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吸烟对火没火,打才神那拿的火。

吐火女神(一)
第1章& 铃声响过
悲剧,其实是从许非同放下画笔的那一刻正式拉开帷幕的。而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开场前的预备铃……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式住宅。
门厅里放着单人床、写字台和一扇风扇,不锈钢的支架灯把一束橘黄色的光打在了靠墙的长沙发上。柯小雨在上面侧身而卧,尽管作为职业模特,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单调而枯燥的工作要求,但毕竟侧卧了半个小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疲惫,尤其是许非同独特的造型要求,更使她一直向后绷紧的腿僵硬、麻木,仿佛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安在自己的身上。见许非同放下画笔,她转身踢了两下腿,然后,十指交叉高举过头,美美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时,在橘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裸体便更加有了灵性:修长的四肢,白皙润滑的躯体,如瀑布一样乌黑光洁的长发,特别是那两座挺拔丰满的乳峰和双腿交汇处被草丛覆盖了的隐秘之处,使她的美丽如诗如梦,如云如雾。
许非同没有像小雨期待的那样,走过去将她相拥抱起,去吻那两片如带露花瓣一样的朱唇,然后再用舌尖做犁铧,轻轻地在那片充溢着活力与青春的原野上耕耘,而是把那件白底蓝花的睡衣扔给她,径自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 正是落日时分。
夏末的太阳犹如一只红色的火轮,贴着远处的天边慢慢下滑,它的光焰虽然已不耀眼,但余辉仍很绚丽,像一张用无数条金线织成的巨大金网,罩住了世间万物。远处那层层叠叠的群山在这万条光线的映照下,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横亘于天际,使这景致有了山水画一般的写意。
许非同凝神片刻,便把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街市。若是以往,他也许会由此引发创作灵感,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这份兴致。快到下班高峰了,路上行人和车辆明显多了起来。顿时,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挤成了一个疙瘩,听得见售票员声嘶力竭的劝导:别挤!别挤!先下后上!没有人理会,人们仍拥堵在车门口。好不容易,下车的人冲出一个缺口,立即有被上车的人封死了。最后面的一个北京小伙子放弃了努力,张开双臂用力推着门口的几个民工,嘴里还吆喝着:走!走!走吧您——从楼上望下去,那小伙子样子很滑稽:四肢叉开、身体前后摆动,活像一只动作笨拙的狗熊。
许非同苦笑着摇摇头。产业结构调整,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孕育了多少人的淘金梦!而大批盲目涌入京城的农民工又有几个能如愿以偿呢?昨天晚上看电视新闻,不是还有一个农民工因向包工头讨要几千元的血汗钱未果,跳楼身亡了吗?时下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发财致富的典型,到处都充斥着恭喜发财的梦呓,可事实上对于无数老实本分的打工者来说,发财永远是一个梦想,如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像天边彩虹一样飘渺……
小雨穿好睡衣,踱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腰,用下颌抵住他浑厚的肩头,问:
“非同,你不开心吗?”
许非同回过身,托起小雨的下巴,望着她那双秋水一样明澈深邃的双眸,那双眸中便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长方脸,如雕刻出来的线条分明的鼻子,一双眼球极黑的眼睛,忧郁而略带点悲伤。小雨说,最早她就是被这双眼睛打动的,她觉得有这种目光的男人,内心一定丰饶而美丽。
许非同凝神良久,无法再看清那眸子中影像的细节,但他想,除了中年人特有的持重与成熟以外,他那张本来充满活力的脸上,该是尽显沧桑,已被失意与愁楚所笼罩了吧?
&& 许非同近来的心情确实不好。
他在一所高校的美术系任教,本是一个很敬业的老师。一般的老师带课,码好模特了,一天上下午只去一次就很不错了;可许非同不,一有空他就愿意到画室和学生交流、沟通;他也是从学生过来的,知道学生需要什么样的指导。形不准!怎么不准?许非同总是很耐心的讲解,有时还动手为学生做一下示范。所以,学生很愿意和他交流,说话也无所顾忌:许老师,您这西装版型够潮的,是日本的还是意大利的?许老师,您这板寸剃的够酷,有周杰伦的味道,行,不错。可是这一段时间,学生渐渐疏远了他。他去画室的次数越来越少,把工作几乎敷衍到打水漂的程度。同学们奇怪,许老师是不是失恋了,不会呀,听说他闺女都上高中了;那八成是有婚外情了吧,而且出师不利,要不怎么整天阴着脸?
这些议论偶尔传进他的耳朵,许非同只能苦涩地一笑。
五年前,妻子辛怡受朋友“蛊惑”进入股市。恰逢牛市,不会炒股的妻子竟小有盈利。与银行日益缩水的利息相比,股市的获利空间实在诱人,资金一个月翻一番绝非“天方夜谭”。于是,许非同业动了心,让妻子把自己十几年作画辛辛苦苦赚下的几十万元陆续投入了股市。没想到,从此便屡买屡赔。股市上恶庄设套,机构做局,中小散户犹如面对饿鲸之口,一不留神就成了庄家机构的“小菜儿”。近一年来,许非同的几十万资金已“缩水”四成。开始,许非同步过问股市之事,一切由妻子辛怡做主。后来,见妻子被越套越深,对他的建议一概充耳不闻,便也亲自操盘。无奈心态已坏,每每是股票买入就跌,抛出就涨。而且,一旦沉溺股市,便如染上了赌瘾,整日在家看着盘面股票跌势不止而愁眉不展,真应了市井流传的一句俗话:男人不能炒股,女人不能做鸡。眼看着大学的同学或举办画展,或出版画册,最次的也评上了副教授或副编审,唯独自己还是个讲师,每天在无所事事地消耗生命更是心急如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前。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废了,于是强打起精神邀小雨做模特,想创作一幅作品调整一下心境。只是工作提不起精神作画也没情绪。
&“呀!非同,你怎么不早说?”听许非同说出内心的烦躁,小雨救世主一样惊叫了一声,她双臂交织,勾住许非同的脖子,“不就是赔了点钱吗?捞回来不就得了!”
&& 许非同又何尝不想捞回来?
中国的股市实际上是个消息市,而股市的消息又极不对等。庄家机构先知先觉,中小散户却看不到一手资料,听不到一线消息,得不到一流服务。许多消息到了中小散户这里已是明日黄花。机构庄家也摸透了股民的心理,为了配合自己拉升或出货,不时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各种各样的消息,十个有九个是诱骗你上当的。
中小散户还普遍有这样一种心态。九块钱买的股票没有获利自然是不愿意出局的,跌到八块五了,后悔九元时没有卖出。既然九元没有卖,八块五还能卖吗?好吧,你不卖就一直往下跌,直跌到你割肉出局他才反手拉起;在高位时又利用各种媒体一味宣多,诱骗股民高位接货,等筹码大都到了散户手中,股价再次飞流直下。这样打上几个来回,别说翻本,能不病倒照常吃喝就算你是一条硬汉!
许非同的钱就是这么赔的。
“捞回来?”许非同一脸苦笑,“说得倒是轻巧,莫非你认识证监会的人不成?”
小雨松开手,一甩头,瀑布一样的长发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用右手在脑后拢住长发,腾出左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根深蓝色的绒头绳,三缠两绕,便将黑瀑布变成了一束马尾巴:
“我不认识证监会的人,可我认识的这个人比证监会的人还神通广大呢?”
“谁?”望着小雨神秘的样子,许非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精神倏地一振。
“说了你也不认识。”小雨闪进门厅的屏风后,双臂张开轻轻一抖,那白底蓝花的睡衣便滑落在地。她从衣架上取过衣服,边穿边说:“我这就去找他,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许非同对小雨的话深信不疑。在他的心中,小雨就是圣洁的天使,尽管他也能隐隐觉得,小雨的感情生活如同早春的田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能见度并不十分清晰,但是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相信小雨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没有任何功利的成分。况且,纯洁的不一定就是白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把全部生活向自己袒露。
小雨已经穿好了衣服,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拿起写字台上的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一抹嘴要走。许非同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小雨,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只金边锻面的小盒儿,说,你生日和时候,我答应要送你一件礼物。小雨眨眨眼,有些奇怪地望望许非同,指着画板上如出水芙蓉一样的画像,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的这幅作品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许非同双手摁住小雨肩头,眸子里荡出一缕动情的光:“小雨,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送给你。”见小雨张口欲言,他伸出右手的食指顶住左手掌心,做了一个篮球比赛中暂停的动作,然后打开锻面小盒,拿出一串项链。那项链是用红小豆一样的宝石串联而成,宝石没有经过打磨,只是在上面钻了孔,用链子穿了起来,古朴又不失华贵。
&& “啊,好美的项链!”小雨发出一声惊叹。
许非同接着说:“这项链是用石榴石穿成的,我托朋友从它的产地南非带来的。你知道吗,小雨,很久以来,人类就有将饰物挂在身上作为护身符的习俗。人们将不同的寓意赋于那些在当月诞生的人。你的生日在一月,一月的诞生石是石榴石。在早期的欧洲文化中,石榴石被视为磨石,持有者可以拥有人生的幸福与永恒的爱情。它还可以确保平安,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就是用石榴石照明的。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小雨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低下头,让许非同把石榴石项链戴在了她光洁润泽的颈上,然后抱住许非同,在他的额头印下了深深的一吻,推开房门时回头说了一句:
&& “非同,等我搞定吧!”
下楼后小雨一招手,拦了一辆挂着顶灯的夏利。她没有注意到,出租车重新启动后,一辆一直停在楼下的切诺基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2章 温馨的寒流
&& 九月的北京。
盛夏像一个懒散的汉子,吃饱喝足了却不愿离去,依然赖在华北平原上挥发着炽热,仿佛煤火将熄的火炉,天已显得辽阔,高远并湛蓝,只是蓝得有些冷漠,间或有几抹耀眼的橙黄,就像被火炉烤红的金属。
正是晌午时分,道路两边的稻谷地里已收割完毕,只有几个拾稻穗的小孩儿在追逐嬉戏;玉米还未收割,在太阳的照射下,随风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像是大地发出的沉重叹息。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从玉米地里腾空飞起,又像是下冰雹一样纷纷散落在稻谷地里和扬着尘土的柏油公路上。
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在与一辆停在路边的美国吉普交会时,“嘎”一声停住,惊飞了一地麻雀;一条正打算横穿公路的大黄狗也被吓了一跳,它惊恐地盯着宝马,弓起前腿,做出随时逃跑状,见车上没有人下来,便摇摇尾巴,一颠一颠地跑了,不时回头张望,唯恐这个大家伙会突然猛扑过来。
美国吉普上下来了一个穿花格衬衣大裤衩的人,他辨认了一下宝马的车号,快步走过去一拉车门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身着一身意大利名牌西服的天平律师事务所头牌律师金戈,他连头也没回,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上车的人,然后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花衬衣忙俯身上前,一双手捧着打火机“啪”一声点燃递过来。金戈一侧头点着烟,深吸一口,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徐徐将烟雾吐出,然后眼睛看着烟雾在空中变幻出各种形状,仍然没有说话。
& 花衬衣沉不住气了,问:
& “金爷,您找兄弟有什么吩咐?”
金戈也不说话,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拿过一只密码箱,“啪”一声打开,抽出一捆百元大钞,花衬衣敏捷地张手接住。
“熊三啊,先把钱收起来,过两天你去帮我教训一个人,具体情况我会再通知你。”
熊三拍拍胸脯:“这容易呀!您是要让他立着,还是放平?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金戈一摆手:“此人虽然可恶,但还罪不至死。你给他放点血,让他清醒清醒,再在他脸上留下个记号,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注意,干得利索点,别拖泥带水的叫我事后为你擦屁股。”
“听好吧您!金爷您交待的哪件事我给您办砸过?”熊三满口应允着,把那一捆百元大钞塞进了大裤衩的后兜里,“我等您的信儿,不出十天,我带他的一只耳朵再来向您讨赏!得,如果您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熊三下车后,宝马重新起动。那条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站在马路边,昂着头,冲着远去的宝马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对它刚才的做法发泄着不满……
半小时后,金戈来到了一家名叫“温馨庭院”的茶艺馆。
一进门,有一架随着音乐播放转动的水车,水车旁有两张被花草缠绕的吊椅,四周墙壁上挂着蜡染的挂幅,挂幅上有采茶、炒茶等等劳动的图案。喝茶的桌椅只刷了一层清漆,木纹尽显,树香幽幽,流动着一股浓郁的田园气息,整体的布置典雅而古朴。
金戈来自安徽茶乡,他也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置身其间,常常有一种回归童年的感觉。只不过,除了景色的山清水秀外,他童年的生活远没有像这里所营造的浪漫与温馨。
&& 父亲靠两亩茶园养活一家七口。
那两亩茶园分成了七八块,零星散落在离家十多里的山上。从家里的两间草屋起程,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起来做好加了稻糠的糍粑,然后背上装了凉开水的竹筒、锄草用的小铁铲和防蛇的砍刀,顶着满天的星斗上路。母亲因产后风病重在床,爷爷奶奶年岁大了,两个妹妹还小,那时金戈还叫金有财,小学一毕业他就辍学了,每天随父亲上山,夏天给著茶树锄草,秋天为茶树剪枝,春天上山采摘新茶。有一天他起晚了,没来得及扎绑腿,半路上一条蛇钻进了裤腿,在他的膝盖上狠狠咬了一口。父亲走了很远不见有财跟上,回转身找来,见独生子躺在路旁已口吐白沫面色青紫。他连忙用绳子扎紧膝盖的两头,俯下身用嘴吸出毒液,又敷上随身带的蛇药才保住了命。事后父亲后怕地说,自己再多走出半里地,儿子的命就完了。他拍着儿子的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娃啊,日后咱金家要靠你转运哩!”
一到采茶时节就更忙。每天露水干时才能采摘,摘到日落回家。当天采的新茶必须要杀青,就是要炒干,不然茶叶一捂黄连稻草的价格也卖不出。于是父子俩支起一口大铁锅,用木炭烧热,一手抓一把新茶,在烧热的锅里用手来回翻动,快干时放到一个直径两尺的筛子上,下面用快燃尽的木炭慢慢烘烤,直到彻底烘干为止。有财和父亲常常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天快亮时打个盹,又要赶到山上去采茶,常常采着采着有财就靠在茶树上睡着了,直到父亲啪一巴掌将他打醒。这样干下来,一年的收入不过二三千元,还要交上二三百元的农业特产税。
有财永远也忘不了他十三岁那一年,因给母亲治病,家里实在交不起茶叶税了,乡上一个姓许的副乡长带着人砸了他家锅的情景。那副乡长瞪着牛一样凸出的眼睛,凶神恶煞般地吼道,你敢抗税,你这刁民!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不知道什么叫王法!母亲受不了这惊吓,从土炕上滚下来当场毙命,软弱无助的父亲只是抱着头躲在屋角痛哭。从那一刻起,有财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挣大钱、当大官,像父亲说的那样,让全家就此转运。凭着这样一种信念,有财在茶园的夕阳里,在烤茶的月色中,见缝插针凭自学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当乡邮员把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的茅草房里时,父亲哭了,泪雨滂沱,哭得惊心动魄。末了,他拍着有财的肩膀说,娃呀!天不长眼,叫你生在这茅草屋里!你放心去念书吧!爹就是苦死累死,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有财揣着当年卖发新茶换回的一千多元钱来到了北京。
北京,千年古都。本应海纳百川,宽厚而包容。遗憾的是,它并没有以应有的王者之气接纳这样一个穿着一双解放鞋来寻梦的山里娃。那时还没有启动贫困大学生救助工程,有财因交不起学费而被拒绝注册。他每月花五十元租了郊区一间两米半的自搭房,为了听课像做贼一样,被任课老师一旦发现就会被驱赶出教室,门卫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一见他就撵。萍浮梗泛、羁身京城,有财心中的惆怅与无可奈何可想而知。正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为了上学,有财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他知道,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是他的执著,或许是也疲沓了,人们开始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学计算机起码要有一台电脑,他买不起,功课落下很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改为去听法律系的课,法律系只要一支笔、几本书,并不需要更多的支出。可是基本的生活费用要靠他自己去挣。父亲已无力再挤出一分钱给有财,有财就在校园里捡别人扔了的易拉罐和饮料瓶去卖,一个一毛,每月换回百八十元的收入以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需求。
有一天,有财等在食堂的门口,看几个有钱人家的学生吃饱喝足了,想去捡他们喝空的饮料瓶和易拉罐,没想到其中一个学生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抬脚把几只空瓶子踩了又踩,还嘲弄地对有财说,都想跳龙门,都想人五人六地活出个样儿来也不看看你们家的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还一抬手,把踩瘪了的空瓶子全从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在一片哄笑声中,有财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发誓要做一个有钱人,他的屈辱,全是由于贫穷造成的,只有钱能使他扬眉吐气,一雪心头之耻!
靠自学,有财通过了大学法律系的全部课程,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研究生并取得了奖学金。一直阴霾密布的生活终于向他展露了笑脸,父亲当年的一句企盼,真的成了转变他命运的谶语。研究生毕业后,他与人合伙开办了律师事务所,对贫穷的怜悯,成为有财冷峻尖硬的内心中依然温柔脆弱的部分。他帮助被强行拆迁的居民打过向政府索赔的官司,也挺身而出为民工向包工头讨要回拖欠已久的工资……因为打嬴这几起官司难度很大,又是义务代理,通过媒体报道,有财在法律界名声鹊起。有了名气的有财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了自己的关系网,并同时窥探着机会,终于成功地代理了几宗标的很高的大官司,有了大把大把的钱。
去年,他回了一趟家乡。他早就想像着这一天,早就企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因为那个姓许的副乡长已经病死了,他在梦中预演了无数次的场面无法实现了:他把一捆捆百元大钞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让他跪在自己的脚下为当年的做法忏悔。贫困了一生的爷爷奶奶也生后作古了,听父亲说,两位老人监死之前的最大愿望竟是能就着咸鸭蛋吃上一碗白米饭!当他把十捆百元大钞码在家里那张已经吱吱作响的桌子上,当他把一篮咸鸭蛋祭在爷爷奶奶的坟前时,已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父亲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娃他爷,娃他奶,娃他妈!咱娃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娃一眼吧!苍天有眼,咱娃让咱金家转运啦!”
一时风声大作,山谷回音。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竟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悠长: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跪在亲人的坟前,金有财决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金戈,他要像金戈一样在人生的沙场上横扫千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挣更多的钱!让已升入天堂的亲人安息,让尚活在世间的亲人不再为贫穷害怕!
商场拼杀,人世冷漠,金戈常常觉得内心疲惫。每当这时,他就愿意到温馨庭院来坐一坐。一杯清茶,几缕幽香,常常把他带回儿时的岁月,使他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愿意把生意上的事安排在这里谈,在这一特定的场所,他就能让自己的心肠该冷的时候冷若冰霜,该硬的时候硬似磐石。
金戈走进雅间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水墨丹青:江南小镇、小桥流水、夕阳晚照。临河水榭处,湾泊三两画舫。画舫中有茶客品茗、村女抚琴……
见金戈进来,中年妇女急忙移步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堆出一脸谦恭的笑容:
&& “金律师,百忙之中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不客气,张阿姨。”金戈用手示意了一下,“您请坐,想喝点什么茶?”
在真正的茶人眼里,茶以名山秀水为宅,与清风白云相伴,是集山川之灵禀,得天地之和气的圣洁之物。喝茶讲究三看:一看干茶的外观,二看茶汤的色泽,三看冲泡后充分展开的叶片或叶芽是否细嫩、均匀、完整,有无焦斑、红梗等。接着是三闻:干闻是闻干茶的香型,有无异味;热闻是指泡开后趁热闻茶的香味,茶香有甜香、火香、清香、花香、栗香、果香等不同的香型;泠闻是指温度降低后闻茶或杯底的留香,可闻到茶叶在高温时芳香物大量挥发而掩盖了的其它味道。还要三品:一品是品火功,即看茶加工时用的是老火还是足火;二品滋味即品茶味是浓烈、鲜爽、醇厚还是苦涩、淡薄或生涩;三品是品茶的韵味,清代才子袁枚说,品茶“应含英咀华,并徐徐体贴之”,意思是将茶汤含在口中,像含着一朵鲜花一样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喝下去时还要注意茶汤过喉时是否爽滑。
金戈向中年女人颇有兴味地介绍着茶艺,中年妇人忍不住摆摆手,说今天实在没有如此雅兴,随便喝点什么,还是抓紧时间谈事吧!于是金戈说:“那就是沏壶乌龙吧,清热解火,益气安神。说着叫进服务员吩咐:“茶道表演就免了,沏一壶乌龙,一定要今年的新茶。”
服务员应声而退,一会儿送上了一壶乌龙。
“唉——”中年妇女掀开青花白磁的碗盖抿了一口茶汤,长叹了一声,未及开口眼圈先红了:“金律师,您瞧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哟!”
这中年妇女是某商业银行支行的一位行长。儿子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闲逛了两年。正在她为儿子办理到加拿大留学的手续时,儿子因诱奸少女被公安局拘留了。经过是这样的:一个月前他和几个同学到滚石去蹦迪,看上了一个推销啤酒的女孩儿。散场后他说送女孩儿家,把女孩骗到了自己单独居住的单元房里,在饮料里下了安眠药,趁女孩神志不清时奸污了她。女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不干了,摆脱了男孩儿的纠缠后到派出所报了案。
“金律师啊,这孩子要是被判了刑,一辈子不就毁了吗?您在司法界关系多,一定要帮帮我呀!”说着打开随身的提包,拉开拉链,露出整整齐齐的几捆百元大钞:“这是一点小意思,不多,五万元,您留下喝点茶吧!”
金戈忙一摆手:“不必,您这不就见外了吗?”
“那疏通关系您总需要打点,我的事怎么好让您既搭精力还破费呢!”
金戈点点头:“疏通关系总是要花点钱的,不过这点钱我还出得起,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权当我给您帮忙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行长又把提包推过去,“您能答应帮忙我就感激不尽了,谁不知道您是天平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大律师,这种小案子原本是不接的,我怎么好意思让您白做还要倒贴呢?”
金戈装作起身要走:“您再这么说,这件事我就不接手了,您另找高人相助吧。”
&&&张行长见金戈执意不收,就不再勉强,她拉上提包的拉链,望着金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金律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金戈说:“这就对了嘛!张阿姨,您还是抓紧时间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吧!”
六神无主的午后
辛怡由北向南横穿马路时,因为着急,差点一辆疾驰而过的宝马。
电视台预告今天下午3点休市后,证券纵横节目在海蓝云天证券营业部要举办一次小型的股评报告会,由金日升投资咨询公司的首席分析师严伟成分析大盘的走势和有望形成的热点版块,票价二百元一张,据说还限制股民人数。辛怡一直是严伟成的“追星族”,以前只是在电视的股评节目中见过,从未一睹真容,听说他作报告,就借口到银行查看汇票,向公司老总石羽打了招呼就跑出来了。一看表,离3点还有半小时,怕买不上票,一着急,险些酿成车祸。
宝马吱一声刹住车。车门推开,金戈从车上走下来,冲着惊魂未定的辛怡说:“有事吗?要不要送您到医院去看看?”
本是自己的责任,人家却这么彬彬有礼,辛怡有些歉疚,她擦去头上冒出的冷汗,摆摆手说:
& “没碰着,让您受惊了,对不起啊!”
旁边一位目睹了全过程的老者颇为感慨,说你看人家这两位,都这么通情达理。要是咱北京的每个市民都能这样,那2008年有北京召开奥运会,还有话说么?
宝马开走了,辛怡也上了对面的公共汽车。&
急匆匆赶到海蓝云天证券公司,辛怡才知道所谓限额纯属一种商业操作。证券营业部租了旁边的一家机关礼堂,可容纳上千人,闻风而去的股民不过200人,主办方来者不拒,股民也只坐了礼堂的前几排。
这样的股评会,辛怡几乎是每场必到。只不过,越听越无所适从,越听心态越是紊乱。因为从对大势的评判到个股的推荐,股评家之间的观点常常大相径庭,从宏观经济到公司基本面,从技术走势到全股分析,说得似乎都很极有道理,你听了张三的,也许真理恰恰在李四一方,你听了李四的,对的往往又是张三。好像结果老是和中小散户作对。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股评家的腔调趋于一致。比如股评家都在主张价值投资理念时,业绩优良的大盘蓝筹股的股价已悄悄攀升了百分之十五甚至一倍到几倍。这些股票曾被股评家一直不看好,现在人家看好它了,你不敢买,它就一直涨!等你下决心跟进,从曾被市场人士一致看好而又不断下跌的小盘股科技股中割肉出局,返身杀入蓝筹大盘股时,盘据在大盘股中的庄家和机构又借机高位出货,把资金重新注入了中小散户割肉出局的股票。这样左挨一个嘴巴,右挨一个嘴巴,中小散户一个个都找不着北了。股市成了先知先觉的庄家和机构的提款机,你把钱放进去,人家无须验明正身就能提走,且不打收条。心酸的股民便用谷建芬《鲜花与微笑》的原曲,填了一首新歌:
请把我的股票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钞票留下。
明天明天这股市,
我们纵横天涯,
&&&&&&&&中小散户直叫妈!
可是辛怡就像很多中小散户一样,越是无所适从,越不敢相信自己,越不相信自己,就越把希望寄托在所谓专家身上,结果越是赔钱。最终陷入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怪圈……
每天从晚上六点开始,辛怡几乎所有的股评节目换着个地看。一个月前,她在上海卫视的财经频道看到了一个姓唐的股评师说得头头是道,并声称自己在股市下跌的市道中对大势的研判如何准确,自己的会员获利了多少多少,便打了屏幕上公布的咨询电话。这家广电财经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本来在电视上承诺,可以免费咨询股票,但电话打过去了,却说只有交了咨询费成为会员,他们才可具体指导。眼瞅着自己和股票天天下跌,辛怡无奈之下按对方要求寄上了六千元咨询费。收到钱后对方倒是颇为主动,一天六个电话让辛怡全仓割肉出局。辛怡手上的股票已经跌了百分之四十,卖了实在心痛,对方说你不卖,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下跌空间!辛怡害怕了,一咬牙斩了仓。没想到,股票卖出去不到一天大盘就反手拉了起来了。辛怡后悔不迭,打过电话质问,对方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让你卖票是没错的,因为我们确实看到还有下跌空间至于说现在股市涨起来了,我们也不是神仙,怎么能判断那么淮!
辛怡只好忍气吞声,说那我现在空仓了,你们看应该买哪只股票?对方说你买珠江实业吧,全仓跟进!辛怡想,他们一把让自己损失了二十几万,这次说话总会有点谱吧,就照办了。不想大盘在金融、石化、汽车股的引领下天天上涨,珠江实业却在七元附近横盘不动。辛怡实在忍不住了,听了股友老张的话卖了珠江实业买了一汽轿车,尔后打电话询问这家公司,一汽轿车后期走势如何?这家公司倒也回答得干脆,正在作中期头部,赶快出局!言之凿凿不由得辛怡不信,可是当辛怡抛出一汽轿车后,这张股票却从七元钱一路上攻到十二元。再打电话找那家公司,已人去楼空,留的电话全成了空号。
辛怡心有不甘,电话打到上海电视台反映情况,电视台回答,这家公司是不是骗子公司我们不知道,但请来做佳宾的唐先生确有证监部门颁发的分析师资格证书,所以你应该打电话去问证监办。电话打到上海证监办。证监办的工作人员回答,该公司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至于它是否有合法的经营资格你应该去问工商局。工商局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说这事不归我们管归证监办管。电话打了一圈儿,长途电话费花了上百元,连告状的庙门也没找到。辛怡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
按说辛怡应该长记性了,不再迷信所谓的专家,可是她总是心存侥幸,这家机构说得不对那家机构会不会说对呢?这次没有说准下次会不会说准呢?
所以有股评会辛怡照样参加。
今天严伟成说话很谨慎,一点实质性问题都不谈,股民们听得如坠云里雾中:
“现在的宏观经济形势还是看好的,不过中国的国民经济依然还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可能会影响大盘走势,那么股市到底怎么走,要看多空双方最终博弈的结果……”
有股民在下边喊:“严伟成,别净来虚的确了,我们花二百块钱可不是来听你卖狗皮膏药的!”
严伟成不愧见过大阵势,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双手平摊在讲台上,用目光扫视着会场,不再说话,待噪声渐渐被他威严的目光平息,人们屏住气等待他的下文时,才不慌不忙地说:
“你们不要心情浮躁,炒股炒的就是心态嘛!如果你们以这样一种心态进入股市怎么能不赔钱呢?我当然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股票,讲一讲具体的操作技巧,但是,给你们食物不如给你们猎枪,如果你们能树立一种正确的投资理念,那么就不会为股市的风云变幻所迷惑。就可以正确把握总体趋势,就可以获得很高的投资回报,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辛怡觉得严伟成的话无懈可击,可是又实在让人不得要领。如果听了一堂课就能对波谲云诡的股市洞若观火,那还会有输粗吗?屡买屡套,神仙也不会保持良好的心态,何况吃五谷杂粮的普通股民?与其在这里讲大道理,不如讲点具体的实战技巧。
看来,听众的心态大都跟辛怡一样,又有人喊了:
“我们要听技术,要听具体的股票分析,没时间听你作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的报告!”
“这位股民的意见可以考虑,大课讲完了,我另开小灶,再就这些问题谈谈我的研判成果,如何?”
“又要圈钱了,庄家在股市上圈钱还不够,你们在这儿还要圈钱?你们是不是把我们中小散户当成唐僧肉了,谁都想吃上一口?”
“伍百元一张票,谁去听你的小课?如果大课只讲这些报纸广播中都可以了解的内容,我们强烈要求退票!”
众股民齐声附和:“对对对,我们要求退票!”
股市纵横的女主持人见会场有些失控,忙跑上台,揽过话筒说: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为了活跃我们报告会的气氛,加强我们股市纵横节目与广大股民之间的沟通,我们特地准备了一个抽奖节目。即请一位股民朋友上台,从这只纸箱里随意抽出一张票根,只要尾号和我们股民朋友手上的入场卷尾数相合,这位股民朋友就可以获得一个电饭煲……”
会场上一阵骚动,有人喊:“我们要听课,没兴趣抽奖。”
“下去,下去!”众人一片嘘声。
主办方一个戴鸭舌帽的人沉不住气了,急步走到台上,拽过话筒说:“股民朋友们,股民朋友们,听我说两句,大家说我们圈钱,这实在冤枉我们了。不说别的,单是除了这场租费,严先生往返的机票、食宿和讲课费,我们还能剩下几个子儿?我们举办讲座,不就是想为股民朋友们服务,帮助大家在股市中取得一些收益吗?我们容易吗?不说别的,单就是这场子,你们各位可以打听打听,一听是股评报告会,有几个单位愿意出租?租一个场子,我们得赔多少笑脸,说多少好话?不说别的,你们哪位下礼拜帮我们租一个场子,我先在这里给您作揖了。”
“照你这说法,我们花了钱耽误了时间,什么也没听到,就得自认倒霉,提点意见就是无理取闹?”
一个老年股民站起来,冲鸭舌帽大声发问。
辛怡一看,是同在远方证卷营业部炒股的股友老张。老张曾是一家工厂的车间主任,工厂不景气,被买断了工龄。下岗后,把买断工龄的钱加上半生的积蓄一共四十多万全部投入了股市,炒了一年,赔了二十多万,从中户室被挤到了散户大厅。上次一汽轿车他听了辛怡的劝告,平推出局,也没挣到钱。辛怡觉得对不起他。辛怡知道,老张是个情绪化的人,容易激动。其实也难怪老张激动,中国股市太黑,黑庄/黑箱,中国的股民太苦,有许多下岗职工,有一时髦顺口溜为证:工作没法找,只好把股炒,单位下了课,股市对付过。八千万股民,连个协会也没有,受了上市公司的欺诈,有时甚至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连说理的地方也找不到,像银广厦那样明目张胆的欺诈,股民集体诉讼,法院竟不受理。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伤心,太多的愤怒,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许多人已经离开了座位纷纷涌上台去,把严伟成围了起来:
&& “你讲的这是什么呀,纯属是在骗钱!”
“你们不容易,我们容易吗?”老张揪住鸭舌帽的领子,已是泪流满面:“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几十万血汗钱,本想着放到股市能比银行的利息高些,没想到不到一年,剩了不到一半儿!你们说这是对我们股民进行风险教育,这他妈是进行风险教育吗?先公布预亏,把股票往下砸,等我们中小散户割肉跑了,庄家捡足了便宜筹码又说扭亏为盈了,返手又把股价往上拉,这他妈不是抢钱是什么?”
严伟成已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围起来了,试图趁乱溜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奋力拨开人群,一脸谦恭地挤到严伟成跟前,对工作人员说,同志我问严先生一句话,就一句话。严伟成见老太太并无恶意,就作出一副亲民状,伸过头说,大妈,您有什么话请问吧。老太太往前挤了挤,侧过身,估摸着右臂挥动的幅度已足够时,抡圆了啪一声脆响,抽了严伟成一个满脸花。严伟成猝不及防,捂住脸一下愣在那里,你怎么打人?老太太脸上的谦恭已经被愤怒取代:“打的就是你,你这个黑嘴/庄托,上次就是听了你的小课,我四十二块钱买进中关村,现在跌剩了十六块。你是吃肉不吐骨头啊你!你从庄家那里挣了多少昧心钱,黑了心地坑我们这些小股民?让我们在高价接庄家的货?”
女主持人急忙赶过来拉开老太太,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电视上天天打出这句话,你们赔了钱怎么怨别人呢?”
严伟成见股民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强烈,知道耽搁下去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也顾不得和老太太分辨,捂着脸挤出人群,快步走出礼堂……
&&&辛怡望着严伟成的背影,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爬上了心头。她觉得听了股评报告会,心里更加没底了。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洞,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身子却始终没有落地。她知道下沉的时间越长,掉在地下就会摔得越痛!
走出吵吵闹闹的礼堂,辛怡更加六神无主。
第4章风声水起
春雨潇潇娱乐城是一所庭院式建筑,在市郊的富豪饭店里。它回廊环绕,叠石为山,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涓涓溪流汇成了一泓碧水,水中几尾红鲤悠闲自得,水旁绿萝紫藤青翠欲滴。
金戈提着公文包,随一位红衫白裙的领位小姐,顺着池旁青石铺就的小径向幽深处走了几米,便见到了一间间古色古香的KTV包房。金戈在一间挂着“云里望月”匾额的包间前站定,问了一句:“有先来的客人吗?”
白裙小姐上身略微前倾,训练有素地含笑作答:“有一位先生,先于您一步。”
金戈看了一眼腕上的金劳表,从上衣兜里抽出一张四个伟人像递给白裙小姐。小姐接过钱,趋前一步替金戈推开了房门,尔后很职业地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包房的侧面沙发上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短粗身材,一身赘肉,脑袋和肩膀之间几乎没有过渡,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只装满了谷草的麻袋。见到金戈,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脸上堆出媚笑:
&& “啊,金大律师,您好真不守时呀!”
金戈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起身。坐下后抽出一支烟,白裙小姐很适时地点燃打火机,双手捧到金戈面前。金戈深吸一口,仰起头,徐徐吐出一串烟圈儿,说:
“谢谢你,小姐。我要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麻烦你帮我迎候一下其他的客从。”
白裙小姐应声而退。
金戈在烟灰缸的边沿缓缓蹭去烟灰,望一眼中年汉子,问:
&& “刘胖子,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您金大律师交办的事我岂敢怠慢!”刘胖子从黑色的手包中掏出一个信封,用肉乎乎的双手递给金戈:“摸清您要的这些情况,真费了不少周折呢!您也知道,我们信息咨询公司没有这个服务项目,公安局不允许干这个事,不但费力,还有很大的风险哩!”
金戈并不答话,他一边吸烟,一边打开信封翻看着那几页材料和一叠照片。
刘胖子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继续表功:
“您要的每个项目我们都搞清楚了。姓名/职业/家庭情况,包括,嘿嘿嘿……”刘胖子讪笑着,那两只浮肿的眼睛中便闪过一丝猥琐的光:“他和他的老婆吵过几次架;她和他幽过几次会………”
“话稠了吧?”金戈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忽然,望着手中的材料,他双眸发直,惊诧、怨恨仿佛从心底涨起的潮水,迅速地从眼睛里涌出来。不过,这失态的神情只是一闪,便立即被金戈克制住了,他又恢复了常态,拿过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两捆百元大钞,放在沙发桌上,“写张收条吧!”
刘胖子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他并没有注意到金戈面部表情的瞬间变化,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正在为一幕悲剧的展开敲响了密集了锣鼓点儿,他把钱揽过来摞在一起,语调中充满了紧张和急切:
“不是讲好了五万元吗?干我们这行容易吗?有风险不说,光投入就得多少?”
刘胖子说的倒也是实情。他是一家信息咨询公司经理。这类私人侦探,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悄然兴起于我国一些大城市的,还在重庆像模像样地开了一次全国调查峰会。但他们不公开打出私人侦探的旗号,通常以“民情调查”、“商务调查”、信息咨询为机构名称,主要承接婚外情、职员操守、失踪债务人调查等方面的业务,其中以婚外情调查为主。有规模、上档次的调查公司投入很大,配齐一名调查员的“行头”就要投入七八万元,包括微型摄像机、窃听器、民用对讲机。有些设备从国外进口,很是先进。比如他们配备的发射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天线可以在五公里之外监听到一对男女说的亲密情话。如果距离近,即便是车水马龙的白天,细听也可以大体分辨出被调查者的谈话内容。
根据我国的现行法律规定,侦查权和调查权为专门部门和人员所有。私人侦探擅自调查别人属于违法,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们也有自己的行规:一是只接受民事委托,坚决不涉及刑事和政府部门的“内部恩怨”,曾有一家单位的副职找到刘胖子要求调查他的顶头上司,开价很高,但被刘胖子拒绝了;君子爱才,取之有道,刘胖子不愿意卷入难以判断的是非漩涡。二是调查过程中如果发现涉嫌重大犯罪,他们也会与委托人协商后终止调查。至于收费标准则随意性很大,主要取决于调查难度和雇主的支付能力。
& 因为金戈要委托调查的事项较多,又是条“大鱼”,刘胖子就想狠叼他一口:
“您知道,干我们这种生意一般只提供线索,不提供证据,弄不好,告我们个侵犯个人隐私,是要吃官司的!现在,我们是该干的也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您金大律师随便拔下一根毫毛,也比我们的腰杆粗,不会不讲信誉吧?”
&& 金戈蔑视地望一眼对方,“嘁”了一声:
“刘胖子,你见钱吗?三万块?我稍微讲究点吃顿饭,还不够我付酒水钱!我赖你的账?告诉你,你这玩意儿的真实性我得核实一下吧,你要是随便拼凑点什么来糊弄我,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金戈也知道刘胖子不敢骗自己。可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为当事人辩护的时候,他作的是无罪推断,即便当事人有再大的犯罪嫌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会千方百计地为当事人开脱;但是在生活中,他却总爱把事情往坏处想,即使清楚有些情况不可能发生,也习惯于做万一的假设,这几乎成了他的思维定势。说到一次饭局酒水费两三万,金戈倒不是吹牛。有一次他为了打通一个重要的关节,一顿饭出手就是五万元,吃的是奢侈之极的“人体盛”。这种饮食方式起源于日本,近年才流入国内,在深圳、广州、北京等大城市只有极少数私人的高档娱乐场所可以预约定制,前提是,吃饭的人除了有钱还要可靠,不是老主顾也要有专人介绍,否则老板是绝不接等的。因为这种餐饮方式虽然假艺术之名,但其中的色情色彩是显而易见的,国家肯定禁止,只能“悄悄地干活”。
金戈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极潇洒,他不像有些苦出身的有钱人,视钱如命,枕着成捆的钞票睡觉心里才觉得安逸;只有在如流水一样的挥霍中,金戈才觉得惬意。特别是当人们为了钱一脸媚笑地围绕在他身旁,任他像狗一样吆来喝去时,他的内心才爽滑滋润,就像一个内急而找不到厕所的人,突然看见了WC的标志一样,有一种发泄的畅快。
刘胖子听金戈这样说,脸上的肌肉解冻了,换成了一脸苦笑:
“金大律师您真会开玩笑,文字还能有假?”
“照片没假?也可以用电脑拼接嘛!”
刘胖子快急哭了,他揉搓着双手,一脸的无辜:“谁不知道您通吃黑白两道,您就是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在您面前玩儿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呀!”
“谅你也不敢!”金戈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烟蒂,那双有些欧式的眼睛中掠过一股凶气:“咱们这单生意还没完,日后还有烦劳你刘胖子的地方,等我把这件事情办利落了,另外再给你加两万,怎么样?”
“那敢情好。”刘胖子脸上又堆出笑,他把钱塞进手包,又抽出钢笔写了一张收条,说:“只要你金大律师用得着,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噢,对了。刚才我们监听到一个情况,不知对您有没有价值?”
金戈望着他,用眼神示意他说出下文。
“画家的老婆炒股,已经赔进几十万,现在心态已经彻底坏了,是见庙就拜神,见佛就烧香,急于捞回损失,刚才,画家还委托小雨帮忙打探消息呢!”
金戈听了,心头不由一动,他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站起身正一正挺括的领结说:“那好,我还约了一位朋友,你很忙,就不留你了,有事打电话吧。”
看着刘胖子连声应诺着走了,金戈拔通了手机。
“熊三,那件事暂缓办吧!对,我另有安排。钱……不必退了,下次有事一块算!”
收起手机,一个完整的复仇计划已经在金戈的脑海里形成。他去年回家本打算找到那个许乡长出一出在心中十几年的恶气,没想到他已生病死了。金戈犹如一头被咬伤的猎豹,却找不到了决斗的对手,心中着实失落。又听说他的儿子在北京混得还不错,更是觉得压抑。没想到冤家路窄!这真叫山不转水转,是人总有碰面的时候。他原先打算找黑道上的人狠狠揍他一顿,打他个半残,出一出心头恶气。听了刘胖子介绍的情况就改主意了。他觉得只是揍那个许公子一顿,未免太便宜了他,也难解心头之恨;要了他的命,从此背上命案又有些划不来。现在天赐良机,让他有机会使这对狗男女反目为仇、生不如死!
金戈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快意、满足与愤怒、仇恨交织在一起,如同浇了水的石灰,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在他的心头来回翻滚。他有些燥热,便脱去西服上装,用手一拽,松开了领带结,喘了几口粗气,吐出的气像是被浓烈的酒精浸泡过,仿佛溅上了一颗火星,就能燃起蓝色的火苗……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壮年男人略显夸张的笑声,“哈哈哈……好你个小金子,找了这么个去处,害得老汉我好找啊!”
“说什么呢?”一个女孩儿大大咧咧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我开车,费你什么时候劲儿了?再说你也不老啊,总老汉老汉的,烦人不烦人!”
&& 第5章节 欣慰被夜色吞噬
正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离许非同画室不远,“肉饼张”的伙计已经搬出了那套简陋的音响,几个刚刚吃饱喝足的民工开始声嘶力竭地吼着:“让我一次爱个够!噢噢噢噢——”以此宣泄着积蓄在体内的剩余能量和作为城市外来人的无奈与不满。劣质白酒的辛辣味、肉饼的香味,加上民工身上的汗味和机动车尾气中的汽油味,混合交织在一起,在春日的晚风中弥漫,使这城市的边缘地带既显得嘈杂与浮躁,又暗暗涌动着一股生命的张扬与躁动。
心情不错的许非同站在街口拿不定主意,是回家,还是到“肉饼张”来上四两肉饼、一碗牛杂汤,外加一瓶冰镇啤酒。
小雨说她很喜欢“肉饼张”的肉饼,皮儿薄、肉厚,咬下去肥而不腻。许非同明白,她其实是为了既可以给自己省钱,又能不露痕迹地维持一个男人的自尊。这也是小雨的可人之处。她不像有些“美眉”,回到家猪肉炖粉条吃得倍儿香,一到交际场合,却说自己只喜欢吃澳洲龙虾、日本象鲅蚌,而且绿芥末必须是进口的。吃的时候,夹一片刺身,蘸一点调料,送到嘴里后马上以手掩面作娇嗔状;柳眉轻挑,杏眼圆瞪,吐一口长气,嗲声嗲气来一句:噢,好辣呦!小雨不。她吃起肉饼来,直接上手,一牙儿饼三两口就报销了。有时候,还会很夸张地用舌尖儿舔舔中指,冲许非同做个怪样儿,清纯可爱,一点也不造作。许非同当初所以在城乡结合部租了这个单元房做画室,一是因为价格便宜;再有,这里也没人认识他。在街上走不用担心被谁指指点点;吃肉饼的时候也不必端着架子故作绅士状。
正在犹豫间,一个村姑模样的女孩过来,冲许非同说了一句什么,许非同没听清,以为她问路,就问你说什么?
“大哥,您要快乐吗?”安徽口音,说话还有些腼腆和躲闪。
许非同一听是老乡,就追问了一句:“什么快乐!”
女孩暧昧地一笑,挑逗地说:“什么快乐都可以呀!随便你。”
许非同明白了,这是一只鸡!住到这里之前,他就听人说过,这里地处城乡结合处,是低档妓女出没的地方,每到傍晚,就有很多十七八岁至四十岁不等的妓女在街头揽客,有“停鸡坪”之称,没想到果然如此。
他曾在饭桌上听辛怡公司的老板,那个叫石羽的秃头摇头晃脑地念过一段顺口溜——
一等女人比较牛,没事走走摩天楼,
长个富豪搂一搂,要发大财不用愁;
二等女人门道浅,背上小包上宾馆,
计价还价挺伤感,港币也算小美元;
三等女人屁股圆,酒吧歌厅好赚钱,
不管五音全不全,傍个大款也不难;
四等女人要吃饭,就得去混西客站,
是个男人就叫干,三十五十也是钱。
&&&他想,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该是最低档的妓女了吧,借着路灯柔和的灯光,她发觉这个女孩儿虽然努力操着职业性的微笑,只是眉宇间还流露着一缕稚气,离开贫困的家乡不会时间很长,不由得心头有些沉重,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另外一句台词:“先生,你要买火柴吗?”卖火柴的小姑娘卖火柴是为了换面包,是为了生存,在街上叫卖自己肉体的年轻女子也是为了换面包,为了在大城市生存而换取基本的物质条件吗?
上次在饭桌上,他就是这个话题和石羽有过争论。
石羽认为,妇女卖淫,这只是个人价值取向的职业选择,和大学教授用脑袋去售卖脑细胞里的东西一样,妓女是用自己的肉体加美貌作为一种资本要素去参与市场交易,都是用自己身体某个最有价值的部位为社会服务,实现收益最大化,与道德无关,也无可厚非。
许非同颇为不以为然。他是陪客,性格又不事张扬,本不打算说话,只是见一桌子人都随声附和这种观点,便无法再沉默。他认为,这种观点只观其表,未究其里。卖淫现象所以屡禁不止,主要取决于社会的经济制度。因为据调查,做妓女的主要是进城的打工妹转换过来的,卖淫是一个社会引入市场经济后的必然产物,只不过它的规模可以随市场经济的差异的发达程度而有所不同。因此,在英国选择做妓女的社会群体显然比泰国少得多。同是市场经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就在于英国的市场经济更为发达,更为成熟,它为就业者所提供的社会福利是处于初级经济制度的泰国所无法比拟的。
“照许先生的说法,中国卖淫现象愈演愈烈,是市场经济不够成熟所致了?”
“可以这么说。”许非同也顾不上吃饭了,他就是这样,不说是不说,一旦引发谈兴,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中国的市场经济还很不健全,它的特点之一是用廉价的劳动力来吸引外商投资,通过投资拉动经济发展。而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局部的经济繁荣,也在事实上鼓励出资方用极低的劳动成本作为竞争力驱动市场扩张。为了降低劳动成本,雇男人不如雇女人,雇城里女人不如雇乡下女人,这样一来,刚成年的乡下女人自然就成了资方为不断降低生产成本而必须追逐的劳动群体。她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常常只有五六百元收入。想提高自己的生存质量,理论上是有两条路,一是出卖自己的劳动力,通过勤奋式作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使自己有一天也可以享有城里人所享有的一切权利,但这在实际上是行不通的,想想,靠每月积攒一两百元想挣出十几万、几十万到城里买房子,显然是天方夜谭。”
&& “他们可以再回农村老家嘛!”
“当然,有一部分可以安贫乐道,重新回到原来的生存状态当中,但是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在经历了现代文明,特别是物质文明的洗礼后,是不甘重回生活原状的,那么剩下和一条路,就是出卖肉体了。出卖肉体一天的收入可以抵得上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苦力的收入,在这样巨大的利益反差的诱惑下,有些姿色的打工妹跳槽卖淫就很好理解了。”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嘛!”
“但是,我们现在的‘无可厚非’是以社会道德整体失语为前提的。因为我们在购买廉价产品的同时,事实上也参与了对廉价女工的剥削,间接上也在推动卖淫女不断壮大的过程。”
“依许先生的看法,这问题如何解决呢?”石羽望着许非同,觉得这位仁兄过于书生气和理想化。
许非同没有注意到石羽眼神中的轻蔑,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建立一个文明的劳动力市场,提高产品的劳动价值含量,使普遍的打工妹通过打工有可能过上城里人的小康生活。”……
“大哥,你到底玩不玩嘛?”卖淫女孩儿的一句话把许非同拉回到现实中,他刚想说些什么,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呼啸而来,女孩儿转身就跑,其他的卖淫女也如惊弓之鸟一样,纷纷跑进了附近的楼群。许非同叹了一口气,心想城里人的小康生活对那女孩儿来说,还远远是一个待圆的梦,他无奈地摇摇头。
“哎,这不是许先生吗?几天不见,怎么沧桑了许多哟?”
一辆黑色的奥迪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许非同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颗秃顶——中间寸草不生,周边则草木茂盛,很像是草丛中凸起的一块光石,在路灯的衬映下,泛起了水一样的反光。
“哟,石总。”许非同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熟人,这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小了,幸亏小雨已经离去,要不然还麻烦了。石羽原本是一个书商,做教辅读物发了学生财,于是挂靠到国家某部委注册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图书、影视、光盘,什么赚钱干什么。此公脑瓜活络,关系众多,又舍得花钱铺路,几年下来也有了几千万的资产。许非同和石羽前不久在一个饭局邂逅,喝到性起,石羽允诺为许非同出一本画册了,着实让许非同兴奋了好几天。许非同实在是太想出一本画册了,画了十几年的画,他很想对以往有一个总结;而且,如果画册能出,通过新闻界的朋友在媒体上“炒作”一番,造些声势,人气就会上升,年底评个副教授当不成问题。这两年沉湎股票致使业务荒疏,几近被人淡忘,他痛苦得常常如百爪挠心,夜不能寐,而又无法摆脱股票的困扰进入正常的创作状态。作为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画家,还有什么能比出不了好作品更加痛苦的事出有因情呢?可是,饭局之后石羽便音讯杳无,或许是因为许非同和他争论心中不快?许非同让辛怡问过两次,他总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许非同不愿强人所难,也就没有再提此事,不想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
“嗨,真是巧了。”石羽手握着方向盘,把右肩整个儿探了出来,倚着车门扬起脸说:“我还想让辛怡通知您到公司来一趟呢。是这样,我已经找好了书号,您那画册,我们准备出了,不过……”石羽略一迟疑,“您得包销点。”
“多少?”
“两千册。按成本价每册五十元。”
许非同闻听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册五十元,两千册就是十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相当于他和辛怡两年的工资。
&&& 石羽够狠!
石羽见他犹豫,便挤出一脸苦相,用手把两边的头发向寸草不生的顶部胡噜了一下,语气很真诚地说;
“许先生,您也知道,现在的图书市场疲软的很,您不包销,只印个三两百册,那制版费、印刷费、书号费……乱七八糟的一加,我们公司可就赔本赚吆喝喽!凭着辛怡这层关系,我们不赚您的钱,可您出不忍心让我们倒贴吧?”
那次饭局上,石羽也是因为喝高了,随口允诺为许非同出一本画册。回来后酒劲儿一过,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的心都有。许非同不是有名的画家,他的画册不会有什么销路,这明摆着是一桩赔本的生意。不错,自己是有钱,可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费心熬神、起早贪黑、机关算尽、顶雷冒险,那钱赚得容易吗?怎么就上下嘴唇一碰,一下子就扔出去好几万呢?所以,辛怡问过他几次,他都敷衍了过去,他知道许非同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有这么两三次虚与委蛇,他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这档子事了,酒桌上的话,其实也当不得真!
所以,后来石羽改了主意,直接的原因是会计因病假休假,他想趁机会把会计炒了,让辛怡代替。会计没犯什么错儿,这些年对石羽也算是忠心耿耿。可像石羽这样的民营公司,财务上不可能规范,偷税漏税是免不了的,要不然忙死忙活岂不是都给共产党打了工?问题是,一个人在这样关键的岗位不能呆的时候过长,不然公司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还不让他知道个底儿掉!最好是铁路警察只管一段,这样一旦出了问题,牵扯的面儿也就有限。辛怡大学学的虽然是企业管理,但通过自学,财务这一套业务也完全可以拿起来,要让她在这个岗位上和自己配合默契,总要给些甜头。要不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许非同出一本画册,赚没赚到钱账是明摆在那里的,辛怡自然会领情。辛怡领了情,在账上自然会尽心竭力,稍做一些手脚,省个十几万几十万还不小菜一碟!从长远的观点看也不吃亏。潜在的原因呢?就是缠绕在石羽心头的一缕情愫。在他心中,辛怡如同水中一个美丽的倒影,虽然抓不住,却无法不让自己心仪。
许非同觉得石羽的话虽然不太受用,但也不无道理,就点点头说我考虑一下再定吧。
石羽缩回脑袋,边关车窗边说:“咳,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这两年股市牛气冲天,十万块钱,还不是您在股市上赚的一个零头儿吗?”
一听这话,许非同的气就往上拱。辛怡入市的1998年,沪市大盘的指数不到1000点,不到四年的功夫,已经上冲至2000多点,整整涨了一倍。也就是说,随便买一只票如果捂住不动,现在八成也翻番了,花个十万八万的出本画册实在不算什么。可是那天和辛怡一算账,不但分文未赚,倒赔进二十几万!倘若自己从未发表过意见,或者自己发表的意见无一可取倒也罢了,令许非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辛怡炒股谁的话都听,唯独不听他的。他不懂技术,但他有一种感觉,而这感觉每一次被事实验证是对了的时候,都意味着他又大赔一笔!辛怡曾听一个‘庄托儿’的话,在三十三元全仓吃进深科技,许非同感觉不对,因为这虽是一只科技股,但产品已经老化,肝上市以后的几年间,从三元多被炒到六十多元,股价已经翻了几十倍,虽然在1998年井喷式的“五`一九”行情中未被炒作,但恰恰说明它隐含着危机。但这些意见辛怡就是不以为然,坚信“庄托儿”所说,这只股票半年后至少能再翻一倍,无论涨跌坚决一路持有。结果半年后股价跌至十八元,缩水百分之四十,幸亏他逼着辛怡在二十九元时果断抛出,不然得赔得倾家荡产;许非同曾偶然看到《北京青年报》的一篇文章,报道了“中关村”的基本情况,他感觉这张票有戏,向辛怡推荐,辛怡问了周围的几个朋友,都说这只票股价已经偏高,不能碰,辛怡于是按兵不动。结果这只票一天全便从十八元启动,一路飚升,一个月后涨至四十四元。这两年类似的事屡屡发生,而辛怡在十次听别人的话赔了钱之后,第十一次仍然唯别人马首是瞻;许非同的十次意见被事实验证基本正确以后,对于他的第十一次意见,辛怡仍然不理不踩。这让许非同大为光火,有好几次吵和地覆天翻,甚至动了手,辛怡事后仍然我行我素。
许非同也想自己亲自操盘,只是在潜意识中,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炒股光凭感觉能行吗?妻子专门上过学习操盘技巧的学习班,凡有股评报告会又是场场不落,光买证卷类的报纸和杂志每月就要花上几十元,她的判断总应该比自己准吧?这次不准,他寄希望下一次,下一次不准,他又寄予再下一次。到后来,就赌了气:我看你会不会准一次!
辛怡的心态已经彻底坏了!判断失误一次,心中的恐惧就增加一分。越恐惧判断越失误,每次都是追涨杀跌,完全进入了恶性循环,结果是屡买屡套,越套越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哦哦——”民工们唱得正起劲儿,声音尖厉而嘶哑。许非同缓过神来,见石羽的奥迪已经融入了滚滚的车流,他刚刚才有的一点好心情也如同奥迪排气管中冒出的一缕白烟,顷刻间便被夜色吞噬了。
& 他决定回家。
一位老妇人迈着悠闲的步子在遛狗。那是一只吉娃娃,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头小鹿仔,很可爱。它似乎嫌老妇人的步子慢,跑出去一段路便蹲下身回头张望,待老妇人跟上来了又腾起四爪朝前跑去,跑不远,又停下来回头望着老妇人,目光中充满关切与依恋。许非同这才想起,刚才下楼时接到女儿彤彤的电话,特意嘱咐他别忘了给贝贝买一袋口粮,女儿怕他因耽于股票而疏乎了小狗儿。如果不是女儿提醒,贝贝的口粮险些断顿儿,于是他走进路边的宠物店,挑了一袋新出的狗粮……
冲突一触即发
& 辛怡在海蓝云天听完股评,看看表还不到五点,就心情烦躁地来到她开户远方证卷营业部。
&&在门口碰见了老张。
老张一脸沮丧,开了一辆残摩正准备离开。残摩号称“穷人美”,既便宜,又是“机械化部队”,很受一些北京人一青睐。但路上有着严格的限制,老张全须全尾儿,通过医院的朋友千辛万苦开出了一张三等残疾的证明,才得以买了一辆残摩代步。见到辛怡,他没精打采地说:
& “大盘又跌了,有什么看头!”
&& 辛怡勉强赔出笑脸,说:
& 路过,顺便看看吧。老张,刚才我看见你在股评报告会上都快和人家动起手了!
老张说你也去了?他一边给残摩加油,一边发着牢骚,他们也太不像话了,花二百元我们就去听他扯闲篇儿?嘁!说着,残摩的排烟管里发出一股浓烟,呜一声开走了,老张回过头来冲着辛怡喊了一句:
& “有好票别忘了告我一声!”
&& “一定。”辛怡对老张招招手。
已经收市了,大厅里已没有几个人,隔着大厅的玻璃门,她看见正面墙上的股票交易显示屏上绿油油一片,心便忽悠往下一沉,上午收盘的时候,大盘还在1800点附近盘着,怎么说跌就如水银泻地,一下子跌去七八十个点?她两腿发软,强打着精神上了二楼。二楼是中户室,开户资金需在五十万元以上,这里条件虽比大户室差,但较之散户大厅则好多了。一个人一台电脑,中午还有免费午餐。辛怡不常来,所以午餐很少享用。她找了一台电脑打开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股票全部下跌了百分之三以上,仓位最重的三环股份跌幅竟在百分之五!按今天收盘价,账户上的资金已不足五十万了,再跌就要被赶出中户室了。
辛怡仍在电脑前呆坐,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听有人叫辛姐,回头一看是刘胖子气喘吁吁地上了楼。这刘胖子据说自己开着一家什么公司,新近才开的户。他人极热情,又自来熟儿,和辛怡只见过两面,就一口一个辛姐的仿佛认识了八百年。见到辛怡一脸的深仇大恨,他关切地走过伸出短粗的手指,笃笃笃,在键盘上随意敲击着,见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股票一水儿绿色,便安慰辛怡说大家都一样,这种急跌没有几个人能够逃命。辛怡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啊,我是满仓。刘胖子咂咂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说那没辙了,这时候只能死扛!辛怡想想也是,自己坐到明天早晨,赔的钱也不可能回来一分,便起身要走。刘胖子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套了多深?辛怡摇摇头,说百分之四十了。
辛怡没心情再回公司,就给石羽打了一个电话回家了。路过东四玻璃店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前几天因为股票和许非同争执,一怒之下,许非同骂了她一句混蛋并用烟灰缸砸她,她一闪,卧室门上的一块磨沙玻璃被砸碎了。她早晨上班时量好了尺寸,打算白天抽空把玻璃配上。
中学时代的辛怡本是公认的“校花”,宣传队的报幕员兼领舞。至少有一个排的男生给她递过纸条,她没有打开过一张。那时候,她和她同时代的许多女孩一样,正暗恋着日本电影《追捕》中杜丘的扮演者高仓健。她幻想着,她和未来的他相识相知,应该比杜丘和真美更加浪漫。可是,生活中一次邂逅竟悄然惊醒了她编织了无数次的少女梦。那是一个蝉鸣不止的正午,正读大三的许非同去她所住的四合院找同学朱丹,正巧朱丹家没人。辛怡的母亲就热情地将许非同让进了自家的小屋。两人就此相识,并一直走向了婚姻的红地毯。婚后,辛怡的生活虽然不像少女时所幻想的那样,却也如同一枚浸泡在蜜水里的红枣,饱满,亮泽并富有质感。每逢生日早晨醒来时,她都会在枕边发现一份精美的小礼物;十年结婚纪念日,许非同送给她的是一只包装精致的小盒,上面写着一行字:里面是我至爱的天使。辛怡狐疑地打开一看,露出一块心形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自己姣好的面容。
可是自从炒股以后,他们更多地关注起神鬼莫测的股市。感情渐渐疏淡,深套其中后,两个人从争执、吵嘴一直到开始动手。辛怡真不敢设想,如果昨天那个烟灰缸砸在自己的身上,生活将会怎样!
看见辛怡,店里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忙不迭迎上前招乎她:“大婶,配玻璃呀?”
辛怡听了,一股酸楚便如被挤压的水泡一样涌上心头。她虽然说年近四十,因为长得年轻,两三年前上街还被人称不“小姐”,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这刚几年呀,怎么就成了“大婶”呢?迎面正好是一面已经打磨好了穿衣镜,辛怡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镜子里的那个妇人便怔怔地与她对视——眼角布满细碎的皱纹,两鬓若隐若现已有了几根银丝,皮肤也失去了光泽与弹性,仿佛已经被岁月风干,尤其那目光,已没了先前的灵性与鲜活,呆滞而充满忧郁。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配了玻璃出来,见路旁围了一群人。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一溜小跑过来冲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警察认错,我都11分了,您好就高抬贵手让我过去吧,我错了,下回我一定注意!小警察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用一口纯正的京腔反问,您错哪儿了?您没毛病吧?我纠正他的违章,小警察用手一指走过来的另一位司机,您跑过来打什么镲啊?噢,您是拦我后面的车呢?您一伸手,吓我出一身冷汗,得,谢谢您了!中年人如同被大赦的死囚,忙回身跑向路边停着的白色捷达,仿佛晚一步就会被就地正法。
&&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辛怡没有笑。她忽然觉得,自己炒股的心态和这位司机颇有几分相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已然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听许非同的吧,他不懂技术,没有研究过股市,说对了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次侥幸说对了,下一次还能说对吗?因此,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听;结果一次又一次的赔钱,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说昨天吧,许非同让她趁反弹清仓,她不肯,已经深套了近百分之三十,现在割肉岂不是卖了一个地板价?再说,日K线已经连收了三根小阳线,股市有一句谚语,三个小红兵,必有一轮强劲的反弹行情。没想到今天大盘指数破位下行,狂泻近四十个点,一举击破了半年线,后市进一步向淡。她可以想象出丈夫的暴怒。她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家,已经不是可以供她停泊、栖息的港湾,简直如地狱让她想一想都胆战心惊。
辛怡打开房门的时候,许非同正靠在沙发上翻看晚报。见了辛怡,眼皮抬也没抬。还是趴在他身边的贝贝噌一下跳下沙发,翘起尾巴摇晃着,围着她一个劲儿地转圈儿,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对她的归来致着欢迎辞。
贝贝是一条纯种的京巴,长毛坠地,憨态可掬,这条狗还是老张送给她的,刚拿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半岁,三天不吃不喝,只是嗷嗷地叫,满地乱跑,跑累了就躺在柜子底下不出来,老张说它这是想妈妈,熟了就好了。辛怡听了不免心酸,没想到一条小狗还这样有情,于是对它关爱有加,心中便拿它当了儿子对待。渐渐地,贝贝和一家人熟了,脚前脚后跟着。一家人对它也很喜爱,特别是彤彤,每次打电话回家,先不问父母,也要问问贝贝的情况如何,周末回家,更是和贝贝形影不离,五香鱼片、小香肠,总要给贝贝带些零食。
乖乖!辛怡放下玻璃和从农贸市场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菜,俯下身拍拍贝贝:给妈妈拿拖鞋来。贝贝便转身跑到鞋架,用嘴衔出一只拖鞋放到辛怡脚下;等衔来第二只拖鞋后,贝贝便围着辛怡买回的一包包东西用鼻子嗅着,还不时仰起头来望一眼辛怡,那意思分明是,给我买好吃的了吗?辛怡疼爱地捋捋贝贝的长毛,馋东西,少不了你的!贝贝似乎听懂了辛怡的话,便四肢一伸趴在了地下,神情专注地望着那大包小包。辛怡从包里抽出一盒罐头递给贝贝,贝贝便兴奋地用两条前腿推着罐头,摇晃着尾巴走了。
& 辛怡换好拖鞋,小心翼翼地望着丈夫。
&&许非同只依旧双眉紧锁、脸色铁青,不光是股市暴跌让他愤怒不已,晚报四版的一条“豆腐干”更是让他烦躁。那是一行小四号黑体字的标题:朱丹个人油画展今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朱丹?因为四门功课不及格连学位都没拿上,许非同在油画界小有名气的时候,他还在电影院给人家画电影广告呢!这刚几年啊,居然也在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了,这让许非同实在是难以忍受!巨大的失落感仿佛是一排排浊浪,把他抛向半空,又摔入谷底,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全是因为股票,如果“五`一九”行情之后,辛怡能听他的劝告抽身股市,能有今天吗?许非同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一把,然后把右拳伸到自己的眼前慢慢张开,指缝间竟稀稀落落沾着几根头发!他想起了石羽刚才说的话……
“你回来了?”辛怡主动地搭讪着,讨好地说:“我买了你爱吃的黄花鱼,你看,是清蒸,还是红烧?”
许非同把晚报猛地往沙发上一扔,望住辛怡问了一句:“你那三个小红兵呢?”
辛怡自知理亏,今天这一跌,账面是又亏损了一万多块钱,为此,她也熬心了半天。她本想检讨自己两句,不想,因为心里窝着火儿,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 “谁能对股市预见那么准,昨天,严伟成不是还在电视上说要有一拔大级别反弹行情吗?”
& 许非同很生气。他觉得辛怡在这里偷换了概念,于是厉声说道:
“谁要求你对股市预见得那么准了?事实是你对股市的预见十次有九次半不准!失误了就要正视,找出经验教训这样才有可能避免再一次失误,而你,每一次失误后都会找出十条应当失误的理由,所以,你会把同一个错误犯上十次!”
&& 辛怡一时无话可说。
听了严伟成的话,屡买屡赔,不听严伟成的话不是依然赚不到钱吗?有人说,中国股市是不买不套,多买多套,她开始还不以为然,事实证明说得那叫一个准!而且每一次国家重大利好政策出台的时候,股市都有一个短暂的冲高后马上掉头向下,一路狂跌。就说青山纸业吧,她买进后股份重心开始下移,她本打算割肉出局,可是证卷报发了一篇文章,说国际新闻纸价格连续上涨,纸业板块将有不俗的表现。她想,证卷报是官方媒体,代表国家说话的,所以不但没有止损出局,还在所谓低位补了仓,想摊平一下持仓成本。没成想,它只是在那里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平台,,股份又破位下行!证卷分析师的话不能听,报纸电视的话也不能听,听许非同的吧,他一介书生,既不懂技术又不了解基本面,听他的不是盲人绮瞎马吗?可偏偏许非同十次预测有九次都对了。对了的她一概没听,唯一错了的那次她保险照方抓药,没有一点贪污。比如,三泰B股他们六毛美金买进去了,之后股价一路下行,许非同说这张股票他不看好,叫她止损出局。辛怡想,这是一只小盘袖珍股,又是上海本地的企业,其所在的缝纫机行业景气度也很低,很可能被重组,而重组是股市永恒的炒作题材。于是坚决不出,结果这张票一路下跌到五毛多钱,辛怡从技术图形上判断,它已经跌到位了,没想到公司公布了业绩预亏的公报,股份应声而落,一下子跌到了三毛多钱。许非同急了,说六毛多叫你卖你不卖,现在还剩了三毛多!技术面和基本面都完蛋了,这张票最终退市也未可知。辛怡觉得许非同说的在理,在三毛二的时候将三泰B股全部抛出,没想到公司公布了一个业绩预盈公告,股价随之一路拉升,重新回到了五毛钱价位。冥冥中,辛怡觉得命运似乎是在和自己作对!她真想退出股市,可是赔了这么多钱又心存不甘!
许非同起身踱到电脑旁,打开股票分时图,指着绿色的盘面说:“你看,今天又缩水了一万多,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三个月,咱们剩的钱就只够买几瓶矿泉水的了。”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世界上哪有只跌不涨的股市?套住了就等着呗,咱又不着急用钱?”辛怡起身从净水器中接了一杯冰水放到许非同的面前,安慰他说:“你先消消气儿。”
“崽卖爷田心不疼!”许非同一把将水杯打落在地,骂道:“等!等!等!上海梅林,二十八元我就让你抛出,你不肯,一路等下来,现在多少钱了?啊?”他把辛怡拽到电脑前,调出上海梅林的K线图像一条疲惫不堪的绿色长蛇,在三十元高位处掉头,一路萎靡不振,盘桓向下。
辛怡也急了,股票跌了,她心里也不好受,累了一天回家,没有听到丈夫的一句安慰话,反而和自己摔杯子动手,她猛地一甩被许非同捏痛了的胳膊,大吼一声:
&& “你给我放手!”
汪,汪汪!许非同和辛怡争吵的时候,贝贝一直悄悄地蹲在一边观战。在感情上,它自然是倾向辛怡的,但因为许非同不常在家,它对许非同充满敬畏,不敢轻易向他表示敌意,它知道,一旦激怒了男主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眼见许非同和辛怡动了手,贝贝再也不能保持中立了,它像一只威武的斗士,抖动着头,瞪大了眼,冲许非同一劲儿狂叫。见许非同不理睬,就冲上去叼许非同的裤角,试图把男主人拉开。许非同急了,每次发生冲突,这畜生都毫不掩饰地站在辛怡一边,不问青红皂白,一律为辛怡助战,于是一抬脚将贝贝踢了出去!贝贝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又一骨碌爬起来,弓起前腿做出一副腾扑状。它有些诧异,男主人不像女主人对它呵护有加,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一指头啊,怎么这次居然出此狠脚?
辛怡过去抱起贝贝冲许非同喊道:“拿贝贝撒气,你算什么能耐?”她心疼地摩挲着贝贝的长毛,拍拍它的脑袋,贝贝就不出声了,闭上双眼,享受着辛怡的爱抚。
踢了贝贝,许非同也有些后悔。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靠心灵感应传递信息的,狗更是如此。狗和人在共同生活中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力:超感觉。通过人的各种表情和言语,狗能领会人的各种意思。特别是这种京巴儿,眼下虽然已满大街都是,出身却极高贵。它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犬种,人们驯养的历史可上溯两千年,在唐朝的文献中已有记载。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京巴为专门的宫廷宠物,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可随便驯养的,被视为中国宫廷中最为神圣的动物,被民间祭拜为神。普通人见了它必须行大礼,偷窃该犬将被处以极刑。皇帝驾崩时要用此犬陪葬,因为传说它是驱除邪恶的圣犬,可以保驾皇帝再返人生。到了清朝,京巴更为慈禧太后所宠爱。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为了不使这些小型圣犬落入“异国恶魔”之手,皇家遂下令诛杀这些北京圣犬,据说,甚解人意的北京犬面对太监们的诛杀,一个个暗自垂泪,不跑不蹿,只有五只侥幸漏网,被英军带回英伦群岛,其中一只送给了维多利亚女王,被命名为“洛蒂”,西方返还故里,并因为它憨态可掬、血统高贵,且果敢、忠实,很快为北京人所钟爱。
许非同见辛怡怀中的贝贝正用哀怨的眼神望着自己忍不住想去抚慰一下它,无意间又看到了电脑中绿油油的盘面,气便不打一处来,便冲辛怡喝斥道:
“我不拿贝贝撒气!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 “不过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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