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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全文阅读-府天-盛唐风月-星月书吧
&&&&去年年底,我和雁九加兰一起去西安,那座一直颇为憧憬的古都。尽管盛唐气象已经不再,然而站在夕阳中的大雁塔下,恍惚中我仍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昔日雁塔题名的盛况仿佛就在眼前。&&&&在《朱门风流》结束的时候,我就曾经憧憬过笔走龙蛇写一番盛唐气象。然而阴差阳错,最终计划搁浅。时隔近两年,在西安之行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落笔盛唐。&&&&历史类中,有的作者擅长英雄碰撞产生的无限激情和火光,有的作者擅长帝国垂暮群雄揭竿而起的『乱』离战争,有的作者擅长官场博弈,有的作者擅长婉约情愫小巧雅致。而我,如今更偏爱的是那湮没在历史中的各『色』人物,是距离我们已经千百年的另一种气象,更是一个遥远的时空中,人们与今截然不同的生活。&&&&这次我要写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那是一个文采风流的时代,拥有从古到今最杰出的文人墨客;那是一个名宦云集的时代,拥有一个接一个青史垂名的宰相名臣;那是一个各『色』艺人争奇斗艳的时代,从乐舞到丝竹管弦到绕梁之音,无不精绝天下;那是一个出将入相的时代,人们下马『吟』诗作赋醉卧酒肆,上马驰骋沙场仗剑杀敌,尽显雄风傲骨自信从容;那是一个儒释道三教各领风『骚』的时代,各种思想碰撞出无数智慧的火花。&&&&那是一个帝国即将登顶前的璀璨辉煌,那是除旧布新的奋斗拼搏,那是万国来朝的不世伟业。[]&&&&&&盛唐风月1&&&&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盛唐风月》,便从开元开始。敬请期待。&&&&
&&&&嵩山地处中原,东西横卧,北瞰黄河洛水,南临颍水、箕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七十二峰尽皆秀丽,自周朝平王东迁后便称中岳。到了唐时,武后代唐称帝,更是封嵩山为神岳,一时山中佛寺宫观林立,不负畿内名山之称。&&&&有道是嵩高峻极,各峰之中,要数峻极峰最高,也最引人入胜。如今正值三月,外间一片春『色』绿意,走在山中却还有几分阴冷。一代代达官显贵都把这里当成了游玩胜地,山间原本砍樵人踩出来的小路渐渐变成了石板路,一块块青石在无数人的踩踏之下,变得光溜圆润,在一夜小雨之后更显湿滑。&&&&石板路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背着背篓小心翼翼走在其间。只见她布衣荆钗身材窈窕,但不施粉黛的面上乍一看去却是黝黑发亮,在时下尚白的风气中,却得算得上是异类了。当终于看到右手边那条熟悉小路的时候,她这才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条嵩阳观北,峻极峰山脚下旁支小径的深处,竹林掩映间有三间草屋。说是草屋,其实主体都用竹子搭成,顶上的茅草显然才刚换过,此刻屋顶边缘还有雨水间或一滴滴垂落下来。草屋外头是一圈矮矮的篱笆,竹排做成的门微微虚掩着,那少女信手一推门进了小小的院子,随即蹬蹬蹬快步到了草屋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这才推开屋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三间屋子东面用纸制格扇做了隔断,其余两间之中,除了矮几和两张竹制矮座榻和衣架之外,便只有角落中的几个书箱,看上去显出了几分寒酸。少女快步走到书箱前头放下了背篓,继而便绕过格扇到了东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地席上,一手倚着竹制卧床,一手轻轻搭在身前,脑袋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的垂髫女童。[]&&&&&&盛唐风月1&&&&“娘子!”&&&&卧床边上的女童一听到这一声低唤,立时便惊醒了过来。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回来的婢女,随即便低声说道:“小声些,别吵醒了阿兄!”&&&&她扶着那婢女的手站起身,又回过头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见其丝毫不见动静,她顿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忧切之『色』。待到和婢女两人俱是轻手轻脚地绕过格扇到了外间,她才对婢女问道:“竹影,让你去买的东西都买来了?”&&&&“娘子,都买来了。去岁蝗灾,如今无论是米还是面,都比从前贵了三成不止。听说,地里又现出了飞蝗的踪迹。这一回鸡蛋也比上一次贵多了,一文钱才得一个。出去的时候带的那三十文钱,买了半斤盐之后再挑了几样菜蔬,钱就不够了,所以我只花两文钱买了两个。”&&&&“贵就贵吧,只要阿兄能赶紧好起来。”女童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与年纪很不相符的毅『色』,待瞥见竹影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开口问道,“我大老远和你带着阿兄到嵩山来,就信得过你,你有什么话直说。”&&&&“娘子,虽说出来之前,咱们凑了二十贯钱,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竹影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那掩去了东屋形状的格扇,轻声说道,“你带着郎君到这儿住了已经快大半个月,可路上的开销,草屋整修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药』钱,已经花了五六贯,就算日后嵩阳观的道长肯治病,还得买『药』,还得预备谢仪,还得雇车回程,恐怕要更俭省一些……”&&&&“我知道了。”女童想都不想就打断了竹影的话,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以后会每天少吃少用一些,但怎么也不能亏待了阿兄。竹影,你放心,等到阿兄好了,他日我会求他给你放良文书,那些打你主意的人就没法得逞了!”&&&&“多谢娘子!”&&&&竹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感激之『色』,深深屈膝行礼后,便束手退了下去。&&&&这草庐之中就住着他们主仆三个人,平时从收拾到采买做饭,全都是她一个。即便日子过得辛苦『操』劳,可跟着这一双年少的主人奔波千里,总比留在家中面对那些觊觎的目光强。否则倘若支应门户的杜十九郎有个三长两短,杜十三娘不是孤苦伶仃就是寄人篱下,怎么护得住自己一个卑微的婢女?就是到了这儿,为免走到外头被什么人纠缠,她不得不抹黑了脸上脖子和手。&&&&谁能想到,从小就在樊川小有名气,一度常常出入长安城中各家名门贵第的神童杜十九郎,去岁因家中一场大火,受惊过度大病一场,非但再也做不出一首诗来,而且人也变得浑浑噩噩,四处求医不见起『色』,甚至最后连话也说不得,手脚都动不得,竟是个活死人。偏偏其父母早故,嫡亲的叔父杜孚在外任仙州西平县尉,已经好些年没有回来。&&&&而樊川杜曲虽是杜氏族人聚居之地,但彼此之间亲疏远近不一,各家分支族谱之间的关系往往能追溯到五服之外。除却洹水杜氏,京兆杜氏、襄阳杜氏、濮阳杜氏,每一支都有人在那儿安家,不少都以京兆杜陵为郡望。最初不少人家都善意帮过自家的忙,可再帮也抵不上如此求医坐吃山空,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杜十三娘不得不破釜沉舟。&&&&拿出仅剩的家底二十贯钱,杜十三娘不顾自己也才刚十一岁,硬是求一位长辈借了车马驭者从京兆府千里迢迢赶到了嵩山,幸好路上不曾遇险。可嵩阳观好进,那位号称颇通医术的孙太冲孙道长却不是好见的,杜十三娘几乎隔日就要去一次,可回回内中道人都摇头说孙道长云游在外不在观中。&&&&“阿兄!”&&&&当回到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杜士仪睁开了眼睛,杜十三娘顿时又惊又喜,可是,发现他那眼睛依旧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仍然没有只言片语,分明和昨日没什么两样,她不禁生出了深深的失望。&&&&然而,她还是打起精神到旁边的铜盆里去拧了『毛』巾,仔仔细细地亲自为兄长擦了脸,这才低声说道:“阿兄,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去嵩阳观中求见那位孙道长,把你的病治好!如果孙道长也不行,哪怕带着你踏遍千山万水,我也会寻到从前『药』王那样的名医!阿爷和阿娘故世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们的,咱们兄妹一定会好好的!”&&&&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床上的少年却仍是脸『色』怔忡,一句话都没有。面对这种情形,杜十三娘顿时黯然叹了一口气,小小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悲伤。&&&&晚饭过后,竹影因为一日忙碌劳累,早已沉沉睡去。就是常常会在卧床边上看着杜士仪入睡,方才会自行去就寝的杜十三娘,此刻也仿佛扛不住这些天来的辛苦,早早睡下了。躺在靠东墙的另一张卧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她在均匀的呼吸声外,偶尔还有几声梦呓一般的低语,和外间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合在一块,让静谧的屋子里更多了几分幽深。&&&&北墙边卧床上躺着的杜士仪这时候却醒得炯炯的。[]&&&&&&盛唐风月1&&&&梦醒便是千多年前,此前那些日子,每日里昏昏沉沉有各式各样的片段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重现,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脑袋眩晕,无法动弹。这段手不能动口不能说的日子,足以让他刻骨铭心,而在这种折磨之外,每天他入目的情形听到的言语都陌生得让人匪夷所思。倘若不是他意志力强,只怕就要疯了!&&&&他曾经以为这是恶作剧,抑或是南柯一梦,可一切都太过真实,还有身边总会轮流陪着的杜十三娘和竹影,让他终于分清楚了梦境和现实,明白了自己如今就是杜士仪,再不是别人。此时此刻,他轻轻握了握双手拳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却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动第一根手指到现在终于能够两手握拳,如果他没有记错日夜变化,应该整整有六十四天!&&&&他不再是那个母亲早逝,被身为金石大家的父亲『逼』着从小拓碑临文抄典籍,一度向父亲的老友学过行针用灸,后来少年叛逆离家出走去学被父亲斥之为小道的音乐,足迹一度踏遍大半个地球,可最后只来得及在父亲临终前赶去见了最后一面的那个不孝子了。现如今是开元四年,天子之位上坐着的,正是一手缔造了盛世,又一手将其送向终结的唐明皇李隆基。而他则是大唐京兆杜陵杜十九郎,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在那些不计其数的本家亲戚之外,便只有嫡亲的妹妹杜十三娘相依为命。&&&&“妹妹……”&&&&喉咙里发出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他不禁『露』出了微微苦笑。最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时候,每次看见杜十三娘忙前忙后,又是为自己念诵诗文,又是在他身边和他说话,他总能觉得狂躁的心情渐渐宁静下来。可现如今明明已经可以动弹可以说话,他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他上辈子,可是连个堂表兄弟姊妹都没有!&&&&
&&&&阳光又从窗口照了进来。&&&&杜士仪躺在卧床上,眼睛看着窗外那碧翠的竹林出神。这些天身体好转,自己努力尝试后渐渐能够翻身甚至起身,他也渐渐打算把实情告知一直在身边陪伴的杜十三娘。于是,当听到外间仿佛有一阵动静,抬眼望去便发现是一身青衣的竹影时,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竹影手中食床上那几样饭食,见又是粟米饭,两样菜蔬,还有一个鸡蛋,忍不住又朝其背后看了看,突然开口问道:“十三娘呢?”&&&&听到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竹影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杜士仪病到后来,尽管还能吃得下饭,喝得下水,可其余样样都要人服侍,如今却终于能够开口,岂不是表示有所转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食床后,就到卧床边屈膝半跪了下来。&&&&“恭喜郎君,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有什么可恭喜的,我又不是天生哑巴!”[]&&&&&&盛唐风月2&&&&看到杜士仪没好气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想起这些天杜十三娘的苦苦支撑,竹影误以为他还在自暴自弃,因而轻轻咬了咬嘴唇,便大胆说道:“郎君,娘子为了替你求医,不远千里从京兆赶到嵩山,每日省吃俭用,唯一一个鸡蛋也都省了给郎君。如今郎君既然能够说话了,还请念着娘子一片苦心,打起精神多吃些东西,好好养病,也不枉娘子一日日去嵩阳观求医问『药』。”&&&&尽管已经无奈决定坦然接受这个人生,接受杜十三娘这个妹妹,但听到这样的说教,杜士仪立时眉头一挑。之前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他一天天数得清清楚楚。落入了这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莫名其妙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别人口中江郎才尽,泯然众人矣的家伙自暴自弃寻死!就因为一场大病之后才华尽失,不能做出让人夸奖的诗文,至于狠心地撇下唯一相依为命的妹妹吗!&&&&见杜士仪出神不说话,竹影想起杜十三娘今日出门时说的话,忍不住又苦口婆心地说道:“郎君,婢子没读过书,说不出那些大道理。可郎君不过就是病了一场,又不是恢复不过来,何苦这么灰心!娘子在你这阿兄面前一直强颜欢笑,可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了。郎君刚刚不是问娘子上哪儿去了吗,她今天是铁了心去嵩阳观跪求,不求得那位孙道长出来,她就打算跪死在那儿了!自从郎君病了,娘子她小小年纪奔前走后受苦受累,却从没有过任何抱怨,郎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娘子着想,好好把身体养好!”&&&&此话一出,杜士仪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天来,杜十三娘常常守在他的床前,从擦脸喂饭送水服『药』,林林总总尽是对兄长的孺慕和关切。即便他和这身体里本该存在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尽管他还是不那么愿意承认凭空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可他终究承那个小丫头的情。毕竟,要不是一直有她带着竹影精心看护服侍,他也捱不过这些天!&&&&就在这时候,他只觉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紧跟着,窗外传来了一声轰然炸响。几十天的卧床不起让他的反应慢了许多,片刻方才醒悟到竟是打雷了。而竹影倏然间转头看着窗外,随即面『色』发白地说道:“糟了,娘子还在嵩阳观前头跪着呢!这山雨来得最快,我得去瞧瞧!”竹影说着便蹭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往外赶去。&&&&杜士仪待要叫她时,却已经听到了外间开门撑伞,以及冲入雨幕的脚步声。想了又想,他最终支撑着坐直了身体,这个晚间已经尝试过很多次的动作果然毫无滞涩地完成了,待到挣扎下地,他却只觉得两条腿直打颤,仿佛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身体。直到如同蹒跚学步似的,在狭小的空间中试着走了几圈,他才勉强找回了那种脚踏实地走路的感觉。然而,如是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却只听到那瓢泼大雨声,可去了许久的竹影一直不见踪影,一时越来越心焦。&&&&想想杜十三娘一个稚龄女童此刻正在雨中受冻,他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绕过格扇到了外间。外间同样只有寥寥几样简陋的家具,他吃力地东翻西找了好一会儿,最终寻到了一顶落满灰尘的斗笠以及一件蓑衣,当下胡『乱』穿到了身上,也顾不上再去找木屐便打开了房门。开门的刹那间,呼啸山风席卷了无数雨丝往身上袭来,阴寒刺骨,他竟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且不说雨中走一趟他是否支撑得住,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嵩阳观在哪!&&&&就在他犹疑之际,雨幕尽头仿佛有一个撑伞人踉踉跄跄回来。等到那撑伞的人渐渐近了,杜士仪立时认出那已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的伞下浑身湿透的人赫然是竹影。&&&&而竹影撑伞到了屋子前,看到门前那个身穿斗笠蓑衣的人,先是一愣,待看到那人抬了抬头顶的斗笠,她立时疾步冲了过来,就在雨中噗通跪下了。&&&&“郎君,求求你去劝劝娘子吧!我都说了你已经能说话了,可怎么劝她都不听都不信,死活还跪在嵩阳观前,可观中已经把门关上了!”&&&&“别铝耍笞盼遥 &&&&虽不知道杜士仪怎就突然能说话能下地了,但竹影已经顾不得去想那许多。她也没空理会自己那半边湿淋淋的身子,咬了咬牙就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搀扶住了杜士仪的右边胳膊。才走了十几步,她只觉旁边人仿佛大多数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一时满头大汗,可想起杜十三娘此前跪在雨中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她又是一阵心急如焚,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加快了脚步。&&&&从大雨中那泥泞的小径来到了外头的那条石板路,杜士仪已经感到脚下一阵阵发飘。好在那斗笠和蓑衣虽说显见蒙尘已久,在这大雨之中却远比竹影的那一把破油伞管用,眼见这个浑身湿透的婢女一手扶着自己一手打伞,面『色』苍白却还在死撑着,他只觉得心头越发恼怒。&&&&这身体的状况也未免太糟了!&&&&也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他就只见两侧浓密的树林一时间稀疏了起来,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面高耸的墙在雨幕中一时望不见尽头。绿瓦飞檐斗拱,内中但听清乐阵阵,闻之便觉清雅幽深,竟是一处占地极其广阔的宫观。&&&&这便是嵩阳观了!&&&&然而,此时此刻被一路风雨浇得上下牙齿直打架的他却顾不得惊叹于这嵩阳观的宏伟。跟着竹影好不容易绕过了那一面长长的高墙,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跪在大雨中的娇弱身影。时不时一阵呼啸而过的大风卷着那豆大的雨点,在她身前的青石地上砸起了一朵朵水花,可那看似摇摇欲坠的人影却在风雨过后,依旧硬挺在那儿。&&&&“娘子,娘子!”[]&&&&&&盛唐风月2&&&&竹影立时松开了搀扶着杜士仪的手,三两步冲上前举起破伞挡在杜十三娘头顶,见她嘴唇冻得青紫,人已经有些恍恍惚惚,却任凭她怎么拖拽都不肯起来,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叫道:“娘子,郎君已经能说话能下地了,你看,他都来找你了!娘子,你要是把自己也折腾病了,还有谁顾得上郎君,难道你打算丢下郎君一个人吗?”&&&&杜十三娘仿佛听见了这声嘶力竭的叫嚷,一时茫然抬头朝着竹影身后望去。发现那白茫茫的大雨中,赫然是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站在那儿,她不禁怔住了。直到对方用手抬起了斗笠,看清楚那确确实实就是这些天自己日夜守着的兄长,她登时眼泪夺眶,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等到杜士仪走到面前时,她这才不由自主地紧紧拽住了他的双臂。&&&&“阿兄……真的是阿兄!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没做梦,来,咱们回去!”&&&&来到杜十三娘面前的杜士仪叹气答了一句,随即便要拉她起身。在竹影的同时用力下,全身早已麻木僵硬的杜十三娘终于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可膝盖上那犹如针刺一般的疼痛却让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了出来,但随即便咬紧了牙关。&&&&直到此时,一直紧闭的嵩阳观大门始终没有动静,但那大门南面的大路上,雨幕之中却传来了一阵声响。杜士仪闻声望去,这才发现是一行七八人护着一辆马车缓缓驶近了来。&&&&
&&&&倘若自己还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杜士仪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把杜十三娘背回去。然而,此时此刻扶着这个身体沉重双腿打颤的小丫头,再瞥了一眼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的竹影,他自己又是双腿沉重,想想嵩阳观拒绝杜十三娘的求医问『药』也就罢了,可这样的大雨天,却任由这么一个垂髫女童跪在湿冷的观外,这不管人死活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再去拍门只是自取其辱,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那一行车马。&&&&“竹影,你先扶着十三娘。”&&&&见竹影慌忙答应,他便扶了扶斗笠,竭力迈步冲着那雨中造访嵩阳观的一行人走去。离着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那边厢就已经有一个随车步行,和他装束差不多的汉子大步走了上来。&&&&“小郎君有何见教?”&&&&杜士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发现那车厢在雨水的洗刷下,仍是显得斑驳陈旧,再加上随从不多,乍一看去仿佛不是什么名门大宦,因而便拱了拱手,坦然说道:“京兆杜陵杜十九,与舍妹及青衣因故到这嵩阳观,不料逢此大雨,乞相借雨具,不胜感激。”[]&&&&&&盛唐风月3&&&&“杜小郎君,观杜小娘子和青衣衣衫湿透,不如到这嵩阳观中避一会雨,让观中人预备干衣裳供二位换上?”&&&&杜士仪回头看了杜十三娘和竹影一眼,又瞅了一眼那依旧紧闭的嵩阳观大门,当即开口说道:“大兄好意,感激不尽。不过家中据此不远,就不叨扰了。”&&&&听到这话,那斗笠汉子立时点了点头就大步回到马车旁,立在那儿仿佛禀报了些什么。而站在那儿的杜士仪看见车厢一侧的隔窗仿佛动了动,显然是内中人趁此打量自己。须臾,车厢前头的车门就打开了,内中有人递出了一包东西来,随即又是一把油伞,紧跟着,刚刚那斗笠汉子就捧了东西匆匆回转了来。&&&&“吾家主人翁说,本该用马车相送一程,可他如今正微感风寒,令某相送一程。一把伞怕也不够,所以再匀出蓑笠一套,还望小郎君见谅。”&&&&“老丈高义,感激不尽!家中距此不远,若能相送,求之不得!”&&&&杜士仪原本不过死马当做活马医,只打算前来试一试,此时见竟真的借着了雨具,对方还愿意送一程,他顿时心中大喜。再次对车厢那边拱手道谢后,待到和那斗笠汉子回到杜十三娘和竹影面前,他由得对方撑起油伞遮盖了两人,随即让竹影给冻得脸『色』发青的杜十三娘穿好了蓑衣和斗笠,这才言简意赅解释了两句:“马车上那位老丈好心,不但相借了雨具,又让人送咱们一程。竹影,你扶着十三娘,咱们回去吧。”&&&&这一路回程,雨势渐缓,但无论竹影和杜十三娘,还是杜士仪,全都精疲力竭,所幸那斗笠汉子极为知机,一路都是搀扶了杜士仪,一直把三人送到了那草庐外头。杜士仪先让杜十三娘和竹影入内,等她们更衣过后,他方才将那斗笠汉子请进了屋子。&&&&一进屋,他就吩咐竹影立时去熬些驱寒的姜汤,又赶了犹自不放心的杜十三娘去床上裹被子发汗,然后才脱下那湿淋淋的蓑衣,告了一声罪,去换了一身干爽衣裳。待到重新出来,见那斗笠汉子脱下了身上的雨具,一身衣裳还干爽,只是湿了裤腿,分明是一个四方脸,阔眉大眼的爽朗大汉,他打起精神再次谢过,原本打算将蓑衣斗笠和油伞还给对方,那汉子却含笑摇了摇头。&&&&“不过微不足道之物,再说山中时常用得着,杜小郎君就留下吧。只是,这一路某只见杜小郎君脚步虚浮,杜小娘子亦是步履踉跄,未知是……”&&&&承了对方援手,这又不是秘密,杜士仪便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因身染怪疾,一度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都是舍妹照料。听说嵩阳观中有道长擅长岐黄之术,舍妹便和青衣千里迢迢送了我到这嵩阳观来寻医问『药』。结果观中人云那位道长不在,舍妹不信,仍然天天登门求见,今日甚至上门跪求,结果不合遭遇如此倾盆大雨,幸好遇到了贵府主人翁这样的善心人。”&&&&闻听此言,那阔眉大汉惊讶地打量了杜士仪好一会儿,随即好奇地问道:“杜小郎君适才说身患怪疾,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如今……”&&&&“昨夜先父先母入梦,道是冥君有感于舍妹一片孝悌之心,再续了我的寿元。”当初本想给杜十三娘一个惊喜,如今闹成了这般,杜士仪总不能说是自己无法面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妹妹,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久病自愈本就是天大的奇事,他既然不得不给自己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想到自己对于那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记忆,便是在父亲的墓前烧了那著作等身的书,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深深的黯然。&&&&兴许这真的是父亲隔着遥远的时空,对他这个儿子最后的关怀!&&&&只是片刻,他便惊觉了过来,旋即又自失地解释道:“我也是今天方才能说话动弹,否则绝不会让舍妹去嵩阳观前跪求医治。那样的瓢泼大雨,舍妹小小年纪身体孱弱,若因我而令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早年亡故的父母?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当兄长的连累了她。”&&&&“阿兄!”&&&&几乎是在杜士仪说出此话的同时,内间传来了杜十三娘一声轻呼。他连忙对那阔眉大汉微微颔首,随即起身绕过格扇进去。见床上的杜十三娘面『色』青白,却硬是拥被而坐不肯躺下,他便沉下脸说道:“你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不要命了!”&&&&“阿兄,你真的梦见了阿爷阿娘,真的再续了寿元?”&&&&见小丫头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一脸你不说清楚就不放你走的架势,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胡诌道:“自然是真的。”&&&&“那阿爷阿娘对阿兄都说了些什么?”[]&&&&&&盛唐风月3&&&&这话顿时问得杜士仪卡了壳。他前世里我行我素叛逆惯了,从来就没信过神佛,可这一世匪夷所思的经历,至少足以让他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神佛怀疑论者。于是迟疑片刻,他就苦笑道:“阿爷说,能活着才有将来,让我不要一心只惦记着堕了杜家的名声,不要钻牛角尖……阿娘说,让我好好照料你这个妹妹,别再让你伤心失望。”&&&&在杜士仪只是信口开河,然而杜十三娘的脸上却尽是欣喜若狂。而此刻外间坐着的那阔眉大汉,闻听此言亦是忍不住面『色』微变。良久,杜十三娘忘情地紧紧握住了兄长的手,竟是语无伦次地说道:“真的是阿爷阿娘!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阿兄你终于能好了,能好了……”&&&&见杜十三娘如此激动莫名,杜士仪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魏晋隋唐鬼怪玄奇之事比比皆是,他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即便这第二次人生来得太过玄奇,可就算是为了眼前活生生的这么一个妹妹,为了她不惜苦求也要求医的诚心,他也不得不好好活下去。等到竹影端了姜汤从外间进来,他先取了一碗,亲自看着杜十三娘大口大口喝了干净,唯恐她再追问更多的细节,又亲手替她把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记住,以后遇事不许再这般莽撞冲动!别我才刚好,你又折进去了,好好躺着!”&&&&小丫头老实了,杜士仪方才喝起了自己那碗滚烫的姜汤。随着那股辣而暖的感觉在五脏六腑之间涌动,他只觉得浑身『毛』孔都仿佛完全打开了一般,刚刚行走雨中的阴寒一下子给驱走了大半。待到放下碗之后,他才起身来到了外间,却只见那阔眉大汉旁边也摆着一只空碗,分明刚刚也已经喝过了姜汤。&&&&“舍妹体弱,我一时分身不得,实在失礼怠慢了。”&&&&“无妨无妨。只是恕某多言,杜小郎君大病初愈,今日就在这山雨中赶去了嵩阳观接人,就不曾想过兴许会前功尽弃旧病复发,对不住先君救护吗?”&&&&杜士仪想都不想便坦然答道:“舍妹可以为我这个兄长奔波千里,甚至屈膝到嵩阳观前苦苦相求,我既然已经能够下地,眼看山雨骤然来袭,去接了她回来,本就是理所应当。而且,先父先母仙去的时候,念念不忘的也是我兄妹二人。就算二老知道我那举动,想来也只会觉得欣慰。”&&&&“也是,杜小娘子为兄长一病不远千里到嵩山求医,日日到观前苦求,诚心确实足以感动神佛,而杜小郎君又拖着病体冒着山雨去把杜小娘子劝了回来,如此孝悌之心,是人都会动容的。”阔眉大汉说着便站起身来笑道,“既然某已经把人送到了家,也该回去向主人翁复命。多谢杜小郎君这一碗驱寒的姜汤。”&&&&“累得大兄走这么远路,一碗姜汤本是应当。”杜士仪亲自将对方送到了草屋门口,见雨势渐止,对方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大步出门,一时已经是走到了篱笆边上,他突然想起此前情急,竟是忘了问那马车主人的来历,略一思忖便扬声问道,“对了,还不曾请教大兄尊姓大名。”&&&&“某一介从者,贱名不足挂齿。”&&&&见阔眉大汉回身又拱了拱手,杜士仪便哂然笑道:“大兄何出此言?你雨中送雨具,更不顾大雨将我兄妹送到家,这不啻是雪中送炭。莫非以为我杜十九便是以贵贱取人不成?”&&&&这一口一个大兄终于让那阔眉汉子『露』出了笑容,他想了想便开口说道:“某从主人翁,复姓司马,因少时肤黑,故名黑云。杜小郎君,今日且别过了!”&&&&
&&&&嵩山本是道教圣地,武后年间因崇佛,封了嵩山为神岳,在山中各峰兴建寺庙,一时大有佛教盖过道教的势头。等到武后去帝号,以则天大圣皇后的身份下葬,那些佛寺却并没有受到株连,民间香火照旧鼎盛,可原本稍有些冷清的诸宫观却迎来了比从前更多的达官显贵。&&&&所有宫观之中,建于隋初,北临峻极峰,宫院数百间的嵩阳观,自然是最得天独厚的。想当初高宗亲祀嵩山之际,就曾经住过嵩阳观,一时嵩阳观名声大振,前后几代观主都是朝廷敕封,长安洛阳的达官显贵往来不绝,宫院年年整修,越发显得宏奇峻伟。&&&&这一日的嵩阳观中并没有多少香客,大雨过后,后观专为往来香客辟出的精舍也是冷冷清清。司马黑云由知客道人带着一路从大门进来,等到了自家主人居住的精舍外头,眼见得一个同伴迎了过来,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他就谢过了知客道人,随即脱下身上的蓑衣斗笠,跟着同伴一路到了中间那精舍的门口,待通报后便进了门去。&&&&居中的主位上,此刻正盘膝坐着一位身穿道袍,鬓发霜白,下颌飘着几缕长须的老者。乍一看那发『色』,老者仿佛有五六十的年纪,但细看其面庞,却是相貌清奇面『色』红润皱纹寥寥,一双眸子闪烁着湛然神光,仿佛又只四十许人。见司马黑云趋前行礼,他就含笑问道:“把人送到家了?”&&&&“是,主人翁。他们便住在峻极峰脚下的草屋中,距离嵩阳观不过是一刻钟的路途,只是雨中路不好走,所以来回耽误了些时间。”[]&&&&&&盛唐风月4&&&&“那么大的雨天,这兄妹二人偏在嵩阳观前头盘桓,难道是起了龃龉拌嘴?”&&&&见老者面『露』戏谑之『色』,左下首坐着的一个年方四十许的清癯道士不禁轻咳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问道:“既是京兆杜陵人,年纪幼小,又是兄妹二人,不可能隐居嵩山修道,缘何会住在峻极峰下的草屋中,莫非是在此结庐读书?”&&&&“主人翁,孙道长,他们是慕名而来嵩阳观求医的。今日那杜小郎君据说身患重疾,一度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所以其妹携青衣不远千里将其从京兆带到嵩山求医。但孙道长不在,观中就婉拒了他们。今日其妹又到观前跪地苦求,恰逢山雨仍不愿离去,岂料那杜小郎君竟奇迹般恢复了过来,故而让青衣带路到此,将杜小娘子接了回去,所以方才有此前相借雨具一事。”&&&&司马黑云这话一出,那座上两人顿时面『色』一变。主位的老者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样大的山雨,放任那小娘子在雨中呆着,回头不会有人说嵩阳观这是见死不救吧?杜姓即便不是五姓七望,但也是关中名门。他们姓杜,又说是京兆杜陵人氏,想必便是了。子方,你说呢?”&&&&座上这位德高望重名声赫赫的前辈虽则常常不甚正经,此前路上突然感染风寒病了一场的时候,却仍是豁达不忘玩笑,更不用说如今病势稍解了。此刻,那中年道人孙子方连忙说道:“先生所言正是子方所想,子方这就让黑云带路去探视诊治,眼下先回去整理医箱了。”&&&&等到孙子方告辞离去,司马黑云方才又上前了两步,恭恭敬敬又是一揖:“主人翁,某奉命护送那兄妹二人回去,岂料在杜小郎君对杜小娘子的言谈之中查知,杜小郎君此番能起死回生,是因其先君入梦。冥君感于其妹诚心,因而让其先君显灵,再续寿元。某观其容貌俊秀,谈吐清雅,虽只一婢,但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因某乃驱使之人而有所轻慢,应不是信口开河之辈。”&&&&“那位杜小郎君的先君倒是一心惦记着儿子。有这样的先君福荫,杜小郎君还是个有福人啊。”&&&&老者乃是道门宗师,闻听这灵异之说,却是半点不奇怪,反而面『露』沉『吟』地轻轻捋着下颌那一丛胡须。&&&&司马黑云对于杜士仪的温文有礼很有好感,当下又说道:“要说这兄妹二人,妹妹肯为兄长奔波千里到嵩山求医,兄长又肯为妹妹不顾大病初愈来嵩阳观把人接回,这兄妹相依相助,怪不得会引来先人显灵。”&&&&老者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轻轻捻动着下颌胡须,随即才笑『吟』『吟』地说道:“子方为人最是惜名,刚刚被我言辞一挤兑,恐怕这会儿已经去见宋观主了。他既是让你带路,你就好好跟着再去瞧瞧。我道家虽没有佛家那一套因果报应之说,但既然我做了好人,便索『性』好人做到底吧!”&&&&出了精舍的孙子方却是面『露』阴霾。此番他赶到天台山,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这位和其师一样名动天下的宗师请到嵩阳观,一路上论道谈文,极其投契,再加上嵩阳观是其先师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原本有很大的把握能把人留下。可谁知临到观门,竟然遇到了这样一桩事!更何况正如老者所说,那杜氏兄妹自陈京兆杜陵人氏,若真的出自樊川杜曲,嵩阳观此举传开,无疑是自损声名!他是不在,可观中会医术的道士又不止他一个!&&&&因而,他信手招来一个随侍的僮儿,随即沉声说道:“你去知会观主,我这会儿前去拜见!”&&&&“是。”&&&&片刻之后,孙子方便出现在了观主所居的飞星阁前。他随意对迎出来的两个道童微微一颔首,就径直跨过门槛进去,随即对居中坐着的年迈道士打了个稽首,这才在其左手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道兄所托之事,今日原本眼看要大功告成了。可是,就因为今日雨中在嵩阳观前遇到一双兄妹,司马先生一时恻隐之心让从者护送了人回去,结果却问出了匪夷所思之事。他们是来这儿求医的,可观中人此前言辞推脱也就罢了,今日更是放任那妹妹在雨中跪地苦求而不管不顾!若非那做兄长的突然自己痊愈,而不顾一切在雨中赶了过来接人回去,只怕今次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道兄,嵩阳观有如今的名声来之不易,如此糟蹋怎对得起历代先人,更不用说还落在了司马先生的眼中!”&&&&那年迈道士便是如今敕封掌管嵩阳观的宋福真,听了孙子方这一番话,他一时眉头紧锁,当即令人去传召打理观务的徒儿道方。等到外头一个中年道士匆匆进门行礼,他少不得质问道:“今日山雨突至,那观前跪地恳求的小娘子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师傅问这个,那道方忍不住瞥了孙子方一眼,随即才嗫嚅答道:“师傅有所不知,那杜小娘子不是来观中参拜,而是来寻医问『药』的。孙先生之前不在观中,虽还有几位前辈及道兄医术不错,但那小娘子所言其兄的病情实在太过严重,纵使宫中杏林国手,也绝难医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重症。所以……”&&&&宋福真顿时把脸一沉:“所以你便把人拒之于门外?”&&&&“不不不!”道方被宋福真的疾言厉『色』给斥得更加惶恐,慌忙解释道,“弟子也是为了观中声誉着想。现如今有一等病者,稍有闪失便责人是庸医。那杜小娘子软磨硬泡求医时,甚至还吐『露』说,她兄长从前少年才高,一场大病后却不但再不能做诗文,甚至如今还如同活死人似的。如此怪疾,若是贸贸然答应下来,回头人却出了问题,观中岂不是声名大损?弟子本让人辞以孙先生不在,可谁曾想那位小娘子竟执拗得很,今日干脆到观前跪求,弟子见那时候门外没有香客,一时糊涂才令人关了门……”[]&&&&&&盛唐风月4&&&&此话尚未说完,宋福真也好,孙子方也罢,听到杜士仪的病由,全都为之一愣。紧跟着,孙子方却厉叱道:“荒谬,嵩阳观这嵩山第一观的名声来之不易,若是被外人瞧见广加散布,不说崇唐观这后起之秀正虎视眈眈,就是太一观等历史远比嵩阳观久远的,难道便会袖手旁观?京兆杜陵杜氏乃是名门,若观中真的尽心竭力,即便有万一,难道人家还会讹到观中来不成?”&&&&见恩师亦是恼火地瞪着自己,道方顿时大汗淋漓,一时无从辩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上首传来了宋福真冷淡的声音:“我本一心修炼,所以才把上下观务交给你打理,如今看来,你着实不能胜任。下去吧,今后这观中俗务,交给你卫师弟去管。你去观前洒扫三年,先修得清净之心,再来好好修道!”&&&&倏忽之间便夺了弟子的权,把人罚去打杂,等到那中年道士垂头丧气告退而去,宋福真方才对孙子方欠了欠身道:“若非子方你正好回来,兴许此事我还会被蒙在鼓中。便请子方前去探望一下那对兄妹,这大雨之中走一趟,感染风寒却非小事。既然那儿有病人,不妨预备些『药』材及补益元气的东西,唔……本观在峻极峰上的崇山别院,宁静得很,不妨借给他们兄妹养病。如此一来赔情诚意十足,二来崇山别院是嵩阳观的地方,不虞有外人打扰。”&&&&“诊治的事情我也刚刚答应了司马先生。道兄所言,我也有数了。”&&&&这外人二字一语双关,孙子方自然省得。他点了点头,继而便站起身道:“那边厢司马先生的从者应该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去走一趟。事不宜迟,道兄也不妨立时去见一见司马先生,今次的事情只要解说明白了,司马先生必会释怀。倒是他出天台山到中岳的消息,应该瞒不得太久。圣人素来崇道好玄,甚至有传言道是朝廷兴许会开道举,在崇玄署外再设崇玄学。要论经义道学,司马先生敢称第二,便无有人敢称第一!而且,因太上皇病重,圣人频频询问左右,当初则天皇后和太上皇召见的司马先生如今何在,一旦报信上去,必然会喜动天颜。否则,等到崇唐观得了信,事情就说不好了。”&&&&
&&&&草屋中,看着躺在卧床上昏睡的杜十三娘,竹影只觉得心急如焚。&&&&好容易郎君的病奇迹般好了,可娘子竟因淋雨而发起了热,捂着被子许久,虽发了汗,但人却是已经昏睡不醒!&&&&她本提出要去请大夫,可刚刚杜士仪只看了面颊一阵红一阵青的她一眼,就摇了摇头,理由却让她辩驳不得。&&&&“别逞强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那双颊发赤的样子?这大雨里头来回走了两趟,十三娘固然风寒发热,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倘若硬撑而倒在半路上,又没遇到先前那样的好心人,岂不是羊入虎口?”&&&&可此时此刻,见杜士仪探过杜十三娘脉息之后,竟然让她去找那套银针,竹影更是心中纳闷。[]&&&&&&盛唐风月5&&&&杜家与范阳卢氏几代都结过姻亲,杜士仪和杜十三娘的母亲便是出自范阳卢氏女,那套银针是卢氏堂兄所赠,据说乃『药』王孙思邈随身之物。这次特意和其他首饰细软一块从家里带来,便是因为杜十三娘为了救杜士仪,预备事情实在难为之际,便将这母亲传下,自己又珍藏了多年的至宝送予嵩阳观那位太冲道人。&&&&此刻她眼看着杜士仪拈着银针试了几次力道,最后将杜十三娘翻转了过来,在其颈后连扎了三针,眼下还在微微捻动这三根针,她终于忍不住心头那莫名惊诧。&&&&“郎君这针术是从哪儿学来的?”&&&&“梦中得人传授的。”杜士仪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继而又从牛皮制的针包中又拈出了一根,旋即从被子中拿出了杜十三娘的左手,辨认了列缺『穴』后一针扎下,接着又在右手如法炮制。如此好一会儿之后,他拔出银针,又小心翼翼地给杜十三娘重新翻转,将被子盖严实了,方才看着竹影道:“伸右手。”&&&&竹影不由自主地依言伸出右手,待发觉杜士仪竟自顾自搭了他的腕脉,她不禁慌忙垂下了头。&&&&尽管是婢女,但她自幼服侍杜十三娘,从前不曾和男人有过肌肤之亲,若非杜家大火后就是杜士仪那一场大病,杜家剩下的仆婢因为疏忽职守,害怕被族中长辈质问,竟逃了个精光,她根本不会接近这位郎君,更不要说这些日子从擦身到服侍如厕,什么事情都干过了。好容易压下那股异样情绪,她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和十三娘一样,都是风寒发热。虽说症状比她轻微,但也得用几针,否则等风寒入体就麻烦了!”&&&&“郎君,真的不用,只是小病,睡一晚上也就过去了!”&&&&“坐下!这是吩咐,不是和你商量!你倘若病了,难不成还指望我做饭洗衣照顾你们两个?”&&&&这不容置疑的话让竹影一时不敢再争辩,只能老老实实到坐席前,却是极其肃重地正襟危坐。感觉到背后那只手轻轻往下褪着颈后的衣裳,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口干舌燥,当那银针倏然刺入肌肤深处之际,她甚至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战栗感。可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你这么浑身绷得紧紧的,让我怎么给你下针?”&&&&一喝之下,杜士仪感觉到手下的女子微微松弛了一些,这才在两侧风门『穴』上再次下了针,待到他转到竹影身前,在双腕列缺上头下了最后两针时,他无意间抬头一瞧,发现竹影赫然紧张得无以复加,两只原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也在瞧她,立时如同受惊的小鹿似的往下低垂,仿佛一个劲在琢磨地上究竟掉着几根草叶枯枝,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就在精疲力竭的他打算自己在力所能及的『穴』位上也下几针以防万一时,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杜小郎君可在?”&&&&眼见竹影一下子要起身,他便立时喝道:“别动,你身上的针还没取下来呢,我去应门。”&&&&待到竹影无奈应了,杜士仪方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门口,一开门便看见那篱笆外头正站着几个人。&&&&头前第一个正是此前相借雨具又送了自己三人回来的司马黑云,其余数人中,有几个分明是随从的装扮,手中都捧着各式盒子。&&&&唯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如同鹤立鸡群似的站在其中,那清癯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看到他的那一刻还微微颔首。面对这一行人,他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跨出了屋子。&&&&“我原本还以为要他日有缘再能相见,不想司马大兄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盛唐风月5&&&&尽管篱笆上的那扇门不过虚掩着,但无论是孙子方还是司马黑云以及其他从人,谁都没有越过一步。此刻见杜士仪亲自过来打开了门,司马黑云方才含笑点了点头。&&&&“某也不意想这么快便会再来。杜小郎君,某回去之后便问过观中人,杜小娘子一再相求诊治的,就是嵩阳观这位孙道长。他此番是和吾家主人翁一块回来的,闻听杜小郎君这怪疾无『药』自愈,又听得你和杜小娘子兄妹淋着了雨,所以便立时让某带路寻到了这里。”&&&&这便是杜十三娘苦苦恳求,甚至不惜跪在嵩阳观门前也要求来给他诊治的孙太冲?&&&&杜士仪目光倏然一闪,见那清癯中年人再次微微颔首,尽管他刚刚才为杜十三娘和竹影行过针,但这名医既然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把人往外推。更何况刚刚针灸治风寒发热只是权宜之计,倘若有汤『药』,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于是,他立时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孙道长。孙道长刚刚远道回来便到此探视,实在是医者父母心,仁心仁术。我这病倒已经不妨,可家中舍妹和青衣确实因淋雨而感了风寒发热,但屋中凌『乱』,只怕怠慢了贵客。”&&&&这前头的盛赞让人听得很舒服,后头的推辞显然也只是客气,孙子方顿时笑道:“不妨事,杜小郎君刚刚既然已经说了医者父母心,我这医者如若过病人其门而不入,岂不是徒有医者其表?”&&&&“既如此,且容我先进去收拾一二。”&&&&竹影耳听得外间似乎有人说话,等到杜士仪回来之后,收拾了一下那些雨具以及坐席,她原本打算起身帮忙,可才挪动了一条腿,她便看到杜士仪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只管坐在那儿不许动,待会没我的吩咐不许说话!”&&&&等杜士仪再次出来,孙子方方才和司马黑云等人来到了草屋前头。记得此前屋中陈设简陋狭窄『逼』仄,司马黑云便主动开口说道:“孙道长,屋子里既有病人,某和其他人在外等候,就请你和杜小郎君一块进去如何?”&&&&孙子方正要答应,杜士仪却立时摇头道:“司马大兄不是外人,还请和孙道长一块进来吧。”&&&&“既如此,你等在外等候,黑云随我进来。”&&&&尽管有些话不想让司马黑云听见,但想想这草屋四面透风,不隔语声,留人在外头也是多此一举,孙子方也就冲着司马黑云点了点头。等到这阔眉大汉犹豫片刻答应了,见杜士仪侧身一步让自己先行,他这才缓步而入。&&&&等到进了草屋,他一打量四周那简单得甚至有些粗陋的陈设,心中便大略有了数目。见到竹影正襟危坐在坐席上一动不动,任由杜士仪这个主人张罗,他原有些奇怪,等借助窗边的微光瞧见她手腕上那两根银针,他方才眉头一挑。但只看形容姿态装扮,他自然不会将她误认为是杜士仪的妹妹。&&&&“杜小郎君,病人在何处?”&&&&“就在里间。”&&&&此时此刻,杜士仪上得前去,依次捻动了一下竹影身上的银针,示意其继续坐着别动,这才领着孙子方绕过格扇到了东间,而司马黑云却是一言不发,径直留在了外头。&&&&在卧床前头的坐席上坐下,见其上躺着的垂髫女童顶多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想想其为了兄长一再到嵩阳观求医,甚至在雨中甚至跪求不止,孙子方不禁在心里嗟叹了一声,随即才在杜士仪将其一只手从被中托出之后,轻轻伸出二指搭在腕脉上。&&&&觉察到脉息还算平稳,他又侧耳倾听着那呼吸声,继而审视了杜十三娘的面『色』,最后不觉若有所思地问道:“看外间那青衣的情形,大约令妹也下过针,下针的可是杜小郎君,不知道是哪些『穴』位?”&&&&“风池、左右风门、左右列缺。”&&&&此话一出,孙太冲的脸上就『露』出了几许诧异:“杜小郎君从前可学过医术和针术?”&&&&“只看过几本医书。”杜士仪摇了摇头,随即便泰然自若地说道,“但此前身患怪疾之时,梦中曾隐约得先父以针通脉全身,又听其诵读了行针要诀,道是冥君所传,我侥幸学到几分皮『毛』,因而此前舍妹及青衣都因淋雨而感风寒发热,我不得不勉为其难试一试。”&&&&孙子方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地惊异了,他连忙轻咳一声道:“杜小郎君可否容我再次诊脉?”[]&&&&&&盛唐风月5&&&&“道长请。”&&&&面对杜士仪坦然伸出来的左手,孙子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郑重其事地诊起了脉。&&&&他少年学道学医,服食丹饵,看过的病人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平民百姓,各种复杂的脉象不是没见识过,此时此刻自然能清清楚楚地辨识出,杜士仪的脉象有些气血两虚,但大病初愈的人难免如此。暗自纳罕的同时,遍读古今玄异事的他方才收回了手,一时笑容可掬地冲着杜士仪点了点头。&&&&“恭喜杜小郎君,果然是冥君庇佑,至少已经不碍事了!”&&&&适才雨中回到草屋,精疲力竭之下却仿佛没有感染风寒的迹象,杜士仪就知道应当无事,此刻这位妹妹口中神奇玄妙的孙太冲既是确认了这一点,他终于如释重负,面上自然而然『露』出了由衷的欣喜之『色』。&&&&此时此刻,他连忙含笑还礼道:“都是舍妹诚心感动天地,如今我别无他求,只求舍妹能够早日好转。刚刚孙道长已经为舍妹诊过脉,不知情形如何?”&&&&“雨中染上风寒发热,只要处置及时,按理不会有大碍,更何况刚刚杜小郎君的针法到位,再将养几日就没事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留一个方子,回头让人抓『药』送来,照法煎服,应该能保无碍。”&&&&
&&&&从里间出来,杜士仪想到孙子方需得纸笔书写『药』方,可四下一环顾,他这个主人也不知道笔墨纸砚在哪,索『性』就走到竹影跟前,一根根取下了那些银针。等到将银针收好在牛皮袋中,他便将其一股脑儿塞到了竹影手中,旋即吩咐道:“把这针收好,兴许将来有用得上的时候。再有,去把文房四宝找出来,孙道长要给十三娘开方子。”&&&&刚刚因为杜士仪的吩咐,再加上贵客来临,竹影跪坐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此时一起身就感到小腿和足底酸麻,却还不敢在人前流『露』出来。然而,一听见这话,她立时忘却了这些小小的苦楚,连声答应后便脚下有些踉跄地去忙碌了。而眼看着她前前后后放东西找东西,孙子方想起杜士仪刚刚为这个婢女也下过针,不禁微微笑道:“杜小郎君对这青衣倒体恤得很。”&&&&“自从我身患重疾,家中婢仆离散,都是舍妹带着她照料,此次又不远千里跟到了嵩山。而到了这里之后,请人整修草屋也好,采买收拾和做饭等等也罢,里里外外的杂务都是她一个人做,如此忠婢,若不知体恤珍惜,未免太不惜福了。”杜士仪说这话的时候,浑然没注意到竹影背对着自己正在书箱中翻找文房四宝,闻听自己这番话后头埋得低低的,满脸感动。&&&&对于区区婢女,孙子方也不过随口打趣一句。他今次跟着司马黑云过来探视,原打算妙手回春,最终却只是杜十三娘风寒发热,而这些许小疾归根结底都是宋福真那个不晓事的弟子惹出来的。想想司马黑云在侧,刚刚和杜士仪一番交道打下来,此子固然年少,可言谈举止俱是得体大方,分明出自世家,与其矫饰,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杜小郎君,你兄妹二人远道而来嵩阳观求医,却被观中拒之于门外,此事我虽今日回来,却已经尽知。观主宋道兄平素只管修炼,观中事务都是徒儿打理。我从前小小有些名气,可要说岐黄之术,观中还有几位道兄精通,只因宋道兄那个徒儿糊涂,以为你病势沉重,若医治不好有损名声,竟不顾道义,任由令妹一再苦求,今日甚至在雨中受冻!观主闻听此事大为震怒,已经解了他的职司,又命其洒扫杂务三年以作处罚。此前之事,观主颇为歉疚,今杜小娘子既然病情未愈,杜小郎君也是大病初愈,都需得补益气血徐徐调养,所以,观主宋道兄特意预备了一支人参,还有其他各『色』『药』材让我带来。”[]&&&&&&盛唐风月6&&&&倘若说此前孙子方跟着司马黑云亲自登门探视诊治,杜士仪就已经觉得匪夷所思,那么此时此刻,他就不得不觉着这个世界实在太奇妙。曾经避之如蛇蝎的嵩阳观对自己兄妹态度大改,甚至于罚了主事者,还慨然相赠众多贵重『药』材,这种转机已经远远超过正常范畴了!瞥见一旁始终恪守从者本分垂手而立的司马黑云,见这阔眉汉子仿佛没听见孙子方这番话似的,一味沉默肃然,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对方对自己所说的话。&&&&车上那位主人翁是年事已高的长者,且路途颠簸受不得湿寒。而孙子方分明是和那位主人翁一块回来的,那答案就很简单了,此老者如今还在嵩阳观!孙子方如此古道热肠甚至慨然赠予,说不定也是因为那位老者的缘故!&&&&想到这里,眼见得孙子方扬声一唤,外间几个从人就都已经捧了盒子进屋呈到自己面前,他便立时摇了摇头:“孙道长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些贵重之物却万万不敢收。先父从小教导我兄妹二人,无功不受禄,既然观主已经惩治了主事者,又请道长登门探视诊治,我兄妹二人已经很感激了。”&&&&见杜士仪竟然绝不肯收下这些『药』材,孙子方想了想也不好勉强,便含笑说道:“既如此,嵩阳观在峻极峰上还有一处别院,景致幽远宁静,正利于养病。这草屋毕竟卑湿,而那里如今少人居住,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环视了一眼这座确实简陋的草屋,杜士仪再次婉拒道:“这草屋虽简陋,但上有茅草遮顶,下有卧床容身,风雨不入,也同样安静,不但适合养病,也适合读书养『性』。峰上别院乃是嵩阳观中道长们的清修之地,我兄妹二人实在不便搅扰。还请孙道长回去谢过观主,多承好意,吾家兄妹感激不尽。”&&&&“阿兄……”&&&&耳朵突然听到里间传来的一个微弱叫声,杜士仪连忙站起身来,告罪一声便快步进去。见杜十三娘支撑着要坐起身,他便立时把人按了躺下,这才不由分说地说道:“你还在发热呢,别『乱』动。”&&&&“阿兄,外头是孙道长?”杜十三娘『迷』『迷』糊糊听到外头的说话声,等听到其中有孙道长三个字的时候,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唤。此刻,见哥哥点了点头,她就抓着兄长的袖子,勉力一字一句地说道,“孙道长可给阿兄诊过脉?”&&&&“诊过了,孙道长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养一养就行了,倒是风寒发热的你得留心服『药』养病!”杜士仪见小丫头如释重负,舒缓地透了一口气,便笑着说道,“这下放心了?”&&&&“嗯。”杜十三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欢欣的笑容,却只有右边嘴角绽放开了单个可爱的小酒窝,“孙道长也这么说,那就真的没事了……阿兄,等你病完全好了,可要带我去峻极峰上看一看当年天后的祭天坛……”&&&&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孙子方的声音:“杜小郎君,杜小娘子既如此说,这峻极峰上的崇山别院景致最好,从那儿登山却也便宜。”&&&&杜十三娘这才想起刚刚仿佛兄长正在和孙子方谈到此事,脸上不禁『露』出了犹疑的表情。等看到杜士仪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她几乎想都不想便开口说道:“阿兄,这草屋是我带着竹影整修布置的,如今倘若阿兄病愈就搬出去,我实在舍不得……阿兄,你去谢谢孙道长的好意吧!”&&&&人家兄妹一再婉拒,再说一屋子都是病人,孙子方也不好强求。等到杜士仪从里间出来,他早已经就着竹影捧上的文房四宝,一蹴而就写完了『药』方,此刻便站起身来。&&&&“既是杜小郎君一意和杜小娘子留在这儿,那我也不便强求。若和令妹身上再有什么不适,尽管命人来嵩阳观见我就是。”&&&&“是,多谢孙道长。”杜士仪点了点头,这时候方才对司马黑云道,“司马大兄,我倒另有一事相求。这草屋原是当初一位隐居在此的处士在离此回乡之际,借给舍妹的,前头院子里那块地倒也适宜耕种,荒废未免可惜了。今次之事之所以如此狼狈,也是因为我兄妹身边只有竹影一婢的缘故。倘若可以,司马兄可否荐个可靠人?一来看守门户,二来也好种些瓜果菜蔬。”&&&&司马黑云见杜士仪不接受孙子方借出的别院,却找自己借人,而且还是一口一个司马大兄,他顿时觉得杜士仪为人温厚。尽管他跟着主人也是初到嵩山,但他此刻想也不想就爽快地应承道:“此事容易,我回头给你荐两个老实人。”&&&&孙子方刚刚虽在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面前受挫,但此刻不禁打趣道:“杜小郎君既然打算在这院子里种上菜蔬,莫非还打算养几只鸡鸭?”&&&&“孙道长好主意。”杜士仪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竹林菜田,三五鸡鸭,天然野趣,住上一年半载读书养『性』正好!”&&&&见杜士仪接口如此之快,孙子方不禁哑然失笑。又盘桓了好一会儿,旁敲侧击探听了杜家兄妹底细,发现果是出自樊川杜曲,孙子方这才起身告辞,司马黑云亦是笑语几句跟着离去。等送到了门口,杜士仪回转来,便来到了里间杜十三娘的床前。见她拥着被子,红扑扑的脸上『露』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仿佛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消失一般,他不禁笑了笑,又将其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盛唐风月6&&&&“十三娘,委屈你继续住这草屋陋室了。”&&&&“阿兄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面对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杜士仪顿时莞尔,一直沉甸甸的心情也终于轻松了下来。&&&&无功受禄,智者不为。眼下贪图一时得失,将来兴许要加倍还回去!&&&&
&&&&尽管杜士仪不曾收下此前那些名贵『药』材,也婉拒了搬去嵩阳观在峻极峰上的那座崇山别院,但孙子方在留下『药』方回去之后,嵩阳观仍然派道童送来了两大包沉甸甸的『药』。一包是给杜十三娘治风寒发热的,一包却是给杜士仪调养身体补益元气的。这一次,杜士仪自然没有拒绝,谢过之后就命竹影收了下来。&&&&同样因为淋雨而风寒发热的竹影在杜士仪行过针之后,睡了一晚上就差不多好了,却坚持不肯再下针吃『药』,杜士仪眼看人恢复得不错,说服不了也只得随她去了。而因此前采买的菜蔬鸡蛋和油盐还够几日吃用,她便一心一意足不出户,只管照顾兄妹二人。&&&&一晃便是数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杜士仪恢复得极快,杜十三娘只觉得那些从小最怕的苦『药』也不苦了,身体也渐渐康复。虽说隐约感到杜士仪和从前印象中那个在外侃侃而谈,在家却常常沉默寡言的兄长仿佛有些不同,可她无疑更喜欢眼前这个处处关心自己的兄长。再说在生死关头上走了一遭,如此转变也不奇怪。&&&&这一日,她蹙紧眉头一口气喝干了那碗中的苦『药』之后,东张西望见杜士仪不在屋子里,便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兄呢?”&&&&“娘子,郎君在外间竹林里。”见杜十三娘纳罕,竹影便轻声解释道,“郎君今天一早就说想看箱里的那几卷书找了出来,郎君才翻了翻就丢下了,又说要写字。可这一次,我寻了文房四宝出来,又搬了坐席在外间光亮处,站在一旁打算为郎君抻纸,可郎君只看了一眼又大皱眉头,写了没几个字,随即丢下东西就到竹林里头去了。若非是娘子服『药』的时间到了,我还真的不放心。”[]&&&&&&盛唐风月7&&&&听到这话,杜十三娘不禁又是狐疑,又是担忧。好容易兄长终于大病初愈,若真的勾起旧日隐痛而再次伤怀,那岂不是前功尽弃?思来想去,尽管深知兄长从前蜚声满樊川的名望来之不易,此行特意带着的文房四宝,有的是杜家长辈送的,有些是其他亲长所赠,大多来历非凡,极为珍贵,更不要说书箱中那几卷在老宅大火中劫后余生抢下来的书了,自己在四处求医最困窘的时候也没想过变卖。&&&&但此时此刻,她最终把心一横道:“明日你悄悄把这些东西收起来,阿兄再要就说找不到了。等咱们回长安之前,就把这些都卖了!”&&&&“好好的东西为何要卖?”&&&&说话间,杜士仪便从外间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面『色』骤然变得一片苍白的杜十三娘,还有一旁猝不及防的竹影,随即便沉声说道:“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若是让庸人得去,平白无故糟蹋了。十三娘,你不用杞人忧天了,我还没到睹物伤情的地步。”&&&&“阿兄……”&&&&杜十三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杜士仪看在眼里叹在心里。他一早想要读书写字还真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因为这几日休养下来,打算看看书消磨时光,抑或是写写字练练手。当他捧起那些动辄数米长的书卷时,却着实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至于写字……竹影张罗了文房四宝,随即又陪侍一侧抻纸的架势,让他的某些记忆立时为之复苏。&&&&伏案书写乃是宋明之后的写字姿势,而在这个年代,盘膝坐于座席,将纸卷成卷状,然后左手持卷右手书写,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是杜家这样置办得起婢仆僮仆的人家,顶多让人在一旁抻纸陪侍,真正写字也得悬腕纸上。&&&&问题是从前那个杜士仪从小受着这样的教育,自然甘之如饴,他勉强打起精神来试了一试,身体倒能习惯这样的写字姿势,写出来的字好歹也算端正,可那低下的效率却着实让他无法忍受。&&&&而且,他从竹影那儿得知,书箱中剩下的纸屈指可数,就连墨丸也只剩一丁点,若这些用完了,就得另外去买。要练字的话,除非他也和古人似的用清水写破漆盘,写秃千笔,否则得另想想办法!&&&&然而,当着杜十三娘的面,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我只是看外头竹林幽深,想着若是回头司马大兄举荐的人到了,请人砍几根竹子下来,兴许可以再添几样陈设。”&&&&话音刚落,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爽朗声音:“杜小郎君可在?”&&&&这一次,见杜士仪面『露』惊喜就要往外走,竹影立时敏捷地站起身疾步迎出了门。出了门后,见篱笆那一头,司马黑云身后跟着一个赤『裸』上身,体格健硕,浑身黝黑,手里提着一袋各式农具的少年,她忍不住愣了一愣。&&&&观那少年形状,仿佛是昆仑奴?就算在长安,这样一个昆仑奴,至少要价十万钱,多是贵『妇』千金用来牵马执蹬,郎君只打算雇个寻常老实农人而已,怎么送了这样一个人过来?&&&&疑『惑』归疑『惑』,竹影仍是快步到篱笆前头开了院门,紧跟着,她就发现杜士仪也从草屋中迎了出来。前次她已知道这司马黑云不过是一介从者,眼下见杜士仪对其仍是一口一个司马大兄,亲近热络,她顿时微微蹙了蹙眉,随即才蹑手蹑脚径直回了草屋。&&&&见杜十三娘支着胳膊已经半坐了起来,她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待到杜十三娘轻声询问,她少不得开口说道:“来的是之前雨中送了咱们回来,又带了孙道长来给娘子看病的那个司马黑云。”&&&&“原来是那位。”杜十三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随即便冲着竹影吩咐道,“之前孙道长登门,家里只有白水待客,如今我的病好多了,阿兄的病峰回路转,开销也已经有限,你下次去集市上头,也记得采买一些做酪浆的果子,再有客人也不至于太狼狈寒酸。”&&&&竹影正要开口,听见外间杜士仪和司马黑云已经进了屋子,她连忙点点头去了外间,整理了坐席又送上水之后,便垂手退到了一旁,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去瞥那个跪坐在门口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少年昆仑奴。好在她并没有等多久,寒暄两句之后,司马黑云便爽快地说到了正题。&&&&“杜小郎君前次说要一个会耕种的可靠人,所以某今日便带了这昆仑奴来。说实话,某这次也是跟着吾家主人翁到嵩阳观盘桓一阵子,可既然杜小郎君托付,原打算到邻近村庄去瞧瞧看看。正巧某昨日随主人翁去登封县城,却遇到有人当街货卖这昆仑奴,竟只要价一万钱,不及市值十分之一,却仍是无人问津。&&&&一问左右方才得知,这昆仑奴最初的主家好乡野之趣,于是他虽只十四,却从小学得一手好农活,其余牵马执蹬,鞍前马后护卫的差事,却一概不会,为人仆婢的规矩更一窍不通,只一身蛮力。因为最初的主家过世,家眷离登封前将其卖了,可每次都是做错事惹怒主家被发卖,如今已经好几次,身价从最初的十二万钱,跌到了如今的一万也没人买。[]&&&&&&盛唐风月7&&&&一万钱买一个只会干农活的大肚汉,谁愿意?可杜小郎君只要会做活的,主人翁笑说此人正好,某就要价八千钱买了回来。横竖他不惧寒暑,院子里砍些竹子搭个棚子尽可过得,倒比雇人可靠。卖了他的那家人还把他辗转卖了几户人家都一直随身带着的农具等等一并附赠,真正算下来他的身价钱几乎相当于白送。若杜小郎君觉得不好,某带了他回去,到时候送到东都去卖了也可。”&&&&听到这里,杜士仪少不得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昆仑奴。见其听到司马黑云的话,东张西望的脑袋立时低垂了下来,看上去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沮丧,他不禁思量片刻,旋即便摇了摇头。&&&&“反正我要的只是个侍弄田地种些瓜果菜蔬的人,又不要他近身服侍,懂不懂规矩倒是无妨。只他的身价要八千钱,我也不瞒司马大兄,因我的病,舍妹几乎倾尽家产,如今就是把这草屋和家什拆了零碎卖,我也绝拿不出这许多。”&&&&“这却不急,日后再还也使得。”&&&&听司马黑云如此说,杜士仪立刻摇了摇头:“日后二字却说不得。我已经承司马大兄深情厚谊,断然不敢再领受这样贵重的赠予。无功不受禄,这昆仑奴的身价钱我总得给你。&&&&不如这样,现如今我大病初愈,却也干不得其他,但一味闲着养病,不但于身体无益,而且亦是无所事事。我从小读书习字,此前因身染重疾荒废了许久,但抄书仍是使得,不知贵府主人翁可有什么典籍书册需要抄录的?坊间抄书一卷该多少钱,就算多少钱,日后折成他的身价!”&&&&听到杜士仪如此说,司马黑云先是一阵讶异,最后方才笑道:“既是杜小郎君已经打定了主意,某便去回禀了吾家主人翁。”&&&&谈成了此事,杜士仪顿时心下一松,又留人小坐了一会,方才送走了司马黑云。等到目送人消失在小径尽头,他方才低头看着门边上的这个少年昆仑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浑身黝黑的少年昆仑奴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主人,随即便嗫嚅说道:“从前的名字都是从前的主人取的,请郎君重新赐名。”&&&&面对这么一句话,杜士仪不禁眉头一挑:“那你第一个主人给你取的是什么名字?”&&&&这一次,少年昆仑奴的回答却很爽快:“薛少府给我起的名字叫田陌。田土之田,井陌之陌。”&&&&听到其口齿清楚地说出了这第一个名字的来历,杜士仪当即开口说道:“那就还是叫田陌吧。你跟着那位薛少府既然干得一手好农活,那外头院子里的这些田地,我就都交给你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失而复得,田陌的眼睛里顿时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想都不想便跪下直接磕头说道:“多谢郎君!”&&&&磕头认了主人,田陌便立时提着柴刀出去,在竹林中砍了几根竹子搭了个遮风挡雨的棚子。等到风卷残云一般吃过午饭,他又用一整个下午将院子里那左右两块荒芜的地全都翻了一遍。满头大汗的他本打算再去挑水,可从竹影口中得知这草屋后头便有一口井,山溪就在旁边,他这才擦了擦额头笑道:“从前我在薛少府那儿,都是去一里外的山溪挑水灌溉瓜果,薛少府一直都赞我种出来的菜好吃。”&&&&里屋的杜十三娘听到这话,一时忍俊不禁地对杜士仪说道:“阿兄,这种菜耕田会的人多了,那位薛少府居然用身价这么高的昆仑奴来做这些农家事,怪不得别家买了回去没两天又转手卖了他。瞧他这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勤快样子,用来给人做跟班随从,他自己也会觉得气闷呢!”&&&&“所以说,卖了他的人多半都会觉得,他那第一任主人薛少府当年才是『性』子古怪暴殄天物。”杜士仪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当即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咕嘟咕嘟正捧着木瓢在喝水的田陌问道,“田陌,你说这时节的地里,该种什么东西最好?”&&&&放下水瓢的田陌立时直起腰来,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时节种瓜果最好,胡瓜、昆仑瓜、菘菜,若要种些别的,时令就来不及了。不过,这几分地实在太少了,郎君要是愿意,竹林中可以再开垦几块地出来,而且这时节的笋虽说大多有些老了,可找找兴许还有嫩的,挖些笋来做什么菜都是相宜的。而且如今是春天,山上野菜遍地都是,从前薛少府就喜欢尝个时鲜,费上小半天就能挑上一篓!”&&&&田陌一口一个薛少府,别的主人听了兴许会心中不快,但杜士仪却根本不在意此事。那些富贵人家要的是昆仑奴牵马执蹬充场面,田陌这等农活本事自然明珠暗投,可到了什么都缺的自己这儿,光是这一项就可以解决最大的燃眉之急了。毕竟,竹影虽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那你就拿出你在薛少府那儿练出的全副本事来!”&&&&时隔许久转手多人,再次在新主人眼中看到了肯定和赞赏,田陌一时又惊又喜。而杜士仪转身回到屋子里,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欢呼,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尽管上次雨中曾经跟着竹影来过一次嵩阳观,但那时候观门紧闭,杜士仪不过隔着高耸的围墙看了一眼里头飞檐斗拱的各式建筑,印象中只觉得宏丽之中不失清雅幽深。前几日司马黑云代其主下帖邀约,今日由道童引入正门,他这才领略到这座嵩山第一观的真正风采。&&&&嵩阳观的山门两侧立柱上遍刻龙虎云纹,门上那一方牌匾乃是高宗皇帝御笔,即便杜士仪从小看惯无数名家碑碣法帖的拓本摹本,也不得不承认,那一手飞白着实神韵非凡。然而,他也知道今日应邀而来,要逛大可以趁以后,端详片刻就立时跟上了前头的道童。此前是司马黑云派人来请,他本以为应是其带路,可不想那道童一路领着他进去,最后却把他引到了一座青黑『色』屋顶,屋檐高挑的大屋前。&&&&“杜小郎君,已经到了。”&&&&“这是……”&&&&“这是观主的飞星阁,观主和司马先生孙道长都在其中。”[]&&&&&&盛唐风月8&&&&既来之则安之,杜士仪定了定神,便从那道童打起的竹帘处跨过门槛。绕过外头那四扇纸屏风,他这才发现,今日这飞星阁中竟不止他原本预料中的寥寥数人,赫然满堂宾客。居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年纪应该很不小,头发雪白,乍一看去仿佛慈眉善目,但再一细看,却仿佛别有几分锋锐之气。而在其左下首,便坐着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太冲道人孙子方。而在右边与那主位老道平齐的坐席上,亦坐了另一个老道。&&&&那老道两鬓霜白,面『色』红润精神,他却是一时半会辨不出其人年纪,只觉得仿佛别有沧桑,而与孙太冲的含笑点头,以及那主位老道的微微颔首相比,这笑眯眯打量自己的老道气度更显从容闲适,他本能地觉着,这就是那位雨中伸援手的老者,司马黑云的主人。&&&&而在这三人以下,其余坐席上的八九个人年纪不一,有的身穿道袍,有的则是布衣儒衫,不见任何金玉锦绣。然而,屋子里的青铜熏笼中烧着香调芬芳清雅的上好香料,垂手侍立的婢女皆是相貌姣好,座上更是人人手捧白瓷茶盅,且那外间绘满各『色』人物的屏风他刚刚尽管只扫了一眼,却眼尖地看到了落款,正是当官名气不大,人物画却冠绝初唐的阎立本!&&&&说是道观,这气派竟过于樊川杜氏那几家世代仕宦官职颇高的几户人家!&&&&“杜小郎君,这是宋观主。宋观主,这便是京兆杜陵杜十九郎。”&&&&孙太冲是在座众人中唯一见过杜士仪的,当下少不得起身替他一一引见,观主宋福真之后,他便立时转向了那两鬓霜白的道人,“这位是天台山的司马先生,他那位从者想必杜小郎君已经熟识了。”&&&&只有姓氏而不说其名,再加上此前司马黑云虽来过草屋数次,却绝口不提自家主人,此刻杜士仪自然免不了心中更加纳闷。依礼见过那司马先生之后,他又随孙太冲见过其他人。其中有的是嵩阳观中修行的道士,有的是来自东都洛阳的世家著姓子弟。然而,到了最后那人时,他正因为其人仿佛有些面善而快速搜索着记忆,那人却不等孙太冲引见,便笑容可掬地起身拱了拱手。&&&&“城南韦杜,关中巨族,世代簪缨,樊川之盛,便在此二姓。樊川杜曲杜十九郎的名声,京兆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孙道长就不用再解说了。杜十九郎四岁能文六岁能诗,不意想我今日又在嵩阳观一睹风采。”他说着微微一顿,旋即笑着说道,“说起来,我和十九郎还曾经见过数面,十九郎莫非不记得了?”&&&&说话的人约『摸』十八九岁,头戴黑介帻,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竟是一位风采颇为出众的美男子。站在他的面前,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闻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馨香。他自然不会因此把人当做是女子,须知唐人最喜熏香,名门大族多有秘藏制香之法,对面这青年不过是好浓烈之香而已。然而,听到对方一见面便对自己大加恭维,他不禁眉头微皱,随即还礼问道:“大兄莫非也是京兆府人?”&&&&“十九郎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鄙人柳惜明,也常呼朋唤友去樊川杜曲游玩,故而这些年见过十九郎好几次了。”&&&&见人回答得坦然,杜士仪扫了一眼座上其他人,见大多数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两人,他便微微笑道:“没想到竟是他乡遇故知。大兄既然也是京兆府人,消息似乎迟了些,年前一场大病,不但几乎要了昔日只不过微有声名的杜十九一条『性』命,而且还让我从此之后文思半点也无,几乎再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诗文来。若非我尚在稚龄的妹妹带着千里迢迢到嵩山求医,只怕便不会站在这儿了。”&&&&此话一出,刚刚那些洛阳人士还在思量这京兆杜十九这么大名气,自己没听过是否有些孤陋寡闻,可此时此刻杜士仪这实情一说,他们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表情自是各不一样。有的人摇头惋惜,有的人暗自摇头,也有的人幸灾乐祸,然而,不论心里怎么想,不少人却都拿眼睛去睨视那柳惜明。面对这些显然有异的目光,柳惜明只能强自镇定地说道:“我这大半年都在洛阳,倒真的不知道十九郎竟不幸招此横祸。”&&&&“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遭此横祸,我方知亲情可贵,否则也没有如今重见天日,更不会觉得否极泰来,反倒耿耿于怀所谓江郎才尽。”&&&&泰然自若揭出了自己江郎才尽这个事实,听了柳惜明这般辩解,杜士仪却没事人似的,再次拱手道了一声幸会之后,便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坐到了柳惜明下首那最后一个坐席上。只看今日纯以年纪论座次,这本就是他应有的座位。&&&&“难得司马先生莅临嵩阳观,诸位刚刚既然都拜会了,现如今不当面请教,更待何时?”&&&&观主宋福真仿佛没察觉到刚刚室内弥漫着的尴尬似的,径直做了开场白。直到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明白,今日自己应邀而来并不是他所求司马黑云之事已经有了眉目,而是恰逢另一场盛会。就不知道这位自己根本无从得知的司马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不但道士,就连洛阳也有人特地闻风赶来,其中不乏王郑著姓。想着想着,他不禁好奇地抬眼打量其人,却不防目光和对方碰了个正着。&&&&“司马先生的《坐忘论》,小子曾经通读多遍,其中真观第五中有云,虽有营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然而生者在世,除非圣人,否则若有营求,则必苛求得失。敢问司马先生,这得失之心,从何而灭?”&&&&一个年轻士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那司马先生收回了刚刚打量杜士仪的目光,当即笑眯眯地说道:“正因为要做到如此殊为不易,所以我才在坐忘论中说,可力为之。得失乃欲求,欲求乃天『性』,但既要坐忘,倘若不能把这些摒弃在外,又怎能心平气和?就好比我一清净世外之人,倘若和那些科举之中求出身的士子一般,和朝堂上但求再进一步的官员一般,非要求一个名动天下贵显一时,那便是得失之心太重了。当年我就说过,阴阳数术不过异端,于治国无用,于修身更无用。真正要求清净求出脱,首先得从自省做起。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此至理也,我与诸位共勉!”&&&&见多了那些史书典籍中出没的各『色』神棍,此时此刻听这司马先生如此一番干脆利落的话,如今对神佛半信半疑的杜士仪不禁暗自喝彩。再看座上其他人亦是频频点头,原本以为今日这一遭必定难捱的他少不得打起了精神。果然,接下来便一再有人发问,问题从其《坐忘论》中的收心断缘,到《天隐子》中的渐法入道,再到所谓的服气疗病。他正听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刚刚被他反诘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惜明突然再次开了口。[]&&&&&&盛唐风月8&&&&“司马先生的服气养生之道,据说连太上皇都极其推崇。不知道如杜小郎君这样的病情,若服气养生,他日能否恢复从前的文思泉涌?”&&&&这个问题问得不但刁钻,而且赫然又是矛头直指杜士仪,一时四座皆静。而杜士仪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座上这笑口常开的司马先生,却见其人仍是笑容可掬地捋了捋下颌胡须,旋即便颔首笑道:“服气养身求的是养身长生,但若要收效,却是长年累月的事,可不是所谓终南捷径。倘若服气便能文思泉涌,道门还不被人挤破头?再者,杜小郎君的病已经由子方诊治过,如今已无大碍,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当然,若是杜小郎君有意随我去学吐纳服气,那自然也并无不可。”&&&&这一番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话,听得座上众人无不莞尔一笑。而事涉自己,司马先生都已经答了,杜士仪便不慌不忙地说道:“大病得愈已是得天之幸,若再奢求其他,未免太不知感恩。不能为文学雅士,未必不能为法吏;不为法吏,未必不能精研武艺上阵杀敌;即便文不成武不就,未必不能为蠹,总还能为田舍汉!”&&&&那柳惜明一言被那司马先生四两拨千斤似的挡了回去,此刻听到杜士仪最后半截话,少不得嘿然叹道:“田舍汉何等卑陋,十九郎何必如此心灰意冷?”&&&&“田舍汉未必卑陋。昔日诸葛武侯,不是也躬耕于南阳?”杜士仪有意混淆了《出师表》中的躬耕二字未必实指,随即又似笑非笑地说道,“须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没有农人,其他人岂不是要饿死?”&&&&这前头不过寻常之意,尤其听到杜士仪竟然说大不了为田舍汉时,不少人更是讥嘲地皱起了眉头窃窃私语。然而,听到此刻那脱口而出的四句诗文,屋子里渐渐有不少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还是孙子方轻咳一声第一个开了口:“这四句诗道尽农人辛劳,不知此诗名曰……”&&&&“悯农。”&&&&听到这极其切题的二字诗名,那司马先生突然拿起坐席前的玉槌,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玉钟,但只听那清越的声音乍然在室内传开,他方才含笑说道:“好了,杜小郎君倒是病体痊愈,可我这把老骨头长途奔波,现如今这风寒还没好呢,容我退席先歇息一个时辰,诸位但请自便就是。”&&&&
&&&&正主儿退场,孙太冲便笑说今日春光正好,不如烹茶品茗,一时在座大多数人自然附和,都起身跟去了茶室。然而,此前落座时已经得了婢女奉茶一杯的杜士仪,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先是被那茶水中刺鼻的葱姜味给熏了一跟斗,又被那其中说不出是咸还是辣的滋味给闹得喉头干涩一肚子难受。于是,这会儿他也懒得去凑这受不了的热闹,见刚刚针对自己的那柳惜明正在和嵩阳观主宋福真攀谈,他索『性』就站起身悄然出了屋子。&&&&然而一出屋子,他便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那个小巧玲珑的白瓷茶盅也捏在手中给带出来了。此时此刻站在光线通透的室外,他对着阳光一照,见这茶盅洁白如雪,轻薄如云,并无半点杂『色』和其他花纹图案,造型简洁古朴。想到草屋中自家所用的那些陶碗陶盏,他想起记忆中樊川家中似乎也有一套瓷器,如今也不知道是还留在家里,抑或是因为看病所需,而被杜十三娘变卖了,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回转身进屋之后,见那边厢柳惜明仍在和宋福真说话,他便招手唤来了一个婢女。&&&&“适才一时把玩,竟是把这瓷盅都带出了门。你收了吧。”&&&&那婢女唯唯诺诺双手捧了东西收回,等目送杜士仪出门,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观主的召唤,连忙毕恭毕敬地转身上前。等到她禀报了刚刚杜士仪去而复返的事由,看到观主冲着自己摆了摆手,她连忙轻手轻脚退了下去。&&&&这婢女刚刚下去,柳惜明便冷笑道:“杜氏虽是关中大姓,但这些年来杰出人物大大不如从前了,就连圣人之前也叹过莱国公无后。相形之下,樊川韦曲虽是驸马公房那一支几乎尽墨,可好歹还有些人物。樊川杜氏文会我去了几次,杜十九被人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便仿佛众星捧月一般,可着实不过寻常而已!只可惜他这一病,他所在一支的那些长辈苦心造势,欲求天子召见神童以再扬族名,却是心血白费!只看他一个白瓷茶盅就觉得稀奇,足可见其人着实不堪!”[]&&&&&&盛唐风月9&&&&“够了!”宋福真打断了他的话,旋即便淡淡地说道,“杜氏的文会,既然自家有英才,捧一捧也无可厚非。你自己非要去凑热闹,还怪别人众星捧月?今日当众发难,却被人反将一军,你以为你这『露』脸就很风光么?”&&&&“舅舅,我也是以为杜十九江郎才尽羞于言明,可没想到他竟然……”&&&&“所以你就硬是要去戳人伤疤?戳了之后想要补救,便拿司马先生作幌子?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梓光,柳氏亦是关中名门,家境豪富,远胜杜十九这等已经渐渐寒微的杜氏子弟,就算要争,也大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今日此举只能让人笑话!我特意算好了司马先生到嵩山的日子邀了你来,不是让你出丑的。况且,杜十九那首悯农显然对司马先生脾胃。你这『性』子若不好好收一收,来年想求京兆府等第,却是难如登天!”&&&&面对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数落,柳惜明低头唯唯应了,面上却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杜士仪那四句诗不过取了悯农之意,真要说用词对仗只是寻常,不过哗众取宠罢了,而且是否本人所作却还存疑!若是腹中真的还有些东西,怎会连孙太冲的茶室邀约都避而不去?&&&&杜士仪浑然不知道那飞星阁中正在说话的是舅甥二人,他此前跟着那道童一路进来,就对这嵩阳观的建筑倒是颇有些兴趣,此刻索『性』一路逛了回去。今日天气尚好,观中香客众多,但飞星阁这样观中道士所居之地,却是外人止步。一路往外来到香火缭绕的三清正殿,在殿外看着那些善男信女上香祷告,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跨过门槛进了里头。&&&&尽管杜十三娘嘴紧,但他还是从竹影那儿得知了眼下捉襟见肘的处境。即便田陌勤快肯干,菜蔬干柴如今基本上不用再上集市去买,但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过是仅仅省去了第一样,最后一样他也无福消受而已。而且,须知杜十三娘带他离开京兆府的时候何等窘迫艰辛,若他此刻回去,就算大病痊愈,又何以面对那已经一落千丈的名声?昔日神童名高,如今褪去光环,和那柳惜明一样幸灾乐祸甚至心怀恶意的人,绝不在少数。士农工商,他在人前说归那么说,却不可能真去做田舍汉。要带着杜十三娘在这时代好好生活下去,有些东西是必不可缺的。&&&&他没有和那些善男信女一般跪在蒲团上,而是站在原地举手默默祷祝,好一会儿方才深深躬身行礼。直起腰时,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杜小郎君原来在这儿,让某一番好找。”&&&&转身见是司马黑云,杜士仪自然少不得笑着打了个招呼。待到与其出了三清正殿,避开众多香客往一条僻静的小径走去,他方才听得司马黑云说道:“今日突然会这般万千客来,吾家主人翁也没料到。本是想请你来托付抄书之事的,可刚刚那许多人,显见也不好提。主人翁这会儿正在后头的养『性』居,好在你不曾去茶室,否则某恐怕得下次再登门了。”&&&&“那好,请司马大兄带路吧!”&&&&养『性』馆便是嵩阳观那几座小巧别致清静幽深的精舍之一。杜士仪随着司马黑云进去,一路不过是遇到两三个从者,待到屋里,他就只见适才那位司马先生正在那儿盘膝打坐,仿佛已经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旁边只有一个道童侍立。见司马黑云冲着自己打了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他想了想便就着坐席坐了下来。本以为对方要考验自己的坐『性』和耐『性』,可不过一小会儿,盘膝打坐的司马先生便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杜小郎君从小临的是谁的帖子?”&&&&“先临的欧阳公,然后是王右军的法帖。”前世今生都是如此,杜士仪自然答得不假思索。&&&&“这么说,杜小郎君擅长的是八分书?”司马先生见杜士仪点了点头,随即便说道,“可能写几个字让我看一看?”&&&&眼见那道童立时去捧了文房四宝过来,尽管这几日已经把那写字的姿势重新练习过,但真正取了卷纸,提笔蘸墨,杜士仪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待那两行字一蹴而就,他等到墨迹稍干,便递还给了那道童。须臾,司马先生从道童手中接过了纸卷,仔细审视片刻之后,他对这笔力颇为满意,随即便念出了声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原来还是刚刚那首诗,字好,诗更好!你小小年纪知道悯农,着实不易,先师在世时,亦是有言说,天下之计在于农。”&&&&听这位司马先生提到先师,这一次,杜士仪思来想去,终于直言问道:“司马先生,我年少浅薄,孤陋寡闻,此前虽得先生命司马大兄两度义助,但他守口如瓶,从不吐『露』先生来历。今日再登门,我本为抄书而来,不想竟然遇到如此大场面,若是再不知先生来历,恐怕就真要在人前出丑了。”&&&&“哦,原来你至今还不知道我是谁么?”见杜士仪摇了摇头,司马先生终于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我一不是劝农桑兴水利的朝廷命官,二不是诗文才名誉满天下的文人墨客,不过一介修身养『性』的道士,原就不该人尽皆知,一到某地四方宾客纷至沓来!杜小郎君,你可说了一句最最实在的大实话!”&&&&杜士仪从这笑语中没听出任何反讽的意味,反而觉得老者似乎是真心欢欣,不禁更加犯嘀咕。下一刻,他就看见对方含笑说道:“黑云不对你挑明,是因为他追随我最久,知道我的脾气。你今日既径直相问,那我自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贫道司马承祯,法号道隐。”&&&&这一次,杜士仪终于隐隐有些印象。然而,不是从前那个杜士仪的记忆中有这个人,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苦心孤诣只做诗的少年郎,自然无心于僧道上下什么功夫,倒是他自己曾经在前世父亲珍藏的那些年代久远的碑碣拓本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而和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还有好些轶闻。[]&&&&&&盛唐风月9&&&&“可是茅山上清派的司马宗主?”&&&&司马承祯看着杜士仪攒眉沉思,旋即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倒是觉得这少年郎反应真实有趣,再加上此前司马黑云所说关于这少年郎的林林种种,也让他颇为满意。因而此刻他微微一点头,便开口说道:“我『性』喜清净,不爱人多,今日看来,这宾客纷至沓来的光景只怕会愈演愈烈。我此次受子方之请回嵩山,是因为嵩阳观中,收有先师当年所藏,上清派九代陶祖师亲笔所写的不少遗著。这些书是当年先师送给嵩阳观的,其中有些我亦无抄本,你既然对黑云说过能抄录,倒让我多了个帮手。”&&&&杜士仪不想误打误撞,司马承祯此次上嵩山的本意竟在于此,一时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苦笑道:“先生若是明着提出此意,只怕甘愿抄录的人能够一直排到峻极峰山脚。”&&&&“此言差矣。我是还不曾提出,可今日不是已经宾客盈门了?可惜了,坊间那些专事抄录的书手要丢掉老大一笔生意!”司马承祯笑『吟』『吟』地挑了挑眉,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只不过他们都自愿为我这老道效力,杜小郎君却是为了偿清那昆仑奴的身价钱,所以自然有些分别。听闻你懂得医术行针,既如此,陶祖师亲笔所书的《本草经集注》,便交给你抄录如何?虽说朝廷又重修了《本草》,但祖师所留之物,他日佚失就可惜了。”&&&&竟然是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原本!&&&&后世那一卷只剩序录的陶弘景所著敦煌石窟残本《本草经集注》,当年被日本人携出中国后,便连下落都是众说纷纭,他只看过父亲珍藏秘不示人,道是从前师长所赠的一份拓本。另一份残卷亦是在德国,自己转悠了大半个地球亦是不曾有缘一见,如今能抄录到陶弘景手书的原本经卷,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见杜士仪站起身喜出望外地一躬到地,司马承祯不禁笑了起来:“既如此,你是留嵩阳观抄录,还是继续回你的草屋?”&&&&尽管嵩阳观近些时日必然会贵人云集,留在这里兴许会遇到很多机会,但杜士仪仍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倘若先生允准,我想烦请司马大兄将此书送至我那草屋,由我每日抄录后,请他送回抄本。草屋清净,更利于静心抄录。”&&&&司马承祯闻言大笑,想都不想地点头道:“好,就依你!看你刚刚四处闲逛,想来也是不打算再回飞星阁的,我这就让黑云送了书卷和你一块回去。宋观主和子方那里,我替你打一声招呼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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