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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年代初,我出生在贺兰山东麓的矿区小城,这里盛产优质煤炭,有个更响亮好听的名字——山南乌金。  父亲爱好画画,水彩、水粉、油画、板画都有模有样,我小时候他帮人写广告字、画电影海报贴补家用。耳濡目染的我,也被送去上课外美术班。父亲读了本地专科学校的工民建,教了几年书又转做工程师,我大学志愿自然而然地填报了建筑学专业。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子承父业,是普通人家的传承。  我被渝州一所建筑类的“老八校”录取,分数本是可以上传媒类大学,我时常自我调侃:“要不当年,也是混娱乐圈了。”  但父亲根深蒂固的理工科意识,最终决定了我的专业选择。后来,宿舍里,神叨叨却酷爱周易八卦的兄弟伙“亢半仙”,学下几套三脚猫的“算命”功夫,硬要给我卜上一卦。他要来我的生辰八字,还把母校在“老八校”中方位,“坤坎震艮”地考量一番,分析出“木火旺、水土缺,金无限”的“九字真言”,得到的结论就一个词——北漂。  入校的那几天,正赶上日韩世界杯十强赛,是中国队屡战屡胜的日子,男生宿舍炸开了锅,脸盆、暖瓶甚至电脑显示器从天而降,那种喜悦十年为期,到如今,却不曾再尝;待到本科毕业的时候,电视机里则是齐达内与大力神杯擦肩而过的落寞背影。  踢球、上网、打游戏,大学生活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如果说额外的收获,就是跟同学一起早早考了驾照,憧憬着未来工作赚钱,能早点买辆车开。  寝室里,同学间,各有各的爱好。有喜欢社团的,有喜欢社交的,还有的痴迷网上神交。我那时喜欢用结余的生活费买杂志,只买汽车类,厚厚一本,价格也不便宜。现在已经回忆不起都看懂了啥,只记得离开渝州的时候,一人多高的杂志让收废品的大妈乐开了花。  毕业前通过研究生考试,又顺利完成毕设,敲定导师,继续“深造”,向着父母的期待更进一步。  曲终人散,依依惜别,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时候,接到了导师博士生师姐的电话。学院与兄弟院系联合课题,参与故宫太和殿等殿宇的修缮测绘工作,实践三维激光扫描仪在古建筑测绘中的应用,持续二十余天,还有些补助。  暑期还长,从北京回家也顺,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满口答应下来,转告父母行程有变,爸妈也支持,出发前学院领队老师做了安排部署,并由学院出资给每个人购买了意外伤害保险。踏上北去的列车,同行还有几位要好的朋友,彼此有相似的未来,一路上少不了欢声笑语。  抵达北京,兄弟院系的大巴车把我们一行人接回学校,安顿下来,便是课题讨论会。此次测绘之行,虽没有学分、达标之类的限制,但对于这类光荣的任务,每个人都是聚精会神、倍加珍惜。兄弟学院,带来了有关故宫设计的珍贵古籍、图卷、烫样,甚者有几件文物,样式雷、蒯祥,书本上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就摆在面前。  八百年宫城史,寥被墨笔带过,不知帝王将相多恩怨,抑或几段儿女情仇长,都凝固在泛黄的纸里。  我们到的时候,太和殿的大修已开始了三个多月,号称三百年来首次大规模的修缮工程,动用四百多位能工巧匠,号召多所高校和文保科研单位,也首次在如此大型的古建筑上应用三维激光扫描和人工测量的组合方式。  测绘工作实则早已开展,学生们组成的测绘小组更多是课题研究的意义。基础学习和资料准备完毕,人员被安排住进了紫禁城东墙外南池子大街的招待所,测绘工作即日展开。  故宫,上一次来还是小学毕业,那时每隔几年跟着父母回奶奶家,顺道北京,走走远房亲戚。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时候看热闹,如今学了多年设计,也可窥窥门道。
  从南池子大街的招待所出来,跨筒子河,穿东华门,绕过文华殿,九龙壁西边的空地和工棚,是测绘队员和工匠们的根据地。课题组的学生们被集中安排在几间条件稍好的工棚里,两端把脚各有一台电扇,木板搭成的简易桌子,能坐下不少人,桌上甩着不少插线板,电脑、相机都是少不了的配备。进门处的铁架子上摆着红彤彤的安全帽,还有一排桶装水。  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进入“大内禁地”是很奇妙的感觉。脖挂工作牌,头戴安全帽,分分钟和游人区别开来。包括我在内的小伙子们,每天拉着小板车驮着仪器,在三重汉白玉台基上来来去去。  太和殿的修缮,并没有关闭故宫的游览,绿色的安全网外依旧游人如织。大殿外围搭满了脚手架,四周围的密不透风,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它的模样我聊熟于心。考研建筑历史最后一道大题就是徒手画太和殿的正立面——三重台基,十一开间,重檐庑殿顶,和正脊上硕大的吻兽;开间的口诀还背得滚瓜烂熟——明间、次间、又次、梢间、又梢、尽间。想来这也是我的福地,敬畏之中多了些感激。  学院分担的测绘工作,首先由殿内的东五间展开。皇帝宝座附近,工人们检查更换地面破损的金砖。大殿内金柱高耸,宽敞而空荡,古韵中透着阴森,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影视剧里高呼“吾皇万岁”的场景。  忙碌的测绘工作,很快冲淡了胡思乱想。师兄师姐们,调试着仪器,我们做学弟的,跑上爬下粘贴三维激光扫描仪的参照反射点。仪器发射出近红外线,识别这些远近高低不同的反射点,绘制扫描范围内带有空间尺寸信息的立体图像,计算机处理后再将这些信息以特殊的文件格式输出。结合人工测量的实际尺寸和构造细节加以修正,完整的测绘图纸即可基本生成,相较于原始的卷尺测量、手工记录着实先进了许多。柱状的仪器,安放在敦实的三脚架上,拇指粗的各色线缆,红绿黄的工作指示灯,运行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吸引着铺砖工人们诧异的目光,学生们摆弄这“高科技”,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大家也戏称它为“核弹头”。  有了“核弹头”的帮忙,测绘进展很顺利,白天殿内扫描,晚上整理图形和数据,课题研究取得丰硕成果。与此同时,太和殿屋顶的修缮和琉璃瓦的更换也接近尾声。  一天中午,正是日头最高的时候,才吃过盒饭,大家躲在工棚里,有的伏案酣睡,有的整理数据,电扇没停地转,屋里还是像个烤箱。外面忽然嘈杂起来,一时间其他工棚的学生们都涌了进来,总领队老师和几个博物院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木箱,前后脚进来,屋里顿时更热了。听几个学生说:“嘿,今天可来着了,能看到宝贝。”  大家把桌子腾出一块区域,总领队和工作人员把木箱放在桌子。领队擦了把汗,喘了喘气,兴奋地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我们有幸,得到博物院的批准,一睹太和殿正脊辟邪宝匣的真容,让我们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韩师傅的介绍和展示。”  领队说完对着身边一位穿着蓝色粗布工作服,身材瘦高,头发稀疏,胸前挂副老花镜的中年男人鼓掌,学生们的掌声也跟着响起来,这位韩师傅点头嘿笑了几声说:“同学们老师们,首先感谢大家这些天来为故宫博物院做的辛苦工作,太和殿屋顶施工已经竣工,明儿中午有个正脊辟邪宝匣重新归位的仪式,屋顶太高,也没法站人,就不邀请大家参加了,今天跟领队商量,经过院里批准,特地把宝匣带来,让大伙瞧瞧,明天物归原位的时候,大家各忙各的,就甭惦记啦。”  听口音,韩师傅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群躁动起来,大家踮起脚,瞪圆眼,期待“见证奇迹”的时刻。韩师傅跟他身边的年轻人耳语了几句,对着人群说:“请我徒弟给大家展示宝匣,小刘取出来吧。”  只见那年轻人从兜里掏出白手套,熟练的戴上,从腰间摸出一大串钥匙,对了对钥匙上贴的白胶带和木箱的编号,啪的一声锁打开了,掀开箱盖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同学们,这口箱子锁的可有年头,50年代修太和殿的时候取下来就一直锁库房。这次大修,随着文物保护理念的更新,回归历史传统,明天就把这个宝匣重新放回正脊中间琉璃瓦下的脊筒里,你们都是学这个的,能听明白吧?”韩师傅说着问大家,人群里冒出几声:“明白”,不知谁喊了句“完璧归赵”,韩师傅赞许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小刘已经取出宝匣,托在手中,正方形的金属盒子,人行道地砖大小,一拳厚,黄澄澄的,看的出年代久远,但遮不住金属光泽,正面半边灰底三个不清楚的黑字——太和殿。  “金的!”人群中一声尖叫,大家也躁动起来,窃窃私语。韩师傅笑了笑,从口袋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把胸前挂的老花镜戴上,盯着纸条埋头说:“铜体抽匣,表面鎏金,镌雕龙纹,里面有,五谷、五个元宝、五样宝石、五种香木、五种药材、五卷经文、五色绸缎、五色线团,还有八枚金钱。东西还真不少,这是从登记簿上抄下来的。”  说罢抖了抖手中的纸,摘下眼镜,对小刘说:“打开吧!”  小刘一手托着宝匣,将“太和殿”三个字朝上,另一只手推里面的“瓤”,小心翼翼的起初没太用力,宝匣恐怕放久了太涩,多加了点劲儿,哗啦探出大半个内盒,里面的宝物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全场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太和殿”三字是壳的正面,里面的“瓤”不知为何是反放的,底儿朝上,口朝下。小刘惊的一抖,呆若木鸡,宝物弹的、滚的四处崩散。韩师傅呵斥了句:“怎么搞的,看着点啊。”  小刘想解释,又憋在原地胀红了脸,一个劲儿的嘀咕:“我,我,我。”  总领队见状也很尴尬,对学生们说:“大家小心脚下,别踩着,把自己跟前的捡起来,四周都仔细看看。”学生们这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的捡起来,工棚里一阵的杂乱。不一会儿,学生们陆续把捡到的宝物放进匣子里,有个男生小声跟同伴说:“我捡的是个金元宝!”,旁边女生半掩着嘴附和道:“我捡的好像红宝石。”  “还有没有?大家再仔细检查检查。”总领队叮嘱说。众人皆摇头,我站在后排,并没有捡到任何宝物。  “您看,韩师傅,太对不住了,咱……”总领队不知如何收场,面露难色地问道。  “李老师,不怪你们,小刘你看你。”韩师傅继续责难小伙子,小刘一语不发的低头站着。  “这样,李老师,咱们把盒子里的物件清点一下,您和学生们也做个见证,真的少了我得上报院里,国家的文物丢了可不是小事。”韩师傅跟领队商量说。  “没问题,应该的,您清点吧,缺了少了的我们再仔细找找。”领队点头答应说。  韩师傅一直攥着那张纸,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也没回话,对着纸上的清单,盘点起来,把宝物一个个又从匣子里挑出来,摆在桌子上,一边拿一边念:“五样宝石,一、二、三、四、五,五个元宝,一、二、三、四、五,没少,还好还好,八枚金钱,一、二、三、四、五、六、七。”韩师傅拖长了“七”音,紧张地在匣子里翻了翻,“八,都在都在。”现场的人也跟着捏了把汗。  贵重的宝物清点完,五谷、经卷、绸缎等其他的物品,韩工报数的语调明显轻松了不少,最终清单上的物品悉数入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对那个闯祸的小伙子更是“劫后余生”。  韩师傅对着清单又过了几遍,确认无误,这才对领队说:“谢谢李老师,让您见笑了,有惊无险,文物都在也没什么损伤。看来明天合龙归位大吉大利,好事多磨,最后一难。”  “没错,您说的太对了,来来来,同学们,再一次用热烈的掌声,感谢韩师傅、小刘师傅。”领队说完,工棚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宝匣风波过后,测绘队继续回到紧锣密鼓的工作中,七月底的京城,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雷阵雨、桑拿天轮番上演。  太和殿的殿内测绘进入尾声,下阶段将进行毓庆宫的外观测绘,是新增的科目,用于检验测绘仪户外工况。毓庆宫鲜有人知,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大概是皇子读书学习的地方。故宫那么大,除了课本上写的那些大殿,我就只知道“漱芳斋”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对扫描仪探测不到的构件和装饰物做人工测量的数据整理,绘制节点详图。工棚内,另一个同学在聚精会神的打游戏。我画的入迷,橡皮滚落桌下,俯身去捡,桌子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远处桌角有一坨好像是。  不情愿地钻到桌底,一把拾起来,吓了一跳。眨眼的功夫,橡皮变了形状,又黑又硬。用力捏了捏,又掂了掂,沉甸甸并不粗糙,如何也不会是橡皮变的。我定了定神,看见真正的橡皮正躺在不远处。  钻出桌底,靠在座位上仔细端详这枚“黑疙瘩”,比蚕豆大不了多少,上面不均匀分布着小凹坑,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眼熟,却形容不出具体像什么。  牵强的元宝形,与“蜗牛”有几分相似。两面迥然不同,一面平整微凸,另一面有条圆润的凹槽,并不贯通,像两个山包间的河谷,通体无棱角之处,转折异常平滑,称得上精致,看不出人工雕琢,还是浑然天成。  想起了前几天的辟邪宝匣散落的物件,这个黑疙瘩,无字无款,不知是何来历。图尚未画完,我顾不得揣测,将小蜗牛和橡皮一起放进笔袋里,继续绘图。桌子远端的同学还在游戏中激战正酣,毫无觉察。  收尾了太和殿的全部工作,整个测绘组转战毓庆宫。该处宫院并未对游客开放,介于热闹的斋宫和奉先殿钟表馆之间,更显得冷清。我们于二进院落的敦本殿前安营扎寨,进行建筑外观测绘。用了几天的扫描仪也更加轻车熟路,顶着骄阳贴反射点着实比太和殿内辛苦许多。这里曾是皇子读书礼仪之所,如今遍地杂草丛生,朱漆彩花年久失修也黯淡许多,唯有殿前两口墨绿发黑的矮胖铜水缸格外扎眼。  在师姐的教授下,我们几个准研究生已可独立操作仪器,每个人都要求掌握以便早日进入古建筑研究方向的角色。当天由我操作仪器,按着师姐传授的经验,先在待扫描区域选定参照点,记录几处标准尺寸,在几个同学的协助下贴好反射点。放下画板和笔袋,迫不及待地跑到机器前按下启动键,“核弹头”嗡嗡作响,发射出人眼看不到的红外线,一点点勾勒着敦本殿的正立面。  正背两面分别扫描后,经过电脑软件计算可以合成三维全貌。预扫描点阵图出来后,效果还不错,除了屏幕上一处小亮点,其他区域正常。正式扫描后,亮点依旧存在,仍在同一个位置。正在我纳闷的时候,耳听东配殿的同学喊:“料继,扫完了没,乌云来了,有阵雨。”  我回头望天,果不然,头顶黑云翻滚,还没搭话雨就噼啪的砸下来。扣上屏幕,拔下数据线,盖上防雨罩,屁滚尿流地报着电脑冲进大殿的柱廊下。转眼间暴雨如注,看样子得下一阵。小组的其他成员分别被困在东西配殿,大殿这只有我一人。歇了口气,回了回神,又想起屏幕上的亮点,回忆着亮点出现的位置,在殿门户牖上寻摸着蛛丝马迹。找了许久也未发现异常,除了挂在门锁上的笔袋。打开笔袋,一眼就看到“小蜗牛”,拿起来还热乎乎的,我心里琢磨着“不会是它吧”。  盘算着等雨停了,重新再扫描一次。等待令时间愈发漫长,把“小蜗牛”放回笔袋,把笔袋和画板归置在次间的柱础旁,一个人躲到匾额下,感觉像挨着个炸药包。好不容易待到雨停,编了个理由搪塞其他同学,启动机器又扫了一遍。这时,电脑屏幕上的亮点消失了!正冥思苦想,满腹怀疑,师姐在背后看了眼屏幕说:“没问题,换地方。”不由我争辩,收拾设备,转移他处。  一天的任务完成,拖泥带水地回到招待所,直到睡前,心里像怀揣只兔子一样,总琢磨这件怪事。把笔袋放在卫生间的盥洗台上再没打开过。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睡到天亮。  第二天醒来,仍摆脱不了“光点”的困扰,总想办法检验一下“小蜗牛”的安全,生怕它有什么放射性。惴惴不安地背着笔袋回到毓庆宫。夜里的雨,灌满了敦本殿前的铜缸,缸里沉了只花盆,盆里有些水生植物,还浮着几瓣睡莲,努出一个花骨朵,看来久未打理的样子,水里竟有几条小鱼。我心生一计,不如把“小蜗牛”放进这水里试个究竟。同学们各忙各的,没人注意我的动作,打开笔袋,用圆规夹着小蜗牛,投到水中,正落在一篇睡莲下,没过手肘就能够到的深度。  毓庆宫的测绘工作转入第三进院落,心惦记“小蜗牛”瞧过几次,铜缸里鱼照游,花照开,并无异样,忙起来甚至淡忘了。最后一天,大家正忙活的时候,韩师傅跟着领队,拎着个俩西瓜进了院。酷热难耐,口干舌燥的大家都被吸引过去,围成一圈剖瓜解渴。我倒是没注意西瓜,反被提醒想起了“小蜗牛”的事。切开的西瓜很快就分个精光,大家蹲坐在台基上吃的开心。韩师傅、领队和师姐们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宝匣洒落”小插曲的尴尬。我边吃边看着他们说话,瓜皮不知不觉溜成青色,心里反复纠结,要不要坦白“小蜗牛”的事。万一是宝匣里的应有之物可如何是好,扭捏了好久,鼓足勇气,挤进他们的谈话。  “韩师傅,前几天那个宝匣没缺东西吧?”话刚出口我顿觉后悔,问得如此突兀,没先客套几句,心里没底直打鼓。韩师傅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征住,领队一听微微皱眉瞪了我一眼,目光里七个字——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韩师傅说:“哦哦,没少没少,回去后我们又对着登记簿清点了几遍,都在。这小伙子挺热心啊。”听得出这话并非夸我,毕竟文物出了差池,他也不想再提起。  领队听罢满脸陪笑地附和道:“那就好,真给您添麻烦。”  “谢谢您,韩师傅。”我是识趣地终结了让大家都尴尬的话题。别人怎么想不管,自己心里的石头好歹落了地。  结束毓庆宫的测绘,离开前本想将“小蜗牛”就留在这,尘归尘,土归土,没出故宫就不算丢。犹豫再三,还是鬼使神差地捞出来,一直放在笔袋里。“小蜗牛”的来历长期都是个谜,直到“蜗匙启动”的那一刻,我才回想起并确信,它是太和殿正脊龙门辟邪宝匣中应有之物,这一推测也在日后得到证实。最终完璧归赵,宝匣复位,那是后话。
  故宫的测绘工作接近尾声,部分高校、科研院所陆续撤离,组委会安排西南和岭南几所远道而来的院校游览明十三陵,即是参观考察,也是休闲放松。我来北京的次数不少,故宫、天坛、长城等知名景点均游览过,唯独没去过十三陵。自打学过中国古代建筑史,对十三陵就更加向往,长陵的金丝楠木大殿,定陵地宫传奇,都着实令我着迷。  清早坐上大巴一路向北,途中,各地的学生们分享着十三陵的奇闻逸事。讨论至激烈处,攀比起各自家乡的文物古迹来。问到我这,我努力地想了想,憋出来四个字—西夏王陵。听说过的寥寥,更是没人去过。广州来的同学,说起西汉南越王墓眉飞色舞;八百里秦川子弟,提及唐乾陵口沫横飞。说到得意之处,更是搬出大明宫的麟德殿、含元殿,把刚刚测绘完的太和殿奚落一番。我默不作声,心中好笑,一千三百多年前就灰飞烟灭的,不提也罢。  车上叽叽喳喳,说话间就到了明十三陵。  游览从神道开始,兴奋的学生们挨个石像生合影,狮子大象,文官武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大明作为汉民族建立的最后一个王朝,“崖山之后无中国,明朝之后无华夏”的谬论虽浅薄狭隘,但看着眼前的石像生仍令人唏嘘。阴森恐怖的万历地宫,目瞪口呆的金丝楠木大殿,回程路上,大家累得够呛,但都对十三陵之行赞不绝口。  北京之旅,行将结束,离别之际,学院领队老师增加了乾清宫的正立面测绘作为收官之作,以检验测绘仪对大尺度古建筑的识别能力。乾清宫对外开放,游人熙熙攘攘,只有等到闭馆之后进行。  这天下午四点半左右的样子,乾清宫院内已没了游人,我们一组人照常架起设备、张贴反射点,最后几天的工作已然没了压力,回家心切,队伍松散了许多,一组人窝在日精门,等着机器扫描时闲聊。七月底,是北京一年中雨水最丰沛的时节。此刻天阴沉沉的,雨还没下下来,并不影响仪器的工况。乌云密布,天黑的比往常早,大家和值班大爷聊着故宫的传说异闻。什么珍妃水井、宫墙录影、太监宫***阳诡道之类的,听着瘆人,却欲罢不能。  我坐在后排,靠近门口的位置,听着故事盘算着回家的行程。头顶轰隆隆响过几声滚雷,天已全黑,扫描结束正在生成数据。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瞟见门外几个黑影,心想是落单的游人,并没在意。不一会儿,随着轰轰雷鸣,又窜出几个黑影,心中一紧,吓的脊背直冒冷汗。难不成是听了鬼故事的幻觉,我没敢回头,使劲用余光盯着,黑影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下我再也坐不住了,仗着胆子回头望着门口,即盼望又害怕。黑影又出现了,一群古代人的装扮,门口匆匆而过。  我起身走到门口,微微探出头张望,黑影已向北走出七八米且不止一人,竟有五个人影,两侧各俩,正中一个。即便是背影也辨得清服饰和材质,在宫巷里几盏昏暗的灯下格外显眼。我回头看宫巷的另一端,几个工人正忙碌着,有说有笑,叮咣作响,再返回来,黑影消失不见。我拔腿跑回门里,深吸口气,对着值班大爷喊:“王大爷,咱宫里还在拍戏吗?”  王大爷一愣,众人也齐刷刷的看着我,“早不让拍了。”王大爷肯定地回答。  “外面,五个穿古装的人影,向北边跑过去了。”我提高了嗓门指着日精门外说。  听我这么一讲,人群也躁动起来,刚听完“鬼故事”的姑娘们吓得够呛,师姐严厉地说:“杜料继,别搞恶作剧!”  胆大的男同学纷纷起身,要一探究竟,王大爷为了平息人群的不安,也来到宫门外。一群人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宫巷里却空空如也。暗红的两侧宫墙,犹如黑夜劈开大地的伤口,五十步开外是光左门,门里有光斑晃动,一上一下,左左右右,仿佛有某种规律,而且越来越近,向我们移动。突然,光斑没了,迈出一个人影,手里拎着什么,大家都被吓了一跳。不只是谁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惊得紧抓了一把,扣的我生疼。  那人也看到了我们,只见他挥了挥手,喊:“老王,还没收班?”  值班的王大爷也被弄懵了,先是一愣,又挤出人群,招呼道:“嗨!老吴,今儿您值班啊?”  说话间,人就走到跟前了,穿着一样的工作服,拎了个手电。人群松了口气,一阵地失望,还有同学鄙夷地对我说:“你什么眼神啊?!”  我一时语塞,弄了个大红脸,人群悻悻而散。王大爷还问:“老吴,过来路上没人了吧?”  老吴不明原因,不屑地说:“游客早清空了,该锁的都锁了,晚上到我屋喝两盅去?”  王大爷连连点头,说:“得嘞,晚见,您先忙着,我这还有波测绘的学生,一会儿就完。”  老吴打量了我几眼,抬起拎电筒的手示意,径直向南边走去。  虚惊一场过后,测绘也完成了,大家收拾工具准备撤离。王大爷对着我和身边的几个同学说:“看走眼了吧,没有的事,什么宫女太监的,都胡扯,别瞎琢磨,收拾好赶快回吧。”  大家散去各忙各的,我嘴上答应心里并不服气,五个人影真真切切,并非一晃而过。远处天空闪了闪,又响起一阵闷雷,师姐招呼大家尽快收拾撤离。我整理完应用之物,第一个走出日精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退两三步。  又是那五个人影,眼皮底下快步走过,无声无息!我被吓得愣住,明明看得清楚,四个顶盔披甲的带刀护卫,保护着中间一个文官模样的人,那人埋头疾走,手里托着个盒子。五个人看着三维而立体,但并不实在,像极了电影里的全息影像,他们还是朝着光左门急行过去,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次我并未声张,退回门里,等着大家收拾完毕,一起出了乾清宫。王大爷锁好日精门领着我们出宫,到东华门还有好一段路程,行至工作人员区域,即便灯火通明,我心里也砰砰跳得厉害,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招待所附近,一行人快九点才吃晚饭,累了一天又惊又吓,吃得自然也多。酒足饭饱之后,几个同学约着去网吧打游戏,明天就是解散的日子,领队也不再约束,嘱咐大家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我此时兴趣不在游戏,倒想上网查查傍晚的“灵异之事”。  走街串巷,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个小网吧,里面乌烟瘴气,坐满了人,又等了一会儿才找到位置坐下。我推脱让同学先打着,自己打开网页搜索起来。查来查去,真有些扑风捉影的故宫“秘闻”,讲得逼真。说西六宫阴气重,冤死的宫女太监、格格娘娘的影像和哭声,因红色宫墙含有铁元素,在雷雨天像磁带一样记录,再遇到类似的雷雨天又会播放出来。听起有板有眼,实则毫无根据,皆是些荒诞的耸人听闻。  退一万步讲,就算网上的报道属实,我看到的景象和它们有个巨大的区别—朝代,那五个人分明是明朝的文官武将,之所以如此笃定,因为前一天才游览了十三陵,对硕大的石像生印象深刻,服饰扮相记忆犹新。  自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幽灵之说,但宫巷里如何形成这么逼真的影像,为什么出现在那个时间段?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至于为什么是明朝而非年代更近的清朝,那五个人因何奔向北去,中间的文官是谁,他为什么托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什么,则更加扑所迷离。  谜底揭开已是多年之后,相似的情形在大漠戈壁重现,抽丝剥茧发现的线索与联系,隐藏至深的规律和现象,最终指向一个结论——陨石。
  圆满完成故宫的测绘工作,课题研究成果得到学院的充分肯定。博物院、文物局对学院提供的技术支持表示认可和感谢,还领到一千元的补助,揣着人生第一笔“工资”,开心极了。后来,测绘工作还可以抵一个教学实践的学分,更是意外的惊喜。  一切都是这么的顺风顺水,人生得意须尽欢。  临回家前,跟北京的姑姑一家吃饭。席间,我添油加醋地把故宫的经历讲述一番,成了桌上最离奇的谈资,听得长辈们嗔目结舌,但并没人深究。姑夫地道的老北京,有意无意说了句话,令我至今难忘——传奇之地吸引传奇,传奇之人吸引传奇,未来的境遇也应验了这句话。  回到老家,无所事事地度过半个暑假,在父母期望的人生轨迹上更进一步,很快就迎来新的学期。读研的日子乏善可陈,少了学业压力,多了金钱渴望。炒更、干私活、“杀鸭子”成了主旋律,忙忙碌碌并逍遥快活,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也是日后我时常在大漠深处、戈壁腹地,星空下的璀璨回忆。  非要说一说值得一提的,就算是恋爱了。研究生期间,时间灵活,手头也宽裕,并没住宿舍,和同学校外附近租了房子。交际圈变了,增加不少机会和选择,成功率也直线上升。就这样和她不期而遇,但最终的结尾没有想象中的美丽,刻骨铭心、没齿难忘不是恰当词汇。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若允许矫揉造作地描绘,可能是:  你像一颗彗星,来自太阳系遥远的深处;  天王星为你伴舞,海王星向你祈福;  冥王星恨不能与你共甘苦;  冰冷锐利似弩,如寒武纪的刺骨;  彼时此地,与我交汇。  带着触不到的妩媚;  擦肩而过,也同星月争辉。  她不是故事的重点,短暂爱情的遗产,却影响我未来的路。它陪伴我、庇佑我、拯救我,成长为漫漫征途的忠实伙伴,它的离去是我真正哭泣的时候。  恋爱中,变着法儿的讨好是常规伎俩,我自然也不例外。那一小段甜蜜期,受累于挖空心思的小浪漫、处心积虑的小惊喜,却乐此不疲。  偶然一次看见她空间里有猫的照片,字里行间透露着喜欢,我那时遍寻山城的猫店,终于找到和照片里相似的猫咪。不得不说,人与动物之间确有眼缘。当时,我隔着猫舍的玻璃一眼便认定它,三个月大的小家伙,银色渐层,尾巴尖灰白相间的纹路十分清晰。我冲着它乐,是因为费尽周折终于寻得,它对着我喵,开心地上蹿下跳。  它站起来,扒在玻璃上,扁圆的脑袋,耳朵尖耷拉着,明亮的浅黄绿色大眼睛,中心是深邃的瞳孔,乍看一团黑,仔细观察泛出蓝紫色的光晕,仿佛通向宇宙深处。  店主见状,把它从猫舍里放出来,它撒欢地在猫店里冲来冲去,我抱起它,它蜷成个小毛球,拿着照片向店主确认,才知这叫苏格兰折耳猫。猫店里的品种不少,波斯、美短、布偶,每只都价格不菲,买下这只猫是我学生时代非常奢侈的花销。  独自坠入爱河的我,哪顾得了其他,付款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为博佳人欢心,要不哪来的“烽火戏诸侯”,满脑子幻想着“一骑红尘妃子笑”。用上衣兜着它抱回了家,然而并未得到预想的效果,她敷衍的惊讶,三两天的喜欢,新鲜劲儿过后,猫成为我额外的家务。  人对待动物的态度,可以看到他人性的另一面,尤其是被掩盖和粉饰的那一面。  当了两个月铲屎官,小猫成了我的跟屁虫,你睡它睡,你醒它醒,并不在家里搞破环。她会抱怨猫粘人、有味,吃零食的时候猫定会眼巴巴地盯着,让她清理猫粪更是妄想,总之嫌弃多于喜欢。  猫还没名字,一直都喊它“咪咪”。正值北京奥运会,一天,看女子柔道78公斤以上级决赛直播,佟文在失利的情况下最后15秒压制强劲的日本对手,现场解说激动地喊出:“一本,一本”,中国队夺金。咪咪陪我看得入迷,我对它说,那以后就叫你“一本”。  大名,杜一本;英文名,IPPON;小名,单字一个“本”。
  一本的事情过后,我并没有从她对待猫的态度中觉醒,仍一厢情愿地献殷勤。快到她生日的月份,又琢磨起别出心裁的礼物来。网上,根据星座、血型有不少推荐,搜来搜去都不甚满意,一心想要意义非凡。最终还是回到珠宝首饰的思路上,铂金钻戒、珍珠玛瑙、红蓝宝石要么买不起,要么样子老气,银饰价格低廉又觉拿不出手。  那时,网购已经兴起,闲下来就坐在电脑前,没头没脑地搜索着,本时不时地在屏幕边键盘上蹭过。不经意间看到卖陨石首饰的店铺,点击进去详细了解,眼前为之一亮,这不正是我孜孜以求的理想礼物么!产品介绍极为煽情:  “你好似飞虹,划出优美的弧线,虽然漫不经心,却给天空留下永恒的美丽和回忆;你又像混沌初开的顽石,不需要雕琢,因为你就是美的本身,日、月、星辰也会黯然失色。”  在我能承受的金额范围内,选下一款设计简洁、造型别致的戒指。迫不及待跟卖家交流,对方格外热情,仔细地向我推销一番。卖家宣称,此戒指通体为天外之物,戒圈由陨铁打造,戒面镶嵌一颗黄豆大小,天然五边形的浅黄绿色透明陨石。卖家为了说服我下单,还普及起陨石鉴别的知识和技巧。什么诺伊曼线、魏德曼花纹、汤姆森结构、维斯台登构造,如何祈福、修行、占卜、通灵,越说越玄。其实我看重的仅仅是它的独特和另类,傻傻地认为“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生日晚餐,当我信心满满地奉出筹划已久的礼物,她满心期待地拆封。盒子打开的一刹那,喜悦戛然而止,嘴角划过的一丝鄙夷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只有淡淡的一句“谢谢”。空气凝固了几秒,她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知道吗,雌螳螂和雄螳螂相爱后,为了生小宝宝,雄螳螂甘愿被雌螳螂吃掉,你会为了我这么做吗?”  我被这匪夷所思、突如其来的一问难住,支支吾吾地说:“你恐怕觉得我不好吃吧。”  话刚出口,心里忍不住抽自己俩耳光,简直答非所问。她低下头什么也没再说,就在那一刻,我仿佛明白,那些所谓的相爱恐怕是我臆想出来的。直到很多年后,我略懂女孩儿的心思,能够客观地站在她们的角度、立场、情绪上思考问题,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春天我们相识,分开时还未落叶。  她离开的那天,留下了这枚流星戒指,甚至不曾戴过。后来,我在戒指上穿了一根能调节长度的红绳,挂在本的脖子上,它们伴我走天涯。  山城,这里有我熟悉的人和事,为了能忘却的爱恋,离开是更容易做出的选择。毕业在即,是时候思考未来,下一站在哪儿。  转眼到了求职季,天南海北的企业单位,招聘会、宣讲会铺天盖地。那时的建筑学,还算吃香的专业,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虽然免不了快题考试,对于从小学画的我,加之七年多的专业训练,并不是难题。大半的同学留在巴蜀之地,沪深两地也不少,父亲的心结替我定下北京。那里既有亲戚,机会也多,更重要的,那是父亲心目中比“小白楼”更好的地方。  报名了三家北京的设计公司,把本托付给同学帮忙照看,十二月份赴京集中参加快题考试,期间借住在姑姑家。其中一家的结果最先出来,确认录取且解决户口,就这样定了下来。当我把结果告诉父亲的时候,能感受到电话那头“范进中举”般的喜悦,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迸发而出,旁人也许很难体会。  工作有了着落,一身轻松,恰逢周末冬至,我又专门去了趟故宫。那时的北京,冬日里,刺绣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刺骨的寒风。穿过午门,赶巧武英殿书画馆进行“郎世宁从艺三百年·两岸故宫书画真迹复刻展”,以假乱真的复刻效果,令人叹为观止。什么五牛图、八骏图、十犬图,尤其从台北故宫复刻来的《十骏犬图》,号称画的是乾隆爷喜爱的十只猎狗,长腿细腰,传神精妙,斑锦彪、茹黄豹、霜花鹞、雪爪卢,一个个名字响当当,但看起来就是些稀松平常的瘦土狗。  又看到郎世宁的生平事迹,不由心生感慨。他老人家,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以绘画辅佐康、雍、乾三帝,在北京待了五十多年,硬是个把牢底坐穿的“北漂”。郎世宁参与过圆明园的设计,也得算我们学建筑的祖师爷,现如今,追随祖师爷足迹,我有点期待北京的生活了。  太和殿的修缮早已完成,晴空下格外鲜艳宏伟。从武英殿出来,特地掐着点,正午时分前,守在殿门外,看着阳光射进殿内,缓缓深移,有如一股无法阻挡的正义力量切削昏暗,最终打在宝座龙椅正上方的匾额上,金光灿灿托出四个大字——建极绥猷。  说回流星戒指,它的真伪,直到我走上探陨猎星之路后才得以证实。古玩界有句行话称“捡漏”,指的是在卖家不知情或不懂行的情况下,用便宜的价钱出售值钱的古玩。这枚戒指是我搜寻陨石经历中空前绝后的“漏”,此后的每一颗都历尽千辛万苦、艰难凶险,甚至是血与生命的代价。而现在和以后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它就静静地挂在本的脖子上。
  工作敲定后,最棘手的便是毕业论文。双盲、查重和固定的不通过率,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论文答辩若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池,落得延迟毕业的话,工作户口也将泡汤。  春节过后,我也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气神,攻坚撰写。我的专业是建筑历史,跟随导师主攻古建筑修复、建筑遗产保护方向。巴蜀,地理位置独特,北接甘陕,南连藏滇,古建筑遗存丰富。但毕业论文年年有,知名古建筑群和古村落等常规选题已被挖掘殆尽,如何独辟蹊径、另起炉灶才是论文通过的关键,否则拾人牙慧,很可能有抄袭拼凑之嫌。  起初,我将目光聚焦在川西甘南一带的藏传佛教建筑,后来,因时间紧急加之调研困难而放弃。迫不得已,另择方向,论文内容就落在巴蜀地区中国古代塔的研究上。这也不是个轻松的选题,它需要大量的背景资料和详尽的实地研究。  开题报告提交后,被导师劈头盖脸地一通批。“就这样写出来,北京你也别去了,博士你也别读了,都再跟我这待一年,拿出像样的论文来通过答辩,没那么轻松,你们得掉层皮。”导师把我和徐杰明训的哑口无言。  徐杰明跟我同班同门,我们俩又合租在一起,他的选题“巴蜀地区古代楼阁”,也不是善茬。从导师办公室出来,我们俩难兄难弟一合计,干瞪眼解决不了问题,抓紧搜集资料,立马展开实地调研才是上策。  我们分头,把各自需要走访的古建筑梳理了一番。揣了本地图册,也顾不上设计路线,带上相机、卷尺等应用之物;我把太和殿测绘时的笔袋和画板翻了出来,收拾了几件衣服,第二天一大早便踏上踏勘之旅。出门前,徐杰明说汶川大地震才过没多久,保不齐文物古迹损毁严重,我俩又在学校附近的五金店里买了两顶安全帽。  徐杰明来自江浙富庶地区,虽家底殷实,但学习一点都不赖。打算留校读博的他,家里给买了房和车,还有个谈了多年的女朋友。我们俩的论文后来能顺利通过,多亏他那辆车,在紧迫的时间里走到不少地方,本也交由他女朋友帮忙照顾。  巴蜀之地,遍布名胜古迹,平武报恩寺、忠州石宝寨、都江堰二王庙,不胜枚举。塔因佛教而起,是印度窣堵坡与中国古代楼阁融合的产物,楼阁与塔,相伴相生。一路上,我与徐杰明需考察之地,多有重合,两个人相互照应结伴而行。  汶川大地震后,路途虽有险阻,踏勘进展倒也顺利。正值春分时节,北国冰雪未化,巴蜀已草长莺飞。“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论文时间紧迫,踏勘重任压身,我俩一路向北,无暇顾及沿途美景。  这一日,到了彭州附近,所去之地曰“真觉寺”。龙门山脚下一处千年古刹,其内真觉寺塔,是我此行的最后一站。出发前,收集的材料,无论书籍还是网络,此塔鲜有记载,网上有限的几张黑白老照片显示其为砖砌密檐塔,相传为北宋天圣年间修建。  来的路上,天阴沉沉的,车顶春雷滚滚作响,淅淅沥沥下了点雨。道路泥泞,人迹罕至,我们逢人就打听具体方位,好不容易才找到。车开到距塔百步的坝子上,就无路容车再向前,我们下了车,也辨不出寺院的边界,四下几间民房,屋前屋后都是菜地。  塔在车前一人多高的小坝子上,左侧有条一米来宽的土踢坎能攀上去。塔后的半山坡上,有一片小树林,远处是连绵不绝、葱葱绿绿的龙门山脉。我俩绕到车后,准备开后备箱取应用之物,就听徐杰明叫了声:“耶!好大的柱础。”  我也好奇地走到他那侧一探究竟,果不其然,车轮正压在一块和轮毂大小相当的石圆盘上,其边缘还有纹饰,整个柱础埋在土里微微凸起。我们站起身,四下望了望,一条直线上,间隔五六米分布有同样的石圆盘,一直延伸到菜地里消失不见。  柱础都如此之大,其上的木柱肯定细不了,必然是座大殿。想当年,应是处香火旺盛、闻名遐迩的宏大寺院。感叹了两句,打开后备箱,我揣着笔袋,背挎画板,手腕上套着卷尺;徐杰明挂上相机,拎着安全帽,一行二人这就向塔前走去。  残存的塔身,谈不上高耸入云,但与附近低矮的民房比起来,仍是个庞然大物。塔身通体砖砌,方形平面,正中一瘦高券洞,洞顶开裂,贯通至塔顶。塔基和底层塔身已没有粉刷,砌砖裸露在外;塔身向上逐级收分有卷杀,每面层檐之间开有三个直棂窗,大多开裂损毁严重;塔身中部还看得出白色的外饰面,塔顶几层长满杂草灌木;塔刹黝黑,宝瓶型。一幅破败不堪、满目疮痍的样子,看着直教人痛心。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十五、十六!十七!”徐杰明昂着头,手指贴着鼻尖边数边念叨。  “不得了!十七级!”他惊叫起来,我心中也为之一震。细数一遍,塔顶虽有几级模糊不清,但果然是十七级。要知道,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建筑物的规制绝对禁止僭越。河南登封嵩岳寺塔十五级、陕西西安荐福寺小雁塔十五级、云南大理崇圣寺千寻塔十六级,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怎会有等级如此之高的佛塔,想到这,心中疑惑不解,唯有肃然起敬。  在塔的外围,拍了足够多的照片后,我们俩戴上安全帽,爬上塔基测绘起来。塔基下,深一脚,浅一脚,甚是难走,到处是坠落的塔砖。汶川距此地,直线距离仅五十多公里,大地震对它的破坏也尤为严重。但历经千年,距震中如此之近的情况下,仍屹立不倒,真叫人叹服。  眼瞅着塔身的直棂窗,被震开贯通的裂痕,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早早测完走为上策。站在塔下,才发现它比远观要大很多,徐杰明帮着我拉卷尺,我们将塔身和券洞一一测绘记录。  走进塔内,更是别有洞天、巧夺天工、惊为天人。砖砌的角柱略向内倾斜,为侧脚做法;柱顶卷杀明显;双抄转角铺作、补间人字拱、栌斗硕大,额枋替木一应俱全,颇有盛唐遗风。活脱脱一个木构建筑,但实则皆为砖石砌筑,有的地方看得出当年的粉刷甚至彩绘,但多有火烧痕迹。  塔内仰望,四边层层发券,与底部类似的构造做法,一直能看到顶;塔身平面为壁内折上式,原有蹬道攀爬,但坍塌严重未敢尝试。塔顶天花是方形内切八边形藻井,覆斗型,挑砖叠砌,八边形的中央圆咕隆咚乱糟糟一团,还有两个小亮点,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我接过徐杰明的相机,他回车上取手电筒和闪光灯。我对准眼前精妙的砖砌构件逐一拍照,纵然能想象它曾经的精美绝伦,但眼前断壁残垣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到访者时光的残酷。作为某个鼎盛王朝中的沧海一粟,它尚能留存至今已是奇迹,那些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更是不计其数。  思绪游离之际,徐杰明已从车上回来,进了塔里说:“咱们得抓紧了,外面轰隆隆的,一会别又下雨了。”  他把闪光灯递给我安装,自己打开手电照了起来。刚装好闪光灯,就听他惊叫一声,把我吓得够呛。  “料继,看那,藻井里!”他的大嗓门在塔里显得瓮声瓮气。  我托住后脑勺的安全帽,一抬头,不看则以,一看被吓得倒退两步。藻井里竟有一条大黑蛇瞪着眼。  “喔!撒子东西?!”我扶着身后的角柱问徐杰明,刹那间还寻思这玩意是怎么上去的。  “不是活的,没动啊,你是不是也看成条蛇了?”徐杰明仰着脖子回答,晃动手电筒,用光柱拨弄这条“黑蛇”。  我也定了定神,荒村野岭的古建筑内,难免让人神经紧张。我举起装好闪光灯的相机,调成远焦,“咔嚓“一声,塔内亮出一道厉闪,在相机的屏幕上用放大功能查看刚刚的照片。徐杰明也凑过来,哪里是蛇,明明是藻井里的五爪盘龙,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因为年代久远,龙犄角、龙须、龙爪等均已缺失,龙鳞也剥落得差不多,加之被烟气熏黑,秃头秃脑的,站在塔底看,可不就像条“黑蛇”。我们俩之所以都被吓到,并非仅在于似龙像蛇的身形,而是那双“龙眼”,被手电照中,反射出浅黄绿色的光,像极了本的双眸。  真相大白,我和徐杰明大呼上当,彼此耻笑,怨对方大惊小怪。  “说不定龙眼睛里镶着宝石哟?”我兴冲冲地说。  “你想得美,最多就是琉璃。”徐杰明不以为然。  “赶快,还要测哪?咱们得抓紧,赶在天黑前回到市里。这荒郊野岭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徐杰明严肃起来说。此话不假,本来就阴雨绵绵,天黑得更早,困在野外就大大不妙了。
  “马上,把塔刹照了就齐活儿。”我安抚徐杰明说,拍了下他的肩膀,准备往外走。刚要转身出券洞,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彼此都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在搞撒子?”面前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精瘦佝偻的老者厉声呵斥道。老人目光如炬,一手攥着拳,一手握着烟枪,上下打量我们。  “爷爷,我们是重庆来的学生娃儿,过来看哈嘞个塔。”徐杰明用重庆话礼貌地回答,他娃的方言水平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豆似,豆似,爷爷,你看我们,相机、画板儿、安全帽,不像坏人撒?”我也一脸谄媚地附和道,拿起相机磕了磕安全帽。  老人看了看我们,放下些许戒备。  “爷爷,你看,嘞是我们的学生证。”说话间,徐杰明从屁股兜摸出个蓝本本,正是我们的学生证。他翻到有姓名照片的那页递给老人,老人没有接,瞟了两眼。  “小心点撒,地震后,嘞个塔黑危险,要垮喽,你们两个娃儿还灵光诶,带起安全帽进来,嘞也要不得。”老人边说边把我们引出塔外。  “真香啊!”徐杰明耸了耸鼻子,小声说。我虽然不抽烟,但也能嗅出老人烟锅里散发的奇香。  我紧走两步,凑到老人面前说:“爷爷,里面外面我们都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想看哈塔刹。”  “塔撒子?”老人一脸不解的问。  “塔刹,豆是塔顶拉过尖尖。”我普通话混着方言说,又指了指塔刹。  “那个有撒子看事,那点不安全。”老人不屑地说。  “我们不爬上去看,豆是找个高点的地方,能看清豆行。”我满脸陪笑地说,话音里多了份请求。  “要的嘛,跟到我走嘛,后面有个坡坡,看得清楚些。”老人应允下来,客气地说道。我们俩连忙道谢,老人刀子嘴豆腐心,看出来是个热心肠。  塔北面的后山,半山腰有处台地,就是老者所谓的“坡坡”,距离塔有塔高那么远。我们边走边和老者攀谈,老人家放下戒备打开了话匣子,和我们聊不停。  据老人讲,他听说此塔始建于唐,重修于北宋仁宗天圣年间。起初,唐玄宗李隆基,为避安史之乱逃往蜀地。跑到马嵬坡时,遭遇将士哗变,因而赐死杨贵妃。一路奔逃,快到益州时,就是今天的CD,行至此地不知因何触景伤情嚎啕大哭,随行的“日本人”见状,勘验此地风水,启奏明皇,可兴寺建塔以寄哀思。玄宗传令,有朝一日若重返金銮殿,定要完成此愿。安史之乱平定后,玄宗果真下旨,于此地的敕造寺院。  说到“日本人”时,我和徐杰明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后来,撰写论文时翻阅资料,偶然得知,那位“日本人”极可能是大名鼎鼎的遣唐使——阿倍朝臣仲麻吕,中文名:晁衡。此人与李白还有交集,诗仙赋诗寄思,彼此之间,想必有“不及汪伦送我情”般的友谊。  即便在会昌灭佛期间,因该寺为先皇敕造而未受波及。如此说来,佛塔密檐十七级也就不足为怪了。  老人家滔滔不绝讲得兴起,徐杰明俯首贴耳听得入迷,我却有点出戏,脑海里循环播放着:“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  故事至此还没完,到了唐末,爆发黄巢起义,唐僖宗率众再次逃往四川,抵达益州之前也曾借住于该寺。拜祭佛塔,祈求佛祖先帝保佑,然而天不遂人愿,僖宗未能受到足够的庇佑,返回长安后,一年便暴疾驾崩,波澜壮阔的大唐帝国也走到了终点。  听老人家讲到这里,看着眼下的一片荒芜,感慨良多,不禁想起了佛光寺和南禅寺。唐明皇敕造的皇家寺院,也逃不过五代十国的战火,寺院损毁殆尽。待到北宋,四帝仁宗天圣年间,方才重建,并得名“真觉寺”。不晓得是“真觉”得红颜是祸水呢,还是“真觉”得缢死玉环可惜。  老者描绘得栩栩如生,我们倾听得身临其境,但其中不免有牵强附会的杜撰和演绎,以讹传讹,听听而已,不足为信。  我胡思乱想着,听见徐杰明问我:“什么的仁宗?”  我得意地回他:“四帝仁宗,宋朝第四个皇帝,车上你还笑我听评书,《白眉大侠》,单田芳老爷子张口闭口都这么说。”  “哦,怪不得,只晓得太祖和徽宗。”徐杰明若有所思地说。  “包青天,范仲淹。”我提示他,说出口才发现还挺押韵。  “喔,喔喔,晓得了,晓得了。”他恍然大悟。  谈话间,登临坡顶,坡虽不高,但俯瞰寺院,已是“一览众山小”。坝坝上种满了绿油油的莴笋尖,好不容易找到个下脚的地方。徐杰明和老者还聊得开心,我没去打搅他们,自顾自地观察塔刹。  裸眼看去,塔刹保存完好,通体黑色可能是金属制成;忍冬花叶形的基座,刹身覆钵、仰莲、华盖清晰可见;刹顶宝瓶、仰月、宝珠隐约能辨;奇特的是,宝盖处伸出两条半圆形的“枝杈”,将宝瓶围合起来,这在书上从未见过。我举起相机推远焦距,拍了几张在相机的屏幕上查看,那“枝杈”和宝瓶搭配出的图案好像联合国标志,但“枝杈”并非橄榄枝,而是“火焰”。  我看得欣喜,这么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写在论文中加以分析比较,定是不可多得的素材。徐杰明和老者仍聊个不停,还不时发出笑声。我对照屏幕上的图像,抬头看塔刹,就在这一刹那,天空一道厉闪,由破云而下,不偏不倚地劈在刹顶的宝珠上,瞬间荡开一圈光晕,对着面门切削而来,吓得我一缩脖。“枝杈”也忽地“燃烧”起来,迸发出蓝紫色的火焰,宝瓶连同整个塔刹高频微震,耳边嗡嗡作响,声音骤停之后,是一阵尖啸——耳鸣了。  随即,我被眼前快速播放的动态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坡下的寺院,生出茂密的树木,佛塔消失,原来之处是一小片长满杂草的空地。一行人马从北而来,在此安营扎寨,空地上快速搭起大大小小的帷帐,中间一顶黄色格外醒目。天色渐暗,顶盔掼甲、罩袍束带的军士们,保护着一位身着黄袍,坐骑花斑白马的人,只见那人甩镫离鞍,走进黄色帷帐。  暮色愈浓,帷帐中烛光萦萦、人影恍惚,天空里银河璀璨、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天又亮了,帷帐收纳,又露出空地,“黄袍”被众人簇拥着在土里埋下个黄包袱,之后人马散去,空地又变得杂草丛生。  转眼,空地中又出现另一群人,测量伐木、夯土筑台。寺院范围内,一时间,庙堂殿宇,鳞次栉比,院落合拢三进三出。佛塔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但被脚手架围着看不清真容。  画面突然慢下来,一群僧人队列整齐来到塔前,从土中掘出一个昏黄的包袱;包袱打开,里面一个剔漆红盒,僧人将红盒虔诚地交给一位身披锦斓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手持九环锡杖的长老;长老手擎宝盒,在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沿着脚手架,走上木板坡道,登临塔顶;长老启开宝盒,取出一颗看不清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放进塔刹的宝瓶里。  画面再次加速,脚手架如蝉蜕般消散,佛塔露出真容。通体象牙白,每层四角铎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塔刹玄体鎏金,塔下一众僧侣倒身跪拜,遍寺香火繁盛。  画面继而变暗,月黑风高,院外刀兵四起,火把攒动,转瞬间火光冲天,所有的木构殿宇皆被点燃,一伙歹人举着火把冲向佛塔,弹指一挥间,天空黑云滚滚,风雨大作,塔刹引来万道厉闪,把塔身照得通明,歹人如鸟兽散。  雨晴天明,烟雾弥漫,残垣断壁,瓦砾遍地。渐渐地,残砖断瓦也消失殆尽,塔身日趋枯黄,抹灰剥落,院内杂草丛生,飞鸟走兽。  眼睛酸胀,泪水朦胧,我眨了眨再睁开,又是之前的样子。  “料继,好了没?又要下雨了,再不走天黑了。”我被徐杰明的呼喊声拽回现实中来。  “你们没看见吗?”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他。  “看见撒子?你不是拍了照吗?走吧。”他催促说。  我不放心,又举起相机闪了几张,一转脸的工夫,徐杰明和老者已经下了坡。我也不便再做逗留,一路小跑跟了下去。追上他们的步伐,又从老者的口中得知,五六十年代,塔砖被周边的村民大量窃取,用作民房的建筑材料;大炼钢铁时期,有些人想把塔刹拨弄下来,不知怎么的,要么坠地而亡,要么雷劈致死,始终未能得逞。村里的老寿星迷信说,塔刹由天铁制成,神佛保佑,凡人碰不得,后来再没人敢打它的主意。文物普查的时候此塔被列入保护名录,才留存到今天。  说罢,老者抱怨了几句,无外乎人手不足、经费太少,我和徐杰明嘿笑两声并未搭话。回到车边,我们向老人家辞别,徐杰明还从车上拿出两包烟以示感谢,老者再三推脱,最终拗不过我们,还是收下了。  结束了真觉寺塔的调研,天已经暗下来,徐杰明开着车,寻摸回去的路,我翻看相机上的照片,并未谈起之前“看到”的奇异景象,因为我无法确定,究竟是脑海中的想象,还是真实所见。  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转眼间天就黑了。没有路灯,卤素车灯射出两道光柱,在山里显得格外昏黄。我们绕了两圈,仍没找到来时的大道,不免有些慌神。徐杰明埋怨我磨磨蹭蹭不早下山,我安慰他说:“一会我请客,吃酒享用大餐。”  忽然,车前窜过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身影,徐杰明一脚刹车到底,防抱死功能踩起,吓得我俩不约而同地尖叫出声。  “野猪?”我问他。  “哪有那么大的野猪。”徐杰明不同意我的猜测。  “给油,加速,快往前开。”我喊道,他二话不说,一脚地板油,车子顿了下才快起来,加速度产生的惯性让后背贴紧椅背。  开出几里地,车速降下来,他突然把车灯关了。眼前一片漆黑,吓得我一身冷汗,冒出重庆话对他吼道:“你搞撒子?”  “莫慌,你看,远处有灯光。”他指着挡风玻璃,镇静地对我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疑似霓虹闪烁,隐约两个字——住宿。
  视线锁定霓虹,不久便开到灯下,这才看全:住宿、餐饮、农家乐。  马路边,山坳里的一片坝子上,靠近山边是栋”L“型外廊式的三层小楼,每层走廊的尽头亮了盏白灯,余处漆黑一片;门前空地上画出停车线框框,但布满青苔,空无一车;毛石堆砌的围墙有两人高,院内几撮毛竹高出墙头;正中间竹杆捆扎装饰的门脸,竹排编成的院门,三排半边竹筒扣搭出坡顶门檐,两端竟然还发了戗;檐下黑漆横匾,射灯光照,匾内隶书四个金字—星尘客栈。  “看起来不像黑店。”我踮着脚尖往院里看了看说。  “黑店的话,就叫龙门客栈了。”徐杰明不以为然地回我。  我俩商量,先进去打听,一则问路,二则用饭,若价钱合适就住下。此时天色已晚,乌云散去,月明而星稀,山里寒气逼人,万籁俱寂。  停车入位,取下贵重物品,背着包来到门前。门里上了锁,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的屋子亮着灯还有人影晃动。竹排门被我拍的啪啪作响,但院里并没动静,正所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个吼!”徐杰明不耐烦地喊道。  “有人吗?开哈门。”我普通话夹着重庆话地大喊,手底下拍的更重更响。  “来喽,来喽,哪个?”院里传出洪亮的嗓音,说罢痰嗽一声,撒着拖鞋小跑过来。里面的人一边稀里哗啦地打开锁门的链条,一边隔着门缝打量我们俩。  吱扭扭,门开了,面前一位短发的中年男人,巴蜀之地少有的高个,衬衫外套了件毛背心,肩头披着夹克衫,运动裤下穿双棉拖鞋。五官分明,有股子英气,嘴角挂着油,看样子来前正在吃晚饭。  “老板,你们嘞点住不住的到,有没得饭吃?”徐杰明直截了当地用重庆话问,他已然不打算再问路赶路了。  “住的到,都空起哩,饭嘛,弄撒。”老板回答的干脆,引我们进院。  院里亮堂多了,半个篮球场大小,种的竹子,栽了不少盆景,碎石拼花铺的水泥地。  老板边走边问:“车子锁好了撒?值钱的莫往车上搁哟。”随手又把院门上了锁。  “先吃饭,还是先办入住?”老板问道。  “没得撒子行李的,先吃饭嘛。”想起和徐杰明约定的请客,我赶忙说。当然,确实饿了,徐杰明也表示同意。  “那先来嘞边。”老板说着,将我们领到院子西边的房间,进屋一看是个餐厅,摆了五六张桌子,能坐下二三十号人,屋里灯没全开,只亮了一盏,灯下一张餐桌,一家老小饭吃的差不多正在喝汤,见我们进屋都抬起头看,我们俩也点头示意。  “有客人要住宿,再弄点饭。”老板对着桌上一个清秀的女人说,女人放下碗筷,起身问:“弄点撒子?”话音里有点为难。  “嬢嬢,你看到弄嘛,一二百块钱的。”我抢先回答。  “鱼有撒,把冰箱头半只鸡子炒了嘛,再弄个青菜,弄个汤。”老板业务熟练安排妥当的说,这时桌上的老太太也起身去帮忙,在座的只剩下一个十二三岁的俊俏小姑娘,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和一位白发银须面容和蔼的老者。  “天气没热,来的人不多,厨师还没上班,还没到旺季,你们将就哈。”老板跟我们解释道。  “不存在,不存在,谢谢,谢谢。”我连忙道谢,有鸡有鱼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俩被安排在旁边的桌子坐下,老板倒了两杯茶,又端上一碟油炸花生米,说:“菜现弄,要等一哈,先吃点花生,弟娃喝点撒子哦?要不要尝点我们山里面的梅子酒?”一听老板就是生意人,说话连珠炮,根本不给你推脱的机会,正好也说了请徐杰明吃酒,我们也没拒绝。  不一会儿,老板端来酒壶酒盅,往桌上一放,阵阵果香袭来,我斟上酒说:“老徐,辛苦了哦,来,走一个。”他笑了笑啥也没说,我们俩一饮而尽。酒不辣口,香而微甜,菜也一盘接一盘端上来,酸辣子鱼、芋儿烧鸡、炝炒莴笋尖和番茄蛋汤,我俩甩开腮帮子,抡起后槽牙,好一顿风卷残云。席间,酒不知加了几壶,后来,老板干脆把坛子搬上了桌。  酒过三巡,菜逾五味,两个人可算恢复了元气,微醺而不醉,正是飘飘然的妙点。碗筷撤下,就剩酒坛、酒壶和酒杯,老板见我们喝的高兴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又拿来两只酒杯,搀扶银须老者与我们同饮共聊,我们俩乐得闹热拍手称快。  他一言我一语地讲明来历和调研路上的故事,谈起真觉寺塔之行,我借着酒劲,添油加醋地把所闻所见所想和盘托出,恰似一位说书人。听的徐杰明都啧啧称奇,老板和银须老者更是瞠目结舌。又说到我们来客栈路上看到的两个黑影,老板和老者表示莫名其妙不置可否,我们也没深问。  酒干夜已深,老板带着徐杰明登记房间,我主动请缨扶银须老者回卧房。到了门前老者问我:“看过《西游记》撒?”  我喝的不少,但也诧异老者何出此问,晕晕乎乎地答:“啊。”  “孙猴儿跟哪个学的本领?”老者追问。  “菩提老祖撒!”我脱口而出。  老者听罢笑而不语,用力地在我的肩头拍了三下,转身进了屋。  我迷迷糊糊一头雾水,没做多想,扭头去找老板,走到楼梯口正见他下楼,对我说:“308。”  我扶着墙摸到房门外,门虚掩,亮着灯,徐杰明衣服都没脱,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将他的鞋脱下,搬腿把他挪正,又给他盖了件衣服。我爬上床,叹了句这酒的后劲真大,也困不可支地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白天雷劈塔刹的那些画面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快进后退,一阵地眩晕天翻地覆,猛然惊醒,脑仁生疼,看了手机还不到一点。尿憋屎胀的够呛,徐杰明的鼾声绵长稳定,房间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能去楼下的茅房,我心中暗骂这糟糕的设计。披上衣服,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的感光声控灯立刻亮起。  皓月当空,我倚着栏板往下看,院子正中,碎石拼花的八卦太极图里站着个人!吓得我酒醒一哆嗦,那人还在动,拳脚流畅而舒缓,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银须老者,穿了身银色拳服,正在打太极拳。来到院子里,我喊了声“大爷”。老者行拳,顺势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并不搭话,右耳戴上了助听器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看着眼熟。  “这么老晚,您还练拳呢?”我不解地问。  “等你多时了,快去茅房,回来找我。”老者看出我捂着肚子的窘迫,吩咐道。  我“诶”了声,一溜烟进了茅房,别看是公共卫生间,里面亮堂而干净,也没什么异味。“飞流直下三千尺,还好兜里有张纸。”解决完毕,洗了手来院子里见老者。  “大爷,您找我啥事?”我下意识用普通话问。  “带你看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吗?”老者也用普通话回我。  “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新奇可看?”我有点不放心,腼腆地问,但也看不出老者有什么异样。  “放心,小伙子,来吧。”老者说罢,背着手前方带路,我也只好跟着。路上有地灯,头顶有月亮,万籁俱寂,祥和静谧,并无阴森恐怖之感。绕到后院,穿过片小树林,来到一处山洞面前,拱形木质洞门,仅能容一人通过;齐膝的门槛,竖条的门板,高出门楣二尺的石壁上凿开一平面,其内魏碑体阴刻三个字——紫宸洞。我心中窃笑,还好不叫“盘丝洞”。  老者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而入,我紧跟其后。洞里灯光大亮,有先前吃饭的餐厅般容积,中间一条道,两侧码放着十几个齐腰高的大坛子,尽头的架子上一边摆满了西瓜大的小酒坛,另一边则空着。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我闻了闻,晚饭喝的梅子酒应该就出自这里。  “原来是这些酒啊,真香嘞。”我恍然大悟地跟老者说。  老者没回头,径直走到洞的尽端地说:“不光这些,还有更新奇的。”说罢走到一口酒坛前,扎下马步,双手把住坛沿,用力的一转,没摆酒坛的一侧架子竟然裂开一道缝,老者把缝搬开到人能侧身通过,对我说:“进来吧。”我提心吊胆地跟了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老者不知从哪摸出个手电,打亮后模模糊糊看出是个小龛洞,右手边一张木门板斜搭在石壁上,老者弯下腰钻到门板后,探出头叫我:“来吧,别怕。”  我战战兢兢地问:“大爷,没事吧?”  里面瓮声瓮气的传来:“没事,跟上我,扶好两边石壁。”转眼手电的灯光渐弱,面前黑了下来,我也顾不了太多,跟着钻了进去。  向前为凿石洞廊,勉强一人高,还是上坡,走起来得猫着腰,心惧胆寒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身前不远是老者的背影和微弱的手电光。走了十几步钻出来,豁然开朗,感觉是一个更大的空间,竟有清风徐来,看来不是个密闭的洞,耳边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什么声音。老者放下亮着的手电,拿起一只大号的手提探照灯,灯头冲上,站在我身旁,手扶住我的后背,说了句:“别怕。”  “咔”地一声,探照灯亮,光线射在洞顶,漫反射下来,洞里两只庞然大物映入眼帘,吓的我向后一仰,正好被老者扶住。眼前分明是两只硕大的螳螂,三角脑袋,拳头大的双眼,拇指粗的触角,躯干像条独木舟,卧在地上挺直半个身子都比我高出三头,暗蓝紫色的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读了多年的建筑学,从设计的眼光判断它们并非纯粹的生物体貌,构造、细节、纹理透露出工业美学的痕迹,线条弧面的处理甚至让人联想到超级跑车的钣金工艺。  我看的入迷,但猜不出它们是做什么用的,就在这时,老者打了个响指,只见其中一只“螳螂”触角抖动,发出低频急促的嘶嘶声,仿佛在回应,我还没弄清状况,只见“大螳螂”的眼睛渐渐发出浅黄绿色的光,越来越亮,脑袋左右晃动,背部打开翻出透明的翅膀,震动中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吓的我尖叫出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睁开眼,已天光大亮,正躺在房间的床上,屋里没人,徐杰明也不知所踪,但行李都在。推开窗户,外面空气清新,负离子提神醒脑,春光明媚,紫外线杀菌消毒,正所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才看清客栈竟都是山景房。出了房间,前院打扫的一尘不染,楼下餐厅里传来阵阵笑声。  我一进门,老板热情招呼:“小兄弟,起来了所,睡的啷个样?你两个酒量可以哦,昨天晚上可没少喝哟,来来来,吃早饭。”  “早,早上好。”我跟在座的老板家人一一打过招呼,银须老者手里捧了杯热茶,微微点头笑了笑,看到他我头一疼,左右地扭了扭脖子,脑海中隐约闪过几个昨夜的片段,分不清是亲身经历还是梦中臆境。  “料继,老板弄的油茶黑安逸。”徐杰明举起碗筷向我示意,他面前还摆着盘油炸糍粑和一小碟泡菜。  挨着徐杰明坐下,老板端上油茶,我呷了一口,的确巴适,米香四溢,馓子酥脆,连喝了三碗。吃的时候我时不时的偷瞄银须老者,他见我看他,就是笑笑。用毕早饭,结清房钱,我们向老板一家辞别,当我再一次见到他们则是在另一个“星球”了。  我需调研之处皆已探完,计划返渝的路上借道眉州,陪徐杰明考察三苏祠云屿楼,之后后结束此次调研旅行,顺利的话,当天傍晚就能回渝。我们一路向南,归心似箭,两个多小时便到了眉州。因为早上吃了不少,一路又坐在车上,没什么消耗,商量着先逛三苏祠,然后继续南下,到内江吃饭,整两碗正宗的张大千牛肉面。  三苏祠,虽不及武侯祠闻名遐迩,也不比苏州园林蜚声海外,但仍是个古雅僻静的好去处。“三苏”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力更是空前绝后,“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的名头,说来并不为过。若非再找出这么一家的名士,唯梁启超、梁思成、梁思礼父子兄弟莫属,“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也绝非浪得虚名。  我的名字——杜料继,是爷爷取的。隋唐时起,便将设计与施工的技术人员称作“都料”,一个“继”字,寓意子承父业,后来也正如爷爷所愿,父亲和我都入了这行,母亲常打趣说:“你们老杜家,一屋子泥瓦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从古至今,这可能都是中国知识分子家庭的美好愿望。  帮着徐杰明测量拍照,云屿楼的考察进展颇为顺利,晌午刚过,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看着相机里的实地照片,翻着本子里的尺寸数据,我和徐杰明志得意满,论文的第一手资料终于有了着落,整理分析好这些素材,论文通过不成问题。路上翘起天窗,播放音乐,春光在手,天下我有。巴蜀的春天,格外耿直,少有北方的乍暖还寒,说热就热起来。惦记着张大千牛肉面,路上的服务区我们都没用餐。  过了资中,高速上越来越堵,不一会儿就塞死了,车上没吃的,我和徐杰明已经嚼完大半瓶口香糖。交警走应急车道过来喊话,说前方大货车爆胎侧翻,让车辆就近掉头进匝道。离开高速,我们上了乡间小路,沿着沱江顺流而下。  跟着车流,行至一处近无人烟的滨江路段,右边几十米的山崖,左边下去几米就是滔滔沱江。前几日的雷雨天,江水涨了不少,有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气势。此地虽说不上险峻,但也需多加几分小心,道路坑坑洼洼,车流行驶缓慢。徐杰明左手胳膊肘枕着车门,右手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跟车,我仰在座椅上,嘴里的口香糖翻来覆去嚼的飞快,就在这么个时候,突然身后喇叭声大作,有的长鸣,有的急促,徐杰明没回头骂了句:“谁着急谁飞过去!”  我扭过半个身子,从后窗看出去,后面的车都已停下并开始倒车,有的人打开车门,有的人探出车窗,都在对我们喊,手不停指着天上。就感到车顶恶风不善,我抬头看天窗,这一看可不得了,山崖上的石块纷纷掉落,有几块汽车大小的石头正在松动下移,徐杰明也意识到了危险,下意识的一脚油门,怎奈转速上去,动力还没起来的刹那,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有如盘古开天斧一般斩在车前一个车身远的位置。我一把抓紧车顶拉手,一手摁着他的椅背,大喊:“倒!倒!倒!倒!倒!”徐杰明刚挂上倒挡,随着倒车雷达“嘀”的一声,另一块巨石好似雷神霹雳锤之势砸来,正夯在车后一个车身长的地方。前后左右,进退两难,堵了个严严实实,车外噼啪作响,我们俩缩着脖子,蜷在车内,听天由命。不一会儿,车外恢复了安静,我俩吓的魂飞天外这才缓过神来。  “安全帽!”我俩不约而同说出口,徐杰明刚准备开车门去后备箱拿,被我一把按住。  “我爬到后座去拿。”我坚定地说,他一下就明白了。我转过身跪在座椅上,他托着我的腰,爬到后座,将后排座椅放倒,从后备箱里翻出安全帽。戴上了安全帽,我们俩一前一后瘫在座椅上,心里踏实了许多。  “好险好险,早知就该买辆小钢炮,动力随叫随到。”徐杰明长舒一口气说。  “别了,窜出去正好盖石头下面,这肉车救咱俩一命。”我反驳他说,徐杰明听罢亲了一口方向盘。我们又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无坠石,这才出来。车外一阵的凉飕飕,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我们挪到靠江一侧,抬头看山崖,眼前的山体已垮下大半,我们站的位置之所以没被巨石砸中,正是被车顶上方一面庞然大物般的巨型岩石遮蔽,此方形巨岩岿然耸立,如中流砥柱,似定海神针,下部两侧都有斜坡,石块顺斜坡而下,倾洒在我们车身前后,远远看去好像一个巨大的方头人字形!  “多亏这次调研,庙没少进,佛没少拜,祖师爷保佑。”徐杰明双手合十,闭着眼很虔诚地说。他所言不虚,我们所到之地,不是佛家寺庙,就是道观庵堂,考察古迹看来也是行善积德之事。  “天救自救者,别念佛了,快打电话吧,你110,我119。”我打断他说。  手机信号没问题,电话很快就通了,对方表示早有人报警,县里面已启动应急预案,问我们有没有人员受伤,让保持电话畅通,就地耐心等待救援。塌方过后,江面又恢复了平静,远处还有货船往来,能看见船员站在甲板上向我们这张望,徐杰明向他们挥了挥手,船上的人也做出回应。但是他们没办法来救我们,货船开不到岸边就会搁浅。我们在沱江西岸背着光,江河日下,阳光洒在江面,波光粼粼,对岸大片的油菜田花开正浓,若不是困在这里,眼前的好景致真叫人陶醉。即便心随眼愿,肚子也不答应,恐惧心暂时平复,饥饿感油然而生。  “你那还有吃的吗?”徐杰明明知故问。  “口香糖还有几颗。”我也拿他打趣。  “那管个屁用,越嚼越饿。”他说完不甘心,又去后备箱里翻了一遍,结果仍是两手空空。  我们俩的瓶装水也只剩个根儿,他从车里拿出来递给我,我们俩倚着车门,呆呆地望着对岸。  “来,干了!”徐杰明斩钉截铁地说。  “不留点坚持到最后?”我问他。  “这点哪够,不如痛快喝了,实在不行好用来接尿。”他说着,拿水瓶跟我碰杯。  我苦笑了两下,没说话,跟他一起一饮而尽,头仰得高高的,用瓶口在门牙上磕了磕,把最后几点榨干。
  我和徐杰明琢磨着,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把身上车上的东西都归置一遍,重要的随身带,不重要的塞进后备箱,做好万不得已弃车逃生的准备。  取出相机里的SD卡,用笔记本电脑又在U盘里拷贝了几份,把卡和优盘裹在记有测量数据的纸里。又找来几个塑料袋,套的里三层外三层,揣在随身的拉锁口袋里,做好涉水的准备。这些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是我们最贵重的东西。又把相机电脑装在背包里,万一能带上也可不弃。  一切准备妥当,徐杰明这才想起检查车辆,车身上落了些泥土树叶和碎石粒,竟然连个凹坑都没有。  “还是红色吉利!”他拍拍引擎盖感慨道。  “别高兴太早,架不住整个滚江里去。”我吓唬他说。  “打住!乌鸦嘴。”他说着,爬在车上做保护状。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下来,江对岸亮起点点灯光,背后的山上传来乌鸦的叫声,真所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又打了几通电话,说抢险车辆正在路上,还是喊我们原地等待救援。我俩把车座垫拿出来铺在地上,背靠车,面对江,呆呆地坐着,徐杰明掏出烟,也递给我一根。我平日不抽烟,他是知道的。  “来吧,压压惊。”他说着就给我点火,我没再拒绝,深吸了一口,呛了个够呛,大口地咳嗽。  “瞧你那点出息!”徐杰明鄙视地说。我正准备把烟弹飞,他忙拦住我。  “别别别,给我,就这两根了。”他顺势接过去,两根烟一起抽了起来。不一会儿嘬得一干二净,“咻咻”空中划出两条火线,坠落江中,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也许很快就要到灯尽油枯、弹尽粮绝的时候。  “这时候来碗片儿川,几笼蟹粉小笼包,再整碟萝卜干,安逸!”他咂摸着嘴说。  人在真正饥饿的时候,能唤醒胃最原始的记忆。听他一说我的肚子也叫的更响了,想起了妈妈烙的牛肉饼,还有萝卜馅羊肉饺子,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整只羊。  我没理徐杰明,起身打开后备箱,拿出手电筒,紧了紧安全帽,在塌方附近寻摸起来,徐杰明也跟了上来。  “找什么呀?还能挖出地瓜不成。”他不解地问。  “不找什么,随便看看。”我不是敷衍他,自己也不知找什么。  来到车前的塌方处,有一条缓坡能通上去,我跺了跺脚下的碎石堆,确认了稳定性,就爬了上去。  徐杰明在坡下喊我:“能行不?”  “上来吧,安全,周围都塌空了。”听了我的回话,他也爬上来。  我们俩站在坡顶一看,面前掏空的山体像个大漏斗,有三百人的报告厅那么大。我用手电照了照四周高处,60度的坡,十几米高。  “这能爬上去?别逗了。”徐杰明心灰意冷地反问我。  “下去耐心等吧。”他继续说着,就打算下坡。  我用手电光又扫了扫“漏斗”,这时,晃出一道白影,徐杰明也看的真切,大喊一声:“牙刷!”吓得我一哆嗦。  斗底一角站着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白色不净也不新,呈鱼肚白。她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自己的阳间新郎,我俩饿劲都吓没了。  “撒子哦?!”徐杰明说着捏紧我的肩膀。  “塌方把古墓震开了?”我猜测着说。  “别胡扯,小说看多了吧,啥墓里穿西式婚纱。”徐杰明反驳我。  确实,怎么着也得穿红旗袍啊,想法刚冒出来,我也掐大腿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  “咱俩进了那么多庙,不该招来这东西啊?”徐杰明无辜地说。  这两天怪事横出,虽逃过一劫,但困在这里饥寒交迫,我顿时起了暴脾气,抄起地上板砖儿大小的石头,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近那女人。  胸口咚咚直跳,脚下坑坑洼洼,心里默念“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塌方也不是我们弄的。”到了三米远的位置,高举石块,若有威胁时刻准备砸过去。  凑近一看,只见“婚纱”,里面没“人”,没敢放下石块,用脚搓起碎石甩了过去,石头落在“婚纱”上,把它压了下来。  哪里是什么“婚纱”,就是坨白纱布,上面还挂着很多条筷子粗的尼龙线,看不出用途。我仍举着石头,用手电拨了拨纱布,下面及周围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口袋包袱,有的口袋破了里面散出花花绿绿的包装,有条大个的口袋上印了四个字—抗震救灾。  我拎着石头又在周围看了看,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饼干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吃的!  呼喊徐杰明过来,他还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捡起一瓶水,抖了抖泥土,看生产日期是前年12月份的,顾不上那么多,拧开盖儿咕咚咕咚一干到底。  什么趵突泉、虎跑泉,此刻都比不上这一瓶过期的矿泉水。把徐杰明看愣了,他不问话,也从地上抽出一瓶喝个精光。  “什么情况?”他喝完擦擦嘴问我。  “喏。”我把印有“抗震救灾”字样的袋子指给他看。  “哪扔下来的?”他说着抬头看“漏斗”。我的目光却投向“婚纱”,招呼他一起把婚纱抖开。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哪里是什么“婚纱“,是一顶降落伞,伞布扭转纠缠挂在塌方区的树杈上,”上半身“是个窄小的倒三角,“下半身”像摊开的裙摆,鼓鼓囊囊加之光线昏暗,确实容易联想成婚纱女子。  我们根据生产日期推测,应该是“5·12大地震”军队飞机空投的救灾物资,但汶川、北川等重灾区距此地二百多公里,想不通它是怎么飘过来的。  虚惊过后,我和徐杰明把地上包装完整的食品收集了一些,搬到车旁嘎吱嘎吱吃了起来,虽然都已过保质期,但也足够我们抵挡一阵。  吃饱喝足,经不住入夜的凉风,我们又回到车上躺下休息,期间我们各自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敢说被困的事,报了个暂时的平安。  迷迷糊糊的躺着,听见外面高音喇叭的叫喊声,看的见车外灯光晃动。我俩从车里钻出来,但见江面上停着一艘冲锋舟,“突突突”地马达声听得真切。  舟上坐着三个人,站起来一位,都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就听站起的那位举着喇叭喊:“路上的被困人员,我们是救援队。”边喊边用手提灯晃动。  “我们在这!”我和徐杰明喜出望外,大声回应,挥舞双手并打开手电示意。  “挖掘机已经到了,船靠不到岸,再等一哈,不要跳江哈!”说完冲锋舟开走了。  这时,隐约听见车尾处,塌方后面有机械设备的轰鸣声,砂石泥土震落江中。怕挖掘机产生的扰动引发二次塌方,我们两个没敢回车里,戴好了安全帽,坐在靠江一侧的车旁等。  夜已深,迷糊一阵清醒一阵,车后的轰鸣声越来越明显,我们俩也没了困意,眼巴巴地等着挖通。  又等了好一阵,轰鸣声停了下来,隔着锤形巨石都能看见挖掘机的铲斗,不一会儿,一高一矮两名消防员顺着铲斗爬到巨石上,对我们喊:“就你们两个撒,有没得人受伤?”  “都我们两个,没受伤,撒子伤都没得。”我立刻回答。  其中,矮个儿消防员看见我和徐杰明戴着安全帽,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耶!你两爷子整的专业哦,早晓得要塌方咩?安全帽都戴起嘞。”  我俩嘿嘿一笑,还没顾得上解释,他系着绳索降到我们面前,对我们说:“哪个先上去?”  我抬手示意徐杰明先走,徐杰明推脱跟我客气,矮个儿消防员说:“都上的去,走嘛。”  “你胖你先上。”我对徐杰明说,矮个消防员不由他争辩,这就给他腰上套了绳索,我帮着一起将他向上推,巨石顶上的高个消防员用力拉,徐杰明连登带爬,总算上去了。  过了几分钟,他们把徐杰明转移到安全地带后,回来接我,如法炮制,我也登上巨石顶。  眼前一片刺眼的灯光,几盏大号的探照灯把塌方区照的透亮,挖掘机、破碎锤、救护车、警车、新闻采访车、工程抢险车排出好远。  回头看了看我们被困的地方,窄窄的一条,仰面望了望那尊方头人字形的巨岩,由衷感谢它的庇护。  我们俩都来到平地后,抢险救援营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此时此刻此景不由得热泪盈眶,我们俩站在人群中一个劲地挥手感谢。  医护人员对我们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救援车把我们和车上所有行李送到附近镇上的招待所,这才安顿下来。  同车的救援人员说,由于坠石太大可能会通过爆破移除,让徐杰明放心,救援队会尽最大可能保全车辆安危。  他又询问了我们是否需要用餐,这么一圈折腾,加上吃的饼干不顶饱,我们俩还真又饿了,由于已是子夜,厨房只能给我下了点青菜挂面,又给每人加了俩煎蛋。即便如此,我们俩也吃得格外香。  用完餐,救援人员安排我们暂时休息,等待下一步通知。劫后余生的我们,在招待所里睡了安稳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被人唤醒,说是道路抢通,车也帮我们开了回来,我和徐杰明睡意全无,草草吃了早饭,由救援车带上高速,一路无话,直奔渝州。  过了石门大桥,兄弟伙电话通知,早早定好了火锅店,为我们接风洗尘。涮着毛肚肥牛,连干了三杯啤酒,这心才算放下。  大家伙先顾不上吃,都竖起耳朵听我俩讲路上的奇事和逸闻。我跟徐杰明也喝开了,逃出生天的两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添枝加叶地吹嘘一番,恨不得说坠落的巨石紧贴着前后车牌。兄弟伙一个个听得瞠目结舌,大呼好险,又狠狠敬了我们几杯。  热闹了一番过后,回归文明世界,大家彼此话别,论文的警报尚未解除,远没到通宵达旦玩乐的时候。  回到出租屋,本被徐杰明的女朋友照顾的不错,胖了一小圈,看来没少喂零食。见我回来更加活泼,一个劲儿地在腿边蹭来蹭去,放下行李,打算查看拷贝的照片,本在我带回的背包边东嗅西嗅,不知在找什么。  我对它说:“没吃的!”本不依不饶,继续喵喵呜呜,我打开背包,就是几件衣服和相机、笔袋,一件件摊在地上给它看,本凑到笔袋上,闻了闻,又用爪子刨了几下,喵喵叫着看我。我不耐烦地拉开笔袋,抓出一把笔对它说:“都是笔,你吃笔吗?”。本又去拱了拱,我拿起笔袋,倒过来抖了抖说:”没的了。“  “啪嗒,咕噜,咕噜”笔袋里掉出个东西,滚到脚下,正是前年故宫测绘带回来的“小蜗牛”,本过来对这个“小蜗牛”又蹭又闻。我把“小蜗牛”捡起来在灯下看了看,一年多的光景仿佛和当初有所不同,表面的小凹坑好像也多了一些,拿在手里冰凉。  本扒着我的膝盖站起来,我一看它脖子上的戒指,以前明明是浅黄绿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蓝紫色,心里纳闷是不是氧化了。  把“小蜗牛”放回笔袋,给本开了一罐猫罐头,它开开心心地吃起来。躺在床上劝自己别神经过敏,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专心准备论文。  正如导师所说,论文出炉真的好似掉了一层皮,近七万字,配图愈百幅,其中大部分是我和徐杰明实地调研拍照绘制的第一手资料,评审答辩也相当顺利,一转眼又到了毕业季。  论文答辩通过的释怀,师生朋友离别的伤感,汗水泪水都在酒里。谢师宴上,又说起我和徐杰明的内江遇险,师姐戏称我们俩要凑齐“九九八十一难”,才得以取回“真经”顺利毕业,大家哈哈一笑,其乐融融。  殊不知,对于我以后遇到的”难“,现在还不算开始。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渝州八载,人生五味。赴京的机票在手,随时都可以走,除非是“她”留我,这是毫无意义的臆想。唯有本在我身旁,任凭纸迷金醉,依旧心如止水,它眼中的世界仿佛歌舞升平,只需砥砺前行。  我设想过很多离别的场景,但仍未猜中真实的那一刻。  宿醉酒未醒,被闹钟强行叫起,本却迫不及待地和我“耳语厮磨”,也许它比我更期待北上的未来。徐杰明昨夜喝得不少,还在酣睡,出租屋里的事,就交给继续读博的他。  大件行李已提前托运,仅带着随身背包和行李箱,拎着猫笼子出门,回望一眼,这个“家”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走出楼门,一股冷风袭来,全年多为阴天的天空竟然放了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却满是凉意。强大的冷气旋面前,威名远扬的“四大火炉”之一也哑了火,天有异兆,不知凶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切全都会失去。  季夏伊始,傍晚抵京,霞光万丈,蓝紫橙红。出租车里听着没头没尾的电台节目,说当下此时,西边低空可见“太白金星合轩辕十四”。  太白金星,启明长庚,轩辕十四,堕落天使,抵京之日,二者相合,寓意何为。  我参不透其中奥妙,只希望它能带来好运气。联想起宿舍兄弟伙“亢半仙”给我卜的卦——木火旺、水土缺,金无限,不知这“九字真言”有几分可信。  当初,他磕磕巴巴地对着书,叮嘱诉我“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问他到底啥时走啥时停。他坦言自己才疏学浅、道行不够,没法释疑说明,只有靠我自己悟。  车到西直门外的北草厂,去姑姑家借住。据说这附近是末代皇帝晚年的居住地,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也许站在屋顶还能远眺紫禁城。比起子婴、孺子婴等因改朝换代而丢了性命的皇帝们,尚算善终。如此境遇者,在我的印象中,就只有汉献帝刘协了。禅让曹丕后,被封山阳公,活得比曹丕还长,寿终正寝。  繁华的十字街头,孤独的身影。我背着包,拉一个手提箱,拎着猫笼子和本,其余应用之物走了物流。虽然拖“猫”带口,多有不便,还平添不少家务,我并非对宠物有格外的喜爱,因为本的来历,从未动过抛弃它的念头,正如以后它从不抛弃我一样。  来京之前,早早做好准备,取得检疫批文,专门向航空公司申请有氧货仓,购置航空运输专用宠物箱。又怕它在货仓里冷,箱体只留下笼门透气,其他孔洞用透明胶带封闭,箱底还铺了件我的旧T恤。本随我飞越三千里,辗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我父母结婚后不久,姑姑叔叔随爷爷奶奶返乡回城。姑姑大学毕业,工作后认识姑父,后来在北京定居。姑姑家挺宽敞,堂妹国外读书,我和本的叨扰,让清净的家里又热闹起来。  姑姑爱干净、好收拾,本只能委屈在阳台上,它为数不多的娱乐,就是扒在窗户上看二环的车流。  期间我也在外寻找租房,争取早点搬出去,一则少给姑姑添麻烦,二则本和我也能有自由独立的空间。  寻租房源的同时,姑姑、姑父在父母的拜托下,也张罗着帮我看房。父亲亘古不变的思想深处,安居乐业才算真的“回来”。他穷极一生的拼搏奋斗,对我的严加管教,就是为了现在。离父亲的愿望更近了,离我自己的梦想是远是近,却未知。  工作日下班后,以公司为圆心,在公交、地铁沿线寻租找房;周末时,姑姑带着我看房。  上班的地方在三环边上,虽然就近没地铁,但公交车倒也便利。我被分配到专做医疗建筑设计的部门,所里面十来个人,女多男少,所长是位干练的女领导。  工作与读书完全是两回事,入职之初,工作起来捉襟见肘,之前的“自我感觉良好”,早已烟消云散。  焦头烂额的工作之余,就是不停的找房子、看房子,价钱、位置、交通、生活服务都是考虑的因素。比较再三,租住的房子最后选定一处知春路附近,老旧小区的三居室主卧,条件不错、价钱更优,这里面其实有本的一半功劳。
  房东邓老太是养猫之人,我和其他租客跟着中介到她那看房,一打开户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猫味,夹杂尿液、粪便、食物的混合味道,几个女租客立马捏起了鼻子。  虽然养本猫,也早已闻习惯,但老太太这屋里的味道着实“沁人心脾”。  房间里有些凌乱,沙发、灶台、餐桌上都看的到猫毛,老太太表情麻木,目光暗淡,仿佛对房屋的出租并不上心。租客们见状也都打了退堂鼓,草草看几眼,便转至下一家。  我看出此房,空间合理、格局板正,日照朝向、通风采光都没问题,只肖稍加打理布置,住起来安静舒适。脑海中又草草过了一遍小区的位置、公交、周边的生活服务设施,嗅味随缘,暗自打定主意。  住进来用消毒液拖抹擦拭,虽不能完全消除异味,但不会影响居住。况且,和本一起这么久,早已习惯了猫毛猫味。于是,合计着晚上再来,跟老太太单聊。  傍晚,特意带了一条猫罐头,打算以此为敲门砖,跟“猫房东”套套近乎。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我敲开了老太太的房门。  隔着防盗栅栏门道明来意,看老太太满脸怀疑,我毕恭毕敬地说:“奶奶,我也养猫,这不,专门给您家的宝贝带了些猫罐头。”说罢,我拎袋子抖了抖,给老太太看。  “还有,您看这是我和我家猫的照片。”又掏出手机演示一番,老太太这才将信将疑地把门打开。我被让进屋内,还一个劲儿地阿谀奉承说:“奶奶,您家猫咪又躲起来了?白天就没看到。咪咪,咪咪?”我左顾右盼地呼唤。  “别喊了,没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说。我立刻明白,忙不迭地道歉,后悔如此唐突。  “才走没多久,要不这房子也不会租。”老太太主动开口说,给我倒了杯水,调小电视音量。  我又将来意复述一遍,老太太说记得我,因为白天来的人里面,就我没捂鼻子。老太太看似表面迷糊,眼睫毛都是空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没有揪着租房的目的不放,转而跟她聊起猫来,迂回战术,打感情牌。粗略地将本的来历讲述一番,谈起猫的习性,给生活中带来的快乐等等。  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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