕问道:“刘叔,这房子是借的?”  “嗯,算是吧。”刘叔支吾着。  四人分住两间房,用饭后,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一早,各人都早早起身,背着竹篓上山。  对于上山采药,元夕很是好奇,毕竟是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山路崎岖,并无石阶可行,开始较平坦,走了一会便逐渐陡峭起来,元夕拄着竹杖,开始喘粗气。刘叔停下来说道:“歇会儿。”元夕立马看准一石头赶紧坐下。山岚阵阵,颇为惬意。歇了一会儿,元夕见刘叔蹲在一处低着头不知在忙什么,便走过去看。  “海金沙。”元夕道。  刘叔诧异:“女郎还识得草药?”  “不,我只认识这一种。”元夕羞惭,上了几年学,只能辨别炮制过的成品,认得海金沙只是因为奇特的羽毛状叶子罢了。  挖出海金沙后,众人继续上行,元夕总是跟在最后气喘如牛,走个一刻钟便要歇息片刻,好在刘叔也不着急,反而安慰:先来踩点,七月才是好时节。不过元夕的运气实在好,坐在一枯木上喘粗气时居然发现了地星尘菌,顿时觉得体力差也是件好事,乐滋滋的地指挥柴胡摘下。  终于登上山顶,元夕汗流浃背,看着有力气雀跃的荷叶和柴胡,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常采药才行。  歇息片刻后,四人下北坡,走不多远,刘叔停下,“到了,去年在这附近见过一片太子参,挖几棵回去。”  元夕两腿打颤,只得独自坐于树下休息,那两人则兴致勃勃地跟着刘叔去了。闭目养神,只觉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顿时疲劳也散去两分。元夕思量,住的三进宅子,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要是移种上海金沙,太子参什么的,正好多一大笔收入。又想着太子参不经晒,要阴凉的北坡才成活,不如在院墙下种点金银花,软条七蔷薇顺着墙爬,又好看,又实用。  正谋划得起劲,耳边传来金属交鸣之声。元夕愣了一下,随即哀叹累得都耳鸣了!忽觉声音变大,似乎不是耳鸣,疑惑间,一抹玄色从眼前飘过,正诧异时忽然出现数名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双方激战,动作极快,形成一团黑色的龙卷风,刀剑声不绝于耳。元夕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便小心地靠着身后的大树挪动着,祈祷不要引起对方注意。  话说有时候做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说的便是元夕现在的情形,不知怎么的,这些人打着打着离元夕越来越近。元夕当机立断,干脆撒腿就跑,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运道不佳,才跑了两步,就陷入包围了。元夕惊恐中发现自己居然还紧抓着竹篓,于是抖抖地拿出药铲自卫,不能不说这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过是聊甚于无!  元夕只觉得周围黑影攒动,根本辨不清是几人。忽听一声清叱,终于世界安宁下来,仍是白日,仍是大树下,只是地上躺着四个鲜血淋漓的人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自己身边多了个面色苍白的玄衣男子。不远处,采药三人组个个面无人色,跌跌撞撞的奔来。  “女郎,可有受伤?”三人齐声问道。  元夕哪有功夫回答这些,大喝一声:“别过来!都别动!”。举着小药铲,语无伦次地对玄衣男道:“你,你什么人?”顿了顿,“我,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们谁也没看见谁。就这样了哈!告辞!”玄衣男并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元夕,深情、惊喜、认真的样子,让元夕觉得不可思议。  “元夕。”当元夕听到从玄衣男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实在受惊不小,表哥?表弟?有奸情?或是……。元夕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气恼对前事的一无所知,转头向采药三人组投去询问求救的目光,那三人却一脸茫然,看样子完全指望不上。  “咣当”一声响,元夕收回目光,玄衣男的剑落在地上,身体摇晃了两下也颓然倒地。元夕却松了口气,蹲下伸出食指探了探,“还有气,没死!”  刘叔过来搭了脉,“有重伤。女郎与此人相识?”  元夕赶紧回头询问荷叶,“我认识他?”  “奴婢从不知此事。”荷叶茫然道。  “许是碰巧,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元夕立马撇清。  刘叔看了看三人,说道:“小人知道一处窝棚,猎户避雨所用,不如小人背他过去。若是他真认识女郎,也不枉相识一场。”  元夕想着此人的身手,多半就是个刀尖舔血的江湖人士,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愿眼下之举,能免除将来的祸事。  五人来到小窝棚,见里面铺着些干草,将人放在上面。刘叔扯开玄衣男子的衣服,看了一下胸腹要害部位有一红色掌印,并无外伤。荷叶、柴胡早已羞赫地避了出去,元夕坦然留下,倒了点水在帕子上,先滋润口唇,再拭去他面上的血渍。年约弱冠,样貌清秀,鼻梁挺直,只是肤色白得异于常人,真好看!。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端详他,长睫毛抖动了几下,轻轻地睁开了双眼。元夕收回好奇的目光,略尴尬,掩饰地拿起竹筒,“喝点水吗?”  “好。”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夕,答道。  元夕扶起他,喂了些水,感到男子死盯着自己,顿觉不快,欲出言相叱,却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清泉清澈透明,细看却又似幽潭深邃神秘。元夕蓦然红了脸,原本的怒气瞬间消散,心下歉然,这样眼睛的主人怎么会是龌龊之人?  刘叔轻咳一声,道:“女郎,时辰不早了。”  “呃,是的,咱们赶紧回去。留些药给这位郎君吧!”  “啊?”刘叔惊异了,女郎锱铢必较必较的品格……  “这荒山野岭的万一被蛇虫咬了可怎么办?还要留些水,干粮给这郎君才行,就这样了。”元夕说完转身便走,隐约看见那男子眼神之间欲语还休。  元夕背上自己只放了几只蘑菇的药篓,叫了荷叶与柴胡缓缓向山顶登去。过不多会儿,刘叔赶了上来,“小人观那人似乎认得女郎,一直死盯着看。”  “嗯,我虽不记得了,但是我一妇孺,一来谁也不要得罪,二来万不可招惹是非。”元夕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绪烦乱;刘叔三人也只想赶紧逃离现场,四人一路无话,干粮也没吃,急匆匆下了山。
  翌日,四人精神不振的出现在饭桌上,相视苦笑。  “奴婢和柴胡想着那血腥场面,便吓得睡不着。”  “几个死人倒没什么,就怕万一有人来寻仇,咱们牵连其中,恐怕不得善了。我想了一夜可曾留下什么马脚。”刘叔道。  “脚印!我想着若是有人会看脚印的话,多半会找到我们;要么便是那郎君自己泄露出去。幸好明早便回去了。料想对方也没那么快查访到咱们几人。”元夕挑着碗中的汤饼,全无食欲。  “小人看今日天色阴沉且闷热,可能下雨,还是不出去了。”刘叔道。  “嗯,我也正有此意。”元夕道。  四人用过朝食,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刘叔,刘叔可在?”分明是一女子声音。  “在,在的。”刘叔一向古潭无波的脸居然泛起了红色,带着一丝腼腆飞快地出了茅屋。  元夕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很有默契地各自站在门边偷眼望去,一约莫三十余岁的女子身着浅灰色苎麻旧衣,挽一竹篮,身边还站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手里拎着只野兔。  元夕心下明白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刘叔,有客人?还不快请进来。”  “哦,是,是。吴嫂,阿沕快进来。”刘叔垂着头,却不时偷眼看向吴氏。  “荷叶,快去煮茶,我记得带了些茶叶来的。”元夕一边吩咐,一边瞪着捂嘴偷笑的荷叶与柴胡使眼色。  吴氏进来后,很是端方地行了礼,那少年也躬身行礼,举止之间一派从容,看得元夕暗暗称奇,面上却是不显。  元夕看向刘叔,刘叔扭捏道:“吴嫂子,原是十年前从琅玡郡南迁的,那时,小人正巧与嫂子一条船。”  “承蒙刘叔照应,只是奴一寡妇,身无一技之长,一直无以为报。如今阿沕已13岁了,若有差遣,但凭吩咐。”吴嫂言罢,携子伏地一拜。  元夕暗笑,明摆的事情,以身相许最合刘叔心意,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心里越发好奇两人故事,却并不言语,只是颇有意味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刘叔。  “女郎,刘叔,吴嫂,阿沕,请用茶。”荷叶很适时地端着小几进来。  元夕蹙眉看了看小几上的茶碗,说道:“我不要,你们喝吧。”  吴嫂看了看元夕。荷叶笑着解释道:“吴嫂不知,我家女郎不喜茶汤。”  “不是不喜,只是好好的一杯清茶,非要放上生姜,红枣,盐什么的一起煮,反而失之真味。”元夕道。言罢,随手端起一杯递给吴嫂,又递了一杯给刘叔,二人顿时要起身行礼。元夕赶紧扶住,感慨道:“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个多灾多难,有命无运之人,并不比吴嫂有福,能与刘叔荷叶诸位相识,得以相助,方能苟活,乃幸事也。将来若能得势,必报之以琼瑶。”  元夕言毕,屋子里的人为之动容。  元夕颇感尴尬,不过讲了几句真心话,古人真是实诚,易感动。想了想,岔开话题,“阿沕十三了,可会写字?”  阿沕涨红了脸道:“不大会写。”  吴嫂道:“孤儿寡母的,生计艰难,只教了他认字。”  “吴嫂可有打算?”元夕动起心思:“我那里缺个小伙计。若是学得好,过几年可以做个管事帮我跑跑腿,刘叔也可以少操些心。”  闻言,众人表情各异:刘叔面露感激之意,阿沕两眼放光,吴嫂似在纠结,荷叶则是一脸崇拜。  “母亲。”阿沕拉住吴嫂的胳膊,却被吴嫂伸手压住,“多谢女郎了,还望女郎能容奴想想。”  阿沕面露失望之色,默默地喝着茶汤。  “呵呵,理应如此。阿沕,我那药箱上层是备用的纸笔,叫柴胡去拿给你,你先用着,以后我再让刘叔多带些,可好?”  阿沕开心地看了看吴嫂,吴嫂面带愧色:“初见女郎,便如此叨扰,真是惭愧。”阿沕见此,兴奋地谢过元夕,便随柴胡去了。元夕微笑道:“不值什么,何必挂怀。说来这几日打扰了,还日日有得野味,比城里过得好,该多谢吴嫂费心的。”  须臾,众人喝完茶,四散。  元夕解放了两条小腿,倒在席上,自我安慰道:“不着急,徐徐图之,徐徐图之。”片刻后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元夕正睡得香甜,迷蒙中忽听有人轻柔地唤道:“元夕,元夕。”  元夕不耐烦地翻身,挥手之间,“啪”的一声脆响,原本一直担心被追杀而警觉的元夕立刻弹坐起来。  元夕呆住,是昨日那个眼神清澈的玄衣男子,此时跪坐一旁,委屈地捂着半边脸。元夕警惕地往后挪了挪,大叫:“刘叔!刘叔!”没动静。“荷叶!柴胡!救命啊!”  “何事?女郎,何事?”柴胡惊慌地匆匆赶来。  “刘叔呢?荷叶呢?”元夕已睡意全消,满心惊恐,不会是被这人杀了吧!  “刘叔和吴嫂他们去挖什么明党参,荷叶去溪边洗菜。”柴胡答道。  “这人怎么进来的?”元夕心下稍安,指着玄衣男道。  “走进来的。”玄衣男答道,声音悦耳,如初夏微风轻轻拂过竹林。  元夕愕然,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危险,胆气壮了几分,粗声道:“没问你!”  “奴婢不知。”柴胡快要哭下来的样子,“奴婢该死,原本在收拾柴草,不知怎么的睡着了。奴婢该死。”  元夕看着不停磕头的柴胡,道:“行了,别磕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有不贪睡的。”  “你为何跟着我?”元夕对玄衣男怒目而视,恶声道。  “我只认识元夕啊,自然是跟着元夕了。”玄衣男说着,放下捂脸的手,露出一红印,不怕死地往元夕跟前挪了挪。  元夕愕然,难道真是前身的熟人?真是麻烦!定睛一看,那雪白的脸衬着红印,好不醒目!尴尬之后,语气也平了两分:“你说你认得我?我怎么不知道。你说说看你是哪家的小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兄弟何在?为何流落此地?为何有人要追杀你?”说到最后一句元夕压低了声音。  “想不起来。”玄衣男轻轻摇了摇头,依旧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元夕,神色间带着丝信赖。  什么意思?和自己一样,是穿越的老乡?元夕激动了!  “这儿疼。”玄衣男指着头。  元夕站起来,看了看,没有血迹,摸了摸,居然鼓了个包。  “嘶——,疼!”玄衣男抬头看着元夕。  离得近了,元夕发现原来他的眼眸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灰蓝色,头发也不是完全黑色,而是有点偏黄。混血儿?许是阴天看得失真了。  “你?你怎么下山的?”刘叔站在门口,一回来就见多了一男子,大吃一惊。  “是那郎君!”荷叶捂着嘴,瞪大双眼。  “别在门口乱嚷嚷,快进来。荷叶,你再细细想想,以前可有见过这位郎君?”  “奴婢不记得见过。奴婢随女郎终日在后院,所见的男子只有女郎的堂弟,还有张家小表弟。绝无此人!除非是女郎8岁之前的事,那时奴婢还不曾侍候女郎。”  元夕无语,忽然有种被贴了甩不掉的狗皮膏的感觉。心中筹谋了一番,再留在此处,只怕会被连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小命要紧,三十六计走为上。  “刘叔,这位郎君头上鼓了个包,不知是摔的,还是被打的,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你去劝吴嫂和阿沕尽快和咱们一起走。”元夕使了个眼色给刘叔。  刘叔知道元夕是怕吴嫂母子留下有危险,了然地点头,立刻去找吴嫂。  这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好容易挨到天亮,盼来了驴车,四人和玄衣男上车先走。约好第二日,驴车再来接吴嫂和阿沕。
  元夕初见玄衣男时,其人身着玄衣,后见他话极少,常静默沉思,便取名玄凝;因想着东晋时期取名流行加个之字,遂改为玄凝之。  “阿凝,到了我家,你就是我远房表弟玄凝之,父母双亡。南渡投奔亲戚,因我母亲没了,只得来寻我。记住了吗?”  “嗯,好。”玄凝之认真地看着元夕,笑着点头。  元夕有些头疼,无论自己说什么,玄凝之都微笑说好,从不提问,更不反驳,温和乖巧的和那个剑客高手完全对不上。于是,元夕之前找个理由气走他的计划暂时没有实施的机会。  “阿凝,不能总对别人笑。”  “好。”  “你还在笑。”  “元夕不是别人。”……  一路在荷叶和柴胡的窃笑声中走过,元夕也忘了感怀沧海桑田。  刚回到家,便下起了绵密的细雨,元夕坐在浴桶里舒服的昏昏欲睡。  “笃,笃,笃。”有人敲门。  “荷叶?不要水了,我马上便出来。”元夕起身。  “不是荷叶,我是阿凝。”  “啊?你怎么进内院了。”元夕吓得赶紧蹲下。  “我要住内院。”  “你等会儿,不,我等会儿去前院找你。”元夕在木桶后草草擦干,穿上衣裳,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裳和裙子。  片刻后,元夕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好了我去找你的嘛!”  玄凝之并不答话,牵着元夕进屋,拿了块厚布帕给元夕拧去头发上的水。  “先把头发弄干再说,湿漉漉的站在外面,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荷叶拎着小炭炉进来的时候,看见元夕一袭白衣跪坐着,身后是一身玄衣的玄凝之,眼神专注地擦着元夕的长发。幽暗的屋中,玄凝之像黑夜般神秘,元夕则是神秘黑夜中静谧开放的一朵昙花。荷叶吃惊地捂住嘴。  “荷叶。”不知为什么,元夕忽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擦好了,还要再烘一会儿。”玄凝之泰然自若站起来,转身将浴桶抱了出去。  荷叶呆呆地让开。  “呵呵……”元夕干笑两声:“力气挺大的。”荷叶进来,熟练扇着小炭炉烘头发。  “女郎,郎君……”  “没什么,阿凝是才进来的,帮我弄了头发。”元夕赶紧声明,心里也明白,即便如此,也是过了。  “荷叶,有个要紧的事。我刚才一着急,裙子好像打了个死结。”  荷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会儿奴婢瞧瞧。”  等到收拾好,已近黄昏,元夕踩着木屐缓步走去前院,跪坐在前厅正中等晚饭,不,东晋时代要叫作晚食。抬头看见玄凝之站在院中,似乎才沐浴过,穿着新买的月白色袍子,散着发。晚风中,发丝轻扬,袍角翻飞,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见元夕看他,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元夕,我要住后院。”  元夕对于失忆的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总觉着很有可能是老乡,想到离得近总能寻到蛛丝马迹,比如说衣服不会穿,不习惯跪坐,咽不下加了一堆调料的茶等等,于是奸笑:“好啊。”  晚饭后,在刘叔、荷叶、柴胡压不住的惊异目光中,玄凝之悠悠然住进了后院正屋的耳房。  对此,元夕只悄悄对荷叶说了一句话:“想想山上那几个再也站不起来的。”  于是,第二天开始,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元夕。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次日一早,天气渐好。一夜细雨之后,院子里湿漉漉的,桃花早已落尽,变成一树小桃子,毛绒绒的顶着一身细碎的水珠,在朝阳下发着晶莹的光彩。  元夕带着柴胡去看刘夫人商讨了点心铺子的事,却听说二日前曾有谢府管家来买药。元夕纳闷,药铺没有生意,自己本来打算做点中成药卖给有坐堂医的药铺,但四处碰壁,这谢家又是何人?按照元夕的三观,反常即为妖,于是碰瓷,仙人跳什么的脑补中。  元夕回来,正好碰上吴嫂和阿沕已到,众人搬家当,刘叔尤为卖力。  正忙着,一中年男子上前问道:“请问女郎可是精诚堂的东家?”  元夕细看此人,年约而立,身材微胖,着蓝色锦缎大袖衫,头戴时下流行的漆纱笼冠。虽样貌平常,但观其举止有度,身上的暗纹锦缎,亦非小民穿得起的。“某便是。”元夕谨慎答道。  “小的是陈郡谢氏的家奴,掌管府中购买药材之事,两日前曾奉家主之命欲购牛黄解毒丸,恰逢女郎不在,今日得见,还望女郎行个方便。”中年男子行了礼,谦恭中带着一分倨傲,温和中带着一分疏离。  “啊?陈郡谢氏?”元夕惊喜,唯恐听错了,必须再确认。  “正是。”管家微笑答道。  “请,里面请。有的,有的。荷叶,煮茶。”元夕见那驴车上俨然有着族徽,估计是陈郡谢氏的标志,又有围观的人个个作崇敬之色,感觉假不了。  元夕命刘叔取了十瓶药丸,“有劳管家前些日子白跑了,这儿还有十瓶。”言罢看了看管家,直言道:“只是不知管家从何得知我这小药铺的?”  管家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我家七郎君咽喉肿痛,食不下咽,幸得皇甫先生留药,不过二、三日便好了。得皇甫先生告之此药乃精诚堂东家新制,是以特来求购。”  元夕恍然大悟,原来是皇甫世宁做了个广告。顿时感叹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是这辈子能抱住皇甫大树就好了。  管家看了皂衣小厮一眼,小厮极有眼色地捧上几只金灿灿的椭圆形金饼。元夕抑制不住地瞪大眼睛,微张着嘴;管家见状,眼里掠过一丝不屑。  “这个,是金子?呃,这一瓶原只打算卖二两银,这个怕是给多了。”元夕很无措地看看管家,又看看刘叔。  刘叔了然,上前陪笑道:“谢管家,我家女郎不识这些俗物,小的僭越做个主,只一锭金足矣,这多的,管家且收回去罢。”  管家心下羞愧,原来这女郎和自家郎君们一样,不识阿堵物,方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顿时气势短了二分,说话也诚恳了许多,拱手道:“府中七郎有吩咐,小人只是照办,还请女郎笑纳。”  元夕道:“管家且听我一言,我精诚堂堂规有云:凡医治病患,不得问其责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智愚,普同一等。是以卖这药于他人20两银,卖于谢家郎君200两银,岂非不等?此举有违堂规,更是有违精诚堂的‘诚’字。”  管家闻之肃然,起身郑重施礼,言道:“精诚堂乃大医,非常人所及也。”  元夕汗颜,这是职业道德课上讲的孙思邈的一段话,当时觉得很有道理,看两遍就记住了,没想到能用上!  当下管家告辞而去,言辞举止之间比来时多了几分郑重尊敬之意。  刘叔见管家走远,立时问道:“左右是谢家愿意多给,是个打赏罢了,女郎为何不收下?”  元夕淡然道:“刘叔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去卖药丸的情形?”  刘叔垂头道:“没人买。”  元夕道:“刘叔可知为何无人愿买?”  刘叔丧气道:“精诚堂没名气。”  元夕笑道:“今日过后,咱们精诚堂即可小有名气。”  “只因谢家重金求药?”  “当然不是,而是我精诚堂普同一等的堂规。有劳刘叔速速去刻两块木板,上书: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再将我刚才胡诌的堂规也刻了。”  刘叔抚掌叫好,旋即风一般地出去办事了。  忙了大半日,元夕觉得腹中饥饿,便唤荷叶去做些吃的,忽然想到了玄凝之,问道:“阿凝,怎么没见着出来?”  “郎君用朝食时,奴婢便瞧着脸色不好,后来忙着帮吴嫂搬家什,便忘了此事,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我去看看。正好我回房把这金锭收起来。”元夕笑嘻嘻地说道,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元夕拍了拍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玄凝之正闭目盘腿坐于榻上,面色萎顿,元夕大异:“阿凝,你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又伸手摸了摸玄凝之的额头,感觉没发热,一时无措。玄凝之缓缓睁开双眼,苦笑道:“元夕,我的伤还没好呢,你忘了?”  “我看你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元夕孤疑地打量着玄凝之。  玄凝之不语,却伸手“唰”的一下拉开衣襟,元夕吓了一跳,正要后跳,猛然见那胸前雪白的肌肤上赫然一只黑色掌印,显得说不出得诡异。元夕记得那天在山上看见明明是红色的,怎么变成乌黑了?不由好奇地伸手欲摸,玄凝之伸手抓住手腕,元夕大窘。  “我只是想看看。”  “我知道。”  “我只是想喊你一起去吃点心。”  “好。”  元夕轻轻甩开,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室,看着钱匣子,数钱的兴致已烟消云散。想了又想,打算去找个铃医来看看。  “女郎,这是要去哪儿?奴婢做了娇耳汤。”  “我不吃了。阿凝病了,我要赶紧去找个铃医来瞧瞧。”  “元夕,别去了,我早上出去看过了,这是方子。”玄凝之缓步走过来,将方子递给荷叶:“劳烦荷叶了。”  “荷叶,给我,刘叔不在,我去抓药。”  玄凝之一把扯住元夕往厨房去,“元夕,我饿了,你说要带我去吃点心的。”
  到了端午节的时候,元夕渐渐融入古代生活,觉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什么不好,早睡早起身体棒嘛;没手机也不是大事,再不担心会有领导随时下达指示。总之,慢生活益于身心健康,我的适应能力就是强!  刘叔带众人去官衙给吴嫂和阿沕办了附籍。这时,元夕才知道荷叶和柴胡二人是签过卖身契的,在官府的文书里,和房子,田地等一起入的是资簿;也就是说此二人属自己的个人财产。于是,元夕盯着二人看,总觉着把二个大活人与银两,田地等死物之间划等号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夫人在邸店推出了几样点心,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刘夫人见机行事、趁机推广,在住家最多、人口最密集的的长干里又开了家点心铺子,生意兴隆,一时风头无二。元夕眼看可以就此沾光,按月拿自己的分红,每日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至于药铺,果然陆陆续续有了订单,且都是世家大族,利润自是丰厚。刘叔等人很高兴,生意回春,女郎便叫荷叶去买米面、买肉、买果蔬,给大家食用,每个人都养得面色红润!  元夕也有苦恼的事,柴胡第一次炼蜜,火候就可以把握得极好,而自己就是做不来。每次看见柴胡在锅里炼制蜂蜜,浅黄色有光泽的均匀细气泡翻腾起来,元夕总要暗叹,天赋这个东西,不好说!至于自己,始终没学会用柴火掌握火候,每次不是火大了就是火灭了,后来干脆不动手了,免得糟蹋原料。就这样,柴胡成了刘叔的得意弟子。至于阿沕,学会了打算盘,有模有样地做起账房先生。  有了钱,元夕开始每天烧热水洗头发洗澡。因为头发长,洗起来费事,元夕偷偷的剪短了尺余。此时元夕忘记每天是荷叶帮忙梳头发的了,掩耳盗铃的行为,此日就被荷叶发现。  于是,联想到女郎之前的自杀行为,荷叶很惊恐:“女郎,如今日子渐好,为何想要剃度?”呃,怎么可能?  柴胡很担忧:“女郎,那寺庙里怕是不能日日沐浴的。”你想哪儿去了?  吴嫂一脸正气:“女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不至于吧!  刘叔满目钦佩:“女郎,何日制血余炭?”最近,出血患者很多吗?  阿沕看看你,看看他,欲言又止。  玄凝之抚掌大笑……  元夕到此处已有些日子,且近来常去刘府,自觉算是有了见识,便让刘叔买了貌似难度系数高的胯褶和缚裤,亲自捧了,站在玄凝之的房门口。  “阿凝,这衣裳便于平时做活时穿用,你穿上给我看看,合不合适?”元夕笑得殷情。  “好。”玄凝之笑得感激。  元夕兴奋地守在门口,脑补初来乍到的穿越者可能出现的各种狼狈情形,掩面窃笑。  须臾,门开,凝之着胯褶,冠小冠,卓然而立,雄姿英发。  元夕呆立,思绪万千。  “元夕。”玄凝之轻笑,“怎么了?见表兄潇洒不凡,就傻了。”  潇洒不凡,啧啧,分明是自命不凡,自恋狂!元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二日。  “阿凝,那账册再帮我算算。”元夕笑得亲切。  “好。不过,元夕与邻人说你我是表亲,为何不叫我表兄?若是有人听见你直呼我姓名,定会觉得元夕失礼或是……”玄凝之笑得恳切。  “是,表兄。”元夕仍笑得亲切。  约半个时辰后,账目算好。  “已算好了,我去前院铺子上看看。”  “哎,别动。”元夕已无法端坐,扭着身体,忍着腿脚酸麻,“阿凝,啊,不,表兄,这儿有几个字,我不大认识,快教教我。”元夕摸出一本书。  “好,表妹。”玄凝之气定神闲。  眼看又拖延了些时间,元夕觉得腿脚不是酸麻,而是痛麻,见玄凝之仍气定神闲,心下暗道:再这样拼下去,万一腿脚残了可划不来!认栽,不玩了!于是,两手撑地,挣扎了一阵,发现居然无法站立,索性将两腿伸直,坐于席上。  “元夕表妹,你失礼了。”  “啊?”元夕愕然地看着一脸正色的玄凝之。  “箕踞。”玄凝之优雅地伸手一指元夕的双腿。  元夕茫然……  “《韩诗外传》有云:孟子妻独居,踞,孟子入户视之,向其母曰‘妇无礼,请去之。’”  玄凝之开始说教,“可知道了?踞,无礼,可去之。”  元夕从未见过玄凝之如此严肃,吓得立马端坐,顿了一会,说道:“哎呦,吓死我了,不就是休妻嘛!算什么大事?”随即又把腿歪到一边,凑近玄凝之,小声道:“表兄不知道吗?我早就被休了。一个人过日子多自在,上不用与婆母斗法,下不用与小妾争夫君,装大度…”元夕说得陶陶然,全不见玄凝之已变色。  “元夕!”玄凝之生气了,声音里带着丝丝怒气,板着脸,紧抿着唇,深灰蓝色的眼眸仿佛波涛汹涌的海洋。  元夕先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怎么生气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古代呀!要三从四德!贤良!柔顺!  “表兄,我以后不乱说话了,你别板着脸,我还指望全建康的女郎都来送果子给表兄呢!”元夕嬉皮笑脸。  玄凝之依旧阴着脸,不说话。气氛降到冰点。  元夕思量,今天说的话只玄凝之一人听见,就算传出去,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死不认账不就行了!顿时心下大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不理玄凝之,扶着墙回卧室躺着去了。回到寝室,元夕想了一遍刚才的事,觉得不可思议,和玄凝之相处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个随和可亲的人,怎么今天说生气就生气,说翻脸就翻脸了?刚才还教训了我一通,搞得好像我家长一样!就算我不对,可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客居的人就该有客人的自觉性,哪能管起主人的事来?如此说来,我只是小错,他才是大错。  至此,二人不睦。有玄凝之的地方,元夕必然回避,而众人也都知道。  元夕通过观察、总结玄凝之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衣食住行,下了定论:此人实乃土生土长的东晋特产。没有了研究玄凝之的兴趣,元夕除了偶去刘府,就整日宅在卧室。
  这一日,元夕想着快要到梅雨季节了,便吩咐阿沕去多买些米面柴火之类屯着,防止万一。站在院子里,隐约可闻淡淡的花草香气,元夕四下看去,见东南面的院墙下爬满了金银花,有的白色,显然是初放;有的微黄,显然已开了有一、两日。  “这些都是郎君十日前种上的。还有前院,昨日种了蔷薇花。郎君说了,等寻到了滁菊,种一些养在花盆里,须是家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香才好。”荷叶说道。  元夕心念一动,想起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自己曾有的愿望。  “女郎,李妪,她,她来求见。在前院。”柴胡结结巴巴,神色怪异。  “哦?哪个李妪?是哪个府上的管事?”元夕边问边向前院走去。  “哪里是什么管事,不过是个官媒罢了。”柴胡小声道。  元夕好奇道:“咱们院子里就这么几人,你年纪还小,阿沕自有他母亲,那么,是有人看上荷叶了?”想着便高兴起来,脚步轻快,把柴胡甩在了后面。  官媒见元夕走来,笑眯眯地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女郎。”  元夕点头,二人坐下。  “奴婢是官媒李氏。今日见女郎年纪虽小,却是个能耐人,把精诚堂做成了赚钱的大买卖。听说这些药方子是女郎家传的?”官媒圆圆的脸上,一双细眼笑得弯成了一条缝。  元夕纳闷这药方与荷叶的婚事有什么关系?面上不露,点头道:“小买卖,不过是靠着几张药方糊口而已,外头误传了。”  “女郎过谦,如今这条街上谁人不知,连陈郡谢氏都上女郎这儿买药呢。”官媒细细的眼睛里冒出精光,笑得得意。  “女郎可知街东头的李掌柜?李掌柜不过三旬的年纪,有两间铺子,膝下两女一子,也半大了,不用操心劳神。李掌柜的原配……”  元夕愣住,这算什么?李掌柜的年纪都差不多可以做荷叶的父亲了!  “不劳你费心!且不说女郎是有婚约的,只看女郎才貌双全,又岂是那等市井之徒可肖想的。请回吧!”  元夕看去,玄凝之拿着几张荷叶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眼神冰冷。元夕听得阿凝夸奖正得意洋洋,随即讶然,有婚约?荷叶怎么没说过?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官媒敛笑,上下打量了玄凝之,认定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不屑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女郎若是未嫁之身,哪敢开这个口?如今是个被休弃的,再嫁何人,还不都是高攀?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十七未嫁,按律还不是官配?”边说,边起身走出门。  元夕听得最后一句,吓了一大跳,又觉得是听错了,瞬间扑向玄凝之,晃着玄凝之的袖子,急道:“阿凝,阿凝,十七未嫁,官配,是什么意思?”  玄凝之对着官媒正要讥讽,冷不防元夕蹿到面前,摇着他的胳膊,心下盘算一番,淡然道:“就是这字面的意思,女子十七岁没嫁的,长吏配之。”  元夕没想过还会遇到这样的事,犹如当头一棒,顿时懵了。  玄凝之见元夕神色呆傻,说道:“元夕还记得婚约吗?”  元夕道:“哪有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刚才的事,多谢了,以后别乱说。”  玄凝之正色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虽记不得别的事,却知道你应是我的未婚妻。”  元夕呆住,片刻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玄凝之愤然大叫道:“你昏头了吧!敢来讹我!要不是老子把你拾回来,哼哼,早就死在山里了。白眼狼啊,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玄凝之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四周,赶紧扔了手里的荷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元夕的嘴,说道:“别叫,别叫,我可是有证据的。”  元夕拉下玄凝之的手,喘着粗气道:“什么证据?”  玄凝之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掏了一掏,扯出一根红线,上面系了一块玉佩,“你看,这是当年定亲时,你外曾祖父给的,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  元夕拿起玉佩,细看是一块黑白相间石头,质地细腻润泽,上面刻有篆书元夕二字。元夕看过不少话本子、电视剧,里面结亲的双方,通常都是用玉佩下定,不由迷惑了,口气却硬,说道:“你不要骗我,别以为我母亲不在了,就由着你胡说,我要问问荷叶。”  “女郎,何事要问奴婢?”荷叶正拎着菜篮子回来,问道。  “荷叶,你去哪儿了?今天是个什么倒霉日子,为何怪事连连。先是来了个官媒,后来又冒出个讹诈骗婚的。”元夕气哼哼地说道。  “奴婢去买菜了,阿沕出去送药,吴妪和刘叔在铺子上忙着,柴胡这个不顶事的,奴婢一定好好教训她。”荷叶又气又愧。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玄凝之说我与他有婚约,是我曾外祖父定下的,你知道有这回事吗?”元夕眼巴巴地望着荷叶。  荷叶细想片刻道:“奴婢是女郎七岁时进周府的,八岁跟着女郎的,奴婢只知那以后的事情。听说女郎祖上是永嘉南渡定居建康的,不过奴婢从未见过女郎外曾祖家来过人。”  元夕闻言,对着玄凝之阴恻恻地笑,“阿凝,我外曾祖家是何人氏?家住何处?”  玄凝之并无元夕想象中的慌张,坦然答道:“岳母的母家姓张,虽不是一等的世家名门,但岳母的外祖母家是吴郡顾氏,先祖为肃侯顾雍。”  元夕迷茫地看向荷叶,荷叶傻傻说道:“奴婢只知夫人娘家为吴郡张氏士族。  元夕觉得千头万绪无从查找,头痛不已,浑身无力,颓然摆摆手,想着要是能穿越回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玄凝之上前扶住元夕的手臂,轻声道:“去歇会儿吧,等我做好荷叶鸡去喊你起来。”  元夕看着玄凝之一如平常温润的脸,心想自己有什么可让玄凝之图谋的?相貌,家世,财产,权利,都不可能啊!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阿凝,你不是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么?怎么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还有那块石头,在山上的时候你脖子上可没有拴着这东西。”  玄凝之泰然道:“不是石头,是极少见的墨玉。这墨玉是我在腰带里发现的,隐约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看了看元夕的神色,又道:“元夕不必多想,咱们先写聘书,等你出了孝期就办六礼,一件都不少。”  元夕立刻甩开玄凝之,叫道:“不!不行!”  玄凝之也不气恼,缓缓说道:“听我说完,眼下还没除孝,便有李掌柜那样的货色想着打你的主意,不如写了聘书,只说是幼时订的亲,再把这事传出去,也省得被气得头疼。”边说,边牵着元夕往后院走。  元夕想着十七岁不嫁要官配,一时惊恐得思绪纷乱,觉着玄凝之的主意并非一无是处。又听玄凝之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荷叶鸡最要紧的就是荷叶要又嫩又新鲜,所以我一早便去了荷塘摘了几片,童子鸡是昨日买的,早上杀了洗净腌起来,这样入味……”元夕忽然转了心思,觉得这样生活也不错,与其被官配,还不如玄凝之这个有所了解的,想来他之前的生活也是身不由己。细细想来,玄凝之平时有些话痨,可是除了对自己话多,和别的人可没什么说的;孤身一人,正好没有双亲要侍奉,妯娌相处,完全就是个优点;再加上武艺高强,会做饭,哎呀呀,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这么一看,自己完全是高攀啊!  玄凝之并不知晓元夕的心思如何千回百转,将元夕送回房,便去蒸荷叶鸡了。  这日晚上,元夕当机立断地让玄凝之写了聘书,然后仔细收了起来。而两人经此一事,又和好了,元夕似乎适应了玄凝之的说教,认识到在这个时代听玄凝之的没错;玄凝之也适应了元夕的脾气,忍耐一会儿也就罢了。刘叔,荷叶诸人对玄凝之的态度更恭敬了,尤其是荷叶在个别特定情况下,居然喊了几次姑爷,元夕对此只能心里翻个白眼自我安慰。
  大约是近来过得舒心的缘故,元夕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换上轻薄的夏装。  院子里的桃树上挂了些桃子,只是味道不够甜美多汁;院墙处的金银花长得不错,元夕每日清晨采下花苞,阴干后收了起来。  玄凝之找了个花匠专门在院子里种花草,元夕听花匠说明年定可以结出甜桃来,高兴地指挥玄凝之又买了几棵杏树种上,随后突发奇想在后院挖了一个约一米深的水坑,铺上石子,买了活鱼养在里面,打算随时烤鱼吃。荷叶诸人对元夕此举虽不言语,心下不以为然,只有玄凝之跟在后面出谋划策,乐此不疲。如此过了几日,元夕看见刘府的石质马槽,大受启发,想起石锅拌饭的石锅可以保温,石质马槽就是一保温浴缸,二人便商量在卧房后建一浴室。于是,元夕在后院大兴土木的同时,对玄凝之越发满意,觉得根本就是一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绝世好男人。  当梅雨季节来临之时,众人于一处赏雨聚餐。元夕美滋滋地看着院子里的游鱼,果树,草药觉得完全实现了前世庭院别墅的理想。  玄凝之在一旁叹息道:“元夕,要是能照你说的那样挖个大点的荷塘,架上一座九曲桥,种上一些竹子,摆上一些假山,那就好了,这个嘛,简陋了!”  刘叔摸着下巴,眼神飘渺地道:“若是假山上建一小凉亭,夏日里凉风习习,恍如仙境啊!”荷叶诸人点头附和。  元夕忽然发现,她平日里描述的苏州园林,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提高了大家的品味,以至于看不上这些了。“呵呵……,都说得挺好,刘叔,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元夕恶趣味地问道。  “嘶——,好像,好像没几两银子了。”刘叔牙疼似地答道,想到动土之前账上曾有近三百两银子,心痛不已。  “唉——,反正那石槽原本应是喂马的,不如取下来,卖……”  “别!”众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了后,七嘴八舌地说道:“这石槽挺好,拔了木塞,水就从槽底流出去,方便得很。”“是呀,底下有孔,这再卖出去,也做不了马槽。”“女郎,留着吧,奴婢一定多干活。”“虽说这季节没客,但可以先制些秋冬进补的十全大补丸。”  元夕心下好笑,之前动工时,个个不以为然,待用过两次之后,就舍不得了,说道:“既是大家都喜欢,那就勉为其难,不卖了。”  玄凝之一直无语,只是面带微笑,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看着元夕。  因元夕搬运马槽,借过刘夫人家的驴车及车夫,刘夫人知道元夕建了几间浴室十分好奇,雨势一小,便急忙过来参观。  元夕带刘夫人看了寝室后新打了一口井,盖了三间房,中间是灶房,灶房两边各是元夕和玄凝之的浴室,灶房两边靠墙各有一大木桶,水烧好后倒入桶中,顺桶底的孔流入管道,淌到隔壁的石槽中。刘夫人见石槽底部有孔,水可以顺管道至青石铺就的下水道而流走,不由啧啧称奇,随即要求也帮自己建一个,并拿出一百两银作定金。元夕见刘夫人喜爱浴室,忍不住卖弄起寝室里新做的衣橱,刘夫人见了也打算做一个。元夕请刘夫人尝了烤鱼,随即尽欢而散。  晚上,元夕翻来覆去睡不着,盘算若是成立个建筑队,专门做浴室,倒是个赚钱的好法子。想着玄凝之从来是个晚睡早起的人,元夕起身,打算去找玄凝之商榷一番。  是夜,云收雨住。夜幕上那轮明月将清辉洒向人间,月光下花影扶疏,少了白日的鲜妍,多了几分神秘宁静之感。  元夕见玄凝之寝室的窗户开着,便不去敲门,弯腰捡了花下的一粒小石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玄凝之果然没躺下,却合目盘腿坐于席上,一手掌心向下,一手掌心向下,摆了个奇怪的手势。一束月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肌肤更是白璧无瑕,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元夕妒忌了,一个男人有这么好的皮肤,让咱们女人情何以堪!是不是每晚如此这般在月下坐坐便可以肌肤如玉?正神思飞扬之际,忽听有人唤道:“元夕,元夕这么晚来,是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元夕吓了一跳,见玄凝之正微笑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小石子。元夕借着月光细看那石子,青灰色没有花纹,粗糙硌手,尴尬。元夕干笑两声,把石子握进手心,道:“没有,什么都没有,花了这么多银子给你建了浴室,你就知足吧!”  玄凝之笑起来,促狭道:“那便是来看我如何睡觉了。”  元夕只觉得“轰”地一下,血液沸腾起来,顿时面色通红,恼羞成怒地把石子砸了过去。只听得玄凝之一声低呼,随即倒于席上。元夕呆住,先是欣喜,夸奖自己一番有准头,得意道:“别装了,起来吧。”见他仍伏地不起,有些奇怪,何时我有神力了?慌忙进屋查看。  玄凝之已乐不可支,道:“和你玩的,你别生气了。这建浴室,只是心思巧妙,见过之后便可随意建造,这生意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元夕闻言默然,没有专利法保护,只怕下个月便满大街都是了。  玄凝之见元夕垂头不语,宽慰道:“这刘府的浴室建得好,对咱们也是个好名声,到时候人人都夸精诚堂的掌柜聪慧。”  元夕闻言抬头,怔怔地盯着玄凝之说:“你把我当孩童耍呢,啧啧,弄个澡盆子便是聪慧了。”  玄凝之忙道:“别生气了,你捏个石子儿砸我,我不过顺势而为,假装被砸晕罢了。你不是说要猪油做什么肥皂,那碱矿石我已弄到了,明早就去买肥肉,帮你熬猪油好不好?”  元夕讪讪地道:“嗯,我回去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元夕醒来,玄凝之果然已出门买肥肉去了。看着阴沉沉的天,连绵的雨势,心中有些不安。  近午时,玄凝之才回来,身上也几乎湿透。元夕见之,气恼道:“上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这雨下个不停,还出去做什么?”  玄凝之并不在意,答道:“我先带了阿沕去石匠,木匠家说定交货时间,付了定金;又去了前次给咱们做工的几家,你猜怎么着?”  元夕一听马不停蹄地跑了这么多地方,顿时没了脾气,道:“我不猜,你先喝了姜汤洗了澡,换身衣裳在再说。”又喊了荷叶送姜汤给阿沕,柴胡烧热水。  玄凝之曼斯条理地喝着姜汤,元夕压抑不住好奇,问道:“那几家怎么说?抬价了?”  玄凝之扑哧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子,不好奇了。”元夕赫然红了脸,暗恨年轻气血充沛,心念略动便面红耳赤,太容易被人看穿。  玄凝之接着道:“那几人已去别家做浴室了。”  元夕诧异道:“这么快?”  玄凝之道:“所以我看还是买几个签死契的好。”  元夕点头,催着玄凝之沐浴更衣。  下午依旧阴雨绵绵,元夕换了身粗布旧衣,系了围裙熬猪油,柴胡蹲在地上烧火。肥肉丁进了热锅渐渐变色,吱吱地冒出油。元夕盯着那油烟出起神来,让刘叔找了许久天然碱矿石都没找到,玄凝之却拿来了这人究竟是失忆还是假装的?相处时间越久,越觉得玄凝之不是寻常之人,希望将来不会惹来祸事才好。元夕开了锅盖,用锅铲翻了肉丁,看了看一边木盆里粉碎后的天然碱和石灰水,感叹,要是有塑料盆或不锈钢盆就好了,这年头铁受管制,就连这铁锅也是玄凝之不知从哪悄悄弄来的,真是不便!  猪油熬好后,倒入三只大陶碗,冷却到比体温略高时再分别倒入碱液,柴胡问道:“女郎为何每只碗里倒的水不一样多?”  元夕看着柴胡,忽然发现柴胡是个细心认真的好学生,不由地笑了起来,“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加多少,只能先试着做,再改进。你看,第二个大约是一小碗水比一小碗油,第一个少加一成水,第三个多加一成水。”柴胡听了,一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卖力地搅拌皂液。  二日后,众人围观之下,元夕拿了刀片,指挥玄凝之在木盒四周贴着边挖了一圈,又用木棍在木盒后的圆孔里小心的戳了戳,四四方方的肥皂连底板一起下来了。玄凝之将其切成手掌大小的块,元夕拿起一块闻了闻道:“阿凝,我加了玫瑰花汁,变成粉红色的了,却没什么香气,这是怎么回事?”  玄凝之轻笑:“头一回做成这样已是很好了,元夕给我一块用用吧,用过之后才知道好不好。”  元夕将手里的递给玄凝之,自己挑了一块,问道:“还有一块谁要试试?不过这个拿回去要放置一个月后才能用。”  “女郎,那不是还有两盒吗?不如一人一块吧!”荷叶笑得有些狗腿。诸人齐声附和。  元夕睁大眼看看众人,讶异道:“这两盒做得不好,油少了,瞧瞧,都起白皮了。过几日买了肥肉回来再做。”  众人连称:雨季生意清淡,反正闲着没事,刘叔和阿沕可以即刻去买。  元夕只得干笑两声,说了个好字。  整个梅雨季节,元夕在做肥皂中度过,愉己愉人,皆大欢喜。
  过了梅雨,便是酷暑,烈日炎炎,枝头蝉鸣震天。  元夕因孝期不得出门,日日在后院闷得发慌,加上没有空调,没有冰淇凌,更是烦躁。  玄凝之又购得两只马槽置于院中,槽中每日一早便打满井水,下午元夕必坐在马槽沿上啃瓜泡腿消暑,权当游泳池。众人见之又是新奇。过得数日后,只要玄凝之不在,另一只水槽便坐上荷叶柴胡,连吴妪也常来凑热闹;至于刘叔等男子,午时一过便在前院不敢进来。  一日,元夕坐在槽沿上想着能否自制冰棒,听得阿沕喊女郎,元夕回头看见阿沕垂头背对着的身影,大笑,连个小腿都吓成这样,要是见了泳池比基尼女郎,那……。  元夕穿上木屐,整好衣裙,去了前院。见是谢府的管家来订药丸,上前寒暄了几句,就吩咐荷叶去端绿豆汤,柴胡去取肥皂。  管家好奇地询问肥皂是何物?怎么从来没听过?元夕介绍:本店自制,绝无仅有,且不上柜交易!此物和猪胰子一样用即可,里面加了忍冬花和薄荷汁,略有草药气味,专为谢家七郎特制两块,夏季使用甚好云云。正说得起劲,忽听背后有人嗤笑。二人齐齐转头望去,见是位年约双十,身着白色暗纹缭绫的女子。元夕看了管家一眼,见管家也一脸莫名其妙,便知也不认得。  元夕上前说道:“不知女郎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女子一脸不屑,身后忽然跳出一丫鬟,叫嚣道:“你一商户女,又是被休弃的,怎配和我家夫人说话?”  元夕见来者不善,也拉下脸来,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贵足不踏贱地,还请出去吧!”言罢,转身和管家又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取了一小块加了玫瑰汁的肥皂,说道:“正值酷暑,管家也是辛苦,还望笑纳,只是材料难得,只能给这么一小块了。”  管家见这块肥皂色泽粉红,香气淡雅,虽小巧了些,自家妻女定是欢喜的,便笑眯眯地伸手去接。忽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夺过肥皂,一把摔在地上。  管家抬头一看,还是那闹事的婢女,气恼道:“谁家的奴婢?竟敢如此无礼!”门外的谢府仆从立时进来,站在管家身边。元夕没想到婢女敢动手,吓了一跳。  刘叔在一旁碍着男女有别,不便动手阻拦,却又急得团团转。  元夕心下一沉,见鬼了,得罪谁了?有人来砸场子!  荷叶右手拎着颗忘记扔下的青菜,带着柴胡和吴嫂冲进来,张口大叫:“谁啊?谁啊?哪家猫猫狗狗的,敢来精诚堂砸东西?”  一时间,铺子里三方人马站了个满满当当。  元夕看向那女子,见其衣饰华丽,虽涂了厚粉,仍看得出肤色偏黑黄,五官清秀,只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不及多想,元夕吩咐柴胡:“去找找看,给管家重新拿一块过来。”  管家歉然道:“这真是麻烦掌柜了,这么金贵的物事。”  元夕正要客气几句,那女子忽然插话:“什么金贵物事,不过是个贱民的物事罢了!”  元夕怒道:“不会说人话便不要乱吠!我虽开门做生意,不欲与人结仇,但也不是由着别人打脸的。”  那丫鬟又跳出来叫道:“你这低贱的商户敢骂我家夫人,找打!我家夫人出自谯国桓氏,所嫁夫君乃弘农杨氏殿中将军杨斌,才是真正的士族名门。尔等小民,小心被押去见官!”  元夕皱了皱眉,低声问管家:“那什么殿中将军,是个很大的官么?”  管家面色怪异:“六品而已,女郎不必担心,七叶谷曾托付我家七郎君看顾女郎。”  元夕心中略定,却见荷叶挤到身边,一副悲愤的模样,觉得更是一头雾水。  管家大声喝道:“既是出自谯国桓氏,怎可如此不知礼数?夫人不知陈郡谢氏与精诚堂的交情,便敢在此嚣张?”  “陈郡谢氏?”桓氏看向管家手中腰牌,打量了管家一番,并未生出惧意,挥手让丫鬟退下,阴阳怪气道:“确实不知。士庶不同席,理应不知。”  元夕纳闷此人为何连陈郡谢氏也顺带着得罪了!果然,管家勃然变色,三路人马剑拔弩张。  “元夕,元夕。”好似玄凝之的声音。不是去农庄看收成了吗?元夕疑惑地定睛一看,真是玄凝之,已身形极快地站在面前,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上,一双焦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四处打量。“没吃亏吧?”玄凝之问道。  元夕大囧,道:“没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示意荷叶端了绿豆汤给玄凝之。  “汪忆叫人去找的,我正好回来已进城了,说是有人闹事,就快马加鞭。你没事儿就好。”玄凝之一边喝着,一边旁若无人地和元夕聊絮叨起来。  气氛就这般又戏剧化地缓和下来。元夕拉了拉玄凝之的衣袖,“这位是陈郡谢氏府上的管家,刚才多亏管家坐镇呢。”  玄凝之立时正色,整整衣冠,对管家行礼道:“玄凝之谢过管家为吾妻解围。”  管家侧身避过,连称不敢。元夕赫然解释道:“是未婚妻,外曾祖父定的亲,多年不见,数月前才找来的。”  管家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元夕越发觉得老脸通红,浑身不自在。  双方寒暄过后,再看那杨桓氏已不知何时,带着一群丫鬟走了个干净。  元夕感念管家方才相助,又唤荷叶装了一盒点心给管家,方才送管家出门。  此时已近黄昏,元夕觉得心神俱疲,回到内院,坐于石槽上感受着凉意。荷叶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元夕。元夕闭目道:“快说,不然以后不给你坐石槽。”  荷叶“扑哧”一声笑道:“奴婢正担心女郎呢,女郎不伤悲便好。”  元夕睁大眼睛道:“刚才那闹事的以前与我因何结仇?做了什么坏事坑害我?”  荷叶叹道:“女郎果然不记得了!正是那杨斌休弃了女郎的,想必是攀了高枝,娶了桓氏女不过几个月,就从九品升至六品殿中将军。”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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