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魂戌魂最后一魂墨染

十二魂·谢流光&&&&文/叶笑
& && 楔子:
  我叫叶安,是一个天命师。维护天命,能通阴阳,擅治各类奇药,熟知天地秘闻。我帮着我的师兄墨染收集十二魂,路上却遇到被画骨师画出来的谢子商与我们争抢。
  我在收集第十魂的时候,对方居然是我们天命师一族的族长。
  他在死之前告诉我,我所在的世界,是现实里的我用笔墨描绘,然后拘了十二个特定的人的魂魄,代表着十二时辰所构建的世界。
  这里所有人在外面世界早已死去,仅有那十二个魂魄是真正的生魂,正在外面世界沉睡。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在这里的悲欢喜乐,都是假的。
  我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谢子商。
  他站在那里,面上不带一丝情绪,我依稀听到他身后的雨声,不由得开口问:外面下雨了吗?
  嗯。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目光千回百转。而后,他走了进来,我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着他而来,不由得站了起来。他往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被他逼到墙边时,我才察觉退无可退,而他就驻足在我身前,静静凝望着我。
  那目光太深沉,太忧伤。合着面前这位清俊公子的面容,想必任何一个姑娘看了,都会觉得心疼。
  我也一样。
  他看了我许久,却是慢慢笑起来:叶安,你同我一起,做一个梦好不好?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将我拥进了怀里。我拼命挣扎起来,直觉不好,他却是死死抱住了我,仿若最后的诀别。
  不要害怕,他开口,声音里居然带了哑意,只是一个梦。叶安,那只是一个梦。不要害怕
  说着,我就感觉视线模糊起来。
  我叫叶安,是一个天命师。
  我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天命城外。在我的记忆中,天命城从未关过,然而此时此刻,天命城却是紧闭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跪在天命城外,摇摇欲坠,似乎是很难再坚持下去的模样。
  我看了周遭一眼,脑中突然就对画面有了自己的理解和补充,仿佛我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谢子商的回忆。
  在这个世界里,天命师一族与我记忆中的清静避世不一样,他们好战孤傲,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无论世家皇族、画皮蛊师,无不得向天命师俯首称臣。
  而天命城是天命师一族居住之所,从不向外人开启,只在每年天下各支势力前来朝见的时候开门。
  跪在这里的少年,正是十二岁的谢子商。
  此时的谢家,尚不是后来权倾朝野、名动四海的谢家。它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世家,而谢子商则是谢家的嫡长子。
  他的母亲本是官家小姐,然而在他八岁那年,有一位骄横的天命师看上了他的父亲,便强逼着他的父亲休妻娶她。谢子商的父亲迫于天命师的声威,只能休妻,却没想到,就在写休书的前一夜,这位一向娇弱胆小的官家小姐,竟就一杯鸩酒饮下,死在了自己的儿子与丈夫面前。
  谢子商的母亲死后,天命师顺利嫁入谢家。大家本以为谢子商会和天命师争吵不休,谁知道天命师嫁入谢家不过两月,谢子商便改口叫那位天命师为母亲,还四处同人说,他这位继母对他比亲娘都好。为此,谢父曾将谢子商差点打个半死,然而这个少年却还是倔强地说着:只有强者才配当我的母亲,您便是将我打死了,我对天命之术的仰慕,却仍旧不会消弭半分。
  因此,谢子商虽然被世家唾弃厌恶,却让他那位继母分外喜欢,仗着天命师的声威,在朝野作威作福。然而等到他十二岁,他便不能满足借助天命师的声威恐吓他人,反而是有了个念头,想要自己当天命师。
  他哀求自己的继母,但他的继母不过一个普通天命师,而谢子商却极其聪慧,教了些皮毛后,便教不下去,只能指了天命城给谢子商,让他到汇集了天下所有天命师中的精英的天命城来拜师。
  于是十二岁的他背着父亲来到天命城,一连跪了七天,但天命城都仿佛是一座死城一般。直到最后,天命城终于打开,一个老者走了出来,看着他道:你可是诚心问道?
  谢子商答得恭敬:一心向天命之术,至死不悔。
  那至此之后,你便只能是一位天命师,俗世爱恨,便将再与你无关了。
  自然。谢子商叩首在地上,完全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老者叹息着将谢子商带回了天命城,然后他告诉谢子商,他叫叶城,是天命城的城主,自此以后,他就是他的师父。
  说着这话的时候,一个穿着月华色宽袍、散着及膝长发、额间高悬一轮弯月的少女便从长廊尽头走了过来。
  她面色清冷,恍如高山白雪,带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仿若是走在宿命轮回之路上,一路脚踩天命而来。
  那样高贵的姿态,让谢子商看恍了神,然而等少女走到他面前时,却是毫不犹豫,一巴掌就抽了过来。
  滚出天命城。她说。谢子商微微一愣,想要发怒,却终究忍了下去,看向了叶城。
  叶城摇了摇头,少女冷眼看向叶城,言语间全如利刃一般:谢子商,谢家嫡长子,出生之时,天命城水镜震动,数百名天命师自水镜之中看见他星轨大亮,天命师之星皆为暗淡。他年幼时曾被人赞为芝兰玉树、兰华之芳,如此少年在母亲因天命师死后却不为其心伤,反而来到天命城拜师,城府深至如此之人
  少女拉长了声音,一阵狂风刮来,似乎代表着少女的怒意,少女一字一句,厉喝:不杀便罢了!怎能留在我天命城?!
  谢子商勉力忍受着那阵狂风,老者却是站在风中,巍然不动。广袖微抬,那风便慢慢平息了下去。
  叶安,那个老者唤了少女的名字,你我身为天命师,所作所为,便是与天争,与人争。盲目相信天命,那不是一个天命师所应做之事。
  听到这话,少女愣了愣,老者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少女的头发,温和道:我们当天命师,为的就是遵从本心,哪怕逆天而行。天命师一族欠了这位谢家少年,咱们便得还。至于天命所言说着,老者面上居然露了一丝轻蔑之意,我们天命师一族,还怕天命吗?
  少女不再说话。叶城便叹息一声,拉过别扭的少女,对谢子商道:子商,这是我的女儿,天命城下任城主,也是如今最年轻聪慧的一位天命师,叶安。
  谢子商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个少女清秀的容颜,觉得心跳莫名其妙地一下快,一下慢。
  后来,谢子商站在水镜前,再重新看见那相交的两道星轨时,终于明白,天命有很多种,有些可以更改,有些却无法阻止。而爱上一个人,恰恰是是最不可违背的--天命。
  从那以后,谢子商就留在了天命城。叶城很少教导他,经常就是扔一本书给谢子商,让他自己参透领悟。
  谢子商聪明,许多书一看就懂,但有一些仍旧是难以领悟。他看不懂的时候,就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
  有一日,正是桃花开的好时节,他看着书,天上突然就掉了一个被咬了一半的桃子下来。谢子商抬头一看,便见灼灼桃花之间,一个少女斜卧在树上,手随意垂在一边,睡得正香。
  谢子商呆呆看了片刻,却见少女突地翻了个身,就径直从树上坠了下来。谢子商惊得慌忙去接,仰头望去,只见少女广袖扬开,和着纷飞桃花,落入自己怀中。谢子商呆呆地瞧着怀里的姑娘,姑娘却是迷迷糊糊醒来,带着一身酒气,说着醉话:哦,墨染哥哥啊,你今天怎么变样了?
  听到这话,谢子商不由得一僵,随后少女便咯咯笑起来,双手抱紧了谢子商。谢子商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桃树下,让她靠着自己睡着,然后拿起一本书来,继续看。
  等到黄昏时分,少女终于酒醒,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迎面便看到谢子商俊秀的侧脸。
  少女愣了愣,随后便红了脸,迅速退开三丈,接着打量了四周一眼,二话不说,就消失在谢子商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谢子商就每天都到桃花林来看书。他专挑那丛丛桃花间露出白衣的那一棵桃树坐下,然后目不斜视看到天黑。
  他们从不说话,这么一坐便是两年。
  有一日,坐在桃花树上的姑娘终于没忍住,低头道:喂,你是专门来等我的吧?
  谢子商笑起来,露出闪亮的大白牙,却是回答:没,你想多了。
  少女面色一僵,正想说什么,便听谢子商又道: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说着,谢子商侧过脸去,看向天边浮动的白云,慢慢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如此美景,不多看看,可惜了。
  话说完,许久不见动静,谢子商不由得慢慢红了脸。虽然面上很淡定,但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头一次学着那些世家子做些风流事,免不了羞涩。
  看见他脸红,树上的人终于没憋住,拍着大腿大笑起来:我说你有多淡定呢,原来也是装的!
  你见自己心意被嘲笑,谢子商终于恼怒起来。正想说什么,少女却是突然停了笑声,看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不过,你念诗,的确很好听。
  谢子商微微愣住,看着桃花树上那姑娘的眼睛。她微笑起来,仰头看向天空:我父亲说得对,天命师所做的便是逆天改命。我信命,但我愿意改命。谢子商,我与你做个交换吧。我知道你是真心向往天命之术
  少女顿了顿,慢慢道:那么,我会为你掩了星轨,不再让其他天命师看到你的星轨;我也会全心全意教你天命之术。而你忘掉过去吧。
  你不再是谢家的谢子商,忘记你母亲与天命师的爱恨。少女转头看向他,从今以后,你只是一个天命师,可好?
  好。谢子商痴痴地看着少女的眼睛,答得坦然,我其实,从来也不曾在意过这些。
  叶安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聪慧的天命师,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是站在了天命师的顶峰。
  她为谢子商隐了星轨,当天,所有天命师眼中,那颗曾经闪耀在天际、威胁着天命师一族、代表着谢子商的星星便暗淡了下去。
  从那天起,叶安便每日陪着谢子商,教他制药、占星、推命盘、入梦,甚至于,转换时空
  天命师为的是逆天改命,学的东西十分繁杂,所有能改变天命的东西,他们都有所涉及。
  谢子商成长得飞快,没几年,他便成长为只是稍逊叶安的天命师,一时间名遍九州。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求他一卦,他却是理都不理。外界盛传谢子商孤傲绝顶,然而当他在叶安面前的时候,却完全与之相反。
  他对叶安,从来都是笑着的。叶安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忤逆。哪怕有次叶安因为某件小事恼怒了叫他滚,他也是二话不说,丝毫不顾天命师的身份和自己的脸面,当着众人,拍一拍衣衫,就躺到地上滚着往外出去。
  人家笑他谢子商打小没骨气,怕女人。他便笑着将说话的人打断了手脚扔出去,微笑道:我谢子商不是怕女人,我怕的只是叶安不开心。
  然而这些话谢子商从不敢同其他人说,他知道叶安心里有人,所以他从来只是和她说:我们是朋友。
  于是叶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好,还能每日同他说起她心里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墨染,是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也是天命师中少有的武修--也就是武功比天命术更好的天命师。
  她打小仰慕他,哭着闹着终于与他定下了亲事,而他一心向武,居然为了逃避与她的亲事,在定亲前夜消失在了天命城,从此未曾归来。
  他每日听着叶安的话,竟暗中给自己描绘了一个情敌。
  墨染是武修,于是谢子商也成为了一位武修;
  墨染擅长作画,于是谢子商也画了一手好画;
  墨染俊美,于是谢子商也很烧包地暗中注重衣着
  谢子商以为,他总能等到叶安喜欢上他。墨染从不曾回来,然而谢子商却一直在她身边。
  后来叶安也的确很少再提起墨染,在叶安十七岁那年,谢子商终于向叶安求亲。
  那日,在那片桃花林中,他拿出了代表他命牌的天命牌,红着脸,那样珍重地将它放进了叶安的手中。
  他说:安安,我将命交给你,你为我保管它一生,好不好?
  叶安被他的话吓呆了,他也很是紧张,死死拉着叶安道:那么多年了,墨染也没有回来,你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说着,他抬头看她,面上似乎是急得快要哭出来,语无伦次道:我我绝对不会欺负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安安,好
  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到远处传来了欢呼声,他和叶安同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天命城。却见城头站了一个男子,白衣墨发,美得惊人。
  天命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只是一瞬,叶安竟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墨染回来了!
  她语调中全是兴奋,竟就忘了一刻前还在告白的谢子商,提裙冲了出去。
  谢子商站在桃花树下,看见被她无意间抛在地上的命牌,许久许久,方才弯腰下去捡它。
  他颤抖着手指,拿着命牌的瞬间,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也许,他就要失去她了。
  他的安安。
  墨染回来了,老城主要求如约举行婚礼。
  全城上下张灯结彩之时,谢子商却和叶安在喝着酒。
  叶安喝得多,谢子商就在旁边给她倒着酒,苦涩地笑着:安安,他回来了,你开心吗?
  听到这话,叶安微微一愣,竟是抬起头来,看着他清俊的容颜,许久却是问他:你开心吗?
  谢子商被她问得有几分诧异,却还是笑了起来,他说:安安,你开心,就是我开心。
  听到他的回答,叶安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又胡乱喝起酒来。酒一杯接一杯,谢子商看她喝得有些迷糊了,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一小点白沫放入了酒中。
  这是一种药,它会让人忘记自己对上一个爱人的爱恋,转而爱上下药之人。
  叶安教他制这种药的时候,曾对他说:不过子商,若有一日,你爱上一个人,千万不要对她用这个。因为你将一生活在担忧之中,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你。
  他答应了她,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还是对她用了这种药。
  因为他已走投无路,而他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离开。
  叶安拿着酒杯,方才抿了一口,便就愣住了。谢子商在一旁故作淡定地看她错愕的表情,随后叶安苦笑起来,竟是问道:子商,你喜欢我吗?
  谢子商没说话,许久以后,他抬起头来,那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喜欢。
  叶安,他如此郑重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方才道,我喜欢你。喜欢到你无法想象。
  说着,他侧过头去,眼中全是苦涩:叶安,我出身名门世家,却从未被人在意。我的母亲早逝,父亲软弱,继母喜欢把我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方向培养,朝廷因为天命师不敢重用我。我曾以为我这一生注定孤苦,哪怕来到天命城,我也不过是求一个安身之所。可是叶安,我遇到你。
  他看向面前的姑娘:叶安,再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对我了。谢子商一生不曾拥有过什么,除了你。
  叶安不说话,她呆呆地看着他,终于是低下头,哦了一声,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到第二日午时,谢子商从宿醉中醒来,开门便见到叶安站在门口,欢天喜地说了那么一句:子商,我退婚了,你来娶我吧。
  谢子商站在那里,呆了许久,终于扯出一个似哭了一般的笑容来。
  他说:安安,我喜欢你。
  叶安便微笑着点头:我也喜欢你。
  当天夜里,谢子商便去找了叶城提亲。
  叶安守在门口,羞涩而紧张地听着里面谢子商与叶城的对话。
  当谢子商说出:我想娶安安为妻。之后,叶城沉默了许久,却是问:安安是为了你退了墨染那孩子的婚吗?
  谢子商点头:是。
  叶城二话不说,一巴掌便抽到了谢子商的脸上,咆哮道:你这是害了我的女儿!你哪里比得上墨染?你凭什么娶我女儿?!谢子商,我当年让你进天命城,是为了让你好好学天命之术,而不是毁人姻缘!墨染与安安乃天定姻缘,你凭什么让他们二人分开?!
  就凭,子商一片真心。谢子商伏在地上,认真道,师父,这世上,再不会寻到第二个人如子商这般对待安安。
  放屁!叶城恼怒起来,提剑便要砍,你以为你下药
  父亲!话还没说完,叶安便冲进来拉住了叶城的手。她挡在谢子商身前,看着叶城,咬牙道,我与子商的亲事,无论如何,便是这样定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叶安将叶城的剑猛地摔到地上,转身拉起跪在地上的谢子商,往外道:我都要嫁给他。
  说完,叶安便仿佛是害怕一般,拉着谢子商疯狂地往外走去。谢子商便笑了,反手握住了叶安的手,低声唤她:安安。
  嗯?叶安被他握着手,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安定下来,她转过头去,看着他俊秀的面容,谢子商微笑起来,慢慢道,我们私奔吧,今晚上,我带你走。
  叶安看着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已成长为这样俊朗的男子。
  子商,她唤他的名字,你会害我吗?
  不会。谢子商说得这样郑重,若有一日,我害你分毫,便让我为你身毁神碎,不得超生。
  听着这样恶毒的誓言,她微笑起来,点头道:好。
  子商,我陪你走。
  当天夜里,他们便出了天命城。谢子商说,要带她去蜀中,那里有高山秀水。于是两人一路往西南而行,不久后,便遇到了第一拨追兵。
  叶安本以为他们不过是来捉他们回去,然而来的却是天命师中的四长老,出手便是狠招,指着他们二人,怒道:叶安、谢子商,你们这对杀父弑师的狗男女!
  听到这话,叶安微微一愣,只见四人朝她直刺而来。谢子商猛地将她一拉,剑刃便没入了谢子商体内。她见到眼前一片血红,谢子商挡在她身前,艰难道:快跑师父死了
  那句话猛地惊醒了叶安,她出手夺过谢子商,将四长老打成重伤后,背着谢子商逃了出去。
  那一次,谢子商伤得极重,叶安看着沉睡的他,那么害怕,害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如果谢子商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用了十年寿命,才保住了谢子商。等谢子商悠悠醒来,她就直接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他:子商,我什么都没有了子商
  谢子商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还有我,你还有我。
  谢子商醒来后,同她分析了局势。他们二人刚走,叶城就被杀,而且嫁祸到他二人身上,这样的话,天命城城主之位必然落入他人手中。而这个人是谁,还得等他们回去才能知晓。但是谢子商伤势还没好,叶安放心不下,只能守着他。
  然而不久后,便传来消息,天命师墨染因杀害城主叶城被捕,而后越狱出逃。
  叶安听闻消息,再也按捺不住,当天夜里,便决定去追杀墨染。她将谢子商安顿好,便自己冲了出去。
  她追了三个月,终于找到墨染。那时候他已经被天命城派来的人追杀了许久,全身伤痕累累。叶安找到他的时候,他在悬崖边,叶安拉开长弓,将箭指向他,墨染便对她微微笑了笑,而后道:安安,我护不住你了。
  叶安微微一愣,便就是那刻,墨染张开双臂,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叶安觉得脑中有什么闪过,却始终未曾想起来。
  她觉得害怕,便传音给千里之外的谢子商。
  她说,子商,我爱你。
  谢子商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世家子弟华丽的衣衫,听到这话,他偏过头,微微一笑,温和道:我也爱你。
  到此为止,天命城中城主已死、四大长老重伤,三位中流砥柱皆流落在外,已是有史以来最虚弱不过的时光。
  于是,朝廷派精兵二十万,联合苗疆蛊师、极北神啻宫、画皮师、引魂师等十族之人,组精兵三十万,围剿天命城。
  领军,天命师--谢氏子商。
  后来很多年,无论哪一族人,都记得那一日。
  那一日,有一颗早已暗淡之星突然彻亮天际,所有天命师震动不已。
  那一日,三界十道,上万人扑向了那座存在了千年的城池--天命城。
  那一日,天命城绽出华光,云游在外的数万天命师,身着白袍、脚踏符纸、手持兵刃,带着赴死决心,回到了天命城。不计过往所犯之罪,不论往日爱恨得失,只要是天命师,便能越过天命城的结界,进入天命城中。
  除了那一位--谢氏子商。
  叶安回到天命城的时候,老远便看到了那个近日来早已被传诵烂了的人物。
  彼时他乘着符纸,站在云端,一袭紫衣在风中招摇,表情淡然地看着城楼下厮杀的两边人马。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那座千百年来,从来都庄重到沉寂的天命城。而此时此刻,这座城池周边布满了兵马,无数血肉堆积在周边,华光相交,箭矢流窜,喊杀声直逼天际,而两边人却是毫不畏惧生死,沉着了面色,以命相争。
  叶安遥遥看了他一眼,便进入城中。入城之时,她听到他的声音,唤她:安安。
  她脚步微顿,便听他道:回来。
  她没说话,许久之后,她转头看他,那个记忆中温和得没有脾气的少年,站在云端之上,睥睨众生的模样。
  子商,她张口,突然发现,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明了,顺着回忆往前,天命城到这一步,似乎都是他所推动。
  是他要带她私奔,私奔那夜她的父亲身亡;
  是他在她面前受伤,逼得她出手重伤了四长老;
  是他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用言语引她怀疑肯定了墨染为夺城主之位杀了父亲,让她杀了墨染;
  是他知道天命城所有机关,所以才敢在天命城最虚弱之时,携大军而来。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以至于当她听见天命城被围,他是领军时,瞬间便能明了。
  她看着他对她伸出的手,微笑起来。
  回来?她仰起头来,阻止了即将落下的眼泪,朗声道,我当然要回去,我要回到天命城,以我天命师之尊严,以我叶氏之荣耀,以我叶安之性命,守住此城。
  说着,她的声音在空中散开,华光从她身上散开,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火坑。许多天命师仰头而望,便见天空中白袍墨发、额悬弯月的女子,骄傲地笑道:今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说罢,叶安便化作一道华光,冲入天命城中。
  谢子商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那一战持续了七天七夜,不曾停歇。城外尸体三丈高,血水千米长。叶安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不停出剑、念咒、撒下符纸。
  有天命师不断血祭,一个个在她面前爆开,每个人走时,便将天命牌交给她,然后从容淡定,微笑着上前。
  这是天命师一族的骄傲,哪怕已知是必死之局,却仍旧毫无畏惧。
  到第七天清晨,叶安已成天命城中最后一位天命师,整座天命城已成空城。
  她全身是伤,手里拿着装满了三万天命牌的乾坤袋,站在城门后,听着谢子商的声音。
  安安,开门,我保你一世无忧。
  叶安不说话,她看着那满是鲜血的城门,慢慢道:谢子商,到底是什么,逼得你走到这一步呢?
  说着,她仰起头来,看着城楼上写着的天命城三个字,悠悠想起六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年。他跪在城楼下,答应自己的父亲,一心向天命之术,至死不悔。
  你答应过我忘记过去,也对我说过爱我,是假的吗?
  叶安将手搭在城门上,听到身后整座城池的震动之声,终于忍耐不住,嘶吼出声:我以天命师一族人的性命与你相赌!我为了你,扰乱星轨、违背婚约、忤逆父上、背弃族人。
  我为了你,与天争、与命争、与人争。
  你为何还要负我!叶安仰起头来,眼中全是血泪,声音仿佛是被沙子狠狠碾压而过,嘶哑而绝望,为何还要负我!
  我负你?
  城门外,谢子商却是轻笑起来,回忆起少年时光,扬声道:不,安安,谢子商从来不曾骗谁,也不曾负谁。从来没有人给过谢子商什么,所有的都是谢子商自己去争取。
  你说你的父亲教我天命之术,他是为了他自己,他太高傲,想同天争,不是为我;你说你因爱我扰乱星轨、违背婚约、忤逆父上、背弃族人,那也不是你爱我,只是你喝下了我给你的药,你以为你爱我。
  安安,他站在外面,笑得苦涩,谢子商一生不曾拥有过爱,没人爱我。唯一爱我的母亲,早在我八岁那年,一杯鸩酒,怀着她悲惨的爱情死去。安安,我也渴求过爱。可是当你把我的天命牌扔在地上时,我便明白,爱这种东西,于我而言,便是痴心妄想了。
  所以谢子商扬高了声音,谢子商一生,当做大丈夫。求千秋功名,万古流芳!青史留书,供后人传唱!
  只是,安安,谢子商的声音慢慢平和下来,你若出来,我仍旧愿意保你,一世无忧。
  叶安不说话,她感觉身后城池的震动,回过头来,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天命师的尸体,然而却有一个又一个带着华光的魂魄,从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们仿若还是活着一般,风姿动人,持着兵刃,目光坚定地站在那里。
  那是天命师的魂魄,也是他们最后的骄傲。
  --愿以天命师之名,不入轮回,与君魂飞魄散与此城。
  看着他们,叶安微笑起来,点了点头,转过身,将手放在城门之上,慢慢打开了城门。
  清晨的阳光一寸寸照进城中,凉风卷着黄沙吟唱而过,叶安站在城门前,忽地扬手一送,千百魂魄,便顺着风势,猛地冲了出去。
  天地震动,日月无光。叶安却是大笑起来,高喝了一声:且战!
  说罢,便随着那千万魂魄一道,往前而去。
  魂魄所过之处,只留累累白骨。谢子商淡然地看着一切,瞧着中间那穿着血衣的姑娘,且歌且行,来到他身前。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许久后,她微笑道:子商,其实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我亲自教你配的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然而我知道,却还是喝下去了。
  子商,你始终同我说,没人爱你,你得不到爱。爱你的人早已死去,活着的人都是残躯。可是子商,叶安微笑起来,目光却是转向了不远处的桃林。那时桃花尚未盛开,桃林光秃秃的一片,叶安手慢慢一挥,那些桃树竟就飞快地生枝、发芽、开花,最后成就嫣红一片。
  叶安痴痴地望着那片桃林,微笑起来:我却始终记得,那年我在桃树上,瞧着树下的你,满心欢喜。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这世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说罢叶安微微笑着,击着手掌,踏歌而行。
  天命城在她身后慢慢关上,然后在轰隆声之间,逐渐沉入地面。谢子商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后,他依稀听清她在唱什么。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声音和十四岁的他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他侧着脸,故作风流姿态,慢慢道:如此美景,不多看看,可惜了。
  他不知年少时的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然而此时此刻想起,却终觉得,当那个姑娘从树上和着桃花翩然落入他怀中之时,那真的是他这一生,最美好不过的风景。
  那一战后,天命城陷落,而最后的天命师叶安,带着那数万天命师的魂魄,不知所终。
  此后,朝廷天子终于成为奉承天命之人,蛊师月赤、神啻宫祭司祭谛、画骨师染颜分管西南、极北、大漠的地盘。
  而谢子商,作为这一战最大的功臣,成功登上丞相的宝座,将谢家从一个平凡世家代入鼎盛。
  无数文人墨客、执笔史官书写着他的故事,将他流于纸笔之上、曲剧之间。他站在这庞大帝国的高位之上,拥有着无上荣光,然而他始终觉得自己心中是一座巨大的荒坟,日日夜夜,他一个人在坟头吹拉弹唱。
  他常常梦见自己还是少年,然后她从树上跃下,他伸手去接,那少女却如流沙一般,消失在他手中。
  有一夜他从梦中惊醒,听到窗外雨打桃花之声,他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素衣女子。
  她瞧着他,慢慢开口:我要为我的族人绘出一个世界,需要十二个天定之人的魂魄去支撑。谢子商,你愿不愿意把命给我?
  他不说话,却是站起来,向她走了过去。发丝在风中招摇,他才发现,不过而立之年,他却已是半白了头发。他走到她面前,温柔道:我十七岁那年,便将命给你了。
  她微微一笑,温和道:谢谢。
  而后,拘魂灯高高举起,将他纳入魂灯之内。
  再后来,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游荡于一个奇异的世界。这里所有的人、事都与现实一样,但天命师却与所有人和平相处。
  他没有实体,只能求了画骨师,为他画一个肉身,而后到了谢家,成为谢家的公子。
  过了许多年,墨染突然找到他,他说:我要带叶安出去,我想给她幸福。这些罪孽是你的,不是她的。
  谢子商不说话,他喝着酒,许久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墨染:让我再见她一次。
  墨染不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于是乎,在那个明月夜,他再见到她。
  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却有着一样的眼睛。他吓唬她,将剑指向她,然后又在她面前堪堪停住,调笑道:哦?竟是个姑娘。
  冒犯了,在下谢氏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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