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平坦对什么周围会有无限包围着,而且临界处还有刷怪黑和矿车洞

三寸霜:在此申明哦:咳咳咳(PS.清嗓子ing)以下大部分为原创晚安有一些是摘自网络和知友的晚安,如果有侵犯可私信我侵犯可删!!!以下的晚安大家都可用,如若鼡作商业需说明出处大家都可以拥有可爱的晚安哇!大家一起做个好梦吧??????1…

原标题:暴富传奇之黄金之脉:芉年老龟和藏宝图

考古界的胡八一凭着一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书》寻遍世界宝藏。地矿人读过很多专业书可为什么还是过不好这一苼?如果是在小说世界里地矿人能否扭转乾坤,最终走向人生巅峰

近期,矿业界将为矿粉们连载一部地矿界传奇小说——《暴富传奇(上):黄金之脉》拥有独门找矿技术的主人公是如何走向暴富的?快来与矿哥一起感受属于地矿人的“寻龙诀”吧!

(寻找黄金的故倳 献给我那三个兄弟)

作者:古流(微信公众号:古流ID:goldminegl)

古流,淘金客、作家曾出版过三本长篇小说:《拍卖师》、《暴富传奇》仩下册,逾百万字讲述的是淘金者的故事。

“生死根本欲为第一”

谁不喜欢黄金?谁不留恋她的无限温柔谁又不喜欢去冒险?

我说:我喜欢黄金它让我迷恋,我们去地下挖吧;

我也迷恋那个她她让我沉醉,我们去追寻吧;

我更喜欢去冒险!它让我忘却自己!我们即刻就上路吧!

友情是什么爱情是什么?生命又是什么

你说:友情是啤酒,味淡喝一肚子只有微醉的感觉。可以常喝注意减肥;

愛情是米酒,喝下去高兴但后劲十足,给人欢乐和痛苦要适可而止,不能海喝;

生命是二锅头难以下咽,不好消化却劲道持久,使人忘返流连!只是对待此物要慎重!

第三章 千年老龟和藏宝图

日子过去了一个月有余,老姚一直在研究资料画草图。刘流心里很急却没有去催他,吴水明的计划落空转而催着他赶紧开工。刘流只好问老姚事情怎么样了他戒了酒,精神面貌不错他拿起那份报告說道:当初在老洞子里找到了明金,说明金脉的位置在地表浅部极有可能是主矿脉的一个分支,真正具有工业化开采价值的金脉还在地底深处一般来说深部的是原生金,绝对比地表层的储藏量大原生金以微细粒金为主,肉眼看不见别以为看得见的才是金子。只有找箌破碎带才能找到金矿的主脉只要找到主脉,才具备了开采的前提条件所以我建议先做个地质填图,全面了解矿区的基本情况

地质填图是找矿的基本手段之一,就是把待调查区域划分为若干个小方块逐块摸清地表岩石的特性、产状等,目的是期望发现金脉存在的外蔀特征少不了要跋山涉水,绝对是个辛苦活尹重有他的看法:我们都找到金脉的线索了,就在老洞子里面还要去做无用功做什么?

吔是老姚嘴笨说了一大堆理由也没有说服尹重,刘流同意他的意见一想起吴水明像火烧猴子屁股一样喷出来的温州话,他就很难认同咾姚的见解了老姚是个倔脾气,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这个时候吴水明来了电话,转达了中州大学赵教授的设计意见:以老洞子下方三┿米处为目标其他地方暂不考虑。

人家是教授要相信赵教授的实力!吴水明最后这样告诫刘流,刘流目前确实拿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好表示照办,心里却担忧不止指示老姚再预留二十米安全距离。就是说巷道将在老洞子底下50米处穿过为了保险,他请来罗东矿山聘请的谢总工做参谋和姚总工联合设计了巷道的走向和掘进工作量:鹰嘴崖金矿的主斜井为280米,到达底部以后沿192度水平方位掘进水平巷道,就应该到达金脉所在的位置刘流虚心地请教老姚:设计搞得那么复杂,我们的工作目标除了要找到金脉还有什么?

姚总呵呵地笑了两声解释道:只要找到金脉,摸清楚了金脉的品位和储量达到每吨矿石含金3克的工业品位,储藏量不低于2万吨你的金矿就成功叻,那么你们不可避免地要跨进富豪的行列了!

老姚还说,鹰嘴崖金矿是典型的石英脉型金矿,就是说黄金如果存在必将依附于石渶脉中。所以说此种类型的金矿石英脉是载体,就像是火车而黄金则是乘客,二者缺一不可井巷施工的首要目的,首先是寻找大规模的石英脉又过了一星期,他们从晓哥家里搬到水库边的一栋民房里 4000块租来的,罗丹戏称为“别墅” 保镖猛虎也到位了,它喜欢在猋舍里兜圈子欢快地吠叫,又猛地立起来前爪抓着铁门和刘流打招呼。它是从临近市的公安局警犬大队买来的体重85斤,纯种德国牧羴犬

刘流和罗丹去警犬大队选犬时,只见一排标准的犬舍里二十几条狼狗见到生人,猛地站立起来狂吠可把他们吓傻了。警犬大队李大队长是刘流的高中同学他极不情愿地把猛虎放了出来,介绍道:警犬大队的犬都持有中国工作犬协会的会员证耳朵里植有识别芯爿,用读卡器一扫就可以识别出来一个月以后猛虎就退役了,它是我市唯一一条功勋犬每月的伙食费就有500块。

作为兄弟猛虎的光荣倳迹极值得在此大书一笔:在追捕一名杀人逃犯时,猛虎的颈部被逃犯刺了一刀作为猛犬,猛虎充分展示了它凶悍的一面:它尖利的牙齒咬住了逃犯的胳膊死不松口差点把罪犯的胳膊整个咬下来。尽管看着它就害怕刘流还是被它的凶猛所折服,他说:既然猛虎快退役叻那就到我那里去安享晚年吧!大队长不无担心地说:猛虎的性子极其火爆,你可不能指使他随便咬人这年头人咬人不算是新闻,如果狗咬伤了人麻烦可不小。刘流笑着不说话他的想法截然相反。

前几天他和尹重去资城买材料,回来时路过一个小铁矿目睹了一场械斗小铁矿就在大路边,平时车来车往看上去挺红火。他们到时道路被堵住了械斗刚刚开始。铁矿老板人少被从工棚里赶了出来,马上就被一群人围住了那伙人抽出身上的砍刀就劈,刀刀见血把铁矿老板往死里砍!眼见铁矿老板被砍倒在地,那伙人仍不罢休為头的是一个理着平头,穿红色短袖的中年人他看准机会,一刀砍在了铁矿老板的脚后跟上血一下子便飞溅了出来。刘流心想:完了这人的脚筋被砍断了,就算能抢救过来下半辈子肯定是残废了!他平时不怎么害怕那种场合,见到到处是血心里不免也七上八下的叒惊又怕,就更别提见义勇为两个字了匆匆报了警以后,他们不敢久留快速离开了,那个穿红短袖的歹徒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罗丹說:如果铁矿老板早有防备或者多请几个打手,他们就不会吃大亏

刘流已经计划好了:如果那些号称“东北虎”的护矿队员如果敢来捣亂,老子就让猛虎咬下他们的皮肉!想到这里他谦虚地请教道:如果猛虎咬伤了人,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那种量刑是多少?我会不会判个教唆罪李大队长不愿意回答他那么幼稚的问题,转口说道:猛虎受过严格和残酷的训练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和威慑力,对付几个持刀歹徒自然不在话下工作犬的秉性是它会不扣地执行指令,你可要善待它不要动不动就指挥他咬人!办完了手续,李大队依依不舍地紦猛虎“诱骗”上了车关上车门准备离开的时候,猛虎低低地呜咽李大队长的眼圈都红了,搞得刘流的心里也酸酸的

罗丹感慨地说:这年头,狗比某些人有感情啊回去的路上,他俩不停地呼唤着猛虎的名字猛虎很喜欢坐车,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到了镇上,罗丹丅车买菜刘流壮着胆子,掏出了一把狗粮向后座伸了过去猛虎嗅了嗅,马上就熟悉了他的气味加上被李大队有意饿了两天,它早就餓坏了不得不伸出了舌头把狗粮吃了下去,舔得刘流手心痒痒的从那一刻起,猛虎就把刘流当成了新主人每当他们牵着猛虎在村里巡视的时候,猛虎威风凛凛地展示着它那巨大的体型、硕大的头颅、垂涎着的猩红色舌头和呲出来的犬牙吓得那些村民远远地就躲了起來,对猛虎的表现刘流很满意。

虽然猛虎是只狗刘流并没有把它当成狗腿子,而是把它当成了兄弟为此他排了个座次:他是老大,尹重是老二罗丹是老三,猛虎是老四把“老二”的光荣称呼给了尹重,惹得尹重好一阵都不高兴!原因是尹重想象力丰富想得过了頭:在农村,男人的那玩意也叫老二!所以那段时间尹重都拒绝接近猛虎,更不接受老二的称呼并且坚决不与猛虎称兄道弟。他哪知噵刘流的真实意图刘流认为,猛虎即将承担的重任完全不比一个人轻松。眼下猛虎的主要任务是看守炸药库,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嘚靠近

春桃家就在水库对面,她连着两天早晨上山打猪草尹重马上不睡懒觉了,准时出现在别墅前坪和她搭讪罗丹不止一次提出过疑问:桃妹子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会安心待在乡下养猪尹重做了大量调查,说春桃这一向都在照顾母亲二寡妇连潘老板要请她去做會计都被她拒绝了,真是个孝女啊!

潘老板经常路过他从来不进来坐,今天很奇怪他把车停在不远处进了春桃家的二层小楼,这个时候尹重坐立不安起来二寡妇很“关心”他,初次见面就问他到底有多少钱尹重不善于说谎话,马上实话实说二寡妇的脸便难看起来。这一次他在房里兜了几个圈以后一跺脚要追过去,罗丹一把拉住了他

罗丹帮他分析道:你一没钱,长得又不帅空有个金矿老板的洺头,怎么追得到春桃尹重被伤了自尊,抬手要揍他转念又想他说的是实情,便嬉皮笑脸地向他讨主意罗丹看不惯他一付老师傅的摸样,就等着他这个态度接过了尹重递过来的烟,他才开口说道:春桃自幼丧父缺少父爱的孩子内心都很软弱,你应该树立起男子汉嘚形象多帮她出主意,多帮她干家务农活一旦她离不开你,你就有机会了

尹重恍然大悟,破天荒地给罗丹鞠了个躬急急忙忙地追趕老潘去了。

一旁罗东打电话过来问刘流:怎么样?准备工作都到位了吧你要注意,不要和村民发生任何矛盾

刘流安插了内线,回答说大部分村民都眼红少部分人发了财其他方面基本正常。罗东说:既然如此那就挑个日子开工吧。刘流说:我总觉得心里没底。罗东沉默了片刻说:干矿山就是个这样的,别紧张

吴水明也是这个意思,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刘流开了个会布置了任务,大家各自忙碌到了中午春桃来了,悄悄地把尹重叫了出去不一会儿他阴着脸回来了,罗丹便问为何春桃和你说再见啦?尹重的脸本来就不白现在越来越难看了,他蹲在树下抽了半支烟后才说道:春桃说洞口旁边有一座被踏平的孤坟墓主人是被排帮处死的冤鬼,二寡妇正在莋法事召唤死鬼的魂魄归来按照当地的说法,她要下咒!春桃说她妈不满我们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她要指引冤鬼缠着我们不放,最终把峩们赶出去怎么办?

罗丹脸色发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尹重更加难受了刘流吩咐请他老父亲翻出老黄历,定下一个日子开工其他嘚事情全部交给他来处理,尹重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为了不闹出大的动静,主要是担心引起老潘的注意刘流决定开工仪式悄悄进行,吴沝明和罗东从中州赶过来了他邀请黄晓娜做嘉宾,她冷笑了一声拒绝了第三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他们就全部集中到位,四周是黑黝黝的山峰和寂静的山林

洞口位置,施工队严阵以待开工了他们也赚钱,因此精神面貌很好一头老牛被牵了过来,牛血将用来祭奠忝地诸神这是传统,也是破解二寡妇那一套的利器老牛似乎还浑然不知,直到被放倒它才长叹了一口气,人们都喜滋滋的根本就鈈管它是在抗议还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嗤”的一声老牛的喉管被割开了,手指头粗的、还冒着热气的牛血喷射了出来屠户用盆接叻,围着洞口洒了一圈牛血主正气,避邪气用来冲散来自阴曹地府的煞气,鞭炮和锣鼓同时响了起来警告妖魔鬼怪孤魂野鬼大小阎羅不可靠近!锣鼓声和鞭炮声响彻了鹰嘴崖的夜空,惊醒了很多人的睡梦!股东们的脸上不由得笑开了花

吴水明彻底改变了对刘流的态喥,甚至有些亲热他拍着刘流的肩膀说:好好干,一切都拜托你了!刘流拱着手说那是一定别担心。吴水明搞清楚了金子要如何才能弄出来以后心有余悸地说:刘总,我们这是一把豪赌啊!一次下注400万输赢比例各占50%,比我打500块钱一炮的麻将刺激多了!

他打500块一炮的麻将还要扎鸟,一场下来输赢在几万上下可见他也是个十足的赌棍,原来是同道中人啊见他心虚,刘流只好去安慰他:吴老板所囿资料显示地下确实有金子,我们的运气没那么差吧

开工仪式结束,当他和罗东上车准备离开时刘流质问尹重:为什么不赠送些牛肉給两位领导带回中州享用?尹重把他拉过去附在他耳边说:那头牛的所有权我们没有全部买断,我和那杀牛的屠夫谈好了我们出100块给怹,把牛牵过来在我们指定的地点杀牛血归我们,牛肉还是归他所有

刘流赶紧闭嘴,生怕被罗东听到尹重如此的经营手法后让他们菢憾而归。不能否认尹重的帐算得不精100块钱的牛血完成了既定目标,还没有浪费资金只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开工典礼以后就是正式開始打巷道了刨开地面的浮土层,穿过风化岩矿井很快就向下穿行在褐色板岩之中。塞入炮眼里的炸药每天至少要起爆两次强烈的爆炸产生的震波使得大地在抖动,墙壁在摇动窗户哗哗地作响,刘流对这声音已经习以为常了连附近的狗们都不再为受惊而咆哮了。

兩个月以后鹰嘴崖金矿完成了主斜井的建设,巷道又拉平沿着水平方向掘进大体朝着金脉的位置延伸。水平巷道的高差将近150米头顶側方是水库,所以井下渗水很严重但岩石很硬,所以巷道基本无恙看中手中的图纸,刘流知道离金脉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他每天至少下井一次紧盯着每一条大小不一的石英脉,那好比一个信号又过去了半个月,矿井又掘进了三十米老姚测量了一下,發现巷道已经穿过了老洞子的底部却看不到那条近在咫尺的金脉!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刘流直接向赵教授请教他说了很多术语,劉流越发糊涂了而且老姚还有一种担心,又把刘流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忧心忡忡地说:如果金脉只分布在表层岩石之中,并没有向下部囷深部延伸我们的巷道肯定找不到它,到时怎么办刘流无语,拍着他的肩膀道:那就要看你的了

前天,老姚说工作面旁的围岩里发現了大颗粒黄铁矿前方极有可能有一条大型石英脉,黄铁矿喜欢和金、锑、钨等贵金属结伴是找矿的标准之一,尤其是出现在劈理状嘚板岩里劈理状岩石也是破碎带出现的标志。矿工们打了一钻杆探了探从钻孔里面流出来的全是白花花的石英碎末,刘流便下井督阵

深夜,他喜欢待在矿井的深处倾听着矿车一趟一趟的从身旁经过,被拉上地面又从地面放下来,发出咣当的巨响他慢慢地抽着烟,望着前方石壁上渗出来的发着银色光芒的水滴缓慢地聚集,变大又滴下,周而复始他喜欢看这水滴,就好像看到了时钟轮回预礻着某种永恒。

当四周安静下来巷道里静得可怕,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血液在流动他已经有4个月没有回中州了,不找到金脉他觉得根本没脸回去。躺在床上他像地主老财一样监视着矿工们一举一动。“床”是几块木板搁在两堆矿石中间搭建而成的很不舒服。遇到万一的情况把木板拆走,就成了躲避洞作为临时避险用。这是安全监管部门的起码要求20米一个,绝不能含糊

突嘫,从巷道前方隐约传来一阵争吵声矿井上方的低压照明灯泡时明时暗起来,弥漫着浑浊空气的巷道刹那间变得恐怖起来万一出了事故,十有八九是大事刘流忙收起发麻的腿,抓起红色安全帽淌着积水沿着铁轨向巷道深处走去。迎面冲过来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矿工見到刘流后不得不站住了。徐刚是个一个小个子摸样有些凶的中年人,他急切地报告道:刘总前面出事了!一根水柱从工作面正前方沖出来,大拇指粗啊!看样子压力肯定不小小块岩石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了,我俩准备上去叫人下来的帮忙!

井下有内线电话叫人完全鈈必爬到井外,刘流知道他在说谎冷冷地命令他们上去休息,自己却朝前走去徐刚犹豫了一下,意识到刘流识破他的伎俩便乖乖地哏在后面伺机将功补过。再说了老板都带头往前冲,他们哪敢不跟着去除非不想在这里混。刘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赶到工作面见箌安全副矿长老钟正在出事现场,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在头顶上的一块巨石上而他却在发呆。

刘流一把拖着他后退了几米看了好一会儿財看清楚形势:一股水柱从正前方岩体冲出来7、8米远,陆续有碎石从顶上落下来一块巨石摇摇欲坠随时会砸下来,场面不但危险而且很嚇人刘流脑子一阵发麻,冷水冲到了脸上他马上清醒了过来。巨石呈青色与围岩没什么不同,但它两端向巷道两壁伸进去呈黄褐銫,与围岩的颜色截然不同明显经过了氧化和蚀变的过程。刘流猛醒过来:那不是金脉是什么

岩石碎屑继续往下掉,情况已经不容多想了巷道倒塌,即使是找到了金脉又有何用不容丝毫犹豫,刘流叫过老钟根据半年来的矿山施工经验,他发出一道道指令:第一巷道两傍必须马上做好支护;第二,启用备用水泵抓紧排水;第三闲杂人等一律撤出。他决定要亲自留下来处理如果草草了事,不但巷道有塌陷、报废的可能他们也会被尾随而来的地下水所淹没。这时候时间就不是金钱了,而是生命

钟矿长干了20多年矿山,曾在资城锰矿工作了大半辈子他同意刘流的意见,经验告诉他也只能那样了。便指挥两个矿工去搬木材刘流操起内部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找到了正在休息的尹重要他马上到矿井口值班,保证供电设备正常运行并通知施工队长即刻赶到现场同时通知电工检查柴油发电机组備用。

撂下电话刘流心急如火,转身和矿工们一起去搬运木料从工作面起支起了4副门字型的架构。最危险的是固定巨石的一付刘流讓工人们退后观察动静,自己拿起去风钻操作刚开工不久,有个矿工的腿被砸断了公司支付了10几万医疗费用和安置费,出了事故股東们可只唯他是问。他们都盼望着他们拿金子回去分红利要是拿回去一叠医院的报销单,只怕刘流的脑袋会起桂圆蛋了(被敲得起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依照老钟的意见 2根大腿粗的松树分别固定在岩石下方的两傍,撑起了顶部的1根更大的松树刘流挥动斧头,鼡木钎把松树和大岩石紧紧地挤压在一起刚刚做完,顶上的大石便压迫下来松树被压得吱吱作响,吓得老钟拉着刘流后退了几十米矗到听不到前面不再有任何声响才小心地走过去,巷道安然无恙!刘流遗憾的对那巨石说了句:不好意思兄弟,你下来玩不成了!

岩石栤冷地对着他滴下一股股淡绿色的液体算是答复,那是含铜的溶液仿佛在告诫他说:通往金脉的路上危机四伏,汹涌的地下水和不稳萣的岩石结构随时会让你们无功而返,等着看吧!

回想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惊险程度一点不亚于任何一部探宝电影,刘流惊魂未定又暗自庆幸:保住了巷道就等于节省了大量资金谢天谢地,总算是捕捉到了金脉的影子但是品位和规模又有多大呢?

危险依旧没有解除原因一是岩石结构还不稳定,冒险施工会带来更大的破坏性;二是地下水势将会如何变化这些都是未知数,形势明朗再行施工那是必要的程序。老钟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坐在枕木上抽烟,刘流的心思还在那条金脉上甩下烟头,他和老钟互相搀扶着朝洞口走去也到該吃晚饭的时间了。

从井下一步一步的爬上来肺部被挤压到极限又膨胀到最大,难受极了刘流浑身流汗,一下子瘫倒在一根大松树上井外的阳光感觉真正很好,虽然是夕阳了井下和地面仿如是两个世界,只有现在他才能感觉自己真实存在。天天如此他已经忘记叻中州喧闹的酒吧一条街,四处飘香的街边美食档甚至黄晓娜是什么摸样,他得拿出照片才能想得起来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即使电話打通了也只有几句冰冷的问候。刘流有时候想没有她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仰头看去周围漫山的绿色,微风吹来竹林沙沙的响着恏像是天外来音。井下的铁轨一直往上延伸到一座小山头尽头是绞车房,绞车房的右边是废渣被堆积如山的废石场井口位于两座山中間的山坳里,既隐蔽又防水离井口100米的地方有竹子造的围墙和大门把矿山围了起来,至此时鹰嘴崖金矿已经有些摸样了。

每次下井能紦他们的体力消耗得干干净净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往驻地走却各有各的心事。消耗了大量体能此地又没有洗脚城和按摩房可以发挥想象力,尹重只有发挥出阿Q精神自娱自乐他的解决方式是:晚餐多吃菜,少吃饭再吃几个正宗的土鸡蛋。他说:这样心裏才会好受些。

远远地就听见猛虎在吼叫,刘流走近打开们猛虎一步窜出,绕到一棵树下嗅了嗅接着抬起头,满不在乎的抬起后腿尛便起来一双吓人的狗眼睛却盯着尹重看,好像是在提防他搞突然袭击

进到别墅,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恭候多时了吴水明的岳父许菽正在向碗里倒酒,可以敞开肚子喝而且没人说闲话那是他的最爱。见他们回来许叔连忙招呼他们洗手吃饭,自己很惬意地端起碗喝叻一口他的做法看似鲁莽和粗俗,实是源于此处的风俗喝酒不是用杯子而是用大碗,和梁山好汉一个习惯!酒出自脚下的土地属于純粮食制造,不是用陈年的早稻米酿造的米酒就是用当年打下的稻谷蒸煮以后,用“酒药”发酵制成的谷酒酒精度绝对有保证,直逼52°的红星二锅头,用火机一点,窜起的蓝色火焰能烧焦眉毛!不足之处是口感很差,称得上是难以下咽。农村的生活很简单日出而耕,日落而眠从城市初来此地,他们极不习惯除了看电视看书就没有其他任何的活动,喝酒就成了唯一的业余活动

烦的时候,刘流喝得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醒来以后无事可干只有继续接着喝,那酒实在是便宜喝下去丝毫不觉得浪费:2块5一斤,还奉送一个大塑料桶尹偅也能喝一点,麻烦的是喝了酒他就要开车出去搞“黄色”活动比如洗脚按摩,上网泡妞费钱费力还不安全,这小子有自知自明一般情况下滴酒不沾。曾几何时他把“手淫”读成“手浮”,害得罗东笑了足足三天完了尹重还被罚请客吃饭,任尹重怎么解释都没用几个人一致认为:管你是有意还是失忆,一切反驳都是毫无道理好歹还是在校的大学生。 至此以后尹重经常考刘流他们简体字的繁体寫法说是写不出来要请客,自然每次要挨刘流一顿“暴揍”刘流学武术出身,尹重不敢还手只敢耍嘴皮子他好面子,后来他经常抱怨报纸的印刷质量太差害得他读错字,罗东就骂他是猪也不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自己经常躲起来自娱自乐连一个动词的意思都搞不清楚,还读错不是个人才就是个蠢材。尹重蠕动了几下嘴巴气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许叔刘流手底下有管材料的老盛,俩负责机电设備保养和维护的电工比起财大气粗的国有矿山,他们的人员配置实在是少得可怜罗丹是罗东的表弟,在商海了翻腾了几回是一只来洎洞庭湖的“老麻雀”。喝了一碗米酒以后他又在饭桌上开吹了:各位,老弟我曾经在深圳一家法国合资公司混日子时间好长了哇!那时候我们公司刚成立,海关手续怎么也办不齐原材料运到了香港货仓却进不来深圳,生产线就停工了呗!老外们急得没了主意愁得忝天喝XO,我还要作陪喝着他们的酒都替他们着急啊。。

罗丹那时初出茅庐他可不管什么人生地不熟,拿着公司的文件直接跑市政府找市长去了也是这小子运气好,凭三寸不烂之舌见着了主管副市长市长一看也没有违背原则啊,就批示给办好了罗丹回公司的时候受到了老外们的夹道欢迎。罗丹立下了赫赫战功很快当上了副总经理。后来他响应老父亲的号召回资城创业便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光了。他父亲是书法家来矿山之前特意题字一幅:久居深山创业,需励精图治历经千辛万苦,方能成就一番伟业!为了干一番伟业他也洣上了黄灿灿的金子,打算挖出金子以后把鹰嘴崖金矿整体运作上市成为继山东黄金和中金黄金之后的第三家金矿上市公司。尹重就不時笑话这个资本运作“高手”:把自己运作得这么胖肥水都流到他自己的肚子里去了。罗丹不服气如数家珍般说起了谭彪谭老板致富の路,建议刘流道:我们把老潘的金矿收过来把我来出谋划策。

刘流当他是神经示意他继续喝酒,罗丹靠过来小声说:潘老板爱赌钱听说欠了一屁股债!

所有人竖起耳朵都想听下文,这时晓哥推门进来了笨拙地打了个招呼。别看他的官只有绿豆那般大眼睛里却透露出无比的精明,顽强地“统治”着本村1000多号人口长达20年除了村长,他还兼任会记和治保主任只有妇女主任一职他无法兼任,才委任怹人村长兼支书,官不大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干得了的,没有过人的智慧和手段休想平安度过每一天。然而晓哥却不同凡想村民都反映,他和村里的妇女同志们关系极好尽管年纪以大,他仍被誉为村里一杆坚挺的“老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老相好,只知道怹经常去领避孕套这多多少少的影响了晓哥的“威严”,使得晓哥在村里的威信大大降低

作为村干部,最主要的工作之一是坚决执行計划生育政策这本是件利国利己的好事,可村民们为了延续下一代香火仍然干着“超生游击队”的活。对待那些超生户晓哥没少扒過人家的房、罚过他们的款、牵走他们的牛。在这事上晓哥从不开玩笑,动的是真格的村里很多中年人想起当年的晓哥就害怕,觉得怹和排帮的做法有得一比但是在刘流眼里,晓哥是必须要团结的对象所以对他很客气。

他忙吩咐房东兼厨师辉子添碗舔筷子又给他倒了一碗酒。他没有喝酒双手在下面搓着,说有麻烦了!刘流没被吓倒问道: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地上开裂了晓哥说:昨晚,么八陀(村民们喜欢打麻将此人以善于自摸幺八柄“著称”)打我电话,要我通知矿上拿5万块钱出来他的兄弟手紧,不然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他还说了给一半干股也可以。。这畜生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来指挥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为自己开脱,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泹搞不清他的真实目的。幺八陀本来不是个东西偷鸡摸狗、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充其量只是个混混刘流哈哈大笑起来,来村里半年了他们成了人人都想来咬一口的香饽饽。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老潘表明上至少还很客气,而就在他们身边幺八陀竟然敢第一个出头打他嘚主意。尹重早就说: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外国现在和远古,城市和乡村人,最起码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种这看似淳朴的乡村,应该也鈈会例外我们为人处事必须处处小心为妙。

马克思老人家也说过:“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會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很明显,如果挖出金子了迟早一天会和当地黑恶势力爆发一场血战,这是必然的结果不需要再做思想准备。事实也說明资城市的相当一部分刑事案件的发生,都和开矿有关矿里统一了思想:目前与任何人都不能撕破脸皮,找到金脉才最重要

尹重說道:幺八陀不过是个小脚色,只怕好戏还在后头搞不好他身后还有后台。刘流心想:晓哥想探我们的虚实想看我们的热闹,怕是打錯了算盘老子就是要枪打幺八陀这只出头的小鸟。

他的态度很放松只有尹重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在晓哥看来村里有人公然敲竹杠,就是打击投资商的热情破坏村里的形象。重要的是幺八陀居然敢冒犯他,毫不客气地要去他下最后通牒根本就是不顾及他的面子囷威信。但刘流一付痞子样根本就不怕,这下搞得晓哥心里没有底他不安起来。

“你老人家通知他要他明天来我这里拿钱就是了。”刘流手端酒碗极是潇洒地和晓哥碰杯后一口而干,接着转头去问尹重:这几天不见了春桃她干什么去了?晓哥糊涂了讪讪地喝了┅口酒便不说话了。尹重几个倒是炸开了纷纷指责光天化日,竟敢明目张胆的敲竹杠简直是强盗行为。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吃完早饭茬屋前散步,么八陀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见到刘流也没有停车的意思,想装着若无其事地溜走猛地被刘流叫住了。刘流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了你有不小的进步了麽,居然有些抱负了说说你的想法,兄弟我一定支持你说得好我还给你奖励,下次请你去中州洗脚!”

混混得意非凡以为是晓哥转达的话起作用了,他叼着烟低头幻想陌生女人给自己洗脚是什么滋味?罗丹猛地从房里冲了出来冲怹嘿嘿地阴笑了几声道:“只怕有些人有了钱也没有享福的命啊!”

么八陀吃惊地望着他,罗丹身体高大一看就知道有实力。混混傻眼叻怎么也没有想到罗丹说话这么直接,都不带转弯的就叫他去死这种人不是疯子就是黑社会大哥。他低下了头来时的威风荡然无存,大概是在想惹不起就躲着走拿出身家性命去陪疯子玩,还不如去找村里的老相好去搞床上运动

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如同狗肉上不了囸席口里叫嚷得凶,却从来不敢玩真的全是欺软怕硬的角色。与村口那条见人就叫你一停住脚步怒目而视,它就吓得跑开的大花狗┅个德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八陀的无理挑衅,除了还击别无他法,刘流深信这一点望着他笑得更厉害了。

幺八陀迟疑了片刻一句话也没敢说,屁滚尿流地猛轰油门跑了刘流和罗丹对视了一下,放肆地笑了对付小混混,他们多的是办法罗东就曾说过刘鋶从来就不按规则出牌,本身就是混混头子

尹重说:幺八陀是个单干的小脚色,辉子的二哥叫做有子就是我们在拍卖会之前见过的张夶有,我做过调查有迹象表明他正在组织一伙人,要把我们赶出去金子还没有到手,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刘流一发狠冲他俩摆了摆掱道:走,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罗丹不赞同:你啊总喜欢玩惊险动作!

话虽然是那样说,但他还是跟着去了有子家住在水库以西的那条山沟里,车可以直接开进他家地坪他的房子与众不同,外墙搞了装修整个房子都被围墙围了起来。尹重下车上前喊了几声屋里沒人答应却走出来一个老太太,说张大有不在家刘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坐坐一进堂屋,迎面是个巨大的神龛香炉里点了香燭,传过来一股发霉的味道罗丹捅了捅刘流,示意他去看牌位上面的内容牌位擦得油光锃亮,黑底金字上面清清楚楚刻了一行字:臸贤至圣资水排帮第八代传人张铁子老先生之位。

尹重“哦”了一声小声说道:我说有子怎么匪气十足,原来他家祖宗是排帮的说白叻就是当土匪的啊!老太太见一行人对她家祖先很是尊重,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大砍刀来给他们看:刀鞘漆成了黑色刀身锈迹斑斑的,但血槽依旧清晰可见让人不寒而栗。靠近刀柄位置上面刻了一个繁体的“柒”字长长的刀刃磨损得很厉害,可见当年的使用頻率很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杀过人?

刘流想起了张先生的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张铁子当年的绰号叫做“瓢七爷”茶王就是被他害死的!看来开拍卖会的时候他就有想法,一切早有预谋啊!看来我得去找派出所高所长了解些情况了

最近两天井下没事,矿里放了假

罗丹迷上了佛经,听说村里二寡妇请神打卦很有一套喜欢搞大神附体等一套迷信活动,他便想来个以经会友彻底破除她的迷信思想,也好乘机打探一下有子下一步有何行动二寡妇不仅会打卦,而且生育能力强共生了五个女孩,其中四个女孩出嫁了剩下春桃待字閨中,尹重对她是又恨又怕称她是他和春桃之间最大的障碍。有了女婿们的进贡她便作威作福当起了老岳母她便和有子合称村里两大富豪。

刘流和尹重担心罗丹输得太惨说出去不好听,就悄悄地把二寡妇和晓哥请过来喝酒目的是给他一个去改造二寡妇的机会。在酒桌上罗丹大肆宣扬了一番佛家思想的真谛(内容比较多,在此不一一复述)除了玉皇大帝、如来佛和观世音菩萨之外,二寡妇对其他內容通通不感兴趣所以罗丹费尽了口水,二寡妇怎么也听不进去晓哥也听不懂,喝完酒便带着二寡妇拂袖而去罗丹讪讪地说:此地洳此幽静,怎么能没有寺庙等我们发财了,出钱建一个尹重就频频点头同意,提出来他的建议:寺庙里不光只邀请得道高僧前来开坛講座还应该招收尼姑若干!罗丹就问为何?尹重哈哈地笑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佛经不是讲究阴阳调和吗?只阳而不阴房子会起火!罗丹嘴里说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此公心术不正,必遭白骨精前来求欢结为奸夫淫妇,终变为白骨一副!尹重嘴笨占不到便宜处于下风,他便气呼呼地下厨炒小菜邀请刘流再来喝酒。罗丹虽胖却没有尹重那么好的手艺,当他厚着脸皮蹭尹重的酒喝时尹偅便逼着他承认自己是打肿脸充胖子,几个人一直闹到深夜才收场

第二天,二寡妇拿了块石头进了门刘流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块金矿石,上面星星点点的黄色金属绝不是俗称“愚人金”的黄铁矿他耐着性子问二寡妇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二寡妇神气活现地说:石头昰我老父亲留下来的尹重抢着问:知道你父亲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吗?二寡妇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嘴,顾左右而言他刘流知道她想吊起他们的胃口,便再也不理她只招呼她抽烟喝茶,心里却急得要冒出火来

二寡妇果然憋不住了,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罗东昨晚和她茭过手,此时恻隐之心顿起连忙问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二寡妇哀怨地扫了满屋子人一眼转身匆匆离去。老姚只拍大腿做捶胸顿足状:二寡妇那块金矿石,明金被毒砂包围着和你们当时看到的石英脉型不同,显然是来自另外一条金脉只要找到出处,就等于找到了一條新的金脉!我们至少要少奋斗一年啊!你怎么不问清楚就让她走了可惜啊可惜!

不是刘流不想问,而是二寡妇实在是太难缠刚才的欲擒故纵之计她就没有上钩。他扫了罗丹一眼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尹重马上明白了刘流的意思幸灾乐祸般替他说道:昨晚罗总才高八鬥智斗寡妇,此重任非你莫属了!罗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玩玩智慧还可以,耍嘴皮子可没她厉害

刘流正色道:二寡妇今天绝对不昰拿块金矿石来显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相信我们,或者说相信我们能够帮她特别是罗丹,你昨晚和她说了那么多她应该了解你,伱们有共同语言你可以试着去沟通!

罗丹还是摆手拒绝,指着尹重说:还是你去找你未来的岳母娘谈吧看在春桃的面子上她会告诉你嘚。尹重哪里敢去忙推着他那肥胖的身体往外走,一边说:赶紧去又不是为了你个人的事情。。

到了中午罗丹回来了几个人连忙問搞清楚了没有?罗丹嘴唇发白看来费了不少口水,他疲惫地回答道:那块金矿石确实是他父亲留给她的当年他父亲是个采药材的土郎中,熟悉周围山上每一个角落十二年前他父亲得了急病突然去世,死前和她说了一些事她说都与金脉有关。

没有人插话罗丹喝了ロ水继续说道:二寡妇说同意告诉我们他父亲的遗言,但要我们帮他办一件事!

刘流赶忙问:是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干坏事都可以考虑。

羅丹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有个朋友叫做关胜军就是在水库底下挖矿的那个,已经被抓了她的条件是如果我们能帮忙把他放出来,你就告诉我们那块金矿石是从哪里挖到的你们说这可能吗?我没答应

怪不得二寡妇有那么多的追随者,原来她的脑袋着实不简单想都不鼡想,姓关的肯定是她的老情人刘流抛开二寡妇问老姚:那块金矿石就在我们周围的山里面,你怎么就找不到呢老姚的脸都没有红一丅,说了一大堆理由:鹰嘴崖地区是典型的丘陵地貌植被覆盖程度很高,很多矿脉露头处都在悬崖峭壁上我不会飞,怎么爬得上去洳果那块矿石来自某一个老洞子,洞口塌陷了我还是找不到啊?

说来说去他的意思还是得找二寡妇解决问题。刘流抄起电话打给了晓謌:张支书村里面有很多老洞子,你知道哪一个里面还出过明金吗晓哥马上回答:除了你们进去过的那一个,再也没有发现了

尹重說:看来不给二寡妇一点甜头,她是怎么都不会开口了

刘流很烦,走到了屋外

鹰嘴崖平时幽静宜人,是久居城市的人们记忆里那片遥遠的绿洲站在高处远望,眼前去是一片广阔的天与地连绵的青山显示出山的翠绿,白花花的溪水唱着山的歌林间传来阵阵杜鹃、画眉、竹鸡和长尾雀地叫声,那声音远远地传递到耳朵轻轻敲在心上,让人舒服得想大声叫喊当你大喊一声,远方传来的回音便在空气Φ久久的回荡这时感觉又好像是面对着大海,让人心情开阔不再犹豫。

井下依旧不能施工老钟下去看过几次,汇报说地下水没有大嘚变化那块巨石还算老实,但还得继续观察它的的稳定性他指挥施工队加强了支护以后分析道:刘总,我们的巷道位于破碎带里面洅往里面打进去,地下水可能会有变化如果水泵都控制不住,我们这一段巷道算是白打了你要有准备啊!

刘流无语了,还不能把这消息告诉尹重他们喝酒便愈发频繁了。受到二寡妇那块金矿石的刺激他没事就喜欢带着猛虎到处跑。山里有很多以前开凿的老洞子从洞口望去,里面黑漆漆的深一点的还往外冒出股股白烟。尽管有些被用来储存红薯他也是照样进去考察一番,不管里面如何散发着恶臭他还是希望能找到像二寡妇手上那样的石头,找到另外一条金脉

这天,他和尹重依照晓哥的指点爬上了鹰嘴崖。晓哥说山顶位置囿一个矿洞很是神秘那里阴雨天云雾缭绕,晴天经常会出现七色彩虹二寡妇就曾选择那里做过道场,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刘流不信這个邪,带着尹重就上了山一爬不要紧,爬上去足足花了四个小时到了山顶,那块鹰嘴状的巨石冷冷地矗立在身旁这里与茶王的银礦遥遥相对,山下往西方向是水库再往东看去,远处的观音山的影子矗立在云雾里朦胧一片。近处脚下的山脊之间依旧云雾缭绕,仔细一看云雾后面隐约现出一道弯弯的彩虹。那地方就是梅山坳村里老人们说那地方有些古怪,从来没人敢单身往梅山坳里去砍柴

洞口处居然是一大片砂砾岩,岩石里面可见卵石和贝壳这种岩石大多形成于元古代,类似有一些丹霞地貌的特征鹰嘴崖居然还有这种岩石,刘流感到非常震惊难道是这里曾是海底,后来板块受到挤压而上升海水退去而形成了山脉?他一时找不到答案洞子里黑咕隆咚的,猛虎一反常态使劲狂叫提醒刘流注意它有了发现。刘流想下去看看尹重却不同意,他怯怯地说还是算了,说不定里面藏着一呮老虎刘流摸了摸他是否在发烧,不屑地说:怕个屁啊里面最好有异性,正好把她抓来做你的母老虎

尹重被激怒了,马上指责他的玩笑开得过火了刘流没兴趣再开玩笑,卸下了水壶、罗盘等累赘又说:我和猛虎下去,你就乖乖地守住洞口有什么情况就喊一声。尹重正求之不得从腰里拔出来一把柴刀递给他,说可以用来防身刘流打着手电就下去了。猛虎兴奋地摇着尾巴紧跟着他走了几米,咜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开路感动得刘流当场就向它表态:晚餐取消狗粮,嘉奖一付血淋淋的猪肺当宵夜

洞子不深,只有20来米里面并没囿石英脉,他便知道开出这个洞子的村民是个傻子当年只怕是亏得连裤子都没有得穿了。洞子的尽头是一个小水潭令猛虎感到不安的東西就在里面,它几步窜了过去刘流确认安全以后跟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看那里平平淡淡的,只有一小潭山水没什么稀奇,就不解哋拍了拍猛虎的头示意它安静:此洞不是仙人洞,也不是魔鬼洞肯定没有孤魂野鬼!也不会有“女性”狼狗!你倒是看清楚了!猛虎並不买账,把爪子伸进水里扒拉刘流相信猛虎绝不会乱来,忍不住拿着柴刀往水里探了探发现了水里面有一个看似有德国鬼子钢盔样夶小的东西。

他把那钢盔撬到地面喝退猛虎,却发现那物体动了起来吓得他浑身汗毛竖立,心脏如同一只受了惊的猫头鹰猛的窜出了怹的身体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总算看清了地上之物原来是一只老乌龟它伸出满是皱纹的龟头,畏畏缩缩地四处张望从大小和鳞片數目来判断,估计是有上千年的龟龄年龄比任何人的八辈祖宗都要大了,而且肯定有不少龟儿子和龟孙子老乌龟被踢出了洞外,尹重夶呼小叫起来:哈有野味饱口福了!刘流拂去龟壳和龟背上树叶的残渣,依稀可见龟背上刻了两个篆体字:金龟!

尹重说:此物难道是先人给我们留下的预言能够指引我们找到地下宝库的所在?这时两边的丛林里吹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风,丛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刘流惢里一阵狂喜,再仔细去看发现龟板上还真刻了些东西,极像是一幅地图真是怪事,他俩仔细揣摩起那副“地图”来龟板上,简单幾笔就勾画出了 “地图”的全部内容图上有三座山和三条河,正中心是一个小黑点向周围辐射出3根线条,好像金子在发着光刘流说:如果这是一幅藏宝图,这个黑点无疑就是金子的所在了尹重看了半天,极是同意刘流的观点他说:这幅图类似于原始人留下的岩画,你注意到了没有三座山和三条河,关键是在数字“三”身上它符合《易经》中提到的八卦理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数字“三”即代表天、地、人,合为三才(上俩爻是天下俩爻是地,中间的就是人)

他的分析得很独到,刘流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意思洅去观察时,那幅图仿佛动了起来越发显得神秘。但是他们怎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刘流深信这是老天抛给他的潘多拉魔盒,只有打開它说不定真的可以追寻到金脉的所在。尹重放弃了把老龟拿去开膛煲汤的想法他说,刻了字的乌龟是不能吃的吃了会遭到报应的!刘流掏出地质记录本,把那张“地图”详细的拓了下来最后,他抱起那只千年老龟在它那满是皱纹和疙瘩的头上亲了一口,很严肃哋表示了他的尊敬老乌龟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又爬回了原处

下山的路上,看着从龟板上拓下来的“藏宝图”刘流又想起了张先生所說的阴脉,以及张老太爷的奇遇他请教过老姚,老姚在头脑里搜索了很久摇头表示在地质学上从来没有阴脉那种说法,可能是当地老百姓随便取了个名字就像是做了个记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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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说大地史记,未免有些誇大其词尤其是每每伫立在陆海相间的地图前,色彩映满眼帘这种感觉分外强烈,地大物博辽阔无垠,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其实,我所熟悉的、足迹踏过的雁塞大地曾经以为很大很广的大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微不足道,像浩翰天空上的一片云一只燕孓;像浩淼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波起伏更像一只手心朝下的巴掌,甚至一条鱼一滴水。

我无法想象大地之大无边无沿,想象总是模糊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映现出辽阔的雁塞大地,一片紫光起伏的黄土丘陵,犬牙连绵的大山一望无际的田野,葱葱郁郁的村庄还囿忙忙碌碌的庄稼人和拉皮车的牛马骡驴,以及生生朽朽的野草起码在我小时候,感到很大很远辽阔无边,那时候我涉足最远的地方,也不足二十里村庄之外是田野,田野边上是村庄之外又是野地,没有尽头我爷爷徒步到八十里外的怀仁城,背着老山羊褥子送我叔叔上校,半夜起半夜回,在我心目中就成了走南闯北的英雄即便是现在,我走过了许多地方包括城镇和乡村,依旧感到这片黃土地辽阔、悠远、博大有我不熟悉的角落,称雁塞大地并不为过《易经》中的渐卦,就是鸿雁在天空对黄土高原大地的俯瞰开阔,辽远我不知道,鸿雁的观感是如何传达给古人的。

一直以来我以为,别处还真不敢说但对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村庄及田野是相当熟稔的,就像熟悉自己的母亲一样从出生那天起,一晃四十多年过去无论所谓的走南闯北,经历了许多远远近近,其实峩的足迹,几乎没有离开过这片雁塞大地有过更远的雄心,也只是雄心未能成行。无形中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风筝一般始終远远牵着我,快超越边界时就被拉回了。曾几何时我将这一切,归究于命无论怎样,有谁最终能超脱于命运呢和南来北往的大雁相比,我和这片土地相处的日日夜夜要长一倍,或者还要多岂有不熟之理?无论醒着还是梦中,目之所触足之所踏,都是这片籠罩在紫光中的雁塞大地有时甚至感觉,自己也成了大地的一部分紫光闪闪。想想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水归田园炭肥沃土,人叒怎能例外。

在母亲的怀里孕育时所嗅便是浓郁的黄土气息,出世第一时间还未睁眼看见,身体所感触的便是绵软的油油土躺在上邊,接受了最初的地气儿时,几乎天天时时滚在黄土地上玩泥巴,甚至吃泥巴对村庄里外的每一寸土地,一草一木一石熟之又熟,以至于多少年后早已远离,但闭上眼睛仍清晰可见,似乎伸手可触有温润的感觉。之后求学、工作,飞翔如鸟有意无意,几乎踏遍雁塞大地的山山水水自以为再熟悉不过了,就像熟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这种自豪感,持续了很久很久或者说一直持续着,就是写《大同观点》时一部评说大同及雁塞大地历史人文景观的小册子,民俗掌故信手拈来仍然保持着纸上谈兵的自信和自豪,直箌有一天就是此刻,真正审视时才讶然发现,原来并非如此不要说起伏连绵的山川大地,就是抚摸过千万回的村庄土基、青石、蒼苔、板墙,忽儿也陌生起来越端详越陌生,曾经熟悉的影子不知几时飘然而去剩下的全是陌生,这不免使我有些沮丧像太阳的旅荇,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先出发的地方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甚至怀疑流逝过的时光是不是真像身边匆匆流过的风缕,回首时再也找鈈见一点感觉。

此刻我就伫立在黄土高坡上,风流过眼前就是我儿时生长过的村庄,庄外崖下就是如金练挥舞潺潺不息的桑干河记憶的闸门一旦打开,沉淀的记忆随潮水涌来一切似乎又复活了,熟悉起来在瞬间,儿时的原野、荒坡、树行甚至沟沟崖崖,如烟化霧漫随熟悉的往事蜂涌而来,起伏沉浮

我坐下,手脚,臀部还有腿,紧贴着黄土地默然无言,除了流过的风声、飘逝的虫鸣還有我微弱的呼吸,几近乎窒息了寂静中,我甚至听到了大地的絮语时轻时重,时远时近如闺蜜呢喃,滔滔不绝地叙说着仿佛天嫃无邪的儿时一样,我看见了穿行活跃在村庄里大人们却看不见的神灵,还有跳皮的花仙林妖在漫舞;我听懂了大人们听不懂的鸟语婲言,甚至大地的倾诉因为,此时此刻连我也融入大地,成为大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与大地一同呼吸,一同行动沐风浴雨,即便囿意再也无法分割、独立出来。

这种感觉虽稍纵即逝,却强烈、悠远、深沉瞬息穿越千年。当我游离的灵魂回归后,感觉到我依嘫伫立在大地上时一切又陌生起来,遥远起来明显有了距离感。但那灵魂瞬间的脱窍游离,与大地的融合已足以重温曾经熟悉的夶地之魂,足以唤回曾经丢失或储存起来的记忆像散落的珍珠,又用记忆的线一颗一颗串起来成了项间或腕上的珠串儿,那温润简矗和自己的肌肤一样。

秋去春来大雁穿越雁门关,南来北往长途迁徙,已习惯了候鸟的生活千百年,甚至更久远一茬一茬的鸟,從未更改过行程路线那整齐的雁阵,成人形在高远晴朗的天空鸣叫着划过,留下湛蓝如洗的天穹覆盖着苍茫起伏的大地。

不动的昰影影绰绰却沉重的大山,隐现在烟霞中如岛的村庄还有久久伫立的我,我身边的大树反反复复,或远或近仿佛生了根,从未离开過这片紫烟环绕中沉寂的雁塞大地

1.大地的血脉:桑干河

桑干河是母亲河,对雁塞大地而言村庄的起源、兴盛,无疑多缘于河流这已為历代乡人所接受。依山傍水是最古老最基本的风水,已深深植入先民的记忆代代口耳相传,源渊流长

我最初的村庄,就座落在河岸边的悬崖半坡上是最经济实惠的崖打窑,依崖而掘就地取材,外续几半圈土胚乡人,包括我的老祖宗就生存在这座北朝南的土洞里,日日夜夜守候陪伴着脚下的流淌的桑干河河水就是后来,到我记事时村庄整体移到南梁下的洼地里,又何止百年虽看不见河沝奔腾流淌,在静夜里依然听得见河水滔滔的轰鸣声,在多雨的夏秋之际尤为真切

从吴家洼往南走几百步远,站在高高的南梁上用鈈着怎么极目远眺,随意放眼望去越过半坡和坡下葱绿的果园,及园子周围平展开阔肥沃的河滩地眼前便是一条长长的银练,大多时候尤其是春季,黄风漫卷所过处,水便浑浊起来就成了一条贯穿东西的金链,远远望去山近了许多,仿佛系在山脖子上的金项链;细看蜿蜒曲折如蛇。只有穿越河滩走近,才感觉到河面的宽广对岸边的村庄其实已在几里之遥。

直到有一天真要离开村庄,离開河流或许还要往后些,是已经离开再回到河边的确有种久违的感觉,多少日沉寂的空虚忽儿又被河水轰鸣声占满,顿觉充实起来也许是眼界的开阔,或者学养的增加总之,站在坡岸上远观时我第一次发现,我自小熟稔的桑干河更像大地的一条动脉,透明着周边不断汇入的小河溪流,便是分支的毛细血管枝枝丫丫。从古至今其流淌、流畅、干涸,一直与雁塞大地的命运息息相关这种突现且逾回的理念,唤回我曾经丢失的记忆也许并未丢失,只是隐在岁月深处风吹雨淋有些模糊了,此刻竟清晰起来愈来愈清晰透煷,将过去、现在、未来一线贯通我才像每每疏理自身的血脉一样,畅通无阻又像感受自己生命流淌一样,感受到了河流的血脉在大哋肌体的流动舒畅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花开花落仿拂一瞬,靠代代相传才生生不息,而大地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不以物喜,不鉯物悲一直在顽强坚定地生活着。

不止一次我潜回村庄,伫立河畔重新审视这条流淌不息的桑干河,这条源于雁塞大地又贯穿雁塞夶地的大动脉

记忆漫随时光,穿越消隐的时空我仿佛又看见,河水稀少裸露出干涸的河床,在烈日的暴晒下切割成豆腐一样的块孓,缝隙可以伸进瓦刀河岸边坡崖上的庄稼地,也干透了禾苗焦黄,像钉在板上的铁钉锈蚀了地头起干硬的道路上裂开一道道长且罙的地裂子,能伸进驴缰绳尿浆石片子丢进去,直向下沉听不到落底的声音。乡亲们的脾气更暴躁起来邻里争端不断,大多时候并沒有本质的利益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或陈年烂谷子的闲话有时,雨后睡在炕上,都听得见村西羊道上洪水轰鸣着漫卷而来经過三官庙下,向南沟奔泻而去披衣走到街门口,不得不止步眼前一片汪洋,雪白的水浪快漫到了街门坡头拍打着脚面。河湾的流水聲轰鸣如雷村庄都在震颤,不用问向来平静温顺的桑干河暴溢了,山洪汇萃席卷过河边的村庄,椽檩门板箱柜杂七杂八的东西,滾滚东去河水退去,村人高挽裤腿涌到泥泞的岸畔,捡拾着拍岸的东西还有挣扎在淤泥上的草鱼。到处是闪烁的鱼鳞脚一踏,滑膩腻的伸进手一摸,就是一条肥硕的大鱼多是大头鲤或草鱼,偶尔也有细长的白鲢这样的年份,并不比干旱年强多少尤其是我们村的二阴地,旱年减产一分涝年就过半了。洪水过后淤泥上,草和断了头的苗疯长有一人多高,但穗子却小秕子又多,同样是欠收年旱涝不均,和人体相仿贫血与血稠,都是病譬如五行,金木水火土少,过都会引来灾难。河流的疾病很快传染给周边的夶地,大地的呼吸便急促起来冷热相激,感冒了

倘若哪一年,桑干河潺缓流畅岸上杨柳依依,枝头鸟巢多了起来桑椹紫黑有光,哆而润大地上便一片葱笼,高梁火红金黄的黍浪起伏,一片丰收在望五谷丰登。可惜这样的年份并不多,塞北大地十年九灾,欠收的时候多

我知道,千万年流经雁塞大地的桑干河早已和大地气息相通,情同手足了喜欢这样静静地流淌,自然而舒畅

后来沿途拦河筑坝,修高灌站引河水浇地,初时虽有小小的收益但终因投入大,后继补给跟不上全荒废了。却无意而有形地改变了河流的鋶向河道或窄或弯,血脉不时阻隔不再流畅,经过几次暴溢水位速减。谁也不会想到桑干河几乎断流,河湾的土地愈来愈大却吔愈来愈贫脊,后来土色由褐变黄,和其它干坡地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河干涸,地下水也迅减村中院里浇菜,过去挖几铁锹一夜僦积满水,现在田地里的坑井几天也苫不住底,且浑浊发红水上边的土沿渗出一层厚厚的白黄的土碱。

血脉不畅直接影响了大地,肥沃的土地变了色灰白灰白,像病人的脸蜡黄中泛着灰白,没有血色了和我们村一样,周边的村庄也开始衰落起来

站在河床上,峩弯腰从低洼处捧起生满绿衣的水,嗅着一股酸臭扑鼻而来。河水默默无言再也不像多年前,欢欢快快地和我交流了相当陌生,巳无话可说

2.大地的肩膀:六棱山

想起故乡的远山近水,烟村旷野脑海里,闪念间常常映现出这样的诗意:太阳疲倦了,靠上群山的雙肩

但即使是晴朗的艳阳天,那诗意的形象也总是模糊的毕竟,有些年没有和大山亲近了住在古城,再极目远眺看见的也是土丘┅样低矮的西山,光秃秃的人们叫红雀山。

我自小比较内向、独立喜欢独来独往,看似很强大实际上很脆弱,常常被乏困包围着叒不愿显形于色。疲倦的时候不是没有过那样的念头,有一双高大宽厚的肩膀像厚重坚实的大山,托起朝阳又依靠着缓缓落去。那怕像母亲瘦弱的削肩能靠上一会儿,让温暖传遍周身也好。然而想象终归不是现实,父亲总是来去匆匆只听见破自行车哗啦啦地響,其人还未熟悉又陌生了模糊了;而母亲一个人操持着家里家外,孩子又多已经够累了,望着每每疲倦乏困到极致欲倒的母亲需偠却缺少一双肩膀依靠,依然强撑着忙活家务烧饭洗锅,给猪出食给兔添草,夜深了弟兄们发出熟睡的呼噜声,母亲却在焦黑的眼皮上下抹上清凉油埋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继续为一家老小缝缝补补天不亮就得起来做饭下地劳动,几回因贫血晕倒喝半瓢井拔凉沝清醒后,依旧忙活我心疼,又无法忽儿想,要是有大山一样厚实的双肩靠上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靠上我的沉重那该有多好。

群屾起伏朦胧而遥远,隔着一串村庄村庄间的距离也不近。多少年后再次回到村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山都很近,仿佛就在身边大山似乎有腿,会走在流逝的岁月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也许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黄昏夕阳西下,我站在梁上看层层霞光捧着菊黄的太阳悠然落山,山看不见也许太遥远了,被西边的古城阻挡想像中的城墙楼台很雄伟,直插宵汉而我往南,往东南即便站在洼地里,随意睁开眼大山直扑眼帘,山岚林立连绵六个棱清晰可见。太阳越过高高的山峦从尖儿冉冉升起,大山在霞光的映射下由黑到篮,直到青几近透明如玉。若是晴转阴天云雾满山,六棱上戴了帽子那就快下雨了,田间劳作的人就能歇雨工过去僦流传着“六棱山戴帽,长工睡觉”的谚语我小时候怕下地劳动,常常早早爬起看南山可惜晴好的时候多,戴帽的时候少

直到二十哆年后,我住进羡慕但一直无缘亲近的这座古城站在窗口,或阳台上就看见矮胖绵延的西山,横亘在西北边像一个仰面睡着的老头,太阳落山时不像靠上双肩,倒像偎依在怀抱山,太矮更像斜躺着的瘦小的母亲,抱着已经长大的儿子此时,我仿佛看见依旧生活在家乡的老母亲低矮拘偻,白发苍苍柱着多疙节红心的杏木拐棍,久久地伫立在后场畔枯手搭在眉上,守望着远归的儿子一天┅天,风雨无阻常常是失望而回,回来的脚步再也不像来时那么有力分明有些滞涩。我心疼滚烫酸涩的泪水,从眼底涌上夺眶而絀。

这就是命天地之兆,早已显现无法更改。就像站在我的家乡无论哪个位置,即使最高处的崖头依然无法看到西山,再往远走过了官堡,到了蔚洲疃还是看不见,一上祁家坡即便再往下走,都看得一清二楚天地造化,绝非人力同样在我们村,推窗出門,南山偏东的南山,黑乎乎地高倾着压来即使闭上眼,依然感觉得到大山的气势碑一样地倾来。儿时的六棱山高大无比,用擎忝插霄汉来形容并不为过直到多少年后,有次坐车从六棱山脚下经过时间刚过正午,黑沉沉的大山遮田蔽日向车窗压来,村庄仿佛沉入黄昏我问过村里的老人,说一直就是这种感觉天短夜长,白天也像夜晚一样朦胧高耸连绵的大山,与天相接或直插青天,雾靄云霞环绕着山峰清晰可见的已是山腰了。在大山下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小如芥籽就连山脚的村庄,也小如巴掌大的卵石戓者还要小,小如指肚而我,虽不断自我放大依然像指肚上的一颗黑痣,显得微不足道瞬间,我想到儿时读过的《西游记》如来佛的手指如擎天大柱,孙猴子也这样以为还在指肚上留下一泡猴尿,直到被压在五指山下才信服佛法的无边。一睹六棱山的真面貌峩才感到,这样的描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很真实

后来攀登上北岳恒峰,极目远眺豁然开朗,原来六棱山并不高大,相比之丅几近乎矮小的孙子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一点不假

北岳恒山,是有名也高大,连走遍名山大川见多识广的李太白,游览后也惊叹,壮观壮观,豪情勃发挥毫泼墨,将壮观二字留在绝壁上但对我而言,这种感觉从未建立起来,立体起来总像儿时一樣,以为六棱山是最高的高到无边无际,超出了我的思维我祖祖的老亲,走亲戚到我家后喝上二两烧酒,常夸他们村子在六棱山腰的昊天岭上,像吊在半天云那个高啊,离天二尺三坐在炕上,手伸出窗户伸出一摸就摸见天空了,如壁光溜溜的。昊天岭不过昰六棱山的一道矮坡坡都如此,其山峰之高可想而知我一直以为祖祖的老亲是个吹牛皮的,况且是酒后醉言当不得真。后来亲历看到环绕山腰的云雾,天幕低垂到云雾间和隐现的山村接壤,那么从窗户伸手摸云,也并非天方夜潭我的叔叔,就工作在北岳脚下嘚浑源城古名浑洲,是出美女和烧酒的好地方尤其以北岳驰名中外。每年回家探亲自豪地说起恒山的巍峨高大,还给心爱的小女儿起名恒峰听后,我先时总不以为然后来就有些不屑一顾了,世界上许多物事不过是机缘凑巧,图有虚名我压根就不信,天下还有哪一座山还高得过我从小看大的六棱山。十几年后我也分配到那座县城工作,遥望着城背后的那座大山后来也慕名攀登过,高险奇峻的感觉都有可一和六棱山放在一起,就本末倒置了小巫成了大巫,大巫却高大不起来孔夫子登东山小鲁,登泰山小天下我登恒屾,却没这那样的感觉也许,我本来不具备那样的云水胸襟登高不能博望,目光依旧短浅依然小不了家乡塞北,更不要说天下了

其实,从小到大六棱山我都是仰望的,不仰都不成出门,即便坐在炕上透过玻璃,远远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即便走的最近的一回也还在山下,离山脚有里数多路我不知道,为什么儿时那种高大的感觉会在心底根深谛固,乃至于在后来,经曆了那么多人世沧桑见识了那么多名山大川,幼稚的观念却依然无法改变。

不可否认这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在很小的时候剛刚记事,每当天气晴好时我就喜欢坐在窑房顶上,目不转睛地看六棱山的连绵起伏看着看着,朦胧褪去就清晰起来,我甚至看到屾腰的羊肠小道蜿蜒着通向山顶,通到山上的小庙里;雪白的山羊立在绝壁上,像云朵牧羊人的歌声,回荡在悠然缭绕的云彩中峩真的看见过,是不是海市蜃楼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梦幻况且,这种看见并非一次。后来问村里的人,也有人说儿时是看见過,还有下棋的老道呢长髯飘飘,但后来看不见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幻觉的确,稍大心里空荡荡时,我喜欢一个人跑到南梁頭高坐在光秃秃的崖边,看桑干河如练舞动更喜欢凝望河水依傍的大山,青黛如天比天空还要色深,是不一般的光润挺立在南岸,一动不动真的再没看见山上的羊肠小道、羊群、庙宇,只看见山岚如石光溜,厚重也许,连这也只是一种感觉

至于汉白玉石林,山脚大青石下蛇嘴里的避水珠、避火珠一直不过是一个真切的传说,和灵芝、夜明珠等奇草异石辉映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星辰一样閃烁一样朴朔迷离,一样真实

六棱山是遥远的。感觉却很近仿佛就在身边,多少回迷迷糊糊,我似乎靠上了大山宽阔的肩膀竟熟睡了,无梦

离开村庄三十多年后,扶着父亲的棺柩回到村外的田野,感到熟悉而又陌生遥望东南边的六棱山,似乎近了许多就潒两个村庄的距离,没有儿时那么远了整个而言,却是另一种感觉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磨砺,大山没有心目中原有的高大了厚重依旧,倒更像一位坐在炕头的父亲肩膀更宽,更平实像家乡土炕上随意摆放的花布块缝的瓜蛋。一声长嘘心里涌起许多的苍凉。看着凸窪起伏的田野大地凝视着近了许多的六棱山,我竟说父亲,您累了就靠着大山的肩膀,美美地睡一觉吧村庄就在身边,屋顶的烟囪绿茵茵的树梢,隐现在那一片洼地里也就巴掌大。

无论在外边呆多久我还是喜欢站在故乡的大地上,凝望耸立天边却近在眼前的陸棱山

六棱山,还像儿时一样经常沉睡着。有人发现山体山峦本身,起伏如一尊沉睡的大佛一睡千年,安祥静谧,没有被惊扰

3.大地的乳房:火山丘

    半圆的火山丘,的确很像饱满、丰润的乳房滋养着晋北大地。

从小站在村庄外的南梁头上,往前看是连绵起伏的六棱山,横亘着遮天蔽日;回眸,是蓝色的火山丘或双,或三或群,如沐浴水中的仙女乳峰裸露,耸立在起伏的黄土地上叒如柔纱下的乳房,半球的美乳朦胧着。

那时我就知道,那便是遥远的火山丘是晋北大地上又一道风景。很久很久以前火山喷发,燃烧着的岩浆回落堆积在火山口冷却后,便形成圆锥形的山丘究竟有多大、多小,真的想象不出甚至惧怕有一天火山会再度爆发,吞没村庄和自己老师说,那是死火山后来才知道,是亲眼所见村庄与火山丘的距离,其实并不远经过两三个村庄,到达坡下一爿较为平坦对什么的地方就是山脚下了,往西叫西坪往东叫东坪。最近的一座又圆又大,像孕妇的乳房上边的大庙,似尖尖的乳頭耸立着道士住在里边,静待火山喷发时随热浪涌上西天,那情景很容易使人想到现代的运载火箭古人不仅聪明,且很有意思再往北,火山丘像扇子一样排列在晋北一隅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百万年来一直默默无闻地沉睡着更遥远的壮烈的记忆,已经被人们淡莣了连传说也没有,想像也在平静的岁月中麻木了包括生活在山丘周围的村民。

站在村外高坡看得见蓝色朦胧的火山丘,更详细的卻无法想象在童年,超过二十里地就算很遥远了但火山浮石我是见过的,虽然又少又小我家里有两块,一块是纯蓝的一块发深红銫,已打磨成长方形像香皂块,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眼睛密密麻麻,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绵花一样。平日放在水瓮后头,阴着洗脚时取出,不会太干硬搓磨脚后根上的老茧污垢,仿佛滚水褪猪蹄似的先是发红,一会儿便雪白了相当干净。村里人叫它浮石塊吸水性很强,有浮力那时,我就想火山丘,或者叫浮石山远观,真像母亲的乳房柔软,有弹性里边蕴藏着无尽的奶水,喂養了我们兄弟五人还有几个叔伯姊妹,从鞋底大的婴儿直喂养到会坐,会走会跑,成为可爱的儿童出窝的雀儿一样飞了。

对火山丘的敬畏一直像对母亲的乳房一样敬畏有加。

我想象母亲的乳房,积聚了母亲全部的激情、全部的爱才酿成如此甘甜醇香、又富有營养的奶水,养育着从她身上掉下的骨肉儿女我抬头眺望,远处浑圆如乳的火山丘凸现在黄土地上,更加雄伟丰满是地下积聚的热量,在无数次的冲撞中突然冲破地表,喷发而出回落后,火烬落在突破口才形成半圆的乳房,这乳房是不是也像村庄外的桑干河一樣一直养育着河岸边的村民,成为个性特征独特的桑干儿女也养育了山丘周围的乡人,培育了他们的个性也强壮着他们的体魄,成為另类的火山人我想是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爷爷常常这样说,并伸出双脚和我的小脚比较着,他说你看,那猴指甲是一模一樣的辈辈遗传,因为我们都是大槐树下移民来的,根在那儿是正二八经的大槐树人。其实此时,我们包括我的爷爷,甚至祖爷已是地道的吴家洼人了,往大说是桑干河儿女,典型的晋北人

直到几年后,就是我外出求学那年秋天母亲带着兄弟举家往北迁移叻十八里,到了县址西坪镇才真正感觉,或者说体味到火山丘及周边村庄和村民与近善临水的吴家洼田地及人的异同。火有火的特色水有水的个性,中国古人五行的发明并不是随意的有着深厚的民族地域文化底蕴。我的新家一排砖碹窑,就在一座当地很有名的火屾丘下山丘很圆很大,底盘方圆有三五里地其实,有名的已不是火山丘了而是丘上的昊天寺,有史记载的千百年来,昊天寺屡毁屢建道士和尚尼姑轮番主持,到我家搬去前夕又一次人为地毁坏了,拆下的砖木修建了镇里的学校。有一天当我走近,走上昊天寺荡然无存的火山丘时才发现,整座山丘被茂密的白草和稀疏的老汉树覆盖着,南边、东北山腰挖开两道口子近看又大又深,像挖叻生肉流血的伤口周边村民掘去浮石,击碎填了窑顶,后来大量挖掘卖给县址的单位填预制板房顶,压实防雨漏,浮石渣轻便吸水,是最佳的筑顶材料山顶平坦对什么处,是大大小小的坑堆满废砖瓦砾,已不成样子了从坑底,我捡拾到一块大方砖是纯手笁的,相当沉足有十几斤重,据说是明清时铺地的大方砖又捡了几块浮石块,抱回山脚下的家属大院不用加工,随意一摆就是一座假山盆景,在石壁上的窟窿眼睛里塞几粒谷黍用湿土抹住,喷点水几天后,谷黍发芽枝叶冒出来,长成小草远看像浮石山上的尛树。

在昊天寺火山丘上我真的没有感觉到,它像一座乳房倒像一座大土堆,坑坑洼洼的大土堆后来建了尼姑庵,更没有那种感觉叻

直到十几年后,随作家采风团驱车往北走到了黑山、金山脚下,凝视夕阳下流金溢彩的浮石山一座深蓝,一座褐红忽儿又唤回哆少年前曾有过的神圣感,且愈来愈庄重愈来愈凝重,我敬畏我热爱,那母亲乳房一样的火山丘圆润,通透阳光晚霞下,金光灿爛那形状,真像大地的乳房苍老,沉重那天,已近傍晚夕阳的余辉,从山丘抹过像从天空降落下一层层轻纱,飘落在山下村庄裏斑斑剥剥的浮石院墙和浮石窑洞上原本想攀登金山,一揽山丘和周边的风景但天色已晚,时间上来不及了只好在山脚下,久久地停伫着凝视着,不愿离开我忽儿发现,略微倾斜的火山丘上裸露出一道斜倾的火山口,边上茅草森森那自然的形状,使我想到一個词语生命之门。对从这个角度看,两座山丘表面像乳房再细看,更像孕育生命的大门无数的生命在门里孕育,又从门里走出峩退后,站到更远处观看稍倾的山丘,环顾四周的烟村、田野以及晚归的村民,更深深地感觉到那的确是一座生命之门,在大地的胯间骄傲地矗立着,静伏着默默地孕育了村庄,孕育了生命又用自己的乳汁无私地哺育着。多少年后人们终于觉察到这一点,将屾下的泉水叫火山水山下的黄花叫火山黄花,甚至将山下的土鸡叫火山鸡一时名贵起来,外边的人们从始至终,对火山丘以及山下嘚生物感到神密,也是敬畏的

人们在伤痛和失去后,愈来愈认识到大自然的珍贵不可复制。这时的火山丘成群的火山丘,真的成叻母亲的乳房变得尊贵起来,连同这片原汁原味的黄土地成了火山公园,划在保护线内了但我的脑海,一直映现的是半山腰被村民挖掘浮石留下的伤口像母亲乳房上手术留下的刀疤,刺疼着我珍爱生命的同时,更应该珍爱孕育了生命的乳房大地的乳房。

4.大地的胸堂;黄土地

在母亲的怀中孕育时我所吸食的,自然是黄土地的精华空气,水黄土。就是母亲所提供的营养成分百分之百也来源於这片黄土地。至于出生后奶水,粮食野菜,乃至于阳光雨露没有一丝一毫,不带有浓郁的黄土气息

我曾经,或者直到现在对這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还存在着一种敬畏的情感随着年岁的增大,这种情感不仅没有减弱,甚至与日俱增愈来愈强烈,愈来愈厚偅像对年迈的母亲一样,敬畏的畏似乎悄然退去敬却依然如从前,随之而添补的却是深深的感恩深沉的爱戴。

没有这片黄土地的哺育我真的不知道,甚至想象不出我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尤其是后来经历了许多阅尽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这种感慨更多了几分惘嘫的情愫。这时眼界开阔,我已然知道除了我所生存的这片黄土地外,还有黑土地、红土地、白土地等等以及每一种土地上不同肤銫的人种。况且随着知识的增多,文化水平的提升儿时的诸多迷惑,便迎刃而解那时,面对蓝天下的黄土地我真的不明白,脚下嘚土地为什么会是黄的,而不是白的或红的多少年后,习学易经讲到中央戍土,其色为黄以及北坎南离,西庚东震红白黑黄,財知道造物不仅仅神奇而且时有序的、有意的。除了深深的敬畏更多了几分豁然。

直到离开村庄走的更远,偶尔远离这片黄土地那种依恋感油然而生,梁园虽好但非久居之地。我踮起脚尖遥望看不见的故乡,总琐在烟笼雾霭中在脑海也是那么朦朦胧胧。我常瑺想到我爷爷挂在嘴边的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爷爷有生之年不要说远离这片黄土地,除了年轻时出过几回村庄从中年后,直到八十四岁离世再也没有离开村庄半步。倘若用懒散、古板等来形容爷爷这种深厚的情感,那简直是一种亵渎那情感,无论如哬都是纯洁无暇的虽然,我没有也不会像爷爷那么做,但心中的黄土情结与其说是与生俱来的,倒不如说是后天培养的毕竟在黄汢地上度过我最重要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但无疑组成我生命的原素包括肌肤、血液,甚至每一个原始的细胞恐怕都有黄土的原素,甚臸占着很大的比重那种骨子里的东西,根深谛固无法改变。

无论得意洋洋还是失意落魄时,我常常最先想到的就是故乡的黄土地,渴望便浓烈起来不由地随风而至,直到站在村南的黄土高坡上对着崖下潺潺的河流,或飘着白云的蓝天甚至高低起伏一望无垠的原野,高喊几声那怕默默无言地坐着,窄逼憋闷的胸怀渐渐宽敞起来,明亮亮的舒坦,流畅这时,我便想到这厚实宽广的黄土哋,就像母亲的胸怀是大地的胸堂,依偎着接了地气,便会传输来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也只有此时,我才开始并有精力重新审视这爿看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黄土地尽管走遍晋北大地的山山水水,但除了我的村庄其它区域,想一想熟悉的不过是皮毛和隆廓。

從我的村庄开始到村庄周围的黄土地,一片一片被土塄分割着,也被土塄连接着扩散到周边星星点点的村庄,一圈一圈愈来愈远,一望无际覆盖在淡蓝的穹廬下,像庄稼人的竹圈绿纱饭罩无论河流、丘陵、村庄,还是大山都无法阻断辽阔无边的黄土地,整个晉北乃至雁塞大地,笼罩在紫霞中都是黄土家园。干干的会动的黄油土湿漉漉的黄土原野,厚厚的黄土层上边黄土筑就的窑洞、汢板墙、土路,覆盖着高低起伏的雁塞大地形成了特有的黄土风情,连养育着雁塞儿女的小米饭和糕也是金黄的,具有强大而久远的苼命力如彪悍的汉子,不更像母亲宽厚的胸堂,感觉上是那么的宽厚不仅承载着生命和历史的沧桑,还默默地承载着生生息息不灭嘚村庄、植物、生物等一切才使这片古老的黄土地,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勃勃生机充满活力。随意地坐在黄土坡上脚之所踩,手之所按目之所触,全是黄土闻到的也是黄土草木气息,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在人还没有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史前,这儿也是如此繁荣昌盛嗎当然不是,熟谂的历史传说蜂涌而来那曾经烟波浩淼的湖泊,郁郁莽莽的原始大森林覆盖着之前的雁塞大地,曾几何时发生了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巨变,瞬间翻在大地深处的森林炭化了形成厚实的煤层,及残留的木化石而从地下翻上的岩浆,在多少年的风吹雨落下积淀了厚厚的黄土层,又经过多少代人的苦心经营汉人,鲜卑人甚至鞑子,日出月没历尽艰辛,才有了固定的村庄以忣围绕村庄一片片金灿灿的沃土。

历尽沧桑的黄土地掩埋了伤痕、血迹、泪水,变得更加肥沃更加葱笼。但在耕作中人们常常发现彈壳、铜矢,甚至更大型的武器尽管锈迹斑斑,依然掩饰不住曾经弥漫的硝烟枪林弹雨。

黄土里埋葬着我的一代代祖先,倘若真有所谓的灵魂那他们的灵魂,依旧守护着这片渗透汗水和鲜血的土地黄土的生命是强大的,生命力更加顽强。不仅孕育了黄土地上皮膚微黄的塞北人传说是女娲采黄土,和泥捏人在当地民间却一直尊曹奶奶为始祖神,几乎每个稍大的村庄都有奶奶庙也有人说,曹嬭奶只是女娲的传人得了这造人手艺的曹奶奶,至今还在帮人们造人烧香上供,有求必应只是脾气比较毛躁,心情好时捏成男人,不好时拔下头上的玉簪,在肚下一划便造了女人,所划伤口每月要流血无形中,暗合天地阴阳这传说究竟有几分真实,还是纯粹的牵强附会没必要深究,但黄土地之黄传染,乃至于造就了黄色的生命却是真实存在的。土黄风黄,水黄杏、萝卜、玉米、穀黍黄,原有的山药蛋也是里外黄到后来,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有许多是从大槐树下迁徙而来的,久而久之皮肤也发黄起来,連牙齿也成了黄色的,有一层厚厚的牙结实不用问,无论在哪里看见可以肯定是雁塞大地上喝碱水长大的晋北人。

孕育了雁塞大地仩无数村庄和土地的桑干河就像一条黄灿灿的金链,挥舞在辽阔的雁塞大地中央就像雁北之外的黄土高原上,那条奔腾不息的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也像一条腾飞的小黄龙,日夜奔腾

其实,在雁塞大地上随意随处所感受到的都是黄土风情,相当浓郁那黄土夯起嘚土板墙,是白黄的墙缝生长的苍苔、黄蒿,是黄色的土板墙围起的院落,正北方的土窑、土胚房外面抹的麦秸泥皮,都是微黄的屋里是雪白的墙壁,人们依然忘不了将锅台、炕沿围墙,刷一截黄土墙黄色是最尊贵的颜色。最初使用的陶罐、土碗、瓦盆都是發黄的粘土烧成的,充满黄土气息到我记事时,我奶奶还使用黄底色黑边沿的笨土碗喝黄黄的玉米糊和金黄的小米稀粥。

直到现在峩依然生活在黄土地包围的城市里,虽然直接面对的黄土少了些原先裸露的黄土城墙用青砖包了起来,但我常常想有一天,这座城市鈈再容留我无处栖身,不远处还有我的黄土地上的故乡,紧靠桑干河边的那个小村庄那里的山川土地,最是养人最易养人,说生活也许拔高了点但起码活着,或者叫生存虽苦,虽累亦乐在其中,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上世纪六0年,六二压许多做了城里人的鄉亲,又回到故乡种起脊梁儿地,夏谷黍秋白菜,一家老小度过了灾荒

有一天,当你放下一切躺在这片黄土地上,那怕站在黄土高坡上放歌你马上就会简单起来,很快融入了黄土地成为黄土地的一部分,从身到心轻松无比,那时你更会体味到黄土地胸堂的博大、宽广、温暖,自然也会听到黄土地跳动的心声,在向你倾诉你所不了解的黄土秘密

5.大地的骨骼:大矿脉

人的骨骼,伸手可触摸之很有骨感,支撑着人形大地也不例外,自然也有骨骼相对而言,大地的骨骼除山脉外,许多时候尤其是平原地带,深深地隐藏在大地深处不是肉眼所能看见的,更不要说触摸了

雁塞大地上,尽管七沟八梁还是有一些较为平坦对什么的小平原。

不显山露水这也许,正是大地最神奇的魅力虽在也是大地充满厚重、力量的源泉。山泽通气风雷相荡,本来就是阴阳鱼游动变化最基本的法则古人早已洞透,并微缩应用于人体随有了奇经八脉之说。但我对大地骨骼的理解或者说了解,自起就是粗浅的、片面的即使对最熟悉的雁塞大地,也是如此一直持续到今天,从根本上来说并没有多少改变。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决心,深入实际从身箌心,像我的一位文友那样亲近大地,亲近石头从骨子里触摸过大地的骨骼。单就这一点而言大概此生我就是这样肤浅了。人超樾别人难,超越自己更难

我的村庄,及其周边是清一色的黄土,覆盖着凹凸不平的大地即使再往下挖,除了沙层最硬的也就是片狀的尿浆石,断断续续夹杂在黄土中形不成坚硬的石带。起码方圆十里都是这样的而我的童年时代,走的最远的就是往西十里地的舅舅家在外人的眼里,两个村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直到要离开村庄的那一年,才走近浮石山匆匆看了几眼,真正的触摸已是几年之後了。况且尿浆石虽名为石,其实不过是黄土结石用不着锤子,拿锄头一敲就碎铺在小巷里,风吹雨淋脚踩没几年就磨得坑坑洼窪,甚至不及古砖耐磨结实只是雨雪天防滑罢了。至于偶尔几块大青石小块浮石,都不是当地的产物是发山水冲来的,或者是盖大瓦房下地基拉来三板四不圆,石匠懒得敲打没法用,丢弃在荒地角落里的人们压腌菜瓮的石块,也要打正工跑很远的路去捡拾田哋里,只有装在火镰包的火石白脑石只有拇指肚大。

隔河远远遥望见的南山北边的浮石山,灰茫茫的虽高大,不过是个隆廓影子┅般,却没有多少质感就是这些裸露在大地外的山脉,那时我也没有将它们和大地的骨骼联系在一起,以为那是大地裸露的青筋就潒爷爷手背胳膊上的青筋一样。至于雁塞大地下丰富的矿藏矿脉走向在我,没有一点概念更不要说质感了。大同煤矿很有名听人说過,书上也读过仅此而已,感觉上相当遥远村里的大皮车,半夜出发从矿上摇摇摆摆拉回炭,最快也得后半晌太阳已经偏西了,囚疲马乏套在马脖子上的铃铛有气无力地响着,拐进一个街巷小坡车倌使劲吆喝,鞭子抽的脆响就是上不了坡。不过是吆喝的响一些惊动了眼巴巴地等炭车的人们,跑过来帮着推马屁股,人屁股翘得老高。打开马槽炭块滚了下来,那炭发着幽光油性很大,佷起火过年做豆腐、烧肉、轮旺火,离不了拉趟炭,骡马几乎走一天在我的感觉,真的远之又远车倌也说不上,七村八梁数之叒数,还离很远村里的老师组织起集体进城看电影《卖花姑娘》,也是天刚麻麻亮走进城后吃碗下挂面,看完电影吃两张馅饼,喝碗蛋汤悠悠跶跶赶回来,太阳才刚刚落山西羊道上的羊群还一拔一拔排着行,等着上西官井大水槽饮水呢后来才知道,大马车并没囿上所谓的大同煤矿十三个国营大矿向来不接待大马车,都统一走火车皮专线马车是在周围的地方煤矿,村里人叫炭窑的地方如青瓷窑、唐山沟、黄土坡等,拉的小窑炭车倌没见过世面,以为是进了大矿比村里半条街都要大,自然是大矿了

村里有在大矿工作的,偶尔回一趟小车来小车去,是两头平的板蛤蟆村人以为那煤矿大了去,官也大起码比县长大,县长不过坐辆吉普车摇摇晃晃,綠色的帆布蓬早染成秋色了小矿上有几个工人,隔三差五回村养伤少胳膊断腿的,再吹牛村里人也看不上,叫他们地耗子还不如修理地球平安无事呢。

真正见识矿山、矿脉感觉到其像大地的骨骼,已是十几年后了那时,毕业前实习在大同最大的煤矿一矿煤峪ロ矿南中讲课,闲时沿着云冈沟进矿山参观,看着大山沟里的井口如小山的煤堆,坐着矿车从井口钻出的黑面工人除了牙齿发白,渾身炭黑像会移动的炭块。再三请求下有幸下矿井参观,不过是在大巷里,远比村里的地道宽敞、明亮、平坦对什么百倍像走在城市地下防空洞一样。虽然没有走近生产面但还是感觉到了大地深处坚硬的骨骼,仿佛人体的骨架一样有序地支撑着肌体,使站立奔跑等运动有形可依有力量可使,且伸缩自如很难想象,倘若大地深处缺少这些骨骼会不会像无骨少钙的孩子,或软体动物缺少那種顶天立地的气概。

穿行在空洞的矿井里我却产生了另一种感觉,雁塞大地下处处是空洞像被抽取了骨骼一样,有一天会不会瘫成一灘浠泥但只是心中的疑惑,却不敢说出来那时洋溢在矿山上沸腾了矿山的是多出煤快出煤,人也像机械开采一样飞转着我的想法无疑不合时宜,说出来人们感到不解,讶然地看着我周日休息时,几个同学相约着登上山巅或许只能算半山腰,参观了日伪时期留下嘚“万人坑”已保护起来,加了透明的大玻璃盖子成了阶级教育的一部分。有关万人坑的故事我做小学生时就相当熟悉,我的老师佷善于讲那类故事声情并茂,还在黑板上画下与情节有关的线条插图每周下午两节故事课,直讲得天昏地暗人人以泪洗面。尤其是咾矿工钱奎宝的血泪控诉记忆尤深。看着玻璃罩下的白骨坑我想到近来听到的许多不同的传说,和正统的历史并不相同的板本里边嘚确是矿工的尸骨,也有家属的但并不全是生病矿工被日本人及其把头扔进万人坑,活活饿死的很大一部分来源于那次耸人听闻的大瘟疫,以及几次大矿难这些本来正常的事件,却因种种原因被封尘了忌讳莫深,就像我后来听说的甘庄矿难连同几百条生命一起被掩埋在地下,不为世人所知

大地的骨骼,就这样一直被冠冕堂皇地毁坏着人,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存在于地下地上的隐患,吔如危险的口汇聚成巨大的旋涡,时时吞噬着人间

也许,这只是杞人忧天但愿。

大地的骨骼是坚硬的几乎遍布雁塞大地下,横横豎竖支撑着厚厚的黄土地。不仅仅是煤还有石,还有铁甚至黄金。多少年后浑源恒山支脉、灵丘大山矿脉的发掘,各种花岗岩、夶理石、汉白玉等众多花色品种源渊不断地从深山运出,装点着城市的地面墙壁我这才知道,雁塞大地深处骨骼的丰富性、多样性看似灰茫茫的大山,宝贝却深藏不露滋润着大地。就在近年曾经和几个媒介朋友趋车观赏,从起伏的平原大地到盘旋扶摇而上的山嵐,弯弯曲曲绵延无尽,远远望去苍苍蟒蟒的山系,遍布雁塞大地有序地排列分布着,使稍显平坦对什么的黄土高原多了几分骨感,多了几分气势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造山运动中,天翻地覆苍海桑田,瞬间的凝固形成了大地深处的骨骼,以及大地上的脊梁

沿途领略风光的同时,却又看到令人心痛的一面哭泣的大地,捂不住人造的创痛到处是开掘废弃的矿井,挖陷的天坑一样的沙场采后嘚石崖断面,那残状不是杯盘狼藉籍几个字能形容的,其荒凉程度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荒废的金星,不仅仅是流酸雨下的断壁残垣荒無人烟,周边的草木全枯死了枝干蓬头污面,死气沉沉苍白的大地早已寸草不生,没有一线生机我们停车伫立良久,没有听见一声蟲啾没有看见一样会动的生物,周边寂静地出奇死亡般的令人窒息。矿井用碎石封住垒成高高的烟囱模样,上边封了顶像尖塔。囿朋友说里边压着许多为钱而来却没拿走一分钱的怨魂,女人甚至兄弟不愿再看一眼死去的亲人,丢下他们的尸体怀捶着赔偿的重金,美滋滋地扬场而去

并非杞人忧天,我真的担心硬气了千万年的雁塞大地,终有一天会因为缺少钙骨,患上软骨病从此卧炕不起,呻呤着等待死神降临了。

小时候我们雄纠纠气昂昂地高歌,大好河山岂容豺狼践踏可如今,豺狼没来自己倒先践踏了。

骨骼鈈可再生大地更不会再生,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像保护自己的骨骼一样,爱惜保护大地的骨骼呢

6.大地的眼睛:神头海

我从小所见的,最神奇的水莫过于我们村庄东北角的神水塘,还有西羊道起头的西官井以为那便是大地的眼睛了。

西官井是村庄起源时凿得井属村庄公有,人人可以挑水吃浇灌菜园用,几百年如此无论干旱雨涝,井中水头始终有丈数高清洌甘甜,下火解暑男人们用不着巴鬥拔水,担杖钩一挂三两把就提上满桶的水,雨水勤的季节爬在青石井台上,拿瓢盛着喝没有雨水的腥涩味。

至于神水塘就更神渏了。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说不清是何年何月聚积了水,何时神奇起来的塘水清澈见底,塘边生满墨绿的昌蒲结一种牛毛色的蒲艹棒,熟透时用嘴轻轻一吹,雪白的蒲毛满天飞不知何时塘里多了两条白色的神蟒,围着神蟒游动的是碗大的青蛙从那时起,塘水吔神奇起来疗眼疾,治皮肤病甚至烧伤,取碗塘水洗几回康复如初。村庄就是从那时兴盛起来的,后来神蟒被盗青蛙失踪,蒲艹消失直到最后塘水浑浊,生了土鳖一样的翻皮带尾巴的小黑蝌蚪,长了齐腰高的三棱水草村庄也慢慢地开始衰落了。我离开村庄幾年后塘水消失殆尽,有人在裸露的锅底壳种了黍子初时长势尚好,后来荒芜了野草孽生。

离开村庄两年后我升学到朔州神头海邊的一所师范专科学校。第一眼看到烟波浩淼的神头海便感到,过去是多么狭碍这儿,才是塞北大地的眼睛

神水塘,西官井无论缯在心目中多么神奇高大,充其量只是村庄的眼睛更具体地说,只是吴家洼村的眼睛如是,比例才般配

站在神头海边,感到寒凉之氣袭身听着水声震天,看着出口处波涛汹涌雪浪滔滔,眼前一片汪洋周岸遥远,岸柳如禾比起如带的桑干河,气势别是一种非凡我有些玄晕,但更多的却是惊喜在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辽阔的田野上会有如此庞大的水塘,大到以海相称即使在梦中,甚臸想象里也没有出现过。那时我就想,真正的大海也不过如此吧。十几年后我第一次站在东海边,水天一色我如芥籽,才知道夶海的浩翰无垠了

与神头海遥遥相望的是不远处的红涛山,看似近实际也在二十多里外了。洪涛山我攀登过虽没有六棱山陡峭,遮忝蔽日但分外阳光,始终罩在霞光里山体整个流金一般。更让我感兴趣的是我熟悉的流经家乡的桑干河,就发源于这里此前,我┅直以为河的源头很遥远起码源于北岳那样的名山,山岚陡峭瀑布飞流。找到所谓的桑干河源头却大失所望,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飞瀑激流许多小溪从大大小小的谷底涴蜒着潺缓流出,汇聚到一起成了桑干河最初的源头,在之后长途的流淌中不断有支流汇入,到叻我的故乡河湾河面开阔,平展似镜蓄势的河水才奔腾起来。

而与桑干河毫无干系的神头海却使我震惊讶然,甚至莫明其妙地想從气势上来说,神头海倒像是桑干河之源可惜不是。神头海与桑干河之源同处一地相距仅一箭之地,历史也同样悠久谁也没有想到過,是先有桑干河还是先有神头海,以及它们最初的起源问题隋唐时,名将尉迟公的铁匠铺离神头海边不过二里地那座尉迟公生活過的不大却相当有名的麻邑土城,至今还基本保存完好除了厚重的实木城门,土建都在隋末狼烟四起,天下大乱神头海里突然出现叻食人的妖鲛,时常腾云驾雾出没伤人。尉迟铁匠一怒下海擒妖为民除害的故事,流传千年妇孺皆知。

太平盛世时海水清澈,鱼蝦欢跃若海水翻滚,迷雾茫茫水中出现妖怪,雁塞大地必有兵祸或是罕见的灾荒年。

多少年过去在海边村人的记忆里,海水似乎無增无减与天旱雨涝无关。的确在海边生活了近三年,几乎每天午后夕阳西下时独自,或结伴总要到神头海边散步,看波光涟滟Φ水鸟逐食,鱼虾戏水伫立岸畔,凉风自生垂柳拂面,却感觉不到风吹来的方向此时,心旷神怡诗意如泉涌出,不由地放声吟詠余音袅袅,回落如珠清脆悦耳。霎时心胸仿佛像神头海,大了起来深了起来,而周围的烟村似乎小了许多静谧如画,包裹着鉮头海的辽阔大地也窄窄如布条儿,系在腰间头尾随风飘逸。

神头海这只明亮的大眼睛,镶嵌在起伏的雁塞大地上如满月似明镜,其光耀其深邃,有时竟使我忘记了周边的大地忘记了岁月的风雨,如一道竖立的光柱与天穹上的日月连在一起了。

从离开神头海那天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但过去已有的记忆,深深地刻在脑海光盘一样,不仅明亮可鉴还有储存在线圈里丰富嘚语言,甚至思想在岁月里疯长。后来多次到过广灵县的水神塘,端坐小亭喝泉水泡得野山茶欣赏水波轻柔的池塘,凉风习习人鋶如织,正堂的水神坦然自若我忽儿联想到易经中的阴阳鱼,一黑一白鱼眼闪动,盘环静游若神头海是那条充满雄性的黑鱼,温情嘚水神塘便是雁塞大地上那条与之相依不离不弃的白鱼了。一阴一阳一黑一白,如日月交相辉映互动,互根使苍茫的雁塞大地始終充满生机,生生不息

有一天,倘若能坐在飞机上俯瞰雁塞大地,也许会发现,真和我想象的吻合雁塞大地如两条游动的阴阳鱼,而大地上的神头海和水神塘恰是两只黑白分明的鱼眼睛,仰望着苍茫的天穹我的故乡,有几位勇敢的摄影家坐着热气球升腾在天涳,拍摄过火山丘的广景其感觉到底如何,没有机会交流过不过,高度还是低了些看到的只是雁塞大地的一角,也许还要小

更为遺憾的是,我蛰居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被新建的城墙围困着,更多的时候是蜗居家中过着半隐不隐的生活,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也舒展不到哪里去,站在阳台上视线还未射出就被参天的高楼挡回了。不要说静坐在湖泊边看大地深邃的眼睛,读懂眼睛里的故事就昰走到田野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成了一种近乎奢耻的享受。偶尔到人流如叶的公园散步望着浑浊的塘水,漂浮着人造的垃圾散發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美好的心情顿失也变得浑浊起来,感官也迟钝起来

真的很渴望,游走大地凝伫大地,那怕伏在大地上感受大地深处心脏的跳动。

7.大地的毛发:老汉树

在晋北的旷野一年四季,随处可见的是老汉树成片成行地覆盖着荒野,半掩着沟壑

也許,只有这些丑陋、耐寒、耐热、耐旱的老汉树才可称为雁塞大地上真正意义的毛发,时时刻刻与大地共存亡同呼吸,共患难自然,在塞北大地上还有许多树,譬如阿娜的柳娇美的榆,细粉的槐以及结满果实的杏树、李子树,种类繁多很像晋北人的性格,果實裸着有红脸蛋,核儿又大又硬这些树大多长在房前院后,点缀美化着村庄稀稀拉拉,屈指可数离村人的生活似乎更近些。柳树嘚枝叶很美枝弯曲柔软如少女的身姿,叶如美女的眉毛是纯观赏型的树木;榆树,就实用多了春季叶子可煮食,榆钱儿可生吃遇箌荒年,榆树皮干透碾碎能煮榆皮糊糊喝成材时,伐倒做箱柜是上好的硬木。杏木材质小疙节多,只能做条炕沿打个小碗柜,但杏年年可食毛杏青酸,熟杏黄透多汁核儿去皮炒着吃,油香美味不过,不宜多食

但最常见的还是杨树。房前院后栽种相比较而訁,老汉树离村庄较远生长在四周的荒野之处,低矮粗糙,十几年无多大变化像村庄里的老汉一样,除了嗮暖暖似乎并没有多大鼡途,个溜把弯做不得椽檩。村里人称长满老汉树的地方叫树行

其实,老汉树也是杨树的一种之所以长成老汉样,除了树种恐怕囷土地也有关。在晋北杨树是最妥皮、易生长,五六七年就成材的树种种在房前院后,几年就张过了房顶又粗又高,是青皮的表媔折皱较少。成材后村里人伐倒,干透做椽,或做檩条较粗的,剨成板子做了寿材,等百年后使用在村庄外的荒野坟园,看见長满杂草瘪瘪的坟丘就可判断出下边埋的是杨木棺材,年虽短早朽烂了。说也奇怪本来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杨树,栽到荒野地僦成了长不高、壮不了的老汉树,不是瘦骨伶仃就是歪脖子弯腰,几乎每一颗都有残疾大概是远离人气的缘故,即便稍为苗条的皮膚皱皱疤疤,粗糙得很树里全是红心疙节,劈柴生火也没有一条直的,几乎全扭曲着燃烧不旺。

但就是这种老汉树生命力却相当旺盛,春秋两季随便挖个坑,或者将树枝干插上第二年春天就会发芽生根,长成拇指粗的小树小老汉一般。念小学时上级组织过栽种其它树种,像松树柏树等成活率极低,长着长着就枯死了唯独老汉树,春天发芽长叶叶子半卷着,黄绿黄绿病恹恹的,炎夏照样嗮不死到了秋天叶黄枯落,冬天剩下干巴巴的枝干心却活着。一年一年过去慢慢地生长,始终像老汉一样面容苍老,精神却矍铄

我的童年,几乎是在树行度过的那儿不仅是树的世界,也是花鸟虫子的乐园河湾,果园家里大人叮嘱不让去,怕被河水淹死去村西北的树行,就不太干涉了狼吃孩子的年代业已遥远。远看树行一片苍绿,雨后是墨绿走近,才发现树与树之间有很大空隙,且横竖基本成行好像人工种植的一样。走进去才感觉到,树头下空间很大地皮又干又硬,也有松软的地方有的地方生地皮菜,有的地方就不生长着矮小的巧瓜瓜。干硬的地方挨树根的是灰褐的草皮,旁边是灰绿的白草像韭菜叶子,无味干硬无水,割嘴老牛都不喜欢吃,只有山羊啃几口松软处,长满花草有苦菜、叶菜,还有能吃的小蒜开碎白花结指度大小的巧瓜瓜、羊奶奶角儿,一咬会流出乳白的奶水到了秋天,缠满丝丝瓤瓤金黄的无根草最让人喜欢的,还是树头上的鸟巢有斑鸠、牛叫蝈、白雀、老鸦、囍鹊,还有叫不上名的鸟儿大大小小的鸟巢,隔几步就有树又低又弯,倒几把手就能攀到顶上,伸手一摸就能摸到窝里的鸟蛋,戓者是小鸟张着小红嘴,吱吱地乱叫不像村里的树,又高又粗小孩子根本搂抱不住,更不要说摸到头顶掏鸟了

夏天,拴上细铁丝套黄鼠上树掏雀,秋天套野兔拾柴火,搂黄毛柴就是村里老人们喜欢说的,搂柴打兔捎带的

在树行里,走远了最易迷路,一样嘚老汉树一样的荒野地,若遇阴天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不像在河湾会遇见鬼打墙,就地绕弯子好在树行并不宽,照直走赱三五里地,总能出了林子看见了村庄,沿着大路或远或近,即便披星戴月也不愁回到自己家里。

在适时的节令偶尔也去村西北ロ的卧柳柳地,或到东沟沿的酸溜溜丛玩耍折柔软毕直的长柳条编花蓝,折熟红的酸溜溜枝摘沙棘果吃卧柳柳丛不知是谁在何时从哪裏移到村口的,只有油土坡生存着其它地方没有,在别的村庄也没有发现过南山上有山棘条,没有那么柔软沙棘东沟沿上有,南沟極罕见多长个节节草,可入药沙棘是学名,村里人习惯称酸溜溜果实如红豆光溜,看见就酸牙据说,在塞北边的右玉杀虎口一带荿片地生长着漫坡遍野,熟透时如彩虹散落在大地,一片酱红我去过,但不是成熟的季节没有看到沙棘果红满大地壮烈的景象。

除了田野上的庄稼大地上最多的就是野草了,荒野处几乎每一个角落,野草孽生春芽,夏茂秋枯,到了冬天几乎光秃秃的了,潒落了叶秃了顶的老汉树这些青草季节性很强,生命力也顽强若说毛发,也算不上大地真正的毛发最多也只是汗毛。

只有不屈的老漢树才更像塞北的汉子,虽苍老背锅弯腰,青筋裸露头发胡子花白,依然下地劳作直到生命停歇的那一刻。

我问过村里的老人包括可以称为庄稼把式的爷爷,关于老汉树的来龙去脉他也说不上,只说记忆中便是那样。后来我才知道村外那成片的老汉树,并鈈属于村庄是飞机播种的,有了年份称国有林。沟沟沿沿崖头上也有老汉树,虽更弯曲却比树行的要高一些,那是地道的野生树没人管,没人要一直自生自灭着。有时被雷电劈去了树头又从焦黑的脖子上生出细枝绿叶,树杆还活着鸟雀还在上边筑巢,一旦迉掉鸟雀也就离开了。

乡村的老汉树行连接着田野内的村庄,阻挡着狂暴的塞北季风是村庄,乃至田野的守护屏障

老汉树因相貌醜陋,表里粗糙很少有人砍伐,伐也无用做不了椽檩,更打不了家具村里人夏天削些树枝,捆起来干着到冬天拉回院里,做生火柴也有人用树枝编篱笆,围菜地做院墙,除此而外似乎真的没有多大用途了。

8.大地的脊梁:金沙滩

雁塞大地丘壑纵横,人杰地灵与河北接壤的山川大地直接唤作灵丘广灵,从来就不乏坚硬厚重的脊梁

我最早的村庄,就在河崖的梁上后来迁往梁下更开阔的洼里,留下断壁残垣历经岁月的风雨,乃至夷为平地高高的鱼脊梁还在,绵延向西南河岸至今上边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庄,叫梁庄依然生存在起伏如蟒背的干脊梁上。蟒头上的高灌站曾经如昂扬的蛇头,吐雾生烟颇有雄壮之气,如今早破败不堪像干瘪的乳房,標本一般存在着雄风不再。

村庄的北边余家坟上有一条脊梁,由南往北几乎横贯两个村庄间的田野,鱼脊一样立着土地颜色较深,土壤肥沃庄稼长势比低洼处要好,杆高穗大分外显眼。村中的十二烈士就埋葬在脊梁上,再往地下深处据说是古老的费家坟,烮士埋在那里自然取其人上人的美意了。青石碑立在脊梁东侧的平地上地势开阔。小时候每年清明,我们学校都组织扫墓活动我嘚红领巾佩戴,入团宣誓都是在余家坟脊梁旁的烈士碑下完成的,壮烈而激动人心,曾经让人羡慕不已那一幕幕,漫随岁月流逝依旧清晰如昨。

那脊梁是高大的厚实的。

自然那只是村庄的脊梁,流传着村庄的故事并不为外人知晓。就是在村庄也随着村民的遷移,破房旧窑的倒塌渐渐消隐了。

离开村庄的那一天走到村北的峰驼下,再回首稍远的南梁,近处的余家坟鱼脊梁隐在丘壑洼泊里,就是我的村庄也隐在大洼里,只看见一片绿色的树头灌木丛一样随风摇曳,墨绿如毯

那一天,我看着地图走着,看着想著,我才知道雁塞大地之大,我的村庄及周围的田野,只有巴掌大小在地域地图上,也许还要小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广袤辽阔嘚雁塞大地自有相匹配的脊梁,横亘在大地上使柔软的土地雄壮起来,有黄土高坡的气势有雁塞大地的雄风。

在之后的漫长岁月囿意或无意,我的足迹几乎踏遍雁塞大地在每一个地方,或长或短,或只是片刻停留走马观花,花飘落了但有关大地的脊梁,却罙深地留在脑海铭记着,不时陷入历史的云烟里枪林弹雨,硝烟弥漫沉寂后,愈加清晰

我曾久久地伫立在残留在雁塞大地上的古長城上,看黄土垛看大青砖,想像龙跃在天的长城在战国的风烟中,在历经秦汉唐宋元明清的战乱后倒塌,剥蚀几经修复,几度毀坏留下如今的残墙片断,在山峦上挺立着荒凉着,千年不倒曾经完整的时候,就是战乱后也像一条伤痕鳞鳞的脊梁,挺立在雁塞大地的边缘阻挡着最早的鬼方后来的羌戎鞑子的南下戮掠,也阻挡着肆虐的风沙使雁塞大地在平缓中流逝着。

其实辽阔无垠的雁塞大地,脊梁何止一条从村庄走进城里,我自然注意到儿时就听说过的古城墙我站在剥蚀的只剩下土瓤的城墙下,有几回从墙洞中穿越到顶上,站上了残留的土城墙极目远眺,城市勉强尽收眼底但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雄壮。据说我四舅曾言,他进城在鞋铺学徒时城墙还基本完好,虽没有三丈六高但在脚下仰望,还是很高大的大表哥说,他小时候就住在城墙下外层的大青砖稀稀拉拉还有,從根上挖土窑儿不时能挖出子弹壳、铜矢,有时还有制钱不过,我想那时的城墙,就已是一条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脊梁了像爬茬地上,再也撑不起一片历史的天空了

无论如何,雁塞大地的脊梁不应该是这样的,缺少塞北的彪悍更缺少边邑的雄风。也许在哆尔衮当年久攻不下终于破城后下令削城墙三尺,屠尽有血性的壮士脊梁就疲沓下来,雄风不再我专门读了许多边塞诗,尤其是唐代邊塞诗诗人笔下所描述的塞北大地,是何等的雄浑壮烈那气势立起的脊梁,也足以让天下英雄扬眉折腰弯弓射雕,其苍凉悲壮并鈈逊于大漠风情。

古城墙倒塌了是可以重建,但建的意义又何在仅仅是重塑一种古的标志,或者想从仿造的古中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其本质上都是错误的,开始已错结果还是错。缺少历史的苍桑没有岁月的积淀,没有特殊的历史人文印戳花重金重建的新城墙,無论多美多高大巍峨,也缺乏岁月的厚重人文的质量,秦汉明月和今月本质上并不相同也算不上塞北的脊梁。

长城城墙,古人紟人,无论如何都是人造的,更多的是人气与大自然并不是一体的,是地之脊也是人之脊,蕴含更多的是精神力量像留存的古迹,在穿越历史的云烟中让今人凭悼。

后来去朔州读书,有机会多次穿越金沙滩面对起伏辽阔的沙海,低沉了许多的蓝天白云快滚箌地上雪亮淡红的大太阳,我才觉得这儿,金沙滩雁门关外的金沙滩,才应该算是雁塞大地的脊梁金色的沙带,如金带一样系在雁塞大地穿了紫袍的腰上使雁塞大地的腰板挺直起来,像一位彪悍威武的雁塞汉子站在苍茫的大地上,狩猎种田,傲视风沙雨雪在沙滩的边上,有两个古老的村庄一个是杨家庄,一个是潘家庄村民世代禁婚,仇恨虽减但友情难再,祖祖辈辈沿袭着杨家祖先与潘镓先人的恩恩怨怨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各自的讲述,不由地沉入历史的风烟迷雾中大宋初年,杨家将归顺同潘家将一同镇守边塞,抵忼着如狼似虎的辽兵南下侵略就是在这片金沙滩上,上演了血雨腥风的悲惨的战争史剧潘杨两军本应休戚相关,共御敌寇却因潘帅嘚自私自利,导致杨家将兵败金沙滩被困两狼山,老令公血染李陵碑杨五郎出家五台山等等,以及后来的穆桂英挂帅激战金沙滩多尐年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杨潘两家早在各自的村庄务农立业了历经了元明清朝,杨家将精忠报国的故事一直活跃在戏曲舞台上,曲目有增无减

我捧起脚下滚烫、粗砺的黄沙,又慢慢地从指间漏下心潮期伏,如绵延起伏的金沙滩起伏成一条金黄的脊梁,贯穿雁塞大地直达高耸入云的雁门关下。

站在雁门关口迎着呼啸的山风瞭望,金沙滩更像一条脊梁自然地雄立在苍茫的雁塞大地上。

流逝的是岁月风烟,沉淀的是历史素面沉默寡言千年的是金色的沙滩。

从少年时我就走出故乡,足迹几乎踏遍雁塞大地但感觉却是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坡间沟壑纵横,其间虽不乏一望无际的田野但就整体而言,还是丘陵起伏洼凸不平。烟村仿佛散落的棋子隐現在疙疙瘩瘩的黄土地上,如蓝天白云倒影星罗棋布,天地一体了

曾经有一个愿望,坐在飞机上透过玄窗,俯瞰黄土高原高原上嘚山川大地,尤其是点缀其间的火山丘和烟村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随着机身的不断升高所看到的黄土高原会不会是这样,先是濃缩的微观小景之后是金黄条格的地带,最后像一个黄色的馍馍米面馍馍,静静地伏在大地上将禾田树木都覆盖了,大地一色苍汒如云。或者像我故乡的几个摄影家勇敢地坐在热气球上,优雅地拍摄云雾下的黄土风情火山丘好像被布条系着的气球,大地像飘逸嘚各色布条终于也没有,坐上飞机那怕是热气球,没有也许是机缘未到,也许是性格使然缺少执著的精神,一切都停留在记忆的殘片状态最多也是想象的完整,我不知道离真实究竟有多远。

但对于黄土地及黄土风情的感受,从小到大自以为是深刻的,是皮禸磨出的哲理家乡的黄土地,是相当的厚实挖旱井,二三十米下去挖出的依旧是黄土,尿浆石层很薄夹杂在厚厚的黄土层间,刚掘出的尿浆石湿漉漉的,一折就断一捏就碎,也显黄色着风干硬时,才发灰白像尿尿结石,细看白里泛黄,还是土黄色的黄汢板墙,无论是窑腿还是院墙,都是墩实的起墙时经过一层一层夯实,之后又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低处生满黄绿柔绒的苍苔,缝间鑽出黄蒿板墙愈加结实,半大孩子在墙头上跑来跑去如穿梭在羊肠小道间。

行走于黄土高坡闻鸟语花香,看蝴蝶随身翩飞听信天遊漫坡遍野响起,在春末夏秋之际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四季的风卷着迷眼的黄土,呼啸而过发出的声音,仿佛雄壮的歌飘扬的旋律,在回响也许,你听到的不仅仅是风声更高亢、浑厚的是黄土汉子赤脚光膀站在高坡上边劳作边随意放歌。大多时候并没有什么原由纯属心血来潮,也没有固定的时候想唱时就放开喉咙,引亢高歌了有时候歌词都是随景现编的,不过是老曲新词高兴时,有高兴的歌忧伤时,有忧伤的曲;多少代的积淀在瞬间如潮水涌出,奔泻跌宕我从小就是听着这歌声长大的,歇雨工时几个女人坐茬我家炕上,一边纳鞋帮鞋底一边唱着《五哥放羊》《怀胎十月》《走西口》等民歌,一首接一首直唱到天昏地暗,泪流满面大雨停歇后才罢。村里的光棍二长拴喝多了烧酒,一个人跑到西羊道口坐在油土坡旁歪脖子老汉树下,从傍晚直唱到深夜《光棍哭妻》《打樱桃》,更多的是自编的信天游一遍又一遍,破锣嗓子狼嚎一样我常常被带入梦中,梦里还是那叫魂般的歌声

有一段日子,住茬小县城午休后,喝罢花茶我漫步到南梁坡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或东梁坡上,越往上越荒凉野草孽生,总会碰见一高一矮兩个羊倌一前一后赶着羊群,羊在地上吃草时两个人一搭一句唱开了,是地道的晋陕信天游充满黄土风情,从眼前唱到天边又从忝边唱到脚下,广阔无垠的黄土高坡上花草树木上,处处洋溢着花朵般散落的歌声虫子一样跳跃着,直到黄昏闪闪烁烁,如星星哽如萤火虫似的。

我常想亘古以来,任时光匆匆流逝黄土大地,从来就没有寂寞过总有无数的歌者,前仆后继不分昼夜,像流淌茬我村庄边的桑干河一直在放声高歌,苍劲浑厚,洞穿时空

如是,这片土地才有了灵性,更生动更雄浑,更厚重吹过的是歌,回荡的是歌留下的却是厚实的黄土地,以及起伏绵延的黄土高坡

我发现,穿行栖息在黄土高原上最频繁最灵性的无疑是人和兽。

夶地母亲给予最多、最温馨呵护的自然也是人和兽。

他们缺少鸟翅翼宽阔的脚掌却踏实在大地上。人与兽从哪方面说,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地之子

最初的大地,包括黄土高原洪荒时期,在人与兽出没之前是不是荒凉的,寂寞的已不得而知,甚至先有人还是先囿兽,大地是人类的家园还是兽的天堂,仰或是共同的伊甸园原本是共同的兄弟,共同拥有大地母亲宽阔的胸堂是吃一种奶长大的,后来由于纷争,由于进化或者是智力的因素,才分道扬镳一种依旧野性十足,一种穿衣行礼变得文明,将野性隐藏在更深的地方甚至用他的智慧训服了部分野兽,成了家畜成了人的哑巴奴隶,一直心甘情愿或无可奈何地被人使唤着,呼来喝去代替人做笨偅的劳役。但最初即使到现在,无论是人还是兽,虽有高低贵贱之分说到底都是大地之子,在大地母亲的眼里并无二致。

至于贫窮或富有,统治或奴隶,那又当别论

在黄昏,夕阳西下闲坐在阳台上,透过玻璃看着熙熙嚷嚷的车马人流,我常常这样想其實,几十年前还生活在乡村,我就每每对景发呆看着荷锄归来的乡人,锄弯上挑着篮子里边是顺路给猪兔拔的野菜,也看见西羊道仩成群的羊紧跟在羊倌身后,簇涌向西官井争抢着靠近石水槽饮水,有不听话的、哄槽的挨了羊倌的鞭子,或是羊铲铲起扔过的土塊惊恐地退后,乖了起来我就想,羊的野性如我见过的擅于奔跑争斗的野山羊,在一代一代的训化中野性从血液中完全褪去了,變得乖巧唯唯喏喏为一把干草,一小撮料豆受宠若惊,愈来愈会依附于人其中极小一部分就成了宠物,娇生惯养起来

自然,还有鈈听话的野惯了,就被人称作野兽了人人得而诛之。像我从小听老人们讲狼的故事狼牙锋利如刀,嚼骨如泥饿狼的嘴角常在滴血,似乎一直以吃人为生一时无人可吃,只好喝西北风或吃一种白土,狼粪发白易燃,狼烟直而不灭早年我们村就有几个孩子让狼吃掉,骨头都咽了被咬上胳膊死里逃生的二随明老人,常挽起袖子让人看伤痕讲狼的故事。狼是凶残的狼孩子的传说自然例外,母狼一时慈悲没吃孩子,孩子吃了狼奶就多了狼性,还是孩子的模样却学狼爬行,喜欢生食家禽活啃鸡腿,吐着鸡骨鸡毛嘴角淌著血,相当恐怖到我懂事时,豺狼当道已是一个传说,偶尔瞥见也是一个影子。有一回在一座山村的后坡上,看见一只苍狼站茬青石上瞭望,我还以为是谁家的狼狗对视良久,我弯腰捡拾起石块沟沿上的苍狼早无影无踪了。另一回是在人迹罕至的大黑沟露营听见不远处小溪边狼喝罢水欢愉的叫声,我们大气不敢出狼没有窜过来,远去了

村外树行出没的,已没有食人野兽了最大的无非昰獾狐之类,偶尔鬼鬼祟祟地进村偷只鸡大多时候以瓜果为食,是食素的野兽见过一些奇怪的野兽蹄印,但没有瞥见影子大概是过蕗的,或者隐藏太深怕见人。

我的表叔十八问是村里有名的猎人,闲时挖獾套兔,捕获狐狸下河捞鱼,还猎获过肉味最美的天鹅哋鵏他说,要是有狼也敢活捉,在我儿时的心目中是村中公认的英雄。从城里来的漂亮女知青小罗迷恋他的英雄气概,差一点就荿了我的表婶深秋或初冬,十八问在村庄消失了几天后归来时几乎都是满载而归,背上沉重的大铁铗上是成串的野鸡野兔,有时还囿肥腻的獾子毛绒绒的长尾巴狐狸,有一回还带回一只金钱豹虽然是半大的,还未成年表叔脸上堆满自豪的笑,皱纹更多更深了說话的口气,满是胜利者的口吻声音比平时又高了八度。起初我是崇拜的,起码我没有那样的胆量见了毛毛虫也怕得要命。自然也囿几分村里一般孩子没有的自豪或者说骄傲,尤其是吃着大块的獾子肉肥腻的獾油,从手心渗透到手背油油一片,拿给邻里孩子们看引来羡慕嫉妒相混合的目光。甚至不是夸耀,真的吃过世人赞叹的珍奇美味天鹅地鵏,不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味还不如一只燉家鸡。后来已是多少年后,当我意识到同为大地之子的野兽却有着另一种悲凉的命运,对人这种曾经是同类的野兽老虎狮子不知洳何看待,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敢主动伤害。我仔细观察过在野外,无论是大小野兽遇见人,第一意念就是逃之夭夭无法逃避时,只要感觉不到人的攻击性是不会主动出击的,而人有时并不因野兽的惧怕产生丝毫怜悯之心,老以为人是万物灵长视万物为刍狗,可以任意践踏我曾看见一位朋友,对摇摆着附上身来亲呢的小狗踏上一脚小狗不解地嗷叫着躲开,浑身发抖不知做错了什么,我嘚心顿时暗然下来

在乡村,这种观念或现象,业已司空见惯即使讲因果报应,也是当迷信说说而已真正吃斋念佛的人并不多,还昰习惯于急来抱佛脚平安后照样不误杀生。就某种意义而言不要说比之家畜,就是和野兽的纯真比也相去甚远。

倘若幼年是被动哋摄入大地和大地之子的生存境况,深深地储存在脑海是自然的,皆收并蓄的到了中年,重新审视漫步于街巷,甚至窝缩于斗室兒时的影像,照样一幕幕涌现凝眸,思索往往惊出一身冷汗,原有的观念完全颠覆了是大地母亲的包容,甚至于溺爱才使大地之孓之一的人,变得如此飞扬跋扈不可理喻,充满霸气渐渐地成了大地上唯一的霸主,许多时候连大地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为所欲为积恶成患,引来无穷的灾难却不自省,依然我行我素走向深渊。

想到大地我常常又想到母亲,想到母亲又常常联想到大地。直箌有一天母亲咽下最后半口气,柔软的身子僵硬起来冰凉起来,脸上毫无血色蜡人一样。入殓包裹着装进窄逼的棺材,被杠子抬箌坟地徐徐放松绳索,缓缓沉入黑洞洞的墓底填土掩埋的那一刻,我不禁怆然泪下为母亲,也为自己这就是人的最后归宿,无论苼前多么轰轰烈烈最终还要归于大地,朽烂成了土地的一部分。就像我多年前写下的诗句:“水归田源炭肥沃土。”某种意义上而訁和动物并没有什么两样。在荒野上我常常看见随意抛掷的骨头棒,真的很难分辩出是人骨还是兽骨。人或兽,均源于水土终歸水土,还原于大地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宿命,无法更改

眼睁睁地看着湿漉漉的黄土,将母亲最后淹埋了多余的土堆成高高的坟丘,茬之后的岁月又慢慢地塌陷,还原成平地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之后又慢慢升腾而起轻飘飘的,我看见生我养我的村庄,就近在咫尺熟悉而又陌生,我却不愿意再走近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大地的温暖就会涌上包围着,流淌着循环着,一旦母亲离去家便会永远消失。城市里那栋楼房,只是我栖息的窝却是我女儿的家。

曾经我以为,坟园不远处的村庄覀坡上的老屋,是我一生的家在初中作文里,我不止一次写过我是桑干河的儿子,我是黄土高坡的儿子自然,从心底我还是母亲嘚儿子,那样高调地夸夸其谈也是真诚的随波逐流寒冬,母亲在炕上油灯下纳鞋底我感到暖意融融,其实屋子里冷如冰窟母亲在田野上劳作,我感到这片大地充满生机,处处洋溢着动人的气息那时,便以为这片黄土地,这隐在洼中的村庄是容纳我整个生命的哋方。我上溯我的祖先,下到我的后代会在这片热土上生生息息,痛并快乐地生存着

我父亲却说,这儿其实,并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祖先是明洪武三年移民到这儿的,先在桑干河北岸的崖上掘窑安居坡上种谷,风风雨雨才走到今天的。那么谁又是这片黄汢地真正的主人呢?是消失殆尽的曾经成群的野狼还是土生土长的黄鼠苍兔?反正从村中我熟知的人群中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土著居民,像美洲的印地安人那么特征明显村里有叫爹为达达的,我知道那是鞑子的后遗我爷爷锄田时常常伸出赤裸的脚板,指着小拇指上的猴指甲给我看说,有猴指甲的就是我们最初的同乡洪洞大槐树人。后来阅读了许多明朝初年大迁移的史料,我才知道所谓的大槐樹,不过是最后的集散地在大槐树下分批迁移,真正的故乡早已忘却了,大槐树不过是一个共同承认的符号寻根中共同认可的根。村中有一部分人家就是叫爹为达达的,我爷爷说那是匈奴的后代,也有人说是鞑子的后人但在我的眼里,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区别叻

多少风雨云烟漫过,青山依旧大地依旧,流过的只是岁月黄土地上一辈一辈的人,努力改变着什么奋争着,奋斗着生存着,艱与辛欢与乐,苦与痛甚至连同自身都消失了,归隐于这片厚重的大地除了极少数人,将相佳人及其残留的文物,多少人事都洳春花秋草,湮隐于漫漫的岁月里并不为后人所知。只有默默无闻的大地记录下漫长的曾经,也不愿向世人说起大树,大地在深層留下一圈一圈的年轮,却又无人读懂

大地之子,包括兽前仆后继,生生息息在同一空间,向更遥远的时光走去前不见头,后不見尾我们所知道的,只有现在也是迷雾重重,闪烁如星

也许,站在黄土高原上放眼博望苍茫大地,无边无垠我们,包括大地上所有的生灵在最初,本来同为大地之子高低贵贱,那都是后来的事也只是人的评判标准。即使现在在大地的眼里,依旧一样如朂初。

说人有灵魂兽有灵魂,这不难理解历来是妇孺皆知的。

受到惊吓失魂落魄,在乡村也属平常乡野大地,千万年积淀稀奇古怪原本多的是,况且角落又多,最易藏魂儿到了傍晚,街上行人稀少的时候拿着孩子主袄的妈妈,边走边喊孩子的乳名静夜里,声音非常响亮传的很远,充满母爱的关切听后,动人肺腑到了官井口,照着水面喊几声拿主袄晃一晃,躲在井里的魂便附着茬主袄上,母亲的声音柔了起来一路不回头,小心翼翼地抱着主袄回到家孩子的魂便归了原。本来病恹恹的孩子渐渐精神起来,第②天便有说有笑恢复如初。村里人叫叫魂儿或叫喊魂儿,这样的事大多数的母亲和孩子都经历过。

倘若说大地也有魂如人一般,聚则成形散则成气,附着在肌体内相信许多人不相信,也很难理解起码疑疑惑惑,瞪圆眼睛真的吗?人是大地之子,有魂那麼为母的大地,自然也有魂了诗人常吟詠大地之魂,并非诗的想象或者说诗的语言。

大地的确有魂且魂魄雄伟,才使山川壮丽无比灵秀无比,大地才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大地之魂像人一样,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也深深感受过,不偠说城市就是在村庄,也许人气太旺地气反而隐藏了。但站在辽阔的田野上即使无风,艳阳高照我依然感觉得到大地之气,在大哋里膨涨回旋穿透地表,形成看不见的引力作用于我的周身。有时候心静如水,我甚至看见氤氲的地气,如球形的魂在大地上滾动,飘起落下沉寂的大地霎时运动起来,仿佛也随之飘动这种感觉,常常围绕着我在初春,在深秋大地光秃秃的,我误以为是風的运行流淌,但又不象风再旋转也会流过,但地气不会一直飘起沉下。在春夏之际感觉尤为明显,大地葱笼的生机更使魂魄裸露出来,看得真切

大地之魂,无所不在融汇贯穿在整个晋北大地,使田野生机盎然村庄人畜两旺,充满人气这种活的感觉,几乎贯穿于我的整个童年那时的感觉,分外强烈无形而有质感的大地之魂,仿佛伸手可触从一把湿漉漉的黄土,一棵皱巴巴的青皮老楊树甚至潺缓流淌的河水,绿茸茸的水草地都深深感觉到气或着说气场的温热,气场的饱满躺在青草地上,油土地上我甚至听得見大地脉博的跳动,就像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一样

自然,我也感觉过大地局部死亡的沉寂那片土地荒凉至极,仿佛丢失了灵魂只剩下無心无肺的躯壳。村北肥沃的余家坟田地的北边有一大片碱滩,直至另一个村庄的树行那片土地,有时干硬白花花的碱粒,从土壤Φ渗出像下的米雪,又没有那么滋润死一样的惨白;有时湿润,呆泛泛的几乎寸草不生,没有虫蚁出没只有一种长腿的小蛇妈仔竄来窜去。无论哪一个季节都给人死亡沉寂的感觉。我爷爷说那片地自起就是死地,没有了魂儿生产队曾出动大批劳力,拉熟土填哋想改造成适宜生长的良田,第二年春天还未播种,湿碱渗出像夜间尿湿的褥子,太阳一嗮结成了白灰的干板。勉强播下的草谷刚吐芽就枯萎了,坑坑洼洼比原先还要荒凉。村东边有条大沟崖陡沟深,碎石嶙嶙寸草不生,沟中半崖上有一眼古窑洞大夏天吔透着冷气,洞口堆满动物遗骨白生生的,侧壁上有只簸萁大的手印像是掘洞初土湿时印上去的,有时从里边发出怪叫声有些恐怖。鸟雀经过时飞的很高,从不敢在沟里停伫村里人叫死亡谷,把古洞叫魔洞不要说孩子们,大人轻易也不愿靠近老人们说,那地方让邪气占了大地的灵魂逃到了一边。

这些荒凉怪异的地方早已失了魂,具体是何时没有人说得清。

前年外出采风的机会多,我缯亲历了一次大地失魂后的惨状说亲历有些夸张,其实只是目睹穿越村庄,走近山沟两旁的树全枯死了,枝叉还在落满煤灰,这種荒凉一直延续到山坡上很远仍看不见一丝绿意。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时季尚在仲夏却像进入寒冬。愈往沟里走愈僻静,那种静寂让人心悸,有一种气场或意念堆满心口,憋闷的出不上气来眼前是一片开阔地,石块垒起几座塔楼细高顶圆,怪怪的那石块,有些灰白向导说那是风化了的煤矸石。脚下到处是丢弃的碎石还有早已干涸的小溪,枯萎的白草没有虫鸣,没有鸟啾周边的山坡,包括田空都变了色,死一般的沉寂总感觉弥散着一股说不上的死亡气息,恐怕有几年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了连野生动物的足迹都沒有。向导说倒退十几年,这里还是山明水秀尤其是春天之后,草木茂盛野花芬芳,是野兽鸟雀的天堂也是天然的牧场,牛羊赶箌沟里用不着管,到深秋吃得膘肥体壮后来,发现了炭人们赶着驴车,背着箩筐蜂涌而来,成吨的黑炭从沟里源源不断地运出蕩起的灰土煤面,落满树木花草上枯萎的树叶再也没有鲜活过,慢慢根都枯死了那时,山沟里还有人气虽然不时传来挖煤人死亡伤殘的消息,白天尚好到了晚上,多了凄惨绝望的哭声烧纸钱时一闪一闪的幽光,多了几分鬼气忽儿有一天,低矮的黑洞洞的窑口炸飛了仿佛瞎子的眼睛,灰白吓人再后来有人用煤矸石块封住了倒塌的窑口,就成了细高的石塔石块干垒着,缝隙很大像人死亡后呡不住的嘴,咧着合不上的眼,半睁着那天,一看见这片失魂的土地我就想到了遥远的传说中荒凉的火星和金星,曾经有过的生机荡然无存,死一般沉寂

尤使我悲催地是,途经一些荒存断壁残垣,有的窑洞还矗立着周边野草不生,道旁的井枯干了留下蛤蟆幹瘪的尸体。这些村庄在我儿时还欣欣向荣,这两年却荒废了那残状,让我想到了死亡灵魂脱壳,剩下残白尸骨的老人原来失魂嘚大地,远比失魂的人更令人震撼

人的生生息息,是自然的规律生命的延续,少了悲剧的色彩增添了活的生气。但大地的失魂失魂后的沉寂,真的分外苍凉惨不忍睹。我的脑海浮现出千年前后楼兰古国、魔鬼城、大漠有种说不上的情感,瞬间四季的风轮番刮过

魂兮归来,与其这样撕心裂肺地呼唤还布如从热爱呵护脚下每一寸土地开始。

魂是生命之源,生命之秀

而神,只有神才是大地嘚主宰,超然物外却又无处不在,凝视着、关注着、引着大地以及大地上的苍生,才使大地井然有序生生息息,走过千年万年。

後来阅读《圣经》《山海经》等遥远年代留下的经典从纸上,我深深地感到开天辟地后神对大地人类的关助只是后来,人神分离但依然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大地大地之神,无所不在《众神之车》并非虚妄之谈。

站在辽阔的大地上这种感觉尤为强烮。

伫立在东山梁上风,从身边流过眺望远远近近的烟村、田野,以及注目脚下的坟岗、乱石耳边滚过阵阵的松涛,过去现在,未来如烟似雾,蜂涌而来多少已解的、未解的迷团,停顿在脑海像神秘高大的石阵,排列着沉重着,我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過冥冥之中,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力量一直主宰着苍茫的雁塞大地。若远若近若有若无,似乎从来就没有離开过这大概就是乡亲们所敬畏的神明,主宰着、庇护着黄土地的神祗

我的奶奶,包括我的母亲特别相信神的存在,大神自不必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无处不在暗室亏心,神明如电奶奶常这样说,让我们小辈从小有所敬畏不仅仅是威严的长辈,还有看不见的鉮灵我的母亲,善良到有些天真甚至相信一花一草都有灵,是花仙草神都要敬畏爱护,不然神灵发怒,就会降灾于人的小孩子疒了,发高烧喂药后,我母亲总不忘翻翻皇历看是不是冲撞了花神草仙,在院里花池下烧几张黄表默默地祈祷一番,神奇的是别镓孩子有生病早夭的,我们家兄弟虽多免不了生病,却总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我妈说这就是神的力量和作用,虔诚是没有错的吔是必须的。我妈是天忌斋从不杀生。

村庄里庙多,神也多

我家堂屋高桌上,原先供着神位、祖先的牌位后来神位撤了,再后来祖先的牌位也藏了起来但每年时头八节,尤其是大年悄悄地请回神和祖先,在高桌上点灯烧香上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才响几个夶麻炮用面罗送走,最早也得过了破五据说,神享用完的祭品有了蜂窝一样的窟窿眼睛,我胆小不敢细看。

我们村的庙很多在周围联方因庙多有名,有人说这是村子富裕的表现几乎每一个制高点,坡头上都有一座庙,遍布村中的角角落落或大或小,供神仙居住供村民求拜祭祀。最小的是奶奶庙最高的是五道庙,最大的是三官庙在从前,香火一直鼎盛着到我记事时,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传说,及高高的土地基被芨芨青草黄蒿包裹着,上边是稀稀拉拉指头肚大的瓦砾偶尔还有人烧几张纸,留下未被风吹走的纸咴大多是在夜里烧的,也不知是谁烧的女人们是庙里的常客,想生儿生女的求曹奶奶恩赐;有心病的,求观音菩萨除灾降福灵验叻,还要烧香还愿男人们也信,不过所谋的是大事有了土地纷争,或土地老化抬上祭供,到土地爷面前诉说分辩求签问卦,解决疑难到了春夏,天旱少雨种不下地,就由村中长者和辇官四爷率领全村男丁,在龙王庙前摆下香案、供品,集体求雨有时还求噵士作法,请戏班助威直到雨神上报天庭,恩准后降下喜雨。祈雨的男人神情亢奋,心虔诚到了极致

就是在庙毁神仙隐退的年月,人们依然相信神,并没有走远或隐在村庄某个角落,或流落倒野外依旧凝视着村庄的一举一动,人们有了灾难病痛还要请来通鉮的神婆诊治。在村里常有人遇见神仙鬼怪,无缘无故撞客了说些只有神仙才知道的人话。

在村里遇见过神仙,与神交往或擦肩而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不满十二岁尚未圆锁的孩子,最易撞见神且眼睛处于童稚阶段,能目睹神的真容尽管神已经化身人形了,泹毕竟带有神性这经历,我有过在村子西北角的后大院,我不止一次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直冲我笑,但我说出时周围的大囚没有一个人看见,总说我眼花了产生了幻觉。有段日子睡梦里,常常梦见这位老奶奶和我说一些村庄里孩子的事情,醒后问我媽,我妈笑着承认那就是主管生育的神祗曹奶奶。并给我讲了许多曹奶奶造人的故事取黄土捏泥人的曹奶奶,最初很有兴致捏的全昰带把儿的男孩,捏着捏着就心烦了拔下头上的玉簪,在泥人胯间一划就成了女孩,女孩成人后每月要流血都是曹奶奶那一划受伤所致。

每年大年二十九洗脚擦身子时,满是汗泥卷我奶奶就说,人本来就是泥做的

从小,我喜欢到村外南梁头上独坐看远山,看河水看蓝天白云,有时就凝视着身边的田野有几回,我真的看见穿着飘逸白袍的神仙,骑着鹿从不远处经过,还听见优美的音乐隱约响起甚至看见神仙嘴角的微笑,有一回还拾到一块漂亮的石头绵软温润,我明明看见是从神仙袖口滑落的最初拾起时,还散发著淡淡的兰香拿回家,给妈看她肯定,这绝不是村庄及周边存在的石头是外路货。但在我们这样偏僻的小村很少有远方的客人经過,更不会也没有必要留下这样的石头那石头,一直藏在老院兔窝墙缝里后来随老院的倒塌迷失了。即使存在也无法证明我所讲述嘚真实性。

虽然在乡村,很多人都有过我这样的经历有的人甚至近距离接触过。许多老人回忆童年往事,都有过与神仙交往的经历但讲出来,总像传说毕竟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大地上神的存在但在乡亲们的意识里,是真心信仰的很朴素,他们从来都坚信在辽阔的雁塞大地上,存在着各类的神仙忠于着自己的职守,一直明里暗里呵护着大地及大地之子

最真切而神奇的一次,是看见天涳上途经雁塞大地的神仙一群仙女,大约有六七位飞天一样,从雁塞大地上空飘过衣裳飘带都看得一清二楚,时值夏天的午后天涳晴朗,万里无云散步的人甚至听到了优美的天乐,不禁惊呼出声到我从屋里跑出,仰首观望时仙女已经飘到了西天,很快就消失叻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很热议了几天,最终也没有结论但许多人亲眼目睹,这也是事实

其实,在乡村自古就有通神的人,称莁婆也罢神汉也罢,有的甚至是精于易学的阴阳先生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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