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丧家被天鹰火炮伤害炸伤是谁的责任,天鹰火炮伤害也是别人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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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磊的心情很不好。本来大学一毕业,就社招当了警察,连简历都没用做,确实羡慕了不少学弟、学妹,而且工作既轻闲又有实惠,吃喝不愁,经常会收到小礼品,心情一直不错。可前个儿女友说在一起没有盼头,你不会富也不会穷,波澜不惊的,趁年青要闯一闯,怎么看你都是个拖累,分手吧。  男子汉大丈夫嘛,做什么事,就要拿的起,放的下。有了这样的觉悟,明磊当然不好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喔了一声,就算结束了!  可自打昨天开始,明磊突然觉得一下子闲了起来,时间富裕得都没有办法打发了,往日读得津津有味道的书现在怎么也读不进去,换成DVD,也看着无聊;而且好久没有失眠了。  于是,也就早晨5点钟,明磊反常的一骨碌爬起来,出去透透气也许会好一点,便开车直奔了八大处。半山腰的林子里满是草木的味道,北京的5月已经有些燥热了,但这里太阳还没露头,一切都湿漉漉的,很有些小资的味道,“要是…能和内谁一起在这就好了”,想想,明磊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  老头、老太太们也在溜早儿,明磊心烦意乱的,只是专找冷僻的地界走,没人的空寂很符合自己当前的心境。  转过一道山弯,一下子闯进一团迷雾里,明磊闻到左边有女友头发的气味,恍惚间怀里又有了那个温腻的身子和鼻下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不自觉地向左边走去。猛然间一步蹬空,明磊惊恐地向下细看,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这黑暗一定有生命,它是在把我拽进去。明磊想着并下落着,下意识的摸摸身后,没有保险绳,只有指望兄弟们给我弄个因公、评个烈士、开追悼会、盖国旗。对!独闯龙潭、勇斗毒贩,奈何寡不敌众,被打落悬崖...... 其实这都是因为女人、红颜祸水啊!明磊下落着,思考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明磊醒来,下意识地活动了活动手脚,还好,都听自己使唤,全身也没有感到有多疼,心里一宽,就又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睁开眼,黑漆漆的天空中间横着一条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飘带,那一闪一闪的微光仿佛鳞鳞波光似的在无声地流动,银河?明磊生平第二次看到了银河,心中一阵狂喜,不过,这么多的星星比明磊以前见到的都要多、都要亮,明磊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一阵凉风袭来,明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是被冻醒的。好在是5月里,山里的天气也不是过分的冷,明磊移动了也就十来步得距离,蜷缩在一块岩石下,害怕了一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中明磊听到一阵阵的咕咕声,忙睁开眼,太阳已经出来了,刚要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头上见了虚汗,肚子里空落落的,心慌的要命。周明磊真是万分庆幸,裤兜里还有几块“德力丝”,否则,说不定自己就死在这个低血糖上。这不儿,一会儿的功夫就缓了过来。  检查了一下周身,钱包,车钥匙还在,手机却摔坏了,最奇怪的是手表完好无损却不走了,看来自己是糗大了。摇晃着脑袋,明磊垂头丧气地向山下走去。周围的景致很是养眼,但,不对啊!八大处的树木是人工种植的,树种一样,个头也差不多,而这里,明磊就算不是林大毕业的,也看得出一路见过的树木不下十几种,还是野生的。  走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明磊的心又开始嘀咕。还好,远处传来嘻笑之声,走近,看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在砍柴,不对,四下望望,怎么没有发现摄像机。不是拍戏,穿着古装砍柴,明磊的惊讶无以附加。显然,明磊是吓到了他们。  看着他们惊惧地眼神,明磊一下子冷静了,工作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从孩子嘴里问出太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他只是笑了笑,含糊地说了声“早”,便一晃而过。“大师…大师好。”身后传来的孩子的声音告诉明磊,标准的北京音,看来和当地人交流没有大的障碍。不过,叫我“大师“,我有这么老吗?有这么怪吗?明磊习惯地耸耸肩,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板寸脑袋,又晃了晃头,没什么不好嘛,就是饿啊!   望着山脚下的村庄,在一片稻田包围着,以近正午,炊烟寥寥。明磊走到村边的小溪,痛痛快快地洗了洗,看流水清澈,便掬一捧尝了一口,“不错,味道甘甜,没有异味”看看四野无人,索性趴在地上喝了个痛快。在树荫下懒散地躺着,看来水喝多了也可以挡饿。  明磊揉着肚子,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村子。这个村子并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沿着面前的土路望过去,可以看到村子的另一头。多是低矮的土坯房,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鸡犬之声不绝于耳,只是村中间又几处院落是土坯墙但也就一人高,从露出的房顶来看是瓦房。没有电线,没有拖拉机,小孩子的装素也眼熟,但绝对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可明明也不像是在拍摄现场。再联系山上的树木,明磊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自己回到过去了?急忙趴在水边照了照,还是自己的模样,长出了一口气。明磊发了半天的呆,也没理出个头绪,决定去城市找出答案。   明磊呆呆地瞅着村子,脑子飞快地转着。看来这些人家并不富裕,装可怜要些吃喝和衣服可能有些难度。明磊思忖着,对了,孩子们瞧自己象和尚,化缘!想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对付土财主,最好的办法是骗。下定决心,明磊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忆“法制办”那些哥们酒桌上讲没讲过化妆出家人行骗的案例,一寻思,自己既不骗钱也不骗色,不过一顿饭,一身衣服和找辆能代步进城的,难度低多了,信心一下子就有了。明磊反复叮嘱自己,小心谨慎,不好就跑,有几年前学的一招制敌,一步一步向村子中央挪去。   村民们奇怪地打量着明磊,小孩子们已经跟在身后走了十几步,工作这几年没有白干,明磊觉着自己应该神色如常,因为心跳还很平缓,小w司,不就一群没有多少知识的农民嘛!明磊告诉自己,数到二十,准会有人和我搭讪。  数到十八的时候,从土坯墙院子里走出一个老者挡住了去路,上下打量着明磊,面露微笑地说:  “小师父,好。看您装束奇特,必是修行之士,小老儿姓刘,也吃斋念佛,想请您到家一叙,尚允。”  明磊看他一身粗布衣裤,头发速在一起X着用块布包着,留着胡子,一瞥间也就是个大概,心想,看来不是清朝!不紧不慢地回答:  “如此,就打扰老人家了。”  进了院子,看到一个汉子正在套车,比马个大,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骡子吧!只是车轱辘是木头的,这玩意走起来得多儿颠啊。   刘老汉刚吃过晌午饭,眯着眼眼看就要睡了,小孙子突然跑进来就嚷,“爷爷,村里里来了怪人!”没法子,谁让咱是里长呢,啥事都要管。边摇着头边走到院子里,从墙上望过去,一个二十五六的后生慢慢地走了过来,穿的叫啥,头发只有几寸长,是个修道的?一定是。看他在众人瞩目之下神色自若,有些道行。眼看快走到大门前了,刘村长这才下定决心迎了出去。   这个怪人和俺说话,连眼皮都不抬,却对这骡车的轱辘盯着看,老刘头嘀咕着,也不敢怠慢地凑过去:  “我二小子这就进城,给大顺皇上拉货回西安,已经去过一趟了。小师父瞅着….。”  “什么?大顺?!西安?!”明磊马上联想到是李自成,忙问:  “闯王几月进的京?”  “三月,那兵多得......”  明磊打断插话的刘家二小子,又问:  “往西安运送金银?闯王对百姓不坏,这工钱给得也不坏吧?”  刘家二人用惊异地眼神看着明磊:  “您怎知是运金子?来回给十两银子呢。”  明磊觉得他们出奇地配合,很和气地胡邹道:  “小僧端悟,自幼在峨眉山修行,算来这甲申年将天下大变,血流成河。我是京城人士,回来再看一看故乡,也算出山历练历练。只是山中无日月,出来后才发现,衣着太是不合时宜了。小道精通奇门之术,万事算来自是精准,老人家不要太过惊奇。”  “阳历5月可能就是阴历四月,甲申年四月二十二石河血战”  明磊回忆着,不经意地问道:  “今儿是几号?”  “四月初九”也是顺口答音。  要不是考研过不了英语关,明磊早就考人大历史系,喝醉了免不了指天骂地,学中国历史,翻史料,和英语有鸟关系。明磊收住跑到岔路的思绪,怜悯地看着他们,不禁也恍然如神仙般看着不知大祸将至的二人。  刘老汉也诧异地看着明磊,心话,这一惊一诈的,许是骗子要蒙俺?明磊从圈地、逃人法、陈名夏等史料中收回思绪,不禁佩服起自己,学得就是扎实,学问老自己往外蹦。  看了看老刘头,他果然很配合地问:  “小师父有什么见教?”  “鞑子五月进京,西安是去不得的。这锦绣江山是鞑子的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逃,到广州去。黄河以北,鞑子跑马圈地,凡是圈在里面的田产和人口就是他们的,你马上就会是人家的奴隶了,还不快逃!”  明磊做手势打住满脸惊恐的老刘头,一字一顿地说:  “天机不可泄露,你我有缘,为此我已毁去五年的阳寿。刚才的话,不能见于文字,不能泄露,你要想救亲朋好友,蒙也好,吓也好,就是不能告诉他们实情,否则,你二人修行不深,必受天谴,殃及后人。切记!切记!”  说罢,明磊做势要走,二人急忙跪了下来,苦苦挽留,明磊只好就坡下驴了。  “去,给我找身读书人的衣服,备饭。”明磊吩咐着走进堂屋,看也不看跪在后面的爷俩儿。   嘴里回味着,喝了一口茶,不禁皱了皱眉,对被自己唬得以为遇见神仙的刘老头吩咐道:  “备车,送我进北京城,我换了衣服是要会一个人。我知道你们故土难离,未必信我之言。这样,我说的事,你现在准备,五月,等闯王烧了宫殿,逃出北京大时候,也不用多说,有样学样,跟着跑就是了!不过记住,不是往西,而是南下!我回山的日子不能更改,就不耽搁了。”  明磊提着装着原来衣裤的包袱,上了骡车。刘二鞭子一甩,车子缓缓地动了。  
  周明磊懒洋洋地躺在车上,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时不时的起伏,不过这些他都不太在意,他正在出神,是对周边不闻不问,特肆无忌惮的那种。明磊不停地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明磊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公职人员,很快给出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因为某种偶然的(也就是百年不遇的)原因,比如说武林高手临死前散功或神话中得道后的飞仙或放射性物质衰退等等引起的小范围的瞬间黑洞现象,由于临时性导致力量不强,使得吸入的物质没有被分解,但却实现了时间轴方向的可逆,而瞬间的结束才使自己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时间穿梭,成绩不光是自己的,更是组织和领导的。但怎么想,回去的机会都实在是渺茫,说这些又给什么人听,这早晚又有什么人能听得懂呢。想着想着,明磊的眼里有了些水汽。   过了很久,明磊换了个姿势,思绪也回到来现实中来。看了看前面刘二那憨厚的背影,想着顺治所代表的那一群对刘二他们的所作所为,混进去也是个二等公民,不过却也很是悠哉悠哉,但文不通孔孟,武不通弓弩,官是不好混大的了。  要是先委身南明,在广东举兵,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想想就不觉热血沸腾。学陈独秀,先发展资本主义,再搞社会主义,自己不就成了国父了!  明磊憧憬着,不禁脸上有了笑容。明磊打定主意,在南明混个一官半职,不济就投降满清,一样做官,一样富贵。这就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过现在自己一个人,没有帮手,没有靠山,连南京都去不了。对了,有困难找组织。明磊一下子想到了汤若望。   一般的理论认为基督教在中国文化缺乏基础,社会活动不够活跃。但是明末中国天主教徒曾经建立了非常积极进取的民间社会组织。天主教徒成为明末民间力量中的一支。明磊偏好历史,前些日子准备报冷写一写早期天主教在华活动,不为稿费只想在女友面前显一显,对这些当然还记忆尤新。他们是带着西方天文地理历算等科学技术手段进入中国的。进来后,按他们变“西僧”为“西儒”的既定策略,接触的都是传统士大夫。在此过程中,来华耶稣会士主要发挥了从亚里士多德到阿奎那的理性的宗教精神,对改变中国风俗习惯采取慢慢来的态度。   1605年,利玛窦在宣武门内迤东顺城街,用五百两购置房地产,建“南堂”,首善书院就在隔壁。叶向高、徐光启、李之藻等京官经常到教堂去。当时东林党把首善书院建在宣武门内东街,恐非偶然。天启、崇祯年间,首辅沈一贯、叶向高偏向天主教,徐光启被起用负责治历和防边,许多天主教徒被重用,像王徵、孙元化、李天经、张焘、瞿式耜、陈于阶等,形成一个“西学集团”。只要与基督教合作,自己就有了第一桶金子,迈出了这一步,最少衣食无忧了。  明磊告诉刘二去宣武门内南堂,就一直盘算着如何打动那支执拗的老狐狸。   明磊是从西直门进的城。这时天还没有黑,明磊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从城外看,方形的箭楼和瓮城在四周赤裸的土地上拔地而起显得格外雄伟,宽阔的护城河边,芦苇林立,垂柳婆娑。城楼和瓮城那带有的厚墙在夕阳下显出灰色的轮廓,门楼那如翼的宽大飞檐,似乎使他独秀云霄,凌空欲飞。这些建筑在护城河中的倒影十分清晰,每当清风从柔软的柳枝梳过,城楼的飞檐似乎在颤动,垛墙随之晃动,化在渐渐散去的涟漪当中。  周明磊有些震惊,小声嘀咕道:“我说梁思成拼命拦着不让动呢?多漂亮啊!吴晗这群狗奴才,帮着败家子生生把它拆了。”城门口的守军有十来个人,军容严整,对进出的行人很和气,也不拦阻明磊他们,就任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北京的街道很冷清,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沿街两旁的家家户户闭门,门头上贴有黄纸或红纸,上写“顺民”二字。即使少数开门的铺户,都在门外摆一香案,案上有黄纸牌位,上写“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  天黑前,他们才到了宣武门,明磊心说:这就是南堂,灰溜溜的颜色,顶上一个大十字架,正面门额有三个大大的拉丁字母―HIS(耶稣名字的缩写)。西式教堂的门脸也不大,看来自己所见的一定是后来重建的。明磊打发走刘二,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毕方济神父站在南堂冷清的院子里发呆。教中道友多是缙绅士大夫,平日里相互唱和交流,这院子总显得有些局促。还时常跑到隔壁的首善书院,听东林党的教友们讲学。“绅衿有志于学者,大多围坐着静听,其间或有站出来问难的,也无不畅其怀来,一时转相传说,京城的士风也为之稍变。”那是何等的畅快,可这李自成进京已经40天了,凡是有些名望的教友或逃或被抓,听说为了逼他们交出钱财,吊起来打还是轻的,最可恨的是不交钱挨打,交了钱还挨打,说是肯定有没交出来的,大多数都被活活打死。愿仁慈的主宽恕这些恶人,保佑你的信徒们升入天堂。看门的老张教友跑来打破了院中的寂静,说门外有个怪书生求见汤神父。   毕方济好奇地打量着周明磊,虽然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带着冠巾,衣服不合体不说,往那一站是说不出来的别扭。对了,相貌普通,可二十五的年纪也不小了,光光的下巴没有胡子,显然是经常剃,这对于中国的读书人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位先生是头一次到这里吧?“毕方济好奇地问道。   明磊进了院子就约束自己不要东张西望,但这个外国人的一阵打量让他很是不快,但谁叫咱儿有所图呢,只能礼下于人了。明磊恭敬地回答:  “晚生周明磊,字长缨,北京人士,初到南堂,想拜会汤若望神父。不知神父的姓名可否相告?”  “我是毕方济神父。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原来是毕方济神父,明磊记得他是意大利人,书上说,大约年,他在松江和上海管理教务。有一次为一个九十人的大家族授洗,这家族中,秀才就有二十五人。另一次的大家族受洗仪式,好像是松江府文教大族全体入教,共有八十九人。“可,瞧我着脑子,怎么就忘了罗马教廷是如何表彰他的呢?”  毕方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真是太奇怪了。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像有千言万语,但瞬间又平静了下来。就凭这等的自控控能力,看来就不象一个凡夫俗子啊!  “您怎么也在北京了?”  毕方济真是大惊失色,这家伙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难道自己在大明帝国很有名吗?这话可连自己都不信!明磊见毕方济脸上变了颜色,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奇怪了,笑了笑,却蹦出一句更奇怪的话:“您觉得我有资格见一见汤若望神父吗?”  毕方济宽厚地笑了,“年轻人!你说话很有意思!但这样表达好像对听的人是一种负担,有些……”  明磊明白,毕方济很有教养,连骂自己思维混乱都说得这样和缓。明磊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疯子给赶出去的。  可还没等明磊再次张开嘴,一阵急促大脚步声传来,一下闯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身煞是好看到绸子儒衫,面白如玉,也留着短胡子,却在脸上还擦了粉,明磊的嘴立时张得老大。(明磊不知道,明末有身份的世家子弟擦粉是件很时髦的事情,反倒是他少见多怪了。)  这伙人必是遇见了急事,任凭明磊在一旁变颜变色,根本没有一个主意这个衣着寒酸的穷书生,注意力全放在了毕方济身上。  “方神父!刚才,家父被大顺的士卒抓走了!龚安节(龚鼎孳)那厮也在场,这可如何是好啊?请神父通知汤神父,赶快想想办法!家父一大把年纪,万一受刑不过,可就……”说着,痛苦得泪如雨下。  毕方济为难地说:“沈家可是名门望族,祖上的门生、故吏遍天下,世兄可是急糊涂了。先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后生的脸一下变红了,大声叫道:“平日里,家父对尔等多有关照。怎么,现在就变脸了?我家是清白人家,和这些匪类历来是一点联系都没有,神父如此推三阻四,就不脸红吗?”  “可,我们也和大顺军素无往来,实在没有办法啊?”  那个青年不禁一阵冷笑,“谁不知道那李自成一进北京,就下令不许骚扰你们南堂!还敢说暗地里没有往来?枉自你平日里还敢言‘真如‘二字,没羞死人!”  说着,一推毕方济,“让开!有什么话,我还是与汤若望计较!”  毕方济还想拦阻,早被小伙子身后的几个壮汉一下推倒在地。该着毕方济倒霉,接连退了几步,倒地时脑袋正磕在院中老树盘出的大树根上,一声没吭,就昏了过去。  等这伙人进了后院,明磊赶紧装模作样地跑过去,跪下来将毕方济的头放在怀里,“你…,你说什么?”  明磊煞有介事地俯下脑袋,边嗯边不住地点头。见几个下人都渐渐靠近了,这才轻轻放下毕方济,大大方方地开始指挥了,“你!还有你!快将神父抬回卧室休息。”  见有人想张嘴,明磊一瞪眼,“什么也不用问。神父都跟我说了,后院我会亲自料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把本公子的包袱好生收着,都散了吧!”  说着,扔下面面相觑的下人们,明磊昂首阔步地向后院走去。根本不需要认识路,那么大的说话声,明磊就顺着声音就摸到了汤若望的书房。四个刚才闯进来的那伙人把门口站着,明磊过去一笑,“几位,辛苦!”说着,从容地推门就进。  突然进了房间,明磊对蜡烛的照明相当不适应,见居中坐着一个六十岁左右年纪的老者,不用问,此人必是大大有名的汤若望了!在昏黄的烛光下,汤若望眼角的鱼尾纹显得很深,胡子有些花白,但眼睛很亮也很慈祥。明磊正琢磨这老汤穿上军装怎么看也不像党卫军啊,还德国人呢?瞅着倒满象是个犹太教授的。  见又进来一个小伙子,有一米八的大个,大概有一百五六十斤,典型北方人的脸白白的,泛着微微的胡子查儿,一身不合体的素布衫,头上带着的竟是这些年都没见有人带的四方平定巾。总之整个人显得怪里怪气的,但气定神闲的样子又透着不是善茬儿。  汤若望只是胡疑地上下打量着明磊,还以为是沈易安的朋友或幕宾呢!沈易安一心想着救父,只扫了一眼明磊,还以为是汤若望的人呢,也没有搭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明磊慢慢地退到人群后面,偷偷绕到了汤若望的右首。听了一会儿,明磊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叫沈易安的少年的父亲(好像是吏部侍郎,叫沈维柄的)是被什么副军师下令抓走的,看来这家人和汤若望不是很熟,但最少沈家曾经帮助过汤若望。但汤若望很为难,死活没有答应帮忙。  明磊核计,多半是汤若望根本不认识李自成的人,但这个老头是不是太老实了,答应下来不就完了,先将这群瘟神打发走再说,是不是这些信教的人都变傻了,变天真了?  又转念一想,不好,沈家有恩于汤若望,汤若望尚且都不帮忙,自己又凭什么就指望他的垂青呢?刚才,和毕方济话不投机,不就好悬没被干出去吗?想着,明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沈易安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见汤若望还是不为所动,正在急火攻心的时候,就见后进门的那个穷酸在汤若望耳边嘀咕了几句。汤若望脸上突然露出惊异的表情,但还是将胸前的纯银大十字架摘了下来,交给了那个人。   明磊冲着沈易安一抱拳,“在下不才,这就去大顺副军师李岩那里走一趟,请沈公子回府,等候佳音就是了!”  明磊原本想体面的将这伙人送走,但一出门就被这个沈易安拽住。“世兄,请先到寒舍一叙如何?”  见明磊死活不依,沈易安这好作罢。但还是拉着明磊来到虎坊桥东边的一间五间门脸的商铺,将明磊的一身衣服算是换掉了。看到明磊怪异的发型,沈易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个偷跑出来的和尚,难怪啊!(天知道他难怪什么!)  马车和马车就是不一样,这是个封闭的车箱,华丽的装饰,柔软的靠垫,明磊懒散地斜倚在上面,不用看,只是用手轻轻抚摸,明磊就知道穿在身上的这身衣服很是名贵,沈公子可是足足付了二十两纹银的啊!明磊又用手摸摸腰间的这块玉佩,听那个沈易安说,这可是他们家祖传的,想来更是名贵非常了!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个道理别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明磊当年是干什么的啊!当然理解其中的三味的!  对于如何狐假虎威,明磊是很有天赋的!明磊的成名作,还是几年前。那一次也是吃也吃了,拿也拿了,等给人家办事的时候傻眼了,哥们告诉他:“规矩变了,现在这种事要处长签字才行。”  明磊没有气馁,逼到了这个份上,不办不行啊,名声要紧,信用要紧啊!于是琢磨了溜溜儿半天,有主意了。明磊将早年的见习警员的警衔肩章换上,对镜子一照,还行,就是年轻。接着,又给局办的一个哥们打电话,知道局长现在在办公室,更且心情不错。于是,明磊一溜烟地跑到局长办公室附近的厕所外蹲守。果然,也就等了一个小时,局长大人就出现了。  局长今个儿心情正好,眼见一个小见习民警在楼道里溜达,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小伙子?”  “老哥,我才来。我们科长让我去找李全来处长交份文件,我迷路了。可半天了,谁也不理我,我也不敢问,还是老哥您心好!”  有明磊憨厚的呆样做配合,局长一下被逗乐了。“老哥?有意思!行,我就好人做到底,带你过去吧。”  明磊长出了一口气,成了!屁颠屁颠地跟着就走。  局长一把推开李处长办公室的屋门,用手一指:“就是他!”说着,冲处长点点头就走了。  李处长反倒楞住了,明磊赶紧关上门,恭敬的将批单递过去,“市委的刘叔让我来找刘局,结果,又推到您这来了。”  处长看了一眼批单,笑了,“这没什么!我签字就行!”说着,抬手就给明磊签了。  来到李岩,这位大顺朝副军师的府邸门前,明磊不禁点点头,没有盔明甲亮的持枪武士,也没有一干的恶奴,一溜三间的朱漆正门,开了西侧小门,也只是站立着两位老兵而已。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明磊被带进了军师府,走上正堂的三级台阶,老兵示意明磊要报名而入。明磊没办法,硬着头皮朗说道:“耶稣会北区主教汤若望派小人,周明磊拜见副军师,有机密事禀告。”  “进来!”一声中年男子的浓重河南口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一个身量不高,十分清秀的中年男子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面皮很白,留着短须,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柔和清澈。李岩今天是一身蓝色的官便服,暂以绛色丝绦代替王带,外面套着显示文官官阶的用金线绣着两个云朵的淡蓝色补子。大顺朝的官服为蓝色,连帽子也是蓝色的,而补子是淡蓝色的,明磊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农民就是农民,这颜色是怎么搭配的,连这样都没有人敢谏言,和崇祯朝又有何不同,不亡天下才怪呢?”  李岩看着笨手笨脚给自己跪下行礼的这个年轻人,没有得到自己的允许,就抬着头端详自己,脸上连一点畏惧一色的没有,很是好奇,便问道:“怎么?本大人很奇怪吗?”  闻言就要知雅意,明磊何等精明的人,李岩一张嘴,明磊就知道“不错!进城不久,还没有被污染,很朴素!没什么臭架子,有门了!”  今天是四月初九,大概四月十三李自成就要御驾亲征了,那么吴三桂山海关造反的消息现在已经知道了吧?  见这个姓周的小子听见自己的问话,竟低头不语,李岩有些恼怒了,刚要开口,跪在下面的明磊突然开口了,“军师,用一个机密消息做笔交易,如何?”  李岩怒了,“交易?狂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前朝已亡,尔等不说对我朝尽心竭力地效忠,还敢妄言交易,是否还心存了不杀的侥幸呢?”  明磊此时已是一身冷汗,李岩没有将自己推出去杀了,真是万幸啊!看来威胁不行,赶紧变化口气吧。“军师教训的是!圣上出兵在即,小人奉命有紧密军情禀告,希望借此为我朝出力,立下些许功劳。”  李岩鄙夷地看了一眼明磊,又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什么就快说吧!”  “据沈阳的密报,多尔衮已经兵进山海关了!”  “你们耶稣会如何知晓的?”李岩可没有那么好骗,对明磊说的有些不信。  “军师,许是您还不了解本会的实力,用不用小人给您解释一下我会的由来啊?”  
  李岩哼了一声,“不必了。据我所知,十六世纪中期,欧洲闹宗教改革,新教和加尔文派联手对抗耶稣教。台湾的荷兰人信新教,而你等信奉的是天主教,和他们是死敌,现在,还在你们的老家打宗教战争吧。  1540年教皇保罗三世批准成立了耶稣会(Societas Jesu),西班牙贵族伊纳爵.罗耀拉是第一任会长。在欧洲你们势弱,新教势强,于是你们就转向东方寻求发展。  没拉下什么吧?”  明磊的惊异无以附加,但他暗自告诫自己,“今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自己只能冻死街头了。于是,明磊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千头万绪实在不知如何下嘴,算了,还是多说废话,逗着李岩多说,人嘛!言多必失!  “这些年,本教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传教,应该说为了天主的信仰在中华大国的土地上滋生成长,使中华亿万人民皈依神圣的罗马教廷,使我们亿万受苦的灵魂得到天主的救赎。  这点,副军师好像忘记了!”  李岩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但看着明磊平静的笑脸,突然间看着有些别扭:“告诉尔等,不要拿着些陈年老帐当宝贝,还想有所企图!清军动向,我们早就洞察了!”  明磊惊讶得差点就在脸上显露了出来,赶紧用缩在袖子里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告诫自己镇定,千万不要让李岩小看了。等心思平静下来,明磊就品出不对味的地方了。“李自成也不是白痴,说着十几万大军,但真正能打的不过六七万,明知要对付五万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外加近十万清军,这不是找死吗?”  明磊看着李岩,灵光一闪,“李岩告诉了李自成,但李自成不信!”  李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明磊,除去闻听此言的一刹那身子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以外,面色如常,如老僧入定般根本没有些许波澜。就凭这镇定的功夫就绝非常人!李岩突然就得自己也拿不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出身啊?  发现李岩观察着自己,明磊从容地笑了,“大人!您的话,圣上没有理睬吧!”  一句话,正说重李岩的心事。无论自己如何解释,李自成就是反复强调:“满人立幼不立长,全族从此动荡,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甚至那些撺掇李自成出兵的武将们恼恨李岩的阻拦,又风言风语地向李自成编排自己,弄得李自成越来越对自己冷淡了,真是有苦难言啊!  没想到,自己被圣上疏离的事情竟传到民间了,看来真是要小心了。  明磊的腿都跪麻了,见李岩一下被自己说重,精神恍惚得连掩饰都不掩饰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扭转局面,获得了主动权。  “起来说话!”  “军师!小人一直以为您是大顺朝的中流砥柱,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啊!圣上此去,有败无胜,军师危矣!”  李岩诧异地瞅了一眼明磊,冷笑一声,“下面,是不是又要提田丰的故事吧?”  (三国时期,袁绍的谋臣田丰阻止袁绍进攻曹操的许都,被袁绍关进了大牢,说是凯旋回来再处置。田丰对家人说:“主上打胜了,对我只会一笑了之;要是打败了,无颜见我,必被杀。”果然,官渡大败的袁绍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田丰。)  明磊也看着李岩,“怎么?军师还不信?圣上未必是袁本初,但汝侯(指刘宗敏)等人会容下军师吗?  他们一力主战,要是大败而归,不更显得军师比他们高明吗?如何与您共处啊?”  李岩的心被说动了。“先生,不看好此次亲征?”  “圣上只准备对付吴三桂,不知多尔衮发倾国之兵而来,就凭这,能看好吗?”  明磊见李岩半晌无语,见好就收,乖巧地闭口不言了。  “不行!我要进宫面圣去!”  闻听此言,明磊好悬没吓死,下意识地伸手就拽住了李岩的衣角,“万万不可啊!大人!”  李岩看着满脸焦急的明磊,“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有何不可?”  “现在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年的闯王了!军师有没有想过,崇祯为什么要杀袁崇焕啊?”  “为何?”  “为了皇上的威严!为了面子!为了维持这面子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啊!”  “为了面子?”李岩何等聪明,但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说法,知道必有下文,又做了回去,并示意明磊坐下说话。  李岩不是一个很看重礼数的人,否则也就不会引出和红娘子的那一段千古佳话了。故此见了不讲礼数的明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右首的椅子上,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不是说,崇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了吗?”  明磊笑了,“《新、旧唐书》上谁说杨玉环是李隆基的儿媳了?那军师相信唐明皇娶的是黄花闺女吗?崇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我就不信能被皇太极那么拙劣的反间计瞒过,磔袁督师于市。”  “那依周先生之意,为何?”从先生升格到周先生,明磊很满意,知道成功一半了。  “当时的情形,大明不但被皇太极打到了京城,还有了议和的传言。别忘了,崇祯朝每年的辽饷将近九百万两,花了这么多钱,挨了打还要和人家和好,上上下下的文武、亲贵、百姓,谁会答应啊!  可你信袁崇焕独自和皇太极议和半年,崇祯会不知道?没有他的首肯,议和能继续下去吗?  现在问题出来了,为了脸面,也要找个背黑锅的,正好利用反间计将计就计,这样,也好给自己留下退身步不是?”  李岩点点头,“就不能换别人?”  “别人?”明磊冷笑一声,“换了旁的,说出去谁信啊!再说,崇祯不是还以为有孙承宗能守辽吗?  军师,说句大不敬的话,别管谁当皇上,他们的立场就会变得一样了。就说今日之事,圣上出兵的诏书都已经明传了,你劝他不出兵,他怎么可能答应了。  您倒是一举成就了贤名,但圣上呢?如此出尔反尔,还不贻笑大方啊?您要置圣上的脸面于何地?  为臣之道,向来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单从这上讲,军师令圣上蒙羞,是不是该死啊?所以,为了这朝廷的脸面,这兵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的。  您越拦着,将来不就越显得您比圣上还圣明吗?那时,您说不定还比不上袁崇焕呢!”  “那,我应该如何?”此时的李岩已经被明磊吓唬得六神无主了。  “改口!您赶快改口赞成出兵,有了污点,不就和别人一样了。做人何必什么都要清清爽爽的,还是要难得糊涂嘛!”  李岩连连点头,“周先生,厉害啊!林泉(李岩的字)这相有礼了。不知可愿意为林泉效劳,否?”  明磊心里话,和你这个要死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前途啊,老子还是自己跑路吧!但脸上,明磊立时露出激动的神情,对着李岩深施一礼道:“虽是初见,军师实乃人中之龙啊,小生早有此心。三日后,小生将南堂的事情做个了结,必来投军师!就是不知大人,可信否?”  “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林泉焉何不信!”  “好!”明磊也慷慨激昂地和李岩击掌为誓。  李岩大喜,拉着明磊吃酒,一高兴,还让明磊见了红娘子一面。明磊当时已经喝得迷迷噔噔的,什么也没有看清,只记得李岩送给他一块玉佩,说是自己的部下一见都认得,并坚持要他和手下一样叫他制将军,别一口一个军师的了。  等明磊醒来,已经日上三杆了。由于昨夜喝多了,明磊一起来就觉得头疼欲裂。明磊的酒量很不错,觉得昨天也没喝多少啊,看来是头一次不习惯,心里暗自,别的不说,一定要在喝酒上有所突破。  正胡思乱想着,李岩下朝回来了,满脸的兴奋,“长缨,依你之言,你猜怎么着,龙颜大乐,连汝侯等人都要请我去赴宴了!真是少有啊!”  得,见好就收,别一高兴就此把自己扣下了。于是,明磊和李岩作别,提了沈维柄,就亲自送回了沈府。  沈家在府佑街,沈易安是一宿没睡,听了下人的禀告,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见沈维柄,跪下抱住双腿,“父亲!”就泪如雨下了。  五十几岁的沈维柄用手抚摸着沈易安的脊背,一声“乖儿!”也哭了。明磊看着人家父子团圆,想想昨日自己的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啊,不禁眼圈也红了。  还是老到的沈维柄先止住了眼泪,冲明磊一笑,“失态!让长缨见笑了!”  “哪里!父慈子孝!让长缨好生羡慕啊!”  明磊要走,沈家哪里肯干,死活留下吃酒。闲谈中,明磊得知,沈维柄竟是阎尔梅、万寿祺当年的主考,算是两人的恩师,真是好人有好报,明磊异世谋生的计划算是有了雏形。  见明磊要走,沈易安塞给明磊一千两的银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论理!长缨对沈家的恩情,兄弟应备下厚礼,但家父为官清正,没什么积蓄,什么拿不出手,这样,小弟见长缨孤身一人,送一个仆人给长缨如何?”  明磊推脱了一下,勉强收了银票。这时,有人带来一个下人给明磊磕头。这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典型的河南人,小窄眼,鼻翼很薄,如刀削一般,嘴唇也很薄;光滑细腻的一张小尖脸白白的,光光的下巴,没有一点长过胡子的痕迹,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很瘦弱但显得很精干。  可明磊总觉得不对劲儿,狐疑地看了沈易安一眼。沈易安赶紧将明磊拉到一旁的僻静地界儿小声告诉明磊:  “周德山,小德子,原为周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原本就要提“花袖子”了,可帝、后一同赴了国难,就逃了出来,投到我家了。”  明磊有些不痛快,一个你们不想要的人,就打发给我了。但,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资本挑三拣四呢?只好问道:“放着国丈周奎的府邸不去,为何会来投你家?”  沈易安笑了,“长缨这是怎么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周奎和他儿子周绎吝啬、势利,他怎么敢去投他?”  明磊一听,还以为自己露出马脚呢,赶紧带上小德子,告辞出来了。他哪里知道,人家一早就认准了他是偷跑下山的和尚呢!  带着小德子回到南堂,又是傍晚了,明磊不禁摇头,两次来的时间都是一模一样的,真是有意思。  这一回,可能上一次不一样了。虽说汤若望他们正在做祈祷,但下人还是恭恭敬敬地请明磊自己过去。来到正堂,里面不下五十个外国人。许是知道了明磊救出了沈维柄,这回毕方济见到明磊很是亲热,将这些外国人一一介绍给明磊,他们大多和汤若望一样,在钦天监工作。  “赞美天主吧!”  汤若望跪在祭坛中央,声音热情而虔诚,“无论自然律则多么铁定不变,全知全能的我主总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安排自然律则的效果,以便向人类,尤其是向君王们默示训诫。因此,众人应该奉祀天主,尤其是你,我的朋友。”  见汤若望转会头对自己说,明磊点头回应,“但想拉我入教,做梦!我是布尔什维克,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能信你这个?”于是,明磊决心下点儿猛药。  “耶稣预料了人普遍罪孽和需要,发起于造反,和造成憔悴灵魂,排成纵列前进从内;和离开人在债务对上帝为未付的义务。 他叫因此所有对悔悟, 对外型和使上帝的生活方式的变动,用饶恕的敦促的每日祷告, 他自己提供了饶恕,和被称赞的谦逊的penitence 作为唯一的可接受的依据接近上帝。在耶稣的开放性和友谊往罪人,上帝爱恋的欢迎发现了完善的表示。 没什么是需要的赢取上帝的厚待。 它热切地等人的回归。这一不可缺少初阶是变化在人上从造反对纯稚信任和自愿服从。 那显示, 那里随后而来生活根据上帝的规则, 被描述作为赴宴, 婚姻, 酒, 发现珍宝, 喜悦, 和平, 所有sonship 自由和特权在神的家庭心头在父亲的世界。”  这段话是明磊看了《大话西游》以后,从宗教网站上抄的,也不知什么意思,总之够无俚头,反正没人听得懂,只要明磊被别人问得没词儿了,就背出来,总能吓得别人哑口无言。看来,放到1644年,一样有效。明磊看着目瞪口呆的汤若望,开始低头煞有介事地冥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弥撒做完了,汤若望请明磊到书房单独说话。再次进到汤若望的书房,明磊不客气地四处转悠。见东墙的案几上摆着一块安着乌木圆座的二尺高的天然水晶,秀雅莹澈,上面有题字;西墙的案几上摆着一条三尺多长的木质双杆帆船的模型。明磊玩《大航海》多了去了,知道当时只有汉堡能造战列舰,此时端起模型,便顺杆儿爬道:  “当今,汉堡的造船技术独步天下,这是几比一的实物模型啊?他们使的舵就是比我们的海船的舵好使。”  对于这个年轻人,汤若望越发不敢大意,本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原则,小心试探道:  “周先生此来只是为与我结识的?”  明磊一直惦记着和李岩的三日约定,没功夫和汤若望闲扯,便开门见山地问:“汤神父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说服李岩的吗?”  汤若望耸耸肩,将手一伸,示意明磊可以讲了。明磊坏笑着看着这个老头,“我告诉李岩,我们耶稣会在沈阳的细作得知,多尔衮出兵山海关了!用这个情报换回了沈维柄。”  闻听明磊所言,汤若望大惊,“年轻人怎么好拿这种事情信口开河呢?”  明磊盯着汤若望,“我讲的,千真万确!可能问题就出在我说的是真的,怕就怕,将来大顺朝的人再找汤神父索问沈阳的情报,到时,神父如何做答啊?”  汤若望也笑了,“先生既然明言了,想必有办法救我会,您说是不是啊?”  明磊心里暗骂老狐狸,该死!但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只要在下逃跑了,就算有大顺的人来问话,就说我是假冒耶稣会之名行骗也就是了!左右我和汤神父的交往不过几天,楞说周某和贵会过从甚密,反倒无人相信了!”  “先生不是被李军师看中吗?如何能为了我会而放弃这荣华富贵的机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  明磊越发佩服这个老到的神父了,“实话实说,我并不看好大顺,想跑到扬州去,需要您的帮忙!”  “先生,不看好大顺?”  “当然,你看看李自成的手下都整天忙着做什么?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筹备登极大典,招揽门生,开科选举。将军刘宗敏所忙的是拶夹降官,搜括赃款,严刑杀人。纷纷然,昏昏然,别忘了,大半江山还没有到手呢!”  汤若望点点头,暗自称赞,“此人见识不凡啊!” “周先生的话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叫他们上茶,咱们慢慢聊。”  明磊其实并不象表面上的那么从容不迫,也很紧张,喝了口茶,竟没有尝出滋味来,慢慢放下,开口说道:  “你们在江南的叫仁会吧?听说能量不小啊!神父送我到扬州,安排我进入一户与马士英有关系的富商家里,地位不能太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抬眼看了一下,见汤若望只是点头,并不搭话,明磊也没了脾气,只好接着说:“马士英在金陵卖官,我打算买个最少四品的广东实缺!您曾经为徐光启做的洗礼,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南京徐光启的外甥,你的教友陈于阶听命于我,我自会风风光光的带上他广东赴任。”  “先生的志向不小啊!不但要做官,还要到广东做官,先生意欲何为啊?不过话说回来,时间一长,李岩他们发现是我帮着周老弟在南明反展的,我们不就惹麻烦上身了?”  明磊看着跳跃烛火下脸色忽明忽暗的汤若望,很暧昧地笑了,“五月,京城会再次易主,李岩他们忙着逃跑,根本就无暇顾及南堂的!”  汤若望多年不动的心一下也提了起来,“此话当真!”  “李自成不纳忠言,不信鞑子出兵,山海关一战必败!这等大事,长缨焉敢骗人?”  汤若望缓缓地点着头,一时竟有些发呆,半晌才抬起头,“不错!长缨说得有理啊!只是太过言简意赅,老朽有些吃力啊!  以长缨之才,逢此乱世,将来定可拜相封侯啊!”其实汤若望的本意是说,有如此胸襟胆略的,少有你这样不要脸皮的,实在是天生的枭雄坯子!  “亡国可以,但不能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长缨不才,立志广东起兵,驱逐鞑虏,辅助我大明中兴!不过将来战火蔓延到江南,您可以坐看风云变化,耶稣会江南的十几万教众未必就看得,到时血雨刀光的,贵会几十年的成果可就付之东去了!”  汤若望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并本能地知道,但凡这样的人,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的时候,多半口不对心。但说的确是本会这些有识之士近来所担心的,不禁对明磊的见识越发佩服了。他哪里知道,明磊只是转述几百年后各界精英的研究成果和观点,要是不显得高屋建瓴,那才是见了鬼呢?  于是,经过一夜的详谈,汤若望答应鼎力帮助明磊,明磊也答应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给予耶稣会传教和通商的自由。这就是后是有名的“南堂君子协定”。  
  四月十三,晴。  这已经是明磊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五天了。汤若望说话算数, 早早给明磊定好后天坐海船到杭州的船舱。趁着闲下来的功夫,明磊第一件事就是向方毕济了解太监这个有前途的职业。  原来这两天明磊和小德子相处,小德子总是一副很拽到样子,号称自己曾作为秉笔太监被培养了三年,最后被别人走了门路才被刷了下来,赏在周皇后房中办膳已经三年了,在庞大的太监群体里也算是有些体面的,很是吃得开的。  但明磊能信这一面之辞吗?看似无意地和方毕济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想知道的当然全知道了。原本在明朝,太监人数之多,创了历史纪录。高峰时是十万人,直到明亡,留在宫中的太监仍有七万之众。然而,如此庞大的数目,仍然满足不了无路可走者的求职需要。明朝中叶,一次宫中大规模招收太监,初定名额是一千五百人,结果有两万多人蜂涌来报名,不少人面试前都做了净身手术。面对如此汹涌的求职潮,政府只好一再扩大名额,可是到最后,还是不免有一万多人落选。社会上对这些落选者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无名白”,也就是净过了身却没门子进宫的人。  现在流落在京城的“无名白”仍然有一万多人。这一万多人,应该就是一万部情节相似的悲剧,映照了“君正臣良,天纲地维”的大明社会的真实一面。这些人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在京城各寺院附设的浴池里专门为太监们擦澡,地位仅强于乞丐,收入十分可怜,糊口而已。然而这个工作只能容纳几千人。剩下的大多数“无名白”只有参加死乞强夺的丐阉团伙,“其稍弱者则群聚乞钱,其强者辄勒马衔索犒”。看着这些女声女气的汉子赖在自己马前,死乞活要,谁都恶心,只好捏着鼻子给两个钱打发了事。因此,乞丐倒成了大部分人的专业。再剩下的人,只好去当小偷或者加入黑社会,成为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  明磊恍然大悟,原来当太监并不是一份有前途的职业,成功的几率不比造反大多少!看来自己被小德子唬住了,这小子只是七万名下岗太监中的一名,在沈家有什么前途!可一想到自己对小德子刮目相看的表现,明磊气就不打一处来。想想小德子的身板,明磊的胆气更足了,跑回去发现小德子睡得正香,一把把他薅起来,劈头就打。小德子挨了打,满腹的委屈,  “爷,您老为什么打我啊?”  “打你需要理由吗?”  小德子一愣,摇摇头。明磊进一步确定 “需要吗?”  小德子摇摇头,无限委屈地坐在地上,明磊志得意满地转身洗洗睡了。  临行前,周明磊口述,小德子执笔,给汤若望留了一页纸,换了一百两官银。  “曾奉前朝故皇帝令修历法,著有历书多轶,付工镌版,尚未完竣,而版片已堆积累累;并堂中供像礼器、传教所用经典、修历应用书籍并测量天象各种仪器,件数甚伙。若一并迁于外城,不但三日限内不能悉数搬尽,且必难免损坏,修正既非容易,购买又非可随时寄来。”因而恳请“仍居原寓,照旧虔修。”  告诉汤若望,留着清兵入主北京,逼他们迁居外城时,上疏摄政王多尔衮用,必成!   鸡叫头遍,宣武门的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明磊、小德子主仆二人分别坐上一辆骡车溜出了北京城。明磊他俩的行礼原本少得可怜,但这些天,明磊将汤若望南堂的藏书觉得有用的全部带走了。这些书,主要是汤若望在历局期间,同一些士大夫教友合作翻译了德国矿冶学家阿格里科拉(Georgius Agricola)于1550年撰写的论述16世纪欧洲开采、冶金技术的巨著“矿冶全书”(Dere Metallica Libri XII),中译本定名为《坤舆格致》;《远镜说》,则是根据1616年德国法兰克福出版社出版的赛都利的著作编译而成的。这本书对伽利略望远镜的制作原理、功能、结构、使用方法都做了详尽的说明。由焦哉沓伞痘鸸リ泛汀痘鸸ッ匾贰侗浴贰痘鸸ヒ浴贰毒涔闪x》(即几何原理)、《武全泛汀段鞣ㄉC》等兵W约啊段Ws著》、《何用法》、《何w》、《泰西g要》等WL乇鹗恰段鞣ㄉ窕罚锩姘诵矶嘤τ檬У募扑闶道谝淮斡弥形奶岢隽送彻娴母拍钣胧褂梅椒ǎ(统规,即测量火炮仰角用的仪器)提出了火炮用药包的制作方法。同时期徐光启,李之藻等人从西文中引入了“矩度”(测量敌人距离用)的使用方法。明磊清楚的知道,这些知识的应用给明军的火器操作水平将带来革命性的提高。换句话说,没有统规和矩度,将来明磊手下军队的火器发射,就只能靠目测和经验了。  明磊搜刮得书足足有四大箱,压得大青骡子弯腰塌背地溜溜走了一整天,才算赶到了天津卫。眼前的天津城让明磊一下傻眼里,这和自己印象中的吃狗不理包子的天津城可差得太远了,竟是一座小小的土城。一道简陋的土围子就算是城墙了。  明磊惊异地指着土城,“这,这,这就是天津卫?”  “回您老儿,绝对的啊!俺们天津,周垣九里十三步,高三丈五尺,广二丈五尺,四面开门,上建城楼,东西长,南北短,形状算盘,被百姓称为‘算盘城’。  瞅您的样子,咱还进城不?”  明磊哼了一声,“真扫兴啊!连大的集镇都算不上,准确的说,这只是一个屯兵的卫所,还进去干什么?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直接去直沽港算了!“  (当时天津确实很简陋,史载:我朝成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尝由此渡沧州,因赐名曰天津,筑城凿池,而三卫立焉。)  于是,明磊他们没有在天津多停留,就直奔两直沽港。  离直沽港越近,车辆渐多,速度也慢了下来。好不容易进了海港,明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竟有几十艘海船停在码头上,成千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船只,国民党去台湾也不见这阵式啊!至于吗?可看到这一水儿的官宦人家,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落网之鱼的模样,明磊的心情竟也被感染了。  明磊上的船有三层,五桅,很是威武。明磊住的是普通单间,但船老大一眼就认出小德子是个太监。明代的人普遍身材不高,明磊一米八的个头,一百五六十斤的吨位,也算的上魁梧了。一身名贵的素色暗花绸衫,价值不菲的玉珏,四只樟木配黄铜锁扣的大书箱,一时也猜不透明磊的身份。但船老大还是嘱咐二层的伙计要格外上心。  小伙计见明磊看着海港发呆,忙凑趣过来搭讪。明磊这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可是一票难求啊!尤其这艘座驾竟是郑和宝船体例打造的官船,交由商家运营,属尖底福船型海船,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长宽比约为2.466,体形肥宽,是这只船队中最大、最快的。这些船分三只船队,经小伙计指点,果然有三种不同的船旗。  一夜之中,还有人家陆陆续续的上船,木船隔音本来就差,吵得明磊天亮才眯眯糊糊地睡着了。  也就在明磊辗转反侧的时候,远在辽东的多尔衮也是彻夜未眠。甲申年四月十五日,年青的摄政王多尔衮领着大军刚刚走到沈阳西南一个叫“翁后“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原因很简单,迎面碰见了吴三桂的使者。“我家大人请求王爷继续按原来的路线进军,从喜峰口、墙子岭一带进入长城,截住李自成的退路,与关宁兵一齐聚尔歼之。”  形势变换于呼吸之间,多尔衮怎么也没有想到昨天的敌人转眼就能变成盟友,一同去攻打更强的敌人,多尔衮犹豫了。  “十四哥(多尔衮在努尔哈赤的儿子里的排行)”多尔衮的亲弟弟多铎眼看着使者退出帅帐,担心地问道:“前些天接到的密报可是说唐通把守着山海关,吴三桂领着大军去北京投降李自成去了。这会不会是吴三桂使得诈降计,要诓咱们进兵长城啊?”  “老十五(多铎行十五)说得有道理,十四弟啊!虽说咱们夺下了大权,可豪格和两黄旗的那八块臭石头还眼巴巴地等着咱们兄弟犯错呢?后方不稳,就远离补给线,深入敌后,是不是太冒险了?”说话的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亲哥哥阿济格。  (阿济格所指的是:两黄旗的旗务大臣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谭泰、拜音图、何洛会、塔瞻八人在太宗庙前发誓,“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后来,当初立盟发誓的人中除了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四人以外,其他都叛变投降了多尔衮,这也就是为什么顺治亲政,重用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四人的原因。)  多尔衮双手抱肩,忧郁地紧锁双眉,“我也犹豫,已经索派快马回圣京(沈阳)向范章京(范文程)问计了。还是听了咱们的诸葛亮的意见再决定吧!”  “可天上高飞的雄鹰要有自己的主见啊!”  多尔衮点点头,拉着两个帮助自己夺取大位的兄弟走到展开的地图前面,坚定地说:“我的意思,不管吴三桂真降也好、假降也罢,决不去喜峰口,而是兵进山海关,逼着吴三桂达成城下之盟。就算和汉人决战,也要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打击他们。这样,不但摧毁他们的身体,还能摧毁他们的意志!如何?”  “好!有气魄!这才是我们女真 ‘墨尔根代青’的风采!”两位旗主王爷都叫好道。  多尔衮一直等到四月十六的晚上,才得到范文程赞同的回复。可以说,这是这个年轻人短暂的一生中最长的一日了!  大计已定,多尔衮一跃而起,他深知时机天降,来不得丁点犹豫,号角声立即响起,八旗军如离弦之箭,赶赴山海关与李自成军做正面决战。  翁后决策,饶是大战略家手笔。此后,清军以每天二百里的速度插向山海关,相当于红军抢渡大渡河的速度。而李自成离开北京后,磨磨蹭蹭。北京距山海关四百余里,大顺军竟走了八天,平均每天三、四十里,结果与清军差不多同时抵达山海关。如果李自成早一天到,山海关之战就不是后来那个结局了。在次日发生的决定中国命运的山海关大决战中,多尔衮命吴三桂先与大顺军接战。大顺军越战越勇,吴三桂眼看就不支了。多尔衮此时挥军出动,万马奔腾,山呼海啸。  有一个传说,多尔衮镶白旗的重骑兵的战马平时是不饮水的,而是饮血。杀俘虏的血饮马。马饮惯了血,对水不屑一顾。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饮马,让马特别饥渴。上了战场,战马一旦闻到血腥味,奔腾嘶鸣,眼睛发红,简直像狮子一样。骑这种马陷阵,无不克。也许这就是,汉家军队畏惧清军的一个原因吧!  总之,在历史的同一时刻,伟大的人们一些下意识的举动,决定了世界,决定了千万人的命运。李自成为了睡一个安稳觉,只是耽误了一天,却由此丢掉了江山!多尔衮经过一夜未眠的等待,就拓手得到了江山!而这一夜,明磊却在海船上等着逃离这片江山!  当明磊一觉醒来的时候,以近中午时分,世界什么也没有改变,也什么也没来得及发生。明磊走到甲板上,大陆早已看不到了,海水还是浅蓝色,明磊知道还没有离开渤海湾。海风充斥着腥味,海天一色,海鸥明显比二十一世纪多,船只在水中晃来晃去,颠簸得利害,小德子看来是头一次出海,已经开始晕船。明磊告诉他,出了渤海,等海水变成深蓝色,比现在要颠出十倍时,小德子的脸都绿了。   明磊在船舱照顾小德子,不是看书就是练字,饭菜也是叫进来吃,只是偶尔出去透透气。船老大却觉得明磊深居简出的,越发恭敬起来。   明磊到明朝的时间不长了,老实说,明磊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真是怀念过去那种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的好时光。突然觉得,拿着这一千两纹银去买点地做地主算了,可一想到《红楼梦》里的甄士隐被岳父算计得倾家荡产,自己举目无亲的,多半,不!一定没有好下场!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让人安心坐良善的制度,妈的,什么世道啊!  小德子躺在床上既难受又无聊,看着明磊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发狠,现在竟坐到床前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大声宣誓道: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为自己后为他人…..”   小德子没等明磊说完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松了口气,不是自己做梦,是这小子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德子觉得快让明磊给逼疯了。每天白天,都要教明磊识字练字,但关键在于识字时这位主子爷是天才,一点就通;练字时主子就变成白痴,这要是在宫里,老公公的窝心脚早就踹上了。最可怕是,爷总是说疯话。前个儿晚上,吃饭误了点,就拉着伙计抱怨,  “现在还是很不习惯。你们这些人太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了。机械钟表十五世纪就发明出来了,但现在我几乎没见过钟表。你们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但时辰的概念十分模糊,仅指一天的十二分之一,且从一个时辰到另外一个时辰之间没有明确的标线。凭什么说我误了点。”  唬得船老大一个劲的给他赔不是,但疯子的名声全船人都知道了,小德子觉得很没了面子。昨个儿更是跑进来,大骂衣服没有口袋,不方便就算了,但好容易瞅见几个MM,宽松的腰身剪裁掩盖了身体所有的一切曲线,就能看见一张施了白粉的脸,真是相见不如不见。当时小德子也就以为明磊是个无赖。   可今个儿一早,人家苦主的管家就把他找去,  “你们周爷是真疯还是装疯?昨个儿我家夫人和小姐看看海,别人顶多远处偷看,可周爷竟闯过来打招呼,盯着看了个够,最可气的是临了还叹气摇头说不如不见,害得我家二小姐要投海。不是看他高大威猛的,我们早揍他了。看你还是个明白人,去说说,让你们爷给我家老爷赔罪去。”  小德子的脸臊得通红,可和明磊一说,明磊却笑弯了腰。小德子逼明磊言了一天的礼,告诉他晚上去认错用得着。可明磊却和小德子进行了一场中华礼仪的大辩论,说小德子把礼节变成生活中的繁文缛节,接着变成人际间的一场社交灾难。  小德子听得目瞪口呆,没法子,谁叫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呢,只好亲自过去磕头谢罪。凭着亮自己是周皇后身边办膳的执掌太监的身份,总算把事情平了。要不是小德子说明磊时清醒时糊涂的,看来人家都有心把二小姐嫁过来。明磊在小德子眼里一点威严都没有了,他拍着明磊的肩说:  “好好跟着俺,多大的事也给你平了。”  明磊很是佩服孔老二起来:小人真是难养也,亲则不逊,远则生怨。看来伺候他晕船以来对这小兔崽子太好了,于是明磊马上改过,灼灼实实地揍了小德子一顿。第二天又揍了一顿,因为小德子的指证,所有人都认为明磊是个疯子。但明磊却知道,这是他在明朝最快乐的时光之一。许多年以后,小德子也同意了这个说法,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农历甲申年的五月二十四,宜出行,周明磊弃船登岸,进入了杭州城。  明磊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下船,也没有动,果然,仁会的人寻上了船。来接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白净的窄脸,纤细的身材,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举止得体,带着两个仆人,和明磊一样的素色绸衫,看来信教的人生活都非常俭朴,一副短胡须,让明磊瞅着别扭。来人叫高彦颐,是个贡生,一嘴软软的官话说得倒十分好听。   杭州是当时远东的贸易中心,缤纷多彩,对不同的人来说,杭州有着不同的意义。对明磊来说,杭州抵抗清兵的时日不多,城墙也不够厚实,但它是大运河南段的重要港口,是沿海岸线北上和从内地东运而来商品的集散地,纺织品和书籍的主要生产地,无数徽州客商的居住地。  高彦颐耐着性子给明磊解释这个、解释那个,觉得好像在陪一个傻商人了解市场。在高彦颐眼里,杭州是一座古刹林立的故都,漫步的湖边胜地,还是优雅的私家园林的所在。明磊发现了这个问题,也就不再纠集于此,而是寻找两条不同取向的交叉点,女子、青楼。于是,主客相聊甚欢。   在明磊的坚决要求下,高彦颐只得不情愿地答应当天动身奔赴扬州。明磊在西湖边上吃过午饭,回味着西湖醋鱼的滋味,高彦颐酒喝得有些高,指着龙山大谈当年大昭庆律寺每年正月十五的花灯节。最有趣的是,每当节日过后,游客丢失的废物堆积如山,唯一的未被扔掉的是丢失的女人的绣鞋,这些鞋子一律被挂在树上,用以提醒人们今年在夜幕的掩护下又有多少女子在山上偷情。  
  看来高彦颐讲高兴了,又讲述了他听到的一则故事:一个无赖买下了城隍庙东侧的几间空房子,将他买来的几个娇童养在“帘子胡同”(男性妓院),花灯节的晚上,外面人声鼎沸,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青年人进来掏钱买下一个男童。当嫖客与男童“剪烛酚酒,渫亵非礼”,但后来“解褥乃女子也”。这位女狎客与男童一直做到天亮,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磊倒不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德子却忍不住啧啧称奇,高彦颐瞅了明磊一下,明磊气得狠狠瞪了小德子几眼。明磊就势询问今年可有花灯节,可高彦颐却叹了口气,告诉明磊,“崇祯十三年春天,昭庆寺毁于大火,同年,杭州饥疫流行。即使富户人家也不得不粗茶淡饭,贫苦人家只能煮食蚕茧充饥。灾荒持续了两年,香会也就此消失了。”  明磊虽然也算走了南,闯了北,但只能算是走马观花,草草的印象却也是南方比北方富足。因为明磊所见:长江以南是宽敞的瓦顶房,而北方是低矮的茅草屋。  明磊一行来到渡口,看到有成队的游船供人使用,有大批的经营旅游和货栈的商行牙人和有组织的运夫。他们一行很快就被许多招揽游客的商行牙人包围起来,每人都力图游说他上自己的船,结果小德子被这些游说者的嘈杂声分散了注意力,背包也被人偷走了。还好明磊开始以为回到二十一世纪,但很快冷静下来,早就防着这种事,一个健步就劈手夺回了包袱。小偷害怕明磊的魁梧,一溜烟地跑了。   因为是下午,明磊一行五人上了一条夜船北上太湖沿岸苏州府的吴江县。高彦颐告诉他们,从杭州东行到宁波,可乘船去普陀岛进香,云集的商船日夜往返于杭州、宁波之间。去吴江可乘日船或夜船,而从吴江县到镇江,日行要换六次船。船费镇江以南一个人每20里(11.7公里)2个铜板。  船只是明代中国的主要运输工具,各种各样的舟船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在得了明磊的小费以后,船伙计热情地对着过往船只指点给他:这是运石头的山船,那是运货物的驳船,这是衙门的巡船还有哨船,那是渡船,明磊乘坐做的是塘船。这些船的大小依桅杆的多少而定,伙计又凑过来说:“二桅载重不超过9千斤,六桅可载重20万斤。”明磊四天里最常见的多是二桅和三桅,而且船只在港口过夜时都几艘系在一起,俨然一个个水上堡垒,说是防盗,看来江南的治安也不算太好。  明磊急着赶路,路过苏州也没有进去,只是划城而过,却也是“或至二十余里间闾阎扑地,市肆夹路,楼台相望,舳舻接缆”。   从吴江出发又行了6天,明磊一行终于赶到了镇江。从码头入镇江城南门,向北步行1.5公里抵达西门,来到镇江码头。花二个铜板渡扬子江,过金山寺,就来到江对岸的瓜州城南门的渡口。步行穿过瓜州城来到该城北门,随时跳上一艘游船,沿大运河北上,渡费仅三个铜板,就到达了明磊魂牵梦扰的扬州城。   茱萸湾位于扬州东北,是运河由北向南进入扬州的第一个码头,明磊出来就看见一座砖石牌坊,耪刻“古茱萸湾”四个大字。明磊看着它,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倩女幽魂》的“澜若寺”。   明磊一行在六月初四进了扬州城,一共走了11天,算下来平均每天走50公里。说道旅行,明磊心中充满了惊异,在整个时代,任何人都可以在十八个行省内自由自在地旅行,如果携带行李的话,码头上随时可雇到脚夫,每次15个铜板。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会被任何政府官员所打扰,没有人干涉旅行者的行踪,也绝对不会碰到一个警察要他出示身份证。没想到在大明朝可以享受如此的自由!早知这样,徐霞客算什么,干脆自己也写一部《周明磊游记》算了。   这扬州之名以《禹贡》九州之一的扬州而来,取“州界多水,水波扬也”之意。同行的高彦颐看着明磊四处张望,不觉又开始买弄起来。   “这扬州城,元末废,太祖辛丑年复,故有新旧两城,城高壕深。”  “确实,虽不比北京,也远非杭州可比。”  见明磊很有兴趣,高彦颐更来精神了,  “城西有蜀冈,东有大运河,南滨长江。东北是艾陵湖,正北是绍伯湖。城外东有万寿镇,西北有上官桥,南有瓜州镇,合称三检司。扬州府万历六年有户14.1216万户,81.78万人口。时至今日,不下百万。”  明磊听着看着,和北京的庄重比起来,扬州可秀丽、繁华了许多。而且“里中子弟,谓罗绫不足珍,求吴绣宋锦,云嫌驼褐”,就连衣服款式也是未见过的“长裾阔领,宽腰细折”。自己连同高彦颐一律白袍素履,领袖窄紧,衣服式样炯异,走在街上,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几日下来,两人很是熟聂儿了,明磊很是奇怪高彦颐这样一个讲究时尚的人安能平常处之,高彦颐故作庄重地告诉明磊:  “教友安守会规,见这当今流行的时样可动了凡心?其实如我等衣着,正可谓标新立异。”  “我说你小子见这时尚不跟,憋什么好屁呢?”  好在仁会扬州的教堂就座落在城南文峰塔附近,明磊和高彦颐一路斗嘴就到了。   仁社的小教堂很不起眼,但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无数烛光和鲜花供奉着救世主大圣像。耶稣身披长袍,头顶圆光,小天使和信徒们环绕着他,虔诚地向他祈福祝祷。  明磊入乡随俗地跟着诸人拜了拜,偷眼端详左边的圣母像,画得端庄美丽,可能是罗马圣母大教堂所供圣母像的复本,出自一代大画师施乃(Schnee)之手。  明磊被带到后院,高彦颐才正式给明磊引见夏完淳、邵梅芬、杜登春诸人,这是一群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青人,穿着和高彦颐差不多,都留着小胡子,说话细声细气地,态度一律的清高自负。现在还指着他们呢,明磊也不计较这些琐事,还是非常上心地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长相、秉性、爱好。午饭吃得很简单,而且全都是素菜,明磊觉得扬州诸公的言谈举止和出家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可否娶亲,鼓了鼓勇气,但还是没敢问出口。   汤若望在明磊走后的日子里就没有好过。李自成在山海关大败而归,京城人心慌慌,四月二十九,李自成举行了即位大典后,立即率部西撤。离京前下令防火焚烧了宫殿和各城城楼,城中扶老携幼西奔者络绎不绝。五月初二,多尔衮由朝阳门进了北京。清兵进了北京城后,到处圈地、赶人。连汤若望所躲避的宣武门内南堂都让人端了,不仅人被赶出来而且还被丘八爷们命令里头的东西也必须在三天搬出去,否则就要动家伙了!  于是他想到明磊留下的那值一百两银子的纸,急忙照抄了一份,上书恳请。可能是天主恩赐吧,居然让摄政王多尔衮看到了他的陈条,而多尔衮也大发善心第二天就允许汤若望等人回天主堂住,还勒令士兵不得进入。 这一来,汤若望就和满清的上层搭上关系了,其后几次入宫讲解历法,同时献上了自己制作的天文仪器和世界地图。而这仅仅是他在北京城里走红的开始。   汤若望现在对明磊是敬若有加,只是分不清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但回想明磊说过的每一句话,汤若望不禁连连点头“果然,一句顶一万句”。汤若望连忙再次给陈于阶和陈子龙去了书信,告诉他们周明磊有不世之才,上缀着千,下缀着万。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书信送到杭州仁会总部,再分头送出。所以,明磊才到扬州,已经在金陵进了学,成了一名监生了。杨廷筠被汤若望、陈子龙支使得滴溜儿转,为明磊的事从杭州到金陵,又跑到扬州,真是心有不甘,索性对明磊来个冷处理,只让夏完淳、邵梅芬等速把明磊打发了。   明磊哪知道未曾谋面,就得罪了仁会的总会长,不过得知自己有了生员的身份,更是对杨廷筠会长心存感激,本来见高彦颐有些不快,被叫出去一会儿回来也不吱声了,对此现在也不在意了。   夏完淳、邵梅芬自诩复社后起之秀,望族子弟,杨廷筠会长的特派代表,等着将明磊安排妥帖就回杭州复命。在他们眼里,明磊白丁一个,很有些羞与之同列的意思,但连总会长都被汤若望、陈子龙支使,心里只当给了陈子龙的面子,才虚与委蛇,明磊早就看出,只是觉得还是不点破为好,索性一个劲地装傻充楞。  杜登春是仁会扬州分会的会长,杜家在扬州也算的上书香世家,但家势实在差了许多,杨廷筠只是取他秉性忠厚,待人谦恭,故而也被夏完淳、邵梅芬不齿。杜登春倒是觉得这个周长缨傻乎乎的,简慢地招待也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谈话也听不出来。于是大家只略坐了一会儿,便催着明磊换了生员的衣帽,和高彦颐告别,就由杜登春陪着奔赴范府。   一路上,杜登春向明磊介绍,要去的范府在新城的西北,从范继宗靠大米发家到如今已有近二百年了,在扬州算的上大户人家了。现在的主人范仲则,自号秉斋,有五十岁了,膝下两儿两女,长子范文祺是个贡生,读书在家;长女范氏是马士英亲侄子马奎的正室;次女今年才十岁,次子范文霖今年十三,已经开馆读书。范秉斋现在的正室刘氏是后续的,并非范文祺的生母,膝下只有长女范氏,没有儿子,故此成了一名基督徒,明磊正是通过这层关系才被收留做一名清客。  “老白赏!”  明磊不禁大叫。因为清客在明代地位并不高,多为凑趣帮闲,老白赏大概是指老着脸皮,光着身子,身无分文,等着讨赏的意思,明磊能不急吗?杜登春头上见了汗,连忙解劝,先赌咒发誓,  “这么短的时间,符合明磊条件的只此一家,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了”   然后解劝明磊道:  “清客是很有前途的职业,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保证住有院子、仆人,出有马车,是最高级的清客”。   见明磊不吱声了,杜登春这才擦擦汗,长舒了一口气。   范府座落在新城花园巷,屋宇正门有五阶青石台阶,上楹有四柱门簪,抱框用石鼓石枕,两侧有栓马桩,门口站着四个家丁,果然有些气势。  明磊一行从大门经过,右拐进了一条胡同,左首是个垂花角门,也站着三个家丁。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紧跑了过来见礼,随着领明磊他们进了院子。从西跨院穿出来到正堂,一排五间北屋,雕梁画栋,院子很大,东西各有三间厢房,正房、耳房和厢房用抄手廊相通。  明磊一行被领进东厢房,早有一个四旬开外的贵妇迎了出来,中等个头,身体已经发福,圆圆的脸,没有施脂粉,长得慈眉善目的,但鱼尾纹已经很深,显出老态;头上用珠网速发,下垂珠结宝石数串,用蜜铂镶金缀玛瑙的长钗,身上的锦裙更是华贵无比,身后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公子,个子不高,纤细清瘦,白脸膛,细眉朗目,笔直的鼻梁,嘴却不阔,一旒黑黑的短须;头戴宝蓝色蓝瓦式儒生巾,身穿宝蓝色通氅,腰系丝绦,脚下是明磊叫不上名字的式样。   明磊想到自己终将位居范家之上,初次见面也端起了架子,拿捏好不卑不亢的尺度,只是躬身行礼,并与范文祺也见过礼,也不客气就居东而坐了。杜登春和刘氏、范文祺很熟,大家聊了一会儿,小德子早被领去,一时下人来回禀说老爷书房请见,杜登春也就势和众人一一告辞。大家把他一直送出正院,这才折回进了垂花门。   范府有三路三进。东西花厅以柏木建造,有木鬲扇及罩。宅后有院,院中有游廊,小池。入园中, 人工凿有水池,池边有轩。绕池可穿入西部,内有假山、老树、青藤。南端为花厅。该园有湖池,临湖有水榭,三面环列湖石,湖石有玲珑之概,正中太湖石山高五六丈,甚奇峭。范文祺指着石峰下的正方形石室介绍,此石室称片石山房,为石涛和尚手笔。明磊就势恭维几句,谁成想这范文祺来了兴致,大谈这是采用分峰叠石的手法,选用了不同颜色的石料,这是春季的山林,这是夏天的荷塘,这是秋日的残阳,这是隆冬的雪狮。明磊嘴上夸着无不形象生动,匠心独运,心里却在骂“再好也比不过颐和园,小了吧唧地,有什么啊”。   范秉斋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面似三秋古月,一双似喜非喜的细眼,一副花白的胡须,头戴酱紫色的四楞逍遥巾,身穿酱紫色对襟员外氅,上绣团花,金线镶边,足蹬粉底皂靴,把自己打扮得象一个在家闲居的官员。坐在庭院里的书桌前,左首摆着几卷书,面前还放着一本打开的,右首摆着砚台和两支毛笔,身边有三个颇有姿容的丫鬟伺候着,一个粗笨的女佣正在煮着茶水的火炉旁扇火。  明磊现在深深体会到什么叫附庸风雅。书籍、优雅的庭院、考究的家具、精美的陶瓷茶具都在传达着一种雅致,但这些也太过做作了吧!但一想到自己的未来,明磊恨恨心,克制住满心的不屑,给范秉斋跪下,行了晚辈参见长辈的四拜大礼。陈子龙在江南大名鼎鼎,亲自为此人写来荐书,可范秉斋还是看不出明磊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对于不知道的事情正身告明,而且神态自若,看来倒也不是凡夫俗子,只是不知道的也太多了,陈子龙能和他交往吗?范秉斋试探地问了问,明磊索性具实告诉他“自己和大樽(陈子龙的号)素未谋面,只是和北京的汤若望神父熟识,自己的才学不在这些风雅之事上”。   明磊住在范府东北角的跨院,院子很小,只是一溜三间北房和东西各一间厢房。跨院和左首的院子相通,住着范府的几位管家,那个院子有扇门直接对着外面,而明磊的院子右首就是夹道,不过只是通到二堂,和内院一墙之隔却没有通道。明磊需要通过大管家的院子出门,大管家需要通过明磊的院去前堂,想不熟识都难。  范府有三位管家,用仁义礼志信起名。大管家叫范守仁,二管家叫范守义,三管家叫范守礼,其中大管家的权利最大。范守仁也就三十五六岁,高大精悍,没有留胡子,最少明磊觉得很精神。明磊有意和他搭讪,又没有什么架子,一来二去俩人很是熟聂。   六月初七,明磊在来到扬州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阎尔梅。(阎尔梅,字用卿,号古古,自号白耷山人,江苏沛县人,死后私谥为文节。)  杜登春被明磊磨得没有办法,只得央求夏完淳、邵梅芬去请他们的复社前辈阎尔梅。  夏完淳、邵梅芬对明磊也有些不满,陈子龙是复社首领级的人物,又对周长缨有恩,明磊只是让小德子写了一封感谢信了事,阎古古(阎尔梅号古古)虽和陈大樽同为崇祯三年的举人,可陈大樽进士出身,现在官居兵科给事中,而阎古古却只是史阁部的幕僚,高下之差何其悬殊。明磊却急慌慌地等着拜见,出银子请客,两人想想就来气。  其实,这些人哪里会知道,阎尔梅被后人尊称徐州二遗民,单凭他当面骂史可法“竖子固不足与计事’,明磊早就心向往之,认定此人就是自己的张子房、诸葛亮。此次来扬州,主要就是为了这个阎尔梅一人而已。   五亭桥在蜀冈边上的瘦西湖里,造型独特,桥下四翼十五个桥洞彼此相通,桥心还有一亭曰“吹台”。明代后期流行游宴,明磊他们的酒席就摆在这吹台之上。   阎尔梅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衣着随意,不修边幅,双目有神,也蓄着胡须,最突出的是耳大面白,耳朵不是一般的大,明磊瞅着“难怪阉党骂他白耷,不愧自号白耷山人。”  阎尔梅是前辈,明磊随着众人行了跪拜之礼,不禁心中大骂: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给人跪下,还分左分右的,这就是礼仪之邦了,王八蛋的规矩!  一开始,明磊没有搭茬,在一边对照着书中记载,揣摩阎尔梅的性情。阎尔梅饮酒作诗,见这个长缨一声不吭,却是酒到杯干,颇有豪爽之色,与江南之士的温雅很是不同,便有了结交之意。 明磊察言观色,也开始活跃起来,复述崇祯三年主考官杨廷枢对阎尔梅的赞赏“旷逸跌宕,有吐唾四海之气”,接着也不找痕迹地夸奖了复社和其余诸君,大家的兴致一下子被明磊带了起来。明磊不时还讲一讲海外趣闻,天将近晚,众人才尽欢而散。  临走前,明磊一把拦住阎尔梅,低低的声音说道:  “现在,清兵全部的精锐都用来围剿闯贼,正是史阁部挥师北进的唯一机会。”说着,明磊不禁摇头叹息,“不过,我观其人,志大才疏,言过其实,必不能敢有此做为。退而求其次,先生还是要劝阁部约束四镇,收拾人心,加紧防卫黄河以南,一旦江北沦陷,金陵势不可守矣!“说着,将沈易安送他的玉佩递给阎尔梅看,”我与沈家有旧,话不能细讲了,改日再登门求教!”  
  说罢,一躬身,扬长而去。明磊心中暗笑,种子种下了,过几日浇浇水,离发芽还会远吗?  接下来的几日,明磊除了陪着范老爷子见了见访客,同范文祺聊聊天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练字。小德子已经对明磊能写出一笔好字彻底绝望了,时不我待,明磊胸中常常有如万马奔腾一般,实在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站在几案旁练字,所以两人达成共识,练字这件事情就放到遥远的将来再解决吧。   六月十一,小雨。  明磊就在这个浪漫的下午,去拜会了阎尔梅。   阎尔梅住的小院子在扬州府大堂的旁边,一进门,阎尔梅就堵在堂下迫不及待地问起明磊和北京沈家的关系及沈维炳的近况,看这架势,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想进屋子了。  明磊深知阎尔梅是个心智高绝之辈,实在害怕弄巧成拙,便收起管用的手段,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营救沈维炳的事细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自己和李岩地瓜葛。  听眼前这个后生的言语,阎尔梅倒不是怀疑明磊添油加醋,反倒觉得明磊将里面的刀光剑影、凶险曲折大多隐去,说得过于平淡了,不禁对这个周明磊刮目相看!  “长缨,请先受在下一拜!”见明磊年纪比自己小,也没有功名,用什么称呼恰当呢?阎尔梅愣怔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一句来。  见明磊要避开不受,阎尔梅一把拉住明磊的衣襟,“长缨老弟,为兄痴长几岁,平日里也是一个眼高过顶的脚色。先不说你侠肝义胆地独闯龙潭,阎古古已然汗颜。细想当时长缨的言语,蛇行千里,不露痕迹,真是老到深刻的好手段啊!  单凭此,也当得起为兄的这一拜。”   明磊还过礼,俩人这才手挽手地走进阎尔梅的书房。明磊四下看看,书房中的陈设,只是床、几、桌、椅、屏帏、笔砚、琴、书几样士大夫书房之中必不可少的应用之物,而且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东,只是东首摆放的古琴像是个好东西。明磊记得史书上记载,阎尔梅最好弹《苏武牧羊》,便笑着求道:  “小雨霏霏,正是抚琴舒怀的好日子,先生可否高奏一曲苏子卿的牧羊曲,长长我辈的精神?”  词曲被阎尔梅弹得隐隐有凛冽的寒风袭来,悲愤满腔,满怀“巍然祀汉廷”的爱国之心;明磊原也听过此曲,两相对照,心境相差太远。一曲终了,阎尔梅已经两眼含泪,见明磊呆坐半晌无语,也不发一言。明磊首先打破沉寂:  “听闻,皇帝自缢煤山,先生痛不欲生,绝食七日,死而复苏。虽苏武也不过如此尔!璞麟以为,先生当得起文节二字。以后我就称先生为文节先生吧!”  阎尔梅的脸还是红了。文节二字的分量太重了,明磊又是毫无身份之人,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众人笑死。明磊知道自己说急了,连忙往回收  “长缨鲁莽了,但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今后,也就只在二人独处的时候,这样称呼先生。先生耐心等待些时日,长缨必会昭告天下的。”   阎尔梅诧异地看着明磊:“长缨志向不小啊!”  明磊听得出话里嘲讽的意味,心说:你背地里想什么,说什么,甚至将来想什么、说什么我都知道,敢笑我!明磊嘴上却赶紧跟上,“这也是世事使然啊!当今之事态,食肉者鄙,不足与谋。我辈要想救民于水火,唯有进身官场,而且是图谋有杀伐决断之权的大官这一条路了。”  说着,也揶揄地瞅着阎尔梅笑,“文节先生倒是洁身自好呢,史可法可听先生之计呼?君就没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叹?”  阎尔梅愣愣地瞅着明磊,觉得少有人将谋官之事说得如此光明磊落,正和了自己特立独行的脾胃!半晌,两个人开怀大笑。  “长缨志向高远,礼下于人,可是要游说于我?”   “不错,我认定文节先生胸怀天下,有不世之才,想与先生共图大业!”  接着明磊把康熙五年,阎尔梅对龚安节(龚鼎孳)说得话重复了一遍,当然,是改成自己说的了:“自吾先世未尝有显者,国亡,破万金之家为国家报仇,灭寇之事虽未成,天下震动。终保全先人坟墓,乱世不失,是为疾风劲草,此布衣之雄也。长缨不才,国可亡,天下不可亡,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终生之志也!先生助我,不敢保言听计从,必开诚布公,以诚信带之。”  象阎尔梅这样的人,金钱美色并不能打动他,曲高和者寡,理解和认同确是对症之药。果然,明磊背诵的十几年后阎尔梅自己说的话,现在的阎尔梅听着,怎能不是振聋发聩,怎能不觉得是将自己平生想到的、做到的,被这寥寥数语所概括,比喝了甘浆玉露还要痛快,不由得面红耳赤,豪情万丈,“好一句疾风进草啊!长缨实乃吾平生知己!就为此,阎某也应听听长缨的将来之计安出?”  明磊也很激动,眼看大功告成,担还是生生控制住自己想要手舞足蹈的欲望,把远赴广东的计划细细地讲了出来。本来,明磊也还认为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凭空想法,头一次和高人说起,一时竞少见的口拙起来。明磊结结巴巴地说了大概,阎尔梅不时打断,细问根由,明磊说话也渐渐流畅,针锋相对,为自己的计划辩解,两人谈的十分相投,不觉聊了一夜。   雨过天晴,沐浴着早晨的阳光,明磊心旷神怡,对阎尔梅说:  “打住,我不和你抬杠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计算得分毫不差,敢想,我们就要敢做。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后天想着过范府见一见范秉斋的事,我先走了。”  说着,明磊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了。   六月十二,下午,阎尔梅特意持着胭脂球青花鸟格眼白录纸做的长五六寸、阔二寸、三折的全帖,登门拜会范秉斋。明磊瞅着这精美的全帖,拢共“阎古古拜”四个字,觉得堪称暴殄天物,范老爷子确是打心里往外地透着高兴,急忙带着范文祺和明磊到院子里相迎。  众人在正厅分宾主落座,看来阎尔梅也会拍马屁,几个高帽送过去,明磊觉得范秉斋的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一时酒宴以备好,范秉斋领着众人到花园吃酒。阎尔梅借机对花园的风雅又是一番称赞,连范文祺也有些飘飘然了。明磊暗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自己即使学阎尔梅也说上一遍,肯定没有这样的效果,想着,不觉把范家的亲戚问候了一遍。   待到酒桌前排坐次,阎尔梅执意要坐在明磊的下手,唬得老少两人很是吃惊。几倍酒下肚,阎尔梅露了几句应景诗文,范秉斋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真的那么不济,陈大樽对长缨称赞有嘉、阎古古更是敬服有嘉,自己怎地就看不出来呢?  明磊知道是该出手的时候了。在阎尔梅的配合下,把话题引了过来。  “长缨对党争有何高论?”  明磊对阎尔梅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始讲道:  “自天顺二年(1458年),李贤奏定以后,修撰专选进士,自此以后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部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显然,资格对吏治之害,已是不言而喻了。一方面,进士自持身份,不求上进,气常盈满,乃至日娇,袭取而寡实;另一方面,举人自视日轻,气常怯懦,乃至日沮,堕志而恬行。无奈,出身举人者只好投身门户,以求自庇。于是,资格与朋党相结相缠,牢不可破。”   听了明磊的背诵,三个人半晌无言,范文祺突然离座,对着明磊深施一礼,  “长缨之言,鞭辟入理,言简意赅,真是受教了。”  明磊急忙离席避礼。范秉斋看明磊此时礼数合度,动作也挥洒自如来许多,再没有当日的窘态,这,可是皆出自自己这些天的心血教化,不禁捻须而乐!   接着,明磊话锋一转,开始给他们上课了。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情,给大家讲个故事吧。笼子里有两只猪,一只大,一只小。笼子很长,一头是一个按钮,另一头是饲料的出口和食槽。按一下按钮,将有相当于10份的猪食进槽,但按按钮以后跑到食槽需要付出劳动,加上消耗相当于2份猪食。问题是按钮和食槽分置两端,按按钮的猪付出劳动跑到猪槽的时候,坐享其成的另一头猪早已吃了不少。如果大猪先到,大猪呼呼啦啦吃到9份,小猪只能吃到1份;如果同时到达,大猪7份,小猪3份;如果小猪先到,小猪4份,大猪6份。那么博弈的结果如何呢?先分析小猪:同时去按,大猪实得5份,小猪实得1份;如果小猪去按,得到为负,大猪得9负;如果大猪去按,小猪得4份,大猪实得4份;如果双方都不去,双方得零。所以小猪的选择只能是等待。小猪既然选择了等待,大猪就只有两种选择:等待得零;按按钮实得4份。于是,这笼中猪最合情合理的结局就是:小猪坐享其成的等待,每次都是大猪去按按钮,小猪先吃,大猪赶来后吃。  如何?列位可否说明长缨的用意?”   三个人静静地望着明磊,一脸的迷惘。最后,范文祺自嘲道:  “说明猪真的很聪明啊!”,  一句话逗得满座皆捧腹大笑。明磊等诸人笑够了,这才又开口:  “说明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占有资源多的人或者团体,必须承担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否则,只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回顾历史,历朝历代,都是官绅不纳粮、不出徭役,你老让小猪去按按钮,小猪最后不是饿死、就是反了,可以说,历朝历代也都是亡于此吧!”  明磊的话有些振聋发聩,三个人一下子失魂般地呆坐,细细品味着明磊的话。明磊瞅着他们,也是非常失望。阎尔梅满口为国为民,老子还没说教你们多交税呢,怎么一说道要他们纳粮服徭役就失了魂一般,真他妈的!于是,酒宴也就此散了。   后来,小德子告诉明磊,席间的故事在扬州的上层名流间流传开来,自己竟得了“笼中猪”的绰号。明磊不禁破口大骂,发誓再也不见这些士大夫了。结果,杜登春寻了来,“笼中猪”三字刚出口,明磊的窝心脚好悬没踹上。杜登春临走前告诉明磊,打听到范府的大管家范守仁好赌,经常光顾谢木斋老尚书家开设的流连赌坊。  “士大夫家也开赌场?”  “朝廷有禁令,士大夫家不开,你敢去赌吗?现在的缙绅士大夫,以不工赌博为耻。谁象长缨啊?笼中猪!”  等明磊追出去,杜登春早跑出大门了。   晚饭以后,明磊盯着范守仁急匆匆出了门,和衣躺在床上养神,听到鼓楼初更的鼓声响起,才揣上70两银子出了门,跳上一辆马车,很快就被送到了流连赌坊。  明磊走进赌坊,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明磊晓得这里藏污纳构,于是小心照看着自己的银子,不一会儿就在一张赌桌前发现了范守仁。明磊没有理他,站在旁边的赌桌前看别人赌。明磊发现这些人大多在玩骰子,有人坐庄,自己也看不懂他们天罡、虎头的怪叫,就在屋子里踅摸。  还别说,发现一桌是在玩压大压小,赌金几两,几钱银子随意,也换了些碎银,几钱、几钱的玩起来。这种玩法明磊知道,大、小的出现是随机的,每次出现的概率均是各一半。可笑的是许多赌徒每次压大后,失败就加倍,以为小点连续出现几次以后,下回大点出现的机会就成比例地增加。而且他们越是失败,越是坚信下次一定会出现,自己下次一定会赢,虽然事实上机会永远是各一半。明磊只输了三两银子,而旁边的家伙已经输光了,还要借钱压大,明磊笑着离开了。   当明磊再次回到范守仁身后,范守仁已经输急了眼,撸胳膊、挽袖子地正把几两银子全押了上去,抓起两个骰子往碗里一扔,众人大叫蹩十,顿时范守仁象泄了气的皮球戳在那里。明磊过去捅了范守仁一下,范守仁像是见到亲爹,跪下请安,求明磊借些银子翻本。明磊假意推脱了一阵,见范守仁又跪下了,也就顺势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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