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活着与哈姆雷特与丑恶生死观的不同

医学伦理中的“哈姆雷特之问”
特约记者 宋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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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关怀是一种特殊的缓和疗护服务项目,其目的是缓解临终病人极度的身心痛苦,维持病人的生活尊严,帮助临终者安宁、舒适地度过生命最后阶段。CFP供图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每天真实上演着&生存&与&死亡&故事的医院里,这个&哈姆雷特之问&成了医生们经常得要面对的问题。在近日举行的&伦理视野下的医改与医学研究&学术会议暨上海市医学伦理学会2015年会上,多位专家从不同角度阐述了各自对生命决定权的伦理思考。
急诊抢救 无法回避的伦理问题
在医院中最常遭遇&哈密雷特之问&的地方莫过于急诊室。最近正在东方卫视播出的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实地拍摄的大型医疗真人秀节目《急诊室故事》第二季,也将临床救治中的伦理思考从&1.0版&向 &2.0版&升级。
&医疗作为一个特殊的行业,急诊作为一个特殊的地点,对其进行拍摄所产生的医学伦理问题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也是需要正确引导的。我们以实录的急诊室故事为参照,审视急诊服务中的伦理决策,并探索符合医学伦理基本原则的急诊服务流程。&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党委书记方秉华说。
比如,有一位患者,心跳呼吸停止已15分钟,按照&中国心肺复苏指南&,满30分钟为终止复苏的观察点,即宣告死亡,遗体将不能移出医疗机构。但患者的儿子出于风俗考虑,想在父亲被宣告死亡前把他带回家。按照医学伦理学,生命的自主权应在于患者本人,但患者的儿子与患者没有利益冲突,且患者本人已不能表达,抢救15分钟的迹象表明患者活过来的可能性渺茫。这时,依照&有利无伤&原则和人文精神,医生同意放弃抢救、自动离院。这是一种人性化的处理办法。
再比如,有两位患者:第一位患者为失血性休克,生命垂危,医生主动为其办理欠费手续,先抢救后付费;第二位患者是小腿骨折,在等待外固定支架手术的过程中,却因为无法缴纳第三方医疗器械公司的支架费用而等待两小时。对危重患者及时抢救,而让轻中度伤员等待处理,这种区别对待,正是体现急诊绿色通道以挽救生命为第一的原则,以及生命权高于一切的公平原则。
在《急诊室故事》中,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副院长张长青遇到了患者&保肢还是保命&的伦理问题。患者希望医生能够保住他的小腿,但是如果强行保肢,极有可能性命不保。生命权至上,医生向患者解释并征得患者同意后施行了截肢手术。
当医学技术和医学伦理冲突时,当患方主观愿望与客观现实矛盾时,医生如何选择?&在这些真实记录的医疗故事中,出现许多具有伦理学争议的问题,以医学伦理视角审视真实案例中的典型意义,给了我们进一步思考的空间。&方秉华说。
临终关怀 陷入两难的伦理困境
医学伦理的本质是尊重生命、敬畏生命,包括尊重临终患者的自主选择权。临终关怀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更是医学技术与社会道德的平衡与结合。不少专家表示,临终关怀尊重死亡是一个自然过程,不加速死亡也不延迟死亡过程,但这也会出现医疗与伦理学的诸多困境。
&临终关怀是一种特殊的缓和疗护服务项目,其目的是缓解临终病人极度的身心痛苦,维持病人的生活尊严,帮助临终者安宁、舒适地度过生命最后阶段。临终关怀不仅是一项医疗事业,更是一项社会事业。&上海市闸北区临汾路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朱瑜说,&但目前对于临终关怀,社会认同度、接受度尚待提高。比如,服务利用率不高,患者往往在濒死状态下入院,人们忌讳谈论死亡、不愿直面病情。此外,居家舒缓疗护的开展也需要政策支持,比如麻醉药品使用限制、医疗风险保障欠缺等问题在解决。因此,呼吁政府部门、社会组织等都来关心和支持临终关怀服务,为临终病人提供生理、心理的全面照护。&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分院内科副主任杨黎明提出,临终关怀凸现出医学与伦理的双重命题。&比如,临终患者家属为了尽孝或因为顾忌社会风俗,违背病人的意愿使病人接受带有创伤性的过度治疗,增加了病人的身心痛苦,也给家属带来经济负担,同时造成社会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在我国,传统文化对死亡讳莫如深,无法平静接受和善待死亡,传统死亡观念与临终关怀的目的有分歧。&杨黎明说,&西方文化倡导自由的道德观,患者较多参与个人医疗方案的选择,而我国大部分患者家属及医护人员为避免患者受到刺激,通常不愿意如实告知患者病情。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医护人员不仅面临患者知情权与保密的矛盾,还面临着法律与道德不同的矛盾及中西社会规范的伦理学矛盾。&
在杨黎明看来,必须倡导正确的生死观,引导人们正确看待死亡、理性接受死亡,认识到生命结束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同时,不断提升对社会伦理观的认知,恰当告知病情,让病人有充分的时间处理未尽事宜和按照自己的意愿分配生命的最后时光。&我们应该探讨临终关怀的伦理困境,研究医学和伦理学双重命题,形成适合我国国情的临终关怀伦理规范和临终关怀医疗模式。&杨黎明说。
死亡教育 不可或缺的伦理建设
&随着社会老龄化和医学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在死亡前会经过一个漫长的临终阶段,然而目前临终阶段的医疗救治却不断被异化。从人性尊严的角度看,无意义地滥用医疗资源,是间接侵犯社会成员的整体利益,从而构成对社会整体尊严的侵犯。&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党委书记杨伟国认为应加强对&死亡质量&和&死亡教育&的关注和重视。
杨伟国表示,&明知是不治之症或不可能救活的人,到底应本着什么样的救治原则?在无价值的救治中,花费巨大精力、财力和物力是否符合医学伦理学道德原则?这样的临终救治是否真正提高了病人的死亡质量?这些问题值得我国当前社会和卫生医疗机构探讨。&
杨伟国认为,要提高死亡质量,必须大力开展死亡教育,并从法律和制度上控制过度的临终救治。&死亡教育是要让人们认识到死亡的不可避免性,能够坦然面对死亡,领会生死的自然辩证关系。通过科学的死亡教育,可以调整濒死患者的心身状态,这不仅有利于医务人员恰如其分地帮助病人走完最后的人生旅程,实际上起到了共同维护人的尊严和生命权利的作用。&杨伟国表示,&必须从法律和制度上控制过度的临终救治&。
医学伦理的中心是&人&,是&人的生命&。第二军医大学人文社科部医学伦理教研室主任常运立认为,生命伦理学是医学伦理学发展的未来方向,应增强对大众生命质量的关注,把生命伦理学提升到对生命总体的关注上来。与此同时,专家呼吁,推进医学伦理学的本土化。当代中国医学伦理学的发展更多表现出对西方医学伦理理论的移植,而对我国社会的总体现实和特定文化背景关注得还不够深,&要让医学伦理学真正获得发展空间,就要让它真正扎根当代中国现实的社会生活,加强对中国现实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字号:大 中 小
洪烛新书《仓央嘉措情史》(《仓央嘉措心史》第2部)由东方出版社推出。
仓央嘉措:青藏高原上的“红楼梦”
――我写《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的感受
【仓央嘉措与贾宝玉:高原也有红楼梦】
&我不知道仓央嘉措长什么样,读完他的传记,头脑中浮现的居然是贾宝玉的形象。看来雪域高原,也有类似怡红公子的人物,不愿用心于名利富贵,视之为浮云,偏偏把儿女私情当成人生的真理。都属于天生的情种吧,在尘世间只能自生自灭,自怜自爱。
&在这个务实者占绝对优势的世界,他们是彻底的务虚者,因而颇像“多余的人”,无意于世俗盛筵中抢座位,或者,对自己拥有的宝座一点不珍惜。幸好,不管是宗教还是爱情,包括诗歌,都是务虚才能成功的事业。他们好像投错了胎,选错了路,来到了不该自己来的地方,却又歪打正着地实现了比常人大得多的精神价值。
布达拉宫,是仓央嘉措的大观园,他仿佛梦游到这里的,并未感到由衷的亲近,却又不得不伪装自己。这种痛苦,恐怕只有在深夜溜出宫门,去闹市夜店微服私访时才得到释放。那梦游中的梦游,才是他最热爱的生活。
&贾宝玉不也是如此吗?当荣宁二府都在张灯结彩唱大戏的节庆时刻,却倍感寂寞,甚至偷偷跑到城外袭人家去探视。他只是想体验一番凡人的快乐。最普通的乐趣,对于有些人反而是最奢侈的。
& 仓央嘉措比贾宝玉更失落的,是他的大观园里根本不允许出现林妹妹。
&仓央嘉措比贾宝玉更尴尬的,是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不得不将之作为幻影来对待,来掩饰。好像心里已被佛装得满满的了,再也搁不下任何私人的内容。他只能把无法自控的爱当作秘密隐藏。他只能让另一个人的影子,在心灵的角落生根发芽。
&自弹自唱的情歌,暴露了这年轻的活佛心里的绝对隐私:原来他也爱过一个林妹妹,只不过名字叫“玛吉阿米”。玛吉阿米,既是仓央嘉措幸福的源泉,又是他痛苦的原因。“不负如来不负卿”,要想做到,是多么难啊。要想两全其美,真是难上加难。“我默想喇嘛的脸儿,心中却不能显现;我不想爱人的脸儿,心中却清楚地看见。”
&假装去大昭寺,却溜到八廓街的酒楼私会玛吉阿米,当时的良宵美景,事后带来无尽的忏悔:“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可对于爱情,后悔是最不管用的。甚至,反而使之愈演愈烈。
&玛吉阿米对仓央嘉措作过掷地有声的承诺:“若非死别,绝不生离。”可他们还是被布达拉宫的高墙给活生生分隔开。这种生离,跟林黛玉与贾宝玉的死别同样痛彻心肺。
&林黛玉以死告别了大观园,贾宝玉也呆不住了,他无法面对一个没有林妹妹的大观园,最终看破红尘,云游四方去了。而仓央嘉措,不得不枯守在香烟袅袅的布达拉宫,形影相吊。一墙之隔,有时比一世之隔还要残酷,还要让人倍感无力。他辜负了玛吉阿米,其实是辜负了自己。
&刚刚把玛吉阿米的面影从眼前抹去,月亮又从高耸的墙头升起,那张怎么也忘不掉的脸,反而加倍的清晰。&
&唉,在这种想入非非之中,他才有爱的权利。
&布达拉宫依山而建,由白宫和红宫组合而成,仓央嘉措究竟住在第几层?在这个海拔很高的地方,仓央嘉措的情歌,其实是另一出《红楼梦》。对于情种,缺少爱比缺氧更难以忍受。
【仓央嘉措与纳兰性德:同一个时代的诗人】
&仓央嘉措生于公元1683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1697年被选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自藏南迎接到拉萨,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1705年,在西藏政治斗争中获胜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汇报桑结嘉措“谋反”事件,同时狠狠告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一状,说其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立”。康熙皇帝准奏,并令押往北京予以废黜。第二年,仓央嘉措解送京师途中,在青海湖边病死,时年二十三岁。可他遗留的诗歌有着非凡的生命力,至今还在传唱。
&我想起那个时代的另一位短命才子,清初第一大词人纳兰性德。少年得志的纳兰性德,颇受康熙皇帝宠爱,成为御前一等侍卫官,陪伴御驾南巡北狩。康熙也爱读纳兰词,读得高兴了就赐给他金牌和佩刀之类礼物。可纳兰性德跟登上活佛宝座的仓央嘉措一样,并不因荣华富贵感到幸福,却为个性受到束缚而郁郁寡欢,年仅三十一岁就因病辞世。纳兰词也跟仓央嘉措的情诗一样,被一代代青年男女传诵。作为基本上同时代却不相识的两位诗人,纳兰性德与仓央嘉措最相似的地方,在于一个“情”字,都是人间的多情种子,注重内心感受甚于世俗看法,把爱情看得高于功名或信仰。而爱情所必需的自由,与功利或教规难免冲突,这也正是他们终生惆怅并苦吟抒怀的原因。
&以不自由之身渴望自由的爱,是加倍的折磨。过着别人羡慕自己却不喜欢的生活,难免会怀疑:是自已选错了路,还是路选错了人?更伤感的是,只能眼睁睁地与自己想走的路擦肩而过。
&为了抵销在紫禁城里值班的紧张与压抑,纳兰性德选择北京西郊修造了隐居地渌水亭,节假日与朋友诗酒唱酬。仓央嘉措更有勇气,白天端坐在布达拉宫,晚上还化装从后门溜出去,到繁华的市井寻欢,譬如在八廓街的酒楼幽会名叫“玛吉阿米”的姑娘,但天快亮了还得赶回宫中。他一定很艳羡那些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对唱情歌的少男少女,而自己的爱情,却只能“偷渡”与“走私”。虽然心目中有爱的对象,却注定见不得阳光,在重檐高墙的阴影下对着空气轻唱的,说到底只能算“一个人的情歌”。比单相思强不到哪里。
&布达拉宫,在别人眼里何其辉煌,可对于这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却笼罩着无尽的荒凉。别人以为他是主人,只有他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囚徒罢了。既是政治的囚徒,又是爱的囚徒,体会到的是双重的束缚与痛苦:“若要随彼女的心意,今生与佛法的缘份断绝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
【雅鲁藏布江,仓央嘉措的母亲河】
&也许每一条河流至少会孕育一位诗人。也许每一位诗人至少会爱上一条河流。汨罗江是屈原的母亲河。长江是李白的母亲河。黄河是杜甫的母亲河。那么,雅鲁藏布江呢?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母亲河。我这么说,似乎没有像别人那样尊之为活佛,更多的是把他当作诗人。但这并不至于贬低他的形像。相反,是为了表明:仓央嘉措的情诗,使雅鲁藏布江成为一条爱的河流。
&此刻,我正在从林芝赶往拉萨的路上,车厢里播放着天籁般的情歌:“在那东山上面,升起皎洁月亮。玛吉阿米的面庞,浮现在我心上。”当旋律回环上升的时候,一抬眼,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迎面相逢。江水滔滔,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淋湿了,我忘了喊它的名字,只想提醒自己:这不正是仓央嘉措的爱河吗?似乎还带有他的呼吸,他的体温。终于从纸上流到我眼前了。这条著名的河流,在此拐了一个弧度很大的弯,正如那位诗人,在天堂与尘世之间,令人惊叹的一次华丽转身。他在仰望天国花朵的时候,并没有忘掉一切,而是五味俱全地捧起记忆中情人的脸。这是诗人特有的大起大落。
&同样是仰望月亮,同样是举头之后的低头,李白想起的是遥远的故乡,仓央嘉措想起的,则是比故乡还要遥远的姑娘。那一瞬间,他原本应该平静如止水的心里,一定无法自控地拐了一个比雅鲁藏布江更大的弯。这份解不开的纠结,至今还缠绕着他的诗篇。唉,这就是那个尘缘未了,只好以不了了之的情圣:心乱如麻,眼前的月光与耳畔的歌声也如乱麻。我们看见了他的无辜,他的无奈,他的无助,却怎么也帮不上忙。什么是诗?诗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什么是诗人?诗人的心里注定比凡人有更多的疙瘩。
&雅鲁藏布江啊,我宁愿相信:你是为了那位进退两难的诗人,而多拐了一个弯。一条不会拐弯的河流,不可能获得优美的体形。一位内心缺少矛盾冲突的诗人,不可能写出跌宕起伏的诗篇。同样,一段毫无难度的爱情,也很难成为传说,不仅使当事人,还使后世的听众牵肠挂肚。
&仓央嘉措隐秘的情史,和他那九曲回环的河流一样,愁肠百结,作茧自缚。忍耐不住的呻吟,却幻化成情歌,破茧而出,超凡脱俗,仿佛仙乐飘飘。这个在爱情面前最不自由的人哟,反而唱出了最自由的爱情之歌。江水是遇到障碍才拐弯的,同样遇到障碍的诗人,只能借助吟唱,来渲泄不能自拔的痛苦,来完成想象之中的突围。
&也许,他本人仍然被拦阻在原地,可他的歌声却绕道而行,绝尘而去,在后人的听觉里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正是情感上的障碍,带给诗人内心的波折。正是现实中的缺憾,铸造出艺术上的完美。
&仓央嘉措的生命已结束了,可他的诗行还在无止境地流淌,让我目睹到一种转世之美。他的河流还在,他的情歌就还在。他的忧伤还在,那让他忧伤的人就还在,还在对岸等他。即使,那张望穿秋水的脸,已真的变成空中的月亮。
&雅鲁藏布江啊,再怎么奔流,也无法变成忘川。欲爱不能,欲忘不能,才是仓央嘉措的进退两难。一边是爱河,一边是忘川,把犹豫不决的诗人拉扯得好苦,折腾得好苦。身在此岸,可梦永远在对岸。
【诗人与超人】
活佛就是超人:超越众生,超越愚昧,甚至超越死亡。诗人也是超人:超越世俗,超越平庸,甚至超越苦难。
仓央嘉措,集活佛与诗人于一身,超越了自我,又超越了彼此。他的诗超越了文学,演绎着宗教之美。他的人生超越了时空,充满禅意,又充满诗意。他的传奇,也超越了历史,在虚拟的世界礼赞着大爱与大自由,为后人的幻想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
我们需要这样的超越者,来拉近神与人的距离,使神更人性化,使人更富有神性。他的形象,真假难辨,可以肯定的是:完全应合众人的愿望而存在。我们缺乏的勇气,他有。我们不敢支付的代价,他承担了。我们所渴望的智慧和浪漫,他追求到手了,并拿来与大家分享。
他是爱的“盗火者”,梦的造型师。相信神也会原谅诗人的冒险:他寻找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也不只是为个人而索取,更是替众生去探求。
正因为如此,到了今天,人们不仅不责怪他的另类,他的超凡脱俗,反而视之为活着的诗神,并且给他很“酷”的形象添加了一缕人间烟火的味道。他身上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我们每个人身上,也有他的影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佛。每个人天生都是诗人。只不过隐秘的佛性与诗性,常常被谋生的艰难和挫折给磨钝了。
我们需要他的影子擦亮混沌的眼睛,需要他的诗歌抚慰疲惫的心灵。这就是诗人至今仍活着并且随时可能出现在我们中间的原因。
【布达拉宫里的活佛】
&“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只要听过郑钧的这首歌,即使第一次到拉萨,也有故地重游的感觉。我从北京来西藏,抬头看见布达拉宫,就跟很多外地人来北京看天安门一样的心情吧?生活在别处,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异乡,甚至,在异乡的异乡,距离越远,越是如梦如幻。我眼前的布达拉宫仿佛会闪光。布达拉宫至今仍是拉萨老城区的最高建筑,不允许超越。我对西藏的想象中,它一直是制高点。在山脚的侧门排队等候参观依山而建的布达拉宫,无意间看见悬崖峭壁上有一只羚羊在遛Q并吃草,仿佛闲庭漫步,不知是野生的还是放养的?我仰望了很久,体会着神赐予它的那种自由。即使在这充满神迹的空中楼阁之间,它也一点不胆怯啊。我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只幻影般的羚羊是为了被我看见而出现的。
&布达拉宫住过那么多藏王,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松赞干布,他是这座宫殿最初的建造者,他迎娶过我们的文成公主。这座海拔最高的王宫在我心中就和爱情有关。文成公主,这里有你的洞房。离娘家很远,离长安城很远,却又是离太阳与月亮更近一些的地方。但愿更为充沛的阳光与月光能多多少少抵销你的孤单。今天,我看望你来了。
&布达拉宫住过许多位活佛,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仓央嘉措,他不仅在这里诵经,还偷偷低吟过缠绵的情歌。这座众庙之上的庙宇,在我心中就奇迹般地和情歌有关。宗教是对神的大爱,那位同时又不忍割舍儿女情的年轻活佛,没准把爱情也当成一种特殊的修行。就凭他留下的那些真诚的诗篇,我想神也会原谅。
&我甚至觉得,在这庄严肃穆的圣地,在迷宫般的岁月深处,他也是羚羊一样的幻影,一闪即逝。好像是迷路了,但又出现得那么及时,那么恰到好处。他呀,仿佛也是为了被我们看见而出现的。他的情歌,不只是唱给心中的姑娘玛吉阿米,也是为了被我们听见而出现的。我不仅把那浪漫的歌声当作他的礼物,更当作神的礼物。那是最有人情味的神曲,最有感召力的仙乐。
&感谢仓央嘉措,给了我们那么多百唱不厌的情歌,帮助有爱或无爱的人都能相信爱情。
& &感谢神,给了我们一个仓央嘉措。
&不只是人需要爱,爱,也需要传道者。爱的传道者同样做着功德无量的事情:帮助人向神靠拢。伴随情歌的往曲回旋,转经筒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 布达拉宫因为有情歌的烘托而显得更崇高,一砖一瓦都带有人的体温。
【拉萨玛吉阿米餐吧:爱情的遗址】
&在大昭寺拜过文成公主带到西藏的释迦摩尼等身像,绕着八廓街转了一圈,找到仓央嘉措幽会情人的地方,玛吉阿米餐吧。这是采风团计划外的计划,拜访诗人的遗址,其实也是爱情的遗址。
&走上那座土黄色小楼,藏族风格装饰的餐厅已座无虚席,过道的长椅上还坐了二十几位排队等座的顾客。看来仰慕诗人仓央嘉措风采的,远远不止是我们这些写诗的人。那一对对表情虔诚的外地情侣,来得更早。他们千里迢迢地上溯到情歌的源头。我们只好改换到另一家酒楼吃中饭,不无遗憾,于是话题皆围绕仓央嘉措而展开,美其名曰“仓央嘉措情诗研讨会”。
&下午的行程是参观夏宫罗布林卡,倮倮说他不去了,要留下来,去玛吉阿米餐吧占座位,等待我们回来后共进晚餐。毕竟,这是本次西藏之行的最后一天,错过了玛吉阿米,等于没来拉萨。
&果然,倮倮一个人在玛吉阿米呆了整个下午,我漫步罗布林卡,不时能看见他在微博上发的照片,还有感叹。他想象着自己是仓央嘉措,正在苦等姗姗来迟的姑娘?夜幕低垂,诗友们才赶来,倮倮已在餐吧留言簿上题了一首诗。他虽然原地未动,却似乎走得更远,有更大的收获。
&好,玛吉阿米的灯亮起来了。其余的诗人们,也纷纷在留言簿上题诗,使这次晚餐开始变成了诗会。有“诗坛西藏王”之美誉的本地诗人贺中,领着俩美女赶来,他是代表仓央嘉措接待我们这些朝圣者吧?拉萨,这么多年过去,诗人并不缺席。正如仓央嘉措的情诗,跟跌宕起伏的历史风云相比,几百年间一度是潜流,但并未失传,水滴石穿,天外来音般的情歌,终于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世俗人心里去了。
&在座的祁人,猛灌了自己几杯酒,站了起来,要求给餐吧里的所有来宾朗诵一首诗。到底是在仓央嘉措的福地,顾客们身份各异,但对诗都不排斥,报以热烈的掌声。接下来,借着玛吉阿米的美酒鼓劲,几乎每个诗人都朗诵了,使这个夜晚彻底变成了一场不约而至的朗诵会。
&我们是代替仓央嘉措,念诗给那位缺席的姑娘听的。幸好,在场的八方顾客,会代替玛吉阿米鼓掌。他们听懂了,则说明玛吉阿米听懂了。诗人的情歌永远如此:原本只唱给某一个人听的,不曾想却感染了千万个人。原本只想让它随风而去,不曾想却被印在纸上,刻在石头上,乃至留在更多的人的记忆里。
&我们听见的是诗人的原唱吗?不,更像是回音,回音的回音,在千万人的胸膛与千万座城池的楼宇间重复,不绝如缕,像西藏漫山遍野的风马旗。
&是的,情歌和旗帜一样,可以随风起舞,却并不会随风而逝,它永远飘扬在原地。如同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又如同一个不解的谜语。既像是平常事物,又像是奇迹。
&如果仓央嘉措是一面彩旗,那带给他心动的感觉的风,就叫作玛吉阿米。今夜,玛吉阿米无形,玛吉阿米,分明又是有情的,有情有意。
&连我,都体会到了仓央嘉措那飘飘然的感觉。风啊,是旗帜最渴望的精神伴侣。
【仓央嘉措:诗的原教旨主义者】
&仓央嘉措是一个未被诗歌史记载的诗人,可他的情诗比许多进入诗歌史的诗人有更广泛的影响。仓央嘉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诗人的诗人,他写诗纯粹为了抒情,抒个人之私情,并未当作文学创作,可他比许多胸怀大任的诗人,获得了更多领域读者的认同。
&仓央嘉措是活佛,顶多属于业余写作,却比所谓专业的诗人更接近诗的真谛。我刻意把仓央嘉措称作诗人,是为了证明:他这样的,才是诗的原教旨主义者。他写的那些极原始的诗,更像是诗的雏形,可在这个无比先进的时代,仍比许多现代派或后现代的诗更能打动普通读者。也许,诗变了,每个年代的诗都在突飞猛进,可读者没变,读者的心灵一点没变,只会为最简单的爱与美而感动。最简单的爱与美其实又是最本质的爱与美。现代诗把读者远远甩到后面了,造成了诗与读者的脱节,不过没关系,仓央嘉措以及许多古典的诗歌,仍然在收容走得慢的读者,使他们感受到诗意的存在。
&在玛吉阿米餐吧,我问西藏诗人贺中:藏民如何看待仓央嘉措,是否像在内地那么热?他说每个年代都在传唱那些情歌,从没有中断过,这已构成西藏文化的一部分。
&客观地说,在内地,新世纪之后,才形成仓央嘉措热。此前即使我们这些诗人,对他都没太关注。他在大众文化领域的轰动效应,使诗人们重新审视他的情诗。我们发现:他保留着现代诗人遗失的许多东西,而这些恰恰是不该丢掉的,譬如对爱的关注,对信仰的反思,对人生意义的探寻。
&他的情诗使我联想到《诗经》里的《关雎》《蒹葭》之类,虽然时空相隔遥远,却彼此呼应。那份古拙感是无法模仿的。它们表现的都是人类文学的母题。现代诗纵然理论再高深,技法再丰富,却常因忽略了对这类古老母题的关注,而很难唤起广大读者的共鸣。
&仓央嘉措是有根的诗人,情就是他的诗的根,所以他在后世的读者中塑造出不可复制的形象,他残留的文字在全新的时代也照样能生根发芽。重开的花,却鲜艳如初开的花。
& &“也许它是一个古老的品种?”
& &“可它散发的芳香分明是为今天而准备的。”
& &“真正的花香,不管何时何地,都是能醉人的。”
【西藏的一大文化英雄】
&中国少数民族三大史诗中,《格萨尔王传》诞生在西藏的土地上。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不仅贡献了世界闻名的长诗,还孕育了仓央嘉措的短诗。我把仓央嘉措的情诗也当作“史诗”,记录了一位达赖喇嘛的情史,或者说,是他个人的心灵史。和格萨尔王不同,他不是南征北战的英雄,也不想当英雄,他只想做一个凡人,只想体会平凡的情感与乐趣,可这一切对于他居然是一种奢侈。
&格萨尔王被颂歌给神化了,作为半神式的英雄屹立在雪域高原。被命运之手扶上活佛宝座的仓央嘉措,却坐立不安,总想从神坛上走下来。你可以说他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追求真实的生活,渴望还原真实的自我,其实需要更大的勇气。
&仓央嘉措的情诗都很短小,有的简直是片断,似乎无法形成布达拉宫般宏大叙事的精神建筑。那都是一个人心灵的碎片,更像是柳永式水井边的低吟浅唱。这正是仓央嘉措的理想:与人间烟火为邻,与粗茶淡饭为伴,远离泥塑偶像的金碧辉煌。他要做个有体温的人,有艳遇的流浪汉,走到哪算哪,什么都不用多想,也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的情诗,表面上爱的是女人,说到底爱的还是自由啊。他一生都想为自己活一把。可惜自始至终都栖身于自身情感的废墟里。他那半成品般的情诗,就是灵魂自焚留下的废墟,却似乎比任何丰功伟绩的纪念碑更有震撼力。
&这个不想做英雄的人,希望被世人遗忘的人,在死去很久之后,反而转世为西藏的一大文化英雄,被争相传诵,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敬与膜拜。仅仅因为:他创造出最贴近心灵的情史,他谱写出最平民化也最有人情味的“史诗”。是的,他没有改变当时的历史,可他影响着后人的心灵。影响心灵,不见得比改变历史更容易。
【仓央嘉措:西藏情圣】
我从西藏采风归来,创作《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仓央嘉措的情歌陪伴我穿越时空,那是心灵天空的陨石,经历过脱胎换骨般的燃烧,即使被时光冷却,似乎依然灸手可热。正因为呈碎片状,才无比真实,省略了人工打磨的程序,有一种古拙之美。棱角分明,直抵人心最柔软的部分。这样的诗歌不是写出来的,是长出来的,是诗人的心头肉,是病蚌一样忍住疼痛孕育出来的,以血泪把硌得人心痛的沙粒包裹成珍珠。
仓央嘉措的情诗表面上看只是在抒情,不是在叙事,但字里行间都是故事的影子,哪怕是一些被剪辑得难以辨认的倒影。是啊,有故事的人,才会有如此幽深的感叹。有过刻骨铭心的故事,才怯于向别人复述或炫耀拥有过的故事,却道天凉好个秋。哪里只是在谈天气哟,分明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把删剪了情节的情绪合盘托出。
我们猜不到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也无从破解其心底的秘密,但还是被那欲说还休的咏叹感染了,从纪念碑般浮现在字面上的冰山一角,想像那被淹没的庞大基座,被保留的隐秘根须。
跟仓央嘉措在雪山草原间的行吟不同的是,我们这些当代诗人吟唱的是钢筋水泥丛林里的情歌。这是一个不再把爱情神圣化的时代,爱神被赶下神坛,依然作为爱的信徒,虔诚地为之献上新的礼花新的诗篇,又岂止是吃力不讨好?还可能被大众视为迂腐的落伍者。我们却不在乎这些,依旧忠实于古老的信仰,日复一日地书写着自己的敬意。当代诗歌映证着我们对情感与艺术的双重信仰:越古老的,越新鲜。越是慢半拍的,越是不从众的,迟早都会领先。
【哈姆雷特是忧郁的王子,仓央嘉措是忧郁的活佛】
&正如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仓央嘉措。我们已把仓央嘉措当作一个梦来做了,因而他的形象是千变万化的。那么,我的仓央嘉措什么样子?哈姆雷特是忧郁的王子,仓央嘉措则是忧郁的活佛。同样游走于深宫之中,他们又同样毫无幸福感,不以物喜,只以己悲。纵然置身于万人之上,却仿佛天生就是悲观主义者,仿佛天生就是为悲剧而生的,使个体的悲哀上升为属于全人类的美。
&哈姆雷特为生死观念而困惑:“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像个苦苦追求形而上的哲学家。仓央嘉措似乎没那么复杂,让他左右为难的是个人情感:“爱还是不爱?这是个问题。”但这样的难题发生在整个西藏的达赖喇嘛身上,就不简单了,涉及到爱情与宗教的冲突,肉体与灵魂的角逐。“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好像势均力敌,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无论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隐隐约约倾向于爱情这一边。他的叛逆性是迟疑的,温和的,甚至不无自责的,正因如此,反而比铁了心的叛徒有更漫长的挣扎过程,也就有更深刻的面临抉择的痛苦。最终的结果,显得不像是他在选择爱情,而是被爱情所选择,被爱情的手一把抓住,难以摆脱。
&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的私情,不知是否得罪了佛祖?但他深受爱神青睐则是毫无疑问的。他的情诗能不胫而走,全托爱神的福,爱神给这些支离破碎的诗句插上翅膀,使之神谕一样飞向千万颗不知是否该把爱情当作信仰的心灵,它本身就构成爱神提供的答案:“爱还是不爱?这是个问题。不爱不见得是错的,但爱永远是对的。爱,永远没有错。”是啊,爱可能比不爱多一些痛苦,但不爱肯定比爱多一些苍白。甚至错过的爱,也不是爱的过错。我是这样理解仓央嘉措情诗的。你也可以作出完全不同的解释。千面女郎般的情诗,本无标准答案,其实是在映证每个人心中对爱的憧憬。
&在拜金主义兴起的新世纪,在中国人已不相信爱情或不敢相信爱情的唯物时代,仓央嘉措不仅没被遮蔽,他的情诗反而像出土的睡美人一样复活,走进千万人惊艳的视野,即体现了野火烧不尽的再生能力,又是在履行爱神的使命。手无寸铁的爱神,只能通过情诗抵御物质的颠覆,只能通过诗人呼唤流失的信徒,多么悲哀,又多么悲壮。幸好,仓央嘉措情诗春风般吹到人们心灵的玉门关,催发草木重新滋长,为充满挫败感的爱神赢得了一次胜利。
&仓央嘉措的情诗哪里只是在歌唱玛吉阿米一个姑娘?更是在歌颂爱情本身。情歌在新时代创造的传播奇迹,是在证明爱情没死,爱神没有垮掉。如果你找不到爱情的踪影,就读读仓央嘉措的情诗吧。爱神没有伤心离去,她住在一位多情的喇嘛用优美的文字与旋律为之营造的圣殿里。这座圣殿,有点像布达拉宫,又有点不像。有点陌生,又有点似曾相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过这么一座梦寐以求的殿堂,只不过香火荒废已久,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仓央嘉措把我们心底埋没的爱情种子,像出土文物一样挖了出来。不仅仅如此,雨露般的歌声还使之重新生根发芽。在我眼里,仓央嘉措成了爱神钦定的形象代言人,他的情诗就是爱神捎过来的话儿,就是爱的呼唤。
&唉,仓央嘉措考虑的是“爱还是不爱”的问题,我们还不如他呢,我们面临的选择:“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是相信爱还是不相信爱,比是爱还是不爱更难决断。我们在爱的能力爱的勇气方面大大退化了,并不只是时代倒退了,而是新的诱惑新的信仰出现了:是相信爱还是相信金钱?是相信感觉还是相信物质?是相信浪漫还是相信现实?这都是问题。相信一端则意味着对另一端的不相信?依赖一端则意味着在另一端失去依赖?没完没了的选择题,把我们给弄懵了。弄得我们最后什么都不敢相信了。弄得我们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了。我们怀疑爱的神圣,因为根本就不相信爱神会显灵。我们彻底成了爱的无神论者。也就成了爱无能患者。这时再听仓央嘉措情歌,我们感受到这位情圣的激情与虔诚: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这样爱着,一边爱着一边活着,不这样爱一场真像是白活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堕落。社会并不永远是进步的,与仓央嘉措相比,今人在精神方面真是堕落了。
&那位在生存与毁灭之间徘徊的复仇王子是不幸的。奥菲丽娅之死,更是使他万念俱灰,而放弃迟疑,投身于毁灭。他把问题带走了,把答案留了下来。莎士比亚四大悲剧,其实都是人类共同悲剧的投影。我尤其把《哈姆雷特》视为悲剧中的悲剧。而这位为爱还是不爱烦恼的年轻活佛,不幸中又是有万幸的。玛吉阿米的出现,就像是爱神的替身,在仓央嘉措心目中增添了另一尊偶像。他不再仅仅是一位喇嘛,还无意中成了一个诗人。他并没成为佛的怀疑论者,只不过还兼任了爱的信徒。如同雅鲁藏布江那美丽绝伦的大拐弯,仓央嘉措的人生出现了一次非人工安排的转折:他的爱情将成为传奇,他的诗篇将流芳百世,他的形象将作为诗神与爱神的共同使者,走向高原乃至平原上的万户千家。他活着时是寂寞的,他人生与情感的结局是凄凉的,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将在未来的每一个时代,都会遇见无数的知音。
&当然,他在问自己爱还是不爱的时候,对一切无从知晓,不可能预感到未来会有这一天,他甚至很优柔寡断,而他毕竟还是作出了选择。他选择了爱。他与玛吉阿米在八廓街的约会,他在相聚或分离的日子里写的情诗,都是证明。他的情诗既是爱的证据,也是他对爱作出选择才产生的结果。他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将来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分明又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因如此,他的选择显得格外勇敢。不敢下地狱的人也很难上天堂。仓央嘉措不仅敢于选择爱,还愿意为爱支付代价,才获得奇迹般的回报。
&哈姆雷特在生存与毁灭之间选择了后者,人们很吃惊。仓央嘉措在爱与不爱之间选择爱,我一点不奇怪。即使爱可能带来毁灭,他仍然这么选择了。他对爱可能带来的毁灭,也将无怨无悔。他为什么放弃那安全的不爱?因为他是渴望爱的。他为什么选择危险的爱?因为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爱。既然爱佛,就会爱人。更何况他还有诗人气质,诗人的理想就是热爱全世界,包括女人。女人在诗人心目中也是美的化身,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一个不爱女人的诗人是孤独的,甚至可疑的。我相信仓央嘉措会站在爱的这一边,还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恨的人。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他都不会恨,不会仇恨任何人,甚至没有怨言。他的那么多诗句,没有一个字被恨所左右。一个只有爱没有恨的人,肯定是只有善没有恶的,只有善意,不会作恶的。读者不仅为仓央嘉措诗篇里的爱所打动,也为其中的善所感染。真情,善意和美感,也就是真善美,占全了。
&不知仓央嘉措是否得到佛祖谅解?但他的爱情故事确实获得世人的广泛同情。人们支持他对爱的选择,并且享受着这段美丽的传奇。因为相信这个善良的人,作出的不会是错误的选择。选择爱,会有什么错吗?如果诗人连爱都不敢选择,才叫悲哀呢。那才是真正的悲剧。活佛就是超人:超越众生,超越愚昧,甚至超越死亡。诗人也是超人:超越世俗,超越平庸,甚至超越苦难。
【拉萨河,仓央嘉措的情歌】
&我在拉萨,无意间看见拉萨河,猛然想到这也是仓央嘉措看见过的河流,没准他还在河边守候过玛吉阿米。我假设自己脚下正是他曾经的立足之地,就体会到了他错综复杂的心情。即使我真能跟他融为一体,中间还是隔了几百年。
&雅鲁藏布江是最能代表西藏的河流。与雅鲁藏布江相比,拉萨河可能只算一条小河。但它同样是圣河,在我眼中是圣城的护城河。小河之美并不亚于大江之美。尤其当小河有了伟大的故事的时候。诗人与哲人最容易面对空山或逝水感时伤物。诗人去哪里,就能把感觉带到哪里。哲人去哪里,就能把思考带到哪里。
&我把在水边想到的这首诗命名为《拉萨河情歌》,为了表明:多情人才唱得出情歌,有情人才听得懂流水。拉萨河是属于美的。美是属于你们的。我也是。是为你们唱歌的人。
&拉萨河从你的身体穿过,带走忧愁,留下光与影,留下梦一样的诗和诗一样的梦。
&玛吉阿米之于仓央嘉措,既是其脑海里横空出世的女神,又是象征着欢乐与温暖的现实女人。可惜这两者都可望而不可即。布达拉宫辉煌如天宫,高处不胜寒,尊为六世达赖喇嘛的仓央嘉措思凡,也想下凡,却被有圣河之誉的拉萨河挡住去路。仓央嘉措为我们源远流长的爱情传说,添了一个极其独特的个案:不仅仙女思凡,活佛也思凡。
&从仓央嘉措的《在那东山上面》到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我发现爱情在音乐中也是所向无敌,越简单的越丰富,越是个人的越是世界的。关键是要够得着大众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忧愁跟爱情一样,是中国诗歌最古老最永久的主题。仓央嘉措除了有情人的忧愁,还有诗人的忧愁,对时光易逝人生莫测的忧愁,好花不长开美景不长在的忧愁,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忧愁,这是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大忧愁,是诗人的更是哲人的忧。
&情感的忧愁和思想的忧愁是两种植物,或一种植物的两种名称。前者如叫蒹葭,后者可能改叫芦苇。一旦相伴相生,则使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贾宝玉就这样看破红尘的。《诗经》里在水一方的蒹葭苍苍,是情感的忧愁,面向所谓伊人。西方哲学家迪卡尔说”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则是形而上的忧愁,面向虚无。
&这就是仓央嘉措:用诗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哲人的心想问题。人生五味,哪一样都不能少,哪一样都少不了。知冷才能知热。冰冷的拉萨河,毕竟也曾是诗人的温柔富贵乡。写诗就是打捞水里面的影子,直到影子比真人更真。
&人不仅要面对世界也要面对内心。诗人应长着哲人的骨头才深刻,哲人应长着诗人的血肉才鲜活。诗与哲学兼顾,既有仙风又有道骨当然,好诗除了要有仙风道骨,还不能少了一颗敏感的人心。这才构成天地人三位一体的浑然天成。
【玛吉阿米:真的化身,善的化身,美的化身】
还是在我那首较受网友喜欢的《拉萨河情歌》里,既像在写爱,又像在写忧愁。爱与忧愁各有其美,如能水乳相融,就会产生化学反应。仓央嘉措守望那来不了的情人,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乡愁。他在爱情上同样是游子。在我所有诗中,这首《拉萨河情歌》可能最简单。如李白“床前明月光”。我的愁接上了仓央嘉措的愁,可仓央嘉措的愁接上的是万古愁啊。这种万古愁,屈原有过,李白有过。光靠酒还浇不平心中块垒,只有用诗来化解,才能变为正能量。
要么不久以后要么很久以后,但愿有人会因这首诗去看拉萨河。或有人看见拉萨河时,会想起这首诗。
仓央嘉措愁从何来?既有虚无的愁,又有实际的忧。他全身心地爱女人,并因此受到政敌攻击,被打下神坛。付出如此惨痛代价,他固然无怨无悔,但也感慨世态炎凉。不管精神恋爱还是灵肉合一,都是有代价的,关键要扛得起。你说爱得起就扛得起。是啊,赢得起就输得起。仓央嘉措好像在现实中输了,输给了政敌,可若干年后看,那一群人中,还有比他更大的赢家吗?
仓央嘉措赢得了玛吉阿米的爱情,他们的爱情又赢得了人们的赞赏与拥护,世代流传。可以说爱情拯救了他。他也以自身的永生,为爱情的力量提供了说服力。
仓央嘉措的悲剧中有大慈悲,也有大欢喜。诗歌就是这位失败者的战利品,使当时的胜利者们相形见拙,望风披靡。他们一时一地之胜利,建立在仓央嘉措失败的基础上,但又更像是为了反衬出仓央嘉措更大更长久的胜利,超越时空的胜利。
仓央嘉措的悲剧不仅未必证明他意志上的脆弱,反而显示出强大的审美意义。他注定要活在矛盾之中:既有他内心如影随形的思想斗争,也有外界围绕他而展开的政治斗争。他看到了人性的恶,但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善。当善被恶扼制得喘不过气来,是美帮了他大忙,爱情的美好憧憬使他抵抗住了政治的残酷挤压。
首先把仓央嘉措视为一个爱美之人,他是有争议的活佛还是有争议的情圣,都是次要的了。
僧侣的精神修炼原本与女人无关,甚至要求跟女人隔离。仓央嘉措骨子里是诗人,无法与女人绝缘,他对女人的热爱,反而使之曲径通幽地找到了另一条悟道之道:灵肉统一,心有神明,诗意与神性由此得到和解。
女人没法帮他保住达赖的冠冕,却助他登上诗人的宝座。
在我塑造的这个仓央嘉措心里,佛不是与世隔绝的威严大神,而具有母性般的慈悲,女性般的温柔。同样,女人也被他当作佛的替身,来歌颂与信赖。对于诗人,女人就是真的化身,善的化身,美的化身,比任何教条与理念更有亲近感,更值得爱一辈子。不爱女人的诗人,怎么可能唱出女人爱听的歌呢?
爱情是因互动而不断升级的。可以说没有玛吉阿米就没有仓央嘉措。或者说有什么样的玛吉阿米就有什么样的仓央嘉措。只要遇对了人,每个人都可能比仓央嘉措还仓央嘉措。
【不负如来不负卿,半缘修道半缘君】
有人说我四处出击狂推仓央嘉措。哪里,是仓央嘉措带动我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写得更真情。
苦命的仓央嘉措也会欣慰有这么多拥戴者。他不是亡灵,他已转世为诗的活佛。
有网友单于狼山读到我的那首《拉萨河情歌》,留言:“倒像一思妇如临其河”。我回答:写仓央嘉措,确想塑造男人的忧伤。仓央嘉措最感人的魅力可能还正是这种忧伤。他形单影只对着月亮或雪野苦吟低唱,还真有与“黛玉葬花”不谋而合的禅境与禅意。我们原以为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怀伤物,出现在女子心里更合适。错了,忧伤发生在男人身上,尤其发生在活佛这样的特殊男人身上,反而形成更大的落差与反差。冯顺志同意我的观点:“男人的忧伤”在中国文学史长廊里找不到庞大的系统形象,一直被忽略。他夸奖我的诗歌特质将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糅合的很好。
男人的忧伤一向是被掩饰与遮蔽的,身为六世达赖喇嘛的仓央嘉措更是如此,可他不会撒谎的诗歌,把内心的隐私全暴露了。随着一遍遍传唱,就像伤口被一次次撕开。哪里只是忧伤哟,比忧伤更忧伤,分明是疼痛啊。他就像一尊活着的古希腊“拉奥孔”雕塑,只不过把克制不住的呻吟升华为歌唱。
仓央嘉措的悲剧形象原本不比哈姆雷特逊色,只是大家很少注意这一点。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有一千零一个仓央嘉措。我想创造那多出来的一个。仓央嘉措的意义在于他提供了一个让人想像的世界。我写仓央嘉措,尝试用诗创造一个自己为王的世界。是的,这是我的雪山,我的河流,我的宫殿里住着我的歌王。甚至他的忧伤,也是我的忧伤。
人们常用仓央嘉措的一句诗来概括其人:不负如来不负卿。其实,唐朝诗人也说过:半缘修道半缘君。爱情变成艺术,就能永恒了。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因为情歌而永生。而我,则想艺术地再现一次他们的爱情艺术品,为这一对高原恋人硕果仅存的情歌写出更多的情歌。自从2012年夏天坐在拉萨的“玛吉阿米”,有了写《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的冲动,我忘我地投入进去了。写长诗或诗剧如同演古希腊悲剧,诗人需“入戏”,作者动心动情,读者才动容。
我对西藏的历史乃至仓央嘉措的生平也不敢说多懂。但有好奇心,还有敬畏感,更想脱离现实,从审美角度解构它。这是诗人的职业病。荷马史诗带头把残酷的历史升华为诗意。我不敢想像当代人还能写出史诗,这是恐龙一样的诗歌古生物。但当代诗人有必要向史诗致敬。仓央嘉措的情歌不是史诗,可他本人太像史诗里的人物,他的情歌也像史诗的画外音。我喜欢用想像虚构那段岁月。在那虚拟的史诗里,有一个悲剧王子,有一个诗歌活佛,有一个大众情人。也许他跟真实历史里的仓央嘉措有所区别,甚至不完全是一回事,但我希望他们至少有某种神似。
我在微博上说仓央嘉措给我提供了正能量。演员张嘉芷留言鼓励我:“是你的心!”至少,仓央嘉措这个形像挖掘出我心里的潜能。
【天真是双刃剑】
活佛按道理就该是先知,仓央嘉措为情所惑,好像有无知之处。其实这反而帮助他超越了别的先知。也算歪打正着。许多先知因过于理智,反而可能是无知。仓央嘉措正因无知,对爱无畏,反而成为真正的先知或另类的先知。这就是所谓无知也可能胜过先知吧。
天真是双刃剑。在生活中能创造奇迹,也可能导致失败。但对写诗是必需。天真之人,没有心机,却能识破天机。好诗就是让天机泄露于人间。天机是诗眼,更是诗的魂魄。有魂的诗跟丢了魂的诗,效果是不一样的。文学要作为哲学与情感之间的桥梁,彼此打通,才有高境界大境界。
仓央嘉措的爱与诗,都证明他的心没死,还有一座活火山,甚至超越常人的能量。诗人或圣徒也渴望世俗爱情。只是多一份未卜先知般的担心:怕爱情被世俗磨损。这也证明仓央嘉措身上兼有无知与先知,既有难得的糊涂,又有必不可少的聪明。
仓央嘉措是高原上的高人啊。他的情歌也是高原上的高音。仓央嘉措留下的诗很少,只有几十首短章。我看重他在于他的情感跟我们世俗的情感不一样,他的诗也跟我们世俗的诗像两回事。当代诗歌要想发展,就得吸纳并溶解异质的美。
《仓央嘉措情史》这部关于爱的书,是我高原采风带回来的哈达,转献给爱着诗或爱着爱的人们。每一代诗人都愿意永远做爱神麾下的“戏子”,为宣传爱情的伟大而唱哑嗓子。我的创作希望把仓央嘉措这个古典形象现代化。诗人与政客不同,原本就能活在所有时代。因为爱是万古常青的宗教,诗人是爱的传道者。文学原创就像上帝造人或人造神,我希望我塑造的这一个仓央嘉措跟别人的都不一样,甚至跟他本人都不一样。
文学是所有艺术的灵魂,艺术中的艺术。诗是文学中的文学。诗歌或爱情的传奇,拯救不了宇宙,甚至也不见得真能拯救一个人的生活。但能拯救一个人的梦。我还算比较巧妙的“讲故事的人”,通过讲别人的故事,解构又结构了自己的情史,并且传达了自己对爱的体验,感受,认识。没故事的人,学不会讲故事的。心给力,我写诗。甚至,是诗写我。
把仓央嘉措当成文学人物,譬如贾宝玉,哈姆雷特,比当成历史人物更能唤起无穷的想象。
我写一系列长诗都很入戏:我“演”过《李白》,《屈原》,《黛玉葬花》,《杜甫》,《陆游与唐婉》,《白蛇传》白娘子与许仙,《西域》成吉思汗。《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是新戏。
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有一千零一个仓央嘉措。我想创造那多出来的一个。我塑造了一个带着我的体温的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是先知还是无知?】
&我不敢证明仓央嘉措是先知还是无知:先知能发现必然。无知却能发现偶然,偶然到更偶然的话,甚至可能改变必然。不,这是在创造新的必然。先知只是发现者,发现并遵守规律。创造者身上则必须具备一点可贵的无知。梦与诗,乃至爱,都要有创造力。有未知之处,世界才奇妙,梦想才神秘,爱情才浪漫,诗歌才崇高。
& 诗人仓央嘉措、情人仓央嘉措与哲人仓央嘉措,哪个更真实?艺术、梦想与现实,哪个更真实?
你最爱哪个,哪个就在你心里最真实。梦想就是要超越现实,艺术就是要留住梦想,而现实同样伟大:为梦想与艺术这一对并蒂花提供土壤。
&仓央嘉措就像一个梦。梦是没有年龄的。梦中的梦中还有梦。人生若有做不完的梦,一点不寂寞,就不嫌长也不苦短了。梦越多活得越值。
&我写仓央嘉措,也是边掏空边填满。所以加倍地热爱生活。即使写现实的诗,也要有点梦幻色彩才能穿透现实超越现实。诗毕竟是理想主义的。诗人希望自己的诗比自己的生命更长久,希望自己的梦比自己的生活更精采。不追求永恒的艺术不是最高艺术。与造船造飞机相比,造梦造神,可能还包括造爱,都属于人类精神文明里的种种壮举。
&仓央嘉措的诗与人都是对世界的赞美。真正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也不图回报的。赞美赞美,赞的不只是人,而是美。有真美存在,你才会真心赞美。无美可赞,比无心赞美更难受。赞一个人的美,等于赞了千万个人身上同样具备的美。赞了人之美,等于赞了天地之美。天地有大美而无言。人替天地代言。诗人替天地人代言。
赞美别人的人比他赞美的对象更美。赞美使赞美者和被赞美者各得其美。仓央嘉措还创造了美。创造美的人比他创造的美更美。
&仓央嘉措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他的诗却是完美的。完美中有不完美,才能使不完美中有完美。诗与艺术最大的本事就是使不完美变得完美,使不完美的完美比完美的完美更感人,使悲剧的美超过喜剧的美。也算对创作者生活中的遗憾所做的超值补偿。
&仓央嘉措情诗的完美是悲剧的完美,是以现实的缺憾为基础的的。通常说“心缺一块难再补”,诗与艺术是灵丹妙药,楞是把生活的缺口补齐了,甚至使之比凡俗的圆满更滋润。诗就是给世事的不圆满抹稀泥和勾缝的,却歪打正着,创造出了形而上的圆满。接受世界的不完美,但不放弃对完美的追求,才可能打造出艺术的完美。
&仓央嘉措是属于佛的,也可以属于爱神。但他更是属于美神的。美神是所有宗教共享且无法排斥的普世之神。以美为教义的神学,譬如文学。以美为指南的神话,譬如爱情。诗人的心也是转经筒,有美就围着美转,无美就自转,就创造美,直至使自转也成为一种美。
不管宗教、文学还是爱情,都是人类精神的寄托,人类也因这种非物质的创造力而丰富了原有的世界。
&跟宗教与政治等所谓上层建筑相比,文学才是最大的乌托邦,天大的理想主义。这个理想国不仅可以跨越国界,政体,教派,还穿越古今。它不图改变你的身份,只为影响你的心灵。每一个诗人都该是自己的国王。仓央嘉措正是因此而成为我们心目中的歌者、王者、思想者。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修炼可以是一生,也可以是瞬间。
【仓央嘉措又负如来又负卿吗?】
& &有人说仓央嘉措又负如来又负卿。
&负负得正,他成全了自己,同时成为信仰的传奇和爱的传奇,使水火相容,使佛缘和女人缘都得到赞美与广播。兼爱也是大爱。歪打反而正着。更重要的是,他使宗教与爱情水乳交融地获得了鸡尾酒般丰富的审美意义,这是别的活佛或一般的艺术家很难独立做到的。他不仅使宗教与爱情别开生面,还使文学与艺术获得全新的题材,使诗与歌扩大了社会影响。
&女诗人玛二伊娜为我这段微博留言:“爱佛让他成为神圣,爱女人让他成为情圣。总之,他是与众不同的,绝非俗物。”是啊,他既是神圣中的情圣,又是情圣中的神圣。既使爱情添了几分神性,又使宗教多了一缕温情。
&我读仓央嘉措诗集时随手写下几句话:你的心是美好的,想什么都美好。你的眼睛是美好的,看什么都美好。你是美好的,世界因你而美好。仓央嘉措留下的诗很少,只有几十首短章。我看重他在于他的情感跟我们世俗的情感不一样,他的诗也跟我们世俗的诗像两回事。当代诗歌要想发展,就得吸纳并溶解异质的美。他脑海里有佛,心中有女神。那是他生命中的太阳和月亮,此起彼落。心中有美,每一个白天都会美丽的。心中有梦,每一个夜晚都会美丽的。
&仓央嘉措既景仰神的美,也不漠视人的美。美神与美人,对于他是双峰并峙的情感支柱,由此他才写出了天人合一的美诗。活佛活佛,心首先要是活的。心如死水不是佛。有爱才不会死心。不爱人,怎么可能真的爱神呢?不爱今生,怎么可能真的爱来世呢?不爱自己,怎么可能真的爱别人呢?
&女人可能比男人更爱仓央嘉措。或者说得准确点:喜欢仓央嘉措的女人可能比喜欢仓央嘉措的男人多。就让仓央嘉措成为女人们心中的爱神吧。谁叫他不仅以情歌,还以自我牺牲的行动,赞扬着女人的美与魅力高于名利富贵,而且不亚于神明。
&活佛可以转世,爱神同样也可以。今生的情人也是前世的情人,今天的诗人上辈子也一定是诗人。大众需要梦中情人,更确切地说是需要梦,所以造神一样造梦,创造出仓央嘉措这个梦一样的人,梦一样的情人兼诗人。
喜玛拉雅山脉,仓央嘉措是一座像钻石一样灿烂的冰山。或者说是一颗像冰山那么大的钻石,最难得的是他放射的爱与诗歌之光能穿透时光。诗人都想被时光剩下,都希望自己的诗歌与传奇不朽。仓央嘉措“剩”到了今天,不还是挺“钻石”的吗?藏文化给仓央嘉措的身世和诗歌增添了神秘感,连他的爱情都有了成为神话的可能。
&有人问我:如果佛祖没选仓央嘉措,他又会如何?即使他没被佛祖选中为达赖,也会被读者认可为诗人的。诗人的佛祖是读者,只要留下好作品,总有人慧眼识英雄。不管对于佛祖还是对于读者,他都是惟一的。在诗人中,他别具一格。在圣徒中,他也不可复制。人的个性多么重要呀,不仅区别于同类,更给别人奉献了新的美,新的可能。
&佛可以不要仓央嘉措,仓央嘉措却离不开佛的。遇到爱情的痛苦他求助于佛求教于佛。同样,对痛苦的超越,对迷惑的自我解答自我解释自我解脱,比无关痛痒的闭门自修更能增强一个人身上的佛性。
&仓央嘉措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大起大落,既靠命运的抬举,又躲不过造化的捉弄。他曾经是幸运儿,命运的宠儿,由无名小子一举荣登万人之上的宝座。后来又因迷恋人间烟火的男女情爱,被打回原形,甚至沦为阶下囚。幸好命运女神终究是青睐他的,作为对他短暂一生步步惊心的补偿,给了他千秋万岁名。
&仓央嘉措为美人G了江山,却写出了情歌。情歌至今仍在千山万水间流传,这才是他最想要的虚拟的江山,也是铁打的江山。仓央嘉措登得比李白高,跌得也比李白重。李白同样追求过权力,以为拥有权力就能拥有自由。其实,他得不到权力反而自由了。仓央嘉措是得到权力反而不自由反而更痛苦的案例。
仓央嘉措的诗使我想到李后主的词。问君能有几多愁,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啊。忧愁跟爱情一样,是中国诗歌最古老最永久的主题。
&仓央嘉措除了有情人的忧愁,还有诗人的忧愁,对时光易逝人生莫测的忧愁,好花不长开美景不常在的忧愁,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忧愁,这是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大忧愁,是诗人的更是哲人的忧思。诗人与哲人,不怕苦恼,就怕没有苦恼。没有苦恼就没有感慨,没有感悟。裴多菲说过:“诗人都是夜莺,折磨他吧,就能唱出痛苦而美丽的歌声。”
&哲人的修行是为了解析痛苦,让痛苦滋生出一种思想。诗人的修行则是为了释放痛苦,让痛苦升华为一种美。这是两种最经典的超越痛苦的方式,帮助人类伟大起来。诗人应长着哲人的骨头才深刻,哲人应长着诗人的血肉才鲜活。诗与哲学兼顾,既有仙风又有道骨。当然,好诗除了要有仙风道骨,还不能少了一颗敏感的人心。这才构成天地人三位一体的浑然天成。
【天下最美的情郎】
把仓央嘉措分别作为历史人物和作为文学人物来想象,可获得风格反差很大的两种美感。史实里的仓央嘉措只是一具模糊的毛坯,多少有情人为之添加进自己的理想,一遍边抚慰,才打磨得光可鉴人。他是一条船,被上涨的河水抬高了。文学可以超越时空,更可以超越史实,超越生活的真实而达到艺术的真实,那才是梦寐以求的终点站。
我主要想塑造仓央嘉措的诗人形象:置之于世界文学史的格局中,他的诗歌是超越民族与国家的,也超越政治与教派,是属于个人的心灵的,也是属于全人类的文化遗产。在此之前,他不仅被世界文学史忽略,连中国文学界都低估了他的诗歌成就。我想通过这部长诗把仓央嘉措推举进诗歌专业领域,使之可能对当代乃至未来的中国诗歌变革产生更大的影响。他有这力量。至少他已影响了我。诗歌也可以“穿越”。仓央嘉措穿越到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又何尝不能穿越到仓央嘉措的时代?诗歌是太空舱。
仓央嘉措享有过宗教领袖的光环。但他的另一重身份是诗人。诗人就允许诗意存在。哲人仓央嘉措和诗人仓央嘉措,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是同样风格反差很大的双重惊喜。这才是他比纯粹的哲人和一般的诗人都要丰富的地方。
大众还虚构了情人仓央嘉措。把他封为“天下最美的情郎”。对于这美好的幻像,我照样理解并加以塑造。情是诗的核心。能像情歌一样感人的圣歌,才是最好最容易深入心灵的圣歌。能像情人一样有亲和力的圣人,才是最好最容易感染受众的圣人。最早的爱情诗都是赞美诗。爱情诗属于情歌,赞美诗属于圣歌,若能把情歌与圣歌熔为一炉,既像情圣之歌,更像圣情之歌。
最好的文学作品才经得起误读或多重解读,它会滋生美丽的歧义。譬如《红楼梦》,红学家可以说它是家族小说或政治小说,但也要允许有人把它仅仅当成爱情小说来读。对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解可能比正解更有张力,更有想象力,更有感染力,更有创意。翻译是再创造,美丽的误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好的文学作品才能让读者争议时说岔了,让一千个读者说一千个岔。如果咱俩说一块了,说明仓央嘉措是单调的,或过于明朗了。我会向你学习单调的妙处。你已发现了单调的妙处,但还没发现不单调的妙处。
别人拜佛走金光大道,仓央嘉措拜佛走旁门左道。别人写诗正襟危坐,仓央嘉措写诗歪打正着。他的诗歌不管对于道歌还是情歌而言,都是野狐禅,却有一种异端的美。
【仓央嘉措:西藏情史】
我用仓央嘉措和唐朝元稹的诗句各一,加两句自己的话,凑成顺口溜:“不负如来不负卿,半缘修道半缘君。暗恋女人明恋佛,晨吹法螺夜扪心。”暗恋如花,香从何来?诗如暗香,袭人而不惊人扰人。仓央嘉措的缕缕心香,令人陶醉的程度,并不逊色于圣坛神殿里的香烟缭绕。诗人对神与女人的爱,都源自爱美。既爱神性美,也爱女性美,并无意识地将两者混为一谈。难怪古今爱情诗里的女性形象,个个美若天仙。
怜香惜玉,既是人之常情,也是佛性。活佛仓央嘉措,自当有这份悲悯之心,爱众生之余,对女人额外多几分怜爱。贾宝玉为强调女人是水做的,不惜贬低包括自己在内的男人是泥做的。仓央嘉措若真是情种,估计也会英雄所见略同:他由月亮想起玛吉阿米的脸,就是证明。月亮成了女人的专利,是男人仰望的对象。
生命是否可以轮回,怎么轮回,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但爱是可以轮回的,借助传说,吟唱,想象。借助故事与诗歌,乃至种种艺术。仓央嘉措独具魅力,在于他与众人不同,与众僧也不同,与众诗人更不同。这简直接近了神的境界。真如此的话,他照样会与众神不同。即使把他造为爱神,他还是跟维纳斯与丘比特等别的爱神不同。爱情变成传奇,等于是把生活给诗化。诗人变成传奇,等于是把人生给艺术化。就让仓央嘉措成为女人们心中的爱神吧。谁叫他不仅以情歌,还以自我牺牲的行动,赞扬着女人的美与魅力高于名利富贵,而且不亚于神明。
仓央嘉措诗歌可作双重理解:既像写给女人的,又像写给佛的。既像情歌,又像道歌。我的《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也追求这种效果。既像歌颂爱情,又像歌颂信仰。也许爱情本身就相当于一种信仰?也许信仰本身就是一种大爱?
《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里出现的“我”,既可视为仓央嘉措自传体,也可视为作者洪烛本人的抒情,在某些章节里,还代表女主角玛吉阿米,甚至代表佛。同一个“我”可作不同理解,同一首诗也就等于好几首诗,好几种情节。第一人称,包括了我你他,甚至还可包括每一位读者:你就是我,你就是“我”。《仓央嘉措情史》里出现的“你”,同样可作多重理解。有时指仓央嘉措,有时指玛吉阿米,有时指佛,有时指作者洪烛本人虚拟的抒情对象:美好的女性,包括女神一样的女人和女人一样的女神。当然,还可以指读者:你就是“你”。
诗人用第三只眼睛看世界,天眼即诗眼。换一个角度才能看出全新的美。仓央嘉措的诗歌是情诗也是禅诗。我也在做着同样的追求。我写《仓央嘉措心史》和《仓央嘉措情史》,试图让情与禅被诗和谐统一,宗教与爱情不再形同水火。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文学可以做到。集哲人的理性与情人的感性于一身,就是既看破红尘又眷恋红尘的诗人。
许多网友夸我写得很美。我半开玩笑地答复:还没美到令人窒息的地步。那才是我的理想。但不敢多写,要么怕读者受不了,要么怕自己受不了。我还要加一句:喜欢诗的人,灵魂是丰富的。继续喜欢下去吧。有一位网友读后觉得“诗就是抽象出心里的感觉”。我为他的领悟鼓掌:你道出了诗的真理,不简单。加个“形象地抽象出心里的感觉”,虽拗口,更精确。
仓央嘉措的诗不就是这样吗?
洪烛著《仓央嘉措心史》已由东方出版社出版。东方出版社推荐语:《仓央嘉措心史》作者从仓央嘉措角度出发,写仓央嘉措作为一个精神领袖和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之间的矛盾。文字优美,感情表达深入。此书深受藏区文化爱好者、旅游爱好者、对仓央嘉措感兴趣的读者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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