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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传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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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平三年,兖州东武阳曹家宅院内。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带把的!”  接生婆看着激动的跑出房门的丫鬟,也是一脸的喜悦。毕竟在这乱世,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更让人感觉充满希望的了。  她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到他母亲的枕边。  “又是个男孩。”卞夫人一脸欣慰的看了一眼,便疲倦的昏睡了过去。  就在曹宅上上下下忙的一团乱之时,曹宅后门外一条僻静的巷落之中。  “哦?像这般气数老夫倒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趣!有趣!”  一名碧眼童颜的老者,捻着修长的胡须,目不转睛的盯着曹宅的方向感叹道。  旁边一位眉目十分清秀的小道童,也随老者一起驻足观望起来,嘴中轻声嘀咕着:“师父,这不是几年前咱们来过的地方么?那时您就说这家的新生儿非人臣之气,乃是贵不可言的人主之气。怎么?今日这气数,能超得过上次?”  老者抬手就在小道童额头弹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也敢在这里妄言。”  小道童揉着红肿的额头,毕竟还是年幼,吃不住疼,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老者也不回头,只是一抬手,宽大的袖袍从小道童的脸上划过,刚才额头上红肿的地方就已经消失不见。  小道童顿时破涕为笑,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师父,徒儿知错了。”  老者没有理会这徒儿,仍是看着宅中升起的一道金色光束,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没想到这世间真有如此气数之人,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你吧。”  说罢,老者大袖一挥,一股紫金之气从西北方向而来,正击在宅中升起的金色之气上。  刹那间,两股气数交织在一起,如同两条蛟龙缠斗于空中。  小道童正看的入神,却发现老者此时已是转身离去。  他赶忙向师父的背影追去,还不时回头张望着,想知道最终是哪股气数占了上风。  “不用看了,必是这金色之气吞了那紫金之气。”老者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道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还是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果然如老者所说,那紫金之气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  他几步追上老者说道:“师父,我知道了,每当有此异象,天下便要有大事发生了,对不对?”  老者摸了摸徒儿的头,笑而不语,大步向南方而去。  数日之后,一条惊人的消息犹如一声炸雷响彻京城长安,一向倒行逆施,恶贯满盈的太师董卓被诛杀于未央殿中。  一时间长安城内张灯结彩,人们纷纷上街载歌载舞,庆祝这场黑暗统治的终结。  董卓死后,被暴尸于东市,守尸吏把点燃的捻子插入董卓的肚脐中,点起天灯。因为董卓肥胖脂厚,一时之间,“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夏日的午后,空气中充满了炙热,一般人都承受不住这般酷暑,更何况是刚临盆只有一个月的卞氏?  在那个年代,生孩子就好比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上。若是顺产还好,遇上难产的孕妇,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了。  卞氏抱着怀中的孩子,脸上满是欢喜。虽说这孩子生下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可她总是看不够。  “娘,四弟叫什么名字啊?”  说话的孩子名叫子桓,是卞氏的长子。  本来新出生的孩子是卞氏第三个儿子,按理说子桓应该唤他作三弟,只是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大哥,生母刘氏早亡,由正室丁氏抚养长大,卞氏与丁氏一直视他如己出,所以子桓就成了老二。  “要想知道你弟弟的名字,得等爹爹回来才可以。”  卞氏一把拉过子桓,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中,子桓仔细的看着弟弟说道:“四弟可比三弟白多了。”  旁边的丫鬟捂嘴一笑,将目光转向了子桓的三弟子文身上。  三弟子文已有两岁,却迟迟不会说话,见众人向他看来,有些不高兴的口中呀呀的叫着。  这一来更惹得屋内之人一片欢笑。子桓走过去,笑着摸了摸三弟那黝黑的小脸蛋。子文被哥哥这一摸,便不再哭闹,和哥哥一起笑了起来。  卞氏见此情景心中欣慰,在这乱世,能有这一隅之地共聚天伦,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只盼这几个孩子能健康快乐的长大,不求他们有何等的丰功伟绩,只要兄弟手足情深,相互扶持她就心满意足了。  “看这几个孩子多可爱,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门外走进一名比卞氏年龄稍长的妇人,正是丁夫人。  这丁夫人虽为正室,却一直无子,虽说收了老大子脩为养子,但子脩此时早已过了及冠之年,终日随着父亲东征西讨,留下她一人,不免有些凄凉。  卞氏同为女人,深知丁氏的心思,急忙招呼子桓向丁氏行礼。  “给大娘请安。”  子桓虽是十分乖巧,可总是惧怕这位大娘。不知道为什么,大娘从来都不会对他们兄弟几个笑,只有大哥回来的时候,才能看到大娘脸上的笑容。  丁氏冷淡的一点头,没有对子桓表现出一丝热情,转过头来轻声对卞氏说道:“妹妹可知道,又出大事情了。”  卞氏叹道:“值此乱世,早就见怪不怪了,什么事才算得是大事?”  “这回可真算得是大事,董卓死了。”丁氏波澜不惊的说道。  卞氏猛地一惊,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怎么死的?何人能将当朝太师杀死?”  “听说是他的义子吕布干的,想当初吕布就是杀死了他的第一任义父丁原之后才投在了董卓门下,没想到这董卓最后也落得跟那丁原一样的下场。”  丁氏伸出手将卞氏怀中孩子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仿佛刚才亲口所说之事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卞氏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轻叹道:“还真有大事发生了。”  兖州之内一直都不安生,而曹家之主一直转战兖州各处,在家的日子更是极少。  这一日,子桓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不停的向远处张望。  直到他看见那面熟悉的旗帜,稚嫩的脸孔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个男人策马疾驰来到门前,一拽马的缰绳,不等战马停稳,便纵身跨下马来。  “爹爹!”子桓一下跳了起来,扑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一把将子桓抱起,用力的亲了亲。  子桓被父亲的胡子扎得直痒,咯咯的笑出了声。  男人也是开怀大笑,抱着子桓走进了大门。  丁氏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男人回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淡淡一笑,接着不停的往男人身后张望。  “子脩要先去军营打点一下,过一会才会回来,你呀你呀,对他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男人嘴上说着,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进了屋内。  “嘘!”子桓一进屋就对父亲比了个低声的手势,“四弟睡着呢,可别吵醒他。”  男人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子桓,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卞氏,欣慰的一笑,轻轻的坐在了床沿上。  “夫君,这孩子都一个多月大了,还没有名字呢。子桓天天就盼着你回来,好给他这个弟弟取个名字。”卞氏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说道。  “回来的路上我都想好了,就叫曹植吧,字子建。”  此人正是曹家之主曹操曹孟德,一个一心平定乱世的男人。  子桓不停的念着子建的名字,开心的不得了,一旁的卞氏也是笑容可掬。  曹操将手中的子桓放下,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子建,便起身准备离去。  军营之中,有很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若不是子建新生,他恐怕先要去军营将一切安排妥当,才会回家来看上一眼。  卞氏母子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子桓年幼,仍是对父亲依依不舍,眼见父亲要离去,眼眶瞬间红润起来。  他用力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滑落,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润湿了胸前的衣衫。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刚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发现父亲早已远去了。  东武阳军营议事厅中,曹操正坐在桌案前,一筹莫展。  “主公为何如此,今日我军得了这黄巾军降卒三十余万众,又得百姓百万余口,您应该高兴才对啊。”  说话之人声如洪钟,震得屋内之人都是一阵的头痛。  作为曹操的首席谋士,荀彧对屋内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去,只留下他和刚才那粗犷的汉子。  对于众人的举动,汉子虽然不知其意,却也知道是荀彧的指示。他见军师此时正微笑看着自己,一脸不悦的说道:“我可不走,我是主公的贴身近卫,要时刻追随在主公身边。”  荀彧上前一把拉住汉子的手说道:“典韦将军,我知道你忠心护主,刚才有探子来报,军营四周有行迹可疑之人游荡,正等着你去处理呢。”  典韦一听就来了精神,口中大骂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我家主公的主意,军师快为我引路,我非要把这帮人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荀彧拉着他走出议事厅外,松开典韦的手低声说道:“主公此时需要独自静一静,不想有旁人打扰。典韦将军就在此为主公把守吧。”  典韦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刚才军师所说的探报可如何是好?”  荀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若不这么说,典韦将军肯走出议事厅一步么?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将军拉出来啊。”  典韦憨厚的一笑,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主公平日里就说,一个荀军师顶得上千军万马,我典韦还总不服,今日看来,你们读书人还真是有两下子,几句话就把我骗的团团转。”  荀彧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我与将军一样,都是忠于主公,为主公分忧,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即使我荀文若胸中纵有百般妙计,还不是要靠将军这样的猛将才能得以实施么?”  典韦是个直爽之人,对自己的感情丝毫不掩饰,听到荀彧这么一说,顿时喜形于色。  荀彧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典韦一把拉住问道:“荀军师,我还是不明白,近日好事连连,主公为何会如此闷闷不乐呢?”  荀彧叹道:“将军可记得主公挚友鲍信?”  典韦方才醒悟,却对个中的细节不得而知,只好再次求教于军师。  荀彧知道典韦是个性情之人,今日若是不给他说个清楚,自己恐怕是难以脱身,于是只得从头说起。  前一阵子,兖州之内突然涌入大量的黄巾军。  曹操接到消息,便派人前去打探这批黄巾军的来历。  原来白马将军公孙瓒素以骁勇闻名,对敌人从不手软。青州黄巾军被公孙瓒打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转而攻掠兖州。  兖州刺史刘岱准备出兵迎击,济北国相鲍信苦苦相劝,刘岱不听,率军出战,结果战死于阵中。  刘岱一死,兖州群龙无首,曹操账下谋士陈宫便献计,前去说服刺史府中的幕僚官员,让曹操代理兖州刺史。  陈宫来到兖州,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再加上鲍信从旁协助,终于说服了兖州的属官,将曹操迎做兖州刺史。  接任兖州刺史之后,曹操便与鲍信一同抵抗黄巾军,凭着严明赏罚,连设奇计,终于杀退黄巾军,可就在此期间,鲍信却战死于乱军之中,连尸首都找不到。  曹操十分难过,悬赏重金寻找鲍信的尸首,结果依然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雕刻了一个鲍信的木像下葬。  下葬之日,曹操亲去祭奠,放声大哭,久久不肯离去。  在这之后,曹操收拢起鲍信的兵马再次迎击黄巾军。很快这些黄巾军便无力反抗,纷纷投降曹操,这才有了今日这三十万降卒。  说完这些,荀彧拍了拍典韦的肩膀,便转身离去了。  典韦独自站立在门外,脑中回想起一事。  回程之时主公命令停在一座坟前,斥退众人,说是要独自祭拜,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典韦对着议事厅内深深的一揖,起身憨笑着说道:“以后我典韦这条命,就归主公了。”
  冬雪年复一年的将世间万物笼罩,却不能抹灭这乱世之人的希望。随着春风再次吹遍大地,给这荒芜的世道又带来了一抹新绿。  这一年的年号已由初平改为兴平,兴平又改为建安。  对于年号的更迭,百姓根本就不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这乱世何时结束,才能过上安定日子。  而年号之所以改为建安,跟曹家却有着莫大的关系。  建安元年,曹操迎汉天子于许县,改名许昌,改年号为建安。  这次迁都使得曹操在称霸天下的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而在此时仍还年幼的曹家孩子们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娘,这里好大啊,你看,那里有鱼!”  子桓开心的跑到湖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池中的几尾锦鲤。  卞氏在后面追着高声喊道:“子桓,你慢点跑,看着点你三弟和四弟。”  子桓回过头,就见子文和子建两人向自己跑来。他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两个弟弟,三兄弟一起站在池边看起鱼来。  子文此时已经会说话,却不怎么爱开口,只是跟着哥哥和弟弟一起傻笑。  而子建虽然年幼,但说起话来已是口齿伶俐,他指着一尾锦鲤大声喊着:“哥,我想要那条,你帮我抓来好不好?”  子桓看了看子建所指的那条锦鲤,是鱼群中最大的一条,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子建,你说如果有一日娘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子建一愣,低头想了想说道:“娘若不在身边,我会十分想念她的。”  子桓说道:“我若将这条大鱼抓来给你,其他小鱼是不是也会想念它们的娘呢?”  子建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不要了,我不想它们母子分离。”  子桓一把搂过子建说道:“你若喜欢,我每日都陪你来看就好。”  子建本来对锦鲤还有些不舍,听闻子桓此话,顿时开心的一笑。  卞氏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两个孩子的话,忽然一阵微风吹过,仿佛被风沙吹红了眼。  曹营十里之外,曹操军威武的立于道路两侧,所有部将也都齐整的站在其中。  曹操看了看天色,已近晌午,他有些担心的说道:“文若,他这时候还未出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荀彧淡然一笑说道:“主公放心,我与他约定的是晌午之时,到时他必定出现。您看这距离晌午还有一会,还请主公稍安勿躁。”  众人眼前的虽说是条官道,可正值酷夏,又是正午时分,再加上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一般的百姓都老老实实的躲在家中,所以这官道之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显得格外冷清。  随着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之上,荀彧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来者一袭青衫,背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书箱,相比之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却显得尤为精致,让人不禁猜想这位书生在书与酒之间可能更加钟情于后者。  书生来到众人之前,施了一礼,不卑不亢。他神情自若的望了望曹操身后的队伍,似乎一点都没被这阵仗惊到。  荀彧赶忙介绍曹操与书生相识。那书生姓郭名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起身返回军营。一进军营大门,就见子桓带着两个弟弟正在营中玩耍。  别看子桓这几个小家伙年龄不大,可在军营之中也算混迹了不少时日了。大家都知道这几位是主公家的公子,自然对他们也是笑脸相迎,就连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典韦也是如此。  这不,典韦此时就被几个小家伙纠缠的难以脱身,就连去营门口迎接主公的事都给耽搁了。他见曹操进了营门,赶紧上前拜见。  典韦虽是一员猛将,可他拿主公的这几位公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走到曹操身前,却无法行那跪拜之礼。  这倒不是由于甲胄在身,只是子桓和子文正一边一个抱在他的大腿之上,不肯松手。而胆子最大的子建,已是爬到了他的肩膀之上,正拍着小手,口中喊着“驾!驾!”,看来是拿这位万夫不当的猛将当马骑了。  “这几个孩子,平日里被骄纵惯了,今日让先生见笑了。”曹操略带歉意的对郭嘉说道,接着大声训斥道,“你们几个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放开典韦将军。”  子桓吐了吐舌头,率先松开了手,然后双手张开,示意子建跳下来。  子建没有丝毫犹豫,一下跳到了哥哥怀中,子桓毕竟也只有九岁,哪能接的稳子建?兄弟俩一起倒在了地上,可两个小家伙不以为然,竟是坐在地上咯咯笑了起来。  子文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这次也不例外,只有他还死死的抱住典韦的大腿不肯松手。这时一个少年走过来,一把将子文抱在怀中说道:“子文乖,大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曹操对那少年说道:“子脩,你看着点你这几个弟弟,别让他们再继续捣乱,我与先生有要事要谈。”  被唤作子脩的少年,正是曹操的长子曹昂。他对典韦淡淡的一笑说道:“典韦将军,真是辛苦你了,我这几个弟弟太过调皮,肯定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典韦赶忙摆了摆手说道:“这几个孩子都可爱的很,只是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哄孩子,这才会手忙脚乱的。”  曹操怕怠慢了郭嘉,也就不再与这个几个孩子多做纠缠,二话不说就领着郭嘉进了大帐。  两人分宾主落座,曹操开口说道:“先生觉得,我那几个儿子怎么样?”  郭嘉一笑说道:“您一不问治国之策,二不问行军之计,看来在您心中,几位公子的地位举足轻重啊。”  曹操豪爽的一笑说道:“这天下有哪个父亲不喜爱自己的儿子的?还望先生直言。”  郭嘉二话不说,提起笔写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如果仅凭一面评定三位公子,未免太过偏颇。我这里有一个题目,等三位公子作答之后,再下评断不迟。”  曹操接过书简,看过之后对帐外高声说道:“来人,准备笔墨,再叫三位公子来我大帐一趟。”
  不多时,便有人将一切准备妥当,三个孩子也被带入了帐中。  曹操将题目放在桌案之上,郭嘉在一旁说道:“我们在此,恐怕会打扰了几位公子,不如借此机会,带我去军营中一转如何?”  曹操点头称是,与郭嘉一同走出了大帐。一出大帐门口,他便低声问道:“先生出此题目,意欲何为啊?”  郭嘉笑着回答道:“我之所以让几位公子写出搬来许昌之后的好处,是想看看他们的目光如何。若写君臣礼孝者,日后可为主。若写军伍威荣者,日后可为将。若写景致人文者,日后会在文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曹操听完哈哈大笑,一边称赞郭嘉的才智,一边带着他在军营中参观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郭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曹操受益匪浅,两人相聊甚欢,十分投机。  荀彧在远处远远张望,见两人聊得如此热络,不由得也是大喜,他轻声叹道:“有奉孝在,大事可成矣。”  在营中转过一圈之后,两人回到大帐之中,几个孩子都已经放下了笔,等着父亲回来。  郭嘉让几个孩子先行离开,几个小家伙如同大赦一般就跑出了帐外,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在郭嘉翻看答卷的时候,曹操静静的坐在一旁观察着郭嘉的表情。  第一份答卷是子桓的,郭嘉看的十分仔细,过了许久,才将书简放下。  第二份答卷是子文的,郭嘉拿起之后只是一笑,寥寥几眼之后就放下了。  最后一份答卷是子建的,郭嘉拿起来之后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让曹操十分不解,赶忙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郭嘉大笑过后,将三份答卷都放于曹操桌案之上说道:“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曹操拿起子桓的答卷,上面端正的写道:来到许县,可以与母亲兄弟一起常伴于父亲左右,是我最开心的事。自天子迁都至此,许县改名许昌,寓意繁荣昌盛。在此帝王之地,加强了我对时事和礼仪的学习,也让我感到受益匪浅。  曹操看过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拿起子文的答卷,也是像郭嘉一样笑了出来,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许昌这里很好,吃的喝的都比原来好,我最喜欢军营中的大马了,以后我也要穿铠甲,骑战马。  “这个子文平时不喜读书,就连字都写的不够工整,可一到军营之中,就两眼放光。”曹操说着,又拿起了子建的答卷。  曹操拿起书简,欢喜之色顿时消失,他重重的将书简摔在地上,怒喝道:“好个子建,如此顽劣不堪,竟然一个字都没写!”  郭嘉捡起地上的书简,重新放回到桌案上,说道:“曹公息怒,四公子尚且年幼,一时之间答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曹操叹息一声说道:“看来我这几个儿子都还未成器,你我二人也不必为此多费唇舌了,先生还是多与我说些天下之事吧。”  深夜,郭嘉从大帐中走出,荀彧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见郭嘉一出来便迎上去问道:“奉孝,与主公聊得怎样?”  郭嘉叹道:“曹公真乃明主也,今后我愿为其效犬马之劳。”  荀彧如释重负的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我可就要同在曹公账下了。天色不早,你早点回去休息,我还有事要找主公商议,顺便为你讨个职位。”  “那就有劳文若兄了。”郭嘉微笑施礼,辞别荀彧而去。  荀彧转身走入大帐,不等他开口,曹操便率先说道:“郭先生大才,定能助我成就大业。”  荀彧抱拳说道:“恭喜主公,奉孝之才,定能助主公成就一番丰功伟绩,只是这职位……”  曹操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人才,我自当会委以重任,不过今日我已有些倦了,此事明日再议吧。”  荀彧告退,帐中只剩下曹操一人。他手中不停的抚摸着桌案上的三份答卷,轻声道:“为主?为将?子建啊子建,就算你改了笔体,又怎么能瞒得过为父呢?”  过了许久,他又轻声自语道:“奉孝,你看破却不说破,是不愿卷入其中呢?还是心中主意已定呢?”  翌日,郭嘉被拜为军师祭酒,成为曹操手下最重要的谋士之一。他与曹操的初次见面,与诸葛亮对刘备提出的隆中对以及鲁肃对孙权提出的榻上策一起被称为三分天下的奠基之笔,同时也一直为后世所津津乐道。  许县,本来是一个不太知名的地方,由于天子迁都于此,引来许多商贩,才使得此地变得繁荣起来。  如今的许县,已改名许昌,而坐落于许昌最繁华地界的曹家大宅,也远比在东武阳时要大了许多,这也让三个孩子开心的不行。  这一日的曹宅,三兄弟难得安静的趴在窗边张望,可隔着窗纸,根本看不到屋内的情形。  “哎呦,我的小祖宗们,这都忙成什么样了,你们几位就别跟这添乱了。”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妇人从屋内走出,见到这三个小家伙,顿时如临大敌一般。  这曹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三兄弟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哥仨还分工明确,总是子建出主意,子文打头阵,出了事就由子桓站出来认错。  按理说不管怎么样,这三个孩子都是公子,一个下人是万万不敢如此造次的。只是这中年妇人是府中的奶妈,这三个兄弟都是她从小带大的,自然与他们说起话来就不像其他下人那么毕恭毕敬。  三个孩子一看是奶妈,也不敢太过放肆,子桓这时候站出来说道:“奶妈,我们就在这里安静的看着,保证不胡闹。”  “对,我们就看一会,保证不捣乱。”子建也在一旁帮腔,子文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得跟着一起用力的点头。  奶妈脸一沉,刚要说些狠话吓吓三个孩子,就听见屋内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顿时喜上眉梢,哪还顾得上这几个小家伙,赶忙回到房内去帮忙。
  三个孩子也是激动万分,趁奶妈不在的功夫,跑到门口从门缝中偷看。  身后一声咳嗽声响起,子桓和子建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转身就跑,子建跑出几步,还不忘回过头来去拉浑然不觉的子文。  几个孩子跑远后,曹操微微一笑,接着推门走了进去。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环夫人又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刚一进门,奶妈就抱着新生的孩子迎了上去,两只眼睛早就笑成了一条缝。  曹操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慈祥的端详着。虽然他已有了好几个儿子,但这个孩子是来到许昌之后第一个降生的婴儿,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感觉。  “二哥,他跟咱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咱们也得管他叫弟弟么?”三个孩子跑到花园里蹲成一个圈,一向不爱说话的子文突然冒出一句。  不等子桓开口,子建就抢先说道:“那当然,他虽然跟咱们不是一个娘,可是是一个爹啊。”  子文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摇着头说道:“那我不管,反正不是一个娘就不行。”  子建站起身来就是一脚,踹得子文一个踉跄,险些趴到地上。子文站起身大声说道:“我是你三哥,你敢踹我?”  “三哥怎么了?你不念手足之情,我还打你呢!”面对人高马大的子文,子建丝毫不惧。  “好了,都别闹了,子文你过来。”子桓厉声呵斥住就要冲向子建的子文,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继续说道。“你觉得咱们大哥好不好?”  子文本来还在生气,一听到大哥,马上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大哥跟咱们也不是一个娘生的,对咱们就像亲弟弟一样。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像大哥那样对其他兄弟好?”  子文低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子桓又转过头,对子建说道:“你虽然懂得骨肉相亲的道理,可你刚才踹了子文,应该怎么办才对?”  子建走上前,小声的对着子文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又扮了一个鬼脸。子文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刚才那一脚就随之抛诸脑后了。  三个小家伙一会打一会闹,一会又和好,早已是家常便饭了。他们心中还是想去看看小弟弟,于是又悄悄地返回了刚才的屋外。  “三位公子若是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何必躲躲藏藏的?”三个孩子刚来到窗沿下,便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三人转头一看,见是郭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在几个孩子的眼中,郭嘉只是一个终日抱着酒葫芦的酒鬼,人倒是不错,对他们的顽皮行径从不放在心上,更不会出言约束。  这时门声响起,曹操从屋内走出,见到郭嘉来此,知道必是有重要军情,于是冲三个孩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进屋去看望新出生的弟弟。三个孩子顿时喜出望外,二话不说就往屋内跑去。  曹操欣慰的一笑,与郭嘉一同往军营走去。  屋内,兄弟三人围着奶妈,好奇的看着奶妈怀中抱着的婴儿。  对于这种场面,子恒已经是多次经历了,可对于子文子建来说,这还是他们记忆中的头一遭。  子建看着眼前这个刚刚降生的生命,眼中闪烁着兴奋。弟弟的手好小啊,子建想着,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轻轻的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在了弟弟稚嫩的掌心之中。  婴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把将子建的手指攥住,口中咿咿呀呀的,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子建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对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也许并不能理解生命的意义,可面对体内流淌着同一血脉的弟弟,却是在心中有种莫名的期许。  “爹爹给弟弟取名字了么?”子建目不转睛的看着弟弟,头也不回的说道。  奶妈一脸欣慰的说道:“取了,取了。老爷给小公子取名曹冲,字……字……字什么来着,你瞧我这个记性。”  “字仓舒!”一个机灵的丫鬟在一旁提醒道。  奶妈这才一拍大腿,满脸是笑的说道:“对对对,仓舒,仓舒。”  由于这个新生命的诞生,让屋内充满了欢笑。子建却一反常态,没有了往日的跳脱,而是安静的看着仓舒。虽然他与仓舒并不是一个娘亲所生,可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无比的亲近。  只是此时谁也不知道,这个日后带给曹家无数惊喜的婴孩,最终却成为子建心中永远的痛。  天下纷乱,又是一个寒暑。  这一年中,要数袁术在寿春称帝,最为震惊天下。虽然此举为日后袁术的败亡埋下了祸根,却也成为颠覆汉室正统的一个开始。  在这个事件当中,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横空出世,便是有江东小霸王之称的孙策孙伯符。  袁术之所以有自立之心,皆源于得到了传国玉玺,而这传国玉玺,正是得自孙策之手。  早在十八路诸侯讨董卓之时,孙策之父孙坚便为先锋。十八路诸侯虽然举着义军的旗号,私底下却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对于讨伐董卓之事,也只是出工不出力而已。  当时的各路诸侯之中,与董卓军交锋最多的,便是孙坚的军队。董卓败退之后,孙坚极力主张追击董卓,并在这个过程中,从一个深井之中,得到了这枚传国玉玺。  后来孙坚在讨伐刘表的战役之中被黄祖的暗箭射中,一代将星就此陨落,其侄孙贲率其余部依附于袁术。  其时孙策年幼,还不能力挽狂澜,只得暂时委身于袁术军中,直到羽翼丰满之后,才用手中的传国玉玺换回父亲的旧部,返回江东。  在这期间,更是有一故人来投,使得孙策更加如虎添翼,此人便是周瑜周公瑾。  在父亲的老部下和年轻的江东才俊们的辅佐下,孙策先是击败刘繇,接着又扫平严白虎,活捉王朗。在势力不断壮大的同时,名声也是日益响彻全国。  在袁术僭越称帝之后,孙策曾写书信,劝其不可,袁术不听,两人于是决裂,从此不再有往来。孙策自此正式脱离的袁术的掌控,成为了一股独立的势力。  对于这股新兴势力的崛起,曹操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只是此时他的目标,是近在宛城的张绣。
  外面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时刻微妙的改变着天下的格局,可对曹家的这三个孩子来说,却远远不及满园的花鸟鱼虫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曹府的高墙之内,是一片没有硝烟的乐土,别有一番天地。  三个孩子每日除了必须要做的功课,其余的时间都是在院中嬉戏。土中的蚯蚓,远比书简上那些让人头痛的文字更为有趣。  仁义礼孝,君臣天下,这些以后要纠缠他们一生的东西,此刻并未成为他们心中的桎梏。  他们可能还不能明白书中的道理,更加看不懂朝堂上的更迭。每晚入睡时,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明日醒来的时候,那院中的花蕾是否已经绽放了。  在距离许昌五百多里之外的宛城,今天似乎是个不太寻常的日子。  城门外,军伍整齐列阵,却不是要大动兵戈,而是在迎接一个人的到来。  骠骑将军张济,原为董卓部将,董卓被诛杀之后,张济与李傕郭汜一同率军攻破长安,时任中郎将。不久,升任镇东将军,封平阳侯,出屯弘农。  献帝东迁时,张济升任骠骑将军,率军护卫献帝,后来因与董承等人有矛盾,便与李傕郭汜一同追赶献帝。建安元年,张济因进攻穰城,中流失而死。  张济死后,其侄张绣接管部队,与刘表联合,屯于宛城。  城门外安静等候之人,便是这宛城之主张绣。而他所等候迎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敌人,曹操。  这乱世,没有人是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人是永远的敌人。所有人都在遵从着同样的法则,那便是弱肉强食。  如今曹操势大,兵多将广,张绣自知不敌,也不再做那无谓的抵抗,索性率部投降了曹操。  张绣眯起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是晌午时分,却仍是不见曹操军的影子。  “哎,还是西凉老家好啊。遇到志趣相投之人就一起喝个痛快,见到不顺眼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拔刀,不像这中原之地,如此多的繁文缛节。”  张绣用手遮住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些话主公只能放在心里,万万不可挂在嘴边,更不能让曹操听了去。曹操多疑,若是曲解话中含义,定会伺机报复。”  一个面容枯瘦的中年书生,目不斜视的盯着远方小声说道。  此人叫贾诩,字文和,原为董卓部将,董卓死后,曾献计李傕郭汜反攻长安,其后辗转投到张绣账下,成为其最为倚重的谋士。  张绣苦笑一声,没有做声。这话哪里还需要曹操曲解,随便是个人便能听出其中的凄凉和不满之意。  西凉男儿,骨子中都带着一丝孤傲。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们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可在政治斗争之中,却显得太过缺乏城府。  先有董卓,后有李傕郭汜,哪个都是战功彪炳的将军,也曾占领洛阳、长安等都城所在,挟持汉帝,却都落了个凄惨的下场,不得不说这其中都有性格的原因。  贾诩轻叹一声,作为曾经辉煌一时的西凉军谋士,也亲眼见证了这些变迁,对张绣的感觉也是感同身受。只是作为一个智者,理智还是压制住了他身上同样流淌着的西凉血液。  直至太阳西下,张绣贾诩等人才等来了曹操军的出现,只是来的只有一人,是个传信的小校。  小校驱马来到张绣近前,十分无理的问道:“你们哪一个是张绣?”  张绣刚要发作,贾诩抢先一步上前说道:“这便是我家主公。”  “你便是张绣?”小校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挤出一丝不屑,“我家主公约你前去赴宴,这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出发吧,免得误了时辰。”  说完,那小校勉强行了个抱拳之礼,接着策马而去。  贾诩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张绣怒目环睁,双拳攥得嘎嘎作响,怒视着远去的小校。  贾诩无奈的说道:“主公,退一步风平浪静,忍一时海阔天空啊。”  过了许久,张绣才开口说道:“曹操啊曹操,你可以杀我,却不能辱我!”  距离宛城十里之外,曹操军营中军帐内。  “父亲,您这么做就不怕张绣再起反意?”子脩担心的说道。  虽说自幼随父在军中长大,可子脩天性纯良,对于尔虞我诈之事,还是参悟不透。  曹操微微一笑道:“孩儿放心,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消磨一下他的心智,即使他要反,他手下的谋士也会极力劝阻他的。只是……”  曹操看了一眼军帐内刚才传信的小校,有些不忍的说道:“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  一旁的典韦站了出来,粗声粗气的说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这是我带出来的兵,跟我一样,为了主公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说完,他朝那小校使了一个眼色,小校似乎十分认同典韦的话,脸上带着一股自豪,深施一礼之后便独自走出了帐外。  子脩在一旁看的是云里雾里,他一脸迷茫的看向典韦,典韦一见大公子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急忙摆手说道:“不能说,不能说,主公不让说。”  子脩更是迷惑,又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曹操看着子脩,脸上满是笑意,恍惚之间,仿佛又闪过一丝失落,轻声说道:“你啊,真是像极了你那耿直的娘亲。”  掌灯时分,张绣率领手下众将来到曹军营外,为了表明诚意,并未带兵前来,只是身边跟着几名亲兵而已。  曹操亲去营外迎接,这让张绣有些措手不及。看曹操这架势,与刚才小校的嚣张跋扈的态度大相径庭。  众人进入大帐,分宾主落座。虽然刚才曹操表现的十分热情,可张绣此时仍是一言不发,径自举起酒杯喝了起来。场面上有些尴尬,这让坐在一旁的贾诩也觉得有些唐突。  曹操倒是对张绣的态度并不在意,他哈哈一笑说道:“宴席之前,我想先请将军你看样东西。”  说罢,门外走进两名士兵,将一个麻袋放在了大帐中央。
  张绣与贾诩对视一眼,从这位手下第一谋士的眼中,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于是只能静静的观望。  曹操一声令下,命士卒将麻袋打开。张绣定睛一看,惊得将手中的酒杯摔倒了地上。  麻袋之中,一人满身是血,已经被鞭笞的体无完肤,若不是那身传令官特有的行头,谁也难以分辨出这就是刚才羞辱张绣的小校。  “曹某治军不严,才使得手下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海涵。来人,还不快为张将军再准备一套酒具。”  张绣虽然清楚的听着曹操的话,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麻袋中的小校,一时之间还是没有答话。一旁的贾诩赶忙起身,替张绣谢过曹操。  曹操一笑,对张绣继续说道:“将军诚意相投,我曹孟德怎会不知?将军仁义,不忍宛城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却被些宵小之徒说成了贪生怕死。今日帐中之人冒犯了将军,实在罪无可恕,来人哪,推出去斩了!”  张绣猛然惊醒,起身说道:“且慢!此人虽然无理,却罪不至死。我今日率部来投,不想一进曹公的军营就造下杀孽,还望曹公看在末将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曹操哈哈大笑,不断赞叹道:“将军果然不负仁义之名,我曹孟德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份气度莫说寻常官吏,即便是那三公九卿也是远远不及啊。”  一阵寒暄,两人再次分宾主落座。士卒将满身是血的小校抬出帐外,这场酒宴算是正式开始。  酒这个东西,最是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哪怕是在这乱世之中也是如此。  酒过三巡之后,曹操与张绣之间谈话的语气亲密了许多,张绣也不停的带领手下众将到曹操身前敬酒。  只是众将每次上前,都见曹操身后的典韦怒目圆睁。胆子小些的将领都不敢走到近前,只好远远的举杯向曹操敬酒。  不过好在这场酒席并没有再出什么乱子,曹操与张绣二人都喝的伶仃大醉,各自被手下搀扶着离去了。  曹操烂醉如泥,只好由典韦一路搀扶着回到他休息的营帐。  一进门,便有侍从伺候曹操脱衣就寝。曹操躺下后,典韦便斥退了左右。  “去看看张绣到底喝醉了没有。”  正当典韦准备退出帐外之时,床榻上的曹操轻声吩咐道。  典韦一愣,面前的曹操仍是闭着双眼,满脸的醉意。他刚要上前询问,却听到竟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典韦略一迟疑,仍是轻声应了一声。  他走出帐外,告诉门外侍卫,主公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接着便独自大步的走出了军营。  作为曹操的亲卫,典韦的武艺全军闻名。可却少有人知道,他最为强悍之处,在于他的脚力。  一般骑兵队伍的行进,他都能轻松追上,更何况今日张绣队伍的所有人都喝了酒,还有一些文官在其中,速度肯定快不到哪里去,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一个时辰后,典韦回到了军营,来到曹操的帐外。  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帐中,怕打扰了曹操休息,可抬头却见账内灯火通明。  “情况如何?”  此时的曹操,正坐在桌案前翻阅着书简,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典韦一抱拳说道:“都打探清楚了,那张绣一直醉卧在马背上,看来是真的醉的不行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主公为何对张绣是否喝醉如此关心?”  曹操放下手中的书简,说道:“若是你我二人痛饮一番,你是否会假装喝醉呢?”  典韦连忙摇头道:“那当然不会,我指定是能喝多少喝多少,绝不会跟主公客气,更不会装醉。”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了,你之所以不会装醉,是因为真心待我。那你再想一想,若是酒席之上都要作假,那又怎么可能真心投诚?”  典韦嘿嘿一笑,憨憨的说道:“那主公到底喝醉没有啊?我都搞糊涂了。”  曹操哈哈一笑道:“是醉三分醒,醉确实是醉了,可醒却一直都醒着。”  典韦挠了挠头,完全不明白这话中的含义,悻悻然道:“主公真是高深莫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曹操淡然一笑道:“你只要记着,我对他人是假,对你是真就行了。”  宛城张绣府内。  贾诩躬身施礼道:“一路颠簸,却还要让将军您一直趴在马背上,真是委屈将军了。”  张绣摆了摆手道:“别这么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不是先生提醒,恐怕我就会落了口实在曹操那里。”  贾诩起身道:“不过如此一来,曹操就会放下对您的戒心,不会再为难将军。”  张绣点了点头,一挥手示意贾诩退下。他独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自言自语道:“这酒若是能换成西凉的烈酒,我倒是真想好好醉上他一场。”  翌日,曹操军进入宛城,正式宣告将宛城划入自己的版图之中。  对于兵不血刃便能得到这座城池,曹操心中十分高兴,连日以来一直酒宴不断。  连年征战,将士们也难得这些时日的清闲,对于主公赏赐的酒肉,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虽说宛城刚降,人心不稳,但也算得上是一时之间太平无事,可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打破了这个刚刚才稳定下来的局面。  “他们要喝,你们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手下的兵卒不闹事就已经不错了。”这是今晚第三次有人来报告张绣,说是曹操手下众将深夜仍是大摆筵席,不肯散去,这让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侍从都无可奈何,却又不敢张扬,只好让管事之人来向张绣禀告。  可对于此,张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开始,他还应邀出席对方的酒宴,可时间一长,双方熟络起来,对于他这个降将也不再讲什么礼数,这正应了那句人熟不讲理的老话了。  每次不等他来,酒宴就已经开始了,有几次他进门时,对方有几个人已经喝的倒下了。  张绣一看,这酒宴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了,索性也就不再出席,只是吩咐手下将那帮大爷伺候好便是。
  谁知道这帮人越来越过分,接着酒劲对府中的下人随意打骂,就连一向手脚勤快的老管事,上次也被一个部将扇了两记耳光,只是因为酒上的慢了一些。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这帮将领肆无忌惮,可军营中的兵士们却没有做出什么滋扰百姓的事情来,这也是张绣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  “老爷,不好了,他们……他们……”  一个丫鬟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张绣微微皱眉,他对府中下人虽然仁义,但管教却是极严,对于这种不顾礼数的行为,向来是不会姑息。可眼见面前的丫鬟,竟是满脸泪水模样,一时心软,没有发作。  “又怎么了?我不是刚刚说了么,他们想怎么样,都随他们去吧。”  丫鬟猛地抬起头,两行泪珠从稚嫩的脸庞上滑落下来,她呼吸急促,许久不能平静。  张绣看着这个平日里乖巧可爱的丫鬟,今日却被逼得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怜悯之心大起,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吧,有什么事,老爷为你做主便是。”  丫鬟的眼泪仍是不住的流淌,她紧咬着双唇,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可还是不停的抽泣着。  张绣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她平复情绪。可她的情绪不仅没有平缓下来,反倒更为激动,几声痛哭过后,她终于大声喊了出来:“他们将邹夫人带走了!”  此话一出,张绣如遭雷击,双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射而出。  这邹夫人是张绣叔父张济的遗孀,论辈分是他的婶婶,张济在世之时,与张绣情同父子,对其视同己出。眼见自己的婶婶受辱,他又怎能再忍气吞声下去?  “来人,取我的枪来。”张绣一声怒吼,吓得身边的下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那下人倒也机灵,知道老爷这一时之气会给他自己甚至整个张府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出门之后并没有去取张绣的兵器,而是飞奔着去请贾诩前来。  贾诩闻讯大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急急忙忙的向张府赶来,刚到门口,却见张绣手中所持兵器,不由得更是一身冷汗。  张绣手中所握长枪,名为出水虎头枪,枪长八丈,乃名家所打造。此枪的枪头之上,与生俱来带着一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贾诩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张绣说道:“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张绣转过头,愤然的说道:“万万不可?他曹操占我城池,我可以让。他派人羞辱我,我可以忍。但我堂堂西凉男儿,难道眼看着婶婶受辱,还要笑脸相迎,摇尾乞怜么?”  贾诩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一声。  张绣举起手中的长枪说道:“你也知道,我张绣拿起枪,就不会轻易的放下,今日便要这白穗变红缨。”  贾诩抬眼望去,只见枪头下方,挂着一个白色的缨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般的枪上,都是红色缨穗,寻常人只道这是装饰之用,却不知此物本来就是吸血的用途,免得鲜血从枪头流到枪杆之上,使双手打滑,不好发力。  而张绣师门所承,死战之时惯用白色缨穗,一旦提枪上阵,必要用敌方的鲜血将白色缨穗染成红色方可收手,否则绝不罢休。  今日眼见出水虎头枪上的白色缨穗,贾诩知道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贾某再陪将军战上一次吧。”  张绣猛地转过身来,感激的望向贾诩。他知道,若不是贾诩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以自己刚强的性格是无法在这乱世中有立足之地的。  多年来,虽然他对贾诩言听计从,可心中原本那份孤傲却始终消磨不去。  今日的爆发,是他多年积蓄的结果。贾诩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并且已经打定主意,要陪自己走完这一程。  张绣没有言语,而是重重对贾诩一抱拳,这样的礼数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似乎有些过重了。  贾诩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拒绝。他知道,不拒绝,就是对张绣最好的回礼。  世间谋士最大的心愿,莫过于一个队自己言听计从的主公,自己已经得到了一个谋士最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贾诩陈思了片刻说道:“将军若想成事,必须晚些时候下手,先容我安排一下。”  张绣毫不迟疑的答道:“一切听先生安排。”  深夜,许昌曹府内一片寂静,除了几个巡夜的侍卫,所有人都已入梦乡,几个孩子更是睡得格外香甜。  卞夫人一直照顾几个孩子,多年下来也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此时她正按照每晚的惯例,去三个孩子的房中巡视一番。  她刚从子恒的房中走出,准备去看子文,就听见子建房间中传来“啊”的一声大叫。她赶忙加快脚步,去子建房中一看究竟。  一推开门,就见子建直挺挺的坐在床上,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卞夫人这才稍微安心,原来是小孩子做噩梦而已。  她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用手轻抚着子建的后背,却不由得一惊,原来子建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她心疼的说道:“子建乖,有娘亲在,没事的。”  子建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母亲,眼神却是极为涣散,看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卞夫人见子建衣服已经湿透,便叫下人取来衣物,亲手帮子建换好。可从始至终,子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仍由摆布。  卞夫人伸出手,轻轻将子建额头上的汗水擦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子建,什么样的梦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卞夫人本意是想安慰子建,可不料这句话一出口,子建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这是梦对不对?不是真的对不对?”子建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不停的抽泣着。  卞夫人一把抱住子建安慰道:“这当然是梦,梦里的事都是假的,当不得真。”  子建猛地抬起头,将信将疑的说道:“可是……可是刚才梦里的一切都好像我亲眼所见,像真的一样。”
  卞夫人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告诉娘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梦,把我的宝贝孩儿吓成这个样子。”  子建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梦见大哥他……大哥他……”  卞夫人心头一紧,急忙问道:“你梦到子脩他怎么了?”  子建强忍着眼泪说道:“我梦见大哥他,战死了!”  说罢,子建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仿佛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卞夫人抱着子建,任由儿子在自己怀中哭泣。而她的目光也有些呆滞,双眼也红润了起来。  过了许久,子建哭累了,却仍是死死的抓住母亲的手不放,看来情绪仍是不能平复。  卞夫人直直的望着前方,轻声说道:“子建啊,你记住,今天这个梦可千万不能让你大娘知道。”  子建抬起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娘亲你不是说梦都是假的么?”  卞夫人重重的将子建一把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的说道:“即使是假的,也会伤了你大娘的心啊。”  门外,听闻子建的叫声赶来的丁夫人,此时却直直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她双手遮面,早已是泣不成声。  丁武想不明白,怎么刚才还是一片欢笑声的军营,此时竟已是满地尸体,血染大地。  他是追随哥哥来投军的,而他哥哥丁文,正是当日先是羞辱张绣,后被鞭笞的传令小校。  他不懂平日里温和谦逊的哥哥怎么会跑到张绣那里耀武耀威,更不懂传闻中一向爱兵如子的典统领为何将哥哥打成那个样子。  可他只知道哥哥满身是血的从大帐中被抬回营帐,脸上是带着笑的,而且一笑就是一整晚。  那天他明白了一件事,哥哥已经把命交给了典统领,自己的命以后也是典统领的了。  哥哥比他大三岁,早了几年从家出来。那时候虽然家里都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十个出去从军的有九个回不来,就算回来了,不是少条胳臂就是少条腿。  可家里穷啊,没办法,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哥哥就为了家里能少张嘴,多那么一点点军饷,就投了军。  投军是要签字据的,可谁都知道,手印往上一按,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哥哥临走那天,把用命换来的钱放到爹的手上。一辈子没低过头,没服过软的爹,硬是红了眼睛,可哥哥的脸上仍是笑着。  娘更是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不是她不想见儿子这可能是最后的一面,是娘已经哭得直不起腰来。直到哥哥走远,才拖着一条不太方便的腿翻了好几个山头,只为能再多看一眼儿子的背影。  丁武那时候只有十几岁,可也知道哥哥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只记得哥临走的时候跟他说,爹娘老了,以后家里就指着他了。  他没有应声,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哥哥。不是他不想应声,也不是他不想去看。只是好像他答应了,哥哥就放心了,就真的不再回来了。  哥第一次来信那天,他把信给爹娘读了好几遍。然后他跑出家门,来到山上,就那么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累的精疲力尽,躺在草丛里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天。  那天的天空好像特别蓝,云特别白。  哥哥在信里说,他遇到了明主,不仅对士卒好,而且打仗总是能取胜,一点都不用担心会丢了性命。  所以当那位姓曹的明主再来招兵的时候,他瞒着爹娘偷偷的投了军。  当哥哥在军营里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过来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问他走了,爹娘怎么办。  他呆了,傻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哥哥突然哭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哭。哭得特别伤心,旁边的同袍劝都劝不住,过来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向善言的老伍长挠头看了天空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你们这个事不合规矩啊。  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军营里还是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参军之人家中再无男丁,父与子同在军营的,儿子回家去。兄与弟同在军营的,未成婚的回去。像丁氏兄弟这样都没成婚的,弟弟回去。  这条规矩看似充满人情味,实则是没有办法而为之的事情。  连年战乱,人口急剧减少。要是没了人,这仗还怎么打?所以军营中才有这样的规矩,看似是为士卒考虑,实则是各方为了保存实力的手段。  可丁武投军时是按了手印的啊,军饷也领了,恐怕这时候,家中早就拿儿子卖命的钱换了米粮了。这要是一走,那还不成了逃兵了?  老伍长又是沉默半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  直到过了一会,老伍长被人抬着送回营帐,大家才知道,这是为丁武求情不成被典统领打的。  虽然叫老伍长,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可在那个年头,人的平均寿命还不到三十岁,称一声老伍长也不为过。  只是老伍长这十年军中生涯里面,每逢大战必冲在前头,有了战功却都分给了部下,所以一直还只是个伍长。  这是他第一次受责罚,还是一百军棍,打的他好几天下不来床。  他能下地行走的第一天晚上,就把丁氏兄弟叫到了一边,指着丁武说了一句,等占了宛城,从宛城拔营的那天,你就走。  丁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老伍长哼了一声,连扶都没扶就转身走了。  一开始,丁文还担心,自己的弟弟是个生瓜蛋子,万一打宛城的时候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没想到张绣竟然不战而降,这让丁文可高兴坏了,仿佛占了这宛城归他一样。  从进宛城的那天起,丁文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般来说,占了新城,最多十天,就要班师了。可谁知道,在这宛城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军中一直在传,说主公看上了张绣的婶婶,不舍得走。丁文每次听着,都嗤之以鼻。谁都知道,张绣的叔父早亡,主公是何等人物?能为了个寡妇而留在此地?
  丁武其实心里也着急,本来他来军中,就只是想见哥哥一面。现在见也见到了,知道哥哥真如信中所说一切安好,而且还眼见做了传令小校,他也就放心了。此时惦念家中双亲无人照顾,也已是归心似箭了。  这些时日以来,主公每日犒劳士卒,好酒好肉,要知道,这些东西在家中即便是过年也吃不到的。  丁武渐渐的习惯了每日在营中的清闲日子,索性也不再心急,反正在这里又不用担心掉脑袋。  可刚刚还一起喝着酒的人,此时尸体就躺在他眼前,已是身首异处了。  丁武怕了,真的怕了,他从入伍以来,一场仗都没打过,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丁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找到哥哥,一起离开这里。  他拼命在人群中找寻着哥哥,四处一片乱哄哄的,却哪里见得到哥哥的影子。  老伍长迎面走了过来,一看是丁武,不禁一皱眉头。  “你个生瓜蛋子,可别乱跑,我这会可没空照顾你,哎?你的家伙呢?”  丁武一愣,家伙?什么家伙?  老伍长二话不说,从地上一具死尸手里捡起一把军刀,就塞到了丁武手中,说道:“拿着,队伍被冲散了,我们得先把咱们的人聚齐,你自己小心点。”  丁武握着刀的手,不住的颤抖。在家里,他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是人了,更何况这还是刚从一个死人手里捡来的刀。  老伍长骂了句娘,一把拉起瑟瑟发抖的丁武,边走边说道:“还以为你跟丁文一样,是个有种的汉子,要知道你是这个鸟样,早就该让你滚蛋!”  丁武一听哥哥的名字,不由得一震,心中涌上一股血性,拿刀的手竟然也不再颤抖了。  老伍长瞄了一眼他手中不再乱颤的刀,咧嘴一笑,没有说什么,仍是快步的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多亏有老伍长,否则恐怕丁武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不过他们两个也不轻松,丁武左臂上挨了一刀,老伍长更惨,后背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住的涌出鲜血。  要不是带着自己这个累赘,老伍长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丁武默默的跟在后面,那条血痕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老伍长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却一直护着自己。丁武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听老伍长兴奋的说道:“看见了么?前面那个就是典统领!”  丁武一看,只见一个壮硕的汉子立在军营门口,手中双铁戟每一次挥出,都会有几名敌人同时倒下。  丁武经常听人提起典统领的名字,今日却是第一次见,而且是在这战场之上,眼见其如此勇猛,更是让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老伍长回过头,自豪的一笑。丁武突然发现,老伍长脸上的笑,跟那一日被打得满身是血的哥哥脸上的笑,竟然是一样的。  丁武终于懂了,眼前的典统领,是哥哥和老伍长,甚至是所有士卒心中的一杆大旗,只要典统领屹立在那里,所有士卒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丝毫不会动摇。  丁武也对老伍长会心一笑,老伍长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可丁武脸上的笑,一瞬间凝固了,片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愕。  就在他的眼前,一支长箭贯穿了老伍长的胸膛。  老伍长低下头,看了看从自己胸前而出的箭头,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口鲜血喷出,人就栽了下去。  丁武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将老伍长抱在怀中,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丁文远远的就看到了弟弟,心中不由得大喜。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等看清弟弟怀中所抱之人,顿时笑意全无,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伍长身边。  不用说丁文也知道,老伍长一定是一路护着自己的弟弟,就像当年他刚投军时护着他一样。  那时的他也如丁武现在这般,对沙场一无所知,而战场的恐怖,却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想象。  每次在战场上手足无措的时候,都是老伍长一边骂着娘,一边从鬼门关把他拉了回来。在他心里,老伍长就犹如他的亲大哥一般。  “娘的,大意了。”老伍长照例还是先骂了句娘。  丁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用力的捂住老伍长胸前的伤口,却还是无法阻止鲜血不断的喷涌出来。  老伍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丁文的手放在丁武的手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玩命,我可把弟弟交到你手里了啊,以后清明可别忘了给老子烧纸。”  玩命,是老伍长给丁文起的绰号,因为这小子自打熟悉了战场,每次打仗都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有好几次,都是老伍长带着人把昏迷的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丁文先是点头,接着又用力的摇头,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不会的,老不死的,你不会死的。”  老伍长苦笑一声说道:“会不会我心里最清楚,你个没大没小的,老不死的也是你叫的?那是典统领给我取的,老子这辈子值了,能跟着……”  话还没有说完,老伍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已是没了力气。  丁文用力的握住老伍长的手,泣不成声。他知道,老伍长要说的是能跟着典统领,这辈子值了。  也许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叫老不死的有些勉强。可若是这么叫一个在战场上冲杀了十年还活着的人,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以老伍长的军功和资历,怎么也能混到个能管百人的屯长了,可那样一来,就会被调到其他的军队去。为了能留在典统领身边,他宁愿守着这个小小的伍长位子。  丁文摸了摸脸上的泪,说道:“老伍长,你还有什么心愿尽管说,我们哥俩一定为你办到。”  老伍长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还是强撑着说道:“告诉你们哥俩个秘密,丁武能走,是典统领亲口答应的,他打我,那是打给别人看的。”
  丁文丁武都是一惊,不知道老伍长说的是真是假。  老伍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子还能骗你们不成?要说心愿么,老子就想拉上你们,好好的和典统领喝上……”  老伍长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没有了声音。丁文伸出手,将老伍长没有闭上的双眼轻轻抚上,说道:“这顿酒,我们哥俩给你记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丁文使了个眼色,丁武心领神会的将老伍长的尸首轻轻放在地上。两人表情坚韧,从地上拿起兵器,快步向典韦身边走去。  今日一战,他们知道必死无疑,但兄弟二人此时只有一个信念,决不能让老伍长最尊敬的典统领,死在他们二人之前。  典韦在军营门前苦战,实则是为曹操的逃离争取时间,而此时的曹操并不轻松,而是同样陷入苦战。  曹操率数名亲兵再加上长子曹昂和侄子曹安民从旁保护,才勉强来到后寨门前。  守在后寨门的贾诩静静的看着,他一挥手,一名身背弓箭的士卒走上前来,贾诩冷冷的说道:“射他的马。”  西凉军天生本就善骑射,这士卒更是军中一等一的神箭手,他毫不迟疑,弯弓搭箭,口中一个“中”字,一箭射在绝影腿上。  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接着又是两箭,每一箭都准确无误的命中绝影。  曹操心中暗叫不好,可没想到绝影嘶鸣一声,速度竟是有增无减,这让身在马背上的曹操不禁松了一口气。  贾诩皱了皱眉,说道:“不亏是大宛良驹啊,竟然到这个时候仍有余力。射马眼。”  神箭手得令,随即再次举起弓箭。可这射马眼可远比射马腿要难得多了,一箭过去,竟是落空了。  贾诩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神箭手,一副替他惋惜的模样,可神箭手却吓得跪地求饶。  贾诩摆了摆手说道:“你求我也没用,这规矩也不是我定下的。”  说罢,一旁两名士卒上前,将其拖拽到数步之外,手起刀落,神箭手的脑袋就滚落在地。  西凉军中,以射术而赖以生存的神箭手,若是一箭有失都会人头落地。这个规矩虽然不近人情,却依然有人前仆后继的来争夺这个位置。  一旦当上神箭手,不但家中苛捐杂税全免,而且三族内所有男丁都可免除兵役。这相当于用一人之命换一家的性命,如此的买卖在这战乱年代的百姓眼里,那是大大的赚到了。  就在这耽误的功夫,曹操又突围出一段距离,贾诩一声令下,又有一名神箭手上前。  面对刚才眼前的人头落地,这名神箭手似乎并不为其所动,甚至可以说已经麻木了。  他弯起硬弓,一箭射去,正中绝影左眼。绝影虽为宝马,却也是血肉之躯,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  曹操从马上摔下,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便急着查看绝影的情况。  这个时候,马没事,人才会没事,若是没了马,光凭两只脚,是万万不可能从此地逃脱的。  子脩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心顿时凉了半截。看地上绝影的样子,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敌人不断的涌来,几名亲兵拼死护在两侧,才勉强算是抵挡下这波攻势。  子脩从战袍上撕下一角,开始帮父亲包扎伤口,曹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已被流失所伤。  曹操静静的看着子脩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刚要开口,却听子脩说道:“父亲,骑我的马走吧。”  曹操面对儿子这句相当于诀别的话语,竟是无言以对。  子脩仍是平静的说道:“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顾忌什么了。”  曹操一把拉住子脩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子脩淡然一笑,说道:“正是如此,为了我娘,我才要这么做。您在,家就在。若是您不在了,让我大娘二娘怎么办?我那几个年幼的弟弟又该如何是好?”  曹操轻叹一声,说道:“子脩啊,你可是长子,以后这份家业都是你的,你真的不后悔?”  子脩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马牵到父亲面前说道:“子脩愚钝,本就没想过什么继承家业,倒是我那几个弟弟,每个都要强过我,只是我还答应了子建,要带他去河堤纵马,恐怕……”  说着,子脩本来平静的脸上竟是流下两行泪来,他赶紧伸手抹去眼泪,对一旁的亲兵说道:“你们几个,护送主公离开。”  这几名亲兵,都是跟随曹操多年的老兵,自然知道大公子在主公心中的地位,今日眼见父子诀别,有些也不禁红了眼眶。  “哭什么?又不是要你们去死!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活着,将主公带回许昌,知道么?”  一向温雅的子脩突然一反常态的怒吼起来,几名亲兵对此却并不意外,而是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说道:“吾等誓死保护主公周全,请大公子放心。”  一名亲兵跪在马前,让受伤的曹操爬上马背,接着各自上马,朝营门口突围而去。  子脩回过头,看了看没有离去意思的曹安民,说道:“你不走?”  曹安民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不走,我还没杀痛快呢。”  “哦?你要杀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曹安民背后传来,不及兄弟二人反应,一杆长枪便从身后贯穿了曹安民的胸口。  子脩根本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就二话不说,挺枪便刺,那人一下将长枪抽回,曹安民胸口顿时血如泉涌。  曹安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连一句临终诀别的话都没有。  尸体倒地,那人终于出现在子脩面前。  只见他持一杆出水虎头枪,枪头上的白色缨穗已被染红大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张绣。  张绣瞥了一眼枪头上的红白参半的缨穗,冷冷的说道:“缨穗还没有全红,看来今日你注定是难逃一死了。”  子脩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觉得凭你手中的枪杀的了我么?”  。
  张绣面露狰狞之色说道:“西凉军中,世人皆知吕温侯天下无双,手中的方天画戟更是无人能敌。可你知道,西凉军中,谁是用枪的第一人么?”  子脩哈哈大笑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华雄了。”  张绣轻笑一声,说道:“华雄在我手下,从来没能撑过三招。”  子脩仍是一脸的不屑,可攥着枪杆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  张绣瞥了一眼子脩持枪的手说道:“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为了成全你。大公子向来敦厚,更不是那与人做口舌之争的人,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与我一直在此纠缠?想必是为了你父亲争取时间吧。”  此话一出,子脩心中大惊,他确实是想拖延时间,来为父亲争取逃跑的机会。可现在他的意图被张绣看破,对方还能如此淡定,想必是对此早已有了对策。  脑中所想之事,最怕亲眼所见,可还是发生了。只见张绣身后一队人马,正马不停蹄的向后寨门飞奔而去,甚至路过自己主公身侧,都没有人停下行礼,而是视而不见一般的擦身而过。  子脩连忙举枪刺向为首一人,那人转过头,望向子脩,脸上露出讥讽之色,竟是丝毫不避。  子脩以为得手,枪头却在离那人近在咫尺之时被张绣一枪挑飞,就在这转瞬之间,那队人便已飞驰而去。  张绣收回长枪说道:“我劝你还是别管别人,先顾好眼前吧。”  子脩知道,若是不能过了张绣这关,自己是无法脱身的。而若真如张绣所说,连名将华雄都难敌他三招,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一开始子脩还想着对方是不是在故意鼓吹声势,可就张绣敢独自前来迎战自己这点来看,至少也有七、八分是实情。  就在子脩心急如焚之时,一队人马又从远处赶来,令形势如同雪上加霜一般。  可当这队人马临近,子脩脸上竟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典韦。  典韦驱马来到,刚要下马迎战张绣,子脩连忙大喊:“别管我,去守住后寨门,别让追兵出营。”  典韦久经沙场,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催马率众奔后寨门去而去。  张绣目送典韦等人离去,平静的说道:“曹孟德诡计多端,生的儿子却是如此耿直,你若与典韦一起将我擒下,还怕追兵不退么?”  子脩淡然一笑说道:“首先,你若真是枪法如神,恐怕我与典韦合力,想要生擒你都是十分困难的。再者,若真能将你擒下,恐怕你的追兵已经走远了,那时即使有你的命令,也是招不回追兵的。按现在的情形看,由典韦守住后寨门,令你追兵不得出营,拖延时间,这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张绣先是一惊,接着惋惜道:“世人只道曹子脩愚钝,不料原来竟是大才。生死关头,还能如此冷静,看来不仅是我,恐怕就连你父亲也看走了眼啊。你可知道,你这样的选择对于你父亲来说是最安全的。可对于你和典韦来说,便是插翅难逃,必死无疑。”  子脩傲然说道:“我二弟仁厚,三弟健硕,四弟聪慧,即便我曹子脩今日殒命于此,曹家却依然强盛,后继有人。人终有一死,今日我便用我的命,换我曹家百年基业。”  张绣沉默片刻,一正身形,执武人生死相搏时最为隆重之礼。  “在下张绣,手中兵器长八丈,名为出水虎头枪,请赐教。”  子脩潇洒一笑,纵身上前,挺枪便刺。  典韦追到后寨门时,正好赶上那队人马即将出寨。  身后几名老兵弯弓搭箭,对方顿时有几名士卒应声落马。  可张绣军不亏是西凉军中的精锐,面对身边有人中箭落马,竟是没有丝毫动摇,甚至看都不看上一眼,仍是奋力驱马疾驰。  典韦在马背之上一运气,一掌拍在自己坐骑的头顶。可怜这匹被夺来的西凉战马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顿时断了气。  典韦纵身下马,两只手抓起战马的前后两只蹄子,身体旋转一周之后,竟是硬生生的将这匹马的尸体丢了出去。  为首之人只觉得身后有股阴风袭来,心中大叫不好,不及回头,便连人带马被砸落在地,顿时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饶是这队追兵身经百战,却仍是被眼前之景惊住。眼见一人两马的尸体挡住去路,只得纷纷勒马,止住了冲锋。  自从加入西凉军,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数十场了,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猛将没有见过?可将自己胯下战马用来投掷敌人的,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  西凉战马天生高大,比起中原的马匹来都要高上半头,体格也要健硕许多,这也是西凉骑军骁勇的原因之一。  寻常的中原战马,少说也得有千斤的重量,更何况是这西凉战马?  眼前掷马之人,真可谓是力拔千斤,即使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西凉精锐,此时也是人人心惊胆战。  就在敌军这迟疑的片刻,典韦飞奔上前,身后士兵纵马随行,一行人横在追兵之前,挡在后寨门口。  追兵此时才回过神来,可寨门已被对方占领,只能强行突围。  不亏是西凉精锐,面对如此强敌,竟是瞬间平复了心智,开始了冲锋。  马上的所有人,都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可眼前的场景,再一次让他们目瞪口呆。  寨门口的曹操军,竟然一起将手中的兵器扔到了地上。  这是要投降么?可是投降为何不将营门口让开?  “不让开营门,格杀勿论!”冲在最前面的一骑大声的喊道。  本以为这声警告之后,曹操军会左右散开,为己方让开一条路。可曹操军纹丝未动。  人虽然迟疑,可马却没有停止冲锋,转眼之间,骑兵已经冲到曹操军身前。  曹操军的所有士卒,都在笑!  这种笑,不是死得其所的笑,而是志得意满的笑,甚至是一种嘲笑。  张绣军虽然察觉不妙,但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转眼间,两军已经近在咫尺,绝不可能停止冲锋。
  张绣军举起长枪,意图利用骑兵的冲势将对方击溃。手无寸铁的曹操军想要妄图用血肉之躯来阻挡,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冲在最前的一人死死的盯住曹操军的动向,看着曹操军那自信的笑,便知对方已有对策,只是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反倒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怕?他暗自一笑,自打出生以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自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到今天的西凉精锐,都是靠一刀一枪拼回来的。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又哪来的怕?  片刻之间,他已冲到典韦身前,提起一口气,用力将手中的长枪刺了出去。  他下意识的瞥了典韦身后的士卒一眼。  他还是在意,心底还是有一丝阴影挥之不去,或者是说,他更希望自己的冲锋能将对方的微笑从脸上抹杀掉。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场景,对方的笑意丝毫未减。眼见敌军将至,曹操军士卒没有捡起兵器反抗,而是同时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他更不明白了,曹操军莫不是已经被吓得乱了方寸?  可对方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再加上脸上仍是气定神闲的微笑,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一种真正的恐惧从他心中油然而生,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直到他回过神与面前的典韦四目相对时,他终于明白了,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感到如此的恐惧。  “典韦在此!谁敢来战!”  一声咆哮,贯彻云霄。  他只觉脑中天旋地转,胸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他胯下战马也跟着瘫软下去。  刹那间,西凉骑军一个个人仰马翻,典韦从背后抽出双戟,双手同时挥出,将他从马上击飞,撞向身后的其他人。  他脑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双戟击在他身上时的样子,不觉得疼,而且很慢,可是之后,世间便再没有他了。  这一声嘶吼之后,西凉军的所有战马都已趴在地上,无法继续作战。而马背上的骑军,此时仍是一片眩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重新捡起兵器冲过来的曹操军在身上捅了几个窟窿。  “幸好典统领你让我们都捂住了耳朵,不然我们恐怕也得跟这帮西凉蛮子一样,晕倒在地了。”丁文手起刀落,又结果了一个西凉骑军之后说道。  典韦扭过头,看了看丁文,说道:“老不死的呢?”  “死了。”丁文异常冷静的说道。  典韦回过头去,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说道:“死了好,死了踏实。他死之前说什么没有?”  丁武没有再像刚才那般胆怯,接过哥哥的话说道:“说了,想带着我们和典统领喝顿酒。”  典韦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挥出一戟,狠狠的击在一个敌军的脑袋上,力道明显比刚才大了几分。  虽然典韦这些人是骑着马赶来的,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步兵出身,不善马战。  对于步兵来说,骑兵是战场上最大的威胁。眼前的骑兵队伍已经被击溃,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坚持更久的时间。  一时之间,曹操军士气大涨,面对数量数十倍于己方的张绣军,竟是没有落了下风。  当然,这还要依仗典韦的神勇,要不是他如一座小山一般屹立在队伍的最前方,恐怕这一小队人马早就被蜂拥而至的张绣军冲散了。  由于多次进攻都未奏效,张绣军的士气有些低落,攻击的频率也明显放慢了许多,这让曹操军的众将士感到压力骤减。  就在众人刚要缓一口气得时候,只听“啪”的一声,一支箭失射来,不偏不倚,正中典韦身侧一名士卒的眉心。  “典统领,这是军营门口,周围布满了岗哨,敌人的弓手居高临下,对我们十分不利啊。”一名士卒用手一指远处的岗哨说道。  典韦看了一眼倒在地下的士卒,又抬头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有数座用作瞭望用的哨塔,而此时每座哨塔之上,都有几名弓箭手在弯弓搭箭,瞄准着自己和身后的队伍。  典韦将冲至身前的一名张绣军士卒一戟扫到,接着一只手抓起对方的一只脚,冲着哨塔上的弓箭手就扔了过去。  只见那名张绣军士卒在半空中飞出好远,可还是在离哨塔数步距离的地方落在了地上。  毕竟那哨塔与营门还是有些距离的,虽然在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可这么远的距离想凭空扔个大活人过去,还是过于勉强了。  典韦“呸”了一下,抬起一脚将地上的一具敌军尸体踢了出去,正好击中了迎面冲来的敌人,那人被尸体一击之下,向后飞出,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典韦还是不解恨,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能再向前二十步,老子就能将塔上那帮放冷箭的王八蛋全打下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曹操军的士卒中箭倒下,这可让典韦心里犯了难。  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便会一直处在对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对于本来人数就处于劣势的曹操军来说,消耗太大,无疑不是明智之举。  可若退出兵营,外面地势平坦,又无险可守,若被敌方包围,恐怕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一番思量之后,他咬了咬牙说道:“死守营门,才能挡住敌军的突围,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小心暗箭!”  话虽如此,可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多时,又有几名士卒被射中倒下。  一个老兵几步走到典韦身前说道:“典统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倒是知道军营之外有条河,数十里之内,只有一座桥可通行,而且还是主公逃离此地的必经之处,我们不如且战且退,到那里去据守。”  典韦看了看身后越来越少的士卒,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说的那座桥,距离此处有多远?”  老兵想了想,说道:“大概十里左右。”  十里……典韦心中暗自思量着,再在此处耗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敌方的弓箭手一个一个的放倒,与其那样,还不如搏上一搏。
  典韦下定主意,便下令让那名老兵在队伍的最后方带路,其他人一边阻击迎面而来的敌军,一面向后缓缓退去。  一路上厮杀不断,但好在没有了弓箭手的骚扰,敌方不知为何,也一直再没有派出骑兵增援,而是不停的用步兵冲杀。  这对典韦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没有了弓箭手和骑兵的威胁,虽然步兵人数众多,但总算是抵达了老兵所说的那座桥。  典韦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活着抵达此地的士卒,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他看了看这些还活着的士兵,却发现每个人的脸上仍是充满着斗志,他苦笑一声,又是一声怒吼,带头冲入敌阵开始了一轮新的冲杀。  他没有去看身后的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走过那座桥了。  桥的那边,就是许昌,是那个男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那个男人,是在一座城中的军营门口。  那天他忙完了活计,便一人在街上闲逛。  他无父无母,因为家境贫寒,又生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所以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就更别谈什么子女了。  他甚至连一个远房的亲戚都没有,凭着天生一身的力气,平日里帮人做些重活糊口。不过一个人倒也自在,在这世道能活着,还有口饭吃,就算是挺幸福的事情了。  那天风很大,卷起风沙,让人都睁不开眼。  大街上人很少,自然也没有什么活可干,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座军营的门口。  他听人说过,这座新建的军营里,来了一个大人物,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干一番大事。  军营门前树立一杆大旗,旗上一个曹字赫赫在目,可惜他不认得,也不知道这军营的主人到底是谁。  今天的风透着股邪气,似乎要把人的魂都吹跑了,可不知为何,外面挂着如此大的风,有一个孩子竟然独自在军营门口玩耍。  他喜欢孩子,从心底里面那么喜欢。  可他天生长得一副凶相,孩子们见了他,都会吓得转头就跑。胆子大一点的,还会回过头冲他扮个鬼脸,他也从来不生气。  他有些担心那孩子是否走丢了,想去询问,又怕吓着那孩子,只好在远处驻足张望,看孩子的父母长辈是否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他听见“咔嚓”一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军营前那根一个人勉强才能抱得过来的旗杆,竟被迎风吹断了。  而最令他揪心的是,旗杆倒下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孩子站的地方。  他想都没来得及想,大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旗杆。  旗杆实在是太重了,他险些没能抱稳。可想起身后的孩子,他突然大喝一声,用尽浑身力气,竟是硬生生的将旗杆重新树立了起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想看看孩子怎么样了,可眼前的一幕,让他终生难忘。  一个男人,弯下腰去,将孩子护在了身下。  那个男人不高,也不壮,没有办法像他一样能将旗杆扶稳,可男人没有选择袖手旁观,他用了他的方式,尽自己的所能去保护那个孩子。  哪怕这种方式,会让他丢掉性命。  他活了这么大,连爹娘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没人教他读书识字,更没人给他讲孔孟之道,他每天只是得过且过,从没有朋友,也没有敬佩过什么人。  可那天他服了,真心服了。  自己若不是有这一身蛮力,能将这旗杆扶住,恐怕就是再心急,最多也只是大声告诉孩子危险,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能不顾性命的人,他以前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他佩服么?  他记得,那男人起身,摸了摸孩子的头,便叫孩子去其他地方玩耍,接着便向自己走了过来。  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想抱拳行礼,可此时的他正双手抱紧旗杆。  那男人冲他点头一笑,他吭哧了半天,挤出一句:“哎,我说你能不能去叫人来帮忙?”  说完这句话,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太没有礼数了。  男人也不计较,而是大步走入军营,不多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一帮士卒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从他手里将旗杆接了过来。  他想着可能见不到那男人了,于是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那个将军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对他说,主公有请。  他不知道什么叫主公,可看样子应该是个来头很大的人,说不好就是这军营中的主人,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  他其实对大人物没什么兴趣,倒是想着兴许进了军营,能再碰到刚才的那个男人,所以他没有推辞,随着那名将军一同进了军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军营,那阵势,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立于军营之中的士卒,一个比一个看着威武,看来坊间流传的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这军营中的主人还真有点本事。  可是当他路过校场时,看到士兵训练时举得石锁,不禁嗤之以鼻。就这小玩意,他举个十个八个都不费劲,可这帮兵士举起一个都那么吃力,看来这军营之中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他那时还不知道,以他的天生神力,这世间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不出十人。  他一路都在寻着那男人的踪影,可到了大帐门前,还是一无所获。他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大步走进了军帐。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帐中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男人。  不等男人开口,他便咧嘴笑了。男人也笑了,两个大男人一句话没说,就这么笑了好久。  那天起,他认了那个男人当主公,那个叫做曹操的男人。  世人只道曹操与典韦的君臣缘分因为一根旗杆,却不知这一切皆因那日旗杆下的一名孩童。
  后来的日子,便是随着主公一起南征北战。  他不在乎主公给他什么官职,只要能在主公身边,让他干什么都行。  所以他身负一身傲人的军功,却依然是主公身边一名近卫。  这名近卫,可不一般,就是官职比他高出许多的将军,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另眼相看。  兴平元年,主公与吕布在濮阳作战,吕布的别支部队屯兵于濮阳西面四五十里的地方,主公亲自率人夜袭,翌日清晨将其攻破。  吕布救兵赶到,主公无法撤退,只好与吕布会战于此。吕布亲自上阵,从日出一直打到日落,仍是不分胜负。  主公想临时组织一只队伍去攻陷敌阵,他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他挑选了数十名精锐,穿着两层重甲,却不带盾牌,一律只拿长矛撩戟。  他第一个冲进了战场,也不管那漫天的箭失,埋伏在敌军行进的道路上。  他对身边士卒说,敌军来到十步之内,便告诉他。  不久士卒报告他,敌人只有十步远了,他却说,五步再告诉他。  士卒眼睁睁看着敌军临近,只在咫尺距离,急忙报告。  他一跃而起,手持十余支小戟,以戟掷敌,敌人无不应声倒地。  那一战,杀得吕布大败撤军,主公才得以引军离去。  从那天起,主公便唤他作古之恶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恶来是古代的一员猛将,可他笑的很开心,因为恶来两个字听起来很威风。  他出身贫贱,甚至连个字都没有,可从那天起,他逢人便说,我叫典韦,字恶来。  主公还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那女子算不得艳丽,只是个平常女子,可在他眼里却是那么的好看。  他终于有了一个家,一个妻子,还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他几乎不怎么回家,每日都侍奉在主公身边,夜里为主公站岗,睡得很少,即使是睡也在主公的营帐门口,就连自己的军帐都很少回去。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主公有一次跟他提起,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安心。  后来主公的孩子慢慢长大了,便经常来军营里玩耍。  乖巧懂事的子恒,愣头愣脑的子文还有聪明调皮的子建,他在军营中最开心的事,就是陪这些孩子玩耍了。  而他最欣慰的,是这三个孩子从来没有因为自己长得凶而害怕自己,而且和他很亲近,反倒是家中那个亲生儿子,每次回去都会被自己吓得大哭。  典韦笑了,在战场上笑了,在一场必死无疑的战役中笑了。  张绣军士卒看着满脸是笑的典韦,吓得不敢上前,不知这杀神的笑是何意,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忌惮。  典韦看了看身边只剩下的丁氏两兄弟,说道:“我倒没什么,只是你们兄弟俩没能活下一个。”  丁氏兄弟相视一笑,似乎根本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可当丁文看到地上弟弟那条被齐肩砍断的手臂,还是有些心疼的说道:“哥每次冲在前面,不是想死,就是想着多立军功,等天下太平了,能给你谋个好差事,再把爹娘接来,一起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你头一次跟我上阵杀敌,就丢了条胳膊,还要把命一起搭上。”  丁武释怀的一笑说道:“哥,没事,虽然咱哥俩今天死在这,但是主公一定能让咱爹娘过上太平日子的。”  丁文眼眶微红,却是欣慰的一笑。  典韦在一旁赞许的说道:“你小子,果然跟你哥一样,有种!要是还有下辈子,一定再让你们哥俩来当老子的兵!”  又是一阵冲杀,三人死守桥头,还是没能让张绣军踏上桥头半步,可三人付出的代价却是极为惨重。  丁武已经失去一条胳膊,由于一直没有包扎的机会,此时失血过多,脑中已是一片眩晕。  而丁文在这次冲杀之中,腿上中了一刀,可以清楚的看到暴露在外的白骨,他倒在地上,已经站不起来了。  而典韦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可手中的双戟已被他全部掷了出去,身边也已经再无兵器可用。  典韦怒目圆睁,吓得张绣军一退再退,可身后的部队不断涌向前来,眼看又要形成一轮新的攻势。  典韦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再也守不住了。  “典统领,时候差不多了吧,我们只要再支撑片刻,主公应该就能安全返回许昌了。”倒在地上的丁文在他身后说道。  可三人都知道,此时除了典韦,其余两人毫无战斗力,而典韦由于没有兵器在手,也难以用肉身去抵抗敌军的攻势,说是支撑片刻,对于他们此时的狼狈处境来说,却是难于登天。  典韦没有转头,只是“嗯”了一声,却是充满了无奈。  可是接下来他听到的话,让他不禁气血上涌,惊得说不出话来。  “典统领,用我们兄弟二人做兵器吧。”丁氏兄弟异口同声的说道。  典韦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兄弟二人,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惜性命弯下腰去护住孩子的男人。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只有在那个男人身上才能看到的东西,今天他却在丁氏兄弟身上又看到了。  他没有拒绝,因为这是这两个男人的决心,他一手一个抓起兄弟二人的脚踝,说道:“你们要不要先自行了断,不然一会可是很疼的。”  丁文哈哈大笑说道:“我从投军的第一天就知道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哪有自行了断的道理?弟弟,你说是吧?”  丁武一点头,说道:“我要跟着哥哥,陪典统领走完这最后一程。”  典韦看了兄弟二人最后一眼,说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比老子还有血性,让老子的脸往哪放?”  他向前迈出一步,扬天长啸道:“老不死的,我带着丁家哥俩找你喝酒来了!”  最前排的张绣军扔下兵器,疯了一样的掉头就跑。  眼前这还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个杀神,他竟然用自己手下当兵器,而且还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可他们的速度哪里跑的过典韦?此时的典韦,不再固步自封于桥头,而是放开脚步,冲杀入敌阵。
  他抡起丁氏兄弟的身躯,向敌军横扫而去,所过之处,一片鲜血四溅。  此时他手中的兄弟二人,早已血肉模糊,失去了知觉,可张绣军隐隐约约中,却好似听到了兄弟二人的嘶吼。  张绣顿时军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士卒军心已失,只顾转身逃命,却是推搡倒地,又互相践踏,再加上典韦从后一路掩杀,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典韦杀得兴起,大喝一声:“你们西凉鼠辈,只知吕布马战天下无双,却不知步战,老子才是天下第一!”  这一声怒吼,让张绣军的溃败之势更盛,此时的典韦,在他们眼中比吕布要恐怖上千倍万倍!  军营之中,张绣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扔,恭敬的对着子脩的尸体施了一礼。  贾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绣身侧,抬头看了一眼张绣身上的伤,似乎也是不轻,看来这场对决赢得并不轻松。  张绣没有说话,从地上捡起长枪,转身向后寨门走去。  贾诩没有一同前往,而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曹子脩啊曹子脩,能让张绣受如此重的伤,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世人所不知道的?”  张绣走到后寨门,所有的兵卒都没有向他行礼,而是死死的盯住面前一动不动的典韦。  这一路掩杀,典韦一人竟追杀回了张绣军营,若不是军营中哨塔之上的弓箭手,恐怕这帮人今日都将葬身于此。  典韦单膝着地,双目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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