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这么多来一直在克制特是为仙殿的徐老仆义愤成家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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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最强神全文免费阅读 - 燃文小说
第五百八十八章 最强神
第五百八十八章 最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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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昊哑然,老者说了这么多,难道是在试探他究竟是否为至尊殿堂的弟子?若是的话,自然不会加入仙殿。&&&&“我倒是想得到超脱篇,可惜没有那种机缘。”他摇了摇头。&&&&“机缘总在不经意出现,以小友之天资,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成为至尊殿堂的传人而同我仙殿对立。”老者依旧很和蔼。&&&&“老丈说笑了。”石昊看着他,在其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蛰伏的凶气,这不像是一个人类,应该是某种猛禽或凶兽。&&&&他名黄羽,难道是一头太古凶禽?石昊思忖,看不出其本体,只是觉得如一轮金色大日般炽盛。&&&&“老丈来自仙殿,想必功参造化,眼界奇高,而上界奇才辈出,我这点资质算什么。”石昊说道。&&&&“仙殿中只有四位大人,我算什么,只是一位老仆而已,哪里有资格成为仙殿成员。”老者黄羽说道。&&&&“刚才还曾听闻,老丈要将我引进仙殿,怎么现在又这样自谦了?”石昊越发相信,老者在试探他。&&&&黄羽笑了笑,道:“我身为仙殿的老仆,虽然修为不行,没有天赋,但看人还是很准的,若有极其惊艳的‘初代’、天骄等,我有权上报,使他们也许能加入仙殿。”&&&&“我这人散漫惯了,若加入仙殿,多半会屡犯门规。”石昊摇头。&&&&“这可是一次机会,我禀报上去,虽不见得成功,但是也有那么一分希望,小友真的就这样放弃了?”黄羽问道。&&&&“算了吧,我只想在下界平静的生活。”石昊说道。&&&&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老者在酒楼上自斟自饮,倒也从容自若。&&&&石昊坐在皇宫房脊上,两者虽然相距二十几里。但以神念传音,跟近在咫尺没什么区别,并未惊动其他人。&&&&“老丈寻来,到底想怎样?”石昊问道,他觉得多半免不了一战。&&&&“自然是和平相处,我也不愿意动干戈。”老人点头道,喝下一杯酒,似乎很久没有行走于红尘中了,对这寻常的酒菜也很感兴趣。&&&&“我有三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你做你的人皇。我寻我的造化。彼此不会冲突。”黄羽说道。&&&&“你说!”石昊就知道不可能没事,肯定会有些问题,就看他的条件如何了。&&&&“第一,我的本体是一头神禽。想借你鲲鹏法一观,增进我的道行。”黄羽脸上带着笑,提出第一个条件。&&&&“继续说。”石昊不动声色。&&&&“第二,我想一观你的至尊骨,放心,我不会让它折断,只借以肉身一观。”黄羽笑的很温和。&&&&石昊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他。&&&&“第三,我要封印你百年。使你的修为保持在尊者境,不能进一步突破。”黄羽说道,敛去笑容,进一步解释,道:“你成长太快。我即便有心与你和平相处,可过上几十年,你就要超越我了,无法相安无事。”&&&&“为什么不直接除掉我呢,解决后,一了百了,何必还这么麻烦。”石昊冷声道,条件太苛刻了。&&&&“小友,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的和平相处,不会有冲突,我言而有信。”黄羽微笑道,脸上的皱着都随笑容散开了。&&&&“这样做,我还什么自由可言,被你得宝术,还镇压真身,无法修行,生死皆由人操控。这算什么和平共处?!”石昊斥道。&&&&“这是避免激战的唯一办法,相信我,这样做对你我都有好处。”黄羽说道。&&&&“我没看到对我的好处。”石昊沉下脸。&&&&“我助你一统八域,成为下界人皇,亿万里河山尽在你的掌控中。”老者笑道,身上有金色火焰跳动。&&&&“然后呢?”石昊冷声问道。&&&&“然后你我联手,一同寻找下界的大造化,比如你在意的至尊殿堂,你我可以共同入内。”老者说道。&&&&“你是想要我的血吧?”石昊脸色越发阴沉了,他从三神的识海中发现,想进至尊殿堂,需要有一些特别的至尊血才行。&&&&黄羽满脸的褶皱都散开了,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带着温和的笑容,道:“这是共赢。”&&&&“你这是在逼我一战。”石昊叹了一口气,提高声音,道:“你认为我会坐以待毙,随你拿捏吗?”&&&&“年轻人,做事要所思量,这世间无后悔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老者平和的说道。&&&&“你都拎着我的脖子要开宰了,还跟我说思量,你我反过来,易位相处如何,你会怎么选择?!”石昊斥道。&&&&“这个世界终究是要凭实力说话的,没有那么多假设,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开战,不然你没有半点机会。”黄羽脸上笑意不减,但语气重了很多。&&&&“你就这么确定?!”石昊站起身来,虽然相隔二十几里,但是战意高昂。&&&&“人老了,胆子总会变小。我去过补天阁,也到过北海,更去西陵界外面转了一圈,了解了一番,应该能拿下你。”黄羽说道。&&&&石昊无言了,这老者还真是小心,为了对付他一个小修士居然这么谨慎,详细探了透彻。&&&&“你是跨界而来的最强者?”石昊问道。&&&&“有些人比我强,但都在跨界的过程中死掉了,便是上界教主战天意成功,也是有力量极限的。”老者道。&&&&不管怎样说,他是活下来的七神中的最强者。&&&&石昊腾空而起,离开石都,冲向远方的山脉,不愿万一发生激斗而波及这座巨城。&&&&“小友,我劝你还是认真考虑,不为你,也要为石国的百姓考虑一番。”老者平和的说道,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追了下来。&&&&“你在威胁我?”石昊双目射出神芒,站在一片山脉上方。&&&&“谈不上威胁,老朽的本体是只凶禽,早些年也曾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开过杀戒,吞食了不少生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克制,特别是成为仙殿的老仆后,更加注意。但如今跨界而来,我觉得可以适当的释放下本能,吃些食物。”&&&&老者说道,张开嘴,顿时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吞噬八方精气,而数十里外的一座小镇中,更是传出惊恐的大叫声,可以看到,一道又一道人影被卷上高天,快速向这里飞来。&&&&眨眼之间,数百条身影落入那金色漩涡中,没入他的嘴里,就此消失不见。&&&&“你!”石昊震怒,这个老头子看着软绵绵,但其实是一个狠角色,一旦有所决定,将肆无忌惮。&&&&“人肉的味道真是不错,让人回味啊。”他擦净嘴角的一缕血,显得妖异无比,分明是个老者,身穿道袍,笑容和蔼与慈祥,但刚才却吃掉了数百人。&&&&“你这头凶禽,穷凶极恶,今日即便我除不掉你,他日也会有人斩你三魂七魄!”石昊说道,沉下脸来。&&&&“这么说,你执意要与我一战?”黄羽带着淡笑,脸色也有点冷了,道:“年轻人,这么冲动,多半活不长久。”&&&&“过来一战!”石昊持大戟点指他,而后向着更远的山脉飞去,避开有人烟的地方,免得殃及无辜。&&&&“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老朽就勉为其难,陪你战上一场。不过,你不要妄想带我去西岭界,也别光顾着逃,不然老朽说不定会直接掉头回到石国,先吃上几千万人口,再去不老山,看一看你的父母、弟弟。嗯,顺便也要将石都你认识的什么战王、鹏九等请出来,聊一聊这世间的血食,是否以人肉为最。”老者说的很平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隐约间,有一股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这你头妖魔!”石昊纵天而上,疾驰数千里,来到一片大荒中,停住身形。&&&&这片山地很浩大,山岭成片,高峰并立,古木狼林。&&&&黄羽不紧不慢地跟到这里,道:“既然愿意一战,那我也正好完成上界一位大人的心愿,将你斩掉。”&&&&“是冥土的那个老匹夫吗?”石昊冷笑。&&&&黄羽摇头,道:“不,我仙殿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是殿中一位很年轻的大人交代的,比你大不了多少岁。”&&&&“我不记得得罪过仙殿的人。”石昊冷声说道,的确有些不解。&&&&“这位大人,少年时在外游历,曾应邀访过补天教,在一位大能一而再的恳求下,将一卷古经传给了他们。后来,那卷经文被秘密送到下界,被月婵仙子所得,她想修出主次分身,从此不死不灭,不知道成功了没有。最近,传到上界一切消息,貌似月婵仙子与你对峙,传出了一些谣言,殿中那位年轻的大人很不高兴。”黄羽说道。&&&&“关他屁事!”石昊斥道。&&&&“补天教有意结交我仙殿,而月婵仙子来历番茄,是一个出生时就具有异象,来日必有大气运、大造化的生灵,将来可能会成为我家大人的道侣。他听到了一些传闻,自然很不高兴,让我下来后顺便解决你。”黄羽说道,笑意渐冷。&&&&“好一个不高兴,好一个顺便解决,那个所谓的年轻大人说的真是漫不经心啊,自负到了极致,真当仙殿是世间的主宰吗?”石昊寒声道。&&&&〖[text]返回顶部&/&神都洛阳:闻香榭—脂粉店诡异故事①脂粉有灵 海的温度 第一更 三魂香 转围观&·&&0评论&·&&0香蕉&/&&&/&&已收藏&/&&/&神都洛阳:闻香榭—脂粉店诡异故事①脂粉有灵 海的温度 第一更 三魂香 转
天压云低,浓雾弥漫,周围一片死寂。
一丝丝绵长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冒出,缠绕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团诡异的影子,在浓雾中忽长忽短,忽高忽低,变幻出各种形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味道,又香又臭:说是香味,却令人作呕;说是臭味,又夹杂着淡淡香味,难以描述。
一个小乞丐缩在浓雾中,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黑气如同受惊一般,快速扭动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男子飞驰而至,刚好闯入黑气之中,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突然间,马儿无故受惊,马背上男子被高高颠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男子拍衣起身,仿佛并未发现四周缠绕的黑气,骂骂咧咧地摔打着手中的鞭子,忽看到小乞丐,猛然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叫道:“你!……你这个……”“妖孽”二字尚未出口,却已眼珠凸起,五官抽动,一张方脸瞬间变成猪肝一般,大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气绝而亡。
浓雾变成了血红色,无边无际。“不是我!不是我!”小乞丐惊声尖叫,狂乱地挥舞着手臂,慢慢隐入血雾之中……
“啪”的一声,镜匣合上了,刚才那幕景象烟消云散。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轻笑道:“就是这孩子了。”
那出声的女子容貌秀丽,眉眼灵动,看起来甚为精明。她旁边站着的少年看上去憨厚木讷,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瞪着灵虚古镜背面那些奇怪的符号,嗫嚅道:“是那乞儿……杀了男子么?”
女子笑道:“不,他只是能够看到人的生死而已。是那男子寿命到啦。”
少年松了一口气,追问道:“刚才那些黑气是怎么回事?”
女子悠然道:“那是将死之人的死亡之气。喏。”说着打开一个二寸来高的小黑瓶。一股黑气慢慢升起,绕着镜子盘旋,同刚才镜中的黑气一模一样。
少年却什么也看不到,神色甚为茫然:“瓶子里什么也没有呀。”
女子嗔道:“傻瓜,你看不到,自然有人看到。这是乌灵烟,我试着做了些,看能否找到克制之法。”歪头想了片刻,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这个小乞丐好玩,我要把他弄进来做伙计,嘿嘿。”
少年满面欣喜,连连点头。
三更鼓响罢,洛阳城中万籁俱寂。三个黑影鬼鬼祟祟穿过阴影重重的花丛,来到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边缘。
这片空地,方圆不过一丈,黑黝黝的地面并无异样。突然,众黑影中蹿出一个身量苗条的——却正是今日窥视古镜的年轻女子,疾步绕行一圈后,又拿出那面沉重的古镜来,对准空地照去。
亮光微闪,古镜中,哪里有什么空地,倒像是有一只阴鸷冰冷的巨大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夜空:中间的“瞳仁”黑气盘旋,乌水跳跃,像是沸腾了一般;周围一圈暗红色的火焰,刚好描绘出一个眼眶的形状。且不管“瞳仁”的黑气如何翻滚,总无法溅出“眼眶”,火焰也不曾被打灭,甚为诡异。
“这儿便是洛阳的地眼了!”女子眉开眼笑,指使随同而来少年和另一黑脸男子准备妥当。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个黑玉小罐,从中取出一卷红线,看样子竟然是用鲜血浸染的,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他不住皱眉。女子对照镜中显示的火焰边框位置,指点他慢慢将红线放下。
浸了血的红线一触地面,瞬间消失不见。男子紧跟其后,手中拿的却是一卷黑线,同少年一样,按照镜中指示,同样放下。但黑线却未消失,在空地上圈出一个“眼睛”来。
三人共同吁了一口气,往古镜中望去。古镜中,暗红色的火焰闪了几闪,很快熄灭,中间的黑气却飞速抖动,慢慢呈现出一朵奇异诡丽的黑色花朵。
少年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身后的空地上,除了勉强辨认的一圈黑线,什么也没有。
女子收了古镜,打亮火折,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灯笼点上,飞快道:“快挖!”少年无暇多问,三人拿起铁锹、铁铲,将黑线圈住的地方由外至里,小心地挖了开来。
足有半个多时辰,慢慢将土清理干净,一朵脸盆大的花朵出现在空地正中。这朵花儿通体乌黑,花蕊暗红,花瓣重重叠叠,形似牡丹,甚为华丽,但触之冰冷,并散发出阵阵恶臭。
三人一阵低声惊呼——蚀灵,又称地狱牡丹,长于地下阴眼之中,以缠绕在将死之人身上的黑气“乌灵烟”为食,常人肉眼难以看到,需借助灵虚古镜方能发现。发现后需先以人血浸泡的丝线圈住,防止它土遁,再以黑色丝线确定范围,方能掘地取之。据称,用以入药或制作香粉,有起死回生之效。
女子拿出一件黑色披风,将整朵花包上,男子手持一柄锋利的桃木小剑,飞快将花朵切了下来。剩余的根茎如同蛇一般扭动着,吱吱叫着缩进了泥土之中,把少年惊得目瞪口呆。
天色愈加黑暗,原有的几颗残星躲进了云层,整个城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处灯火通明。
三间连通的蒸房中,四只纱灯将偌大个房屋照得如同白昼。房屋两侧,连同墙壁的木架上面,摆满了个各种各样精致的瓶子:青玉的、陶瓷的、象牙的、贝壳的,散发出幽幽的香味;地上则陈列着各种干湿花瓣和植物根茎,各种研磨、蒸煮、烘焙的器具及一些香粉半成品,这里竟是一处制作胭脂水粉的所在。
刚采来的地狱牡丹,花瓣被一一摘下,放入一个质地缜密的平底砂锅中,用微弱的炭火炙烤着。花瓣受热,迅速萎缩,散发的臭味愈发明显。
炙烤了约一炷香工夫,黑脸男子看火候已到,将略显枯萎的地狱牡丹花瓣收入一个青色玉臼,慢慢捣成糊状,再经过挤压、澄淘等一系列繁杂的工序,最终滤出一小瓶泛着墨绿泡沫的汁液来。
女子俯身嗅了嗅,自言自语道:“还有些土腥味。嗯,要以死亡之花为引,方能发挥地狱牡丹的最大作用。三哥,去取些黑色曼陀罗花汁,兑入十二滴。”
男子依言照做。十二滴黑色曼陀罗汁滴入,蚀灵花汁瞬间变得清澈。女子笑靥如花,递给旁边挑拣花瓣的少年:“腐云香做成了,瞧瞧怎么样?”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少年掩住口鼻,踌躇道:“如此臭的花露,怎会有人要?别是配料错了吧?”
女子笑而不答,遥望东方的一抹鱼肚白,一脸狡黠道:“蚀灵化腐云,静候有缘人。今日三月三,我们踏青去吧。”
大唐盛世,洛阳城中官府清明,百姓富庶,三十六行行行兴旺,一百多个坊区商贾如流,井然有序,一片繁荣安详气象。
刚签了卖身契的小伙计方沫儿,此刻正软绵绵地躺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满脸阴郁,眼神戒备,看样子若不是身体虚弱,恐怕直接就要跳起来逃走。他长眉入鬓,凤目流转,头顶松松盖了块洒金帕子遮阳。若不是知情的,谁还看得出这端丽懒散的少年,却是近日混迹街头的落魄小乞儿。沫儿的身后是一栋精致的三层木楼,门楣上方一块黑底金字牌匾,上书“闻香榭”三字,衬得他更显瘦小。
五月的阳光明亮而柔和,透过梧桐树的巨大树冠洒下点点光斑。老板娘婉娘心情大好,一边调配香粉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袭鹅黄襦裙纷飞飘舞,如同初春花间的粉蝶。另一个小伙计文清正在研磨新红蓝花,准备做胭脂用。
文清见沫儿郁郁寡欢,想说两句关心的话,却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婉娘用簪子挑起一点香粉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得意道:“不错不错,我闻香榭的胭脂水粉,可是洛阳第一家。”
文清和旁边挑拣花瓣的哑仆黄三连连点头,沫儿却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声,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婉娘不仅不生气,反而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闻香榭里有了方沫儿,可有趣多了,不像文清,每次说话不超过三个字的。”沫儿顿时怒目而视。
转眼之间,方沫儿来闻香榭已有七日。他今年九岁,自小儿父母双亡,在尼姑庵中长到七岁,收养他的方怡师太去世后,便一直在洛阳城内外流浪,直至前些日子发生一些变故,才被迫卖身于闻香榭。
沫儿年纪虽小,但经历世态炎凉,深知人心险恶,这次不得已卖身,情知该感激婉娘才对,却暗怀戒备,唯恐婉娘收留自己有不良目的,但又无凭无据,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总是阴沉着脸,一副存心找别扭的样子,巴不得婉娘生气不要他了,毁了卖身契,重新将他赶出去。
可是整个闻香榭里,黄三是个哑巴,文清只会赔笑,婉娘呢,一贯的阴险狡诈,仿佛她是老猫,他则是她手中的一只小耗子,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气得沫儿干着急。
文清研好了花瓣,小心翼翼看着沫儿的脸色,道:“你病了这些天,还没在园子里走过呢。我带你去后面玩怎么样?”
沫儿梗着脖子道:“不去!”
婉娘放下手中的活计,眨眼道:“真的不想待在我闻香榭里?”
沫儿硬邦邦道:“不想!”
婉娘优雅一笑,附耳过来,悄声道:“在这里,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当你是妖孽。”
沫儿鼻子一酸。“妖孽”一词,沫儿已经听到过多次。从小到大,那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总在他眼睛里出现,偏偏无人相信他的好心提醒,反而把他当做妖孽。
婉娘平静地看着他,眼底不带一丝嘲弄。
沫儿愣了片刻,突然握紧了拳头,道:“我……我好心提醒过那个张龙,叫他不要骑马,可他不听,最终坠马而死……为什么那些人不怪张龙的固执,却毫无来由地排斥我、责怪我?”他的眼里冒出火来。
婉娘微笑道:“乌鸦因为能看到死亡,便被人痛恨,认为不吉。你说一个人死了,是怨乌鸦叫了,还是自己福薄命浅?世人宁愿活在蒙蔽的世界里,这才是原因。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做我们能做的,结果如何,由天来定。”
沫儿垂下头,闷声不响。
婉娘摸了摸他的脸,叹道:“唉,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股幽香从她的袖口传来,手软软的,很舒服。
沫儿愣了一愣,一把打掉她的手,站起来瞪眼朝文清喝道:“走!”
文清嗫嚅道:“什么?”
沫儿不耐烦道:“你不是说带我去后园吗?”文清慌不迭起来,在前面带路。婉娘在后面抿着嘴儿笑。
闻香榭主要经营胭脂水粉,主楼就是如今沫儿住的这栋三层木楼,一楼是正堂和待出售的货物,楼梯下面是文清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四尾一尺来长的锦鲤;二楼东侧是婉娘的卧室,沫儿住西侧,中间几间是储存室,存放着一些名贵的香料;三楼却落了锁,文清说是仓库。小楼的左侧是厨房、蒸房和淘房,几间连在一起,黄三就住最靠边的一间,后面是几畦菜地,种着各种菜蔬。
出了小楼后门豁然开朗,原来后面是个花园。其中一个池塘,足有三亩大小,一大半水面都被翠绿圆润的荷叶覆盖了;湖面有一座九曲桥,连着湖中的一个叫做“听雨台”的四角小亭;湖边四周种了杨柳,蜻蜓纷飞,蛐蛐儿鸣笛,蛤蟆儿鼓噪,还有两只黄莺儿站在枝头上唱歌呢。沫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捉它下来。
绕过池塘再往前走,却是一片花丛,中间一条小径,右侧是一座假山,左侧是一丛丛的牡丹芍药。可惜此时牡丹花期已过,只听文清介绍这是“二乔”,那是“白玉”,这是“狮子头”,那是“红绣球”,以及“姚黄”、“魏紫”等。
沫儿看着一朵花儿也没有,就失去了兴趣,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走了几步看到假山后伸来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浆果,依稀记得似乎在山野中吃过,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巴里,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带沫儿去看“枯枝牡丹”,一转脸看见沫儿已把一颗小果子丢进嘴巴里,正砸吧味儿呢,慌忙大声喝道:“不能吃!”
沫儿只道文清小气,并不理他,又摘了一颗,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儿耸起眉毛,指着文清正要痛骂,却突然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发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脸涨得通红,拉着沫儿就跑。
一会儿工夫,沫儿的整张脸已经麻木了,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文清连推带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文清尖声高叫婉娘,不见回答,又咚咚上楼。沫儿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心里却清醒得跟明镜儿似的。此时喉咙也开始发紧,竟连个“啊呀”也发不出来了。
沫儿这几日正同婉娘怄气,不同她讲话。这时却巴不得婉娘赶紧出现。
楼梯上传来文清沉重的脚步声和婉娘窸窸窣窣的裙摆声,伴随着文清急促的呼吸声和婉娘的轻笑声。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沫儿知是婉娘来了。
只听文清问:“怎么样?”
婉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吃吃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家伙!”
回头对文清说道:“不要紧,幸亏只吃了一个,不然就麻烦了。你去拿些冷水帮他敷一敷。”
文清诚惶诚恐,深感失职,慌忙去打了水来,一遍遍给沫儿敷脸。
婉娘等人去吃晚饭,沫儿还独自斜靠在椅子上敷脸。
几乎一个时辰过去,沫儿的眼睛才能勉强睁开。眼见着晚饭也吃不得了,便示意文清拿了铜镜来照,却见整个小脸肿得犹如发面的盆儿一样,铮明透亮,连鼻子都陷进去了,嘴巴舌头还是麻麻木木无一点知觉。眼睛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一张大饼上划了两条缝,简直比大龅牙、麻子脸的张麻子还要丑上十分。沫儿差一点将铜镜摔了。
正郁闷纠结,只见黄三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婉娘也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楼梯上,一边下楼一边笑道:“卢夫人,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文清,斟茶来。”
文清扶了沫儿的手臂站起来,沫儿一甩手自行走开。文清斟茶不提。
卢夫人看起来可不太好,黛眉紧皱,脸色苍白。她身着白色锦缎襦裙,同色披帛,却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连帽大氅。
婉娘让了座,问道:“卢夫人所为何事?”
卢夫人看看沫儿。婉娘道:“但说无妨,这是我新招的小厮。”
卢夫人这才轻启朱唇,说道:“我有一事相求,若闻香榭帮我完成心愿,自当重谢。”
婉娘笑道:“我闻香榭只是卖些胭脂水粉罢了,何德何能,敢应夫人一个求字?请先将事由说来听听。”
这卢夫人的相公叫做卢占元,字逸轩,原是长安人氏,现在帝都任吏部侍郎,平生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差池。三个多月前,有一人晚间登门拜会,原本打算不见的,那人却道是卢家故交,自称叫做卢护,在门房处苦苦哀求。卢夫人见其可怜,就叫仆人领了进来。哪知卢占元一见那人,竟欣喜异常,当晚就宿在书房,与他高谈阔论,相谈甚欢。
卢夫人只道老家来客相公自然高兴,便叫奴仆每日里好生招待。这卢护学识渊博,为人谦和有礼,上至管家下至厨妇皆一视同仁,且出手大方,常买了礼物送与众人,对卢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嫂嫂”,尊重有加,所以不日便得到卢府上下交口称赞。转眼过去月余,卢护竟不提离开一事,每天与卢大人同进同出,同宿同眠,形影不离,倒像是他们情深,卢夫人多余了。
婉娘问道:“夫人,容婉娘以小人之心猜测之,这卢护是否少年英俊?”
卢夫人红了脸,低声说道:“这个绝无可能。那卢护长得……”看了看沫儿道,“卢护面貌黝黑,鼻扁口阔,五短身材,只怕比你这小厮还丑陋许多。”
沫儿在一旁几乎气结。
婉娘道:“也许我们觉得丑,卢大人却……”
卢夫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同逸轩夫妻多年,恩爱有加,他一向对断袖之癖深恶痛绝,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婉娘道:“那夫人有未发现不妥之处?”
卢夫人道:“我正要说到这个。一个月过去,逸轩竟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夜饮酒狂欢,击鼓而歌,和卢护夜宿书房,无论我做何事,从不对我多看一眼。”说着眼现泪光,婉娘递了一条锦帕来。
卢夫人接过锦帕拭了拭泪,继续讲道:“我本不是泼辣女子,只好独自流泪,只望逸轩自己醒悟过来。有一天,卢护照样早上同他一同出门,晚上逸轩却自己回来了。我也懒得问卢护那厮去了哪里。逸轩和我共进晚餐,竟也丝毫不提卢护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而且说话做事也变回到同以前一样,谨慎体贴,温柔有加。晚上也不再宿眠书房。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卢护回来了。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逸轩又开始兴奋,抱着卢护又叫又跳。”
婉娘问:“夫人有无偷偷检查过书房?”
卢夫人叹道:“自那卢护一来,逸轩就下令,除了自幼跟随的老仆张库端茶送水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我也曾问过张库,书房是否有异,张库说两人饮酒聊天,并无异样。”
婉娘道:“是不是夫人多心了?”
卢夫人道:“我也只道自己是多心了。哪知前晚却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婉娘问:“什么怪事?”
卢夫人道:“前天晚上,我独守空房,心里烦闷,已子时了还难以入睡,就披衣到园子中逛逛,不知不觉到了书房附近。我见书房灯火通明,老仆张库在门口的石凳上打盹,便悄悄走上前去。这时节天气适宜,书房的窗子都开着。我就隔着窗儿向里瞧去。一靠近窗儿,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我和家中仆妇都从不曾用过的。定睛一看,只见逸轩正和一个红衣女子说笑,逸轩一口一个娘子地叫,我心中疑惑超过了愤怒,当下便不做声,想看看这是哪家女子。等她侧过脸来,我却吓了一跳。”
“那张脸黝黑扁平,丑陋无比,竟是卢护,身材却极为苗条,与白日所见大为不同。我惊讶不已,仍躲在窗边偷看。喝了几口酒后,逸轩手持长鼓而歌,卢护趁逸轩不注意,从袖中拿出一个香粉盒子来,用指甲挑了香粉在自己身前身后弹了几弹,我又闻到了更浓郁的香味。”
“此时我心灰意冷,以为逸轩寻花问柳,什么世交故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正准备回房间,却见红衣女子变了。”
文清和沫儿都听得入了神。
卢夫人幽幽道:“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情形,正好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我看了个清清楚楚:那竟是我自己!”
最后一句话声音变调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婉娘道:“夫人莫激动。怎么会是您呢?”
卢夫人道:“我明明看到红衣女子是卢护,等她弹了些香粉出来,再看时她的脸却变得和我一模一样了。你想当时是如何诡异的一副情形!我站在窗外,看见自己身着红衣在房内与夫君调笑。”
卢夫人不住绞手,滴泪道:“也算是我性格沉稳,虽然惊惧,但忍着没有发出响动。夜渐渐深了,我不敢久留,就回了房间。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出现了幻觉?”
婉娘追问道:“那第二天呢,卢大人见到夫人作何解释?”
卢夫人道:“我一夜未眠,想这事毕竟要亲自问过逸轩才能分辨。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装作摘花,在书房门口候着。见逸轩和卢护一起从书房出来,并无第三人;卢护仍是五短身材,穿墨绿袍衫。”
婉娘沉吟道:“会不会是卢夫人太累,或过于忧思,将梦中的情形当成了现实?”
卢夫人叹道:“这个我也想到了。那卢护见到我,同以前一样有礼有节。早餐时我借机和逸轩独处,说昨晚似乎看到一个红衣女子,逸轩却道是我眼花,表情和神态看不出任何异样。我便想,难不成自己是做了个梦?”
“一时心神恍惚。早上我送逸轩和卢护出门,不经意踩到路边的青苔,脚下一滑,竟然扑倒在卢护身上,却闻到了前晚的香粉味道。”
卢夫人脸上现出深深的忧色:“那种味道,我绝不会记错。只是现在卢护身上要淡很多,不贴近几乎闻不到。”
婉娘道:“卢夫人是不是想委托婉娘分辨是何种香粉?”
卢夫人道:“我是闻香榭的老主顾了,知道婉娘你的本事。故黑夜独自前来,想委托你走一趟,一是分辨香粉,二是帮我看看是何种缘故。”
婉娘笑道:“夫人过奖了。制售、分辨各种胭脂水粉,对婉娘来说不在话下,查找缘故可非婉娘之长。”
沫儿在婉娘身后站立,心中暗想:“哼,你个财迷,无非是想借机多加些价码罢了。”
卢夫人垂泪道:“万望婉娘应承。这事关系到夫君的性命,若保夫君无忧,我愿以全部家当以表感谢。”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柄玉如意来,“这个权且作为定金。不管成与不成,这个玉如意就是婉娘的了。”
那玉如意长一尺有余,晶莹剔透,通身紫色,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甚是罕见。
婉娘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既然如此,婉娘就不推脱了,姑且一试。卢夫人请回吧,再晚只怕要犯夜了,先不要惊动了卢护。婉娘明日便给您回话。”
卢夫人依然裹了大氅,拜谢出门。
婉娘把玩了会儿玉如意,看到沫儿站在身后肿胀着脸儿,一脸鄙夷之色,嘻嘻一笑道:“正好,今晚沫儿的脸可以和卢护比一比啦。”
沫儿脸上的细缝里透出两点恶狠狠的亮光来。
这个果子不知道什么做的,沫儿口麻舌木,鼻脸肿胀,脑袋却清醒异常,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正做梦吃鸡腿呢,却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睁眼一看,婉娘嘻嘻笑着揪着自己的耳朵,耳朵竟然也是麻木的,并不感到很疼。
婉娘道:“等这颗果子的药性退了,文清还是再给沫儿吃一颗吧。你瞧,这样多乖!”
沫儿恼火地把她的手打开。
婉娘道:“走吧,我们今晚去看看卢护,瞧瞧他和沫儿谁的脸更像大饼。”
沫儿本想问,如今不正宵禁吗?无奈发不了声。朝文清挤了几次眼,奈何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挤眼也很难看清楚,文清又不会猜人心思,沫儿只得作罢。
出了大门,婉娘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瓶子,往食指上倒了些什么,回身在文清和沫儿的眉心一点,一股辛辣的味道刺得沫儿的眼睛差一点流泪。辛辣过后,便感觉有一股清凉顺着眉间直达鼻端和后脑,异常舒服。
文清递给沫儿一件黑色披风。沫儿将披风裹了,一声不响地跟着。
此刻已将近子时,夜空静谧幽蓝,月淡星疏,身边洛水潺潺,蛙声阵阵,酒楼茶肆灯笼火烛逶迤闪烁,别有一番滋味。
即将走到新中桥,却听桥那边传来巡夜官兵整齐的步伐声,沫儿顿时紧张起来。婉娘和文清却如同没听见一样,只管照常走上桥,沫儿无法,只好跟着。
果然,一列官兵也正走向新中桥。婉娘摆手,示意文清和沫儿靠边,不要挡到了官兵的去路。沫儿大气也不敢出,眼看官兵一个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却如同没看见自己一样。
沫儿料想,婉娘点在自己眉心的香粉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哼,等自己好了,一定要问出个子卯寅丑来。
过了新中桥,就是铜驼坊了。婉娘低声道:“快到啦。”
沫儿仍在想如何知道腐云香怎样救人,此时正好经过不知谁家的府邸,门前一行儿排开点着十个大红灯笼,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沫儿唯恐被门房看到,低头疾跑,却见大红灯笼映照下,地面上竟然连个影子也没有。再看看婉娘和文清也不见影子,心中大奇。
走进铜驼坊,来到一处围墙外,婉娘道:“拉着我的手,闭眼!”
沫儿依言闭眼,似乎“呼”地一下,睁开眼睛,却见三个人站在一个花园内。
沫儿惊讶地望着婉娘,婉娘毫不掩饰得意之色,一副“服不服”的神态。
顺着花园的回廊,绕过中间的花丛,前面一所庭院灯火通明,隐隐有说笑声传出。
这自然就是卢大人的书房了。婉娘附耳道:“沫儿,你去瞧一瞧,这卢护可有什么古怪?我和文清去这边查看。”
沫儿瞪她一眼,却仍乖乖走上前去。一个老仆正端了一壶酒准备送进去,沫儿心想,刚才站在巡夜官兵身边都没被发现,灯光下又没有影子,这老仆也一定看他不到,就悄悄跟在老仆身后。
老仆放下酒壶,自行退出,沫儿则溜到一个窗前偷窥。隔着窗儿,果然见卢大人和卢护二人正在对饮,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态度极为亲密,并没有什么红衣女子。
但是确实有一股什么味道。沫儿仔细分辨了一下,感觉十分像雨后池塘的微微腥味。再认真看看卢护,周身似乎有些红色的气体萦绕不断。
正待继续看下去,有人在后面拉他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清。婉娘笑盈盈地站在远处,摆手让他们过去。
沫儿心道,还什么也没看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沫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找了铜镜来照,却发现并不比昨天好多少,心里甚是绝望。
文清出去买了油饼油角,还打回一锅洁白如脂的羊肉汤来。
婉娘道:“好香的汤!应该多放些芫荽才是。”遂叫黄三去薅了一把新鲜的芫荽,洗净了放进去,汤越发香气四溢。
沫儿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闻到香味恨不得扑过去连锅一口吞了。可是从喉部到口舌,麻木异常,连说话都不能够。文清倒是好心,给沫儿盛了一碗汤,多多地放了熟羊肉片。但沫儿嘴巴张不开,只能倒些汤水进去,白白糟蹋了半碗鲜香的羊肉了。
吃过早饭,婉娘收拾妥当了,便叫文清套车,沫儿仍旧鼻青脸肿地坐在文清旁边。
刚驶出街口,见对面一人一马直冲过来,文清停了车避让。
那人却勒住了马,大声道:“是闻香榭的车吗?”竟是一名女子,面如满月,体态丰腴,身着黑色窄袖锦边胡服,腰系金花刺绣钿镂带,足登锦制软底翘头小靴,头戴着玄色玉珠幞头,端的是英姿飒爽。
婉娘打起车帘,说道:“正是,请问……”
话还没说完,那人朗声笑道:“在下公孙玉容,曾和钱夫人一起去过闻香榭,现在正要去贵处买些胭脂水粉呢。你上次推荐给我的,比皇家进贡的都好用呢。”
婉娘笑道:“原来是公孙小姐。”
正说着,后面气喘吁吁跑来两个年轻女子,看样子是这公孙小姐的丫鬟,也同样做胡服打扮,叫道:“小姐,老爷说了,不让在街上骑马……”
公孙玉容看到了沫儿,问道:“这是闻香榭新找的小伙计?怎么不找个漂亮点的?这个也太丑了。”伸手在沫儿的脸上摸了一把。
沫儿努力把双眼睁得大一些,好叫里面愤怒的光芒多透出一些来。
公孙小姐见沫儿面无表情,奇道:“哟哟哟,还是个哑巴。”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真是对不住,我现在急赶着出门,而且家里的存货成色都不太好,等过几天有上乘的水粉我给您留着如何?”
公孙玉容笑道:“不急不急,你忙你的吧,我过几天再去。”回马扬鞭绝尘而去,两个丫鬟在后面急追。
沫儿气得要吐血。婉娘却在一边哈哈大笑。
文清问道:“婉娘,你说今天给卢夫人回话,我们昨晚什么也没发现,如何回话?”
这正是沫儿想问的,遂支起耳朵听。
婉娘道:“谁说要去回话了?我只是去问卢夫人要些东西。”
文清待要再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看了看沫儿,挠了挠头,就专心赶车了。
不时,到了卢府大门。文清下去送了名帖,说是给卢夫人送胭脂水粉的。婉娘让文清和沫儿在车上等着,她自去了。
过了一刻工夫,婉娘喜笑颜开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叮当作响,显然是珠宝首饰之类。
一回到闻香榭,婉娘立马忙碌起来。一边安排文清去打水,一边带着沫儿去了前日吃浆果到过的花丛。
原来小径右边的假山后面全是奇花异草,竟然没有一株沫儿认识的。先是一片大喇叭花,有红、白、紫、黑四种颜色,叶子边缘有些不规则的波状浅裂或疏齿,闻起来有幽香,婉娘称这是曼陀罗花,花叶和果子有剧毒;旁边那些害沫儿到现在还不能讲话的,叫做“蛇吻”,花树有一人多高,灰绿色的枝干光秃秃的,结节盘曲,没有一片叶子,倒像是一条条蛇纠结在一起。枝头垂下伞状果蒂,各结出一个紫红色的浆果,仿佛蛇的毒液凝成的水滴儿;最里面搭着一个花架,上面开满了一串串红的白的花朵。花朵呈风铃状,却从顶端伸出一颗血红的珠子,故叫做“龙吐珠”。
沫儿一边看一边惊叹,却再也不敢用手触摸。旁边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花儿果儿,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态各不相同,沫儿只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看天色不早,婉娘道:“以后再让文清带你仔细来看吧,今天还是正事要紧。”说着戴上一双白丝手套,摘了十二颗蛇吻果,又割开一株黑色曼陀罗花的枝干,将流出的白色汁液收了几滴到一个小瓶子内,笑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蒸房,黄三和文清正满头大汗,在笼屉上蒸着什么。
婉娘问:“蒸了多久了?”
文清道:“半个沙漏。”
婉娘道:“好了。”
遂取下蒸盖,将其中蒸着的两个竹屉子拿了出来,原来里面蒸的一个是木槿花瓣,一个是玫瑰花瓣。婉娘从怀中取出一束头发,用火烧了,留下灰烬备用。文清搬出一个碗口大的小石臼来,将婉娘摘的十二颗蛇吻果捣碎了,与刚蒸过的木槿花、玫瑰花,及曼陀罗花的汁液拌匀了,重新放在蒸屉上。
又蒸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了火,黄三将蒸屉里的花瓣倒进一个大石臼里,和头发灰烬一起,细细地研磨。文清则端出一个蒙着细布的青玉碗来,将研磨好的糊状物倒在细布上。
沫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忙活,文清见他看的认真,便告诉他:“今天我们制作的是花露。首先要晒。我们这些花瓣是晒好的,所以这次就省了;其次要蒸,蒸呢,最主要是把握火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第三是淘。瞧,就是这个啦。”
研磨好的花糊里的汁液慢慢渗过细布,滴落在碗里,文清还时不时地拿一个铁木做的勺子在花糊中轻轻按压,如此过了良久,看到细布上的花糊已经干巴巴的,再也挤不出水分,才又从石臼里换了新的来。
一直到了傍晚,研磨的花糊才全部用完,玉碗里澄出大半碗红色的液体来,异香扑鼻。沫儿只道已经全部完工了,却见婉娘又取出一个小一点的青玉碗来,碗上面蒙着一层质地极细的白绢。文清将第一个碗里的液体慢慢倒入到小玉碗的绢上,过了一刻工夫,水分差不多都渗了下去,绢上留下一层细细的残渣。
原来这胭脂水粉,要想做好是极费工夫的。所谓的“淘”无非就是像榨油一样,把榨出的油或者花汁里面的杂质滤干净。只淘一次,叫做“粗淘”;第二次叫做“细淘”;再“淘”下去,就叫“精淘”。
其间吃过了晚饭,文清和黄三便又回到淘房,沫儿仍然只能慢慢地吃些稀粥。婉娘拿出三个成套的玉碗来,递给沫儿。也不知这些碗是怎么雕的,光滑异常,差一点摔了。
婉娘笑道:“小心抱好了!要是摔坏一个,就要再签三十年的卖身契了!把它拿给黄三。”转身回房了。
这三个碗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一个只有拳头大,上面都蒙了织物,沫儿更是认不得了,只觉得一件比一件的质地缜密。
沫儿小心翼翼地抱着三个玉碗来到淘房,黄三慌忙接住放在一边,然后取了最大的那个来。沫儿跃跃欲试,想自己动手。黄三却摆摆手,指指旁边的石凳,让他坐着看,自己却将刚才第二个青玉碗里的液体倒在大白玉碗的织物上,等流完了,再倒入下一个……一直到最后那个小碗。
沫儿不能说话,又看得烦闷,正想找个事儿做,却见到文清红着脸,在蒸房的门后招手。
沫儿走过去,文清结结巴巴地说道:“都怪我不好,让你变成这样,还什么东西都吃不了。这个……”他指指旁边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石臼,旁边丢着两颗桃核,石臼旁边的一个白瓷碗竟然盛着大半碗桃汁,里面插着一条麦秸秆儿。沫儿跳起来,嘴角抽动了几下表示笑意,一口气把桃汁吸了个干净。
文清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道:“我中午去买菜的时候偷偷买的。”说罢,拉了沫儿,“走吧,花露快好啦。”
淘房里最后一个小碗里,盛着小半碗澄净透明的红色液体,比水略稠,比油略稀,香味清新淡雅,若有若无。黄三正在清洗那些个玉碗石臼,文清便和沫儿捧了小碗回到一楼中堂。
婉娘从楼上下来,耸起鼻子嗅了一嗅,皱眉道:“味道到底稀薄些。文清,带了无根之水去后园。”
文清抱着一个白色瓶子,沫儿打了个灯笼,一起往后园走去。池塘里蛙声一片,此起彼伏,清风拂过柳叶沙沙作响,间或有鱼儿跃出水面,将平静的水面荡出一圈圈的波纹。
走到假山旁边,婉娘一低头进入假山的山洞中,走了四五步后,山洞大了一些,里面又干燥又凉爽。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大盆,大盆里种着一株绛红色的草,枝干袅袅,叶子细长,顶端分叉成丝状,颜色渐变,由绛红变成鲜红,再到浅红,柔和自然至极。有人靠近,竟然微微颤动,犹如佳人拭泪,我见犹怜,说不出的风流婉转。虽然无花,竟然比花还要美艳。
沫儿十分好奇,打了灯笼凑近了细细地瞧。
婉娘道:“这叫曼珠沙华,叶就是花,花也是叶,要到七月时候才最漂亮呢。”说着拿出一个有柄的白玉杯,文清走上前去,如斟酒一般,从白色瓶子里倒出一杯水来。
沫儿心道:“这明明就是水罢了,怎么叫无根之水?”
婉娘仿佛知道他有疑问,一边浇水,一边答道:“若用普通的井水河水,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这是三月三那天收集的露水。曼珠沙华要用无根之水来浇灌。无根之水就是眼泪,可是从哪里找得到这么多人的眼泪呢?所以便想了个法子,收集些花儿草儿的眼泪——不就是露珠了?”
婉娘轻轻将水顺着叶子倒下去。那些水一挨到曼珠沙华,立刻分成了一颗颗的水珠儿,晶莹剔透地挂在枝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浇完了花,婉娘拿出一把剪刀,用白绢细细地擦拭,并继续道:“这花草的眼泪也不是随便哪天收集了就能用的,每月只有一天,正月的初一、二月的初二、三月三、四月四、五月五、一直到腊月十二。”
擦好了剪刀,婉娘对准长叶的枝端,剪下三条半寸来长的细丝,用另一条白绢接了,仔细包住。那蔓珠华沙竟似有直觉一样,疼得抖动了一下。婉娘凝着花株,柔声道:“好花儿,不要怕,一会儿就复原啦。”
婉娘把剪刀收好,领着文清和沫儿出了山洞。正要回去,却侧耳听了一听,笑道:“文清,你的朋友欢迎你来啦。”遂调转方向,往花架后面走去。
文清将手中的瓶子放在路边的石凳上,欢呼一声就冲了过去,沫儿提着灯笼紧紧跟去。
龙吐珠的花架后面,有一株粗壮的植物,根部有成人手臂粗细,顶端只有两片碧绿的叶子围着一大朵猩红的花。花瓣厚重,成马蹄状,和马蹄莲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大了很多。
那花儿见了文清,竟然频频摇头,仿佛认识他一样。
文清见沫儿不解,笑道:“这是我种的,它快要死了,我就挤了一点血给它,所以它就认得我了。”
婉娘笑道:“文清说话总是这么拖泥带水的。这花叫做血莲,可不是雪花的雪,是鲜血的血。它可是有灵性的,认得主人呢。”
这花当时是从一个胡人手中买来的,已经快死了,文清着急,竟将手臂割破了放出一小杯血来浇灌它,这才活了。以后它竟然只有见了文清才开花,平时花瓣就拢得紧紧的,连婉娘也很少看到它的花儿。
婉娘笑道:“这个傻文清,去胡屠夫家买些牛血就是了,还把手腕割了。”
文清用手抚摸着血莲厚厚的花瓣,只乐呵呵地傻笑。沫儿没想到植物也通人性,羡慕不已。
回到中堂,婉娘将花露重新装在一个精致的梅花玉瓶里,取出刚剪下的三条曼珠沙华的叶须,放在里面。片刻工夫,叶须融入花露不见了。
婉娘端起花露,满意道:“唔,这下可以了。”递予沫儿,“闻一下,怎么样?”
沫儿用力一嗅,果然,现在的花露又有不同:香而不腻,淡而悠长,让人沉醉却不迷失。
沫儿脱口而出:“这叫什么?”说完才发现,自己能讲话了,只是声音十分沙哑。
婉娘道:“这个叫做三魂香。”
文清在旁边高兴地说道:“沫儿,你的脸也肿得轻些了。”
沫儿拍拍自己的脸,果然有了知觉,但顾不得这个,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在里面放了蛇吻果,曼陀罗汁,这些不是有毒吗?为什么曼珠沙华会融化?文清的花儿有什么用?”
婉娘笑道:“哎呀,完了,话痨又复活啦。文清,以后你来负责沫儿问题的解答,也学学沫儿的伶牙俐齿。”
文清憨厚笑道:“这个……我解释不好。”
沫儿摇晃着文清的手臂,嘶哑着嗓子说:“快讲快讲!”
文清拗不过,挠了挠头说道:“蛇吻果吃起来会让人中毒麻木,但外用的毒性很小。曼陀罗汁……和蛇吻果一起,就……没毒了……”沫儿接口道:“是不是毒性就中和了?”
文清点头赞说:“还是沫儿聪明。但是比例、时间一定要控制好,否则做出来的就是毒药了。”
沫儿接着问:“那曼珠沙华呢?”
文清看向婉娘。婉娘笑道:“这曼珠沙华文清确实不了解。你想想,浇曼珠沙华的水是什么?是眼泪。所以整株曼珠沙华都是眼泪组成的,到了花露里,可不就融化了?”
沫儿问道:“那辅料呢,为什么单单选了木槿花和玫瑰花瓣呢?”
婉娘笑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是要把这两天没说的话全部说了?玫瑰性热,木槿性凉,两下中和,香味才能悠长。”
沫儿问:“这个叫做三魂香,是不是因为添加了那三种名贵花卉?”
婉娘道:“当然,这三种花卉原是人间极品,特别是曼珠沙华,佛法称之为‘彼岸花’,世间更是少见。这些名贵花草,吸收天地精气,时间久了,也是有灵魂的。我今日将其三魂合一,制成花露,所以叫做三魂香。”
沫儿正待再问,婉娘摇手笑道:“我可是不再奉陪了。折腾了一天,你还不累哪?文清,这话痨就留给你了。”说罢拿了花露上楼去了。
沫儿好不容易能讲话,哪能不问个尽兴。于是转向文清:“你还没说你的花儿能做什么呢!”
文清道:“我也不知道。”
沫儿又问,“这个三魂香是卢夫人要的吗?”
文清点点头。
沫儿问:“奇怪,难道这么一瓶花露,就可以解决卢家的问题了?”
文清摇摇头:“不知道。”
沫儿问:“为什么我闻了制成的花露,就感觉脸部好了些,是巧合还是花露的功效?”
文清摇摇头,道:“不知道。”
沫儿又问:“那我的脸要多久才能消肿?”
文清又摇摇头。
沫儿顿足道:“和你说话真是无趣得很!你会不会说超过三个字的?”
文清呆了一呆,问道:“你饿不饿?”
一提起饿字,沫儿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文清去厨房拿了十几根麻花来,沫儿就着茶,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便听到楼下有人说话。沫儿以为是婉娘让文清去买早餐,就偷偷出去听,希望今天还有鲜美的羊肉吃,却原来是卢夫人来了。
卢夫人来取三魂香。婉娘道:“卢夫人,请将三魂香悄悄洒在卢大人的衣服上,我保证,不出三天,卢大人就同以前一样了。”
卢夫人连连称谢,起身告辞。
又过了一天,沫儿除了脸部还有些浮肿、嗓子沙哑外,其他基本已经好了。
这日吃过晚饭,婉娘笑眯眯道:“今晚有贵客来,快把中堂收拾好。文清,沫儿,今晚你们早点睡,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
不说还好些,这样一说,沫儿好奇心大盛,定要看个清清楚楚。
沫儿拉过文清道:“晚上我们不要睡,等着看看是哪个贵客要来。”
文清为难道:“这个……不太好吧?婉娘说不让我们……”
沫儿竖起眉毛:“婉娘说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有说不让我们瞧吗?”
文清想了想,点头称是。
沫儿道:“那过会儿天黑了,我们就躲到你的房间里去。”
天色已晚,沫儿趁婉娘不注意,偷偷溜到文清的房间,将房门留了一条缝。
宵禁的闭门鼓已经敲过,客人还没来,沫儿困了,靠着房门打起了盹。
文清推他:“沫儿,回去睡吧,今晚肯定不会来了。”
沫儿揉揉眼睛,正要答话,却听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阵风,一股水气夹杂着些微微的土腥气顺着门缝扑面而来。接着便听到婉娘的笑声。
沫儿爬起来,从门缝往外看去。一人身着红色披风,五短身材,背对着沫儿站在大堂中间。
婉娘咯咯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那人哼了一声,道:“看到三魂香我就明白了,除了你婉娘,还有谁制得出如此质地的花露?”
婉娘捧来一杯茶,轻笑道:“姐姐过奖了。姐姐不在长安待着,跑到洛阳来做什么?”
难道这人竟然是个女子?沫儿看他又矮又胖,声音沙哑粗糙,着实有些不信。
“唉,”那人长叹一声,“你也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婉娘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便不会送你三魂香了。”
那人哽咽道:“我是真的爱他,从未想过要害他。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婉娘道:“感激可不是爱。其实你也明白,他那么对你,也是因为你的幻情香起了作用,他真正爱的还是他的夫人。”
接着叹道:“姐姐真是太傻了。你不知道这种幻情香,用的时间越久,用的人就会越变越丑吗?”
那人低头道:“我知道。可是我宁愿变丑,也要和他在一起。”
婉娘道:“如今他夫人已起疑心,这次是找了我,如果找了别人,只怕姐姐……”
那人凄然道:“如果那样,也是我的命。”
婉娘道:“我不赞同你这样做。一厢情愿,有什么意思?”说罢沉吟了一下,道:“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道:“他如今不受我幻情香的影响了,冷冷对我,我还能怎么着?”
婉娘劝道:“既如此,不如回长安得了,也给他留个念想。”
那人悲声大恸,耸肩抽泣。
平静了会儿,那人问道:“他在你这儿怎么样?”
婉娘笑道:“好得很,你要不要见见他?”
那人摇头道:“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别吓到了孩子。今年有十多岁了吧?”
婉娘点点头:“是的。”
那人道:“我替他爹娘谢谢你了。”说罢,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婉娘:“辛苦了。”
婉娘毫不客气接了过来,笑道:“应该的。姐姐什么时候走?”
那人叹道:“明天就走。”
婉娘道:“姐姐保重。”
那人一阵风似地去了,水气和土腥味也随之消散。
婉娘回过身,大声叫道:“出来吧,小鬼头!”
沫儿和文清推推搡搡地走了出来。
“她就是卢护?”沫儿问。
文清却道:“她是谁?”
婉娘用指头点了点沫儿的额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对文清道:“她就是卢护。卢大人对她有恩,她报恩来啦。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风来,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这个给你,谢谢你的三魂香!”啪的一声,一件破棉絮状的东西丢在门厅里。
文清跑去捡了起来,沫儿一看,原来是一件半透明状的破衣服,上面布满了棕红色凸状斑纹,闻起来还有些腥臭味。正要问婉娘这是什么东西,突然电光一闪,记起方怡师太曾带他在田间找过这种东西,卖给走街串巷的郎中,但那些比这个可小多了,不觉叫了起来:“这是蟾衣!”
婉娘劈手夺了过来,笑道:“大人家的事儿,小孩子就不要再打听了。早点睡吧,后天端午节,明天我带你们打粽叶去。”
沫儿有心问问她那个小孩是不是文清,但料她也不会讲,便没有出声。
第二天一大早,婉娘吩咐黄三将糯米泡上,自己果真带着文清和沫儿去了城外的苇园,挑了一大捆又大又宽的苇叶。沫儿在苇园里抓到一只翠绿色的“蹬倒山”①,手指都被它蹬破了。文清也抓到了一只又瘦又长“扁担女”②。回来的路上,又在南市买了几束五彩丝线,在街边小贩买了两把艾叶。
『①一种大蚂蚱,体长超过两寸,通体翠绿色,能够长距离飞行;后腿有力,上有长刺,弹跳能力强。』
『②蚱蜢的一种,身体细长,呈绿色或灰绿色。』
下午哪里也没去,婉娘找了几块锦来,给文清和沫儿每人做了个虎头香囊。黑色的眼睛,红色的嘴巴,尖尖的耳朵,长长的胡须,下巴还缀着三串用丝线编的索,里面装上自家的干花瓣,然后将编在一起的五彩线两端分别缝在老虎的脖子上。
沫儿掐了蹬倒山的半截翅膀,将一条丝线系在它的脖子上,后面绑个核桃壳,拿一根小棍儿赶着它拉车,就像以前方怡师太在的时候陪他玩的那样。文清的扁担女力气太小,拉不动,甚感无趣,只好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婉娘一针一针地绣,只盼望快点到明天。
做好了香囊,黄三端来泡好的糯米,还有备好的红枣、板栗、赤豆、核桃,四个人一起包粽子。
文清笨手笨脚,把米抖得到处都是,一个粽子裹了四张苇叶才勉强包住,早就不是三个角的,倒像是圆圆的一个糯米饼。沫儿很快就包得像模像样,连黄三都竖起了大拇指,称赞沫儿手巧。
端午节早上醒来,沫儿就闻到了粽叶的清香。婉娘和文清不知几时出的门,竟然已经采集了露珠儿回来了。
婉娘将各房间门口挂上艾叶,将两个老虎香囊分别挂在沫儿和文清的脖子上,又将三个人手上都绑上了配好颜色的五彩线,拉了他们两个高高兴兴地吃粽子。
沫儿突然觉得,自己爱上了闻香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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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妖孽的异能少年方沫儿,为救人被迫“卖身“闻香榭,为精怪古灵的婉娘工作。经历了猜忌、痛苦和失落后,沫儿在制香历练中慢慢成长。然而大唐盛世,神秘低调的闻香榭以其非凡的香品在洛阳独树一帜。
蛇吻果、血莲、曼珠华沙、龙吐珠、因果树、出血菌等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被制成各种具有灵异功效的胭脂水粉:可救人的腐云香;使人清醒的三魂香;吸引心上人的迎蝶粉;恶行尽显的焚心香,更有眼儿媚、美人霜、仙人粉……
被称为妖孽的异能少年方沫儿,为救人被迫“卖身“闻香榭,为精怪古灵的婉娘工作。经历了猜忌、痛苦和失落后,沫儿在制香历练中慢慢成长。然而[+展开简介]投1蕉安利给基友官方下载功能反馈本站不提供任何视听上传服务,所有内容均来自视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Copyrigh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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