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一雉筹

【图文】雉―生物素描之一_百度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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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生物素描之一
&&雉―生物素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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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宗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曰:“谁?”鬼曰:“鬼也。”鬼
曰:“卿复谁?”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鬼问:“欲至何所?”答
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共行数里。鬼言:“步行太
亟,可共迭相担也。”定伯言:“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
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死,故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
重。如是再三。
定伯复言:“我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鬼曰:“唯不喜人唾。”
于是共道遇水,定伯因命鬼先渡;听之了无声。定伯自渡,漕漼作声。鬼复
言:“何以作声?”定伯曰:“新死不习渡水耳。勿怪!”行欲至宛市,定
伯便担鬼至头上,急持之。鬼大呼,声咋咋,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
着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便化,乃唾之。得钱千五百,乃去。于时言:
&“定伯卖鬼,得钱千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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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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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韩重,年十九,有
道术,玉悦之,私交信问。许为之妻。重学于齐鲁之间。临去,嘱其父母使
求婚。王怒,不与女。玉结气死,葬阊门之外。三年,重归,诘其父母,父
母曰:“王大怒,女结气死,已葬矣。”
重哭泣哀恸,具牲币,往吊于墓前。玉魂从墓出,见重流涕,谓曰:“昔
尔行之后,令二亲从王相求,度必克从大愿,不图别后遭命,奈何。”玉乃
左顾宛颈而歌曰: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
意欲从君,谗言孔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
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长,名为凤凰。
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
故现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歌毕,欷歔流涕,邀重还冢。重曰:“死生异路,惧有尤愆,不敢承命。”
玉曰:“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
乎?欲诚所奉,宁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还冢。玉与之饮宴,留三日三
夜,尽夫妇之礼。临出,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毁其名,又绝其愿,复
何言哉!时节自爱!若至吾家,致敬大王。”
重既出,遂诣王自说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讹言,玷秽
亡灵。此不过发冢取物,托以鬼神。趣收重!”重走脱,至玉墓所诉之。玉
曰:“无忧!今归白王。”王妆梳,忽见玉,惊愕悲喜。问曰:“尔缘何生?”
玉跪而言曰:“昔诸生韩重来求玉,大王不许。玉名毁义绝,自致身亡。重
从远还,闻玉已死,故赍牲币诣冢吊唁。感其笃终,辄与相见,因以珠遗之,
不为发冢,愿勿推治。”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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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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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论为城旦。
妻密遗凭书。缨其辞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既而王得其
书,以示左右,左右莫解其意。臣苏贺对曰:“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
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俄而凭乃自杀。
其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妻遂自投台;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
遗书于带曰:“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
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王曰:“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
使冢合,则吾弗阻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
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
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
名,起于此也。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
今睢阳有韩凭城。其歌谣至今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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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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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
宅西猎戏。见一獐,举弓而射,中之。獐倒,复起,充因逐之,不觉远。忽
见道北一里许,高门瓦屋四周,有如府舍,不复见獐。门中一铃下唱客前。
充问:“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问:“我衣恶那得见少府?”
即有一人提一■新衣,曰:“府君以此遗郎。”充便着讫,进见少府,展名
姓。酒炙数行,谓充日:“尊府君不以仆门鄙陋,近得书为君索小女婚,故
相迎耳。”便以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识父手迹。即欷歔无复辞免。
即敕内卢郎已来,可令女郎妆严。且语充云:“君可就东廊。”及至黄昏,
内白女郎妆严已毕。充既至东廊,女已下车,立席头,却共拜。时为三日,
为三日毕。崔谓充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若生男,当以相还,无相疑;
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充便辞出。崔送至中门,执手涕零。出
门见一犊车,驾青衣;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故在门外。寻传教将一人提■
衣与充,相问曰:“姻援始尔,别甚怅恨。今复致衣一袭,被褥一副。”充
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人其墓,
追以懊惋。
别后四年,三月三日,充临水戏,忽见水旁有二犊车,乍沉乍浮,既而
近岸,同坐皆见。而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充见之欣然,
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之。”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
儿还充,又与金碗,并赠诗曰:
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
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
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
荣耀长幽灭,世路永无施。
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
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祗。
何以赠余亲,金碗可颐儿。
恩爱从此别,断肠伤肝脾!
充取儿、碗及诗,忽然不见二车处。充将儿还,四座谓是鬼魅,金遥唾
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
叹死生之玄通也。
充后乘车入市卖碗,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忽有一老婢识此,
还白大家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碗。”大家即崔氏亲姨母
也。遗儿视之,果如其婢言。上车叙姓名,语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
未出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碗,著棺中。可说得碗始末。”充以其事对,
此儿亦为之悲咽,赍还白母。母即令诣充家迎儿视之。诸亲悉集。儿有崔氏
之状,又复似充貌。儿、碗俱验。姨母曰:“我外甥三月末间产,父曰:‘春
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者,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儿遂成
令器,历郡守二千石,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植字子干,有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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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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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九江何敞,为交州刺史,行部到苍梧郡高安县,暮宿鹄奔亭。夜犹未
半,有一女从楼下出,呼曰:“妾姓苏,名娥,字始珠,本居广信县,修里
人。早失父母,又无兄弟,嫁与同县施氏。薄命夫死,有杂缯帛百二十匹,
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穷羸弱,不能自振,欲之旁县卖缯。从同县男子王
伯,赁牛车一乘,值钱万二千,载妾并缯,令致富执辔乃以前年四月十日,
到此亭外。于时日已向暮,行人断绝,不敢复进,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
妾之亭长舍,乞浆取火。亭长龚寿,操戈持戟,来至车旁,问妾曰:“夫人
从何而来?车上所载何物?丈夫安在?何故独行?”妾应曰:“何劳问之。”
寿因持妾臂曰:“少年爱有色,冀可乐也。”妾惧怖不从。寿即持刀刺胁下,
一创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寿掘楼下,合埋,妾在下,婢在上,取财物去。
杀牛烧车,车釭及牛骨贮亭东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无所告诉,故
来自归于明使君。”敞曰:“今欲发出汝尸,以何为验?”女曰:“妾上下
著白衣,青丝履,犹未朽也。愿访乡里,以骸骨归死夫。”掘之果然。敞乃
驰还,遣吏捕捉,拷问具服。下广信县验问,与娥语合。寿父母兄弟,悉捕
系狱。敞表寿:“常律杀人,不至族诛。然寿为恶首,隐密数年,王法自所
不免。令鬼神诉者,千载无一。请皆斩之,以明鬼神,以助阴诛。”上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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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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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西北隙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大十余
围。土俗常惧。东冶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
与人梦,或下谕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并共患之。
然气厉不息。共请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
蛇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已用九女。
尔时预复募索,未得其女。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
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惟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
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
之身,可得少钱,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终不听去,寄自潜行,
不可禁止。
寄乃告请好剑及咋蛇犬。至八月朝,便诣庙中坐,怀剑将犬。先将数石
米糍,用蜜■灌之,以置穴口。蛇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闻糍香气,
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得数创。创痛急,蛇因踊出,至
庭而死。寄入视穴,得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
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
越王闻之,聘寄女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冶
无复妖邪之物。其歌谣至今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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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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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欲杀之。剑有雌雄。其妻
重身当产。夫语妻曰:“吾为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往必杀我。汝若生
子是男,大,告之曰: ‘出门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于是即将
雌剑往见楚王。王大怒,使相之。剑有二,一雄一雌,雌来雄不来。王怒,
莫邪子名赤比,后壮,乃问其母曰:“吾父所在?”母曰:“汝父为楚
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杀之。去时嘱我语汝:‘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
剑在其背。’”于是子出户南望,不见有山,但睹堂前松柱下,石低之上。
即以斧破其背,得剑,日夜思欲报楚王。
王梦见一儿,眉间广尺,言欲报仇。王即购之千金。儿闻之亡去,人山
行歌。客有逢者,谓:“子年少,何哭之甚悲耶?”曰:“吾干将、莫邪子
也,楚王杀吾父,吾欲报之。”客曰:“闻王购子头千金,将子头与剑来,
为子报之。”儿曰:“幸甚!”即自刎,两手捧头及剑奉之。立僵。客曰:
&“不负子也。”于是尸乃仆。
客持头往见楚王,王大喜。客曰:“此乃勇士头也,当于汤镬煮之。”
王如其言。煮头,三日三夕不烂。头踔出汤中,嗔目大怒。客曰:“此儿头
不烂,愿王自往临视之,是必烂也。”王即临之。客以剑拟王,王头随堕汤
中,客亦自拟己头,头复堕汤中。三首俱烂,不可识别,乃分其汤肉葬之,
故通名“三王墓”。今在汝南北宜春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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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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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安帝时,侯官人谢端,少丧父母,无有亲属,为邻人所养。至年十七
八,恭谨自守,不履非法。始出居,未有妻,邻人共悯念之,规为娶妇,未
端夜卧早起,躬耕力作,不舍昼夜。后于邑下得一大螺,如三升壶,以
为异物,取以归,贮瓮中,畜之十数日。端每早至野,还,见其户中有饭饮
汤火,如有人为者;端谓邻人为之惠也。数日如此,便往谢邻人。邻人曰:
&“吾初不为是,何见谢也?”端又以邻人不喻其意。然数尔如此,后更实问。
邻人笑曰:“卿已自娶妇,密著室中炊爨,而言我为之炊耶?”端默然心疑,
不知其故。
后以鸡鸣出去,平旦潜归,于篱外窃窥其家中,见一少女从瓮中出,至
灶下燃火。端便入门,径至瓮所视螺,但见女。乃到灶下,问之曰:“新妇
从何处来,而相为炊?”女大惶惑,欲还瓮中,不能得去。答曰:“我天汉
中白水素女也。天帝哀卿少孤,恭慎自守,故使我权为守舍炊烹。十年之中,
使卿居富得妇,自然还去。而卿无故窃相窥掩,吾形已现,不能复留,当相
委去。虽然,尔后自当少差,勤于田作,渔采治生。留此壳去,以贮米谷,
常可不乏。”端请留,终不肯。时天忽风雨,翕然而去。
端为立神座,时节祭祀。居常饶足,不致大富耳。于是乡人以女妻之。
后仕至令长云。今道中素女祠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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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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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中散神情高迈,任心游憩。尝行西南游,去洛数十里,有亭名华阳,
投宿。夜了无人,独在亭中。此亭由来杀人,宿者多凶;中散心神萧散,了
无惧意。至一更中操琴。先作诸弄,雅声逸奏。空中称善。
中散抚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是故人,幽没。于此数千
年矣。闻君弹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来听耳。身不幸非理就终,形体残
毁,不宜接见君子;然爱君之琴,要当相见,君勿怪恶之。君可更作数曲。”
中散复为抚琴,击节曰:“夜已久,何不来也?形骸之间,复何足计。”乃
手挈其头曰:“闻君奏琴,不觉心开神悟,恍若暂生。”遂与共论音声之趣,
辞甚清辩。
谓中散曰:“君试以琴见与。”于是中散以琴授之。既弹众曲,亦不出
常;唯广陵散声调绝伦。中散才从受之,半夕悉得。先所受引殊不及。与中
散誓,不得教人,又不得言其姓。天明,语中散:“相与虽一遇于今夕,可
以还同千载;于此长夕,能不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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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鬼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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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阮入天台
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毂皮,迷不得返。经十
三日,粮食乏尽,饥馁殆死。遥望山上,有一桃树,大有子实;而绝岩邃涧,
永无登路。攀援藤葛,乃得至上。各啖数枚,而饥止体充。复下山,持杯取
水,欲盥漱。见芜菁叶从山腹流出,甚鲜新,复一杯流出,有胡麻饭糁。相
谓曰:“此必去人径不远。”便共没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
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
所失流杯来。”晨肇既不识之,缘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旧,乃相见欣喜。
问:“来何晚耶?”因邀还家。其家筒瓦屋。南壁及东壁下各有一大床,皆
施绛罗帐,帐角悬铃,金银交错。床头各有十侍婢。敕云:“刘阮二郎,经
涉山岨,向虽得琼实,犹尚虚弊,可速作食。”食胡麻饭、山羊脯、牛肉,
甚甘美。食毕,行酒。有一群女来,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贺汝婿来。”
酒酣作乐,刘阮欣怖交并。至幕,令各就一帐宿,女往就之,言声清婉,令
十日后,欲求还去,女云:“君已来是,宿福所牵,何复欲还耶?”遂
停半年。气候草木是春时,百鸟啼鸣,更怀悲思,求归甚苦。女曰:“罪牵
君,当可如何?”遂呼前来女子,有三四十人,集会奏乐,共送刘阮,指示
既出,亲旧零落,邑屋改异,无复相识。问讯得七世孙,传闻上世入山,
迷不得归。至晋太元八年,忽复去,不知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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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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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家甚富,止有一男,宠恣过常。游市,见一女子美丽,卖胡粉,爱
之,无由自达,乃托买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无所言。积渐久,女深疑
之,明日复来,问曰:“君买此粉,将欲何施?”曰:“意相爱乐,不敢自
达,然恒欲相见,故假此以观姿耳!”女怅然有感,遂相许以私,克以明旦。
其夜,安寝堂屋,以俟女来,薄暮果到,男不胜其悦,把臂曰:“宿愿始伸
于此!”欢踊遂死。女惶惧,不知所以,因循去,明还粉店。至食时,父母
怪男不起,往视已死矣。当就殡敛,发箧笥中,见百余裹胡粉,大小一积。
其母曰:“杀吾儿者,必此粉也。”入市遍买胡粉,次此女,比之,手迹如
先,遂执问女曰:“何杀我儿?”女闻呜咽,具以实陈。父母不信,遂以诉
官。女曰:“妾岂复吝死?乞一临尸尽哀!”县令许焉。径往抚之恸哭曰:
&“不幸致此,若死魂而灵,复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说情状,遂为夫妇,
子孙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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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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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新死鬼,形疲瘦顿。忽见生时友人,死及二十年,肥健,相问讯,曰:
&“卿那尔?”曰:“吾饥饿殆不自任,卿知诸方便,故当以请见教。”友鬼
云:“此甚易耳。但为人作怪,人必大怖,当与卿食。”
新鬼往人大墟东头,有一家奉佛精进,屋西厢有磨,鬼就捱此磨,如人
推法。此家主语子弟曰:“佛怜我家贫,令鬼推磨。”乃辇麦与之。至夕,
磨数斛,疲顿乃去。遂骂友鬼:“卿那诳我?”又曰:“但复去,自当得也。”
复从墟西头人一家,家奉道,门旁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春状。此人曰:
&“昨日鬼助某甲,今复来助吾,可辇谷与之。”又给婢簸筛。至夕,力疲甚。
不与鬼食。鬼暮归,大怒曰:“我自与卿为婚姻非他比,如何见欺?二日助
人,不得一瓯饮食。”友鬼曰:“卿自不偶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难动。
今去可觅百姓家作怪,则无不得。”
鬼得去,得一家,门首有竹竿。从门入,见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
庭中,有一白狗,便抱令空中行。其家见之大惊,言自来未有此怪。古云:
&“有客索食,可杀狗,并甘果酒饭,于庭中祀之,可得无他。”其家如师言,
鬼果大得食。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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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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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虎,
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
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沉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
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
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
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
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耶!”处遂改励,终为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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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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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东海徐甲,前妻许多,生一男,名铁臼,而许氏亡。甲改娶陈氏。陈
氏凶虐,志灭铁臼。陈氏产一男,生前咒之曰:“汝若不除铁臼,非吾子也。”
因名之曰铁杵,欲以杵捣铁臼也。于是捶打铁臼,备诸苦毒,饥不给食,寒
不加絮。甲性闇弱,又多不在舍。后妻恣意行其暴酷,铁臼竟以冻饿被杖而
死。时年十六。
亡后旬余,鬼忽还家,登陈床曰:“我铁臼也,实无片罪,横见残害。
我母诉怨于天,今得天曹符来取铁杵,当令铁杵疾病,与我遭苦时同。将去
自有期日,我今停此待之。”声如生时,家人宾客不见其形,皆闻其语。于
是桓在屋梁上住。
陈氏跪谢搏颊,为设祭奠。鬼云:“不须如此。饿我令死,岂是一餐所
能酬谢!”陈夜中窃语道之。鬼厉声曰:“何敢道我?我当断汝屋栋。”便
闻锯声,屑亦随落;拉然有响,如栋实崩。举家走出,柄烛照之,亦了无异。
鬼又骂铁杵曰:“汝既杀我,安坐宅上,以为快也?当烧汝屋。”即见火燃,
烟焰大猛,内外狼狈,俄尔自灭,茅茨俨然,不见亏损。日日骂詈,时复歌
桃李花,严霜落奈何!桃李子,严霜落早已!
声甚伤切,似是自悼不得长成也。
于时铁杵六岁,鬼至便病,体痛腹大,上气妨食。鬼屡打之,打处青黶。
月余而死,鬼便寂然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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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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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
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
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
前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甚善。”
乃口中吐出一铜盘奁子,奁了中具诸馔肴,海陆珍羞方丈。其器皿皆铜物。
气味芳美,世所罕见。酒数行,乃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
彦曰:“甚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丽绮,容貌绝伦。
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外心。向亦窃将
一男子同来,书生既眠,暂唤之,愿君勿言。”彦曰:“甚善。”女子于口
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仍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
女子口吐一锦行障。书生仍留女子共卧。
男子谓彦曰:“此女子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将女人同行。今欲暂
见之,愿君勿泄言。”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二十许。
共宴酌,戏调甚久,闻书生动声,男曰:“二人眠已觉。”因取所吐女人,
还纳口中。
须臾,书生处女子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更吞向男子,独对彦
坐。书生然后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便与君别。”
还复吞此女子,诸铜器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广二尺余,与彦别曰:“无
以藉君,与君相忆也。”
后太元中,彦为兰台令史,以盘饷侍中张散。散看其铭,题云,是汉水
平三年所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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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齐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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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贞元中举进士落第,归宛叶间。至伊阙南道呜臬山下,将宿大安民舍。
会暮,失道,不至。更十余里,行一道,甚易。夜月始出,忽闻有异香气,
因趋进行,不知近远。见火明,意谓庄家。更前驱,至一大宅。门庭若富豪
家。有黄衣阍人曰:“郎君何至?”余答曰:“僧孺,姓牛,应进士落第往
家。本往大安民舍,误道来此。直乞宿,无他。”中有小髻青衣出,责黄衣
曰:“门外谁何?”黄衣曰:“有客。”黄衣入告,少时,出曰:“请郎君
入。”余问谁氏宅。黄衣曰:“第进,无须问。”入十余门,至大殿。殿蔽
以珠廉,有朱衣紫衣人百数,立阶陛间。左右曰:“拜殿下。”帘中语曰:
&“妾汉文帝母薄太后。此是庙,郎不当来。何辱至?”余曰:“臣家宛下,
将归,失道。恐死豺虎,敢托命乞宿。太后幸听受。”太后遣轴帘,避席曰:
&“妾故汉文君母,君唐朝名士,不相君臣,幸希简敬,便上殿来见。”太后
着练衣,状貌瑰伟,不甚妆饰。劳余曰:“行役无苦乎?”召坐。食顷间,
殿内庖厨声。太后曰:“今夜风月甚佳,偶有二女伴相寻。况又遇嘉宾,不
可不成一会。”呼左右“屈两个娘子出见秀才”。良久,有女二人从中至,
从者数百。前立者一人,狭腰长面,多发不妆,衣青衣,仅可二十余。太后
曰:“此高祖戚夫人。”余下拜,夫人亦拜。更有一人,园题柔脸稳身,貌
舒态逸,光采射远近,时时好髌,多服花绣,年低薄后。后顾指曰:“此元
帝王嫱。”余拜如戚夫人,王嫱复拜。各就坐。坐定,太后使紫衣中贵人曰:
&“迎杨家潘家来。”久之,空中见五色云下,闻笑语声寝近。太后曰:“杨
潘至矣。”忽车音马迹相杂,罗绮焕耀,旁视不给。有二女子从云中下,余
起立于侧,见前一人纤腰身修,容,甚闲暇,衣黄衣,冠玉冠,年三十以来。
太后顾指曰:“此是唐朝太真妃子。”予即伏谒,肃拜如臣礼。太真曰:“妾
得罪先帝。 (先帝谓肃宗也)皇朝不置妾在后妃数中。设此礼,岂不虚乎?
不敢受。”却答拜。更一人厚肌敏视,身小,材质洁白,齿极卑,被宽埔衣。
太后顾而指曰:“此齐潘淑妃。”余拜如王昭君,妃复拜。既而太后命进馔。
少时,馔至,芳洁万端,皆不得名字。粗欲之腹,不能足食。已,更具酒。
其器尽宝玉。太后语太真曰:“何久不来相看?”太真谨容对曰:“三郎(天
宝中,宫人呼玄宗多曰三郎)数幸华清官,扈从不暇至。”太后又谓潘妃曰:
&“子亦不来,何也。”潘妃匿笑不禁,不成对。太真乃视潘妃而对曰:“潘
妃向玉奴 (太真名也)说,懊恼车昏侯疏狂,终日出猪,故不得时谒耳。”
太后问余:“今天子为谁?”余对曰:“今皇帝名适,代宗皇帝长子。”太
真笑曰:“沈婆儿作天子也,大奇!”太后曰:“何如主?”余对曰:“小
臣不足以知君德。”太后曰:“然无嫌,但言之。”余曰:“民间传英明圣
武。”太后首肯三四。太后命进酒加乐,乐妓皆年少女子。酒环行数周,乐
亦随辍。太后请戚夫人鼓琴,夫人约指以玉环,光照于手 (南京杂记云:高
祖与夫人百炼金环,照见指骨也)。引琴而鼓,声甚怨。太后曰:“牛秀才
邂逅逆旅到此,诸娘子又偶相访,今无以尽平生欢。牛秀才固才士。盍各赋
诗言志,不亦善乎?”遂各授与笺笔,逡巡诗成。太后诗曰:“月寝花宫得
奉君,至今犹愧管夫人。汉家旧日笙歌地,烟草几经秋又春。”王嫱诗曰:
&“雪裹穹庐不见春,汉衣虽旧泪长新。如今犹恨毛延寿,受把丹青错画人。”
戚夫人诗曰:“自别汉宫休楚舞,不能妆粉恨君王。无金岂得迎商叟,吕氏
何曾畏木疆。”太真诗曰:“金钗堕地别君王,红泪流珠满御床。云雨马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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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散后,骊宫无复听霓裳。”潘妃诗曰:“秋月春风几度归,江山犹是邺宫
非。东昏旧作莲花地,空想曾拖金缕衣。”再三趣余作诗。余不得辞,遂应
教作诗曰:“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
夕是何年。”别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吴带,貌甚美,多媚,潘妃偕来。太
后以接坐居之,时今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后顾而谓曰:“识此否?石家绿
珠也。潘妃养作妹,故潘妃与俱来。”太后因曰:“绿珠岂能无诗乎?”绿
珠拜谢,作诗曰:“此地原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绿碎花枝下,
金谷千年更不春。”诗毕,酒既至。太后曰:“牛秀才远来,今夕谁人与伴?”
戚夫人先起辞曰:“如意儿长成,固不可。且不宜如此。况实为非乎?”潘
妃辞曰:“东昏以玉儿(妃名)身死国除,玉儿不似负他。”绿珠辞曰:“石
卫尉性严忌,今有死,不可及乱。”太后曰:“太真今朝先帝贵妃,不可言
其他。”乃顾谓王嫱曰:“昭君始嫁呼韩单于,复为株累若鞮单于妇,固自
用。且苦寒地胡鬼何能为?昭君幸无辞。”昭君不对,低眉羞恨。俄各归休。
余为左右送入昭君院。会将旦,侍人告起得也。昭君泣以持别。忽闻外有太
后命,余遂出见太后。太后曰:“此非郎君久留地,宜亟远。便别矣。幸无
忘向来欢。”更索酒。酒再行,戚夫人潘妃绿珠皆泣下,竟辞去。太后使朱
衣人送往大安,抵西道,旋失使人所在,时始明矣。余就大安里,问其里人。
里人云:“去此十余里有薄后庙。”余却四望庙宇,荒毁不可人。非向者所
见矣。余衣上香经十余日不歇,竟不知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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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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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余岁,聪敏有文学,风貌
明秀,裴君深念之。后被病,旬日益甚。医药无及,裴君方求道术士,用呵
禁之,冀瘳其苦。
有叩门者,自称高氏子,以符术为业,裴即延人,令视其子。生曰:“此
子非他疾,乃妖狐所为耳,然某有术能愈之。”即谢而祈焉。生遂以符术考
召。近食顷,其子忽起曰:“某病今愈。”裴君大喜,谓高生为真术士,具
食饮,已而厚赠缗帛谢遣之。生曰:“自此当日日来候耳。”遂去。其子他
疾虽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语,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祈
之。生曰:“此子精魂已为妖魅所击,今尚未还耳。不旬日,当间,幸无以
忧。”裴信之。
居数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答,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来谒裴与语,
谓裴曰:“闻君爱子被病,且未瘳,愿得一见矣。”裴即使见其子。生大惊
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当加甚耳。”裴君因话高生。王笑曰:“安
知高生不为狐?”乃坐,方设席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骂曰:“奈何
此子病愈,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王见高来,又骂曰:“果然
妖狐,今果至,安用为他术考召哉?”二人纷然相诟辱不已。
裴氏家方大骇异,忽有一道士至门,私谓家僮曰:“闻裴公有子病狐,
吾善视鬼,汝但告请人谒。”家僮驰白,裴君出话其事。道士曰:“易与耳。”
人见二人,二人又诟曰:“此亦妖狐,安得为道士惑人?”道士亦骂之曰:
&“狐当还郊野墟墓中,何为挠人乎?既而闭户相斗殴。数食顷,裴君益恐,
其家僮惶惑,计无所出。
及暮,阒然不闻声,开视,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动矣。裴君尽鞭杀之,
其子后旬月乃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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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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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积石山者,在乎金城西南,河所经也。书云:“导河积石,至于龙
门。”即此山是也。仆从汧陇,奉使河源。嗟命运之迍邅,叹乡关之眇邈。
张骞古迹,十万里之波涛;伯禹遗踪,二千年之坂隥。深谷带地,凿穿崖岸
之形;高岭横天,刀削岚峦之势。烟霞子细,泉石分明,实天上之灵奇,乃
人间之妙绝。目所不见,耳所不闻。日晚途遥,马疲人乏。行至一所,险峻
非常:向上则有青壁万寻,直下则有碧潭千仞。古老相传云:“此是神仙窟
也;人迹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
而至。”余乃端仰一心,洁齐三日。缘细葛,溯轻舟。身体若飞,精灵似梦。
须臾之间,忽至松柏岩,桃华涧,香风触地,光彩遍天。见一女子向水侧浣
衣,余乃问曰:“承闻此处有神仙之窟宅,故来祗候。山川阻隔,疲顿异常,
欲投娘子,片时停歇;赐惠交情,幸垂听许。”女子答曰:“儿家堂舍贱陋,
供给单疏,只恐不堪,终无吝惜。”余答曰:“下官是客,触事卑微,但避
风尘,则为幸甚。”遂止余于门侧草亭中,良久乃出。余问曰:“此谁家舍
也?”女子答曰:“此是崔女郎之舍耳。”余问曰:“崔女郎何人也?”女
子答曰:“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容貌似舅,潘安仁之外甥;气调
如兄,崔季珪之小妹。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辉辉面
子。荏苒畏弹穿;细细腰支,参差疑勒断。韩娥宋玉,见则愁生;绛树青琴,
对之羞死。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弱体轻身,谈之不能备尽。”须臾之
间,忽闻内里调筝之声,仆因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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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
耳闻犹气绝,眼见若为怜。从渠痛不肯,人更别求天。
片时,遣婢桂心传语,报余诗曰:
面非他舍面,心是自家心;
何处关天事,辛苦漫追寻!
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余即咏曰: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
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
又遣婢桂心报余诗曰:
好是他家好,人非着意人;
何须漫相弄,几许费精神。
于是夜久更深,沉吟不睡,彷徨徒倚,无便披陈。彼诚既有来意,此间何能
不答!遂申怀抱,因以赠书曰:“余以少娱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
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郡,饱见文君;吹风管于秦楼,熟看弄玉。虽复赠兰解
珮,未甚关怀;合卺横陈。何曾惬意!昔日双眠,恒嫌夜短;今宵独卧,实
怨更长。一种天公,两般时节。遥闻香气,独伤韩寿之心;近听琴声,似对
文君之面。向来见桂心谈说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
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执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
失月。能使西施掩面,百遍烧妆;南国伤心,千回扑镜。洛川回雪,只堪使
叠衣裳;巫峡仙云,未敢为擎靴履。忿秋胡之眼拙,枉费黄金;念交甫之心
狂,虚当白玉。下官寓游胜境,旅泊亲亭,忽遇神仙,不胜迷乱。芙蓉生于
涧底,莲子实深;木栖出于山头,相思日远。未曾饮炭,肠热如烧;不忆吞
刃,腹穿似割。无情明月,故故临窗;多事春风,时时动帐。愁人对此,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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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自堪!空悬欲断之肠,请救临终之命。元来不见,他自寻常;无故相逢,
却交烦恼。敢陈心素,幸愿照知!若得见其光仪,岂敢论其万一!”书达之
后。十娘敛色谓桂心曰:“向来剧戏相弄,真成欲逼人。”余更又赠诗一首,
&&&&&&&&&&
今朝忽见渠姿首,不觉殷勤着心口;令人频作许叮咛,渠家太剧难求守。端坐剩心
惊,愁来益不平,看时未必相看死,难时那许太难生。沉吟坐幽室,相思转成疾。自恨往
还疏,谁肯交游密!夜夜空知心失眼,朝朝无便投胶漆。袁里华开不避人,闺中面子翻羞
出。如今寸步阻天津,伊处留心更觅新。莫言长有千金面,终归变作一抄尘。生前有日但
为乐,死后无春更著人。只可倡佯一生意,何须负持百年身?
少时,坐睡,则梦见十娘;惊觉搅之,忽然空手。心中怅怏,复何可论!余
因乃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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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疑是实,觉后忽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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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知肠欲断,穷鬼故调人。
十娘见诗,并不肯读,即欲烧却。余即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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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由诗得,将诗故表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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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渠掷入火,定是欲相燃。
十娘读诗,悚息而起。匣中取镜,箱裹拈衣。袨服靓妆,当阶正履。余
又为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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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香四面合,光色两边披。锦障划然卷,罗帷垂半敧。红颜杂绿黛,无处不相宜。
艳色浮妆粉,含香乱口脂。鬓欺蝉鬓非成鬓,眉笑峨眉不是眉。见许实娉婷,何处不轻盈!
可怜娇里面,可爱语中声。婀娜腰支细细许,赚■眼子长长馨。巧儿旧来镌未得,画匠迎
生摸不成。相看未相识,倾城复倾国。迎风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口上珊瑚耐拾
取,颊里芙蓉堪摘得,闻名腹肚已猖狂,见面精神更迷惑。心肝恰欲摧,踊跃不能裁。徐
行步步香风散,欲语时时媚子开。靥疑织女留星去,眉似姮娥送月来。含娇窈窕迎前出,
忍笑■嫇返却回。
余遂止之曰:“既有好意,何须却人!”然后逶迤回面,娅姹向前。十娘敛
手而再拜向下官,下官亦低头尽礼而言曰:“向见称扬,谓言虚假,谁知对
面,恰是神仙。此是神仙窟也。”十娘曰:“向见诗篇,谓非凡俗,今逢玉
貌,更胜文章。此是文章窟也。”仆因问曰:“主人姓望何处?夫主何在?”
十娘答曰:“儿是清河崔公之末孙,适弘农杨府君之长子。就成大礼,随父
住于河西。蜀生狡猾,屡侵边境。兄及夫主,弃笔从戎,身死寇场,茕魂莫
返。儿年十七,死守一夫;嫂年十九,誓不再醮。兄即清河崔公之第五息,
嫂即太原公之第三女。别宅于此,积有岁年。室宇荒凉,家途翦弊。不知上
客从何而至?”仆敛容而答曰:“下官望属南阳,住居西鄂。得黄石之灵术,
控白水之余波。在汉则七叶貂蝉,居韩则五重卿相。鸣钟食鼎,积代衣缨;
长戟高门,因循礼乐。下官堂构不绍,家业沦胥。青州刺史博望侯之孙。广
武将军巨鹿侯之子。不能免俗,沉迹下寮。非隐非遁,逍遥鹏鷃之间;非吏
非俗,出入是非之境。暂因驱使,至于此间。卒尔乾烦,实为倾仰。”十娘
问曰:“上客见任何官?”下官答曰:“幸属太平,耻居贫贱。前被宾贡,
已入甲科;后属搜扬,又蒙高第。奉■授关内道寮,不遑宁外。”十娘曰:
&“少府不因行使,岂肯相顾?”下官答曰:“比不相知,阙为参展,今日之
后,不敢差违。”十娘遂回头唤桂心曰:“料理中堂,将少府安置。”下官
逡巡而谢曰:“远客卑微,此间幸甚。才非贾谊,岂敢升堂!”十娘答曰:
&“向者承闻,谓言凡客;拙为礼贶,深觉面惭。儿意相当,事须引接。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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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陋,未免风尘。入室不合推辞,升堂何须进退!”遂引入中堂。于时金台
银阙,蔽日干云。或似铜雀之新开,乍如灵光之且敞。梅梁桂栋,疑饮涧之
长虹;反宇雕甍,若排天之矫凤。水精浮柱,的■含星;云母饰窗,玲珑映
&日。长廊四注,争施玳瑁之椽;高阁三重,悉用琉璃之瓦。白银为壁,照曜
于鱼鳞;碧玉缘阶,参差于雁齿。入穹崇之室宇,步步心惊;见傥阆之门庭,
看看眼碜。遂引少府升阶。下官答曰:“客主之间,岂无先后?”十娘曰:
&“男女之礼,自有尊卑。”下官迁延而退曰:“向来有罪过,忘不通五嫂。”
十娘曰:“五嫂亦应自来,少府遣通,亦是周匝。”则遣桂心通,暂参屈五
嫂。十娘共少府语话,须臾之间,五嫂则至。罗绮缤纷,丹青■晔。裙前麝
散,髻后龙盘。珠绳络翠衫,金薄涂丹履。余乃咏曰:
奇异妍雅,貌特惊新。眉间月出疑争夜,颊上华开似斗春。细腰偏爱转,笑脸特宜
嚬。真成物外奇稀物,实是人间断绝人。自然能举止,可念无比方。能令公子百重生,巧
使王孙千回死。黑云栽两鬓,白雪分双齿。织成锦袖麒麟儿,刺绣裙腰鹦鹉子。触处尽开
怀,何曾有不佳!机关太雅妙,行步绝娃■。傍人一一丹罗袜,侍婢三三绿线鞋。黄龙透
入黄金钏,白燕飞来白玉钗。
相见既毕,五嫂曰:“少府跋涉山川,深疲道路,行途届此,不及伤神。”
下官答曰:“黾勉王事,岂敢辞劳!”五嫂回头笑向十娘曰:“朝闻鸟鹊语,
真成好客来。”下官曰:“昨夜眼皮瞤,今朝见好人。”即相随上堂。珠玉
惊心,金银曜眼。五彩龙须席,银绣绿边毡;八尺象牙床,绯绫帖荐褥。车
渠等宝,俱映优昙之花;玛瑙真珠,并贯颇梨之线。文柏榻子,俱写豹头;
兰草灯心,并烧鱼脑。管弦寥亮,分张北户之间;杯盏交横,列坐南窗之下。
各自相让,俱不肯先坐。仆曰:“十娘主人,下官是客。请主人先坐。”五
嫂为人饶剧。掩口而笑曰:“娘子既是主人母,少府须作主人公。”下官曰:
&“仆是何人,敢当此事!”十娘曰:“五嫂向来戏语,少府何须漫怕!”下
官答曰:“必其不免,只须身当。”五嫂笑曰:“只恐张郎不能禁此事。”
众人皆大笑。一时俱坐。即唤香儿取酒。俄尔中间,擎一大钵,可受三升已
来,金钗铜钚;金盏银杯,江螺海蚌;竹根细眼,树瘿蝎唇;九曲酒池,十
盛饮器;觞则兕觥犀角,尫尫然置于座中,杓则鹅项鸭头,泛泛焉浮于酒上。
遣小婢细辛酌酒,并不肯先提。五嫂曰:“张郎门下贱客,必不肯先提。娘
子径须把取。”十娘则斜眼佯嗔曰:“少府初到此间,五嫂会些频频相弄!”
五嫂曰:“娘子把酒莫嗔,新妇更亦不敢。”酒巡到下官,饮乃不尽。五嫂
曰:“胡为不尽?”下官答曰:“性饮不多,恐为颠沛。”五嫂骂曰:“何
由叵耐!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文;终须倾使尽,莫漫造众诸!”十娘谓五
嫂曰:“向来正首病发耶?”五嫂起谢曰:“新妇错大罪过。”因回头熟视
下官曰:“新妇细见大多矣,无如少府公者;少府公乃是仙才,本非凡俗。”
下官起谢曰:“昔卓王之女,闻琴识相如之器量;山涛之妻,凿壁知阮籍为
贤人,诚如所言,不敢望德。”十娘曰:“遣绿竹取琵琶弹,儿与少府公送
酒。”琵琶入手,未弹中间,仆乃咏曰:“心虚不可测,眼细强关情;回身
已入抱,不见有娇声。”十娘应声即咏曰:
怜肠忽欲断,忆眼已先开;
渠未相撩拨,娇从何处来?
下官当见此诗,心胆俱碎。下床起谢曰:“向来唯睹十娘面,如今始见
十娘心;足使班婕好扶轮,曹大家阁笔,岂可同年而语,共代而论哉!”请
索笔砚,抄写置于怀袖。抄诗讫,十娘弄曰:“少府公非但词句妙绝,亦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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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书;笔似青鸾,人同白鹤。”下官曰:“十娘非直才情,实能吟咏;谁知
玉貌,恰有金声。”十娘曰:“儿近来患嗽,声音不彻。”下官答曰:“仆
近来患手,笔墨未调。”五嫂笑曰:“娘子不是故夸,张郎复能应答。”十
娘来语五嫂曰:“向来纯当漫剧,元来无次第,请五嫂当作酒章。”五嫂答
曰:“奉命不敢,则从娘子;不是赋古诗云,断章取意,唯须得情,若不惬
当,罪有科罚。”十娘即遵命曰:“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
好逑。”次,下官曰:“南有樛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五
嫂曰:“折薪如之何?匪斧不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又次,五嫂曰: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及见复关,载笑载言。”次,十娘曰:“女也不爽。
十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次,下官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余不信,有如暾日。”五嫂笑曰:“张郎心专,赋诗大有道理。俗谚曰:
& ‘心欲专,凿石穿。’诚能思之,何远之有!”其时,绿竹弹筝。五嫂咏筝
天生素面能留客,发意并情关在渠;
莫怪向者频声战,良由得伴乍心虚。
十娘曰:“五嫂咏筝,儿咏尺八:
眼多本自令渠爱,口少元来每被侵;
无事风声彻他耳,教人气满自填心。
下官又谢曰:“尽善尽美,无处不佳;此是下愚,预闻高唱。”少时,桂心
将下酒物来:东海鲻条,西山凤脯;鹿尾鹿舌,乾鱼炙鱼;雁醢荇葅,鹑鹌
桂糁;熊掌兔髀,雉臎豺唇;百味王辛,谈之不能尽,说之不能穷。十娘曰:
&“少府亦应太饥。”唤桂心盛饭。下官曰:“向来眼饱,不觉身饥。”十娘
笑曰:“莫相弄!且取双六局来,共少府公赌酒。”仆答曰:“下官不能赌
酒,共娘子赌宿。”十娘问曰:“若为赌宿?”余答曰:“十娘输筹,则共
下官卧一宿;下官输筹,则共十娘卧一宿。”十娘笑曰:“汉骑驴则胡步行,
胡步行则汉骑驴;总悉输他便黠。儿递换作,少府公太能生。”五嫂曰:“新
妇报娘子:不须赌来赌去,今夜定知娘子不免。”十娘曰:“五嫂时时漫语:
浪与少府作消息。”下官起谢曰:“元来知剧,未敢承望。”局至。十娘引
手向前,眼子盱,手子腽瞃;一双臂腕,切我肝肠;十个指头,刺人心髓。
下官因咏局曰:
眼似星初转,眉如月欲消。
行须捺后脚,然后勒前腰。
十娘则咏曰:
勒腰须巧快,捺脚更风流。
但令细眼合,人自分输筹。
须臾之间,有一婢名琴心,亦有姿首,到下官处,时复偷眼看;十娘欲
似不快。五嫂大语嗔曰:“知足不辱,人生有好。娘子欲似皱眉,张郎不须
斜眼。”十娘佯作色嗔曰:“少府关儿何事,五嫂频频相恼!”五嫂曰:“娘
子向来频盼少府,若非情想有所交通,何因眼脉朝来顿引?”十娘曰:“五
嫂自隐心偏,儿复何曾眼引!”五嫂曰:“娘子不能,新妇自取。”十娘答
曰:“自问少府,儿亦不知。”五嫂遂咏曰:
新花发两树,分香遍一林;
迎风转细影,向日动轻阴。
戏蜂时隐见,飞蝶远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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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闻欲采摘,若个动君心?
下官谓:“为性贪多,欲两花俱采。”五嫂答曰:“暂游双树下,遥见
两枝芳;向日俱翻影,迎风并散香。戏蝶扶丹萼,游蜂入紫房;人今总摘取,
各著一边厢。”五嫂曰:“张郎太贪生,一箭射两朵。”十娘则谓曰:“遮
三不得一,觅两都卢失。”五嫂曰:“娘子莫分疏,兔入狗突里,知复欲何
如!”下官即起谢曰:“乞浆得酒,旧来伸口,打兔得鹿,非意所望。”十
娘曰:“五嫂如许大人,专似调合此事。少府谓言儿是九泉下人,明日在外
处,谈道儿一钱不直。”下官答曰:“向来承颜色,神气顿尽:又见清谈,
心胆俱碎。岂敢在外谈说,妄事加诸?忝预人流,宁容如此!伏愿欢乐尽情,
死无所恨。”少时,饮食俱到。薰香满室,赤白兼前:穷海陆之珍羞;备川
原之果菜;肉则龙肝凤髓;酒则玉醴琼浆;城南雀噪之禾;江上蝉鸣之稻;
鸡■雉臛;鳖醢鹑羹;椹下肥肫;荷间细鲤;鹅子鸭卵,照曜于银盘;麟脯
豹胎,纷纶于玉叠;熊腥纯白;蟹酱纯黄;鲜鲙共红缕争辉;冷肝与青丝乱
色;蒲桃甘蔗;栗枣石榴;河东紫盐;岭南丹橘;敦煌八子柰;青门五色瓜;
太谷张公之梨;房陵朱仲之李;东王公之仙桂;西王母之神桃;南燕牛乳之
椒;北赵鸡心之枣;千名万种,不可具论。下官起谢曰:“予与夫人娘子,
本不相识,暂缘公使,邂逅相遇。玉馔珍奇,非常厚重,粉身灰骨,不能酬
谢。”五嫂曰:“亲则不谢,谢则不亲。幸愿张郎,莫为形迹。”下官答曰:
&“既奉恩命,不敢辞逊。”当此之时,气便欲绝,不觉转眼,时复偷看十娘。
十娘曰:“少府莫看儿!”五嫂曰:“还相弄!”下官咏曰:
&&&&&&&&&&
忽然心里爱,不觉眼中怜。
&&&&&&&&&&
未关双眼曲,直是寸心偏。
十娘咏曰:
&&&&&&&&&&
眼心非一处,心眼旧分离;
&&&&&&&&&&
直令渠眼见,谁遣报心知!
下官咏曰:
&&&&&&&&&&
旧来心使眼,心思眼即传;
&&&&&&&&&&
由心使眼见,眼亦共心怜。
十娘咏曰:
&&&&&&&&&&
眼心俱忆念,心眼共追寻;
&&&&&&&&&&
谁家解事眼,副著可怜心?
于时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机警曰:“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枣。”十娘曰:
&“儿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下官曰:“勿遇深恩,一生有杏。”五嫂曰:
&“当此之时,谁能忍耐。”十娘曰:“暂借少府刀子割梨。”下官咏刀子曰:
&&&&&&&&&&
自怜胶漆重,相思意不穷,
&&&&&&&&&&
可惜尖头物,终日在皮中。
十娘咏鞘曰:
&&&&&&&&&&
数捺皮应缓,频磨快转多;
&&&&&&&&&&
渠今拔出后,空鞘欲如何!
五嫂曰:“向来渐渐入深也。”即索棋局,共少府赌酒。下官得胜。五嫂曰:
&“围棋出于智慧,张郎亦复太能。”下官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
千虑,亦有一得。且休却。”五嫂曰:“何为即休?”下官咏曰:
&&&&&&&&&&
向来知道径,生平不忍欺,
&&&&&&&&&&
但令守行迹,何用数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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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嫂咏曰:
&&&&&&&&&&
娘子为性好围棋,逢人剧戏不寻思;
&&&&&&&&&&
气欲断绝先挑眼,既得速罢即须迟。
十娘见五嫂频弄,佯嗔不笑。余咏曰:
&&&&&&&&&&
千金此处有,一笑待渠为;
&&&&&&&&&&
不望全露齿,请为暂颦眉。
十娘咏曰:
&&&&&&&&&&
双眉碎客胆,两眼判君心,
&&&&&&&&&&
谁能用一笑,贱价买千金。
当时有一破铜熨斗在于床侧,十娘忽咏曰:
&&&&&&&&&&
旧来心肚热,无端强熨他,
&&&&&&&&&&
即今形势冷,谁肯重相磨!
下官咏曰:
&&&&&&&&&&
若冷头面在,生平不熨空,
&&&&&&&&&&
即今虽冷恶,人自觅残铜。
众人皆笑。十娘唤香儿为少府设乐,金石并奏,箫管间响:苏合弹琵琶,绿
竹吹筚篥,仙人鼓瑟,玉女吹笙。玄鹤俯而听琴,白鱼跃而应节。清音叨啕,
片时则梁上尘飞,雅韵铿锵,卒尔则天边雪落;一时忘味,孔丘留滞不虚,
三日绕梁,韩娥余音是实。十娘曰:“少府稀来,岂不尽乐,五嫂大能作舞,
且劝作一曲。”亦不辞惮。遂即逶迤而起,婀娜徐行。虫蛆面子,妬杀阳城,
蚕贼容仪,迷伤下蔡。举手顿足,雅合宫商,顾后窥前,深知曲节。欲似蟠
龙宛转,野鹄低昂。回面则日照莲花,翻身则风吹弱柳。斜眉盗盼,异种■
姑,缓步急行,穷奇造凿。罗衣熠妖,似彩凤之翔云;锦袖纷披,若青鸾之
映水。千娇眼子,天上失其流星,一搦腰支,洛浦愧其回雪。光前艳后,难
遇难逢;进退去来,希闻希见。两人俱起舞,共劝下官。下官遂作而谢曰:
&“沧海之中难为水,霹雳之后难为雷;不敢推辞,定为丑拙。”遂起作舞。
桂心咥咥然低头而笑。十娘问曰:“笑何事?”桂心曰:“笑儿等能作音声。”
十娘曰:“何处有能?”答曰:“若其不能,何因百兽率舞?”下官笑曰:
&“不是百兽率舞,乃是凤凰来仪。”一时大笑。五嫂谓桂心曰:“莫令曲误!
张郎频顾。”桂心曰:“不辞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下官曰:“路逢西施,
何必须识!”遂舞,著词曰:
&&&&&&&&&&
从来巡远四边,忽逢两个神仙;
&&&&&&&&&&
眉上冬天出柳,颊中旱地生莲;
&&&&&&&&&&
千看千处妩媚,万看万处■妍;
&&&&&&&&&&
今宵若其不得,剩命过与黄泉。
又一时大笑。舞毕,因谢曰:“仆实庸才,得陪清赏,赐垂音乐,惭荷不胜。”
十娘咏曰:
&&&&&&&&&&
得意似鸳鸯,情乖若胡越。
&&&&&&&&&&
不向君边尽,更知何处歇!
十娘曰:“儿等并无可收采,少府公去:‘冬天出柳,旱地生莲’,总是相
弄也。”下官答曰:“十娘面上非春,翻生柳叶。”十娘应声曰:“少府头
中有水,那不生莲花?”下官笑曰:“十娘机警,异同著便。”十娘答曰:
&“得便不能与,明年知有何处。”于时砚在床头,下官因咏笔砚曰:
&&&&&&&&&&
摧毛任便点,爱色转须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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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研难竟,良由水太多。
十娘忽见鸭头铛子,因咏曰:
&&&&&&&&&&
嘴长非为嗍,项曲不由攀。
&&&&&&&&&&
但令脚直上,他自眼双翻。
五嫂曰:“向来大大不逊,渐渐深入也。”于时乃有双燕子,梁间相逐飞。
仆因咏曰:
&&&&&&&&&&
双燕子,联翩几万回。
&&&&&&&&&&
强知人是客,方便恼他来。
十娘咏曰:
&&&&&&&&&&
双燕子,可可事事风流。
&&&&&&&&&&
即令人得伴,更亦不相求。
酒巡到十娘,下官咏酒杓子曰:
&&&&&&&&&&
尾动惟须急,头低则不平。
&&&&&&&&&&
渠今合把爵,深浅任君情。
十娘咏盏曰:
&&&&&&&&&&
发初先向口,欲竟渐伸头;
&&&&&&&&&&
从君中道歇,到底即须休。
下官翕然而起谢曰:“十娘词句,事尽入神;乃是天生,不关人学。”五嫂
曰:“张郎新到,无可散情,且游后园,暂适怀抱。”其时园内:杂果万株,
含青吐绿;丛花四照,散紫翻红。激石鸣泉,疏岩凿磴。无冬无夏,娇莺乱
于锦枝;非古非今,花鲂跃于银池。婀娜蓊茸,清冷■■;鹅鸭分飞,芙蓉
间出;大竹小竹,夸渭南之千亩;花合花开,笑河阳之一县;青青岸柳,丝
条拂于武昌;赫赫山杨,箭于稠于董泽。余乃咏花曰:
&&&&&&&&&&
风吹遍树紫,日照满池丹。
&&&&&&&&&&
若为交暂折,擎就掌中看。
十娘咏曰:
&&&&&&&&&&
映水俱知笑,成蹊竟不言。
&&&&&&&&&&
即今无自在,高下任渠攀。
下官即起谢曰:“君子不出游言,意言不胜再;娘子恩深,请五嫂等各制一
篇。”下官咏曰:
&&&&&&&&&&
昔时过小苑,今朝戏后园。
&&&&&&&&&&
两岁梅花匝,三春柳色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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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明鱼影静,林翠鸟歌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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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杏树岭,即是桃花源。
十娘咏曰:
&&&&&&&&&&
梅蹊命道士,桃涧宁神仙。
&&&&&&&&&&
旧鱼成大剑,新龟类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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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湄唯见柳,池曲且生莲;
&&&&&&&&&&
欲知赏心处,桃花落眼前。
五嫂咏曰:
&&&&&&&&&&
极目游芳苑,相将对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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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净山光出,池鲜树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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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泛酒,歌鸟惑鸣琴;
&&&&&&&&&&
是时日将夕,携樽就树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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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树上忽有一李子落下官怀中。下官咏曰:
&&&&&&&&&&
问李树:如何意不同?
&&&&&&&&&&
应来主手里,翻入客怀中?
五嫂即报诗曰:
&&&&&&&&&&
李树子,元来不是偏。
&&&&&&&&&&
巧知娘子意,掷果到渠边。
于时,忽有一蜂子飞上十娘面上。十娘咏曰:
&&&&&&&&&&
问蜂子:蜂子太无情,
&&&&&&&&&&
飞来蹈人面,欲似意相轻?
下官代蜂子答曰:
&&&&&&&&&&
触处寻芳树,都卢少物华。
&&&&&&&&&&
试从香处觅,正值可怜花。
众人皆拊掌而笑。其时,园中忽有一雉,下官命弓箭射之,应弦而倒。五嫂
笑曰:“张郎才器,乃是曹植天然,今见武功,又复子南夫也。今共娘子相
配,天下惟有两人耳。”十娘因见射雉,咏曰:
&&&&&&&&&&
大夫巡麦陇,处子习桑间;
&&&&&&&&&&
若非由一箭,谁能为解颜。
仆答曰:“心绪恰相当,谁能护短长;一床无两好,半丑亦何妨。”五嫂曰:
&“张郎射长垛如何?”仆答曰:“且得不阙事而已。”遂射之,三发皆绕遮
齐,众人称好。十娘咏弓曰:
&&&&&&&&&&
平生好须弩,得挽则低头。
&&&&&&&&&&
闻君把提快,再乞五三筹。
下官答曰:
&&&&&&&&&&
缩干全不到,抬头则大过。
&&&&&&&&&&
若令脐下入,百放故筹多。
于时,日落西渊,月临东渚。五嫂曰:“向来调谑,无处不佳,时既曛黄,
且还房室,庶张郎共娘子安置。”十娘曰:“人生相见,且论杯酒,房中小
小,何暇忽忽。”遂引少府向十娘卧处:屏风十二扇,昼鄣五三张,两头安
彩幔,四角垂香囊;槟榔豆蔻子,苏合绿沉香,织文安枕席,乱彩叠衣箱;
相随入房里,纵横照罗绮,莲花起镜台,翡翠生金履;帐口银虺装,床头玉
狮子,十重蛩駏毡,八叠鸳鸯被,数个袍袴,异种妖娆;姿质天生有,风流
本性饶,红衫窄裹小撷臂,绿袂帖乱细缠腰;时将帛子拂,还投和香烧;妍
华天性足,由来能装束;剑笑正金钗,含娇累绣缛;梁家妄称梳发缓,京兆
何曾昼眉曲。十娘因在后,沉吟久不来。余问五嫂曰:“十娘何处去,应有
别人邀?”五嫂曰:“女人羞自嫁,方便待渠招。”言语未毕,十娘则到。
仆问曰:“旦来披雾,香处寻花,忽遇狂风,莲中失藉;十娘何处漫行来?”
十娘回头笑曰:“星留织女,遂处人间;月待姮娥,暂归天上。少府何须苦
相怪!”于时两人对坐,未敢相触,夜深情急,透死忘生。仆乃咏曰:
&&&&&&&&&&
千看千意密,一见一怜深。
&&&&&&&&&&
但当把手子,寸斩亦甘心。
十娘敛色却行。五嫂咏曰:
&&&&&&&&&&
他家解事在,未肯辄相嗔,
&&&&&&&&&&
径须刚捉著,遮莫造精神。
余时把著手子,忍心不得。又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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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思千肠热,一念一心焦;
&&&&&&&&&&
若为求守得,暂借可怜腰。
十娘又不肯,余捉手挽,两人争力,五嫂咏曰:
&&&&&&&&&&
巧将衣障口,能用被遮身;
&&&&&&&&&&
定知心肯在,方便故邀人。
十娘失声成笑,婉转入怀中。当时腹里颠狂,心中沸乱。又咏曰:
&&&&&&&&&&
腰支一遇勒,心中百处伤。
&&&&&&&&&&
但若得口子,余事不承望。
十娘嗔咏曰:
&&&&&&&&&&
手子从君把,腰支亦任回。
&&&&&&&&&&
人家不中物,渐渐逼他来。
十娘曰:“虽作拒张,又不免输他口子。”口子郁郁,鼻似薰穿;舌子芬芳,
颊疑钻破。五嫂咏曰:
&&&&&&&&&&
自隐风流到,人前法用多。
&&&&&&&&&&
计时应拒得,佯作不禁他。
十娘曰:“昔日曾经自弄他,今朝并悉从人弄。”下官起,咨请曰:“十娘
有一思事,亦拟申论,犹自不敢即道,请五嫂处分。”五嫂曰:“但道!不
须避讳。”余因咏曰:
&&&&&&&&&&
药草俱尝遍,并悉不相宜。
&&&&&&&&&&
惟须一个物,不道自应知。
十娘答咏曰:
&&&&&&&&&&
素手曾经捉,纤腰又被将。
&&&&&&&&&&
即今输口子,余事可平章。
下官敛手而答曰:“向来惶惑,实畏参差;十娘怜愍客人,存其死命,可谓
白骨再肉,枯树重花。伏地叩头,殷勤死罪。”五嫂因起谢曰:“新妇曾闻:
线因针而达,不因针而■;女因媒而嫁,不因媒而亲。新妇向来专心为勾当,
以后之事,不敢预知;娘子安稳,新妇向房卧去也。”于时夜久更深,情急
意蜜,鱼灯四面照,蜡烛两边明。十娘即唤桂心,并呼芍药,与少府脱■履,
叠袍衣,阁幞头,挂腰带。然后自与十娘施绫帔,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
花容满目,香风袭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插手红褌,交脚翠被。两
唇对口,一臂枕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吃一意快,一勒一伤心,
鼻里酸痹,心中结缭;少时眼花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
俄顷中间,数回相接。谁知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薄媚狂鸡,三更唱晓。遂
则披衣对坐,泣泪相看。下官拭泪而言曰:“所恨别易会难,去留乖隔,王
事有限,不敢稽停;每一寻思,痛深骨髓。”十娘曰:“儿与少府,平生未
展,邂逅新交,未尽欢娱,忽嗟别离,人生聚散,知复如何!”因咏曰:
&&&&&&&&&&
元来不相识,判自断知闻。
&&&&&&&&&&
天公强我事,今遣若为分。
仆乃咏曰:
&&&&&&&&&&
积愁肠已断,悬望眼应穿;
&&&&&&&&&&
今宵莫闭户,梦里向渠边。
少时,天晓已后,两人俱泣,心中哽咽,不能自胜。侍婢数人,并绵虚欷,
不能仰视。五嫂曰:“有同必异。自昔攸然,乐尽哀生,古来常事。愿娘子
稍自割舍。”下官乃将衣袖与娘子拭泪。十娘乃作别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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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时终是别,春心不值春。
&&&&&&&&&&
羞见孤鸾影,悲看一骑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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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柳开眉色,红桃乱脸新。
&&&&&&&&&&
此时君不在,娇莺弄杀人。
五嫂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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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经一去,谁知隔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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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凫伤别绪,独鹤惨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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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起移醒后,愁生落醉前;
&&&&&&&&&&
若使人心密,莫惜马蹄穿。
下官咏曰:
&&&&&&&&&&
忽然闻道别,愁来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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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千行泪,肠悬一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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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剑俄分匣,双凫忽异林,
&&&&&&&&&&
殷勤惜玉体,勿使外人侵。
下官因咏曰:
&&&&&&&&&&
卞和山未断,羊雍地不耕;
&&&&&&&&&&
自怜无玉子,何日见琼英?
十娘小名“琼英”,下官因咏曰:
&&&&&&&&&&
卞和山未断,羊雍地不耕。
&&&&&&&&&&
自怜无玉子,何日见琼英?
十娘应声咏曰:
&&&&&&&&&&
凤锦行须赠,龙梭久绝声;
&&&&&&&&&&
自恨无机杼,何日见文成?
下官瞿然,破愁成笑。遂唤奴曲琴,取“相思枕”留与十娘,以为记念。因
&&&&&&&&&&
南国传椰子,东家赋石榴;
&&&&&&&&&&
聊将代左腕,长夜枕渠头。
十娘报以双履,报诗曰:
&&&&&&&&&&
双凫乍失伴,两燕还相属。
&&&&&&&&&&
聊以当儿心,竟日承君足。
下官又遣曲琴取“扬州青铜镜”,留与十娘。并赠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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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好负局,隐士屡潜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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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水菱光散,临风竹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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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时惊鹊,池边独舞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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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道人心变,从渠照胆看。
十娘又赠手中扇,咏曰:
&&&&&&&&&&
合欢游璧水,同心侍华阙,
&&&&&&&&&&
飒飒似朝风,团团如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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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姿侵雾起,鹤影排空发。
&&&&&&&&&&
希君掌中握,勿使恩情歇。
下官辞谢乞,因遣左右取“益州新样锦”一疋,直奉五嫂,因赠诗曰:
&&&&&&&&&&
今留片子信,可以赠佳期。
&&&&&&&&&&
栽为八幅被,时复一相思。
五嫂遂抽金钗送张郎,因报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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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今赠君别,情知后会难。
&&&&&&&&&&
莫言钗意小,可以挂渠冠。
更取“滑州小绫子”一疋,留与桂心香儿数人共分。桂心以下,或脱银钗,
落金钏,解帛子,施罗巾,皆自送张郎曰:“好去。若因行李,时复相过。”
香儿因咏曰:
&&&&&&&&&&
大夫存行迹,殷勤为数来;
&&&&&&&&&&
莫作浮萍草,逐浪不知回!
下官拭泪而言曰:“犬马何识,尚解伤离,鸟兽无情,由知怨别;心非木石,
岂忘深恩!”十娘报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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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愁胜死,儿言死胜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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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来百处痛,死去一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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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愁胜死,儿言死胜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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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悬心忆,知隔几年秋。
下官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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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悠悠隔两天,未番迢迢度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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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身游万里外,终归意在十娘边。
十娘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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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崖地角知何处,玉体红颜难再遇!
&&&&&&&&&&
但令翅羽为人生,会些高飞共君去。
下官不忍相看,忽把十娘手子而别。行至二三里,回头看数人,犹在旧处立。
余时渐渐去远,声沉影灭,顾瞻不见,恻怆而去。行到山口,浮舟而过,夜
耿耿而不寐,心茕茕而靡托,既怅恨于啼猿,又凄伤于别鹄。饮气吞声,天
道人情,有别必怨,有怨必盈。去日一何短!来宵一何长!比目绝对,双凫
失伴。日日衣宽,朝朝带缓。口上唇裂,胸间气满,泪脸千行,愁肠寸断。
端坐横琴,涕血流襟,千思竞起,百虑交侵,独颦眉而永结,空抱膝而长吟。
望神仙兮不可见,普天地兮知余心。思神仙兮不可得,觅十娘兮断知闻。欲
闻此兮肠亦乱,更见此兮恼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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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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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榭,金陵人,家巨富,祖以航海为业。一日,榭具大舶,欲之大食
国。行逾月,海风大作,惊涛际天,阴云如墨,巨浪走山。鲸鳌出没,鱼龙
隐现,吹波鼓浪,莫知其数。然风势益壮,巨浪一来,身若上于九天;大浪
既回,舟若坠于海底。举舟之人,兴而复颠,颠而又仆。不久,舟破,独榭
一板之附,又为风涛飘荡。开目则鱼怪出其左,海兽浮其右,张目呀口,欲
相吞噬,榭闭目待死而已。
三 日,抵一洲,舍板登岸。行及百步,见一翁媪,皆皂衣服,年七十余,
喜曰:“此吾主人郎也!何由到此?”榭以实对,乃引到其家。坐未久,曰:
&“主人远来,必甚馁。”进食,肴皆水族。月余,榭方平复,饮食如故。翁
曰:“至吾国者,必先见君。向以郎倦,未可往,今可矣。”榭诺,翁乃引
行三里,过闤闠民居,亦甚烦会。又过一长桥,方见宫室台榭,连延相接,
若王公大人之居。至大殿门,阍者入报。不久一妇人出,服颇美丽,传言曰:
&“王召君入见。”王坐大殿, 左右皆女人立。王衣皂袍乌冠。榭即殿阶。
王曰:“君北渡人也,礼无统制,无拜也。”榭曰:“既至其国,岂有不拜
乎?”王亦折躬劳谢。王喜,召榭上殿,赐坐,曰:“卑远之国,贤者何由
及此?”榭以风涛破舟,不意及此,惟祈王见矜,曰:“君舍何处?”榭曰:
&“见居翁家。”王令急召来,翁至,曰:“此木乡主人也,凡百无令其不如
意。”王曰:“有所须但论。”乃引去,复寓翁家。翁有一女,甚美色。或
进茶饵,帝牖间偷视私顾,亦无避忌。翁一日召榭饮,半酣,白翁曰:“某
身居异地,赖翁母存活。旅况如不失家,为德甚厚。然万里一身,怜悯孤苦,
寝不成寐,食不成甘,使人郁郁。但恐成疾伏枕,以累翁也。”翁曰:“方
欲发言,又恐轻冒。家有小女,年十七,此主人家所生也。欲以结好,少适
旅怀,如何?”榭答:“甚善。”乃择日备礼,王亦遗酒肴彩礼,助结婚好。
成亲,榭细视女,俊目狭腰,杏脸绀鬓,体轻欲飞,妖姿多态。榭询其国名。
曰:“乌衣国也。”榭曰:“翁常目我为主人郎,我亦不识者,所不役使,
何主人云也?”女曰:“君久即自知也。”后常饮燕衽席之间,女多泪眼畏
人,愁眉蹙黛。榭曰:“何故?”女曰:“恐不久睽别。”榭曰:“吾虽萍
寄,得子亦忘归,子何言离意?”女曰:“事由阴数不由人也。”王召榭宴
于宝墨殿,器皿陈设俱黑,亭下之乐亦然。杯行乐作,亦甚清婉,但不晓其
典耳。王命玄玉杯劝酒曰:“至吾国者,古今止两人:汉有梅成,今有足下。
愿得一篇,为异日佳话。”给笺,榭为诗曰:
基业祖来兴大舶,万里梯航惯为客。
今年岁运顿衰零,中道偶然罹此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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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风迅急若追兵,千叠云阴如墨色。
鱼龙吹浪泣血腥,全舟灵葬鱼龙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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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火连空紫焰飞,直疑浪与天相拍。
鲸目光连半海红,鳌头波涌掀天白。
桅樯倒折海底开,声若雷霆以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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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神助不沈沧,一板漂来此岸侧。
君恩虽重赐宴频,无奈旅人自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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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领乡原常涕零,恨不此身生羽翼。
王览诗欣然曰:“君诗甚好!无苦怀家,不久令归。虽不能羽翼,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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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跨烟雾。”宴回,各人作诗。女曰:“末句何相识也?”榭亦不晓。
不久,海上风和日暖,女泣曰:“君归有日矣!”王遣人谓曰:“君某
日当回,宜与家人叙别。”女置酒,但悲泣,不能发言,雨洗娇花,露沾弱
柳,绿惨红愁,香消腻瘦。榭亦悲感。女作别诗曰:
&&&&&&&&&&
从来欢会惟忧少,自古恩情到底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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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夕孤帏千载恨,梦魂应逐北风飞。
又曰:“我自此不复北渡矣。使君见我非今形容,且将憎恶之,何暇怜
爱。我见君亦有嫉妒之情,今不复北渡,愿老死于故乡。此中所有之物,郎
俱不可持去,非所惜也。”令侍中取丸灵丹来曰:“此丹可以召人之神魂,
死未逾月者,皆可使之更生。其法用一明镜,致死者胸上,以丹安于项。以
东南艾枝作柱炙之,立活。此丹海神秘惜,若不以昆仑玉盒盛之,即不可逾
海。”适有玉盒,并付以击榭左臂。大恸而别。王曰:“吾国无以为赠。”
取笺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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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向南溟浮大舶,漂流偶作吾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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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兹相见不复期,万里风烟云水隔。
榭辞拜。王命取“飞云轩”来。既至,乃一鸟毡兜子耳。命榭入其中,
复命取化羽池水,洒之共毡乘。又召翁妪,扶持榭回。王戒榭曰:“当闭目,
少息即至君家。不尔,即堕大海矣。”榭合目,但闻风声怒涛。既久开目,
已至其家坐堂上。四顾无人,惟梁上有双燕呢喃。榭仰视,乃知所止之国,
燕子国也。须臾,家人出向劳问,俱曰:“闻为风涛破舟,死矣!何故遽归?”
榭曰:“独我附板而生。”亦不告所居之国。榭惟椎一子,去时方三岁。不
见,乃问家人。曰:“死已半月矣!”榭感泣,因思灵丹之言,命开棺取尸,
如法炙之,果生。至秋,二燕将去,悲鸣庭户之间。榭招之,飞集于臂,乃
取纸细书一绝,系于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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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到华胥国里来,玉人终日重怜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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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轩飘去无消息,泪洒临风几百回。
来春,燕来,径泊榭臂,尾一小柬,取视,乃诗也。有一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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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相逢真数合,而今睽隔是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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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春纵有相思字,三月天南无燕飞。
榭深自恨。明年,亦不来。其事流传众人口,因目榭所居处为乌衣巷。
刘禹锡金陵五咏,有乌衣巷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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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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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即知王榭之事非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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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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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福地志
元自实,山东人也。生而质钝,不通诗书。家颇丰殖,以田庄为业。同
里有缪君者,除得闽中一官,缺少路费,于自实处假银二百两。自实以乡党
相处之厚,不问其文券,如数贷之。至正末,山东大乱,自实为群盗所劫,
家计一空。时陈有定据守福建,七闽颇安。自实乃挈妻子由海道趋福州,将
访缪君而投托焉。至则缪君果在有定幕下,当道用事,威权隆重,门户赫奕。
自实大喜。然而患难之余,跋涉道途,衣裳蓝缕,容貌憔悴,未敢遽见也。
乃于城中僦屋安顿其妻孥,整饰其冠服,卜日而往。适值缪君之出,拜于马
首。初似不相识。乃叙乡井,通姓名,方始惊谢。即延之入室,待以宾主之
礼。良久,啜茶而罢。明日,再往,酒果三杯而已。落落无顾念之意。亦不
言银两之事。自实还家,旅寓荒凉,妻孥怨詈曰:“汝万里投人,所干何事?
今为三杯薄酒所卖,即便不出一言,吾等何所望也!”自实不得已,又明日
再往访焉。则似已厌之矣。自实方欲启口,缪君遽曰:“向者承借路费,铭
心不忘。但一宦萧条,俸入微薄,故人远至,岂敢辜恩。望以文券付还,则
当如数陆续酬纳也。”自实悚然曰:“与君共同乡里,自少交契深密,承命
周急,素无文券,今日何以出此言也?”缪君正色曰:“文券诚有之,但恐
兵火之后君失之耳。然券之有无,某亦不较。惟望宽其程限,使得致力焉。”
自实唯唯而出。怪其言辞矫妄,负德若此,羝羊触藩,进退维谷。半月之后,
再登其门,惟以温言接之,终无一钱之惠。展转推托,遂及半年。市中有一
小庵,自实往缪君之居,适当其中路。每于门下憩息。庵主轩辕翁者,有道
之士也。见其往来颇久,与之叙话,因而情熟。时值季冬,已迫新岁,自实
穷居无聊,诣缪君之居,拜且泣曰:“新正在尔,妻子饥寒,囊乏一钱,瓶
无储粟。向者银两,今不敢求。但愿捐斗水而活涸辙之枯,下壶飧而求翳桑
之饿,此则故人之赐也。伏望怜之悯之,哀之恤之!”遂匍匐于地,缪君扶
之起,屈指计日之数,而告之曰:“更及一旬,当是除夕。君可于家专待。
吾分禄米二石及钱二定,令人驰送于宅,以为过岁之资。幸勿以少为怪。”
且又再三丁宁,毋用他出以候之。自实感谢而退。归以缪君之言慰其妻子。
至日,举家悬望。自实端坐于床,令稚子于里门觇之。须臾奔入曰:“有人
负米至矣。”急出俟焉,则越其庐而不顾。自实犹谓来人不识其家,趋往问
之,则曰:“张员外之馈馆宾者也。”默然而返。顷之,稚子又入告曰:“有
人携钱来矣。”急出迓焉,则过其门而不入。再往扣之,则曰:“李县令之
赆游客者也。”怃然而惭。如是者凡数度。至晚,竟绝影响。明日,岁旦矣,
反为所误,粒米束薪俱不及办。妻子相向而哭,自实不胜其愤,阴砺白刃,
坐以待旦。鸡鸣鼓绝,径投缪君之门,将俟其出而刺之。是时,震方未启,
道无行人,惟小庵中轩辕翁方明烛转经,当门而坐。见自实前行,有奇形异
状之鬼数十辈从之,或握刀剑,或执椎凿,披头露体,势甚凶恶,一饭之顷,
则自实复回,有金冠玉佩之士百余人随之,或击幢盖,或举旌幡;和容婉色,
意甚安闲。轩辕翁叵测,谓其已死矣。诵经已罢,急往访之,则自实固无恙。
坐定,轩辕翁问曰:“今日之晨,子将奚适?何其去之匆匆,而回之缓缓也?
愿得一闻。”自实不敢隐,具言缪君之不义,“令我狼狈!今早实砺霜刃于
怀,将往杀之以快意。及至其门,忽自思曰:彼实得罪于吾,妻子何尤焉。
且又有老母在堂。今若杀之,其家何所依!宁人负我毋我负人也。遂隐忍而
归耳。”轩辕翁闻之,稽首而贺曰:“吾子将有后禄。神明已知之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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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问其故。翁曰:“子一念之恶,而凶鬼至,一念之善,而福神临。如影之
随形,如声之应响。固知暗室之内,造次之间,不可萌心而为恶,不可造罪
而损德也。”因具言其所见而慰抚之。且以钱米少许周其急。然而自实终郁
郁不乐。至晚,自投于三神山下八角井中。其水忽然开辟,两岸皆石壁如削,
中有狭径,仅通行履。自实扪壁而行。将数百步,壁尽路穷,出一弄口,则
天地明朗,日月照临,俨然别一世界也。见大宫殿金书其榜曰:三山福地。
自实瞻仰而入。长廊昼静,古殿烟消,徘徊四顾,阒无人踪。惟闻钟磬之声,
隐隐于外。饥馁颇甚,行不能前。困卧石坛之侧。忽一道士曳青霞之裾,振
明月之佩,至前呼起之,笑而问曰:“翰林识旅游滋味乎?”自实拱而对曰:
&“旅游滋味则尽足矣。翰林之称,一何误乎?”道士曰:“子不忆草西蕃诏
于兴盛殿乎?”自实曰:“某山东鄙人,布衣贱士,生岁四士,目不知书,
平生未尝游览京国,何有草诏之说乎?”道士曰:“子应为饥火所恼,不暇
记前事耳。”乃于袖中出梨枣数枚令食之。曰:“此谓交梨火枣也,食之当
知过去未来事。”自实食讫,惺然明悟。因记为学士时,草西蕃诏于大都兴
圣殿侧,如昨日焉。遂请于道士曰:“某前世造何罪而今受此报耶?”道士
曰:“子亦无罪。但在职之时,以文学自高,不肯汲引后进,故今世令君愚
懵而不识字;以爵位自尊,不肯接纳游士,故今世令君漂泊而无所依耳。”
自实因指当世达官而问之曰:“某人为丞相而贪饕不止,贿赂公行,异日当
受何报?”道士曰:“彼此乃无厌鬼王,地下有十炉以铸其横财。今亦福满
矣,当受幽囚之祸。”又问曰:“某人为平章而不蕺军士,杀害良民,异日
当受何报?”道士曰:“彼乃多杀鬼王,有阴兵三百皆铜头铁额辅之以助其
虐。今亦命衰矣。当受割截之殃。”又问某人为监司,而刑罚不振;某人为
郡守,而赋役不均;某人为宣慰,不闻所宣之何事;某人为经略,不闻所略
之何方。然则,当受何报也?”道士曰:“此等皆已杻械加其身,缧绁系其
预,腐肉秽骨,待戮余魂,何足算也!”自实因举缪君负债之事。道士曰:
&“彼乃王将军之库子,财物岂得妄动耶?”道士因言:“不出三年,世运变
革,大祸将至,其可畏也。汝宜择地而居。否则恐预池鱼之殃。”自实乞指
避兵之地。道士曰:“福清可矣。”又曰:“不若福宁。”言讫,谓自实曰:
&“汝到此久,家人悬望。今可归矣。”自实告以无路。道士指一径令其去。
遂再拜而别。行二里许,于山后得一穴出。到家则已半月矣。急携妻子径往
福宁村中,垦田治圃而居。挥镢之际,铮然作声,获瘗银四锭。家遂稍康。
其后张氏夺印,达丞相被拘,大军临城,陈平章遭掳。其余官吏,多不保其
首领。而缪君为王将军者所杀,家资皆归之焉。以岁月记之,仅及三载,而
道士之言悉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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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灯新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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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赵源,早丧父母,未有妻室。延祐间,游学至于钱塘,侨居西湖葛
岭之上,其侧即宋贾秋壑旧宅也。源独居无聊,尝日晚徒倚门外,见一女子,
从东来,绿衣双鬟,年可十五六,虽不盛装浓饰,而姿色过人,源注目久之。
明日出门,又见,如此凡数度,日晚辄来。源戏问之曰:“家居何处,暮暮
来此?”女笑而拜曰:“儿家与君为邻,君自不识耳。”源试挑之,女欣然
而应,因遂留宿,甚相亲昵。明旦,辞去,夜则复来。如此凡月余,情爱甚
至。源问其姓氏居址,女曰:“君但得美妇而已,何用强知。”问之不已,
则曰:“儿常衣绿,但呼我为绿衣人可矣。”终不告以居址所在。源意其为
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迹彰闻,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宠念转密。
一夕,源被酒,戏指其衣曰:“此真可谓‘绿兮衣兮,绿衣黄裳’者也。”
女有惭色,数夕不至。及再来,源叩之。乃曰:“本欲相与偕老,奈何以婢
妾待之,令人忸怩而不安!故数日不敢侍君之侧。然君已知矣,今不复隐,
请得备言之。儿与君,旧相识也,今非至情相感,莫能及此。”源问其故,
女惨然曰:“得无相难乎?儿实非今世人,亦非有祸于君者,盖冥数当然,
夙缘未尽耳。”源大惊曰:“愿闻其详。”女曰:“儿故宋秋壑平章之侍女
也。本临安良家子,少善弈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回朝,宴坐半
闲堂,必召儿侍弈,备见宠爱。是时君为其家苍头,职主煎茶,每因供进茶
瓯,得至后堂。君时年少,美姿容,儿见而慕之,尝以绣罗钱箧,乘暗投君。
君亦以玳瑁指盒为赠,彼此虽各有意,而内外严密,莫能得其便。后为同辈
所觉,谗于秋壑,遂与君同赐死于西湖桥之下。君今已再世为人,而儿犹在
鬼箓,得非命欤?”言讫,呜咽泣下。源亦为之动容。久之,乃曰:“审若
是,则吾与汝乃再世因缘也,当更加亲爱,以偿畴昔之愿。”
自是遂留宿源舍,不复更去。源素不善弈,教之弈,尽传其妙,凡平日
以棋称者,皆不能敌也。每说秋壑旧事,其所目击者,历历甚详。尝言:秋
壑一日倚楼闲望,诸姬皆侍,适二人乌巾素服,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
&“美哉,二少年!”秋壑曰:“汝愿事之耶?当令纳聘。”姬笑而无言。逾
时令人捧一盒,呼诸姬至前曰:“适为某姬纳聘。”启视之,则姬之首也。
诸姬皆战栗而退。又尝贩盐数百艘至都市货之,太学有诗曰:
昨夜江头涌碧波,满船都载相公鹾。
虽然要做调羹用,未必调羹用许多。
秋壑闻之,遂以士人付狱,论以诽谤罪。又尝于浙西行公田法,民受其
苦。或题诗于路左云:
襄阳累岁困孤城,豢养湖山不出征。
不识咽喉形势地,公田枉自害苍生。
秋壑见之,捕得,遭远窜。又尝斋云水千人,其数已足,末有一道士,
衣裾蓝缕,至门求斋,主者以数足,不肯引入,道士坚求不去,不得已,于
门侧斋焉。斋罢,复其钵于案而去,众悉力举之,不动。启于秋壑,自往举
之,乃有诗二句云:
得好休时便好休,收花结子在漳州。
始知真仙降临而不识也。然终不喻漳州之意。嗟乎!孰知有漳州木棉庵
之厄也。又尝有梢人泊舟苏堤,时方盛暑,卧于舟尾,终夜不寐,见三人长
不盈尺,集于沙际,一曰:“张公至矣,如之奈何?”一曰:“贾平章非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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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决不相恕!”一曰:“我则已矣,公等将见其败也!”相与哭入水中。
次日,渔者张公获一鳖,经二尺余,纳之府第,不三年,而祸作。盖物亦先
知,数而不可逃也。
源曰:“吾今日与汝相遇,抑岂非数乎?”女曰:“是诚不妄矣!”源
曰:“汝之精气,能久存于世耶?”女曰:“数至则散矣。”源曰:“然则
何时?”女曰:“三年耳。”源固未之信。及期,卧病不起。源为之迎医,
女不欲,曰:“曩固已与君言矣,因缘之契,夫妇之情,尽于此矣。”即以
手握源臂,而与之诀曰:“儿以幽阴之质,得事君子,荷蒙不弃,周旋许时。
往者,一念之私,俱陷不测之祸,然而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此情不泯!今
幸得续前生之好,践往世之盟,三载于兹,志愿已足,请从此辞,毋更以为
念也!”言讫,面壁而卧,呼之不应矣。源大伤恸,为治棺榇而殓之。将葬,
怪其棺甚轻,启而视之,惟衣衾钗珥在耳。乃虚葬至北山之麓。源感其情,
不复再娶,投灵隐寺出家为僧,终其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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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灯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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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中所州富人吴防御居春风楼侧,与宦族崔君为邻,交契甚厚。崔有
子曰兴哥,防御有女曰兴娘,俱在襁褓。崔君因求女为兴哥妇,防御许之,
以金凤钗一只为约。既而崔君游宦远方,凡一十五载,并无一字相闻。女处
闺闱,年十九矣。其母谓防御曰:“崔家郎君一去十五载,不通音耗。兴娘
长成矣。不可执守前言,令其挫失时节也。”防御曰:“吾已许吾故人矣。
况成约已定,吾岂食言者也。”女亦望生不至,因而感疾,沉绵枕席,半岁
而终。父母哭之恸。临殓,母持金钗抚尸而泣曰:“此汝夫家物也。今汝已
矣,吾留此安用!”遽簪于其髻而殡焉。
殡之两月,而崔生至。防御延接之,访问其故,则曰:“父为宜德府理
官而卒。母亦先逝数年矣。今已服除,故不远千里而至此。”防御下泪曰:
&“兴娘薄命,为念君故,得疾,于两月前饮恨而终。今已殡之矣。”因引生
入室,至其灵几前,焚楮钱以告之。举家号恸。防御谓生曰:“郎君父母既
殁,道途又远。今既来此,可便于吾家宿食。故人之子,即吾子也。勿以兴
娘殁故,自同外人。”即令搬挈行李于门侧小斋安泊。将及半月,时值清明。
防御以女新殁之故,举家上冢。兴娘有妹曰庆娘,年十七矣。是日亦同往。
惟留生在家看守。至暮而归。天已曛黑,生于门左迎接。有轿二乘,前轿已
入,后桥至生前,似有物堕地,铿然有声。生俟其过,急往拾之,乃金凤钗
一只也。欲纳还于内,则中门已阖,不可得而入矣。遂还小斋。明烛独坐,
自念婚事不成,只身孤苦,寄迹人门,亦非久计。长叹数声,方欲就枕。忽
闻剥啄扣门声。问之不答。斯须复扣。如是者三度。起视之,一美妹立于门
外。见户开,遽搴裙而入。生大惊。女低容敛气,向生细语曰:“郎不识妾
耶?妾即兴娘之妹庆娘也。向者投钗轿下,郎拾得否?”即挽生就寝。生以
其父待之厚,辞曰:“不敢。”拒之甚确,至于再三。女忽頩尔怒曰:“吾
父以子侄之礼待汝,置汝门下,汝乃于深夜诱我至此,将欲何为!我将诉之
于父,讼汝于官,必不舍汝矣。”生惧,不得已而从焉。至晓,乃去。自是
暮隐而人,朝隐而出,往来于门侧小斋,凡及一月有半。一夕,谓生曰:“妾
处深闺,君居外馆。今日之事,幸而无人知觉。诚恐好事多磨,佳期易阻。
一旦声迹彰露,视庭罪责,闭笼而锁鹦鹉,打鸭而惊鸯鸳,在妾固所甘心,
于君诚恐累德。莫若失事而发,怀璧而逃。或晦迹深村,或藏踪异郡。庶得
优游偕老,不致睽离也。”生颇然其计。曰:“卿言亦自有理。吾方思之。”
因自念零丁孤苦,素乏亲知。虽欲逃亡,竟将焉往?尝闻父言:有旧仆金荣
者,信义人也。居镇江吕城,以耕种为业。今往投之,庶不我拒。
至明夜五鼓,与女轻装而出,买船过瓜州,奔丹阳。访于村氓,果有金
荣者,家甚殷富。见为本村保正。生大喜,直造其门,至则初不相识也。生
言其父姓名爵里及己乳名,方始记认,则设位而哭其主,捧生而拜于座,曰:
&“此吾家郎君也。”生具告以故。乃虚正堂而处之,事之如事旧主。衣食之
需,供给甚勤,生处荣家,将及一年。女告生曰:“始也惧父母之责,故与
君为卓氏之逃。盖出于不得已也。今则旧谷既没,新谷既登,岁月如流,已
及期矣。且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今而自归,喜于再见,必不我罪。况父母
生之,恩莫大焉,岂有终绝之理。盍往见之乎?”生从其言,与之流江入城。
将及其家,谓生曰:“妾逃窜一年,今遽与君同往,或恐逢彼之怒。君宜先
往觇之。妾舣舟于此以俟。”临行,复呼生回,以金凤钗授之,曰:“如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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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拒,当出此以示之,可也。”
生至门,防御闻之,欣然出见。反致谢曰:“日昨顾待不 周,致君不
安其所,而有他适,老夫之罪也。幸勿见怪。”生拜伏在地,不敢仰视,但
称死罪,口不绝声。防御曰:“有何罪过,遽出此言!愿赐开陈,释我疑虑。”
生乃作而言曰:“曩者房帷事密,儿女情多,负不义之名,犯私通之律,不
告而娶,穷负而逃,窜伏村墟,迁延岁月,音容久阻,书问莫传。情虽笃于
夫妻,恩敢忘于父母!今则谨携令爱,则此归宁,伏望察其深情,恕其重罪,
始得终能偕老,永随于飞。大人有溺爱之恩,小子有宜家之乐。是所望也,
惟冀悯焉。”防御闻之,惊曰:“吾女卧病在床,今及一岁。饘粥不进,转
侧需人,岂有是事耶?”生谓其恐为门户之辱,故饰词以拒之,乃曰:“目
今庆娘在于舟中,可令人舁取之来。”防御虽不信,然且令家僮驰往视之。
至则无所见。方诘怒崔生,责其妖妄。生于袖中,出金凤钗以进。防御见,
始大惊曰:“此吾亡女兴娘殉葬之物也,胡为而至此哉?”疑惑之际,庆娘
忽于床上歘然而起,直至堂前,拜其父曰:“兴娘不幸,早辞严侍,远弃荒
郭。然与崔家郎缘分未断。今之来此,意亦无他,特欲以爱妹庆娘,续其婚
耳。如所请肯从,则病患当即痊除。不用妾言,命尽此矣。”举家惊骇。视
其身则庆娘,而言词举止则兴娘也。父诘之曰:“汝既死矣,安得复于人世
为此乱惑也?”对曰:“妾之死也,冥司以妾无罪,不复拘禁,得隶后土夫
人帐下,掌传笺奏。妾以世缘未尽,故特给假一年,来与崔郎了此一段因缘
尔。”父闻其语切,乃许之。即敛容拜谢。又与崔生执手歔欷为别。且曰:
&“父母许我矣!汝好作娇客,慎毋以新人而忘故人也。”言讫,恸哭而仆于
地。视之,死矣。急以汤药灌之,移时乃苏。疾病已去,行动如常。问其前
事,并不知之。殆如梦觉。遂涓吉续崔生之婚。生感兴娘之情,以钗货于市,
得钞二十锭,尽买香烛楮币,赍诣琼花观,命道士醮三昼夜,以报之。复见
梦于生曰:“蒙君荐拔,尚有余情。虽隔幽明,实深感佩。小妹柔和,宜善
视之。”生惊悼而觉。从此遂绝。呜呼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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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灯新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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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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