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游戏是像一个人的魂第二个是牵手第三个是十三点第四个是一人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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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天帝说的四个人最后一个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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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大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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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一定是犯罪心理学,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觉得可以。首先每一张图片都有嫌疑,我们可以一张一张的说起。第一张:如果说既有嫌疑又没什么嫌疑的那可能绝对就是第一个了,因为不管从什么地方看都感觉是一个正常人,但是仔细看不同的地方,你就会发现他的一条腿是挡住裆部的,一个小女孩死掉,不难让人联想到性侵一类,所以第一个人挡住裆部就是他的嫌疑第二张暂时略过(最后说)第三个:第三个可能是4张图片中明摆着是露出嫌疑的,不管是从发型发色着装来看出他混混的身份,还是他的蹲姿与其他人不同,也有人说小女孩已经被他杀了,他是用蹲姿用一条腿撑住的,当然利用蹲姿杀掉小女孩确实有可能,此图唯一的缺陷就是找不到杀人动机,如果有还是性侵。第四张:目前来说几乎所有人都是普遍是认为第四个是凶手,理由大都是说第四张是最后一张最后一张照的当然是最后一个死的,其实照片没有写明先后顺序,不应该说第四张就是最后一张,也有人说第四个从相貌与衣服图案来看 是个猥琐的萝莉控,所以杀了他。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像萝莉控这种情况,如果他真的是喜欢萝莉为什么又会忍心杀了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最后再说一下第二张,第二张是最没有嫌疑的,无论是相貌还是着装蹲姿,但是,没有嫌疑就是他最大的嫌疑,如果说前三张都有很多漏点证明他们是犯罪,那第二张是为了证明什么?一个笑的很矜持的人,一个最没有嫌疑的人,可能就是那个凶手。总之推断的话,凶手不可是第三、第四。
而是第一或者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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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79个在第一位: 天宝当年、天保九如、天崩地坼、天崩地解、天崩地裂 天崩地塌、天崩地坍、天崩地陷、天兵天将、天不假年 天不绝人、天不怕,地不怕、天不作美、天差地远、天长地久 天长地老、天长日久、天成地平、天愁地惨、天从人原 天从人愿、天摧地塌、天打雷劈、天大地大、天道好还 天道宁论、天道人事、天道无亲、天低吴楚,眼空无物、天地不容 天地长久、天地经纬、天地剖判、天地诛戮、天地诛灭 天夺其魄、天夺之年、天夺之魄、天翻地覆、天方夜谭 天府之国、天付良缘、天覆地载、天高地厚、天高地迥 天高地下、天高皇帝远、天高日远、天高听卑、天高听下 天各一方、天工人代、天公地道、天冠地屦、天寒地冻 天花乱坠、天华乱坠、天荒地老、天潢贵胄、天昏地暗 天昏地黑、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云锦、天假良缘 天假其年、天假因缘、天假之年、天经地纬、天经地义 天荆地棘、天惊石破、天开地辟、天空海阔、天朗气清 天老地荒、天理不容、天理良心、天理难容、天理人情 天理昭彰、天理昭昭、天伦之乐、天罗地网、天马行空 天命攸归、天命有归、天末凉风、天南地北、天南海北 天年不测、天年不齐、天年不遂、天凝地闭、天怒人怨 天女散花、天平地成、天清气朗、天清日白、天壤王郎 天壤悬隔、天壤之别、天壤之隔、天人共鉴、天人之际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上麒麟、天上人间、天上石麟、天生地设 天生丽质、天生天化、天生天杀、天生尤物、天时地利人和 天授地设、天粟马角、天随人原、天随人愿、天塌地陷 天台路迷、天堂地狱、天外飞来、天外有天、天王老子 天网恢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无二日、天无绝人之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天下大乱、天下第一、天下独步、天下归心、天下莫敌 天下太平、天下为公、天下为家、天下为笼、天下乌鸦一般黑 天下无敌、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无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汹汹 天下一家、天香国色、天行时气、天悬地隔、天旋地转 天涯比邻、天涯地角、天涯海角、天涯咫尺、天摇地动 天衣无缝、天有不测风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诱其衷、天与人归 天渊之别、天渊之隔、天缘凑合、天灾地变、天灾地妖 天灾人祸、天造草昧、天造地设、天真烂漫、天真烂熳 天震地骇、天之骄子、天之僇民、天之戮民、天知地知 天诛地灭、天姿国色、天字第一号、天作之合 二、279个在第二位: 哀天叫地、白天见鬼、悲天悯人、冰天雪地、冰天雪窖 冰天雪窑、补天浴日、补天柱地、布天盖地、参天贰地 参天两地、柴天改物、柴天改玉、撑天拄地、承天之祜 承天之佑、承天之佑、充天塞地、楚天云雨、怆天呼地 从天而降、从天而下、大天白日、戴天蹐地、戴天履地 得天独厚、刁天决地、顶天立地、顶天踵地、洞天福地 遁天倍情、遁天妄行、遁天之刑、翻天覆地、翻天作地 沸天震地、奉天承运、改天换地、感天动地、高天厚地 光天化日、规天矩地、熯天炽地、撼天震地、嚎天动地 嚎天喊地、好天良夜、号天扣地、昊天不吊、昊天罔极 黑天白日、黑天半夜、黑天摸地、黑天墨地、轰天烈地 轰天裂地、呼天号地、呼天唤地、呼天叫地、呼天叩地 呼天抢地、呼天吁地、呼天钥地、胡天胡地、胡天胡帝 壶天日月、花天锦地、花天酒地、滑天下之大稽、欢天喜地 皇天不负苦心人、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天后土、黄天焦日、回天倒日 回天乏术、回天挽日、回天无力、回天运斗、回天之力 回天转地、昏天暗地、昏天黑地、活天冤枉、极天际地 极天蟠地、极天罔地、寂天寞地、江天一色、将天就地 锦天绣地、经天纬地、荆天棘地、惊天地,泣鬼神、惊天动地 敬天爱民、九天九地、九天揽月、九天仙女、局天促地 局天蹐地、局天扣地、跼天促地、跼天蹐地、撅天扑地 钧天广乐、开天辟地、靠天吃饭、哭天喊地、哭天抹泪 愧天怍人、老天拔地、乐天安命、乐天任命、乐天知命 擂天倒地、连天烽火、连天匝地、流天澈地、骂天扯地 骂天咒地、埋天怨地、瞒天大谎、瞒天过海、瞒天瞒地 瞒天昧地、瞒天讨价、瞒天要价、满天飞、满天星斗 谩天谩地、谩天昧地、漫天蔽野、漫天遍地、漫天遍野 漫天大谎、漫天盖地、漫天过海、漫天叫价、漫天开价 漫天掩地、漫天要价、漫天匝地、冒天下之大不韪、弥天大谎 弥天大祸、弥天大罪、迷天大谎、迷天大罪、幕天席地 逆天暴物、逆天犯顺、逆天违理、逆天违众、帡天极地 泼天大祸、破天荒、扑天盖地、铺天盖地、普天率土 普天同庆、普天匝地、普天之下、溥天率土、溥天同庆 欺天诳地、欺天罔地、欺天罔人、齐天洪福、杞天之虑 青天白日、青天霹雳、清天白日、情天孽海、晴天霹雳 擎天架海、擎天之柱、穷天极地、去天尺五、如天之福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天两头、丧天害理、伤天害理、上天入地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誓天断发、誓天指日、水天一色、顺天从人 顺天应人、顺天应时、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梭天摸地 贪天之功、谈天论地、谈天说地、谭天说地、滔天大罪 滔天之罪、滔天罪行、踢天弄井、啼天哭地、替天行道 听天由命、通天彻地、通天达地、偷天换日、推天抢地 拖天扫地、脱天漏网、违天悖理、违天悖人、违天害理 违天逆理、问天买卦、瓮天蠡海、瓮天之见、乌天黑地 无天无日、无天于上,无地于下、先天不足、掀天动地、掀天揭地 掀天斡地、向天而唾、挟天子以令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谢天谢地 焮天铄地、雪天萤席、熏天赫地、薰天赫地、尧天舜日 一天星斗、一天一地、移天换日、移天徙日、移天易日 以天下为己任、倚天拔地、殷天蔽日、隐天蔽日、应天承运 应天从人、应天顺民、应天顺人、用天因地、有天没日 有天没日头、有天无日、吁天呼地、冤天屈地、怨天忧人 怨天尤人、怨天怨地、云天高谊、云天雾地、在天之灵 战天斗地、遮天蔽日、遮天盖地、遮天盖日、遮天迷地 遮天映日、震天动地、指天画地、指天射鱼、指天誓日 指天为誓、终天之恨、咒天骂地、助天为虐、柱天踏地 椎天抢地、钻天打洞、钻天觅缝、钻天入地 三、133个在第三位: 哀感天地、暗无天日、昂首天外、昂头天外、包打天下 暴殄天物、别有天地、不啻天渊、不见天日、不知天高地厚 惨无天日、草头天子、长江天堑、澄清天下、驰名天下 打开天窗说亮话、德配天地、地北天南、地坼天崩、地覆天翻 地棘天荆、地角天涯、地久天长、地老天荒、地老天昏 地平天成、地上天宫、地上天官、地塌天荒、地网天罗 独步天下、功盖天下、恭行天罚、龚行天罚、鬼哭天愁 国色天香、国色天姿、海北天南、海角天涯、海角天隅 海阔天高、海阔天空、海涯天角、含章天挺、好事天悭 河鱼天雁、横行天下、壶中天地、怀柔天下、浑然天成 魂飞天外、混然天成、祸从天降、吉人天相、甲冠天下 兼善天下、经纬天下、跼高天,蹐厚地、口含天宪、口衔天宪 口坠天花、烂漫天真、烂熳天真、浪迹天下、浪迹天涯 流落天涯、漏泄天机、乱坠天花、腼颜天壤、妙想天开 名高天下、名满天下、谬想天开、判若天渊、盆朝天,碗朝地 平治天下、奇想天开、巧夺天工、权倾天下、人间天上 人间天堂、人怨天怒、日久天长、丧尽天良、扫除天下 神兵天将、神工天巧、石破天惊、势倾天下、寿满天年 岁暮天寒、天兵天将、天生天化、天生天杀、威震天下 无敌天下、无缝天衣、物华天宝、物竞天择、席卷天下 喜从天降、霞思天想、泄漏天机、泄露天机、心比天高 学究天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匡天下、一统天下、颐养天年 疑误天下、以终天年、异想天开、雨过天青、雨过天晴 语妙天下、誉满天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云过天空、云锦天章 云净天空、云罗天网、真龙天子、真命天子、咫尺天涯 咫尺天颜、指矢天日、终其天年、重睹天日、重见天日 纵横天下、走漏天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四、156个在第四位: 昂首望天、拔地参天、拔地倚天、白浪掀天、白日青天 白日升天、抱恨终天、鼻孔朝天、鼻孔辽天、鼻孔撩天 碧海青天、蔽日遮天、别有洞天、踣地呼天、不共戴天 不同戴天、触地号天、怆地呼天、寸地尺天、戴盆望天 胆大包天、胆大泼天、动地惊天、飞龙在天、沸反连天 沸反盈天、烽火连天、伏而咶天、福地洞天、福寿齐天 覆地翻天、感戴二天、诟龟呼天、古木参天、鼓乐喧天 管中窥天、撼地摇天、呵壁问天、呵欠连天、黑地昏天 洪福齐天、化日光天、换日偷天、患至呼天、火光烛天 祸乱滔天、鸡犬升天、棘地荆天、蹐地局天、蹐地跼天 际地蟠天、甲第连天、蹇人上天、蹇人升天、脚心朝天 叫苦连天、揭地掀天、金鼓连天、酒地花天、局地扣天 局地钥天、跼地龠天、开雾睹天、开云见天、潦原浸天 历井扪天、炼石补天、另有洞天、锣鼓喧天、马上得天下 漫地漫天、没法没天、昧地瞒天、昧地谩天、难如登天 难于上天、怒火冲天、怒气冲天、女娲补天、盘古开天地 炮火连天、平步登天、扑地掀天、杞国忧天、杞人忧天 气焰熏天、抢地呼天、热火朝天、人定胜天、人命关天 人强胜天、人众胜天、日月经天、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日月丽天 如日中天、入井望天、三十三天、三星在天、色胆包天 色胆迷天、色胆如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射鱼指天、食为民天 势焰熏天、誓日指天、手眼通天、顺人应天、舜日尧天 说地谈天、四脚朝天、缩地补天、桃李遍天下、桃李满天下 天外有天、铜臭熏天、未定之天、无敌于天下、无法无天 席地幕天、性命关天、雪窖冰天、雪窑冰天、烟炎张天 言语妙天下、仰不愧天、仰面朝天、仰面唾天、一步登天 一飞冲天、一画开天、一手托天、一手遮天、一柱承天 一柱擎天、遗恨终天、以筦窥天、以管窥天、义薄云天 用管窥天、玉柱擎天、怨气冲天、云开见天、湛湛青天 遮地盖天、遮地漫天、知地知天、知命乐天、众口熏天 转海回天、转日回天、邹衍谈天、罪恶滔天、坐井观天 坐井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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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Sir知道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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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们这帮小伙伴里
你算是天生丽质了
无言暮路知道合伙人
擅长:暂未定制
第三张,但要在旁边打上马赛克
我们宿舍好乱~
热心网友知道合伙人
第四张,因为有对比你更清纯些
热心网友知道合伙人
第一和第四都很好看,其他两人还行
其他两个还行
热心网友知道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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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度娘
加油 更完艾特
第一篇•子魂《华戏》作者:叶笑篇章:短篇 共八章出自:《飞•魔幻》2012年12B期
【1】  那是大雪之夜,雪色掩了整个盛京,使盛京呈现出一片纯白之色,对应衬得那夜色深沉得可怕。  我跟在侍从身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将军府的内院。  此刻已是夜深了,将军府却仍旧灯火通明,内院里每隔两步便立着一个侍女,大半夜仍旧睁大着眼睛,精神抖擞地盯着我这个唯一的外人。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我恍恍惚惚跟随侍从走进了一件华丽的卧室,侍从对我微微欠身告退,随后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解开了身上的袍子后,我走进内室。  内室比外间更加暖和,碳盆多放了好几个,一个蓝衣女子盖着棉被卧坐在前方的软塌上,手握着一卷泛黄的书卷,对我盈盈而笑。她的笑容清浅而温柔,带着官家女子特有的矜持和贵气。我不由得摸了摸鼻头,走上前行礼:“谢夫人。”  听到我的称呼,她微微愣了愣,片刻后,便又笑了起来:“萧颜。”  “嗯?”我有些不解,她对我摇着头笑:“不是谢夫人,我叫萧颜。”  “呃……”不知主顾有这样的习惯,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她却是不在意的笑笑,将手上书卷放到一边道:“这次我请你来,是想请你给我一味药。”  “什么药?”  “忘忧。”她抬起头来,如水的目光落到墙上一把残破的长枪之上,坚定而决绝的开口:“我想忘了一个人,让我伤心的人。”
【2】  我是一个天命师。虽然我的武力值弱爆了,但是我能操纵时空,联通阴阳,熟知天地秘辛。我也擅长利用阴阳之术,做出各种奇异的药品。忘忧是我最常做的药,它可以针对性的忘掉某个人,某些事,然而前提是对方必须告诉我这些人,这些事。我将这些人的故事和情谊记录下来存放药丸之中,她吃下之后,药丸会寻找她记忆中相同的片段,然后将这些记忆片段吸收之后,自动溶解。  我和她解释过后,她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让人给我上了茶和点心水果,加了炭火,换了蜡烛,摆足了秉烛夜谈的模样,方才慢慢开口:“你应知道,我是大宣国丞相的女儿萧颜,我的丈夫,是大宣最英武的将军,谢欢。”    说起谢欢,那便是大宣国的骄傲。  十四随军,十七封将,二十三岁率军击败蒙匈大军,使边境从此得以安宁,成为大宣国不二战神。  然而,关于他的传闻,最多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段风月往事。  说是当年战场上,十六岁的谢欢曾经救下一个武艺高强的姑娘。那个姑娘叫姜言,是一个武将的女儿,有得一张好容貌,耍得一手好枪法,她父亲去世,她便为父报仇顶替哥哥上了战场。  红粉佳人,兵戈热血,于是在他救下她,让她成为他的副将后,他们相爱了。  然而六年后,与蒙匈族最后一战中,姜言却为救谢欢中箭而死,而重伤中的谢欢被不知如何来到战场的丞相之女萧颜所救。  那的确是大宣国赢得最漂亮的一场战役,谢欢却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最爱的人。  他将她的尸体带回姜言的故乡青阳,又在那里与姜言举行了冥婚,并发下誓言,此生不会再娶她人。然而不久后,天子一封赐婚书便颁了下来,将救他于危难之间的萧颜赐予他为正妻。  谢欢拒不领命,在宫门外跪了三天。  三日后,一场夜雨倾盆而下,贵女萧颜撑了一把紫竹伞翩然而来,为他撑了一夜的伞。隔日,谢欢便领旨谢恩,三月后,迎娶萧颜进门。  新婚宴上,拜堂之时,谢欢却当着众人的面将姜言的牌位立在大厅中央,要求萧颜在姜言面前叩首拜祭。  他冷笑着同她说:“你要嫁进来,我便娶你,然而你须知,这谢府的正妻从来都只是姜言。哪怕她死了,哪怕你活着,但只要你还在谢府,你都得对她日日问安叩拜,你可明白?”  站在大厅中的萧颜不说话,只是双膝一弯,便跪在了那灵牌面前。  隔日,风风雨雨便传遍了大宣。  有人不耻于萧颜仗着权势逼婚,有人愤怒于谢欢欺人太甚。谢欢和姜言的故事则被编成了折子戏,在大江南北上演。折子戏里永远只演到谢欢和姜言一同击退蒙匈族之处,无所谓开始,亦没有结局。    我常去看那段折子戏,对谢欢和姜言的故事知道得十分清楚,至于萧颜,除了她救过谢欢以及她是丞相最宠爱的女儿这两点之外,我还真心不太清楚。  萧颜的话说得慢,她先从自己的身份说起:“我爹爹是当朝文官之首,但是我却从小是个喜欢舞刀耍剑的,尤其喜爱长枪,只是我身体一向不大好,从来只是个花架子,只能拿些轻巧的玩具练个架势。小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便是让自己身体好起来,然后习得一身好武艺,征战沙场,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大宣国国风开放,战场用人更是不拘一格,史上女将军出过好几位,她有这样的愿望,我倒也是能理解的。于是我点点头:“然后呢?”  “后来,十三岁那年,我梦想成真了。”  “啥?”我有些惊讶:“你遇上世外高人?”  “不是……”她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墙上的长枪,目光里有了些喜悦之意:“我成了姜言。”  “至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那一夜我睡了下去,等睁眼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十三岁的姜言。”
【3】  姜言出身武将之家,从小身强体壮,力大无穷。  萧颜在姜言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正是姜言送父亲尸体归来的哥哥要离开之时。姜言的娘亲哭喊着拉着姜言的哥哥不准他离开:“咱们姜家就剩你一个男丁了,要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娘和阿言怎么办?”  “可是我不能不去……”姜言哥哥说得为难。萧颜在一旁听懂了几分,从旁边拿过平日姜言训练用的长枪便走了过去,指着姜言哥哥道:“哥,我们打一场,谁赢了谁去。”  那是萧颜以往柔弱的身体从来不能体会的感觉。  二十斤重的长枪握在手中,却是如此轻巧,身体里是用不完的力气,支撑着她,有力而漂亮地耍出那繁杂的百鸟朝凤枪。  于是她代替姜言哥哥上了战场,于是她在战场,遇到了谢欢。  十七岁的谢欢已是少将军,白野之战,谢欢驾马站在高处指挥,身为骑兵姜言跟着众人往前冲去,一个不慎,她被人从马上挑下,滚落至地,同时伤了右臂。利刃从四面八方而来,她左手握住长枪,准备殊死一战。  然而,便就是那刻,少年将军驾马而来。银白的盔甲,墨黑的发,俊美的少年从天而降,一把握住她的肩,往上一提,便就将她拉上了马。  那本就是战争尾声,谢欢加入战局之后,迅速指挥将士结束了战斗。  等战争结束,他仍抱着她,驾着马,悠悠将她带回了军营。  将她从马上抱下来送到军医处时,他对她弯眉而笑:“你的枪法很漂亮,要不,到我身边当个副将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十五岁的萧颜捏紧了自己仍沾染着鲜血的长枪,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  她想,她大概是爱上了他。  等伤势痊愈,她成为了他的副将,从此与他并肩作战,年复一年。他从一个少年将军成长为大宣国赫赫有名的战神,而她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坚韧的女子。  与蒙匈族最后一战的前夜,他带着她到山顶看星星。  那天夜里,星光璀璨,他从怀里忐忑的掏出一根簪子,慢慢地递给了她。  然后他对她微微而笑:“阿言,我们回去就成亲。”  她握着那还带着他身上温度的簪子,静静看着面前人早已不复少年人青涩的容颜,竟是忘了所有过往与奇异,一心以为自己将永远只是这个女将姜言,慢慢点了头。  她说:“阿言,我们回去就成亲。”   “当然,”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慢慢叹了口气:“如同所有人所知道的那样,我没有回去。”  “那一战太凶险。蒙匈族知道战局已经无法挽回,一心只想杀了他,不惜任何代价,杀了他。”  “他中了蒙匈族特制的毒药,我为他挡了三箭。我死的时候还在想,他的毒怎么办,他会不会等不及解药,会有谁来救他?”  “可是,我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她轻轻一笑,声音里全是苦涩:“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了我在丞相府的房间里,我依旧十三岁,依旧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萧颜。”  “我与他……或者说,姜言与他,似乎只是我的黄梁一梦。只是那个梦太真,真的我醒不过来,如此而已。”
【4】  丞相家柔弱的千金和战场女将隔得那么遥远,从十三岁开始,她就想尽了方法谋划着怎么逃出丞相府,奔向战场。  她算着日子,足足六年岁月。这六年里,她参与着家族争夺,宫廷谋划,死守着嫡女之位,从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长成了心计叵测的女子。  终于,在与蒙匈族最后一战,也就是姜言死去那场战役开战前一个月,她拿着她早已准备好的蒙匈族特制毒药的解药奔赴了战场,然后在六年后,见到他。  那时他昏迷着躺在血泊里,和姜言的尸体死死拉在一起,谁都分不开。她走上去,将解药给服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紧了他,痛哭出声来。  她说:“阿欢,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昏迷的人不说话,拉着姜言的手掌心里,还握着一只发簪。  她一直守着他,哪怕是夜里,她都不曾离开他的帐营。几日后,她父亲终于发现她的下落,震怒之下将她抓回京城。回到京城时,谣言四起,她再无名声可言,父亲无奈之下,只能暗中向宫中请了一道赐婚圣旨。    “那时候其实我还是很开心的,”她看着听故事听得认真的我,微微一笑,笑容温暖又苦涩,仿若她当年的心境:“我听说他将姜言带回了青阳,听说他和姜言冥婚,听说他发誓再不娶妻,当时我竟没想到,这会成我的阻碍。我一心一意想的是,他果然这样喜欢我。”    年少的萧颜日日躲在屋里偷乐着听来的一切,直到谢欢回京。  他抗旨,拒婚,以他所能做的一切来抗拒这门婚事。  她按捺不住,终于在他跪在宫门外第三夜,撑伞而来。  她犹记得,那夜的雨下得极大,带了浓重的寒意,好似要沁入骨髓一般。她有轻微的风湿,这样的雨夜出门,哪怕是穿了厚厚的衣衫,却仍旧会感觉到刺骨的疼。  然而她还是去了,穿了最美丽的衣服,撑着紫竹骨伞,慢慢走到他旁边,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地。  当时已是夜深,又逢大雨,没有多少人站在那里。她站到他身后时,只有宫门前几个侍卫观望过来,见他们两人都沉默,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转过了头去。  她陪他站了很久,许久后,她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我便是萧颜。”  “我知道。”对方答得波澜不惊。  “你如何知道?”  “如今除了你,还有哪个女子会这样来见我?”说着,他便转过头来,一脸坚定道:“我不会娶你。”  萧颜看着他,却是淡淡笑了起来,她慢慢蹲下身来,姿态优雅,带着世家女子特有的矜持和高贵,与他的视线平视着。她说:“我说,我就是姜言,你信不信?”。  不顾他眼中的嘲弄和嗤笑,她继续认真的说着,抱了满腔欢喜和情谊:“我说,我十三岁魂魄不知为何到了姜言身上,和你度过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时光的,是我,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如何认识我?我对你说了什么?一句一句复述给我听?”不等萧颜继续说下去,对方冷笑着开口:“萧颜,你就这样想嫁给我,如此不折手段,让人探听回这些消息,对你来说,也不算大事吧?!”  “你是姜言?”无视女子渐渐变得煞白的表情,谢欢扬起头来,眼中全是厌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做过的事儿?你不能和阿言比,如此恶毒肮脏高高在上的你,怎么能和我干净单纯的姜言比?!”  “她在战场上,为国为民,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她从来不算计人,也不像你这样胁迫他人。你拿什么和她比?如何和她比?!”  “萧颜,”男子冷笑起来,眼中满是厌恶:“你可以算计我,但是,不要再牵扯阿言一丝丝。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萧颜不说话了。她静静看着他,她爱了十二年的男子。  她想她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太简单。  六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简单的女将姜言,她没有少年时的热血心肠,如何又能指望他再爱上她?    “但我别无出路……”她清咳了两声,声音里有了沙哑之意:“我等了他六年,从我的十三岁到十九岁,费尽心机。我爱他,哪怕爱到绝望,却也无法离开。”    于是十九岁的萧颜只能在那场大雨里苍白着脸对他微笑起来。  然后带着对待敌人时那温婉而冰冷的笑容,慢慢告诉他:“无论你怎么想,可是,如果你不娶我,你信不信,我明日就到大理寺让人彻查姜言的生平?”  “她从军的时候是用的她哥哥的名字对吧?你能让人压下去,我就能让人翻出来。欺君大罪,姜言已经死了,你还要让她死都不得安息?”。  看着对面人苍白的脸色,少女慢慢站了起来,再一次问他:“你是娶,还是不娶?”  “你就这样想嫁?”对方笑了起来,亦是站起身来。他墨色的眼里满是怒意,带了她从未见过的恶毒。  他说:“萧颜,你要嫁,我便让你嫁,可是你别后悔!”  “决不后悔。”萧颜挺直了身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然而那夜的雨这样大,风这样凉,明明是她赢了,可是她却感到了刺骨的疼。  一寸一寸疼到骨子里,一点一点疼到心肺。  “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如此选择。”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有晶莹的泪珠滚烫而下。我沉默的听着,说不出任何言语。  “然后呢?”许久后,我终于再问。  “然后?”她轻笑起来:“我嫁给了他。像传闻一样,进门那天,他便让我向姜言的令牌下跪。”
【5】  她终于是嫁给了他,谋划之内,意料之中。  他羞辱她,让她对着姜言的牌位日日叩首请安,挑剔她做的一切。  她乖顺的做着一切,天长日久,他终究是软化了态度。  毕竟不过是一时激愤,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他将她分在别院,自己睡在另一边,每日除了在大堂吃饭的时候,他从来不见她。但她是这样执着,依旧每日为他制衣,为他做饭,为他打理家中大大小小事物,为他暗中操劳着理清人脉。  他是刚刚退下来的武将,无论在战场上多么显赫,回到朝廷,却也不过是文臣手中的棋子。  她暗中为他打理着一切,她知道他知晓,却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陆陆续续,有些礼物送到了她房里。  中秋那夜,她亲自下厨房准备了小菜,然后同他一起在庭院里赏月。她终于忍不住同他说:“谢欢,今晚……就到我房里睡吧。”  他从来不准她叫他阿欢,也不准她叫他夫君,她想来想去,也不过只有“谢欢”这样一个称呼是她叫得的。  他愣了愣,虽有一脸正色道:“萧颜,我对不起你,我可以给你一切,唯独这个不行。”    “他给不了我他的心。”萧颜苦笑着摇头:“他愿给我富贵荣华,却唯独给不了心。”  “可我当时这样天真,我固执的以为,只要我这样好的对待他,他终归会爱上我。”  “可后来我终于明白,我错了。”    到姜言祭日的时候,他又去青阳为姜言祭拜。  他们成亲三年,他从未与她同房,每年姜言祭日,他却是风雨无阻的去。  这事儿他做得这样张扬,丞相府那边自然也是有了消息,萧丞相不过这样一个女儿,哪里又容得他这样放肆。  但萧颜一直拦着她父亲,她说:“我很好,他对我很好。”  直到这一次,萧颜病重在家里,谢欢却去了青阳,萧丞相终于是按捺不住,让人挖了姜言的坟,一把火烧尽,尸骨无存。  谢欢从青阳回来的时候,萧颜正发着高烧。  她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她还是姜言,和谢欢在一起看星星。  谢欢将簪子递给她,然后说,回去后,他们便成亲。  忽而又变成了谢欢回京的时刻,她带着家仆兴奋的登上城楼,满怀欣喜的看着他。  男子驾马走在军队最前方,银白的盔甲,墨色的发,面容清俊,带了军人的锐气。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感觉那飞快的心跳。  她不由自觉捂住了心脏,轻念出他的名字:“阿欢……阿欢……”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愤怒的吼声以及肩上麻木的痛。  她奋力睁开眼睛,却是看见了极其混乱的场面,谢欢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被众多人拉扯着。长剑末端刺在她肩上,晕开了大朵大朵血花。她病得糊涂了,不太能觉得疼,只能静静看着他,而他便像受了重伤的野兽一样,愤怒的吼着什么向她扑来,似乎真的要将她置之死地。  “萧颜,她都已经死了,你何必这样对她!”  “萧颜,我本打算与你好好过,你简直是逼人太甚!”  “萧颜,”他终于是挣脱了众人的束缚,从她肩头拔出剑来,用她从未见过的恶毒的目光看着她,慢慢道:“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恶毒的女子,我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握着剑的剑尖犹自滴着她的血。  她沉默的看着,觉得心上空荡荡的疼。  仰首望这四周,这般富丽堂皇,然而她却觉得,比不上塞外的一草一木。  她看着他愤怒的眼,她终于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他却是再也不会爱上她了。  那些压抑许久的悲恸终于爆发出来,她大笑起来,笑出泪来。她说:“这样不是挺好么?你恨我,总比无视我好吧?”  “你要恨我,”她流着泪大笑:“那就恨吧,恨到骨子里,恨到心里,恨得一辈子,都不要忘记我!”
【7】  她终于和他成为陌路。  他再也不回将军府,朝堂上也同萧家多方为难。  他和她整整两年不曾见面,最后一次相见,却是在法光寺大门前。他要去彻查江南赈灾银款贪污案,她为他祈福,而他是为了给姜言捐点香火钱。  他们相遇,擦肩,仿如路人一般分别。  那时她站得笔直,保持着她最后的骄傲与尊严,然而却在他离去的瞬间,终于忍不住回头,然后痛哭出声来。  那日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带着白玉高冠,好像一个风流华贵的公子。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他离去时,肩头犹带着粉色桃花。  她在法光寺哭得声嘶力竭,她想,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终归是后悔了,终归是绝望了,终归是……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然而她求不得,却也舍不了,姜言也好,萧颜也好,两世的记忆都关于这个男子,深深刻入了她的骨子里。    “后来有人同我说,药师叶安,能制作出让人忘却记忆的灵药。它能消抹我对他所有的爱恋和记忆,让我新生。”她清咳着,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来。我上前给她喂了一粒药,舒缓了她的气息后同她道:“你会不会后悔?”  她微微一愣,片刻后,她却是笑了起来:“到时候都忘了,还有什么后不后悔?”  “我不过不想爱了,也不过……不想痛了。我不过想和他两清,从此以后,他过他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她轻叹出气来,慢慢道:“如是而已。”   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制作忘忧需要两个月时间,我告知于她,她答应下来,然后送我离开。  走之前我回过头去,却见她正躺在卧榻上,沉默着看墙上高挂着的长枪。  她方才同我说,这就是姜言一直用着的枪,也是她很多年前用过的枪。  我想她一定是爱极了当姜言的时光,可惜她却不能永远是姜言。  我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我一定会让她忘记谢欢,给她一个新生。她可以爱上新的人,拥有新的幸福。  而姜言……就让谢欢去独自记他一辈子吧。    我到处找药,终于在两个月后做出了忘忧。然而等我星夜兼程回到盛京将军府的时候,却被府上的景象惊住了。  将军府挂满了白花,布置了灵堂,我径直冲进去,然后看见了谢欢。  他穿着素衣,沉默着站在灵堂上。  如同萧颜说的那样,他真是极好看的男子,哪怕穿得是丧服,却也这样英武好看。  他说:“你找萧颜?”  然后不等我说话,他又说:“你不用找她了,她死了。”  我无法再说出话来。我沉默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直觉脑中一团杂乱。我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他没有躲,静静站在那里。我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大声的质问他:“她是为你死的对么?!”  他不说话,继续沉默,我权当他是默认,我从未觉得我这般气愤,忍不住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上前抓住他的领子怒问:“你知道么,她这样爱你,爱了你这么久。她为你做过这样多,可你怎么对她的?!”  “你践踏她,羞辱她,把她那满腔情谊摔了粉碎!她本有大好年华美好人生,她本可富贵荣华一世长安,可是她选择了你!”我指着灵堂上方,供奉她灵牌之处:“我已经为她做好忘忧,她本来可以忘了你了,她马上就要开始她新的人生了!可你毁了她!你毁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你还要连她的性命的拿走!谢欢,”我冷冷看着他:“你真是太过恶毒。”  “恶毒……”听我说的话,他却是轻笑起来:“要比恶毒,谁又能比她恶毒……”  “你……”  “你是叶安?”他打断了我的话,命令道:“把她的忘忧,给我。”  “你想知道她的记忆?”我冷笑起来,将忘忧放到了手心之上:“你不怕你知道了,痛苦一辈子么?”  “一辈子……”听我的话,他喃喃自语起来:“也好,她总是想让我记她一辈子。这样……也好。”  说着,他伸出手来,拿走了忘忧,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临出门前,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说:“她总和我说她是姜言,我从来不信她。我觉得我的姜言这样好,怎是她这样恶毒的女人能相比较的?如今我才知道,她先前已是这样善良的对待我。她死了,这才是最大的恶毒……”  “呵……”他扬起脸来,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她死了,留我一人,她果真,是个再恶毒不过的女子。”。
【8】  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我离去后的事情。   我离去后不过十几日,谢欢便回了京城。赈灾银一案,他顺藤摸瓜,牵扯到了丞相府,而后他不知使用了怎样的手段,便查出丞相府多年贪污的证据。  大宣国按贪污银两定罪,丞相府贪污的罪银,早已到了抄家灭族的程度。  此案由谢欢全权主持,不过几日,萧府上上下下便全部锒铛入狱,萧颜迫不得已去求他,好像很多年前他跪在宫门前求皇帝撤旨一样,跪倒了他的书房前。  他不理会他,叫了几次人来将她拉走,她却仍旧固执的跪着。一连跪了一天一夜,他却仍旧是不动声色。  开审前夜,她犹自跪在他书房之前,那夜下了大雨,他坐在书房里,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却是一封文书都看不下去。脑中全是那个姑娘固执的身影。  他透过窗往外看,果然是这样的。  她一直是如此固执而骄傲,哪怕是跪着,却仍旧是挺直了背,昂着头,带着不比人输下一分的骄傲。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去。”他皱眉命令,她却是犹自跪着不走,条理清晰的开口:“我知道今日让我父兄平安无事已是不可能,只求大人高抬贵手,隐藏一些银两,哪怕是流放……都好。”  “你觉得在我这里跪了,我就能答应你?”听着她冷漠的声音,他只觉一阵心烦。听他的话,她却是轻笑起来:“萧颜愿与大人和离。”  “你说什么?!”谢欢愣了愣,却见萧颜一脸平静,慢慢道:“萧颜与大人乃圣上赐婚,若大人主动休了萧颜,便是打皇上脸,于仕途有碍。大人一向厌恶萧颜,今日大人若能高抬贵手一把,萧颜愿承担天子之怒。”  说完,她又深深叩首,然后不再起来。  谢欢静静看着她,神色几变。  跪着的她全身都在发抖,他依稀想起来,她是有风湿的。这样跪着,这样的大雨,她大概……应是痛极了。  她这样痛,这样悲惨,这样落魄,他明明该欢喜,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只能默默看着她,许久后,同她说:“你先起来回房。明日……明日我会酌情。”  听到这样的承诺,她终于绽出一丝笑颜,然后竟是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他于心不忍,将她抱入自己的卧室,让人悉心照顾。  她一连高烧了好几日,等终于醒来时,第一件事便就是问审判结果。  没有人敢回答她,她这样聪明,便依稀猜出了结果。  她轻轻一笑,倒回了床上。当天夜里,她拖着病重的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一夜后,她让人拿出她年少时自己缝制的武装,又让人给自己束了简单的马尾。  这是她当年还是姜言时在战场上的装束,她再一次穿上,然后让人取下墙上的长枪后,拉开匣子,将她自己偷藏的毒药放进了嘴里。  接着,她提着长枪走了出去。  那时正是日出之时,谢欢早朝归来,正在庭院里练剑。  黑得发,黑的剑,挥舞之间,带了塞外深深血气,仿佛仍是在那兵戈铁马的战场之上,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  萧颜握着长枪出现的时候,他明显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便皱起眉头来,冷声喝斥道:“回去换掉。”  萧颜没有回应他,目光凝在他的剑上,慢慢开口:“我父兄,终究还是死了,是么?”  “回去!”谢欢的声音更冷。萧颜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容如苍白而绝望,和着萧颜的声音,带了让人刺心摧骨的疼。  她说:“小的时候家里哥哥多,就我一个女孩子,父兄都很宠爱我,我身体不好,他们却也愿意为我请高手来教习。”  她又说:“大宣国有几个清廉的人?你何必就一定要盯着他们不放?我这样求你,你就不能动一点点心?哪怕我的确是强逼你成亲,可成亲后,我哪一点对你不好?”  “可是你们对不起阿言。”他冷声开口,目光里犹自带着怒意:“当年你们挖她坟,火烧她尸骨撒向大江时,你可曾想过我?”。  她一时语塞,无法言语,许久后,她轻笑起来。  “我的枪法,是我哥哥一手教的。我打小身子不好,不管怎么样,都只能学一个架势。但就算只能学个架势也好,我却还是……”她扬起头来,手上一翻,却已是直刺了过去:“为他们报仇!”  那是这般漂亮的枪法。  六十四路百鸟朝凤枪,一招一招,被她耍得这样熟练。哪怕是这样孱弱的身子,这般毫无力道的攻击,举手翻身之间,却犹如当年塞外那个少年女将。带了满腔热血,为国出生入死。  可是当年她哪怕去死,都是那样满怀希望,而如今她明明能生,却是这般绝望。  她抬头看一味躲闪的他的眼,最后一枪,猛地贯穿他的肩头。  他沉默着看着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她对他苦涩一笑,慢慢道:“当年为了装姜言,我学的。这枪法,学得像不像?”  血液顺着枪身流到她手上,腥腻的感觉,好像她夜夜梦回的塞外战场一样。  他愣愣看着她,然后看着她口中流出血来,倒了下去。  长枪被她猛地拔出,随着她一起倒在地上,好像多年前那场绝望的战争里一样,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倒了下去。  他颤抖着声去触碰她,她却是对他微微一笑。  她说:“阿欢,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喜欢我啊。”  他微微愣住,片刻后,猛地抱紧了她。然而她却是微笑起来,仰头看向了天空。  她似乎看到塞外那篇广阔的天空,盘旋的苍鹰,而她所爱的少年驾马立在远方。银白的衣,墨色的剑,英姿飒爽,绝世无双。
【9】  他终究还是死了。  尸体被发现在萧颜棺材旁边,服毒自尽。  我去吊念他的时候,发现他和萧颜躺在一个棺材里。  那时候我想,无论萧颜还是姜言,他终究,是爱惨了他们。  可惜爱得太迟,可惜明白得太晚,可惜错得太深。---------------------(本篇完)---------------------
第二篇•丑魂《残妆》(杂志改名为《丑魅画颜》)作者:叶笑类型:古代言情--架空历史属性:长篇连载进度:连载中原文首发:《飞•魔幻》2013年4A期
我要变成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在一个最美好的时刻遇见他,再让他爱上我,为我化一辈子的妆。  ——宁惜时楔子:  “萧颜死之前,我曾去看过她。她说她虽然死了,但你要的酬劳已经给了你,生意就得做下去。这是她的脸,她想要你把她的脸,换给一个叫宁惜时的女人。”  上面压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莹白修长,宛如玉琢。我的目光越过他的手,看见那他手下的木盒。那木盒约比人脸大些,上刻鬼魅魍魉,我一眼便认出这是画皮师用来保存人脸的盒子,便沉下脸来。  “宁惜时是她的儿时玩伴,萧颜说她这一生没为她做过什么,如今死了,便想将自己的脸给她。至少……让她丈夫对她好一点。”   我是一个天命师。维护天命,能通阴阳,擅治各类奇药,熟知天地秘辛。我的职责本是维护世界平衡,让它在出错时修护它,但偶尔也会依靠这些能力赚些外快。  萧颜是我上一位主顾,她向我求一味药,可惜我未来得及给她,她便死了。但她仍旧把酬劳请人送来给我,来的人是我的师兄墨染,不止送了我要的夜明珠,还有这张装着她的脸皮的盒。    “还有,”墨染继续道:“萧颜说,不要告诉宁惜时这张皮是她的。不然宁惜时不会要。但她的确需要一张脸。”  说着,师兄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一张好看的脸。”  “嗯。”我点了点头,随后抬起来看面前正依靠着墙看着窗外夜雨、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小酒的师兄,收下盒子,站起身,拿起我旁边的雨伞:“明白了。”
【1】  宁惜时,德王苏子城的正妃。本来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却因在皇宫宴会上跳的一支“惊鸿舞”被苏子城看上,立为正妃。  据说,这位王妃相貌其丑无比,但在宴会上献舞时以面纱遮面,倒也是个美人。而风流不羁的苏子城被其所骗,以为是绝世美女,便立刻当堂请婚。等成亲当日,揭开盖头发现是个母夜叉后,苏子城怒得当夜就将她迁出了王府,从此置于别院,不闻不问。因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并不在王府之中,而是在城郊的别院里。   “我听说,你在找我。”她斜卧在我身前的卧榻上,声音恹恹。是她让人将我找来的,我估计这是墨染去通报的结果,便直接从袖子里拿出承了萧颜面皮的木盒,躬身道:“在下天命师叶安,受人所托,特来为王妃换一张脸。”  “换一张脸?”她愣了愣,慢慢抚上自己用纱巾蒙着的脸,有些不可思议道:“那张脸,好看么?”  我没回答她,径直打开了木盒,露出了萧颜的面容。  萧颜的皮相是极好的,清冷而美艳,只是一眼,便让宁惜时凝住了目光。片刻后,她却是大笑起来,拍着手走下榻来:“好,好美的面皮,不错。”  说着,她对我挥了挥手,一路领我走进卧室,一面走一面笑:“我宁惜时果然可怜,可怜到便就是不相干的路人,也知道我需要一张好看的脸。你需要我怎么做?”她转过眼来,一双凤挑的眼,下面依稀可见一些粉红色的、扭曲的疤痕。美艳中带着可怖,倒是带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我指了指床:“王妃还请躺上去,其他事儿,交由我来便好。”  她不多说,径直躺了过去。我从背来的药箱中拿出器具,又准备好了药汁,让她服下,终于才拿着刀具站到了她身边。  “你不会太疼,但会有轻微的痛。你不妨同我说说话,这样会好一点。”  “说话么?”她轻声笑起来,想了想,却是道:“我无甚好说,人生唯一能说道一二的事情,只有他。”  我听她说着话,用锋利的刀锋,划向了她的脸皮。。
【2】  她说,她初次遇到她,在她八岁那年,她和丞相之女萧颜一同上街耍玩,半路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女人,高喊着萧颜父亲的名字,将滚烫的热水泼向了她们。可那时候,站在前方的是她。热水全泼在她脸上,她当即尖叫起来,然后有一个白衣少年从身后猛地冲出来,将她迅速抱上马车,飞奔向了医馆。  那时候她那么害怕,脸上的疼痛,心里的惶恐,让她痛哭出声,可眼泪落下来,都是一种钻心的痛,而那时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个少年。  少年有姣好的容颜,华丽的衣衫。微微上挑的眼角,一眼望去,满是风流。而那时他却满是担心的望着她,带了安定人心的沉稳的语调,拉着她的手道:“别怕,小姑娘,没事儿的。别怕。”  一声又一声,成为那片刻,她唯一的支撑。  可终究不是没事。  事后,她破了相,而萧颜从此被禁了足。  母亲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呆愣了很久,终于才问了句:“那个白衣服的公子……是谁?”  “他啊……”母亲叹息出声来:“是德王,倒的确是个心善的王爷啊。”   德王。  从此以后,她心里便留下了那个名字。可那时她已经知道,她破相了,再也配不起他。可她不甘心,她学书画,学舞蹈,学女红,学作诗……  她想,她每一样都顶好,哪怕容貌不济,也应该能配的起他。  然后她一日日长大,他也一日日成为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晨起柳树巷,夜宿笙歌楼,今日是天香阁的花魁,明日是醉花楼的舞姬。她拥有一个女子想要的一切,除了容貌;而他不在意女子所有的一切,除了容貌。  当她十六岁的时候,父亲想要将她许配给一位同僚的儿子。可她是这样不甘心,于是她求了父亲,带她去皇宫参加宴席。然后在席上,皇帝要求献艺时,她走了上去。    “我跳了惊鸿舞,”她说。语调缓和,似乎是有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我继续手上的工作,嗯了一声表示应答。  “这支舞,我练了三年。”  那是她为他准备的舞。她听说她喜欢惊鸿舞,可这支舞曲早已失传,她翻遍了古籍,才终于拼凑出来。  纤细而柔软的腰肢,飞快的舞步,眼神微微一勾,便让人心神荡漾,如置云端。一舞名动天下,乃至后来多年,都再无人能跳,也无人敢跳着一支惊鸿。  舞毕时,她停在他身前,静静凝望他。  她当时想,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看他了。  可是在片刻后,他却是站了起来。  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全是深情。然后从桌后疾步而出,当着众人的面,猛地抱紧了她,沙哑着声音说了句:“惜时,你终于回来了。”  她浑身猛地一颤,也就是那片刻,他紧拽着她的手腕,突然对着天子跪了下去。  “陛下,”他高喝出声,声音中犹带颤音:“臣等的人回来了,请陛下赐婚。”   她不清楚一切,就这么浑浑噩噩,嫁给了他。  嫁给他那天,她心里满是欣喜。坐在房间里等他的时候,她还在想,等一会儿,她要如何告诉他,她是怎样一个人,她是怎样喜欢他,能嫁给他,她是有多么欢喜。  然而等他跌跌撞撞进入房门。大笑着用秤杆挑起盖头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他愣愣看着她,许久后,他颤着声问了句:“惜时?”  “王爷。”她笑起来,眉眼盈盈。  然而对方却是忽的苍白了脸,伸出手去,抚上她面上狰狞的疤痕,不可置信道:“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臣妾八岁时遇到歹人……”  话还未说完,宁惜时便听到了一声巨响。竟是他将秤杆猛地砸到了一边。  “滚出去!”他红着眼眶,喘着粗气,凶狠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再可恨不过的事情。见所有人愣住,他抬手指向了大门,对众人再次高吼:“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按照苏子城的吩咐,推攘着她出门。  她穿着喜袍,被跌跌撞撞推了出来。站在门外时,她听到了里面如同野兽一般呜咽的声音。  他似乎哭了,还哭得很伤心。  而她……  她抹上脸,发现,她似乎也哭了。  她不知道一切。  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爱,也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恨。只是由得他摆布,他要娶她,她便义无反顾的来;而如今他要她滚,她也心甘情愿的滚。
【4】  她在客房呆了一夜,第二天他便来了。  他先是同她道了歉,苍白的面容,疲惫的语调。他说:“惜时,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你跳舞的时候,像极了她,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她,可原来你不是。”  “是我误了你。”他抬眼,精致的眼里全是愧疚:“我不会爱任何一个女子,除了她。你若想是不能忍受,我今日便给你一封休书,再将你许给一户好人家。你若是不愿意走,在她来之前,除了爱,王府的所有,便都是你的。”  他说得诚恳。十六岁的她愣了愣,随后便苦笑起来,盈盈拜倒在地,含笑道:“妾身愿侍奉殿下,不离不弃。”  他没有多说,嗯了一声之后,便让总管进来,交代了王府的事宜,从此后,她便成了德王王妃。  他从不碰她,她也从不说什么。每日早早起床,亲自为他做早饭,等晚上他归来,她也要提前带了众人,静候在门前。这样日复一日,一连三年,风雨不歇。  有一次他在朝中议事,归来得晚了,她便领了人,驾了马车,到皇宫外守候着。  那时已是深夜,她执了一盏青灯,带着奴仆,静静站在马车前,看着皇宫里陆陆续续来往的人。  于是苏子城一出来,便看到了她。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梳了妇人的发髻,执着一盏青灯,站在夜风里,看着他,笑得沉静而温柔。仿佛会一直等待着他,无论地久天长。  他们在夜色中静静相望,许久,苏子城对她粲然一笑。他疾步向她走来,在夜色中,抱紧了她。  很多年后,宁惜时再次想起来,她方才明白,原来,这已是他们这一生,相距最近的一刻。    可后来,萧颜来了。  萧颜,她年少时的玩伴,丞相的千金。八岁时,宁惜时为她挡了那一盆滚水,容貌尽毁,从此萧颜被禁足于家中,后来又听说萧颜患上了恶疾,闭门不出,直到十九岁病愈,方才出现在众人视野。  如今两年后,萧颜被赐婚于大将军谢欢,举国欢庆。哪怕十一年不曾相见,遥遥想起这位旧时的友人,宁惜时却仍旧是为她祝福的。  萧颜成婚那天,她本来该去出席,然而因身体不适,便只让苏子城为她带了一份礼物,而后便歇息在了府中。  苏子城带着她的礼物拜访了萧颜。他站在长廊上,准备将礼物交给萧府的侍从,然而一抬头,便看到了萧颜。那天的萧颜,穿着华美的礼服,带着矜持的笑容,腰上散发着独特香味的香囊在阳光中轻轻晃动,让拿着礼物的苏子城瞬间凝固在那里。  片刻后,他撞开侍从,飞奔过去。萧府的人上来将他拦住,而那个女子站在那里,皱着眉看他,目光一片疑惑。    “你知道么,他那天,是被圣上亲自下的禁足令。他居然带了亲兵,打算去抢婚……”说到这里,宁惜时咯咯笑了起来。只是那一声一声的笑,却仿佛是哭一般。  “皇后召我进宫,让我去劝他。可我哪里劝得了他?”    她从宫里回去,看到的是满地狼藉的酒瓶,还有狼狈的他。  她心中温柔俊朗的少年,风光齐月的公子,居然像一个孩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狼狈不堪。  她走过去,他便一把抱住她,他和她说:“惜时,你知道么……她忘了我。她家下人和我说,她曾被歹人袭击,脑子不大清楚。她忘了我!她就这么忘了我!”  他说:“惜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早该去见她,早该遇到她。”  她不说话,在暗夜里伸出手,抱紧了他。    之后的时日,苏子城开始天天往外跑。听说萧颜的丈夫对她不好,苏子城便总是去找萧颜丈夫的茬。礼物一天天送,人一天天守,而萧颜的态度,则是一次又一次狠绝地拒绝。  他坚信萧颜只是忘了他,总有一天会记起他。而且……其实无论萧颜记不记得他,他都将一直深爱她。  而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看着这一切,日日夜夜。  只是她开始学着萧颜的装束,学着萧颜的一切。  萧颜擅香,她身上香囊的配制,世上独一无二。宁惜时见苏子城有一个珍藏的香囊、它早已没了香味,唯一余留的那一点点残香,宁惜时闻过后,便知道是萧颜所制。她派人去萧颜那里求了香囊配制的单子,然后自己缝制了袋子,重做了一个和那香囊一模一样的香囊。。7dcd340d84f7  而做这一切,她都没去找过萧颜,也没见过萧颜。  她怕自己恨她,哪怕她明明知道,这一切,本与萧颜无关。  那天夜里,她穿着和萧颜一样风格的衣服,佩戴着那个散发着清香的香囊,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待着他回来。他走下马车,走进屋里,却在靠近她的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他看着她腰间的香囊,又抬头看着她的脸。许久后,他苦笑起来。  “宁惜时,你真让我恶心。”他开口,将她猛地一推,便吩咐下去,让她搬到别院。    “他容不得人玷污她。我这样容貌丑陋的女子,学着她的姿态,不过是东施效颦。以前他以为她死了,便拿我当做替身怀念。如今他知道她活着,怎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她明白了这点,从此,乖巧的呆在别院。  她被逐出府的消息全城皆知,一传十十传百,竟就成了如今她从成婚就被逐到别院的荒谬说法。  很长一段时间,她本来想,她就这样终老便好。她努力不去想他,努力不去见他,打算等哪一日她不再爱他了,便自请一封休书离去。  她听着人们传唱她的丈夫对萧颜的痴情,又听着人们谈论萧颜与谢将军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听说,苏子城为萧颜买下了法光寺后山的桃林;她听说,苏子城为萧颜放了半夜的烟花;她听说,萧颜不愿意让谢欢上战场,于是苏子城自请为将,替谢欢上了战场。  一去三年。  这三年,宁惜时就呆在别院里,每日替他在树上打一个平安结。等她打满了整棵树的时候,他都未曾归来。后来在某天夜里,她听到雨打桃花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苏子城站在那里,笑得温柔而明朗,仿佛她记忆里,那个告诉她别怕的少年。  思念千回百转,泪奔涌而出,她终于知道,原来这终究是她逃不过的一场劫数。  她当夜启程,奔赴边疆。果不其然,听到了他被伏击的消息。  那是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争。她到达战场的时候,战争早已结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哭喊着他的名字,一具一具翻开那些残破的尸体。  所有人都劝她别找了,可是她一直不肯听劝。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磨破了皮,沾满了血,然后她终于找到他。  他奄奄一息的看着她,她抱着他嚎哭出声。他颤着手抚上她的脸,满是深情地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萧颜。  他说:“阿颜,我答应要为你上一辈子的妆,画一辈子的眉,我做不到了……”  “阿颜,”他轻笑起来:“你明明叫萧颜,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叫宁惜时呢……你看,我错了一次,就错了一辈子了……”  她不说话,拖着他,踏着那一地尸体,往外走去。  她听着他的话,一面走,一面哭。  早已不知是为何哭泣,只留胸腔那一片生疼。    他终于是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病根。而后她带着他回去,在府中修养之时,朝中传来萧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又过了不久,萧颜病死,谢欢自尽的消息传来。  他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而后他将她叫过去,对她说:“惜时,为我跳支惊鸿吧。”  她听话,走过去,扬起手臂,一曲惊鸿,倾泻而出。跳着跳着,他突然流出泪来,然后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哭喊着萧颜的名字,拉开了她的衣衫。    “那一刻,我以为他会跟着她一起死。”    在她被他死死抱住,痛极了那一刻,她这么以为着。她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也愿意陪他一起死。  这场爱情里,谁都不比谁薄幸,谁都比谁深情。。
【5】  “昨天夜里,他叫我过去。”  “他让我走。”  他说,他看见她,便会想起一个人,他不该这么毁了她,也不该这么毁了自己。所以,让她走吧。  皮已经换好了,她原本的脸被我用药水涂抹,放进了木盒里。。  然后我将她扶起来,将镜子放在了她面前。她愣愣看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颤抖着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容。  “能让它变得年轻一点么?像十五岁的女孩子一样?”她不知是在想什么,突然提了这样一个要求。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我对顾客一向很体贴,仍旧是上前替她修了修,片刻后,镜子里便是萧颜十五岁的模样。  她格格笑了起来:“叶安,你们天命师,是不是有颠倒阴阳,倒转时空之能。”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眼皮一跳。她却是突然回头,死死抓住我,满脸期盼道:“送我回去好不好?送我回过去,在他还没遇到萧颜之前。”  “你……”我有些为难:“你可知,支撑这样的逆天之事的是什么?”  她不说话,愣愣看着我,片刻后,喃喃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有什么是我不舍得的?”  “我从年少就一直想。我要变成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在一个最美好的时刻遇见他,再让他爱上我,为我化一辈子的妆。”  “可惜我一直不能成为一个貌美的女子。如今我可以了,那我去他还没遇到萧颜的时候先与他相爱,这有什么不能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叹息出声来:“支撑那个时空的,是你的命。我可以带你回去。但是你不能阻止他爱上萧颜,或者说,你和他的爱情,不能影响他和萧颜的,也不能影响你和他的婚姻。而你……可能因为消耗自己的生命过度,就死在过去。也可能回来时,已白发苍苍。而且,除此之外,你还须得支付我一样东西。”  “这样……”我看着她握紧的拳:“你还要去么?”  “你要什么?”  “听闻王府有一本名为《还阳术》的古书,我要那个。”  “好。”她笑起来:“这已经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不过一本书而已,我便让人取来给你。”
【6】  她在屋内,趁苏子城不在,她借王妃的名头,命人将书取来给了我。而后我便准备好了一切,带她回了过去。  这件事对我本身并无太大损耗,因为所有消耗,都是归于她的。  我们回到了她十三岁的时光京城。那时候,苏子城十八岁,宁惜时还没嫁给他,而萧颜,还在丞相府中称病不出。  回去那天,是早春,下着小雨。我为她选了漂亮的衣衫,梳了繁杂的发髻,然后让她等在一颗桃树下,接着我去偷了苏子城的符印,一路将他引了过来。  我被苏子城和他的侍卫追杀得狼狈,以着极快的速度冲过去将符印扔到了宁惜时手里,然后等苏子城一干人等正气喘吁吁从小道里跑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宁惜时。。  春雨,桃花,美人。宁惜时撑着八十四骨节紫竹伞,笑得温柔而明朗。  接着她摊开手中的符印,含笑问他:“公子可是在找这个?”  苏子城愣愣看着她,许久后,展颜一笑:“原来是小姐相约,小王三生有幸。”  说着,苏子城走上前去,目光落到宁惜时腰上的香囊上。  “好别致的香囊,赠给小王如何?”  听到这话,我和宁惜时都是一愣,片刻后,宁惜时却是笑了起来,接下腰上的香囊,递给了苏子城:“拿了我的香囊,是不是该还我什么?”  “法光寺桃花甚好,还姑娘一院桃花,可好?”苏子城笑眯了眼,折扇一开,倜傥风流。  于是他们就这样相遇,至此,苏子城每天都会来约她。他们一起去踏花,去赏月,去爬山,去游水,而我就悄悄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们,如胶似漆。  正月初三那天夜里,她突然咳出血来。我不由得叹息:“回去吧,你的身子开始撑不住了。”  然而她却是摇头,固执道:“我不回去了,我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叶安,你知道么,他说他喜欢我。”她微笑起来,弯着眉眼,满是欣喜:“这是我一生再开心不过的时光,能死在这里,已是再好不过。”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想要说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张了张口,终究是,无言相对。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跟着她。  她每日出去,同苏子城在一起。苏子城对她极好,千里送来的荔枝,几十年珍藏的好酒。  她受了风寒,要看桃花,他便连夜让人移了一院的桃花过来给他看;  她生日向他求一根发簪,他便学了半月,亲手做了一支给她。  他说:“惜时,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她却是愣愣看着他笑,许久,终究只问一句:“子城,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自是喜欢。”苏子城弯起眉眼。以风流名满京城的王公,此时此刻,眼中尽是再无风流,满是温柔。  他生日的前夜,她又咳了血。我看着她已经消失得差不多的掌纹,终于忍不住道:“你此刻跟我回去,我想办法替你续命。你和他还有这样长的人生要走下去,何必走到这一步?”  何必走得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  然而她却只是笑了笑,转头看向了窗外。  “我喜欢现在的苏子城。因为他对我这样温柔,这样好。这已是我一生求不来的福分。”说着,她转过头,看着我微笑,笑得温柔而简单,好像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感激:“叶安,我很知足。谢谢你。”  说完,她转过头去,从衣柜中再拿出一件衣服,看着铜镜含笑问我:“叶安,你看这一件好不好看?”  “好看。”我出声,音调却已是沙哑。
【7】  第二日,是苏子城的生日。  她早早换了衣衫,然后等候在屋里。我为他们备好了酒宴,接着就走了出去。  宁惜时等了很久。等到月明时,苏子城才来。他带了满身的酒气,面上笑容明朗。他跌跌撞撞走进院里,远远唤了她一声:“惜时。”  她微笑起来,站在庭院里含笑看他。桃花在她身后纷扬,她穿了白中透蓝的宽大衣衫,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着,看上去仿佛是等待着游子归家的妻子,温婉而美好。  那样安宁的画面,让苏子城屏住了呼吸。  他很早就在想,他想遇到那么一个女子,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处何方,她总会在家里,温一壶美酒,静候他归来。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见到了。  那个在春雨之中不期而遇的姑娘,以着这样沉静的姿态,带了蕴育已久的深情,一直等待着他。  他觉得心跳加快,忍不住想起一个词来。  地老天荒。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上前几步,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他捂着她的手抬起来,哈了口热气,搓揉着道:“怎么这样凉,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是啊……”她叹息出声来,用手抚上他的脸:“子城,我等了你太久了。不过……”她弯起眉眼:“好在,你总是来了。”  苏子城不由得有些发愣。  他大概这一生,都无法读懂面前这个姑娘对他的情深。  宁惜时率先说出话来,微笑道:“你今日生辰,你坐着,我为你跳一支舞。”  跳的是那支惊鸿。  这支舞,她练了三年,从她的十三岁,练到十六岁。  每一个姿势她都练了上百遍,每一个眼神她都学了几千次。  在她年少无数时光里,她每次跳这支舞曲,就想起他。  想起他醉酒高歌的风流,想他温酒赏花的高雅,想他一挑眉,一勾唇,仿佛带了无边□,迷了她一生华梦。  扬臂,转腰,展袖。  如同一只翩翩蝴蝶,翻飞在这夜里。  苏子城痴痴看着她,看她那一双眼中深沉的情谊。  许久,舞毕,她停在他身前,静静看着他。  明亮的月光,翻飞的桃花。苏子城张了张口,却是说了一句动人的情话。  他说:“惜时,我风流一世,却是头一次想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惜时,我喜欢你。”  宁惜时含泪笑了起来,苏子城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惜时,嫁给我,好不好?”  “好。”宁惜时回答,干脆利落。  然而脸色,却已是越发苍白。  她大限已至,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她抓紧了他的衣袖,含笑道:“子城,为我画一次妆。”  “好。”苏子城点头,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了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他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执起眉笔,捧起她的脸蛋,为她细致的描起眉来。又风雅,又温柔。  “等我们成亲后,我日日为你上妆。”  “好。”宁惜时仰头看着他:“等我老了,你也要记得这么为我画眉。”  “好。”苏子城执起胭脂,凝望着她:“我会一直同你在一起,为你画一辈子的眉,上一辈子的妆。”  扑粉,抿唇,一会儿,便上好了妆。  宁惜时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他和她,这样美好,这样幸福。  她愣愣看了许久,终于是含泪微笑起来。感觉到生命在一分一分流失,她努力扬起手来,抓住了旁边的男人的手,继续道:“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要爱上别人。”  “怎么……”苏子城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了。他看到镜子里的女子,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往后倒去。  世界震动起来,我叹息出声,终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惜时靠着苏子城闭上了眼睛,我对苏子城失了迷术,走进去,将宁惜时背起来,往外走去。  此刻院外桃花灼灼,她在我背上,叹息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如此,再好不过了。”  在他爱她的时光、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就此死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8】  我带着宁惜时回到现在的时空时,她已经离去许久了。此刻离我们回去的时光不过过了一刻钟,我将她的尸体放在床上,然后转身离开。当时下了夜雨,我却也忘记打伞,径直走了出去。路过天香阁时,我正看到苏子城里面走出来。  放荡不羁的笑容,喧哗的高喝声。只是在同人一阵玩闹后,却终究只是他一个人走回去。  满身寂寞清冷,恍若披一身寒雪,就此独身一人。  我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颗桃树,很是年迈了。我看到觉得依稀有些熟悉,却听他的声音悠悠响起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宁惜时死了。”  听到这话,他浑身猛地一颤,许久后,方才沙哑着声音,慢慢道:“不可能。”  “她年纪还这么小,身体也一直不错。她能每天在家门前等我,能千里奔赴边疆将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眼中却已是盈满了水光,却仍旧强撑道:“她这样的女子,你和我说,她死了?”  “可是,她真的死了。”我开口,不知为何,声音也有了哑意。  “她死在你的十七岁,换了萧颜的脸,在最美好的时光,用了最美好的方式,带着她这一生最美好的面容,与你相遇。”我说着,看向面前的桃树,将我在过去终于明白的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她遇到你那天,就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丑姑娘,我便为她换了萧颜的容颜;她一直以为你喜欢萧颜,她便为你学了萧颜的所有。所有姿态,所有妆容,还有,那个本该只有萧颜会制的香囊。”  “那天下着春雨,桃花纷扬。她撑了八十四骨节紫竹伞,让我引了你过来……”  “她为你一直不肯走……”  “她说,她宁愿死在过去,也不愿意回来……”  “她为你跳那一支惊鸿舞,用尽了她所有生命和时光……”  “从八岁到二十四岁,她将她所有人生给了你,所有爱恨给了你。”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着他。然而他却是什么话都没说,犹自扬着笑容,看着那刻古老的桃树,慢慢流着眼泪。  我不再说话,终于转身。他没有留我,许久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大笑之声。    当天夜里,德王府走了水。王府火势甚猛,火光冲天,便就是站在城头的我都看见了。  我站在桃树下,感觉晚春的雨落到身上,有微微的疼。  身后有人慢慢走来,素衣墨发,手执青灯。  “他回去后,看见宁惜时挂着那张萧颜的脸,终于相信你说的一切。”  他的声音沉稳而安然。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墨染,恭喜,”我笑着仰起脸来,看那一树桃花:“得十二魂之丑魂。。”  他不说话,站在我身后,不知是想什么。  我看着那阴沉的天,看着那纷落的花瓣,犹自想起那个姑娘。  春雨,桃花,美人。  她撑着八十四骨节紫竹伞站在桃树下,笑得温柔而安然。  苏子城说,他想要一个人,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处何方,她总会站在那里,静候他归来。  他遇到了。  她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等着他。---------------------(本篇完)---------------------
第三篇•寅魂《枕上枸梦来》作者:叶笑类型:古代言情--架空历史属性:长篇连载进度:连载中原文首发:《飞•魔幻》2013年5A期
我想让时光停止,一直停在我人生最美好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娶我的那一刻。——墨清颜
楔子“喏,《上古禁术》给你。”将书扔到墨染面前,我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到底怎么做都没弄清楚,就开始急急忙忙收集十二魂,你是在想什么?”墨染不慌不忙给我夹了菜,慢慢道:“这是上古文字书写的,如今能看懂这些字的,只有陈郡谢家那位三子谢长君。他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三年,我昨日修书给谢家,说下月初一上门问诊。你去。”他抬起头来,目光一派平静:“把他唤醒,让他将书译于我。”“明白。”我叹息了一声,立即动身。我叫叶安,是一个天命师。维护天命,能通阴阳,擅制各类奇药,熟知天地秘辛。我的职责本是维护世界平衡,让它在出错时修护它。但偶尔也会依靠这些能力赚些外快。我的师兄墨染,为了救他心爱的女子在收集十二魂。这本《上古禁术》记录了使用十二魂的方法,我得帮他翻译过来。我不辞辛劳,这一切,只因为,我喜欢他。
{1}陈郡谢氏,大宣百年世家,是与琅琊王氏齐名的大宣两大贵族之一。这一辈里,谢氏风流人物不少,谢长君便就是个中翘楚。谢长君从十五岁起便一直镇守在边关。三年前,他于边关青城城主之女墨清雅完婚。却不想,成婚当日,墨清雅自杀于房中,而谢长君从此一觉不醒。我于初一那日准时来到谢府,然后看到了谢长君。只一眼我便明白为什么叫我过来,因为谢长君吸气绵长面色红润,根本不是生病了,他只是一直活在梦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梦里将他带出来。这本不是难事,和谢家解释了一下后,我便进入了谢长君的梦中。谢长君的梦,是他同墨清雅成亲那一日。我在梦中待了三天,这三天从早上开始,都是重复着一摸一样的场景。第四日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谢长君,强行带他走。只是清晨醒来的时候,店小二便敲响了我的门。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店小二,他给了我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欲知此事原委,望君移步青城墨家。”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凑个热闹去看看
青城只有一家墨姓,那便是青城城主一家。我去的时候,墨府内外正在忙了,似乎在准备什么,有两个小姑娘站在大堂上,陪同衣着华丽的妇人在说着话。这两个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天真烂漫,一个略为沉稳。妇人抱着笑得灿烂的那个,拉着面容沉静的那个,低声吩咐:“今日谢家公子要来,你们放乖巧些。”我想了想,谢长君是在十五岁时到青城镇守边关的,也就是,这个梦境回到了十六年前,谢长君十五岁的时候。墨清雅是双生子,有一个姐姐,叫墨清颜。虽然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前后顺序,但姐姐就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小的总是受到偏袒,长久以来,也就造成了姐妹俩完全不同的个性。墨清颜不爱说话,墨清雅童言无忌。谢长君来墨府那天,是一个好天气。风流华贵的公子,带着边塞不曾有的清贵,一身紫衣华袍,腰悬七尺长剑,在众人簇拥之下,翩翩而来。他进门的时候,众人便看得愣了神。两姐妹愣了不过片刻,墨清雅便叫嚷起来:“好俊的哥哥!哥哥抱,我要哥哥抱。”墨家夫妇赶紧道歉,谢长君却满不在乎笑起来,伸出手,抱起了墨清雅。只是同瞬间,另一只手,又同时抱起了墨清颜。似乎未曾想到谢长君会有这样的举动,墨清颜当即就愣在了那里,一双眼里又是惶恐,又是欣喜。零零碎碎的波光,倒让谢长君心上一动,先问了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呢?”“清颜。”女童低声回答,大着胆子,再次重复了一次,“墨清颜。”
谢长君就此住在了墨府。平日也就写写文书,或者到墨府的藏书阁寻一两本书来看。藏书阁藏书甚众,一日之中,他倒有大半时间是待在那里。那天夜里,他在书架上浏览书目,看见架底倒数第三行有一本兵法,便弯腰去拿。然而刚刚拿出那本书,他便看到了一双眼。一双清明的,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中,静静看着他。那双眼这样干净清澈,毫无杂质。谢长君与她静静对视了片刻,笑了起来:“想看这本书?”透过书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墨清颜目光凝了凝,明显露出了一丝渴望,然而片刻后,却又强压了下去:“清颜可以找其他书。”听到这话,谢长君倒是有些惊讶。十五岁的少年,还有些逗弄人的兴致,便从书架后走了过去,调笑道:“你不看,我可烧了。”墨清颜愣了愣,片刻后眼中已是凝起了愤怒的神色来:“书乃圣贤之物,岂敢损伤?你……你真是……”说到这里,谢长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将书往她怀里一塞,摸着她的头道:“想要的东西便直接要,何必这样憋着呢?”墨清颜不再说话,她抱着书,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低下头去,盈满了泪光。后来,她告诉纳达,那一刻,十岁的她想,也许这世上,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他对她更好。从那天以后,谢长君便发现,他常常在藏书阁遇到墨清颜。每天他打开藏书阁的门时,便能看到她在里面,等他走时,还能看到她在里面。他们很少交谈,常常就是各自坐在一个角落,看着自己的书。有一日墨清颜看一本剑谱,便对着那本剑谱比画了起来。谢长君看着她比画的姿势,放下了自己的书,走到她面前,笑道:“站起来。”墨清颜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那少年逆光而站,笑意盈盈。然后他伸出手,将她一把拉起,接着将自己手中的剑放入了她的手中。“谢氏的剑,是这样舞的。”他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带动着她,划破了虚空。空中传来风流动的猎猎之声,翻飞了书页。墨清颜什么都无法想,只能看见,那金色的阳光下,飞快翻动着的谢氏剑法。他带着她舞完了全套的谢氏剑,抱着她,气喘吁吁地问:“以后,跟不跟我学剑?”“学。”墨清颜毫不迟疑。于是每日天还未亮她就起床,跟随他一起跑步,一起上山,一起练剑。等到夜晚,又一起去藏书阁,看那一本一本的书。这一切落到墨清雅眼里。不久后,她便由墨家夫妇介绍,同墨清颜一同成为了谢长君的弟子。对于谢长君来说,教一个还是教两个似乎无所谓,多收一个弟子也无妨。然而在墨清雅第一天来同墨清颜晨跑时,那个一向平淡的姑娘,却不知为何,终究是捏紧了拳。但她没说话,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一声不。她默默做她所有该做的、要做的事。五年后,当她的妹妹依旧在父母怀里撒娇讨好的时候,她已是青城小有名气的少年剑客。也就是那一年,战起。
{2}上战场之前,她的父亲同她说:“清颜,你是姐姐,武功比清雅高,也比清雅机智。所以这次挂帅,你去。”于是第二日,墨清雅穿上了战衣,跟随父亲一起出征。走之前,她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唤她,她突然回头。万千人海里,她看到了一袭白衣,清贵高雅,自成风流。他没有唤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沉默着看着她远去。她骑在马上,看了他许久,终于,才转过头去。之后的世界,白骨累累,满目鲜血淋漓。有一次,她中了敌人的埋伏,被五千兵马包围。而那时,她身边只有一千人。她在那山谷里与敌军对战,热血厮杀,到最后,满身伤痕累累之时,她终于知道,自己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当时她不过十六岁。她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和血,许久后,竟是咯咯大笑起来。手中的剑扬起又劈下,十六岁的她满脑子想起来的,却只是十岁时,藏书阁里那个白衣少年在灯光下静静看书的模样。既温暖,又美好。那是她唯一的光明和爱。她厮杀、呼喊,几近癫狂。突然,她听到谁的呼喊声,远远唤着她:“清颜!”那么熟悉,那么遥远。她回过头去,然后看见他骑在马上,带着扛着“谢”字大旗的数万大军,从山上直冲而下。地面震动着,山风呼啸着,他披着霞光,手中的剑,带了深深的血气。然后他向她冲过来,在那兵荒马乱之中,一把抓住了她扬起的手,将她带到马上。她被他抱在怀里,许久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而他却是默默抱紧了她。“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许久后,她才开口,声音嘶哑。对方却是抱着她,亦是嘶哑了嗓音道:“不会。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说完,他扬起剑,对众人高呼道:“干净利落点。”这时,她才明白,这竟是谢氏的私家军。他竟是为了墨家,将谢氏的所有卷了进来。只是那时候,墨清颜不能明白,他到底是为了墨家,还是为了她。
{3}回去后,谢长君并未提及战场上的任何事情,众人只当她以少剩多,纷纷恭贺。庆贺的酒席办了好久,她中途酒劲上来了,便独自一人到后院逛逛。然后她便看到了他。他和清雅在一起,两个人。十六岁的清雅和她不一样,穿着贵族女子的花衣,梳着繁杂的发髻,画了精致的妆容,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娇花,盛开在她最美好的时代。和她这个永远都是素衣长剑的姐姐不一样。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一个娇美,一个俊秀,月光,小桥,流水。清雅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许甜蜜道:“这一次去救姐姐,真是太劳烦公子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清雅也不会求到公子这里来……”“举手之劳而已。”谢长君笑笑,似是不甚在意。墨清颜默默听着,片刻后,终于是扬起了嘴角,一双清明的眼里,满是嘲讽。她想,她总是爱想太多,总是喜欢将不是自己的,误会成为自己的。于是她转过身,重新回到了宴席上。她从未这样放肆地喝过酒,一杯接一杯。她看着他们一起进来,看着墨清雅坐在他旁边和他说着话。然后她看着他站起来,走向自己,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他还没走到她身边,一声惊呼便响彻了大厅。“报——拓鞑来袭!”一时间,满座皆惊。拓鞑来袭,由谢长君领了十万精兵与其一战。墨清颜任副将,与谢长君共上战场。那一战由拓鞑王子纳达挂帅,双方对决不过三次,谢长君便逼得对方退兵千里。而后,拓鞑送上了降书。送上降书那天,墨清颜换上了女装,守在营帐之外,等候谢长君。她远远见到拓鞑王子携人而来,便明白,这场战争,终于是结束了。于是她便站在那里,对他们展颜一笑。那一笑眉目含春,如春水映梨,让人心神荡漾。交完降书后,纳达走时问她:“你跟不跟我走?”墨清颜却摇了头:“我为何跟你走?”“你可知,按规矩,大宣不但会让一个公主来和亲,为了牵制城主,还会让一个城主之子来做人质?”“如何呢?”墨清颜仍旧含着笑,“我是青城唯一的将帅之才,我为青城出生入死,劳苦功高,这种事,怎还会让我去?王子多虑了。”听到这话,对方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只留了一句:“能者多劳。我等你来拓鞑。”说完,他便驾马而去。然而回去之后,果真如纳达所说,她的父母,都让她去当人她犹记得,那是入秋夜,她的父母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同她说:“清颜,你是姐姐,你比清雅懂得多,见得多,武艺比她好,人也比她好,人也比她聪慧,送你去拓鞑,我们放心。但如果送清雅过去,她怕只有一死了。”她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三人,依稀觉得,自己心里插了千万把利刃。其实不过只是早出生了片刻,怎的就是这样大的差异?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出声来。“人质……哈哈——敌国的人质,你们难道不清楚是什么待遇吗?送我过去,清雅不能活着回来,我就能?”她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父母满脸不可思议道:“清颜,你怎么可能死。”墨清颜不再说话,她已经明白,父母是铁了心,放弃了她。她在夜色里看那拥抱着的三人,许久,终于道:“我要谢公子选。他让我去,我就去。”
{4}墨家送了谢长君一盆樱草花,而后告诉他,他家小女儿喜爱它,希望谢长君能在离开前,亲手送她一盆樱草花,完成她小小的愿望。但这是谎言。墨清雅同家里说好的是,这一盆樱草花属于谁,就证明谢长君留下了谁。于是在那个清朗的午后,墨清颜看着他将樱草花递给了墨清雅。墨清雅眼中顿时盈满了眼泪,欢天喜地地伸手,想要接下樱草花。便就是这一刻,墨清颜的长剑猛地劈出,将樱草花劈成了两半。剑气凌冽,杀气袭人。谢长君皱紧了眉头,看着手掌间那碎开的樱草花,还有那一道横劈而过的伤痕。“我也喜欢樱草花。”墨清颜开口,声音沙哑,“我也喜欢漂亮的裙子,我也喜欢精美的首饰,我也喜欢跟在父母身边每天欢声笑语,我也喜欢扑蝶玩耍……”她说着,抬起眼,扫向了四周一直沉默着的众人。“只是我是姐姐,所以从小我理当忍让。于是所有不堪的、痛苦的、妹妹不愿的事,都是我来做只是唯一让我任性这一次。我喜欢这樱草花,得不到,便让我毁掉吧。”说完,她转身离开。踏着那一地金色的阳光,她想,她终究还是被抛弃了。被所有人,哪怕是她深爱的人,抛弃了。她的故土、她的家人、她的爱人,没有一个愿意留她。那么她还站在这片土地上,便已是毫无意义。后面似乎有谁追了过来,她转过身去,看到谢长君跑了过来。“你喜欢樱草花,我再买一盆给你便是。”他皱着眉头,“清颜,何必如此?”她没说话,静静看着那一池波澜的秋水。谢长君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立在她身前道:“如今我还不能完全掌权谢家,等所有事完了,我来接你。”接她?听到这话,她轻笑起来。“不必了。”她已经,再也不想回来。谢长君突就来了怒气,怒吼出声:“你再说一次!”说着,他便上前。然而迎来的,却是那冰冷的剑尖。她用的是当年他教的谢氏剑法,执的是他送来的名贵宝剑,站在霞光里,静静看着他道:“我不等你来接我,也不想你来接我。不必了。”说罢,她转身就走。这是,她少女时代与谢长君的最后一次谈话,无关风月,全是争执。
{5}第二日,谢长君启程回京叙职。不久后,墨清颜被人梳妆打扮,跟着和亲公主一起去了拓鞑。到达拓鞑之后,她便被送到了安放人质的地方。拓鞑人知道墨清颜武功高,到的第一天,便让人挑断了她的经脉,而后将她扔进了一个杂屋。那里没有暖被,没有锦衣玉食,受了伤的她躺在那里,日复一日,除了别人偶尔送来的馊饭,竟是什么都没有。有一天夜里,几个侍卫进了她的房。她早知有这样一天,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握不住剑,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她被按在床上,被人撕破衣衫,那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想呼唤谁的名字,却是谁都不能。因为她所珍爱的人,她以为会珍爱她的人,早已抛弃了她。那是她人生中如此屈辱的一夜。之后的时光里,每次回首,都只让人心中,鲜血淋漓。冬天到了之后,她因为手脚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好,终于患上了病。冬至那天,她发了高烧,意识模糊不清。而那时候,那几个侍卫还在她身上寻欢作乐。她远远听到了马蹄声,一时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当年。那是候,她还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哪怕是濒临死境,仍有那么一个人,领千万军马,从那山间俯冲而下。那马蹄声渐渐近了,然后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接着是怒吼声、求饶声,她在恍惚间喊:“别杀他们……别杀……”有人冲过来,用被子遮住她的身体,抱紧了她。那人哭着说:“清颜,我回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征战,不该让哥哥留在王都,不该让他知道我喜欢你,因此折磨你……”他恍惚睁眼,看见了纳达。那个少年王子,紧抱着她,满眼疼惜。她突然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人在爱她。她颤颤伸出手,抱住了他。那一刻,她想,她对谢长君的爱恋,终于是死在了这一场又一场的绝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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