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一块深渊打出的碎片而数以斤的巨飞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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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出一块深渊而数以斤的巨飞四处
出现问题的时候要努力想办法的解决,前途方面,记住了你好,这个梦很可能说明你 工作上面的飞机到一些障碍啊,不够顺利。望采纳,千万不可以发脾气知道吗?也不可以找家里人出气,很高兴回答你的问题
你好,很高兴回答你的问题, 这个梦很可能说明你 工作上面的飞机到一些障碍啊,前途方面,不够顺利,记住了,出现问题的时候要努力想办法的解决,千万不可以发脾气知道吗?也不可以找家里人出气。 望采纳!
那不是PS2上的游戏,而是PS上的《变形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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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网址:http://www.0834job.cn/view-.html15篇故事,6w字数,1个世界观前言:目前已经在专栏连载了6w字故事,分为:五帝城、搜妖司、异闻录三个系列,每个系列5-9篇故事,所有故事在一个世界观下面,可以单独阅读如果是一本书的话,我喜欢把它称为 月下说正文:是烬(1)我十八岁那年来到西漠,开了一家酒肆,一晃便是二十年。西漠的风很大,风起时,漫天都是黄沙蔽日。黄沙之下,埋葬的除了尸骨,还有传说中的珈蓝古城。相传那是一座黄金铸就的伟岸城池,里面除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天下无敌的神功。所以每年路过停歇的人特别多,人一多,聚在一起喝酒,就容易有争执,有恩怨,有厮杀。我的酒肆生意一向很好,比我生意更好的是隔壁那个卖狗皮膏药的。直到那个剑客的到来。(2)他叫慕容,他喜欢的女子叫炒肉。每次喝完酒,他总要醉的一塌糊涂,然后窝在墙角一遍一遍跟我描述那个女子的模样,那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红衣似火,肤白胜雪,长发如墨,笑起来时有着浅浅的酒窝。像这种模样的女子我每年能听到十几个版本,是他们这些穷酸剑客的标配。但我总会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这样容易增进感情,也方便酒醒后催账。(3)慕容从来不会结账。他写欠条的速度,比他拔剑的速度还快。一手行楷写的龙飞凤舞,放荡不羁,有人说能从一个人的字迹上看出来那人的性格。我说放屁。天长地久下来,我攒了厚厚一沓欠条,有时拿来垫桌脚倒是很方便。慕容说,等他赚够了足够的赏金,就一次将酒钱结清。我说不行。他杀一千个人,得到的钱也全被他挥霍的不知去向,我只要他手上的那把剑。天下有四把神剑:兰因、絮果、苦海、回身。他手上的那把剑,叫做回身。兰因絮果,苦海回身。可若是回不了身呢?所以,他成了一个杀手。(4)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入流的杀手。因为他不杀人。最多将人敲晕,然后扒得连内裤也不剩,扔到隔壁那家狗皮膏药店门口。店主一脸感恩戴德的将那些倒霉蛋浑身贴满廉价的药膏,这样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报仇。而是还债。慕容可以拿着得到的钱财,来我这理直气壮的打着欠条。所以就不能怪我一直往他喝的酒里掺水。(5)西漠的水,有时比黄金还贵。我听说那些旅人渴极了挥刀、挥剑、挥一切可以挥的东西向身边的同伴,饮血止渴;也见过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卡片,每天塞满了酒肆的桌底墙角。“一碗水,一份情,今晚西漠与你并肩看长星。”“漠北女侠、浪荡魔女、玉洁仙子、只要一桶水,便可享受异域风情,****。”大家都是讨口饭吃,所以我一般很客气的将那些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女子轰出去,没有抽筋断骨,打打杀杀的,俗。“你是一个好人。”慕容面带慈悲的跟我说。“好人”这个词很久没人对我说过了,除了慕容。或许在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也这样说过,只是…当然慕容说出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他说完这句话,就专注地用清水浇洗他的剑。顺便再去拐角冲个澡什么的。反正什么都可以打欠条。(6)慕容说宁肯不吃饭,不能不洗澡。身为一个剑客,形象很重要,毕竟外面那些女子是看脸的。钱没了,可以去抢,脸丑了,就只能投胎了。只是他喝起酒来什么形象都不要了。抱着个坛子口中胡言乱语,兴起时,抽出剑在墙壁上比划携刻,然后吐的一塌糊涂。一开始我饶有兴致地看他写的什么,准备以后搞个签名墙什么的,增进酒肆底蕴,没准冲刺个十佳酒肆、特色景点什么的。但是他写的反反复复不外乎那两个字,写多了我常以为自己开的不是酒肆,而是一家肉铺。一家炒肉铺。(7)我前半生鲜衣怒马,爱华灯,爱烟火,爱花鸟,爱歌舞的盛宴,爱妖娆的女子,金楼内是珠屑铺地,旁有檀香彻夜升起。后来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了无牵挂。此后西漠漫漫长夜,看酒旗在风中招摇,回首二十年前,常如隔世。每晚酒肆打烊后,我喜欢一个人坐在门口,喝着自己亲手酿的酒,醉眼朦胧中,似乎人世的烦恼都离我而去。就是慕容有时喝多了假酒,常蹲在一旁鬼哭狼嚎,说是不败兴,那是假的。不过看在那把回身剑的份上,我也就忍了。只是一个无名剑客,为何能坐拥这天下四大神剑之一?还是,杀性最重地一把。(8)世人皆知天下三大剑诀,也知它们对应着的四把神剑。兰因絮果,苦海回身。却不知神剑有灵,在未遇到真正主人的时候锋芒自晦。而那把回身剑,只要沾血,便会复苏。或许这就是他不肯杀人的原因吧。我看着慕容用剑柄敲晕一个个前来找事的人,总会在心中暗暗地想。“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慕容兴奋地蹲在一个倒霉蛋身边,从那家伙的亵衣中掏出一个干扁的萝卜,得意地摇摇手。他抽出剑,熟练地把萝卜皮削下来,然后毫不客气的抓着隔壁的一只下蛋鸡,剑进血出。那一天的的萝卜炖鸡汤,味道老练,我抖着眼皮,和他躲在一个隔壁店主找不到的地方,吃了个大快朵颐。“这把剑还是不要复苏的好。”我看着那把沾着鸡血的回身剑,淡淡地想。(9)我不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慕容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自己过往的人。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没喝醉的情况下。他在我这混吃混喝了一年,然后离开了三天三夜。没有他在日子,心中总是会感觉缺点什么。或许人就是容易依赖的,有了依赖,就有了牵挂,就有了失望,所以还是一个人好。他还是回来了。回来时倒地不起,那把形影不离的回身剑也不见了,只是那一身伤痕,差点把隔壁狗皮膏药店的药膏用脱销。醒来后,他一言不发,我没有问他经历什么,也没有问他那把回身剑的去处,只是递过去一坛酒。他饮了一口,说:“今天的酒格外醇厚,你终于没有再掺水。”我哂然一笑:“掺是掺了,只不过往日七成,今天只掺了三成。”他嘴皮颤抖了几下,没有吭声,闷声喝着酒。那天我把酒肆早早地关了门,陪着他坐在大漠上,从天明坐到天暗。那天不知为何,我越喝越清醒,看着他大醉中从怀里掏出一截红艳似火的衣角,爱不释手,边笑边哭。我默默地听着他絮絮叨叨的醉话,有时他说的混了,我便耐心引导他两句。那夜西漠上大风呼啸,我心中寒冷如冰。(10)慕容还是走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张纸条,终于不再是欠条。上面的字迹还是龙飞凤舞,放荡不羁,他说他这次离开是去取回那把回身剑,抵这一年的酒钱。我突然很想笑,所以我喝了很多酒。大醉中,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放荡不羁的剑客,手持回身神剑,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说,这把剑我死后就给你,君子一诺,当值千金酒钱。大醉中,慕容划刻在墙壁上所有的名字,似乎活了过来,它们在我眼前变化演练,汇成一式式剑诀,天下三大剑诀之平妖剑诀。我看着这熟悉的剑诀,似乎看到了那扑天的大火,看到了金楼风月等闲度,看到了半生痴狂成泡影,看到了,那一抹红衣妖娆的身影。她嘴角轻扬,她巧笑嫣然,她温柔地看着我,眸光中是我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的情意,她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然后视野中只剩下那场火,那场震惊天下的火,那场烧尽孽障的火,火光中,天下第二世家,成了一地劫灰。(11)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逃不开的宿命,我是这样,慕容也是这样。或许那个叫炒肉的女子,也是这样。(12)西漠起风了,很大沙。落落黄沙中,有人遥遥看到,大漠深处,那座珈蓝古城,终于重现人间。城墙上,还生长着那株传说之花,珈蓝花,蔚蓝如海,千年一开。相传这株花可以让时光逆转,河水倒流,人死复生,让这世界一切不圆满的,遗憾的,都得到成全。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株花真的有这么大的神力,当初的珈蓝古城又是因何寂灭于这茫茫大漠中。黄粱一梦二十年,梦醒时,只觉乏味无趣。有一个东西你等了那么多年,等它真正到来的那天,你却发现,原来你真正想要的,只是那一个过程。至于结果,有时候并不重要。“哥们,吃鸡吧,刚杀的下蛋鸡,还热乎着呢。”隔壁那家狗皮膏药店的店主捧着一盆热腾腾的鸡汤,殷勤地站在门口对我招呼着。我忽然一笑。(13)这次吃鸡并不愉快。因为那个名叫炒肉的女子来了。就像慕容曾经千百次跟我描述的那样,她身着红衣,一袭长发披肩而下,随着大风在身后翻飞,就像蝴蝶扑闪的翅膀。她莹莹而立,站在门口,手上,拿着那把回身神剑。就在前一刻,我刚刚从店主筷子上抢过一条鸡胸腹,下一刻我却踌躇着,不敢放入口中,怕味如嚼蜡。我说:“你等下,等我吃完这锅鸡。”她怔怔的看着我,说:“好。”声音委婉动听,像洛水细细的流水声,像二十年前那个吴侬女子。(14)我吃的特别慢,我细细的品嚼着,感受着鸡肉在牙间缝间撕扯。可是再慢,总有到头的一刻。已经逃了二十年了,还要再逃到什么时候呢?或许在我第一次见到慕容,见到他手上那把回身剑,我心里就清楚,这一天,终要到来。所以我起身,出门。(15)“慕容走了。”风中,传来炒肉的第一句话。“他走之前,嘱咐我将这把剑带回来给你。”这是她的第二句话。她面朝北方,迎着幕天席地的风沙,衣袂在风中翻飞,像是对着身不由己的命运,无声的嘲弄。风中,传来远方清澈的飞溅血花声。是珈蓝古城的方向,是谁呢,是谁踏上了第一千场厮杀,又是谁在冷眼旁观。我伫立良久,心中突然想到那年那月的桃花,那个红衣女子,那个轻狂少年,双骑追风,相约携手天涯。她说:“洛水花开,君可缓缓归矣。”起风了,很大沙。我揉了揉眼,当年那个红衣女子,与眼前的女子,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然后她回眸一笑:“表哥,洛水旁的桃花,开了。”“很美呢。”(16)“当年你还抱着年幼的我,在花海中放风筝呢。”炒肉静静地看着我,眸光清澈:“回家吧,阿妈已经念叨你很久了。”“家吗,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忽然一笑。“当年选择了这把回身剑,我便已经回不了身了。就算现在回去,物是人非,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我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拿过那把回身剑。剑身通体漆黑如墨,这是一把不祥之器。所以是否注定了它的每一位主人,都会无伴终老,孤独一生。就像慕容,就像二十年前的我。如果说命运是一条大河,那么当年我选择放弃家传的道法,拿起这把回身剑,修炼那平妖剑诀,在那一刻,河水湍急,将我远远带离了原来的河道。只是,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遇到她。这半生作茧自缚,只一段情短于朝露,算最后虚无,也难醒悟。我突然很想慕容,想那一锅萝卜炖鸡汤。我转身,身后传来一句话。“你去哪里?”“去死。”(17)后来,我离开了西漠,孤身一人在天涯流浪。没人知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他总是一脸臭屁的模样,白衣黑发,自命不凡。他欠了我很多钱,打过的欠条可以堆成厚厚一沓。我,会找到他。慕容(1)我叫无邪,是洛水慕容家的三公子。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二姐与我年龄相仿,名叫炒肉;大姐比我年长十几岁,每年洛水旁桃花盛开之时,她常身着红衣,与一个哥哥带着我们在花海中玩耍。那时年小,只记得那个哥哥不苟言笑,只有看到大姐的时候,嘴角才会牵扯出一抹笑意。洛水慕容闻名天下,盖因它是天下五大世家之一。这个名头是荣耀,也是责任。七岁那年,北方呼延王庭再起兵火,我身为慕容家独子,背负万众期望,离开了大姐二姐,离开了阿妈,前往黑帝城,镇守边关。这一去,便是十年。(2)先民花百年时间,采天下金英,铸五座帝城,镇十方异族于关外。我洛水慕容镇守的,便是这座黑帝城。黑帝城高耸入云,城墙高达数十丈,每晚守夜时,我喜欢坐在城墙上,借着月色独自饮酒,听远方传来的羌笛声,悠远凄凉。那是呼延的乐器。千年来,多少呼延王庭的枭杰雄兵饮恨在这黑帝城下,又有多少神州子民葬在这黑帝城之上,就连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也身陨于此。我曾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下去,就像我的父辈们那样。(3)“呼延有三好,天马,天马,还他妈是天马。”一个燕颔虎须的大汉,对着一群大头兵卖了老命的吆喝着。我看着他有板有眼地样子,不觉莞尔一笑。呼延以马闻名天下,它们日行千里,其中佼佼者更可以踏水而行,甚至腾空起陆。这种马中皇者,便被称为天马。每年呼延铁骑攻城之时,常有枭雄身骑天马,踏空而来。而这个时节,正是野马繁衍之季,城中的士兵以往也有冒险出城寻觅,只是…“呼延天马,万中无一,我不再说在这黑帝城呆了三年三年又三年,连根毛也没见到,不是我谦虚,谁要能让我见一眼,我就光着屁股绕着城墙迎风跑三圈…”那个大汉一脸怅然道。就在此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说哥,你看那。”顺着那人手指所指方向,天际边,一匹皮毛如雪,姿态神异的马儿,正施施然踏空而过。(4)众人沸然。我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头天马,呼延天马可遇而不可求,今日得见一定不能错过。想到这里,几步踏上城墙,脚尖轻点,纵身一跃!与此同时左手掐诀结印,道法流转间,凌空向那匹天马追去。那匹天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脚底云气自生,转身向下面山林躲去。我哈哈一笑,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随它一起没入古林中。一路追着那匹天马的气息,不知不觉深入这片古林深处,辗转不知多久,眼前突然一亮,竟出现一个瀑布汇聚成的潭水。潭水边,一个水蓝色衣裳的女子赤足而卧,含笑拿着一把红缨插弄。而那匹天马正一脸亲昵的站在旁边,伸出舌头舔舐她的脸颊。那个女子看起来年龄与我一般大,一头乌黑的长发直到腰间,被红绳束成两股马尾,娇腮欲晕,说不出的清新脱俗。(5)“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看着这个女子,心中不知有只小鹿突突直跳,失声问道。那个女子闻声回头,双眸轻轻弯成一道月牙,似嗔似怒道:“你好没道理,突然出现在这里反问我叫什么名姓?”我脸色一红,也知自己有些唐突,喃喃道:“我,我叫无邪…”她回眸一笑,眉目间是迥然于以往所遇到的女子的风情,一时只感天地失色,眼中只有那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我看着她轻启朱唇,声音如黄鹂悦耳:“我叫,凤裳。”(6)星空之上,天马踏月而行。我和她共骑一马,在星海中漫步。风里送来她身上芬芳的气息,她轻笑着回头,将那束红缨编织成一个手环模样,轻轻戴在我的手腕上。“你说是花美,还是我美?”我脸色通红,不敢去碰触她的眼光,十年来历劫不动的道心,在她的眸光中寸寸瓦解,化作指尖一股清气婉转。指诀变换间,道道星光随着我手指翻飞,幻化成漫天飘洒的星辰花瓣,它们无风而舞,轻柔的缠绕在我们身边。心猿意马也好,色授魂与也罢,我取下一朵最是璀璨的星辰之花,斜插在她的云鬓之中。星光璨璨,映衬着佳人的笑颜如花,我听着耳边清脆的笑声,道:“自然是人美。”(7)“一瓣,两瓣,三四瓣…”我呆呆的坐在城墙之上,数着手中那串红缨手环上的花瓣。那一晚离别之后,我并没有和那个叫凤裳的女子约定什么,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到我们彼此的身份。一个是中土神州,一个是呼延王庭,我们体内流淌的血脉,注定是世仇。我是洛水慕容家的三公子,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的期望,终我一生,只能在黑帝城与此城共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何况是与一个异族女子?只是人的感情,就像黑帝城外的怒河河水,倾覆难收,更多的时候,我只能大口饮着杯中酒,似乎烈酒入喉,就能冲淡心中思念。醉眼朦胧中,耳边传来一阵人声鼎沸的喧嚣。一个裸身大汉恼羞成怒地抱着一根长木,在城墙下奔跑,口中愤愤道:“看什么看,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看我这公狗腰?还是麒麟臂?爱之把?人鱼线?六腹肌…”我旁若无人的跟着人群大笑,大笑中,心中恍恍惚惚,如果我不是黑帝城镇守少主,如果我不是洛水慕容家三公子。那,该多好。(8)长夜如墨,星辰难见,黑帝城外隐隐传荡着羌笛之声。曲调凄婉,一如往日。自那夜之后,我每晚坐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从这里望去,依稀能看到远处呼延王庭连绵百里的金帐,看到那些异族人纵马引弓的身影。或许是连年的战事劳人心志,或许是那些殷切的目光太过沉重,让我喘不过气,或许我也不知道我在望什么,又在等什么。就在此时,一曲欢快的曲调从城外遥遥传来。曲音婉转,就像一个少女的心事一般,千回百折,捉摸不透,又透着丝丝晦涩难明的心事。我心中怦然而动,随着那抹悸动,追着笛声而去。(9)月光下,怒江浩浩汤汤,一头天马卓然而立于江面之上。那个水蓝色衣裳的女子俏生生坐在马背上面,她横笛而奏,明亮的眸子中仿佛映衬着漫天星辰。我痴痴的看着那个身影,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忐忑,我说:“你怎么在这里?”她怔怔放下手中的羌笛,睫毛轻眨,嘴角突然狡黠一笑:“我是来寻一朵星辰做成的花,你看到了吗?”我看着佳人莹莹而立,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热血,它是如此激昂霸烈,将我从头到尾燃的干干净净。或许是在做梦吧,只有在梦中,我才能够放下那些家国大义,那些责任担当。那就当我是在做梦吧,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纵身上前,大笑着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怒江之上,顷刻间开满朵朵鲜花,它们摇曳着,在风里浪中,自在盛开。(10)白驹胜雪,轻踏山月。是佳期如梦,良辰叹短。绝岭孤雁,边关巨城。是家国大义,身不由己。一声凄烈的号角声骤然回荡在天地间,随着号角声,呼延王庭的十万铁骑终于踏上荒原,军威如渊如狱,择人欲噬。黑帝城上,狼烟根根如柱,直冲霄汉,守城士卒身着重甲,就算夜晚城楼上也是人流穿行,严阵以待。我静静看着夜幕降临,身后的烽火狼烟烧得天际一片血红,像是决断,又像是告别。深吸一口气,我转身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出城。城外,佳人一身红装,凤冠霞帔。她眼眶微红,眸光如水,我看着她的这幅打扮心中突然一痛,勉强挤出个笑容,我说:“凤裳。”佳人怔怔看着我,突然轻声一笑,她伸出手将两条马尾上的红线扯掉,一袭如墨长发飞瀑般在风中翻飞。她眨了眨睫毛,眼角眉梢是我不敢去触及的情意,她说:“无邪,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就跟你们神州女子一样呢?”我紧咬牙关,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我强自道:“凤裳,我们…”“无邪,今日你是否愿意放下一切,随我远走高飞?”(11)月光清冷如水,月下佳人含笑看着我,双眸轻闪,就像天上微弱却执着散发光芒的星辰。“我是黑帝城镇守少主,我是洛水慕容家三公子…”我咬着牙,似乎是说给她听,又似乎是说给我自己听。我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凤裳。”她轻轻低下头,黯然良久,然后抬起头忽然一笑,那一笑,如她身上的红衣似火,点燃这一片天地,点燃我的双眸。她取出一个玲珑酒坛,目光炯炯:“你知道吗,无邪,呼延女子四岁那年会在自家马场埋下一坛酒,等她长大成人,有了心上人那天再取出来…”“这坛酒我藏了十二年,你愿意,与我共饮吗?”她看着我,眉目间是惊心动魄般的美:“今晚,以天地为见证,你愿意娶我吗?”我看着这个女子,心中那股悸动如野草般滋长,疯狂占据了我的身心,明朝剑影刀光也罢,同葬青春也好。我看着她,我说:“我愿意。”立剑为铁笔,划地为庚帖,黑帝城外,烽火狼烟中,我举起手中坛酒,在佳人柔情目光中,一饮而下。“愿斟此星此夜此风此月,合卺酒一爵,尊前今许今世今生都入喉太烈。”佳人轻笑着,红衣徐徐而落,恍惚中,身后万顷烽火皆化做今夜红帐一抹。一股旖旎幽香不知从何处而来,颦笑间,是横波入鬓,是半月临肩,婉转中,如呢喃软语,如空谷跌荡。远处烽火如柱,直入浩瀚云霄,仿佛命运炙切的相击,波谲云旎中,又透着一层醉人的晕红,在这狼烟尽头,是天穹微微而颤。熊熊燃烧着,云烟交融着,一股奇异的韵律在天穹中回荡,如春潮般低吟高亢,起伏炙热。我投身在这天地异象中,沉沉睡去。(12)好长的一个梦啊。梦中我孤身立在黑帝城之上,周围是无边的大火,它们熊熊燃烧,像是命运无情的嘲弄。我看见那些曾经同袍而战的士卒,被一朵朵妖艳的火种点燃,瞬间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他们在我眼前奔走着,痛嚎着,绝望着,化为灰烬。我看见洛水的尽头,大姐微笑着在花海中静静注视着我,她的身边,那个哥哥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顷刻间,火海骤起,焚尽所有熟悉的一切。“炒肉,炒肉,阿妈,阿妈…”我哭泣着,跌跌撞撞想去寻找她们的身影,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冷如玉的叹息。我强自回头,目光定格在那一个蓝衣女子身上,她的眸光中是彻骨的冰冷,仿佛要将我打入无边的修罗魔域,永生永世,不得超脱。“裳…”我颤着声,轻轻喊出她的名字,她遥遥看着我,目光中是说不出的陌生,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而去,没入无边火海中。视线的最后,是毁灭一切的红莲业火,它们燃烧着,毁灭着一切,在这孽障业火中,巍然而立,万载不朽的黑帝城,轰然倒塌…(13)“这是,哪里?”我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入目是熟悉的房间,只是门外隐隐有千百人疯狂的大喊声,喧嚣声。我心中一颤,凤裳呢,还有那个诡异的梦,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少主,你终于醒了…”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望去,是我的一个亲兵,他的脸上是说不出的诡异神情,还有隐藏其中的,绝望。“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现在过去多久了?”我心中一沉,万千疑问凝聚在心,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我温和的,轻声的,一句一句的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那个亲兵身子一颤,半跪在地上,凄声道:“少主,我们几个守夜的兄弟在城外发现您被几个呼延人抬上马背,连忙把您抢回来,然后您就一觉睡到现在。”他抬起头,眼眶中竟然留下虎泪:“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啊,呼延人,已经快打进城中了,黑帝城,要完了!”脑中砰的一下,仿佛被灭世巨鼓在耳边狠狠锤击,千千万万个画面在眼前穿行而过,黑帝城外的初遇,三月的点滴相处,她红衣凤冠,那一杯合卺酒…画面的最后,定格在那一个蓝衣女子身上,她巧笑嫣然,她眸光微闪,她说:“无邪,你愿意放下一切,跟我远走高飞吗?”我蓦然仰头长笑,笑声中,一口精血从喉间喷射而出,我挣扎着,翻滚在地上,我疯狂地抓着身边一切可以当做依靠的东西。我是黑帝城镇守少主,我是洛水慕容家三公子,我还没有输,我,还,不,能,输!(14)起风了,风中传来远处悠远的号角声,那是呼延人发起进攻的冲锋声。无数人仓皇着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们偶尔停下脚步,狠狠地在我耳边咒骂,唾弃。眼神中是深入骨髓的绝望,敌视。我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都是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十年,我在这里镇守了十年,从一个懵懂的孩童到现在,我的父辈们在此浴血奋战,埋骨沙场。黑帝城,先民花百年时间,采天下金英,铸就的帝城,镇呼延王庭于关外。我洛水慕容家世代镇守的帝城,怎能在我手上,失守。所以我不能输,我还有翻盘的机会。所以我踏上了城楼。城楼下,是漫天的呼延铁骑,他们身骑天马,踏碎冰河,他们已经来到了城下。万斤神木狠狠地撞击在城门上,那扇采天下金英铸就的巨门,在风里火中,在他们疯狂的进攻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听着巨门即将破碎的颤声,然后我漠然抬起头,隔着重重异族大军,看到了那一个身着黑甲的身影。(15)三日不见,她似乎一点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人群中,她一身黑甲,纵马而立,长发在身后迎风而舞,一代红妆辉映戎装。而她的黑甲上,一个妖艳的繁琐图案,卓然其上。“呼延王庭的圣女吗,好大的威风。”我嘴角轻扬。她似乎发现了我的身影,向我这边惊疑不定的望来。我轻笑着,张开双手,万箭如雨从头顶呼啸而过。我感受着这座帝城,这座我家世代镇守的帝城。我感受到了,它的不甘,它的怒吼,它的咆哮。所以我笑了。大笑中,道气在体内疯狂流转,血脉深处,一股被封印已久的力量,狰狞着抬起头,隐约中与脚下这座帝城相呼应。大笑中,我无风而起,戎装在遮天烽烟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我感受着体内那股让我颤栗的力量,即便是我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那,又怎样呢?我看着城墙下万万数记的呼延铁骑,我看着远处连绵的烽火狼烟,我看着那一个迎风而立的熟悉身影。我轻轻开口,声音在帝城力量加持下,扩散成浩浩汤汤的声浪,席卷整个战场。我说:“我乃黑帝城镇守少主,我乃洛水慕容三公子,我慕容家以道法闻名天下,位列五大家之一,尔来万载矣…”远处的身影似乎觉察到什么,她催促着胯下那匹天马踏空而起,向这边遥遥赶来。我看着那个身影,嘴角轻勾一丝无声的笑。“今三十六代不孝子,慕容无邪,愿以我血祭帝城,启杀阵,所造杀戮,愿以一人承担,七生七世,永坠修罗,不悔不改!”(16)天地间,蓦然响起一股奇异的律动。随着这股律动,身体中,血脉深处,一股股生机,留恋着,决然着,从天门喷涌而出,与脚下帝城紧紧相连。恍惚中,我仿佛化为这座巍然而立的巨城,一道道光柱随着我的心意,从城中四处根根冲起,贯通天地,汇成一座大阵,一座以我生命为祭的大阵。黑帝水皇灭绝大阵。我洛水慕容,以五行重水,弘道于世,当初先祖铸帝城之时,就埋下这座以杀伐著称的大阵。大阵外,城墙下,那些呼延铁骑转身想逃离,我漠然看着他们的身体就像被金戈片片划过,成为一片片整齐的肉片,他们哭喊着想躲避在同伴残缺的尸片下面。那有什么用呢,我们体内迥然不同的血脉,注定了在这座大阵下的异族人,十死无生。而远处,那道轻盈的身影已经决然没入大阵中。(17)好累啊。我感觉身体中所有的生机都随着大阵的运转,离开躯体,散落在这苍茫天地间。恍惚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将我紧紧抱住,我听见她哭着说:“无邪,无邪…”我强自睁眼,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颊映入眼中,我微笑着,看着她:“别,别哭了,我,我不怨你…”她的长发在大阵中发出阵阵金戈撞击声,我感受得到她的身体内部,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维护她生机不灭。她边哭边笑:“无邪,我本以为他们会把你带回来,我可以有很长的时间来弥补挽回什么,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她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奇异的色彩:“无邪,我,我会去找你,你放心,等我诞下我们的孩儿…”“什么?!”我身子巨震,我抬起头看着她,艰难道:“你…”她痴痴地笑着,眸光中是深沉如海的爱意,她轻声说:“我们的孩子,注定拥有这天下最强的血脉,你说,他叫什么好呢,我,会给他找到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他成人。”我嘴角艰难扯出一个微笑,强自抬手,想触摸她的脸颊,到半空时,无力垂下,视野随即陷入漫长而永恒的黑暗之中。黑暗中,隐约听到一个欢快悠远的羌笛声。一个蓝衣女子,轻笑着,向我飞来。罪血(1)“罪己,荒海虽大,却非吾乡。”父亲在世时常对我说这句话。我那时年幼,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说,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常站在礁石上,眺望着远处一望无艮的海面。父亲说那里是神州大陆,是我们祖辈曾居住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是蔚蓝色,风很温柔,雨也温柔,风中会传来花草和泥土的清香。还有一头巨大无比的神龟,在它的背上,驮着一座伟岸的帝城。我总央求父亲带我去那里看看,让我摸下那头神龟,哪怕只是一下。父亲的眼神黯淡了下,他转头看向罪岛中央,良久无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一脉,生来就流淌着罪血。(2)我叫周罪己,父亲说,我拥有着这世上最为显赫的姓氏。他说天下有五大家,周、姬、嬴、姜、慕容。很早之前四荒未定,异族妖类作乱,五家以道法镇压四方,后铸帝城五座,永镇神州。只是我们这一脉先祖被人诬陷与妖魔结交,剥夺体内源血,注入漆黑死寂的罪血,放逐在这片荒海之中。荒海很大,茫茫海水汹涌澎湃,黑浪翻滚,生人难至。可每十年总有一支庞大的黄金船队,穿过风暴交汇的汪洋而来,其中一艘船上,是给我们的食物与淡水。更多的船上,遮盖着厚重的黑布,看不清里面藏有什么。父亲说那是宗家的人。他们来,是为了查看那把我们世代守护的邪兵。(3)罪岛中央是一座活火山,终年不息。滚滚岩浆喷洒在天穹之上,将这方天空染成血红之色。风中传来硫磺和硝石刺鼻的气味,大风刮起时,卷动几万斤重地巨石轰然砸入海面。据说在火山中央,封印着一把绝世邪兵。年幼时,父亲曾带我去为这把邪兵喂食,他叩动火山内壁上机关,阀门开启,滚滚血河混杂着畸形的肢体残骸从洞口,顺着埋兵台倾泻而下,灌注进脚下的万丈火池。父亲说那是海族的尸体。他们每十年会攻打那座位于龟背上的帝城,只是帝城伟岸,横贯了整个入海口,强悍如海族,也只能留下一地尸骸含恨而去。每年七月十五,也是这把邪兵饮血之日。父亲说着,拿出一把金戈铸就的匕首,向自己胸膛划去。(4)父亲每次喂食完邪兵,总会瘫在床上大病一场。他的脸色蜡黄如金纸,浑身精血似乎都随着胸口那些可怖的血缝,灌注进邪兵之中。我哭着求他不要再拿自身的血肉喂食邪兵,他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如荒海一般深邃:“罪己,邪兵铸成之日,我们这一脉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我啜泣着不知怎么回答,父亲摸着我的头,又给我讲了一遍那个故事。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位谪仙手持四把神剑,与邪相搏杀,邪相被神剑贯胸而过,手中的兵器也断裂成两半,掉进茫茫大海...(5)十岁那年,那支船队又一次来到罪岛。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孩。她扎着两个大大的马尾,穿着古老华贵的衣裳,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微笑,身体里流动着的,是辉煌如太阳的金色血液。她说她叫周朝歌。朝歌十分活泼,她带来很多有趣的玩具,还有美味的零食,总要我带着她在罪岛上探险。她在的那三个月,我脸上的笑容一日多过一日,只是父亲的身子日渐消瘦下去。也是在那一年,父亲暴疾而去。临终那晚,他突然回光返照,挣扎着递给我一个玄铁打造的盒子,颤着声说:“罪己,还有十年,邪兵就要出世了,我,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他看着我,目光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罪己,我们这一脉身负罪血,千百年来受尽屈辱,我给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听父亲说了什么,只是哭着拉着他的手,求他不要留我一个人。父亲张了张口,轻声的叹:“答应我,活下去,替我去看看神州大陆,去摸一下那头神龟。”(6)九年了。我看着脚下的万丈火池,它们在我眼前起伏不休,似乎下面埋着的那头绝世邪兵正在贪婪的呼吸。恍惚中,似乎看到千百年来,我的先祖在此以自身血肉献祭。如果说人有魂魄,那么他们的魂魄应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吧。或许是那些岩浆溅射上来伤了眼,我情不自禁眯起眼,身后突兀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罪己...”我回头,回头无人。我愣了下,嘴角微微上翘,收回那把金戈匕首,漠然转身。(7)荒海的风浪很大。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岩石上,吹着笛子。当年朝歌来的时候送我了不少小玩意,其中就有一根碧玉铸就的笛子,我一见便爱不释手。可即使我细心保存,也耐不住时光的风轻轻吹过。现在这根笛子,我采扇贝为骨,虽然有点漏风,还老跑调,但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消遣。自己消遣自己。有时我也会想,朝歌此时在做什么,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只是她是宗家之人,血脉之高贵远不是我这个罪血之人可以奢望。千般思绪,几度辗转,最后化为嘴角无声的笑。而漫漫长夜,午夜惊醒,更多的时候,我总会想到父亲临死前看我的眼神。冰冷,绝望。我忽然一笑,身后火山熊熊而发,岩浆如雨坠下,一如这十九年来的每一天。我独立岩上,长发在风中猎猎而舞,笛声越发深邃悠扬,心思似乎随着笛声越过海浪,越过莽莽荒海。突然我眼神一凝,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黄金大船徐徐而来。(8)那是宗家的人。只是现在还有一年才到邪兵解封之日,为何他们会提前前来,又为何,那些满载血祭之物的船,不见了踪影?心思急转之下,怀中父亲临终前送我的那个玄铁盒子似乎在微微颤抖,又慢慢恢复平静。很快,黄金大船抵岛。又过了良久,一行人才缓缓下船。他们中有男有女,各自气质不凡,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眉间那股傲气。天下五大世家之一,周家的嫡系族人,是该有这股傲气。其中一个男子似乎看到了我,脸上毫不掩饰憎厌之色,遥遥道:“罪血后人,还不前来跪见?”我恍若未闻,目光尽头只有为首的一个女子。她身着一件淡青罗衫,秀发已经长达七寸,分束两端,在风中身后飘飘而扬,眉目间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年那个人儿的影子,只是现在的她,更添三分清冷高贵之色。伊人赤足而立,眼神明亮,恍如天上之月,虽然与我只有百步之距,却好像相隔了一整个荒海。朝歌,九年不见了。(9)一道青色道气呼啸而来,在半空化作一根巨木,威压而下。我眼神一动,不闪不避,被一股巨力携裹横飞数丈,重重落在礁岩海滩上。手中那个扇贝笛子被远远甩出,啪嗒,碎成两半。我突然很想笑,所以我笑了。大口大口的罪血随着我的笑声从口鼻中喷涌而出,罪血触地即燃,滋生着明灭不定的黑焰,诡异,死寂。一个靴子狠狠踩在我的头上,将我全身死死踩在地上。“材质不错,应该是名贵皮草揉制的吧。”我淡淡的想。那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他眉目狰狞的看着我,嘴上嘲讽道:“罪血后人,谁给你的胆子不回我话?”我猛地咳出一口罪血,那个男子似乎是极为避讳罪血,嘴上谩骂不断。就在这时,一道空灵声音传递过来。“朝宗,够了。”余光睥见,那个身影缓缓而来。她来到我的身边,轻轻蹲下,没有避讳的伸出手,拭去我嘴角的罪血:“罪己,好久不见。”(10)我勉强抬起头,看了眼那个骂骂咧咧走到一边的男子,又看了眼身边的朝歌,强自转头:“朝歌小姐。”朝歌的目光微微一落:“罪己,我还是喜欢你像当初那样喊我朝歌。”我心中一动,忍不住就想转回头,想仔细看看她这些年的改变,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你是我周家三百年来天赋第一人,又与天下第一世家嬴氏结了婚约,还对这个罪血后人客气什么?莫非你跟他有什么…”天下第一世家,嬴氏,婚约。耳中嗡嗡而震,一字一句如穿膛利剑,刺入我心中,随着这道声音沉进无尽的深渊。长发垂在面前,无人看到我脸上扭曲的表情,我缓缓转过头,语调沙哑道:“罪血后人,多谢大小姐厚爱。”朝歌微微一愣,直起身来,声音清冷如玉:“我们此来,为提前开锋那把绝世神兵,明日带我们前去埋兵之地。”(11)夜幕时分。罪岛上风声呜咽,混杂着滚滚熔浆,还有千百万硝石从天而落,砸入苍茫荒海,仿佛预示着血腥盛宴的开启。宗族之人短暂检查后,便回到那艘黄金大船上,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罪岛停留。不过也好,毕竟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人多便显得吵闹。我靠在礁石上抱膝而坐,看着这处人间绝地,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风中,隐约传来一个清冷的笛声。笛声委婉,像是天上月色轻柔徘徊,在我耳边轻声低诉,我听着这笛声怔怔出神。不知何时,一个曼妙身影盈盈而立。她轻轻放下唇边玉笛,落落一笑,血红色天幕似乎随着她的出现,被拉扯出一道长缝,一道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我看着月下的她,眼神一阵恍惚。“罪己,白日初来,朝宗年轻气盛,还望你不要介怀。”我心中思绪百转,垂下头,低声道:“劳烦大小姐挂念,我...”话音未落,一只柔荑伸在我面前,上面,安静躺着一支玉笛。(12)我愕然抬头,佳人身着青衫,似烟似雾,将她衬托的仿佛滴落人间的仙子,美好,又不真切。她眼中烟波缥缈,口中轻道:“罪己,一别九年,其实我还是蛮怀念当年初见,你带着我在荒海边拾捡贝壳。”我嘴唇微动,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突然一笑:“我还记得当时说要带你去见那头神龟,带你去尝遍青帝城每条巷子里的美食呢。”“罪己,你还记得当年我教你吹得那曲好春光么?”我默然良久,颤着手接过那支玉笛。月也温柔,人也温柔。我生疏的吹着这曲久违的笛声,眼前是她温柔的目光,心神恍惚,思绪仿佛随着笑声回到很早很早之前。小小的人儿牵着手,小小的人儿傻傻等,小小的誓言还不稳,小小的泪水还在撑,稚嫩的唇在说离分...笛声轻盈,盘旋而入天穹之上。“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你的灿烂脸庞......一千年,年年花开放一次人间也匆忙……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我还是自己模样”我还是自己模样。(13)东方一轮大日划破长夜,我的手中犹自紧握那支玉笛,身旁朝歌已经缓缓起身。她看着远处海面上那艘黄金大船,轻声道:“罪己,今天如果能顺利取得那件神兵,我便带你回青帝城。”我心中一动,忍了忍,没有多说。“罪己,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我微微一愣,抬起头。朝歌已经轻笑着离开。我心中一紧,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说:“朝歌,等等。”她似乎早知我会喊她,微笑回头,我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中,通体金血如同一颗小太阳在微微外放光华。我的眼神一阵恍惚,似乎又看到父亲当年的眼神,他静静地看着我,嘴唇颤抖,却什么也没说。我挣扎着,一字一句道:“当年我父去世那晚,曾留给我一件东西。”(14)鬼风咆哮,卷起熔浆喷涌,热浪激涌,恍似修罗炼狱。我低着头,走在火山内壁的岩道上,身后紧紧跟着宗族之人。他们一个个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连那个朝宗也一言不发,似乎这里有什么大恐怖一般。朝歌还是身着一袭青衫,莲足轻移,举手投足尽皆曼妙无双。我没有在宗族之人面前流露出与朝歌过分亲密之举,她也如我一般默契,恍若昨晚只是大梦一场。不管是我们身份地位的不同,还是那个所谓天下第法世家的婚约,能与她有一夜相伴,于我便已足矣。如果,如果一切事情能在今天终结,我可以回到那个故土,回到那个父亲心心念念的神州,于我便已足矣。心中念头抛开不顾,脚下步伐一顿,我们终于来到埋兵台。从这里居高而望,脚下万丈火池,岩浆奔涌咆哮,似乎比往日多了三分暴虐之意。朝宗眼中一亮,径直推开我走上前来,他看着脚下的万丈火池,脸上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他谨慎地看着身后众人,口中不确定道:“家祖已经决定让我这一脉,让我,得到这把邪兵,你们可不会心有不满吧?”他的眼神锋锐而富有侵略性,哪有昨日轻浮之象。我看了眼朝歌,朝歌眼神隐晦的跟我对望一眼,我们同时低头。众人默然无声,耳边只有风不停歇,似乎要将那些人世间的阴谋诡计人心百变,吹得干干净净。耳边突然传来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我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渗透出层层冷汗,我握紧手掌,微微抬头。看到了,朝宗手握一把金戈匕首,向自己胸膛划去。(15)金色的血液随着阵阵痴语,在半空中交织成一个玄奥繁琐的图案。脚下岩浆咆哮越急,一道道古老浩大的异域语言在万丈火池上空动乱震荡,心血悸动中,似乎有一头至邪之兵就要重现天日!朝宗目光狂热的看着眼前的异象,口中忘乎所以的放声狂笑:“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脉先祖殚精竭虑,终于让这至邪之兵重塑真体,今后我东海周家必将在我这一脉的带领下横扫外四家,建不世大业!”随着他的狂笑声,岩浆冲天而起!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似戬非戬的绝世凶兵咆哮着,从岩浆中现出身来!大块大块的岩石在这一刻从头顶轰然砸落,十万里荒海波涛连天,血雨倾盆而下,似乎就连上天也在恸泪,绝世邪兵出世。朝宗眸中精光大作,长啸一声,纵身跃入万丈火池!金光中,他的身影与那把邪兵紧紧相融,好似一颗金色的太阳在极尽璀璨的绽放着光与热。紧接着,大日崩裂,一道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呼声响彻天穹:“为什么?为什么家祖传下的控兵之法没有效果?!”回应他的,是朝歌清冷如玉的声音。“朝宗,你狂妄自大,妄图染指这把绝世神兵,注定沦为神兵出世的血祭之品。”火池之上,不知从哪里吹起凄厉的风。风声中,传来朝宗恨彻入骨的诅咒:“贱人,一定是你想要得到这把邪兵,你到底对家祖说了什么,你们,你们竟敢拿我做血祭?你们还念不念血肉亲情??”金色血液从朝宗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喷涌而出,让他顷刻间成为了一个浑身沐血的血人,他绝望而痛苦的哀嚎响彻这方天穹。天穹下,是一双清冷如玉的眼睛漠然而视。(16)我怔怔的看着漫漫金血如雨般洒下,被那把邪兵尽数吸没,只是不知是不是意外,一滴金色血滴逃遁开来,向我们这边飘来。我体内的罪血突然一阵躁动,似乎在渴望什么。朝歌淡然拿出一个玄铁盒子,盒盖微启,漫天黑血如大江奔涌,从那个小小的盒子中倾泄而下,灌注进岩池中,灌注进那把邪兵之上。邪兵咆哮,岩壁炸开条条可怖的裂缝,它狰狞着,似乎想重现天日,但岩浆如同一只血色巨手,将它紧紧握在掌心!与此同时,那滴金色血滴,在我惊疑的目光中,轻轻滴在我的眉心。金光一闪而没,随即是黑气弥漫,周身百脉如刀削一般,全身罪血似是油锅中点进火星,猛然炸开!我紧咬牙口,躬着身子躺在地上微微颤抖,耳边又传来那道清冷的声音:“神兵提前出世,必有血祭,将罪血后人投入岩池!”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只看到一个清冷如玉的背影,她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美得不似人间。我突然很想笑,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我被投掷进万丈火池之上。所以我笑得也越发忘乎所以。耳边似乎响起千万人嘈杂的声音,千万人唾之、弃之、指之、骂之,千万人的身影在眼前来来去去,转转回回。最后定格在了父亲临终前的那一眼。“罪己,我们这一脉身负罪血,千百年来受尽屈辱,盖因当年先祖被小人所害,我给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永远也不要相信任何人。”(17)炙热的炎浪咆哮着将我的衣物焚烧成片片,只是顷刻间我赤身裸体,口鼻中是烈焰席卷肌肤的声音。脚下突然传来一个惊恐的呼声:“为什么他的眉心突然出现一个莲花印记?”莲花吗?我感受着额头火灼一般的疼痛,心中却是寂寞如冰石,罪血在我百脉间激流穿行,最终交汇在眉心处。在那里,一朵漆黑如墨的莲花,悄然盛开。我情不自禁张开双手,身下是万丈火池,头上是无尽苍穹。“呲”一道细细的黑血从我体表喷涌而出,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胸口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色裂缝猛然炸开,就像盛开了一朵血样莲花。无数道黑血从我体内喷涌而出,激流而下。身下,是那把邪兵在狰狞,咆哮。一道道漆黑如墨的血纹从它的内部滋长而出,像是我脉先祖千百年的屈辱,千百年的隐忍,千百年的怨恨。我含笑看着它冲天而起,化作一根三丈大戬,通体漆黑如墨,如一头孽龙嘶吼咆哮,向着天地宣告它的诞生!然后投入我掌中!(18)风渐停。岩浆随着我的心意,在我体表凝结成一件血红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我手握大戬,漠然立于半空之中。脚下众人似乎在瑟瑟发抖,他们是在后悔吗,还是在害怕,只是与我又有何干?我目光只是停留在手中这柄大戬之上。入手处,除了如渊如海的力量,还有源于血脉交融的亲切。“好戬,当杀伏尸百万庆贺!当掀万丈血海狂澜!”我淡淡评论。“罪己...”脚下一人突然出声,她抬头看着我,口中柔声道:“跟我走吧,我们去神州,去青帝城,我说过,要带你尝遍那里每一条巷子里的美食。”“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面无表情,心中突然觉得乏然无味,我抬起头,目光越过茫茫荒海,越过那座青帝城,投向广阔无艮的神州大陆。我的目光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莽莽不计数的异族越过那五座帝城,它们咆哮着,将战火燃尽神州每一块土地,将鲜血灌满帝城每一块角落。“回不去了。”我漠然道。“罪己,”那个声音停顿了下,忧伤的让人心碎:“你变了。”我眼角一跳,心中没来由升腾起一股戾焰,它们在我的五脏六腑熊熊燃烧,将那些过往如梦燃烧的干净利落。我轻着声,用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说,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于是我洒然一笑,长戬破空,我看着头顶无艮星空,再懒得看脚下之人一眼,长啸一声,冲天而去。此去,当是神州大陆!种剑(1)上古蛮荒未定,先民花百年时间,采天下金英,铸五座帝城,镇十方异族于关外。其中一座巍然而立于万丈高空,名之曰天帝城。镇守这座帝城的,便是天下第一世家,嬴氏。而我每天所想的,便是撕裂这座九天之城,让它从云端坠入无间深渊,永世沉沦。(2)我娘姓赵,是秦岭玉族之人。相传玉族之人生有琉璃天体,通体流光溢彩,宛如白玉雕就。每位族人出生之时,会取一把兵器种于体内,用自己的身体温养这把兵器。随着年岁的增长,兵器威能与日俱增,直到十八岁那年,兵器脱体而出,从此如臂使指,无所不能。哪怕是一件普通的铁剑,温养十八年,出世那刻也可称为神兵利器,更何况我娘体内种下的,本就是一把绝世神兵。天下四大神剑中的絮果。(3)天下有四大神剑,兰因絮果,苦海回身。每把剑都拥有惊人而独特的不世力量,相传四剑合一更可重现万载之前那位谪仙的绝世风姿。只是它们各自流落凡尘,后人苦苦追寻,却如梦幻泡影,不许人间见真容。我娘身种神剑,也因此颠沛流离,她这一生的不幸,大抵都源于当年与我爹相逢那天开始。天体染尘,神剑被夺。留下的,除了一具不食不寐,只知孜孜绣帕的活死人,便是一尊紫玉铸就的貔貅。上面,也仅仅携刻着一个“嬴”字。(4)懂事之后,我问过我娘,可曾后悔。她沉默不语,握着白帕的手,微微颤抖,我看着她的手臂上,一根根青色血管如虫般扭动,就像是当年被那人破体取剑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她已经承受了十二年。我只有努力练剑,无日无夜,不惜耗费精血温养自己体内那把流萤剑。只是流萤虽是当世一流好剑,又怎能比得过四大神剑的万一?更可况那人已是嬴氏当代家主,权倾天下,就如那座天帝城,高居九天之上,我又拿什么去为我娘讨回欠了十二年的公道?(5)十二岁那年,秦岭下了连绵三月的大雨。我娘也随着这场大雨,香消玉损。临走那晚,她突然回光返照,抓住我的手,嘴唇微微而启,似乎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我遵循她的意愿,为她火化。大火熊熊而起,似乎要把她这半生的命运多舛,焚烧的一干二净。大火中,我看着她留下的那方白帕,看着上面的那一行娟秀小字,突然泪流满面,又是放声狂笑。“若能和你,再续前缘,此生不再离别,拿去我前半生完美容颜,和后半生该安详的晚年。”大笑中,一把神剑冲破火海,向着这万丈天穹,浑浊尘间,铮铮而鸣。原来当年我娘体内种了两把神剑。兰因、絮果。完。苦海前言:天下有五大家。我父亲是姜家当代家主,他性子极冷,不苟言笑。自从我娘去世之后,便常年隐居于剑门山绝巅之上,一晃便是十五年。我年幼时曾经随堂姐上去看他,但见他盘膝而坐,对面是一块十丈高下的天生玉璧,左上角有一处明显缺口,玉璧上面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块玉璧是我姜家执掌的神兵——玲珑玉,据说能照见天下万物,每个人在上面看到的景象都不尽相同。有人说,它能看到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有人说,它能看到一部绝世的神功秘藏;有人说,它看到的,是上古肆虐神州,天外邪相的来历。我一直很好奇,父亲十五年来看到的是什么。那一次我跟堂姐远远在旁等了他三天,他一动不动,似乎变成了一尊石像。(1)我叫姜牙,是南黎姜家之人。上面据说还有两个哥哥,只是从我记事之时便未见过他们,每当我询问时,族人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陪伴我长大的,就是我堂姐,姜南。她比我大两岁,生性好动,十六岁前跟随神桑谷的织女学女红,缝缝补补绣出一个四不像。十六岁后开天窍,翻烂了不知道密藏典籍,据她所说,还不如带着我在剑门山上四处乱跑,来的好玩。我总是哑然一笑。剑门山高越万丈,通体草木不生,怪石嶙峋,因为外形像极了一把斜插大地的巨剑,由此得名。但我姜家闻名天下的,不是这座山,而是一座城。一座以“帝”为名的城。(2)先民花百年时间,采天下金英,铸五座帝城,镇十方异族于关外。我南黎姜家镇守的,便是这座赤帝城。赤帝城高居山巅,直入云霄,外有五根庚金大链,横空贯入地底。每年七月十五,这五根锁链如同五条大龙,翻转腾挪间,颤动不休,似乎有一头远古巨恶在万丈地底拉扯锁链,亘古不休。每到这个时候,堂姐总要在我耳边悄悄说,这是因为赤帝城下,镇压着一头上古的天外邪相。她不知在哪里翻得道书,上面讲但凡大妖生存的地方,都会催生出天地异珍。几次蛊惑我前去,美名其曰为我开天窍准备。我总是一脸微笑,安静地看着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为我讲述那些奇闻怪谈,上古遗事。每年的这一天,也是我的生日。(3)姜家之人生有七窍玲珑心,十六岁那年用奇珍洗礼才会复苏,称之为“开天窍”。堂姐说开天窍之后,便可明悟一种异力,可以与世间万物交流,或是双目破除一切幻术,看穿一切过往,更有甚者称,食用心脏,可让人起死回生。我曾经问她,她觉醒的异力是什么。她总是一脸神气的叉腰而立,言之凿凿道:“老娘觉醒了两种异力,不,三种!”我哈哈一笑,她也对着我傻笑,然后献宝似的给我看她从大千楼淘回来的各种新奇玩具。只是她不会知道,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只有开天窍之后,才能看到玲珑玉上的景象。我一直好奇的,便是父亲枯坐玲珑玉前,十五年所看到的景象。我今年十五,马上便能开天窍。准确说,是三天后。(4)入夜,满城的曼陀花随风飞舞,扬扬洒洒,我独立城楼上,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身后,尾端盘寄着一根蓝色发带。脚下,赤帝城中人流穿行而过,灯火万家,远处隐隐有张灯结彩的景象,那是为我明天的成人礼准备。繁华而寂寥,热闹而无趣。我情不自禁把玩着腰间的锦囊,这个锦囊颜色红绿交杂,是堂姐十六岁那年送我的,据她所说这个四不像其实是一只兔子。我曾经问她,为何要选用红绿二色?她大大咧咧道,大红配大绿,大俗衬大雅。当时婶婶听到她这番说辞,气的罚她抄写了三百遍《淑女经》,她哭哭啼啼地求情,想到这里,我嘴角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只是不知为何,往日唯恐天下不乱的堂姐,今天却一天不见了踪影。正想到这里,远处人群骚动,似乎出了什么变故。我心中一跳,上前抓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畏手畏脚,在我再三逼问下,这才吞吞吐吐道:“南小姐失踪了。”(5)剑门山后边绝崖壁上,有一处裂缝,幽深不知通往哪里。小时候,堂姐带我玩耍时不慎跌入这里,后来她几次想带我一探究竟,我顾忌长辈的责罚,总是劝她回去。我深吸一口气,打量着这条裂缝。裂缝犹如被神兵一劈而成,边缘光滑如玉,摸上去有种冰冷的触感。族人遍寻剑门山,却不见堂姐踪迹,思来想去,她只可能来这里。我咬着牙沿着岩壁缓缓而下,不知行了多久,手上突然一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身不由己顺着漆黑的裂缝,跌入无艮深渊。耳边风声急速划过,不知过了多久,身子猛地一凉,似乎掉进一谭水中,水花四溅中,眼前豁然一亮。触目所及,是一个巨大的地底溶洞。溶洞中充斥着湛蓝色湖水,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溶洞顶部根根狰狞如剑的钟乳石。湖面有一半被密密麻麻的白丝覆盖,顺着白丝延伸的方向望去,一个女子背对着我,站在一块透出水面的礁石上。那是她的头发。一头白发蔓延而入水中,何止万丈之长。(6)我看着这个诡异出现的女子,还来不及震撼,目光一转,一个熟悉的黄杉身影正躺在一旁的礁石上,生死不知。是堂姐。就在这时,那个白发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我心脏猛然一紧,似有一股无形大力,紧紧夹裹着,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伤悲。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似乎身无寸缕,透过那绵延万丈的白发,隐约能看见里面凹凸有致的酮体,动静间勾人心魄,无声而妖娆,可最让人难忘的却是她的脸庞。她的五官犹如世上最精巧的天匠精雕细琢,每一寸都巧夺天工,却冰冷如石刻,无人性、无灵性、有的,只是神性,犹如高坐庙宇的神像,眉目低垂,不见众生。身材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脸庞是悲天悯人的石佛,两种极致相反的气质就这样诡异的交汇在她的身上。她似乎没有看到我的到来,也没见她开口,溶洞中不知从哪里响起悠远缥缈的古调。“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7)随着古调的响起,接连不断的巨响在这个洞穴中响彻!山体为之动摇,湖水冲天而起,水花四溅中,金戈铿锵声大作!我被激烈的水浪打在一边,强自抬头,迎面的景象让我身心为之一震!透过水浪,隐约看到四条锁链紧紧裹在那个白发女子的四肢上,猎猎作响,但最可怖的是她的胸口,一个海碗大小的血洞,中央被第五根锁链当胸贯穿!“五根锁链,七月十五,难道...”就在这时,一道剑吟声骤然响起!初时极远,很快响彻天地间,如雷发于九天之上,煌煌乎天威临世,降服诸邪!溶洞上方,不知何时生生裂开一个方圆半丈的缺口。透过深深的岩石地层,一缕阳光终于照射进来。光芒中,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负手而立,一头黑发无风自动。身后,一个一人高的玉璧,如烟如水,似真似幻。是父亲。他目光漠然,左手隔空虚张,湖水激流交汇贯入他的手掌,水浪滔天中,漫天湖水凝练成一把如烟如水的长剑,被他紧紧握于掌中!我恍若未闻,水浪如雨淋湿全身,心中犹如雷击,隐隐中,似有天窍开通,双目溢血中,只知死死地盯着父亲身后的那面玉璧。玉璧上光华流转,人影幢幢,似乎包含山川湖海,浮世万象,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画面急转,顷刻间闪过千千万万景象,最后终于定格。我再也忍不住,仰天昏厥过去。(8)我半倚在屋顶,静静看着头顶漫天零落的曼陀花,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从地底溶洞出来已经七天了,这段时间赤帝城中暗流涌动,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匆匆,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一切,大概都源自赤帝城外那五根庚金大链,七日来躁动不休,未曾有一刻宁静。赤帝城屹立万载,城外那五根庚金大链传闻是封印巨凶所在,每年七月十五都会有此异状,只是从未有哪儿一次像今日一样,持续如此之久。不去管城中的流言蜚语,我微眯双眼,感受着左胸处,那股庞大的生机晦涩地跳动着。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一股全新的力量从心窍涌入印堂,双眼朦胧中,似是今夜赤帝城的夜景格外清澈,一目见底。姜家之人十六岁那年,用天材地宝洗礼全身,才能唤醒七窍玲珑心,享有种种异力,谓之曰“开天窍”。只是七日前那场地底异变,我没有经过这一步,也开通了天窍。族人目光隐晦躲闪,却又什么也没说,我也懒得解释,一如往日独来独往,只是心中有时还会莫名刺痛。赤帝城,我生于斯,长于斯,但若不是七日前的那一次遭遇,我还不会发现,这个屹立万载的帝城背后,会有如此多的辛秘与心酸。无论是地底那个神秘的白发女子,还是那片湛蓝湖水,又或是父亲最后出现时手握的那把剑,或者再加上昏迷之前,玲珑玉上的最后一睥。荣耀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又是谁在孤独的承受。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子牙。”(8)我回头一看,目光温润:“堂姐。”七日前我从昏迷中醒来,她早已清醒多时,据她所说自己当时不慎跌入裂缝,醒来已在家中。不过还好,她没事。她还是一身黄杉,大大咧咧坐在我旁边,口中欢快地喊着我的小名:“子牙,你不是问我讨要上古的史记,我好容易才找到。”她得意洋洋的炫耀着手中那册古书,叽叽喳喳道:“不过说好了,再过一年就是大千楼的千巧节,你一定要陪我去。”我脸上不动声色,柔声道:“好。”她似乎甚是担心我拿话欺她,又问了几遍,这才将信将疑的讲书递给我,口中犹自念叨着:“那我们可说好了,千巧节十年才一次,到时,你若是不在身边,我该有多寂寞...”我含笑从她手中拿过古书,翻开正中一行,赫然写到:“上古四荒未定,有天外邪相踏空而来,神州大地析骸而炊,易子相食...”(9)古书很薄,只有寥寥几页,不到千字,但上面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翻阅间,一段上古遗留的往事在我面前缓缓掀开一角。“有仙出世,铸剑四把,斩邪相于荒海,分其尸,启帝城,永镇苦海...”“此后百年,先民采天下金英,加铸帝城四座,驱四荒妖魔,御异族于关外...“五帝城屹立之日,仙于登仙台羽化而去,唯有四把神剑遗落凡尘... 便是,兰因絮果,苦海回身!”我合上书,良久沉默。兰因絮果,苦海回身,这四把上古传说中的神剑,纵然直到今时也大大有名,只是它们一向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来历。至于那句“永镇苦海”,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父亲最后拿出的那把剑,那把由水凝练成的剑,便是传说中的苦海剑吧。百般不解,逐一得到验证,千般思绪,又化为嘴角无声的笑堂姐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我,弱弱道:“姜牙,你在想什么?”我抬头一笑:“我在想,千巧节上陪你去吃什么好吃的。”她眸光微微闪烁,似乎有星星,开心道:“哈哈,我大千楼还是蛮熟的,朋友还是蛮多的,你到时就跟着我混好了。”就在女孩开心的笑声中,我心中恍惚,不知飘到了哪里。(10)剑门山。万丈绝巅,飞鸟不渡,是人迹绝迹之处。我一身青衫,身无一物,唯独腰间斜系着那个兔子锦囊,只身来到山巅。远处,父亲负手而立,一如这十六年来的每一日,独对这那块玲珑玉。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旁边,那块玲珑玉表面有如混沌气流一般流转不止,像是命运,无声而冰冷。我曾经千千万次想过,这块异宝上面到底会呈现什么异象,能让父亲十几年如一日立于此地,我曾经等了三天,没有等到他的回头。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等太久,因为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说:“我来了。”父亲恍若未闻,他的身影依旧高大,仿佛顶天而立的巨人,一肩扛起天下五大世家姜家的名头,一肩扛起这座帝城万载的辛酸往事。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中,似乎看到五个身影,手着牵手,他们背对着我,渐行渐远。然后,我笑了下,我说:“七日前,我开通天窍,发现自己明悟的异力是“回溯”。”父亲身影似乎晃动了下,又似乎是我眼花。“我一直好奇,父亲您十六年来,在这玲珑玉前看到的景象,不过好像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样,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好奇的了。”我一边说,一边笑,笑的直抹着眼睛:“我姜家身为五大世家,所背负的使命和责任,我身为您的儿子,自然会一肩担起,更何况能贪生这十六年,我已知足,只是我想不通,也不想想通...”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山巅上不知何时吹起凄厉的风,狂风中,我的衣衫猎猎作响,天地虽大,人潮拥挤,可那颗寂寞的心,又有何处,可以安放。“我在玲珑玉前十六年所见,也是回溯。”我蓦然一怔,抬头看向那个背影,那个我曾以为一直顶天立地的身影,原来也会老去,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是炙热如火的感情,那感情是如此热切,如此真诚,又是如此隐忍,让我忍不住想上前,去抱一抱他,告诉他,我有多想他。但我还是没有动。“如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自然就不会失去了。”我默然良久,而后缓缓点头。所以我大笑,跪地,三叩:“谢十六年养育之恩!”然后转身而去。(11)剑门山。万丈地底,湖水湛蓝,清可见底。我到时,溶洞中还响着悠远的古调声,委婉中透着激昂,飘忽中带着幽怨,所以我背靠着岩壁,微眯双眼,安静聆听。“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恍惚中,眼前水波晃荡,人影重重,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姑娘,无意中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姑娘将男子带回家为他熬汤治病,在这个过程中俩人渐渐有了感情。男子伤好之后离开,离开前和她定下约定,等他回家拿着聘礼就来娶她。姑娘坐在家中等着男子的归来,从白天等到黑夜,心中胡思乱想,想情郎的家人能否接受她,想情郎的心意是否如她一样坚定。情郎还是回来了,他带来了四把剑。四把后世传说中,多少次提及的神剑。(12)古调渐低,画面消散,眼前只剩下那片湛蓝色的湖水,谁会知道,原来这里,竟然是四大神剑中的苦海所化。兰因絮果,苦海回身,这八个字,代表着四把剑。它们的名字,似乎也暗示着一段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的往事。那位羽化而去的红尘仙,纵然已经举世无敌,也会有不甘,也会有后悔,也会有想,从头来过吗?只是这世上从来都不缺错过,也从来都不缺遗憾。兰因絮果,苦海回身,可若是,回不了身呢?所以我抬头,静静看着眼前的白发女子,看着这个上古遗存的天外邪相。她的脸庞冰冷如石刻,庄严如神像,似乎将所有属于“人”的感情,在那个遥远的过去,挥霍殆尽,如今只剩下“神”的神性。似是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她缓缓转动脸庞,发丝轻轻而舞,目光遥遥而望。我默然对望,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丝淡淡忧愁,如此缠绵,如此委婉。我说:“愿今我一命仍能换取天下十年平安,一如此前万年,一如我姜家代代先人一般!”她突然一笑,唇口轻启。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但不是最后一次。“你很傻。”(13)我心中一动,怔怔看着她,看着这个被后世浓笔渲染,极尽恐怖的天外邪相,万载岁月已过,只留下这个白发女子,孤坐这里漫长岁月。姜家当年镇守赤帝城,镇守这位天外邪相,先祖留下祖训,每代有一位嫡系,开天窍之后前往地底溶洞,以心血唤醒苦海神剑,重镇邪相。可现在这里的白发女子,真的还是那年那位邪相吗,真的值得我姜家一代代人这样牺牲吗?她缓缓闭合双目,似乎不愿多说,我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不知从哪儿来。七日前天窍开通,我回溯时光,已经看到了十六年前那段隐事,看到了我那两位谋面的哥哥当年猝死之谜,看到了我们姜家一脉千百年来背负的使命,以身饲魔。剑门山巅一行,我也明白了父亲这么多年避而不见的苦衷,太上忘情,不是无情,而是深情,而今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考虑到的,是我没有明白的?所以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一如十六年前我那两位哥哥,一如千百万年我脉先祖,伸手入体。一颗七窍玲珑心,被我缓缓掏了出来。(14)心血顺着指缝,一滴滴挥洒在湖水中,湖水顷刻间被鲜血染红。神剑轻鸣,被心血唤醒,剑光寸寸绽放,剑光中,长达万丈的白发被根根斩断,斩断的,还有这些年积攒的怨力。那个白发女子目光死寂如石像,隐隐有一丝嘲讽,或者说叹息。她在叹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全身力气顺着鲜血流出体外,视线逐渐暗淡,目光恍惚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哭泣。“姜牙,你个大笨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傻!”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可我却感到通体巨寒,似乎真有什么是我不曾想起,却又很重要的事情。我嘴角强自牵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想安慰她。胸口陡然一热,一个温暖的东西被坚定地塞进我的胸口,一股股热流源源不断从中涌入我的全身,续命吊魂,维持着我的生机。黑暗中,一张张她或喜或悲的脸庞在我脑海中急速闪过:她小声在我耳边低诉:“据说开天窍之后,便可拥有种种异能。可以与世间万物交流,或是双目破除一切幻术,看穿一切过往,更有甚者称,食用心脏,可让人起死回生...”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说:“老娘觉醒了两种异力,不,是三种!”她傻笑着说:“还有一年就是大千楼的千巧节,到时,你若是不在身边,我该有多寂寞...”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双手剧烈的挣扎,想抓住那个人。但是什么也没有抓住。最后的最后,她轻轻趴在我的胸口,低声道:“我的小牙儿,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要乖。”我哽咽着,想努力睁开眼,想再看一看她,我想对她说,我后悔了。佳人巧笑嫣然,容颜安详,宛如沉睡过去。浮生多少事,长如一梦中。(15)此后悠悠岁月,无声流过。没事的时候,我喜欢来到剑门山地底,在那里,有一口玉棺,里面睡着一个人儿。我常常坐在一旁,为她说这些年发生的事,说西皇的大妖们最后还是越过了那座帝城,大旗猎猎甚是好玩;说天下第一世家嬴氏,那座天帝城轰然而塌的盛景;说东海那对冤家相爱相杀,最后相视而笑同葬一穴...这些事都是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可若是没有你,我该有多寂寞。很久不见,我很想你。完。搜妖司:云梦泽 1(1)云梦泽是妖怪的国度。相传妖怪的祖先们为了躲避封神之役,不辞劳苦地带着各自的族群迁移到这里。漫长岁月之后,这里生活着虎背熊腰的大妖怪,豹头环眼的小妖怪,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妖风淳朴,路不拾遗。老一辈的妖怪经常教导小妖怪,在云梦泽之外,是浩瀚广阔的神州大陆,在那里,生活着一种恐怖的生物,名叫“人”。据说这种“人”身高三丈,体宽三丈,长着三头六臂,百目千眼,一顿要吃掉一打小妖怪,而且是生撕活咽,连个葱花都不放。老妖怪说到这里时,往往要配合着恐怖的神情和夸张的动作,经常把小妖怪们吓得哇哇叫,然后被愤怒的妖爹妖妈揪着耳朵拎回家,完成功课。(2)连翘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妖怪。因为她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所以她不用做功课,这让无数饱受功课摧残的小妖怪羡慕不已。每天不用对着公孙山羊那张老脸背诵什么“大妖怪修炼手册”、“三年模拟,五年渡劫”、也不用做什么中小妖怪健身体操,这让连翘得以从沉重的应试教育中解脱出来。她可以有大量时间坐在云梦泽中,思考妖生。然后她想去外面“人”的世界。这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连翘想了整整一天,才下定了决心。据说“人”的世界中有各种胭脂水粉的东西,效果堪比上古失传的驻颜丹和天仙丸,这对爱美的连翘来说是无法抗拒的。所以她喊上自己的好兄弟,一只据说是上古“兕”后裔的牛妖。牛妖不愧是她的好兄弟,二话不说表示全力支持。(3)想离开云梦泽,首先要拿到一张挪移令。而云梦泽唯一的一张挪移令就放在公孙山羊的家中。公孙山羊,是所有妖怪的老师,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但整个云梦泽的妖怪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下面。因为他负责所有小妖怪的小升初初升高成绩考核。又因为他的本体据说是一只夔牛,被诸多小妖怪冠之“天雷真君”“ 电炽恶魂”“ 磁暴魔王”等等美好称呼。每隔半年,公孙山羊都会前往云梦泽的雷域闭关一天,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又被众多小妖怪称之为“寒暑假”。这也是连翘期盼已久的机会。(4)又一个寒暑假。连翘看了看远处公孙山羊的洞府,又看了看身边呆头呆脑的牛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个大家伙,关键时候应该靠得住吧…她深情地,看了眼牛妖,用尽此生最大的温柔语气,就差拿长出条尾巴左右摇摆,亲切道:“哥(一声)哥(二声),接下来就看你的哦~”牛妖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拍拍胸膛,表示自己遗传基因优良,自己相当靠谱,然后纵身冲进去。牛妖很快便冲出来。他意气风发地背着一个一妖高的大袋子,手中趾高气扬的挥着一张青铜色泽的令牌。“这就成了?”连翘小心地问道。牛妖狠狠地点点头,一边不无得意的展示了下身后的战利品,表示他已经把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就差动手拆家了。连翘心虚道:“我们这样做,公孙老师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呀…”牛妖懵懂道:“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你是一定会伤心的。”牛妖补充道:“我不想让你伤心。”连翘脸上一红,感觉这只傻乎乎的牛妖,似乎突然多了种莫名的气质,连他头上的两根牛角看起来都光亮了不少。于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妖怪,就在夜色的掩盖下逃之夭夭。他们却没发现,一抹青影一闪而过。(5)一个形相清癯的老妖怪紧张兮兮的露出身影,看着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家当,痛心疾首道:“这只吃里扒外的小牛鼻子,他叔叔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比不过一只花妖!”“世道险恶,妖心不古啊,不过他们两个小家伙拿了我积攒那么多年的家当,应该能平安无事吧…”“只是连我特意留给他们的青元塔都忘记拿,枉费我放的那么显眼,还让我一个老人家偷偷再放进去,就这傻样去了人间可叫我怎么放心啊…”这只老妖怪自怨自艾的抱怨了一会,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进了洞府。天快亮了,云梦泽的小妖怪们,又要迎来开学季了。云梦泽 2(1)云梦泽的小妖怪最近炸窝了。他们普遍患上了一种“失眠、嗜睡及查无原因头晕“的病。妖爹妖妈们急得以为是集体中邪了,就差去外面人间界抓几个道士来办两场水陆大会。消息传到公孙山羊的耳中,他淡定道:“急什么,这是开学综合症。公孙山羊顿了顿,接着道:“做两套“三年化形,五年渡劫”就好了。”(2)公孙山羊是所有妖怪的老师。谁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但整个云梦泽的妖怪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下面。因为他负责所有小妖怪的小升初、初升高成绩考核。又因为他的本体据说是一只夔牛,被诸多小妖怪冠之“天雷邪君”“ 电炽恶魂”“ 磁暴魔王”等等美好称呼。每隔半年,公孙山羊都会前往云梦泽的雷域闭关一段时间,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又被众多小妖怪称之为“寒暑假”。如今,云梦泽的小妖怪们又要迎来开学季了。(3)“老师,我真的不行了,我已经做了整整八套试卷了,让我死了好了。”一只小穷奇喘着粗气道。“我觉得,你的潜力超乎你想象。”公孙山羊头也不回,专心批改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寒假作业,慢条斯理道。“来,把这本最新版的“金牌化形”拿去做一下。”良久没有回音。公孙山羊扭头看去,那只小穷奇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家长怀里,哭的泣不成声。“爹,让我回家放羊吧,我发誓再也不偷吃了。”穷奇他爹一脸尴尬的看着公孙山羊,嘴上弱弱道:“老师,您看这孩子还有救吗...”“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4)宽阔的洞府中,坐满了昂首听讲的小妖怪们。洞府两排贴满了醒目的警世名言:“为云梦泽妖类崛起而读书”“不比根骨比努力,不比血脉比进步”“没有渡劫,你战胜得了妖二代吗”“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讲台上,公孙山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台下的小妖怪,震耳欲聋道:“不要以为你们谁身上有什么神兽血脉,回去睡几百年就能安稳渡劫了,时代不同了!”“没有科学的方法和教育,就算你是金翅大鹏,也飞不过一只山鸡,山鸡知道吗?”“你们上一届学姐,九尾狐同学,多让我省心啊,每天在洞府自习到最后一个走,渡劫那天早上还做了三本渡劫真题讲解。”“而你们身边有的同学,自以为血脉出众,不交寒假作业,已经被我喊家长带回家教育了。”最后,公孙山羊沉痛地总结道:“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妖怪!”(5)“穷奇被他爹带回家补作业了,今晚怎么办?”腓腓小心地打开小纸团,上面歪歪扭扭的写道。她谨慎地瞄了眼讲台上的公孙山羊,歪着脑袋在纸团上回道:“不管他了,今晚按原计划行动ing。”然后兴致勃勃捏好纸团,拍了拍前面的混沌。混沌抖了抖身子,半睡半醒的将纸团递给自己的前桌肥遗,接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腓腓嫉妒的看着混沌,不无心酸的想道:“这个傻大个命真好,无有七窍,就算上课睡觉老师也看不到,哎,只怪我爹娘将我的眼睛生的又大有水灵,难受ing...”过了一会,有又一个小纸团从前面扔了过来:“不行了,我头疼的厉害,两个身子都没力气,我感觉我开学综合症越来越厉害了,我要举手上厕所了,我就在洞府门口等你!”腓腓撇了撇嘴,回道:“哦。”(6)“这道题是送分的,这道题也是送分的,鸡变狗不变,化形看象限。”公孙山羊站在讲台上,指着作业本一题一题说道。“第3题错的人晚饭不准吃肉…第6题错的不准吃饭……第n题错的只准喝汤...额,肥遗同学,你又(四声)有什么事情吗?”公孙山羊一脸黑线地看着高举六足的肥遗,嘴上心疼道:“别举了,别举了,你快把洞顶捅穿了,有什么问题吗?”.........腓腓一脸羡慕的看着远去的肥遗,耳边又响起公孙山羊亲切的声音:“下面我再讲两分钟...”两个时辰后。肥遗站在洞府门口,看着一群如逃大难的小妖怪,欢天喜地放学而出的身影,眼巴巴地拦着一个问道:“你看到腓腓了吗?”“她十二道选择题做错了十一道,被公孙老师留下来开小灶了。”“哦...”(7)夜幕降临,云梦泽的小妖怪们欢快的唱着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肥遗手捧着一个烤红薯,颓然坐在操场上,身边三张云梦泽网咖卷散乱的丢在一边,他眼巴巴的遥望着洞府。洞府中灯影幢幢,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妖怪奋笔疾书,生不如死的身影。又是一年,开学季。比睡(1)我是一只大妖。皮毛亮堂,血统优良,便是放在上古妖魔横行的蛮荒,也称得上家世悠久。和别的妖怪不一样,我这一族天赋异禀,光寿元也比他们长几万载。所以一般结了什么仇敌,我就躲到深山中大睡一觉,一梦千年,醒来那货也成了一堆枯骨。不是老死,就是在外面被别的妖怪打死。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惹的仇家是一头王八成精,这家伙比我还能睡。(2)“你说说,我都睡几次了,怎么那王八这么能活啊?”我急得红着眼对巴蛇道。巴蛇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这家伙寿元也贼长,不至于我睡几次起来他就嗑屁了。我交朋友不管他法力高深不高深,至少要能活,别死在我前面。巴蛇慢吞吞地串着一头巨象放在火上烧烤,细心洒着什么粉末,油光中,一股奇异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我闻了闻香味,食欲大振,充满信心地展望道:“等吃完这头象,我再睡个几百年,不信耗不死这王八!”(3)巴蛇轻叹口气:“夔牛,你每次在外面惹了仇家回来就睡觉,虽然也没什么,但是...”“你看这东西,这叫调料。”巴蛇将刚才洒在象身上的粉末放在我面前,继续道:“这些年外面的人间变化万端,这东西就是我下山的时候从他们那里偷来的。”巴蛇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食物,口中感叹不已:“看看,这油光,这香味,我们之前生撕活剥那玩意能叫吃的吗?呸”我闻言一震:“等吃完这头象,我先下山绑一城人来,这样每次醒来你不在也可以吃到了。”巴蛇翻了翻白眼:“等你醒来那一城人早已化成一地白骨。”我犹豫下:“要不,我圈养点,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巴蛇:“......”(4)巴蛇不再说话,闷声烤完那头象,我毫不客气的吃了个九成九,给他留了个象屁股。他含恨转身,准备再捉头回来。我吧唧几下嘴巴,回味无穷道:“那我睡了,三百年后再见?”“夔牛,我觉得你应该下山走走,人间好玩的东西多的去了,你再这样睡下去就真的成一头宅牛了。”回应他的,是我嘹亮的呼噜声。(5)这一次睡觉很失败。我落枕了。我闭着双眼在山洞中翻来覆去,终于无奈承认没有睡意。“都怪那只老王八!我以前也是很能睡的!”我愤愤道。盘算了下时间,这次大概提前了两百年醒来。也不知过了一百年,那只王八老死了没有。每次醒来我满怀期待的去找它,那家伙就是吊着一口气,说死不死,实在生气。再加上肚子一直咕咕直叫,要不让巴蛇带我去尝尝人间美味,顺便看看那王八死了没有。想到这里,我驾起妖雾,兴冲冲地找到沉睡中的巴蛇,直接扛起来下山。(6)临安城,地处钱塘之畔。俗话说得好,水深才能养王八。只是我刚一进城就闻到股若有若无的王八味,气的我差点想转身就走,回去再睡它个千八百年。我把这个想法跟巴蛇说了下,他默默蹲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翻着一本书。“巴蛇,你在看什么?”“这是一本人间的菜谱,记录着百种菜肴,我给你念念哈,雪花牛肉羹,红烧牛肉,葱爆牛肉,水煮牛肉,绿林卤牛肉,生拌牛肉丝,酱牛肉,辣子牛肉丁,酱爆牛肉,西红柿炖牛肉...”我很识趣道:“要不我们去酒楼中吃点东西吧,据说吃饱了肚子,心情也会很好哒。”巴蛇:“哦。”(7)“这啥?”我指着一个指头大小的茶杯,大呼小叫道。一个店小二陪着笑脸道:“客官,您朋友不是要喝茶吗,这是我们这最著名的西湖龙井啊。”我强忍着怒火,柔声道:“麻烦给我换个缸来,对,就门口那个。”我小心看了眼巴蛇,看他又拿出那本菜谱,嗫嚅道:“其实呢,我只是觉得这个叫“茶”的东西蛮好喝,想多来点...”巴蛇轻轻叹了气:“夔牛,我觉得既然来到人间,应该试着学会做人。茶,是品的,不是你之前喝水,一喝一湖。”“那,来两缸?”(7)我惬意的打了个嗝,吐出两个泡泡,随手将两个缸子扔到楼下。“巴蛇果然有见识啊,这金银真是个好东西,以前我就算把酒楼给烧了也未必能享受到这些啊。”我深情地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酒菜,心中下定决心。“等回去我就把邙山那群僵尸窝给端了,谁叫他们之前总吹嘘自己陪葬丰厚呢。”“恩,还要把这个酒楼的厨子也带上,圈养起来,先让他给我烧个二十年菜。”我一边忙不迭跟巴蛇抢着吃的,一边美滋滋的规划着。就在这时,隔壁桌子上两个人的对话轻轻传进耳中。“龙少,灵隐寺的神龟又显灵了啊,上一次还是在一百年前,要不咱一起去看看?”“对啊,这尊灵龟据说七百年前一场大难,后来越来越难得一见,同去同去。”(8)“那个死王八,竟然在人间装神弄鬼,风流快活!”我当时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磨着牙恶狠狠道。巴蛇口中叼着一根猪尾巴,微眯双眼:“你和他当初是怎么结下梁子的?”“七百年前我在人间找食儿,吃饭没有给钱,一个大光头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说我要倒霉了,要倒霉了。”我含着泪追忆。“说重点。”“然后我一时火大,就去他的庙里,准备搬几尊罗汉像回山垫床头,结果在寺庙水池里发现一只老大的王八,大概有这么大(比划)...我看它长得蛮喜庆,我就...”巴蛇警惕道:“你不会想把它炖汤吧?”“我就是不小心往水池中丢了个瓶子...”我看着巴蛇怀疑的目光,嗫嚅道:“然而我不知道瓶子中放了一坨雷火精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把池子烧没了,然后那个大光头带着一群小光头追杀了我三千里...”巴蛇同情道:“所以你因为这个事跟那只灵龟结下梁子,然后比睡了七百年?.”“是王八。”我纠正道。“是七百二十一年零五天。”我补充道。巴蛇:“哦。”(9)巴蛇谨慎道:“我觉得你有必要跟那头,恩,王八,换一种比试的手段。”“比什么?”巴蛇面色古怪道:“要不你和它比下谁更能吃?”我眼中一亮,巴蛇脑子果然好使,我一想到那头王八小眼小嘴的模样就感觉自己稳操胜券。当即拍桌道:“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灵隐寺找那头王八,七百年没见,它一定会为我的机智大吃一惊。”“夔牛,你之前醒来那几次都没见过它吗?”“我每次来都是抱着奔丧的念头,一进城隔着十里都能闻到那股王八味,还有什么心情上门,祝寿吗?”巴蛇:“哦。”(10)我意气风发的拉着巴蛇去找那头王八。巴蛇念念叨叨的跟我说了一路,一会见面态度要温和,言语要诚恳,要不然又要被一群光头追杀三千里。然而并没有什么阻拦。我们一路顺风的进了灵隐寺,找到那头王八栖息的池子。池子四周已经被闻讯而来的游人挤的满满当当,中央一块平台上,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雪白的王八悠然自得的躺在上面晒太阳。“恩,夔牛,你确定那头王八长得就是这个样吗?这头看起来还没开灵智啊。”巴蛇小心的打量着那只王八,犹豫道。我面色阴沉,遥遥引动法力,从池子下面取出一面褪掉的龟壳。之前铺天盖地的王八味便是从这个龟壳上发散出来的。“这头老王八,竟然留了个壳儿在这里,骗了我七百年!”我听着旁边不时有人大喊:“灵龟。灵龟、灵龟”,越发生气。“这是赤裸裸的诈骗,我要对它追责!”(11)就在我准备再扔个瓶子进池子中时,一个小光头微笑着迎面而来:“两位施主可是来自蜀苍山?”蜀苍山是我和巴蛇居住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巴蛇抢先道:“不错,我们这次是来会一位故人,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小光头微笑道:“您旁边这位施主一来,隔着十里便能感到妖气冲天,师父说是七百年前的一位故人,便让我在此等候。”巴蛇眸光轻闪,似乎还想问什么。我拦住他道:“好了,我这次来就是找那头王八比试一场,你也不用客气,把它叫出来,然后有什么好的斋饭茶点端到一旁伺候着就行了。”小光头:“......”(12)“我觉得这干果不错,一会记得提醒我,让那个小光头再给我拿几斤,我打包带走。”我恋恋不舍的将最后一枚干果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向巴蛇嘱咐道。巴蛇恨铁不成钢道:“我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夔牛你就不能长个心吗?”“我长心了啊,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要让我学做人嘛,我觉得我举止还算得体啊。”我抓着一个空盘子,舔得眉飞色舞。“你的仇家不知什么是死是活,留了一张龟壳阻了你七百年,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认真想了下,可能是我太强了,那头王八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一会让它当着我的面再比试一场,让它输得心服口服。”巴蛇:“......”没等巴蛇拿出那本菜谱,一个大光头敲门而入,看着我笑脸如花道:“一梦七百年,夔牛施主别来无恙。”(13)“死光头,你还没死?”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气的就想把盘子摔到他脸上。“大师佛法精深,想必是几世轮回,觉醒了前因。”巴蛇面色慎重的看着大光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我没好气道:“巴蛇你跟这光头客气什么,七百年前他跟着我的屁股一直说我要倒霉了,我要倒霉了,然后又追杀了我三千里,让我跟那头王八比睡到现在,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巴蛇脸上黑线直冒,传音道:“夔牛,这人几世轮回,佛法精深到了极致,我们两个合力也未必打得过他。”我一听顿时就乖巧了不少,轻声细气道:“大光头,你有什么能耐,敢和我比睡吗?”那光头微微一笑:“七百年前我见施主赤子之心,只是命中当有一劫,所以与寺内世尊大人设计,借比睡名义让施主回山避过死劫...”“世尊大人当日过了不久,就褪去俗体,云游四方,留了自己的过去身放置池中,一梦七百年,前因后果,便是如此。”我的脸色就跟吃了巴蛇烤焦的大象一般阴沉:“所以你跟那个王八合计骗我比睡,还说是为我好?”“呃,这样想好像也没错...”“你们这是诈骗!我的赤子之心受到了创伤!”(14)“我会常回来看看的!”我兴冲冲地背着硕大的包裹,含情脉脉地挥了挥手,别过了一脸苦笑的大光头。“夔牛,你把灵隐寺十年来的干果存货全部卷走了,我想那个光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屁,那光头之前不是说跟我一见如故吗,我觉得这光头还是很有眼光的。”“...算了,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听说附近有个尼姑庵,要不我们去那里打点秋风?”完。邙山传1【北邙】我叫北邙,是一具千年古尸。前身不知死于哪朝动乱,被人葬于邙山之中。邙山位于洛水之北,汇聚十三朝帝王将相之陵冢,天长地久之下,催生了不少旱魃僵尸,大家没事坐在一起喝茶打屁,互揭老底,别有一番情趣。就是有一只书妖,没事总要拉着别人听他说书,美名其曰,提高邙山僵尸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据他所说,每当他说完一篇故事,体内的法力就会圆满一分。“可能他说完这个故事就会上天吧。”我静静地看着他唾沫飞溅的说着故事,心中浮想联翩。【不再说】“等这个故事说完,”我矜持地呷了一口茶,和颜悦色地对着一群懵懂的小僵尸总结道。小僵尸们发出一阵喜极而泣的骚动声,欢快地撒着脚丫子,蹦跳离开。“老说,你这说书的水平应该提高啊,不然将来就连这些小僵尸都骗不到了。”一个僵尸斜靠在门板上,冲着我挤眉弄眼道。“北邙。”我看着这个老友,难得卸下几分防备,笑道:“有酒吗?”“有。”十七年前我从邙山一处乱葬岗中将他刨了出来,随身陪葬的除了一把断剑,就是一壶积年沉浆。剑是好剑,当年仗之从邙山北路杀到邙山山腰,将那些目中无人的飞天旱魃杀得心惊胆颤。酒是好酒,十七年来,每年七月初七那一场宿醉,从未让我失望。【北邙】不再说是一只很奇怪的书妖。我从来没见过酒量这么差还喜欢喝酒的妖怪。每年七月初七,是邙山隔壁,洛水桃花盛开之日,每到那一天,洛水沿岸桃花十里飘香。每到那一天,他总要找到我喝的大醉一场。他喝醉之后不喜欢发酒疯,只是一个人偷偷跑到花海中,遥遥注视一个小女孩。那是天下五大道法世家,洛水慕容的第一长女。十七年来,我陪着他,看着那个小女孩,慢慢长大成人。从垂髫小孩,到长发而立,从天真烂漫,到及笄待嫁,直到一个黑衣剑客,终于牵起她的手。【不再说】北邙是一只很好的僵尸。就是有时好奇心太过旺盛。不过看在他帮我一介书妖在邙山这个僵尸窝里面立足,顺便管了我十七年酒的份上,我还是可以勉强容忍。我没什么别的乐趣,除了每天给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僵尸们说书,再就是等待洛水一年一次的花开。只是后来洛水花开依旧,我的心情却从期盼变成惧怕。我越发喜欢琢磨怎么提高自己的故事水平,或许这样可以让我沉浸在分忙的事务中,淡忘一些什么。每天看着满座一堂听我说书的小僵尸们,心中总有一丝淡淡的慰藉。就是每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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