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听到楼上有弹珠在二楼室内看到外面的空中有爆炸时发出的那种光亮!却听不到有声音!那是什么!???!(那是夏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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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写的小说《殒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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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旋身斩马者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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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序】&&
& &&&漆黑的一片星空,依稀地透着被乌云遮蔽的星辰,西方的春季也有阴雨连绵的时节,不同的是,这里无法看到满街色彩鲜艳的伞子,只有零星的路人和偶尔慢驶而过的车辆,以及那些被溅起、混着微尘的水花,瞬间有如利刃般飞射,却又最终散落于四周。
有人说,缘起缘灭,一切,不过只属轮回,善变的世界,真实、虚幻如何区分,或许,所有所有的事物,只是个沉睡的孩童的幻想,当他醒来,一切,将不复存在。或者,光影变换,看不到的才是这世界的本质,听不见的才是真实的声音,不被知道的,才是真相,这一切一切,无从思考。
& & 当夜风吹散开黑暗,月色照在了座落于山顶的圣纳泽尔教堂尖顶的古铜钟上,深沉而萧瑟。追朔至十三世纪初,教皇英偌森三世召集全欧洲忠实信徒武装而成的十字军,讨伐当时被称作阿尔比异端教派聚集地之一的贝济耶时,城主拒绝交出异教徒,因此,十字军攻入城中,城里的居民躲进圣纳泽尔教堂避难,却遭到十字军无情的杀戮,教堂也受到毁灭性的破坏,两万名平民在混乱中死去,这也是十字军东征史上最大的几次屠杀之一。这个法国南部的小镇,平静的背后,却是始终充满着无法被岁月稀释的伤感。
& & 时至今日,战争的痕迹渐渐被抹去,山下的罗尔河清澈依旧,岸边的小树林迎风轻拂,一色雪白的候鸟群偶尔在河面疾掠而过,带起荡荡清波。
& & 罗尔河河心有一巨坑,被当地居民称作“龙殒之痕”,据闻二十四年前的一天晚上,曾有一炽热的流星划破了宁静漆黑的夜空,火光足以把整个小镇照得亮如白昼,在三十里外的巡夜的民警都能目睹那耀眼的光芒。
& & 随后爆出一声崩天裂地的巨响,殒星坠落在罗尔河中,激起的水花都在一瞬间被炼狱般的高温所气化,冲击波把河边的数百栋小屋震塌了一大半,熟睡的居民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活活砸死,那些幸免于裂顶之灾、急忙从碎瓦中挣扎出来的居民却又被殒星溅起、剧烈燃烧的无数飞石击中, 皆是裂颅断肢,哀鸿遍野。
& & 但根据后来数位在事发现场的生还者描述,当时从巨石里缓缓冒出奇异发光的泡沫球,渐渐凝聚成三团气雾,然后不断向上伸展变化,借着当时被冲击的高温所熔化的岩石火光,依稀辨认出类似巨龙形态的分别为暗红,光白,灰黑的三团幻影,期后相继挥舞巨翼,腾于半空,顷刻缠斗扭动在一起,相互撕咬,发出极其刺耳的尖啸。就在此时,一阵远古幽怨的旋律响彻天际,就像最神圣空寂的圣歌,犹如源自最遥远的穹苍,却又像内心最深处的呼唤,又像世界之神在此刻闭起了双眼,细细的吟唱,满天的星辰像因此而产生了共鸣,发出前所未见的光辉。巨龙们仿佛被这浩瀚深远的星辰力量所震慑,猛然相互挣脱开来,盘旋翻滚着各自消失在黕黮夜色之中。
& & 不过当地政府和媒体极力否定这陨石坠落后所发生的一切不符合客观现实的超自然现象,对外宣称只是一起普通的陨石事件,于事发后的第二日清早便将现场封锁起来,对陨石进行一系列的初步研究调查后,便动用大型吊机和卡车将其运走,并称那数位声称见到不明巨龙的目击者是因为脑部神经受到冲击而产生“错误记忆”,而受损的房屋也得到政府及保险公司的赔偿,这事也就很快被淡忘了。
& & 其后有一河道清理工偶然在打捞河道时,捞获一些疑似陨石碎块的灰黑石片,拿到当地的收藏品交易市场贩卖,居然卖得相当不错的价钱,这估计也是因为那光之巨龙的传说带出的猎奇心态所影响,而那些石块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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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又见贫道、道友混哪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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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小虫大湿寺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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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该死的,这楼梯居然断了!”说话的是克里斯提昂,满面白胡渣的中年砂岩工匠,靠做些粗糙的园景小雕塑为生,长得腰圆膀阔的,边咒骂边把那坏掉的石雕扔到一边。斯伯赫罗哲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讥讽的微扬,继续低着头坐在角落里抽着烟斗,也不搭话,熏黄的焦油把那黄桧木烟斗染出了岁月的沧桑,他随手磕了磕烟灰,那燃烧殆尽的黑色尘埃跌落在碎石堆中。
& & “我说老哲你干嘛老把烟屑磕地上,找打是吧?”克里斯提昂叉着腰,那深棕色的眼瞳直瞪着那矮瘦的小老头。
& & 斯伯赫罗哲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悠远而孤寂,也不抬头,干咳了两声说道:“也不看看你这地上还有弄脏的余地么,笨手苯脚的雕坏了作品拿我这老头来出气是吧。”老哲干哑而柔和的声音在这凌乱的小店里显得格外地低沉。
& & “那个中国小子这几天也不见人了,上次还说来我这学手艺呢。”克里斯提昂被他这么一言道破,也难以接下去了,只好把话题转了转。
& & “哼。”老哲又磕了磕手中的旧烟斗,细细地抽了口烟。“恐怕被你的高超技艺吓跑了吧。”
& & 克里斯提昂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得意地拿起雕刀,在新的石块上使劲地又是一刀,“那是那是,我高超的技术恐怕这小镇难以有人超越了,哼哼。”话音刚落,那砂岩石头又断了一大块。
& & 庚寅,正月廿二,夜,初春的贝济耶依旧清寒彻骨,昏黑沉寂的天空失去星辰的照耀,整个世界像堕入了晦暝阴暗的奈落一样,弥漫着伤感的气息。许久,在漆黑的尽头出现了一点灰白,若有若无、细如微尘,在夜空中轻轻地飘着,像是初临人间的天使,柔柔地拂动着翅膀。渐渐,繁空中的白点不断显现,打破了本来灰暗孤寂的黑夜,犹如众神降临一般,世界都在这个瞬间屏住了呼吸,仿佛一直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默然无声。当夜风将飞羽送临大地,天使们纷纷卷起双翼,闪耀着最后的光辉,终于,化成了无数春雪。
& &罗尔河的桥上走着一个长发的人,在桥上昏暗灯光的映照下有如剪影,他仰起了脸,几朵雪花飘落在随风轻拂的刘海上,寒夜的凉意让他不禁拢紧了长衫。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已经一个多月了,平静的生活如潺潺流水般,每天他都会经过这条桥,罗尔河上的最古旧的桥,破烂的石墩上有着无数岁月留下的坑痕,桥下的河流永不停息,水流不断击打在石墩底部,扬起阵阵雪白的浪花。
“也就是这样了吧。”他漠然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叹息。离别了家人,独自漂泊到万里之外的异乡,一切,也许都是命运。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古旧的楼房,这栋楼房似乎已有些年月,墙壁上的石雕头像装饰不少都已经破损不堪,但刹眼望去,趁着苍茫夜色,竟与罗尔河畔的苍翠一同融在月影之中,虚幻而又朦胧。
他推开了房门,台灯下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青年正在画画,“回来喇?”那名青年转过头来见到他,停下了手中的铅笔。
& & “恩,无聊到桥上转了一下,下雪太冷就回来了。”长发青年脱下大衣,随手挂在椅背上,看了看窗外依然纷飞的白雪。
& & “貌似越下越大了,可能明天不用上学了。”戴着眼镜的青年显得有点兴奋,“大雪封了路,老师也来不了,那我明天就可以和老婆视频聊天咯。”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长发青年看着他,眼瞳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有喜欢的人,也能被人喜欢,也许,就不会孤单了吧。”他在心里叹息,本来以为到了这个美好的国家,总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生活也会变得不一样,但日子久了,其实,跟过往并没有什么分别,这里甚至连投缘的朋友也没有,皆是泛泛之交。
略微抽动的嘴角隐隐透出他一丝的黯然。
住在这个小镇的中国留学生基本都是来这里上语言课,然后再转到各个专业学校,大多数都是本科毕业,然后继续修读硕士,也有些是高中毕业,然后来读大学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一群大孩子,家里条件也相对比较富裕,难免都个性十足,聚在一起其实也挺奇怪的。
这座罗尔河旁的小楼房有四层,下面一曾基本都是男孩子,而上面三层住的是女孩,这个安排大约是考虑到了底层出入的外来人比较多,女孩假如住一楼会危险一些。不过也没有太多的外来人,因为进入这个楼房需要钥匙,外来人一般都是由住客带着才能入内,而且这个小镇的犯罪率很低,或者说,也不会来中国人的地方,一来留学生本来就没什么昂贵的东西,二来这个涉及到国际关系,所以这种安排或许只是留学生们的习惯。
& & 耀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子,睡梦中的桑穆嘴角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涎露,床边的电脑依然在开启状态,估计又是一场挑灯夜战了,忽然,他感到腹部遭受不明踹击,直接蹦了起来。
& & “谁袭击我?!”短发青年拿起床边的水彩笔,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望着四周,姿势就像手中拿的是柄利剑一样。
& & 旁边的同屋缓缓地放下脚,双目无神地看着这个被惊醒的蠢蛋。“起床啊,桑穆!几点了?!”
& & 这个名叫桑穆的青年身手抓起桌上的眼镜,小心地戴好后,看了看旁边的人,才发现凶手原来是室友,丢开手中的笔,跳下床,搜索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的鞋子,“行喇,行喇,大爷,急毛急啊,我一分钟就准备好了。”桑穆对于苍若泣这位室友的催促显然有些不耐烦,于是他又重复着那句每天都要说上几次的话,但事实上他准备的时间往往远超出这个数目。
& & 今天的风依然很猛烈,走在桥上的苍若泣头发都被吹得有些散乱。“大爷,别走那么快行不行,走那么快干嘛。”桑穆一个劲地在后面唠叨,显然是已经对这沉闷的语言课失去兴趣,哪怕迟到也没有关系。
& & 苍若泣回头看了看,停下了脚步。“你看,蒙古兄弟在后面呢,要不跟他们一起走?”
& & 桑穆托托那黑框眼镜,扭过头去看着后面那两个猥亵的男子。
& & “早啊,老忽、老臧,难得你们也起来这么早呢,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上课啊?”桑穆嘴贫症又犯了。
& & 忽孛冗和臧舜都是来自蒙古的,其实也并不是兄弟,只是两人总是喜欢一起到别人屋里串门,样子也有点像,于是苍若泣和桑穆就私下称他们为蒙古兄弟了。
& & “怎么说话呢,老子不是去上学,老子是去图书馆看有没有法国女孩,练习练习口语,行的话还能认识一下,哪像你们老去上那种无聊的课。”忽孛冗上来就是一顿吹嘘,对于这个桑穆和苍若泣已经习以为常。
& & 忽孛冗拨弄着他下巴的那对卷卷的胡子,挑衅的眼光有如尖刺般投向前面两人。
& & “我怎么没见你练出个什么水平啊,说个句子都吱吱唔唔的,还认识人家姑娘呢,人家根本不理你。”和老忽一样长着一头卷发的臧舜也看不下去了,直接就和老忽就开始对着干,桑穆有见及此,立马加入舌战,走在一边的苍若泣也没有理会他们这种损来损去的日常斗嘴,只是幽幽地看着路边的迎着凛凛寒风盛开的白桃花。
& & 桃花盛开,宣告着又是新的一年,这年春节他们都在这个离家万里的地方度过,完全没有感受到半点中国新年的气氛,也许就只有这绽放的桃花带来新春的祝福。
& & 他们都是一群追寻梦想的年轻人,为了理想,将来,有时,不得不舍弃快乐,不得不学会坚忍,正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也许只是一种安慰。
& & “哦,对了,上次有两个传教士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貌似也不远,就在市中心那,一起去吧,可以认识一些法国朋友,练练口语嘛。”忽孛冗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 & 桑穆抿了抿嘴唇,疑惑地看着忽孛冗:“什么传教士啊?”
& &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基督教的家庭,世代都是基督徒,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从小到大都把信仰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所以对宗教的事情总是格外敏感。
& & “是两个穿着黑灰色长袍的男子,背着包,我还偷看了他们包里,貌似都是些经书,而且看上去也挺友善的,他们还会说点汉语呢!”跟在后面的臧舜一个箭步跟了上来插了话。
& & “这怕是些什么邪教异端吧,我不去了。”桑穆反感地摇着头,拒绝了蒙古兄弟的提议。
& & 忽孛冗见桑穆不去,便向苍若泣问道:“你呢?”
& & “我也不去了,星期六想留在屋子搞点雕塑。”苍若泣显然也对这聚会没什么兴趣,手依旧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低着头走路。
& & “唉呀,我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老躲在屋里,也不出去参加一下活动,你们这样是练不了口语的,On doit parler plus!”臧舜又在用阴阳怪气的嗓调卖弄他那破法语。桑穆讥讽地瞧了他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
& & 桑穆他们上的这个语言学校,位于市中心旁的巴士总站附近,是蒙彼利埃三大的信息传媒学院硕士及博士分校,也开设了几个不同等级的语言班,专为外国留学生提供。
& & 而他们几个都在第二级的班里,这个班基本都是中国留学生,开始的时候有二十个人,但开学一个多月后,逃课的不在少数,于是现在每天上课,班里也就十个人左右。
& & 桑穆和苍若泣刚来到的时候,水平并不好,但可能是每天晚上坚持背单词和研究语法,现在口语和听力在班里都算不错,而臧舜和忽孛冗这两个平时对着中国人口若悬河的,对着法国人却是半天憋不出一个词来。
& & 而每周轮着任课的四位老师都对桑穆和苍若泣这两个乖巧的学生印象甚佳。
& & “哈哈,明天有什么活动啊?”一面奸险的林培武刚放学就凑过来打探行情,那像隆起的颧骨加上那弯月似的细眼,仿佛策划着什么阴谋。
& & “去参加一个传教士的活动嘛,去吗?”忽孛冗见有人愿意参加,倒也十分乐意。
& & “肯定有美女喇,太好喇,认识几个法国女孩说不定晚上就有得玩了~”林培武一想到又是交际的大好机会,喜悦之情形于表。
& & “若泣,你肯定不会去的啦,明天又躲在家里弄你那些破雕塑啊?”林培武看到走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苍若泣,便一如既往地挖苦道,而苍若泣却只是咬着牙,并不搭理。
& & “确实啊,我昨晚看了他写的诗,又没意境,前两句和后两句也不呼应,唉,你怎么也有脸写诗呢?”忽孛冗边说边指着他笑了起来,臧舜和林培武两个也附和着嘲笑了起来。
& & 桑穆觉得他们这样讥笑自己的同屋实在有点过分了,便握紧了拳头,涨红着脸对他们说道:“你们别太欺人太甚啊!”
& & 忽孛冗听了反而笑得更厉害了,:“说他又怎样,他能怎样,他永远只是一个没用的人!”
& & 苍若泣眼眶憋得通红,一言不发便低着头疾步往回家的方向走,桑穆见说不过这几个不顾别人感受的家伙,也就跟着苍若泣走了。
& & “哈哈哈哈,两个没用的小毛虫,滚回家吧!”身后传来阵阵疯狂的笑声。
& & “你不用管他们的,老忽的话一句也别当真,他就是喜欢这样。”桑穆见同屋心情不好,就安慰道。
& & “是啊是啊,他们说得对,我最没用了,雕塑也做不好,也没有跟爷爷好好学写诗,连以前的女友也要和别人结婚了,我不像你,有个爱你的女朋友在国内乖乖地等着你回去,我一无所有,我什么也做不好,也没人喜欢我,更没有人需要我!”苍若泣再也抑制不住心里一直强忍的伤痛,眼泪有如洚洪倒泻般一涌而出,捂着脸就往家跑回去。
& & 桑穆想不到原来最近苍若泣还有这么件事藏在心里,现在在如此情景忽然爆发出来,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对应,楞住半响,待他回过神来,苍若泣已不见踪影,只好独自走回去。
& & 当他回到家时,看见苍若泣卷缩在被窝里,面向着墙,桑穆推了推他,没有回应,凑近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 & “饭也不吃就睡了,大概心里背负得太多,倦了吧。”桑穆轻轻地为他盖好了被子,叹了口气。
& & 窗外的路灯亮起,天色也渐黯淡。
& & 今夜的星辰格外地闪耀,在夜空中交替烁动着,忽明忽暗。
& & 祂们就这样从远古,到现在,直至永恒。
& & 近在咫尺,却又不曾触及。
& & 有人相信,那是浩瀚穹苍中的一个个星体,正如阳日一般。
& & 但那是相隔着令人望而生畏,无法想象的距离,是凡人逐其毕生,穷其精力所不能跨越的深沟。
& & 那可能只是最古老的神,即兴而就,随意挥洒在星空中的一片明亮油彩,不料却点缀了凡尘漫漫的朗夜长空。
& & 抑或那是一个个虚无的神袛,祂们没有具像,却有着无边的巨能,幻化作缕缕星光,指引着世人坎坷的前路。
& & 祂们漠然地看着世间的改朝换代,生灵的消亡灭绝,沧桑百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片刻。
& & 当晨风吹拂着罗尔河畔的葱翠杨柳,飞舞的柳絮替代了皑洁飘雪,纷至沓来。
& & 阳光晒在斑白的楼墙上,映着柔柔橘黄,一群欧鸽挥拍着灰墨的羽翼落在砖红色顶瓦上,悠然地俯瞰这平静的小镇。
& & 苍若泣默然地独自走在街上,脖子上系着那宽大的黑布围巾被风吹得往后飞扬,陡峭的斜坡上铺着早已被无数途人行走磨滑的古旧石砖,甚为难行。
& & 由于他来法国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专用的雕刻刀,所以自从上次认识克里提昂后,一直没有去拜访,而前几天从中国邮寄过来的工具都收到了,加之今天也无事要做,苍若泣便想到来小砂岩店学学手艺。
& & 走到店门前,苍若泣扯了扯被吹乱的围巾,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后便轻轻地伸出手推开那扇掉漆的铁门。
& & 正在埋头苦干的克里斯提昂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这中国小子来了,立刻把手里的工具丢到了一旁,急步走过去热情地和苍若泣握住了手。
& & “最近学习比较忙,而且有几次经过这里都没见到您开店。”苍若泣趁他还没有亲脸之前赶紧发话打断。
& & 克里斯提昂楞了一下,却又马上笑了起来“哎呀呀,本人作为一名优秀的艺术家,我可不能天天都呆在这吧,总得出去找灵感嘛,呵呵。”他说得手舞足蹈,那连白胡子都仿佛要被他吹上天了。
& & 苍若泣赶紧把手放在背后,抖掉了满手刚才被他糊上的灰。
& & 干瘦的斯伯赫罗哲蹲在一旁,边用干布擦着一把有些锈迹的大圆坑雕刀,边用极其无奈的眼神瞟了瞟克里斯提昂,干咳两下道:“是啊是啊,找灵感,也不知道谁找灵感找到去海边钓鱼了。”平静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的意味。
& & “这你都不懂,多么澎湃壮丽的大海!变幻莫测的海浪是我穷其一生所追求的雕塑最高境界啊!”克里斯提昂完全沉浸在他那不着边际的幻想当中,无视了旁边呆若木鸡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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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依然吹得很急,天上的白云被催促着向西边飘移,就像是牧羊人挥舞着牛皮扭织而成的鞭子,躯赶着浩荡草原上的一整群慵懒的绵羊。云群的步伐有些慌乱,参差不齐,本来聚在一撮的云团被狂风吹开,落下稀弱的薄云,云边被拉得极长,仿佛瞬间将消散无踪。
低矮的老房子墙壁皆已泛黄,被雨水无情冲刷后的石灰表层有些已经腐蚀掉落,露出内里盖着苔绿的黑砖。它们数十年如一日地见证着穹苍的喜怒哀愁,任凭春天的晨雾打湿它们的面庞,从不厌烦;任凭夏天的烈日晒焦它们的头顶,却从不懊恼;任凭秋天的厉风刮破它们干燥的皮肤,也从不哭泣;任凭严冬的霜雪冻坏它们的脚跟,依然从不怨怒。它们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一片片的云在头顶掠过,偶尔为它们遮挡猛烈的阳光。
午后的光阴就像一声漫长的叹息,却是短暂。
& & 克里斯提昂立在店门口目送着这个迅速将自己精湛技法领悟的外国学生,不禁老泪纵横,实实地拍了拍站在他旁边的斯伯赫罗哲的肩膀,神情激动。
& & “我的秘传刀术终于后继有人了!”意味深长而又蕴涵着无限唏嘘。
& & “省省吧你,还秘传刀术,只不过是雕刻刀而已,以为自己大侠啊。”斯伯赫罗哲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 & 华灯初上,迷朦的夜色笼罩大地,小镇亮起了点点橘黄,家家户户都在忙于准备丰富的晚餐。
& & 桑穆正聚精会神地玩着电脑游戏,平时笨拙的他一下子变得像个职业杀手,双手灵活地配合着,仿佛是在键盘上跳起了芭蕾舞,熟练地操纵着他的游戏角色,在怪物群中撕杀,手起刀落,有如斩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
& & “桑穆,他们回来了么?”厨房里的苍若泣边用勺子搅拌着菜干汤,边问道。
& & “桑穆,问你话呢。”
& & “桑穆!”苍若泣连问几次都听不到有回应,便转过身来看桑穆,却见到他正在电脑前激战,屏幕把他的脸映得时而暗绿,时而灰蓝。苍若泣边走过去,用勺子磕了磕桑穆的桌子。
& & “啊啊,干嘛?”桑穆仿佛从别的世界被硬扯回来一样,整个身子都震了一震,惊恐地抬起头。
& & 苍若泣不满地叉着腰,叹了口气,也许是对同屋的缓慢反应已习以为常。
& & “我说,老忽他们不是去什么聚会吗,还没回来?”
& & 桑穆扁着嘴,按停了游戏,挠着头极力思考是否存在过这么一回事。“看!那不是老忽么?”桑穆忽然望见正从窗边经过的一群人,便用手指向那边。
& & 苍若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了老忽一众男女的背影。
& & “他们怎么都低着头,死气沉沉的,真奇怪。”苍若泣鼓着腮,神情疑惑。
& & 桑穆用手托了托镜框,又把注意力投到屏幕上,那憨直的大眼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大概被抢劫了吧。”他随口敷衍了一句。
& & 苍若泣看到他这样,也觉得继续和他讲话也没意思,拿着勺子就继续弄菜干汤去了。
& & “咚咚咚。。”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把刚准备吃饭的桑穆和苍若泣吓了一跳。“快开门啊,出事了。”明显是秋玥清的声音,平时温文端雅的她,那柔若轻羽的腔调就像被凉风轻吹的小铃铛般悦耳,但此时竟是这般仓促。这让桑穆俩立刻想到了刚才的一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两人赶紧跑过去开了门。
& & “快去看看老忽啊,他不知怎么了,我好害怕啊。”秋玥清脸色苍白,神色惊慌,娇小的身躯随着急促的喘息不禁颤抖了起来。
& & 苍若泣从没见过她这么害怕过,觉得事态严重,侧身闪门而出转向老忽房间,刚扭过头去便见老忽无神地蹲坐在椅子,眼瞳空洞地呆望着前方。
& & 任凭众人使劲地猛摇他,也不见半点反应。“老臧呢?他不也是一起同去的吗?怎么不见他。”苍若泣突然想到和忽孛冗同住的臧舜。
& & “啊!”一旁的秋玥清对着厕所的方向尖叫起来。
& & 几乎是连跌带绊地扑腾过去的桑穆看到厕所里的景象时,竟也吓得面色惨青,冷汗从额前渗出,划过面庞,滴到地砖上。
& & 厕所里的臧舜正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用刮胡刀刮着已经被他割破了的脸,殷红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染透了胸前的白衬衣,而臧舜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对着镜中的自己咧牙冷笑,有如恶鬼缠身,使人毛骨悚然。
& & 桑穆咬破了嘴唇,强定心神,硬着头皮冲上去一把夺过臧舜手里沾满鲜血的刮胡刀,抓起墙上的毛巾按住臧舜脸上的伤口就死命地把他扯了出来。
& & “快找根绳子把他绑住!”桑穆一边奋力抱住不断挣扎的臧舜,边冲立在一旁吓呆了的苍若泣喊道。
& & “快去找啊,我快按他不住了。”桑穆死死地把臧舜按在床上,已是汗流如注,而臧舜怒瞪着桑穆,张大了口发出极其诡异的叫声。
& & 苍若泣被吓得浑身颤抖,慌乱地翻着储物柜,这突然其来的变故使他不知所措。“找..找到一...一根网线。”他从柜里把网线整捆地扯了出来。
& & “快来把他绑紧,快,秋玥清,帮..帮忙啊。”桑穆紧咬着牙,憋红了脸,体力似乎已经到达极限。却看见不知何时已昏阙过去的秋玥清正瘫软在墙角。
& & 当两人费尽气力把臧舜绑紧在床上时,臧舜似乎也耗光了所有的力量,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喉咙也因为刚才的怪叫而沙哑,平静了下来。
& & “你说这是什么回事啊。”苍若泣瘫坐在床边,不断喘着粗气。
& & 桑穆捂住胸口,忽然往地上就是一阵狂吐,也许是因为刚才体力消耗过度而引发的肠胃痉挛导致呕吐。
& & 隔壁房间的蔡振铭和卢逸安听到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知道肯定有事了,便走过来看个究竟,当他们看到遍地鲜血和躺跪着的众人时,也被吓得面如土色。
& & “这发生了什么事啊,臧舜还满身是血。。”尽管卢逸安并不惧血,但如此情景还是让他不禁掩嘴倒退了几步。
& & 苍若泣抬头喘着气,勉强睁眼看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秋玥清对我们说老忽他们有点不对劲,我们就过来看是什么回事,谁知道一来就看到老忽呆坐在那,而臧舜还把自己搞得满脸是血,被桑穆从厕所扯出来,好不容易才把他绑在床上,太可怕了。”他刚把话说完,一下子回不过气,也对着地上吐了起来。
& & 蔡镇铭走到臧舜床边,俯身看着他,刚伸出手想去查看伤势,不料臧舜忽然把头转向蔡镇铭,怒目圆瞪,神情极之狰狞,把蔡镇铭吓得跌撞几下,后脑碰到墙壁上闷响一声,痛得他抱头猛揉。
& & “这,他这是撞邪了吗?还有老忽,怎么就坐那跟块石头似的?”卢逸安边把秋玥清拉到椅子上坐稳边问道。
& & “这肯定是他们今天几个去那个什么破聚会被人下了些什么魔咒!”蔡镇铭警惕地绕开臧舜,躲回门口处便厉声说到。
& & “对哦,还有谁去了?”卢逸安用力地拍了下大腿,猛然想起了这件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还有小简和楼上那两个女的,得去看看。”说罢便急步往简劭泉房间的方向赶去。
& & 蔡镇铭惶恐地偷偷瞟了一眼,发现臧舜仍然在死盯着他,吓得也随卢逸安走了。
& & 当他们拉开小简房间,发现简劭泉也像老忽那样双目无神地呆坐在椅子上时,楼上也传来了女生的呼喊声,随后,几个女生跑了下来。
& & “楼上怎么了?”卢逸安急切地上前询问。
& & “我刚才去卫蔚和钟芷莉的房间借电吹风,刚推开房门就发现她们晕倒在地上,推也推不醒。”回话的是卢逸安班的女班长罗绮曼,头发散乱,而且还是湿的,显然是仓促之下连包着头发的毛巾都被弄掉了。
& & 她们看到楼下也是同样的状况,有女生便提议打电话求救。
& & 半响,两辆闪灯鸣笛的救护车在公寓门前急刹而止,车上两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就冲了下来,卢逸安等人便配合医护人员把老忽等人一个个地迅速弄上了救护车。
& & “这个也是吗?”尾行的医护人员指着仍瘫坐在椅子上的秋玥清,向桑穆和苍若泣问到。
& & 桑穆摇头否定,擦了擦嘴边的秽物,“这只是吓昏了。”
& & 雨涔涔,风云叆,湍急的河水如常撞击着古老破旧的桥墩,水花四溅。
& & 秋玥清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白若柔荑的指尖一圈圈地拨弄着发尾,神思恍惚,书本散乱地摊在桌上,页角微微卷翘,映得她面色有点煞白,原本婉娩清澈的眼眸,此时却染透着深邃的忧愁。
& & 远处的法国梧桐稀疏地散立于街道四周,秃屹的枝干还未被春雨带出一星半点的翠意,在昏暧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悲凉。
& & 一色黪黑如墨的乌鸦落在了树上,悠然孤傲地凝望着匆忙的路人,偶尔发出几声凄偯的嘶鸣,仿佛是为这纷扰的凡尘奉上一首送葬曲。
& & 秋玥清垂下了黛黑凝重的眼帘,低吟出一声轻轻叹息,吹散了不知何时飘落到笔杆上的一朵白梅花,散得凄婉,散得哀伤。
& &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没来上课?”纳缇娜·碧贝女士蛾眉轻蹙,望着宽敞的教室却只有零星的七、八个学生,觉得有点奇怪。“难道今天是什么中国节日?”她用那水杏般的明眸慧黠地扫了一下低头沉默的众人后,愔愔自问。
& & “林...培武,在吗?”她对着学生名单上的注音读道,虽然发音很古怪,但却能听懂大概喊的是谁。“缺席。”她抬起头没有看到那个总是一脸坏笑的小伙,于是在名单上划了两下。
& & “忽孛...红。”她总是按法语读音规则来读汉语,把冗读成红,其实也并不单是她,四个老师都这样读,所以每次上课点名读错忽孛冗名字时,他总是很严肃地纠正老师的发音,而同学却会发生阵阵笑声。
& & 正当碧贝女士为这名字的读音而困惑的时候,她所害怕的讥笑并没有如期地到来。“难道读对了?”她暗自欢喜,但又转念一想:“不对,应该是那个卷胡子又逃课了!”
& & 于是她用白板笔柄轻敲数下桌子,一面亲柔地环顾众人后问到:“红红呢?谁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桑穆,你知道吗?”碧贝女士对桑穆笑了笑。
& & 趴在桌床上的桑穆缓缓抬起了头,通红的眼白布满血丝,眼圈干枯而醺黑,极为憔悴,他困难地睁开眼,也没有看碧贝女士,挠着那稻草堆般凌乱的头发,幽幽地敷 衍了一句:“病了。”语气无力、涣散。
& & 一向和蔼的碧贝女士有些生气了,皱起了眉头,忽地直起了本来前倾着的腰,双手叉在胸前,靠坐到椅背了上,粉腮略鼓,心里盘算着如何稍微惩罚一下这群一大 早就无精打采的屁孩们。
& & 随着吱的一声门响,酒红发色的学校老秘书侧身而入,其实她也不算太大年纪,不过欧洲女人一到了四十五岁左右的光景,全身肌肤的皱纹就像中国六十岁退休妇女一样,尤显苍老,可见青春对她们来说更为宝贵。
& & 她神情凝重地急步凑到碧贝女士跟前,交头接耳起来。
& & 而碧贝女士的表情由不悦转为惊奇,再转为诧异,继而变为伤感遗憾。
& & 然后秘书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学生的方向,紧握着那双满是被岁月之刃割出道道皱折的手,垂放在腹前,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敛定心神,随后宣布由于最近学院里有多名学生因不明病因送院,而由于病情特殊,医院方面已联系了警方,而警方也开始着手调查,故学校方面决定将本来四月的春假提前到即日开始。这段时间学生应尽量留在室内,尤其不能出外聚会,警方已初步怀疑与最近在市内频繁活动的数名传教士有关,而受害人均是参加完其举办的聚会后出现病情。故,若发现这几名 传教士的踪迹,就立刻报警。
& & “明白了吗?”老秘书看了看众人,“那么,如果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下课了。”她无奈地摊了摊手,碧贝女士也同情地目送着这些完全没有因为放假而兴奋,反倒是垂头丧气的学生,一个个地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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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之归途】
& & 庚寅,二月初九,阳光有些许刺眼,稀疏的白云悠然地飘在天际,她们一如继 往地穿起如皑若雪的薄纱裙,轻轻扬扬。
& & 那些静逸的云姑娘在风坪上惬意地舒展着身姿,被晒得暖暖和和的纱裙子柔顺贴服,她们偶尔挪动柳腰,散开的长纱裙便会轻擦着她们细润柔嫩的大腿,任凭春风吹拂她们的玉白香肌,然后缓缓闭起双眼聆听世间的悲愁哀叹。
& & 那些顽皮的云姑娘则在微微凉风中翩翩起舞,浣纱罗衣被旋动得像绽开的水花,在春日下透着柔柔暖光,纤纤玉指似娇弱的蝴蝶兰,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婀娜多姿,她们肆意地放声歌唱,赞美着凡尘的喜悦仁爱。
& & 她们都是沐浴圣光的天使,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超凡脱俗。
& & 冬天过去了,原本荒凉的灰土披上了一层青翠的小绿苗,赏心悦目,蛙叫虫鸣不绝于耳,一派春意盎然。
& & 苍若泣提着他那柄墨绿色的河鱼杆走在田野间,松散的地面走起来使人步伐轻快,半响,他便走到平时本地鱼友的垂钓地点,摆放好工具杂什,就在水松树根边拾 起一细短木枝,慢慢蹲下挖起蚯蚓来。
& &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经常和父亲到东湖公园钓鱼,刚开始是用现在这样的小河鱼勾,黑黑细细的,到泥里挖些小蚯蚓,然后父亲总会耐心地帮他穿到勾上,再穿自己的。
& & 后来用上了八只爪的爆炸勾,粘满用虾肉鱼碎和成的泥末,轻轻地放到水中, 一下午就能勾上好几尾大鲫鱼。
& & 苍若泣每次都希望自己钓到的鱼能比父亲钓到的大,那样的话,父亲就会夸奖他,捏捏他的脸。因为父亲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极少会赞扬自己调皮的孩子。
& & 父子两就这样度过了无数个愉快的周六,每当他一个人到河边钓鱼,总会想起童年那泛着夕阳光彩的碧绿湖面和父亲那深深藏着的爱。
& & 涂着鲜艳油彩的浮标被抛到清凉碧绿的河面上,荡起柔柔涟漪,墨玉丝缎般的河草在莹澈透净的流水下随波摇曳,河底的小鱼悠然自得,泛着鳞鳞银光,轻摆的尾 鳍带起缕缕细沙。
& & 苍若泣把鱼杆用树枝架好,把柄上的卷丝器锁上,然后就在背包里拿出一张厚尼龙布铺在了水杉树旁,便挨着树干坐了下来,静静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 & 从远处而至的凉风越过了高山丘陵,穿过了葱郁茂密的树林,带着清新自然的香气吹拂着他额前的长发,苍若泣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那风的气息纯洁而古朴,没半点尘世的喧嚣,一切皆是如此的宁静、美好。仿佛所有烦恼都变得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无关重要。
& & 他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了,时间就像默默流淌的河水,将往日苍白无力的感情冲刷得一干二净。时间也像无情的利刃,割开了现在和过去,阻隔了所有回头的希望 。
& & 承受寂寞,因为还可以希冀未来。
& & 害怕孤独,因为曾感受过一起的幸福。
& & 渴望拥抱,因为了解分开的苦痛。
& & 继续欢笑,因为依然相信那童话美梦。
& & 一行白鹭在他瞳中疾掠而过,打断了蔓延得很远很远的思绪,“如果我是一只飞鸟,那么可能也就不会感到孤单寂寞,将会无忧无虑地生活了。”看着这任意翱翔于蔚蓝天空的飞鸟,他喃喃自语。
& & 忽然,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从脚边传来,苍若泣吓得猛地直起了腰。只见鱼钩似乎是被一条极大的鱼咬住了,使劲的拉着整柄杆往外扯,固定鱼杆的树枝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所弄断,鱼杆有一半已经被扯到了水里,苍若泣连忙扑上前去极力想抓住杆尾,却始终慢了半秒,眼睁睁地看着那买了不够一个月的鱼杆被扯进了河里。
& & 被鱼钩勾住的那条大鱼猛烈地甩动尾巴,拍打着水面,发出震耳的声响,平静的河流一下子被激起了无数水花,溅起丈余高的白浪,似乎是想挣脱掉这疼痛的束缚。幸亏河床并不深,那大鱼没有更多下沉的空间,而鱼杆凭着本身中空的浮力飘在水面上,还能依稀地被看出大概的位置。
& & 忽然,那大鱼不再胡乱地在河中翻腾,却开始拖着鱼杆往河的上游方向逆流而上,被拖着的鱼杆撞着水面,溅起团团白沫。
& & 苍若泣有见及此,又不甘鱼杆被白白拉走,只好急忙收拾好地上的物品,在岸边的小路上一直追过去。河水流动的的速度十分缓慢,故没有对大鱼造成太大的阻力,苍若泣背着本来打算带过来边钓鱼边看的复习资料和其他的垂钓工具,追着疾跑了数百米已经气喘吁吁。
& & 那大鱼却好象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猛然一跃,越过了河中的小断流石堆,在空中带起一轮银华晶闪般完美的流光。那鱼杆被甩起半米又重重摔在河石上,看得苍若泣心都直了。
& & 他一路沿着河岸追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郊区,随着路旁的树木愈发地茂盛,房屋也逐渐稀疏起来。苍若泣到了贝济耶有两个月了,其实还真的没有到过罗尔河上游这边,平时最多也只是在桥上远远地望着萦宛的河水从山的背面流出,横穿过小镇,再一直蔓延到更远的地方,至海方休。而整个贝济耶的居民都聚集在山的另一面,无论是建筑或交通都甚少覆及山的那一面,也没有人提起过那边到底是怎样,有些什么,一直没有。
& & 如果不是今天被大鱼扯了他的鱼杆,恐怕再住几年也未必会来到山的背面,甚至认为这山根本没什么背面。
& & 随着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崎岖不平,他开始听到了巨大的声响从河流上游传来,是水流猛烈撞击的声音,有如千军万马鏖战疆场,在整个山谷中徊荡不止。
& & 当顺着河流一直追到山林深处,忽地映入眼帘宏伟的景象使他无比震撼,只见一悬瀑布从峭壁上分风劈流,飞泻而下,直堕数十丈,重重地击打在亩余大的碧水潭上 ,镜凌玉碎般激溅而起的水花割破长空,几束阳光透过葱郁的枝叶照进幽谷,射在那被风带起弥漫于寒潭之上的水雾,映出一道幻彩虹光。
& & 而扯着苍若泣鱼杆那尾大鱼在水中不断盘游,似乎已经挣脱了鱼钩,消失在幽深的潭水之中,而那柄鱼杆也因为刚才一路上的连串撞击而进了水,不知何时已沉到水底,不见了踪影。
& & 苍若泣无奈地弯下身子,大口地喘着气,剧烈跑动下流出的汗把头发都沾湿透了,顺着垂下的发丝滴下,打在满地枯叶杂草的地上。
& & 歇息良久,渐渐回过气来,便把背包放在旁边的一块青黑色的光滑大石上,自己也坐了上去,盯着那水雾氤氲的潭面,期待那鱼杆会浮上来,又或者,会被冲到岸边。可是过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苍若泣叹了口气,“那东西进了水怎么可能浮上来呢?”他心想,于是只好背上行李往回走。
& & 突然,他脚下一步踏虚,不能着力,整个身子便往下沉去,他低头一看,膝盖以下已全部没入泥泞里,而且没有停止的迹象,苍若泣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想把脚提起来,但越是挣扎,下陷的速度就越是加快,眼看就要没至腰部了,他忙乱中只好往前扒去,幸好前面并不是泥沼,他伸出双手胡乱地在地上猛抓,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只能拼命地将手指抠进泥里,尽可能抓实地面,可这山谷本来就长期布满水气,地上的泥土也相当湿润,任凭他再奋力,泥土都只是不断被翻起,敌不过泥沼的吞噬。
& &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苍若泣闭起了眼,等待堕入永恒黑暗的深渊中,可这念头转瞬即逝,手指忽然挖到一条茶杯口粗细的树根,他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尽所有的力气勾住那树根把身子从黏糊的泥浆里往上拉,那感觉就像要拔出一个真空的针管一样费劲而缓慢。
& & 当他把脚也从泥沼里抽上来的时候,已经力竭筋疲,铁青的脸上不断渗出冷汗,躺在地上凶喘不止,一身的泥浆粘满地上枯草,狼狈不堪。
& & 山风从幽森的树林上吹过,带起一阵沙沙声响,枝叶不断变换出斑驳的剪影,打散了透入的阳光,苍若泣躺在地上仰视着这迷离恍惚的天空,觉得此刻世界就只剩下这片笼罩着自己的森林,那陆离的光影不断回旋,像是在慢慢地下沉,一直压下来,越来越低,直到无法喘气。
& &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带落,划过苍若泣的面庞,锋利的叶边割得他生痛,使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 & “真背啊,鱼杆没了,又掉到泥坑里,连树叶都割脸,还让不让人活了?”他沮丧地爬起来想用手去拍掉身上的泥叶,却发现黏糊糊的根本弄不掉。掏出手机看了看,大概是因为口袋比较深的缘故,貌似并没有被泥泡坏。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到水里洗一下再回去比较好,于是就将身上的零碎物品掏出来放在水潭边的石块上。当他伸手到另一裤袋掏钱包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一起带了出来,掉到枯叶上滚了两下,然后跌进了泥坑里。
& & “硬币?”苍若泣心想,又看了看泥坑,但由于光线太暗,根本辨认不出来,“算了,还是快点洗一下就回去吧。”
& & 于是他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岸边的石块,浸进水中。
& & 水潭靠岸的地方并不深,刚没至胸口,正好洗掉泥污,但因为这个季节泡在潭水还是有点寒冷,苍若泣草草地洗掉表面的泥浆就赶紧收拾好东西走回去了。
& &&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风景超漂亮的,很适合拍照呢。”苍若泣关了灯,躺着对隔壁床上的桑穆说道。
& & 桑穆翻过身来,看着他,“怎样的啊?”他眨了下眼,满脸期待。
& & “去就知道了。”苍若泣避过桑穆的眼光,如有所思地看着地板发愣。
& & “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桑穆心想,但又想到可以照些好照片给女朋友看,就不禁地兴奋了起来,扯了扯被子,盖在身上,便边笑着边睡了。
& & 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脚在不断地奔跑,看不到路,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一脚踏空,栽进深坑,被坑底插满的无数竹刺贯穿胸膛,或是跌进山石嶙峋的悬崖,被锋利的山岩切断四肢,一头撞到崖底的巨石上,脑浆迸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当中,没人知道,但脚仍然在一步步地跨出去。腿部内侧神经酸酸麻麻的,双脚开始发软,步伐也蹒跚起来,但不能停下来,意识在强制着身体维持向前奔跑的动作。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贴着皮肤,又冷又粘,手心也在冒汗,冒得直发虚,从指间却传来了另一个人同样惊慌的感觉,把他的手拉得很紧。那人也在向前跑,一起狂奔着,但脚步并不一致,明显步幅较小,跑起来更为急促。风在擦着脸庞,渗出的汗水瞬间被吹干,就像冰冷的金属般不断带走余下的体温。
背后有人,就算没有回头也能察觉到后方那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而来,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听不到他们的呼吸,也听不到他们跑在路上本应有的响动。
难道只是内心惊恐引起的错觉,背后其实根本就没有人?
不,那从对方隐藏在阴暗中的眼瞳迸射而出的杀气像利刃一样穿透衣衫,直割着每一寸肌肤,无论再怎么拼命地跑,也逃不出那如影随形,如鬼魅般的追缠。
远处出现了一点光,昏黄的光,似乎是个破旧的灯笼,并不是很亮,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要熄灭。
身旁的人把人突然把手拉得更紧了,似乎是在往那跑去,是的,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谁也会想靠近,不稳定的光明总比未知的黑暗来得可靠,人们总是这样认为。
那是一间客栈,因为那应该有间客栈,是就像与生俱来就知道的那样。
用木板立起的门紧闭着,发黄破烂的纸条胡乱地贴着,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背后的气息越来越近,那汗毛倒竖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冷颤。
“来不及了。”有个声音在说,像是发自身旁的这人,又像是源自自己内心的声音,也许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无法分辨。
破门而入!
他猛地撞了过去,原本陈腐不堪的木门顿时裂作无数碎屑四散纷飞,两人往前踏出几步才站了稳脚。“躲起来。”那声音又从耳边响起,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刚才曾一度认为是自己心底的呼叫。他急切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墨染般的发鬓自然地披散在肩上,齐整的刘海刚好没过眼眉,那惊慌的眼神中依然流露着眽眽温婉,圆圆的脸蛋因剧烈的跑动而粉若凝霞,香汗微沁,娇喘连连。
“莉琴…”
“别作声,快藏起来。”莉琴拉着他躲到了角落的桌子底下,两人惶恐地倦缩成一团。
他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汗水顺着下颌滴在膝盖上。
“不要害怕,要冷静。”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服着自己,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还是凓动不止。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客栈破旧的陈设,两个阴影顺着靛墨的地面逐渐地延伸过来,当他们飘过桌子前时,甚至能看到那垂下的黪衣慢慢扫过桌边,轻若无物,它们就这样凌空地漂游着,没有和地面有任何的接触,从身上散发出缕缕黑气,沉泻下来,有如潮水般弥漫于四周,那两黑影在不断地徘徊,显然是在搜寻他们。
整个世界死寂得只剩下那如雷声般的心跳和因惊凓而无法制止颌部颤抖而发出的牙齿碰撞之声,他拼命地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不被发现。&&
他闭起眼,把头埋在两腿间,“别过来啊,主啊,救救我。”心中不断绝望地祈祷着,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是他还是感觉到那两个黑影最终停在了他们上方。
“噼啪”,忽然顶上的木桌脆响一声,被分作了两半,碎屑像雨点一样洒在头上,几乎同时,他听到旁边的莉琴闷哼一声,随之倒靠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粘到了肩上,暖暖稠稠的。当他睁开眼,看到一柄散发着森森寒光的剑刃正插在莉琴的颈上,鲜血喷涌而出时,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全身皮肤像炸开了似的,大叫一声,发狂地推开莉琴就往外逃奔而去。
他很想大叫,但不管怎样拼命撕扯,喉咙却无法宣泄出心中的悲痛哀伤。
“她死了吗?就这样死了?为什么我要逃?为什么只有我逃了出来?是我懦弱吗?是我的无能害死了莉琴吗?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吗?”他止住步伐,眉头紧蹙,把牙咬得发响,望着那空洞无边的黑暗,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涌出眼眶,滑过鼻翼,流到嘴角,就像往日牵着手光脚漫步在沙滩上,那迎面吹来带着海水气味的风一样苦涩。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几乎要挖出血来,用痛来驱散掉那直面死亡的恐惧。
他忽然坚定地转过身,往着刚才逃跑的路疾跑而回,身影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眼神锋利得像是要割破一切绝望和伤悲,任凭冰冷阴暗的寒风擦得全身刺痛,他只想回去,回去再见那最爱的女友。
“别再碰她!”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莉琴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大吼一声,手里忽然拿住了一把武器,四尺长的大刀,赤红色的刃发出像流动的鲜血一样的光纹。在他手中不安地震动,发出极其刺耳的啸鸣。
他的动作变得异常地敏捷,速度完全凌驾于那两个黑影之上,一跃而起,扭身蹬在墙上,借力横飞而过,抽刀斩出一道锋芒,那刃上的红光在漆黑中挥洒而出,没有半点瑕疵,完美得像星辰在一瞬间毁灭那样壮观。
所有的阴影顿时四散而去,连同莉琴也一起化作了片片光华,消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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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光让他睁开了眼,看到了房间那白白的天花。
桑穆躺在那熟悉的床上。
“原来又是梦。”他神情呆滞,木然地望了望四周,叹出一口闷气。
“唉,莉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身边,抱着你啊?”桑穆自从离开中国后,每天想的都是能早日归去,成婚生子,过上快乐的生活,可是这一切太遥远,仿佛峥嵘栋梁,镜花水月,一旦而摧,这靠无数憧憬堆积的未来,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他伸出手,想捉住那一缕从窗外透入的晨曦,但那柔柔的光亮却只是在指间轻轻缭绕,宁愿最后归于虚无,也从不愿留恋在任何人身边。
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脸孔出现在桑穆眼前,把他从那墨股纸城般的美梦中彻底地扯了出来,吓得他一脑门撞在床头的木版上,痛得直喊爹娘。
“起来喇,做什么梦呢,赶紧起来。”苍若泣边用橡筋捆住头发,边说道。
桑穆扯过被子盖在头上,试图回到梦里再会伊人。
苍若泣一看又是这样,照着他的臀部就是连踹两脚。
“厄。。。干嘛呢,让我再多睡会。”桑穆在被窝里苦苦抵抗。
“今天去山后面拍照,昨晚讲好的,早上光线比较柔和,说不定会拍出什么惊世画面呢。”苍若泣再次施展口舌之技忽悠这个同屋。
“好吧。”
桑穆果然中计。
“我说我去拍照,你拿个大铲子去干嘛?”桑穆捧着他那个两万多的宝贝尼康疑惑地看着苍若泣。
“我,我挖东西啊,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引到山里然后偷袭你啊,那我还不如拿把菜刀去呢。”苍若泣被他这么一问,显然有点心虚。
桑穆托了托眼镜,憨直的眼盯着那满是铁锈,被苍若泣从河边捡回来后就一直丢在墙角已经一个多月的铁铲略为沉思了一阵,又抬头看了看苍若泣脸上刚刚流出的汗,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宝藏吗?”桑穆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去你的。”苍若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跟你讲实话吧,其实是我不小心把我爸送我的玉蝉弄丢了,昨晚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然后我后来一想,肯定是昨天去后山的时候我掏口袋的时候弄了出来,跌进泥坑里去了。但是我自己一个人去挖又害怕,所以就叫上你了。”苍若泣越讲越不好意思,说完就别过脸去,假装在看风景。
“咔嚓。”桑穆缓缓地放下相机,低头满意地看了看小屏幕,嘴角微微上扬。
踩在松软的枯叶堆上,每一脚都深深地陷进去,再抽起,带起一阵阵去年秋天的气味,那写满回忆的叶片,度过了忧伤的秋,又熬过了孤独的冬,却在花间晴空的季节默默地化作翠竹绿柳的养分,带着那岁月的伤感暗自消亡。当人们为初春的榕树上长出如翡翠青晶般透澈的嫩芽感叹不已时,却从不记起那是往年随风而堕、满地槁黄的生命延续。
“就是这里,昨天差点死在这了。”苍若泣用力地把铲子往地上一插,看着那黑沉沉的泥沼,恐怖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桑穆听完后好象若无其事般,抬起相机对着泥沼按下了快门。
“拍你妹。”苍若泣几乎被气晕,想都不想就一句骂了过去,就差没有把铲子也一同扔过去而已。不过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同屋神游物外的生活态度,除了顺口损他几句,实在是对他没有办法,只好抄起工具就开始挖泥。
桑穆绕过泥坑,走到瀑布前又是一顿猛拍。
苍若泣侧过头来看着被水雾笼罩的桑穆,抹了抹汗,“你就不怕镜头进水气吗?”
“已经进了,一片迷雾,多诗意。”桑穆完全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果然在这。”
苍若泣把铲子放在一边,蹲在泥坑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回那昨天弄丢的玉蝉。
但当他想扯起来的时候,玉蝉的红绳子却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他使劲地拉了几下,还是扯不动,“桑穆,过来帮我一下。”苍若泣只好寻求帮助。
“咋了?”桑穆走了过去。
“我拉着玉蝉,你拿铲子挖挖这下面的东西,有什么勾住了绳子扯不上来。”苍若泣抬头说道。
桑穆撸了撸袖子,弯身拾起铲子,极为不积极地一下一下挖着泥。
“硬硬的。”他往泥里捅了捅,然后摆了两下,“貌似是跟棍子”。
苍若泣凑上前去,没有看到什么。“挖上来、挖上来。”他边扯着红绳子边叫着。
“行了行了大爷,一分钟就挖上来了,急毛急啊。”桑穆的口头禅再次出现。
他用铲子避开那棍子,往深处插下去,然后双手按在木柄尾端,使劲地压,随之而见的是一根微弯的长条状物体,其中一端带琫,看样子似乎是柄武士剑。
苍若泣顺势把剑拉了过去,将玉蝉的红绳子从残断的剑琫缺口处抽出来。
“什么破玩意,脏成这样,行了,拿回东西就走吧。”桑穆见他把玉蝉找回了,便想到别的地方转转继续拍照。
苍若泣一言不发,握着那柄满是泥浆的剑掂量了下,沉甸甸的,他把玉蝉放进口袋,然后拿着剑走到水潭边,把它放进水中轻轻晃动,任凭冰冷的潭水冲刷掉剑上的污垢。
淤泥在清澈的潭水中像水墨画般层层化开,露出了深沉凝重的古木剑鞘,那降香黄檀木纹紧密细致,被薄薄的光油保护着,在水中折射出幽邃的蓝光。铜质的剑柄和剑琫由于长期被埋在淤泥中,覆盖着厚厚一层铜绿,握手部分的缠带也已絮烂不堪,似乎在这泥坑中有好些年月了。
苍若泣把剑提出水面,奉在手上,水沿着手臂流到肘尖,滴在黑石上,聚成石缝中的一线银光。
“是武士剑吗?”桑穆用指背擦了擦鼻子,走到他背后,双眼盯着那剑,好奇地问道。
苍若泣没有回答,像被这柄剑肃杀的气息所震慑一般,只觉得双腿发软,不自觉地双膝跪在了地上,仿佛古代武士受剑礼上的姿势一般,他单手托着剑,另一只手极为慎重地握住了剑柄,神情冷峻,有如生铁铸成,他在极力地控制着呼吸,胸口的每一下起伏都变得极其缓慢而凝重,手臂上的肌腱收缩绷紧,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全身的力量都将聚于那拨剑的一刹那。
他猛地发劲,那沉积百年的古刃带着一声清透的啸鸣,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脱鞘而出,那剑刃上经过上千次锤炼后形成的钢花有如鱼鳞般细密咬叠着,在昏暗的林荫下竟散发出淡淡蓝光。
苍若泣此刻已经被这柄森严的古剑所深深地吸引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轻抚一下,但在指尖刚刚触碰到剑身时,忽然听到一声哀怨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吓得他浑身一颤,放开了剑柄的手,那一凛锋芒落在黑沉的大石上,顿时碎裂成无数光华,飞散在四周,却又在转瞬间息殒灭尽,消失在迷朦的雾气里。
“这。。。你怎么就把它摔碎了?”桑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你听到了吗?”苍若泣背对着桑穆瘫跌在地上,那瘦削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
桑穆感到十分奇怪,“听到什么啊?”,走上前去看他究竟怎么了。
但他却看到苍若泣此时面色惨白,浑身冒着冷汗,好象遭受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无论桑穆怎么拉他也拉不起来,“你怎么了,不就是把那破剑摔碎了吗?有吓成你这样的吗?”
苍若泣突然转过身来,双眼发直地看着桑穆,把桑穆吓得倒退了几步。
“你真没听到?”苍若泣呼吸急促,眼中透露着惶恐与不安,手撑在枯叶堆上,压出一阵枝叶断裂的细微声响。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液,说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叹息,凑得很近,我甚至感觉到他的气吹在我耳朵上,很低沉,很低沉,吹得我头皮都发麻,好象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似的。”
桑穆托了托眼镜,不解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又挠了几下那多天没刮的胡碴,“听错了吧,我什么都没听到,哪来的哀叹,肯定是你听错了,”他顿了顿,“玉蝉呢?放好了吧,别管什么烂铁条了,回去做饭吧,饿死了。”说完,桑穆伸出手去想扶起他。
苍若泣呆呆地看着桑穆,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脸,“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嗯,回去吧。”接着握住了桑穆伸过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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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三月初一,微风。
靛蓝的夜空中只有稀疏的数耀星辰庸懒地闪烁着,时值中春,那如镰若勾的新月像贪于梳妆的少女般姗姗来迟,披着一袭乌罩云纱翩然而至,姣丽的面容如银若雪,娟秀静逸。
月色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湿了灰白的大理石地砖,像凝玉般光洁。
忽然,一阵吵杂纷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充斥回响,原本的寂静幽韵刹时消绝无存。
“三号病房的病人又发作了,快准备重剂量的镇定剂!”中年值夜女医生一手按在门框上以止住疾奔的余劲,对着护工室里就是一气的高声吆喝。
正坐在桌前偷看小说的实习女护士显然被吓了一跳,慌忙将书收到身后,手却又重重地撞在了椅背,小说一下子就被甩飞,跌在了墙角。
“镇…镇定剂…啊!”实习女护士刚想站起来,大腿又撞在抽屉边上,使她惨叫一声,嘶牙咧嘴地用刚撞红了一大块的手去捂住了剧痛的大腿。“好….马上就好,等下给您送…送过去。”
中年女医生也顾不上这冒失的实习护士,匆匆又往病房那赶了过去。
& & 她刚跑到三号病房门口,只感到一个黑影忽然擦过头皮,“呯”的一声打在身后的墙上,碎片像雨点般洒在她后背,她摸了摸发麻的头顶,又转身看了看地上那个几乎取了她性命的花瓶的碎块,不禁闭上眼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感谢主的庇荫。
& & “艾莉萝,站在那干嘛,快过来帮忙按住他,我没力气了。”只见一个眼镜被撞得歪在一边,衬衫也被撕了一个大口的男护工正奋力地拑住一个穿着白色病服的卷发少年,情形十分狼狈。
那少年仍拼命地伸手乱抓,面容极其狰狞,双目前突,狠狠地瞪着依旧站在门口发愣的艾莉萝,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声,俨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还不快过来?这疯子快把我扯开两半了!”男护工满脸通红,殊死抵抗着那少年惊人的蛮力。
女医生这才从惶恐中清醒过来,急忙扑上前去与男护工合力将病人按到在床上,并用固定皮带将其绑紧。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大半夜的,好好的床不睡,发什么疯,我看以后还是把他一直捆着算了。”男护工瘫软在床边凶喘连连。
“好了,镇定剂来了...咦...是这个病人吗?”实习女护士手捧托盘,白若柔荑的手指涂着粉红甲蔻,嘟着小嘴,一脸无知地指着已经晕阙过去的卷发少年问到。
中年女医生厌恶地瞟了她一眼,从托盘上拿起针管,弹了两下,手指在病人手臂上按了几下,找到了静脉血管,熟练地一针扎了进去。
“一起送过来的另外几个病人有出现同样的症状吗?”她转身放好针管,用白布盖好,又顺便问了一句。
“恩?”她望着实习女护士,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剖开皮肉,直透灵魂深处一样般。
实习女护士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不知情。
“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偷偷看些无聊的书,还有,上班时间涂什么指甲油?赶紧弄掉!”女医生叉着腰,对着小护士直吼。
“其余几个的症状都不太一样,不过行为都很奇怪,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男护工插上了话,“其实本来应该将这些病人转送到精神病院看管的,但这几天你放了假,移交申请便一直拖着,特别是这个三号,留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夜长梦多啊!”他看着床上的臧舜,长叹了一口气。
女医生抽出床尾插着的病况记录卡,扫了几眼,眉宇间顿时罩上了一片乌色。“怎么就没有别的医生来处理这事?我放假了他们不会都放假了吧?”
男护工倒吸一口凉气,避开了女医生的目光,低头搓弄着手指,“这个嘛....”他顿了顿,抬头又看了看女医生,“唉,还是不说了。”听语气似乎是难于启齿。
“有什么不能讲的,快说!”女医生勃然大怒,把记录卡猛地拍在床尾的铁框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实习女护士急忙掩着耳缩在一角。
“其他医生都说这几个病人是你负责的,他们不便插手。”男护工又低头想了许久,才吱吱唔唔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就是因为怕麻烦么,说得好像是秉公办理似的,有好处的时候不见他们这么客气,都是混蛋,一群混蛋!我明天就找他们算帐!”她看也不看,把病情记录卡往床尾一插,转身就走,留下房里呆呆的三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艾莉萝一大早就将厚厚一叠的病历往办公桌上一摔,劈头盖脸地就责问起来。
坐在办公椅上正打着电话的男医生纹丝不动,用眼角轻轻地扫了她一下,侧过脸继续聊着电话。
“嘭、嘭、嘭!”艾莉萝狠狠地拍了三下桌面,手腕上的两个银镯子被撞得迸然欲断。“立刻给我挂掉!”她怒喝一声,完全没有顾及身为女医生应有的仪态,引得几个在走廊等候的病人探过头来看热闹。
男医生停下了手中转动的万宝龙签字笔,轻轻摆到桌上,在电话里收了个尾挂上后,才悠悠地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着对方。“有什么事能让我们高雅的艾莉萝女士大发雷霆啊?”说完,他又理了理颈上那金丝祖母绿领带。
“马提尔,你少给我装蒜!前几天送进来的那几个中国学生怎么没人跟进?”艾莉萝双手撑在办公桌面,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
对面那被她直呼其名的男医生仍然不动声色,柔柔地拈住衣角,把他那光洁的白长袍绷直了一下。干咳了声,把手一摆,说到:“请坐。”短促而坚决,俨然带有强烈的命令语气,而并非纯粹的那种“请”。
艾莉萝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激动,遇上他这种城深岳静的人,也只会像歇尽全力把石块推落幽谷一样,除了激起零星的回响,不会有半点作用。
于是她也毫不客气,把椅子往后一拉,便端坐在那,双手叉在胸前,脚尖顶着红色蛇皮矮跟凉鞋晃来晃去,仿佛是阵前挥舞大刀以示威势,掩饰焦躁的将军一般。
马提尔看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又薄又利的嘴唇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嘲意,他一边随手翻弄着桌上的那叠病历,一边说道:“洛翰女士,您作为一名资深的医生,应该是非常了解情况才对,病人与医生在正常情况下,是保持固定的关系的,他们一开始是由你来负责,那么要转到其他医生的名单里,就必须由病人自愿或是由原来的主治医生同意才能办理。”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接着讲,“而那几个中国学生一直都神志不清,你在休假前也不做好交代,医院里就您一个神经科医生,在情在理,这事也不应该怪到我头上来吧。”他望着艾莉萝,气定神闲地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你...你...,好!我说不过你,等你哪天也变这样的时候,我也给你按程序!”艾莉萝·洛翰被他气得面色煞白,一把夺过桌上的病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混蛋,整天满嘴程序规章,打死你,打死你。”她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发泄似的大力敲打着键盘,口中不停碎碎地念着。尽管如此,她还是迅速地将病人移交申请认真填写完,最后按在确认键上,发了出去。
她又拿起了那些病情报告单仔细地查阅,沉思分析了许久,最后,她仰头长叹出一口气,“恐怕事情并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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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晴空万里的一个早晨,当一色雪白的鹡鸰挥动羽翼在罗尔河面疾掠而过,叼起一尾尾银鳞乱颤的小鱼时,桑穆已经如常地早早起来,对着电脑跟他万里之外的女友视频聊天。
自从来了法国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写一封交代当日行程以及记述心情的信给他女友。而莉琴也会同样地给他写信,保持着双方心灵的交流。
爱情,就像是带来生活冲劲的动力,淡若止水的日子需要那激起荡荡涟漪的触动,需要那可能仅仅是只言片语的关怀,就像是每日清晨轻快的曲调,唤醒对生命无限的憧憬和向往。若是真心相恋,又何惧那地域的分隔、时间的摧磨,需要的,只是那坚守不渝,爱的决心。
看着莉琴圆圆的小脸,桑穆总是会开怀大笑,说她太傻了,但其实恋爱,本来就是两个小傻瓜真心接近的过程,纯净、美好。
“你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起得很晚呢。”桑穆见对面床上的同屋翻起了被子,坐了起来,便随口说了一句。
苍若泣抓了抓他那凌乱蓬松的长发,打了个呵欠,定眼看了看桑穆,“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我昨晚醒了两次,都见你一直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那么晚还不睡,今天早上肯定起不来的啊。”桑穆边低头打着字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没起来过啊,我很早就睡了啊!”苍若泣皱着眉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边回答边努力地回忆昨晚的事情。他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跑到门口,扯了扯把手,“锁了啊,那就应该不是别人进来了,但我又肯定没有梦游的,是你看错了吧。”
桑穆托了托眼镜,“怎么可能,我醒了两次都看到你穿着件白衣服坐在那,我还以为你又想你以前的女朋友了。”
“在哪?”
“就坐在你床头啊,背对着我。”他用手指了指。
苍若泣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全身,因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整晚都坐在那,又是背对着,那就是说,那个人在低头看着自己!而且,桑穆并不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他双脚一软,坐在了同屋的床上。
“这...这肯定是你晚上醒来的时候没戴眼镜看错了。”他试图找到些许依据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
桑穆关掉了视频窗口,穿起他那件印有上海景色图案的卫衣,走到苍若泣床边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张凳子,“才两三米的距离,不戴眼镜都能看得清啊,你以为我瞎子啊?不过这凳子怎么就挪了位置呢?”表情一贯地肃直,没有半点欺诈的神色。
“但你怎么就觉得那个是我呢?”苍若泣脸色变得铁青,不知是由于窗外吹入的风还是出于害怕之下的潜意识动作,他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因为我见到那个人头发和你一样长,背影也很像,不过...不过他发色带有点灰白,还有,如果是看错的话,从我那个角度看过来,应该直接望到你的头的,但昨晚确实是被挡住了。”桑穆努力地回想夜里看到的情景以及叙述了他个人的分析。
室内顿时陷入了静默。
“咚...”一阵急促轻柔的敲门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谁啊?”苍若泣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HI...”对方摆了下手。
“我就猜到是你。”苍若泣拉开了门,让秋玥清进了屋。
其实本来会到他们屋里串门的女孩也就只有秋玥清一个,况且她敲门的节奏很特别,每次都是很轻很快的,并不难猜。
她向桑穆打了个招呼,把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双脚朝内站定,半透明的黑丝袜没有遮盖住那鲜红的甲蔻。“你们在玩什么啊?”她的声音柔若清风,但黪黑的眼眸却始终缥缈不着边际。
苍若泣扭过头望着桑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但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对哦,你们今天不是要去礼拜吗?”秋玥清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苍若泣被她这样一问,猛地抓起了桌上的手表,“啊,快十点了,我都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了,得赶紧准备出发了。”
“十点半才开始呢,急毛急。”桑穆仍是那么地淡定。
“本来我以为小清会一起来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桑穆从路边顺手掰下了一朵小菜花,捻在指间转着。
“她以前也信教的,现在不信了。”苍若泣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桑穆把小花放到面前,用嘴吹了吹,那金黄的花瓣微微地颤动,隐约散出敛洁幽香。
“我以前也不信的,但有一天觉得内心有太多的伤痛和悔疚无处倾诉时,我选择了主。”不知道是否因为天气的缘故,当这句话被风送到桑穆耳朵里的时候,他听出了一丝悲凉。
“对了,你有一毛吗,捐给那个开门的乞丐。”苍若泣忽然转过头来,看到桑穆把花插在了头发上。
桑穆翻了一下口袋,掏出一把铜色硬币,挑了个递过去。“记得还我。”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一块钱人民币呢。”
今天教堂门口竟摆着个古怪的车子,光秃秃的木制恐龙头伸在半空,车上包着彩布,旁边还有卖面包的小摊,可真有点广州卖公鸡榄的感觉。大概又是特别的节日吧,苍若泣暗自思忖。
连正门也开了。
十来个穿着绿锻枣红大袍的白发老人排在通道两侧,当苍若泣和桑穆经过时,还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宸宇巍昂的内堂居然坐满了人,
“你看,又是那对情人。”两人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后,苍若泣使了下眼色,望向前排的一男一女。
只见那男的二十来岁,卷曲的深棕短发连着胡根,天蓝色眼瞳像湖水般清澈,棱角分明的脸庞又带几分秀气,针织毛背心配上淡青衬衣,一派文质彬彬。
而那女的约莫三、四十岁,一头浅金色触领直发,略微暗哑,相貌平凡,但一身名牌皮衣手袋,尽显贵妇风采。
桑穆也没多看,“哎哟,我跟你讲了,不是情人,是母子!”他还是保持他的观点。
事实上他们已经为这事争论过多次,但始终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于是苍若泣也不反驳。
一阵庄严肃律的钟声响起,内堂里的所有人都一并站立起来,三名头戴白丝绒毛球帽,身披宝绿大氅的老头高举着纹有金丝桃形纹章的锦旗,带领着刚才立于大门的红袍教友,在众人的目光中信步徜徉,一直进到前殿两侧的高背雕花梨木椅处就坐。白袍修士举着十字架紧随其后,拉开了一如既往的序幕式。
& & “把赎价带给地上的人们,
那些他所爱戴的人们。
我们赞美你,
我们歌颂你,
我们热爱你。
是你免去了世间的罪,
把怜悯赐予我们,
唤醒我们心中的爱。
你是唯一神圣的主,
至高无上的耶酥及圣灵,
天上的荣光。
我们传扬你的奥义,
给受启示的凡人,
在那最黑暗的时刻,
我们的主,
你显露了你的光华。”
正殿中央的指挥师扬臂挥舞,清凌郎利的女高音像穿透云霄的箭矢般响彻内堂,直冲上那由三十八根巨型石龙骨聚支而成的教堂顶部,碰击于堆砌致密的殿壁之间,缥缈回荡,犹如聆听到了天堂里最圣洁无暇的梵外之音,仿佛置身于琼林玉树中目睹着那最鲜嫩透活的青葱翠色,浑身肌肤都像浸泡在那深谷寒潭里,感受着最透心镂骨的冰凉。
而那宏浑壮阔的男低音又如直坠渊壑的沉岩般牵扯着原本极高极柔的女声,像上古巨神挥动黑铁重锤,击打大地,像数万骑彪悍的战马同时奔腾在辽阔无边的草原,连地狱深处的幽魂恶鬼都会被这拔地摇山的罡猛之力所震慑而惊溧不止。这一利一钝的声场韵叠交缠在一起,仿佛是分割海天的那一厉白光,上接星辉,下合沧茫,达至完美的平衡。
灵魂在此刻都像超脱了躯体的束缚,轻若无物,忘却了忧愁疾苦,皆若敞穷袒尽,与世界融为一体,完全沉醉于感官的享受之中,感受着神最亲近的拥抱。
“又是那个女孩。”苍若泣用手肘撞了撞正站着发楞的桑穆。“看到没?”
桑穆呆了半响,才从云游之境中抽回神来,“什么?”想起刚才似乎有人和他讲过话,于是才转过头去问道。
“那个合唱队上的亚洲女孩啊,上次两个星期复活节时已经见过的。”
桑穆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终于看见了立在台上那个长长直发的女孩,他托了托眼镜,仔细地打量了半天,“哪有见过,乱讲。”语调中不乏淡泊之意。
苍若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本该汹涌而出的血气,挤了个笑脸,“对,没有,我们这是第一次来这教堂。”对于桑穆这种完全失忆狂,苍若泣已经没有脾气了,便硬生生地附和了一下。
祭坛前穿着金纹白袍的胖主教小心翼翼地接过年轻神父燃点后递过来的黄铜檀香灯,口中念念有词,握着提柄举起来朝信徒们晃动,每向着一个方向,旁边的修士就敲响手里的铜钟,众人低头肃穆,感蒙天主圣恩。
几束耀目的阳光透过描绘着不同圣像、渲彩镏金而成玻璃窗,照洒在飘散弥漫的灰朦烟霭上,映起满目粼华。
站在台上的女孩明眸轻含,隔着烟雾偷偷顾睐着远处那个正低头静默的少年,不禁嫣然一笑,却又连忙素指轻遮,害怕被台下的人发现。
“在看那个小武士吗?”旁边的金发女孩顺着她的方向望了望苍若泣,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恩,感觉好象和他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很熟悉。”那黑发女孩软语轻回,细柔的唇上浸染着一薄樱色,淡缈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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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午后,是每个星期里人们最悠闲的时光,图书馆前的大广场上,皆是玩着不同极限运动的年轻人,一个个或是疾驰,或是跃腾的身影在阳光下挥洒着青春的活力。
一前一后两个踩着直排滚轮的青年急速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特殊橡胶制成的圆轮磨擦在青灰地砖上,像是划着一道道蛇型的痕。
忽然,后面的那个紫衣青年从手中掷出一小截树枝,射向前面的蓝衣青年,树枝高速旋转,甚有破空之势,可见掷物者手劲之强,待前方那人听到风声,想闪身躲避时,已迟了片刻,被树枝重重地击中了背部。
“居然偷袭我?!”蓝衣青年回头紧盯着掷物者的动向,脚下滚轮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反而加速前滑,拉开了距离。
他俯身一掠,手中已多了几截树枝,接着右脚猛地划出一个半弧,扭身一转,改为后滑,面向着紫衣青年,手腕疾挥数下,几根树枝像箭羽般直射向对方。
紫衣青年显然大吃一惊,慌忙侧身躲开了第一根树枝后又低头避过了在头顶擦过的第二根,然而却眼见无法避开那射向自己胸口的第三根树枝,只好横臂一隔,将其打在地上。
“还有一根!”蓝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绕到他侧面,就在他无法躲避的死角处掷出了第四根树枝。
紫衣青年暗叫不妙,但因为躲开前三次的攻击,脚下的节奏已被完全打乱,此时知道对方要攻击自己,却又毫无办法。
“哎呀!”紫衣青年被击中腰部,惨叫一声,滚坐在地上,十分狼狈。
“小穆,输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玩偷袭?”苍若泣缓缓地滑过去,伸出手去扶他。
桑穆被拉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灰尘,又托了托歪在一边的眼镜,“痛死了,不玩了,到边上休息一下。”于是两人便溜到广场边上的木凳旁坐下。
“你说今晚会不会又见到那个白衣人?”苍若泣压低嗓子,故作恐怖地问道。
桑穆白了他一眼,又转头望着广场上骑着粉红色自行车的小女孩发着呆,“应该会吧。”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地回了句。
“如果见到,你应该喊一声,让它转过来看看是谁。”苍若泣见他无动于衷,便不禁追问道。
骑着自行车的小女孩望了桑穆一眼,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又转过方向骑向她母亲那边,车链刮着齿轮嘎嘎作响。
“我才不叫呢,要是他根本不是人,那怎么办。”桑穆说完,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着各自能想象出最可怕的面容,不禁打了个冷颤。
“要是看到,我就蒙头大睡。”桑穆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几片云朵随风飘荡,恰好遮挡住太阳的照耀,被挡着的阳光罩在云边,形成一圈彩晕。
“再溜一会就回去吧,人太多了就不好玩了。”苍若泣拍了拍大腿,站了起来,风吹得他头发有点散乱。
桑穆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不解之色:“你就不害怕么?我指的是,那个白衣人。”
“我们不是还有耶稣基督吗?”苍若泣伸了个懒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露出微笑。
密云被风吹开,阳光再次洒遍大地。
某处城郊的废置教堂内,一名身披黑袍的人站在祭坛前的石阶上沉默不语,教堂的侧窗都被木板严实地封住,没有半点光照透入,数十点昏黄的烛光静悒地燃点着,偶尔发出微微的蜡屑爆响。
黑袍者抬起头,烛光依稀地照出了他干枯憔竭的面容,花白的须发垂到胸前,深邃的眼瞳暗淡无光,却始终凝视着殿壁上的那一组巨大的雕像。
三尊跪着的人像位于最底部,他们神情严肃,举着类似球状的物体,双手过头,虔诚而庄重,似乎是某种奉献的仪式。十数个小天使悬于中部,手里皆是花环、葡萄、圣物之类,飞舞着,抬头仰视,欢欣雀跃地望着上方。
位于最顶端的那个神像展开着极其宽广的羽翼,翼尖直抵教堂顶侧的墙壁,鬓发飞扬,狰狞的面孔傲视尘世,两双怒目像是燃烧着炼狱之火,祂脚踏云端,背耀圣辉,袒露的上身肌肉隆隆突起,侧身握着一柄乌暗无光的骑士长枪,枪尖正对着祭坛,几欲刺出,大有令人胆怯心寒之势。
“那一天快到了吧。”黑袍老者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有如锈蚀的铜辒。
他从宽松的衣袖里伸出那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右手,缓缓按在光洁祭坛上唯一摆放着的黑封皮经书上。
经书仅仅比手掌大出少许,但却有数百页的厚度,残旧的封皮显示出经书已有好些年月,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已经有大半个世纪。微微卷起的书角露出了里面泛黄的纸张,而令人惊奇的是,书中的文字似乎并非出于印刷,更像是以一种古老而不为人知的独特语言手写而成。书名被老人苍白细长的手指遮挡着,但应该也是用同一种语言以纯金缕线绣成,在烛光下闪得柔柔雍贵之色。
老人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丝线,嘴唇微微翕动,情形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抚摸着婴孩刚刚长出的发丝,极轻柔地,极轻柔地,念着她奶奶给她讲过的童谣。
黑袍老人拇指抵在页角上,刚想翻开经书,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从教堂右侧的暗角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可以听出,那人走得并不快,准确些来讲,算得上是徜徉细步。
那人走到台阶前,恭敬地朝老人跪了下去,拜服在地上,良久,才抬起头,但依然跪着。
“奉尊者之命,带来了五名尼发希接受仪式,此时正在殿外等候拜见。”从声音可以辨别出说话者大约三十岁左右,态度谦卑。
他穿着一套相当贴身的西服,烫得笔挺,而且选料上乘,布质紧致细密,显然不是寻常裁缝的出品,白衬衫的领口处也是棱角分明,恰好高出西服领口三分之二厘米,不多不少。紫红色的领带配上镶嵌缠丝玛瑙的袖口扣,可见跪拜者在衣着上极为考究,社会地位也并非一般。
那个被他称作尊者的黑袍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收回右手,重新拢入袖中。
“你听到了吗?祂在呼唤我们,祂渴了。”老者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沙哑,却又似乎夹着无穷的喜悦。
跪地者再次服拜,头埋得更低了。
晚上八时,天,还很亮,秋玥清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剪影。前两天刚下过雨,开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法国人称之为天上掉绳子的大雨。整个天地就像被重新洗净了一样,气温也随之下降了不少,接踵而来的雨后风连续刮了几天,把原来湿泞的草地吹得干爽了。
秋玥清仰头看着天空,过背的长发并没有被扎起来,只是随意地飘散,烫过的发尾微微卷曲,任由凉风在它们之间肆意地游走,继而被轻轻吹托起,仿若飞翔。
一群灰背鸫刚刚结束了田野间一天的忙碌捕食,此时正在河中央小岛上唯一的那棵高大的栘乔木树顶上环绕着。它们井然有序地盘旋着,像是数条紧密相连的铁灰色链子悬空旋转,情景极其奇妙而壮观。
她把脚往里挪了挪,带动了脚边的几寸青草,苍翠的小草有如削尖的利剑般傲然地直指天空。她只穿了一条紫红色的短纱裙,薄如蝉翼的黑丝袜根本不足以抵御寒风的清劲。 “早知道就穿条厚裤子出来了。”秋玥清又用手来回地搓动双腿,试图增加一星半点的温暖。事实上,她身上也仅仅披了一件漆皮小外套,起不了多少保暖的功效,她缩紧了身体,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云压得很低,连成一大片的密云遮盖了整个天空,它们在动,所有的云都在动,它们像一幅足以包裹天地、极其巨大的灰蓝绒布,整幅一起移向极北的天际。与之相比,区区的凡人在宏大的自然之力的笼罩下,渺小得竟连其中的一小点云边都不如。
“你在这啊?”后面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秋玥清楞了楞,扭过头去发现是卢逸安,便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在草坪边上看着波光鳞鳞的河面,一时无语,只有风吹动着树叶的沙沙声和灰背鸫偶尔的啼鸣。
“吃完饭出来散步么?”秋玥清打破了沉默,澈净的眼瞳像是一汪碧水。
“还没吃饭呢,我是出来跑步的,跑完就吃。”卢逸安满脸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呢,不冷吗?一个人坐在这。”他注意到秋玥清冷得有点脸色发青。
秋玥清摇了摇头,伏在膝盖上,撅着小嘴看着河心。那边有一只鸭子,墨青色的羽毛泛着油光。
它把头埋在水中不断抖动,溅起的水花像是它颈上闪亮的珍珠项链,它忽然往深处探了一下,尖尖的尾羽便直竖起来。
这种水鸭在法国一般不会有人捕捉,因为如果要捉任何野生动物,都需要向政府领取特定的许可证,比如捕捉水鸭野猪,就需要打猎许可证,如果需要使用枪械,还必须另外申请枪械使用证书。而垂钓也必须支付钓鱼的年费,从而获得垂钓许可证。
那只水鸭把头抽出了水面,嘴里已经多了一条小鱼,那鱼甩尾挣扎,闪着鳞光,但转眼,鸭子就将其吞进了肚里,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你先披着吧,着凉可就麻烦了。”卢逸安脱下了他的长袖风衣,清,轻轻地披在她膝盖上。
秋玥清看着他的衣服,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你真好。”语调柔得像是一条平静的河。
卢逸安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转过头避开了秋玥清的眼神,装作在欣赏风景。
两只燕子低飞而过,锋利的羽翅剪着长风,却又寂静无声。
“不知道忽孛冗他们现在如何。”卢逸安双手插在裤袋里,说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秋玥清托着粉腮,微微上翘的熏黑睫毛眨了眨,“我以前听奶奶讲过,人失去了魂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卢逸安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吓得有点慌,将眼睛瞪得极大,“你…你说他们失去了魂魄?”他似乎一时不能理解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重复了一次。
“我记得小的时候放暑假,就会回老家去看望奶奶,她是村里的神婆,帮人占卜问米求姻缘。我那时老躲在神坛的桌布下偷听他们的话,但有一次,有一个妇人满头大汗地赶来找我奶奶,求奶奶到家里去看她的儿子,她来的时候一定很急,膝盖都摔破了,血把裤子都染红了。后来才知道她是住在山的另一头,连夜赶的山路来求救。然后我就跟着奶奶去到妇人的家里,见到她儿子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情形就像臧舜那天一样,当时我都吓坏了。”秋玥清看着河面那只墨青色的鸭子,慢慢地回忆着往事, “后来和奶奶一起回去的时候,她对我讲,那个男孩算是没了,人掉了魂魄,一辈子也就那样了。”秋玥清语调有些哽咽,“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没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说完竟哭了起来。
卢逸安凑过去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那只是乡下人的迷信,事情不是那样的。”虽然他口里这么安慰着,但心里却竟有了隐隐的不安。
几片乌云掠过明月,此时已是深夜。
寂静的街道见不着半个人影,只有偶尔疾驶而过的车辆带起的阵阵呼啸。
这晚风有些大,大得连窗户都被吹得晃然作响。
房间内的两个人都已入睡多时。
桑穆翻了翻身,嘴中呢喃孩童般的梦呓。也许是觉得有点凉,他醒了一下,便伸手要去扯被子,他半眯着的眼扫了一下苍若泣的床。
“怎么又起来了。”他看到对面坐着一个白衣服的人,背对着他,静得像是尊石像,只有灰白的长发在微微飘动。月光透过窗户,在半醒半睡的桑穆眼里,这一切有如梦幻。
桑穆打了个呵欠,卷缩着身体又想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到了奇怪的嘶喊。“灰白长发…”桑穆开始意识到事情也许有点古怪,他缓缓地睁开了眼,“苍若泣的头发应该不是灰白色的啊,难道看错了?”于是他便壮了胆,用余光慢慢地扫视过去。
他看到了一缕白衣,丝质的衣角垂在地上,散着淡淡的光,在昏暗的房间内显得格外诡异,桑穆顿时觉得身上像有无数条毛虫顺着他的脚往上爬,头皮像要炸开一样。他很想闭上眼装作若无其事,但又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他继续往上看。
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白衣人,只见他全身就只有披着那一件透白柔光的长衣,坐在那里。桑穆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听到来自那人阴森的低语,那声音极其嘶竭,干得像是生锈的铁块刮在一起,但又像是好几个不同的声音交替重叠在一起,狭小的房间此时仿佛变得无比空旷,充斥着那犹如源自地狱的复音,回荡不止。
桑穆很想掩耳尖叫,想叫醒苍若泣,或者,是把自己叫醒,但喉咙偏偏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一样,就算他把嘴张到最大,也无法发出一丝半点的喊叫,全身也忽然像被钉死在床板上,动弹不得。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人对着苍若泣不断地吟念着奇怪的话语和做着怪异的动作。桑穆觉得头很晕,很痛,整个世界开始快速地旋转,身体渐渐虚弱无力,像是一遍一遍地掉进无底的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阵悠远的钟声忽然从山上的圣纳泽尔教堂处传来,桑穆清醒了过来,但身体依然动不了,他看见白衣人停止了低语以及手上的动作,站立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地转过身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桑穆拼命地紧闭着双眼,心里想着这次真的要死了,身体便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白衣人很快就到了他床前,他已经能看到那透过眼皮传来的幽光,甚至还能感觉到白衣人阴森的气息以及伸出了冰冷的骨头手指来回地划着他的面庞。他知道,假若此刻他睁开了眼,那面对着的定是一张长满蛆虫和糜烂肌肉的尸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那白森森的尖牙和腐丑紫黑的长舌。随着一股腥臭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又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感觉,确定自己还活着,接着又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把枕头和床单全浸湿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下了床,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除了一脸的铁青,还有黑得像是涂了炭粉的眼眶。
用水猛搓了几下,还是一样。“估计又是做梦吧。”他心里想,然后想去看看苍若泣醒了没,但发现,他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而床下的鞋子和其他的衣物都还在,去拧了拧门把,发现门还是锁着的,不像是出去了。
“去哪了?难道消失了?昨晚的白衣人…带走了他?”他一遍遍地回想着那恐怖的情景和猜想着其中错中复杂的关系,便不觉地瘫坐在墙角,久久不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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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蓝,蓝得像淡淡的一层薄彩,匆忙的云抱怨着风的催赶。
仰视穹苍,冷彻凄然。
层峦叠嶂的小山丘上尽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梯田,只穿着粗布裤衩的男人们正赤裸着上身,忙于插播今年的第一趟水稻,黝黑的皮肤不停地渗着汗,滴在脚下的泥水里。
一阵凉风吹过,道道微波在漫山的梯田上泛起,就像弯曲的银线般一扫而过,男人们纷纷直起了腰,停下手里的工作,感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山间的竹树林随风轻晃,带出阵阵悦耳的沙响。
妇女们都在辛勤地打理着家务,每家每户的烟囱都在冒着缕缕青烟,淡淡的饭香弥漫在山谷里,洋溢着融洽的气息。
秃顶男子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扭动着腰,放松那紧绷多时的肌肉。
从他脸上的几丝皱纹中可以看出,他大概已有四十来岁,脑后略为灰白的发髻和粗糙的肌肤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尽管他还是流露着孩童般的笑容。
“兴四郎,听说你昨天从山上救回了一个青年人,是吧?”旁边的粗眉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秃顶男子把还没插完的水稻放在田边的土垛上,在裤衩上抹了抹手上的泥水,“昨天我去山里嘛,本来是打算捡点干柴好烧饭的哈,谁知下山的时候,隐约看到路边的竹林里躺了个人,只穿了条棉裤,我对他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我就走过去探了探他鼻息,发现还有气,就把他背了回家。”兴四郎坐在田边,一边休歇一边说道,“今天出门的时候看他还没醒,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这是哪里啊?”苍若泣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顶上破旧的木天花,他觉得头很痛,就像宿醉那样,十分难受,他捂着额头勉强地坐了起来,不停地喘着气,胸口憋着的闷气几乎让他呕吐。他看到了不知何时被穿上的浅灰色粗麻衣,身上盖着一张满是补丁的薄被子,他掀开被子,发现连裤子也被换了。头依然很痛,他艰难地扭了下头,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努力地试图记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隔着一扇纸门,他听到了另一边有轻微的声响,像是烧水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轻轻地拉开了一线缝隙。
一名穿着深灰色和服的老妇人正跪在草席上,手里拿着熏得乌焦发黑的木勺,来回地搅动着她面前的黑铁锅,那铁锅被一根粗麻绳拴着,悬挂在屋子正中间,下面是烧得很旺的炭火,木炭被烧得通红,偶尔传出几声啪啪的微响,迸裂出纷飞的火屑。
妇人停下了搅锅的手,提起了木勺,待水滴干后,缓缓地放在膝边的布块上,默不作声,她专心地看着柴火,完全没有留意到那边的苍若泣。
“奇怪了,贝济耶还有日式小屋?难道昨晚房子塌了,我被救到这里来了?”他皱着眉,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那老妇人愣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了动静,慌忙站了起来,踩着急促的碎步走了过去,木地板被踏得发出阵阵低沉的闷响。
她走到门边,又跪了下来,侧着身轻轻拉开了纸门,伏着身问道:“你醒了?”声音柔和而慈祥。
没有人回应,老妇人直起身子望了望屋内,看到缩在墙角一脸惊恐的苍若泣。“不用害怕,你昨天被我儿子救了回来,现在没危险了。”老妇人见他害怕,便一面再次伏跪,一面安慰道。
“Bonjour。”过了许久,苍若泣说了句法语,因为他完全听不懂面前这个妇人说的是什么,只好朝她问了个好。
老妇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又说了几句苍若泣听不懂的话。
“Hello。”苍若泣朝她挤了个笑脸,心想,这句该听得懂了吧。
老妇人还是一脸疑惑,还走近了他,急切地对他又说了几句。
呆了半响。
“日语?”他想了想,“但在贝济耶的日本人应该多少会点法语英语吧?这下咋整啊?”他用手托着腮,看着妇人不断焦急地讲着那些他平时只会在看动画的时候才听到的日语,看样子,她似乎是想询问他的情况。
他又挠着头认真地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最后想了许久,讲了句:“こんにちは。”
妇人似乎吃了一惊,忽然兴奋地笑了起来,然后跑了出去。
“友理子,友理子!”老妇人匆忙踩上木屐跑出屋外,呼叫着她的媳妇。
“母亲,怎么了。”此时正坐在门前木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缝补衣服的友理子听到婆婆叫唤自己,便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老妇人走上前去,故作神秘地凑到友理子耳边,低声地说:“昨天被兴四郎带回来那个男人醒喇,不过估计是个傻子,只会说“你好”,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说完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停地笑。
“母亲…”友理子不明白外母娘为何如此激动,只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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