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几个空间站人叫钱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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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光点头答应,吃过早饭便出门买好礼物,带着新来的管家老胡,一起到了东城。
  虞虎臣只记得柳家住在东城的哨子胡同。含光便和管家从胡同口开始打听,终于问得柳家住处。
  含光上前叩门,一个小厮开了门问道:“姑娘找谁?”
  含光忙道:“我是江承影的妹妹,来拜访柳夫人。”
  小厮说了句稍等,关上门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门重又打开,小厮请含光进去。
  含光从管家老胡手里接过礼物,道:“你在门房处等我。”
  含光随着小厮进去,穿过回廊到了正厅,屋里已经坐着一位夫人,年约四十,眉目清秀,神色甚是激动。
  小厮站在门口,小声道:“这是我家夫人。”
  含光忙上前施礼,递上礼物。
  柳夫人接过东西放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就问:“你是承影的妹妹?他人在哪儿?”
  含光言简意赅把这几年的情况大致说明,柳夫人瞪着眼睛听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姑娘请坐,请坐。”
  含光坐下,柳夫人这才想起来让人上茶上点心,一时间手忙脚乱的甚是抱歉:“姑娘见谅,我实在是太意外了,一时慌了神,失礼失礼。”
  含光笑笑:“伯母客气了。不知柳姐姐她……”
  余下的话,含光没有问出,但柳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含泪道:“可怜湘君一直还在等着他呢。这些年他生死不明,音讯全无……”说着,柳夫人便忍不住掉下眼泪,极是委屈。
  含光心里涩涩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些年父亲躲在虎头山落草为寇,哪敢给京城通信,还以为柳家早已自动解除了婚约,幸好来问了问。
  这时,从屏风后也传来压抑不住的低泣声,含光知道,定是柳湘君也得知了消息,忍耐不住想要听听。
  “伯母放心,我回去禀告父亲,及早定下婚期。”
  柳夫人拿出帕子拭了眼泪,叹道:“唉,当下国丧,再快,也得三月之后了。”
  她是恨不得今日就把女儿嫁出去。柳湘君已经二十周岁,左右邻居都私下议论,柳夫人为这事不知和柳同吵闹了多少回,偏生柳同是个认死理的迂腐之人,对名节看得比命还重,就是不肯将女儿另嫁他人,反而以贞节牌坊望门寡来教育柳夫人不重名节,没有廉耻之心。
  柳夫人眼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老在闺中,真如日日锋芒刺眼,利刃剜心。如今一听承影终于有了消息,激动狂喜之下,已经全然失了方寸,又是哭又是笑,待得含光走了,她才想起来也不曾回礼,不曾留她吃饭,也没问清住处,顿时懊恼不已。
  含光等到虞虎臣回来,便把白日去柳家之日告知了父亲。
  虞虎臣听罢,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递给含光。
  “当日在虎头山,爹也积攒了不少钱财,走的时候,大部分都留给了山上的弟兄,这些是留给你和承影的。爹忙得脱不开身,这婚事你去置办,先去买个好宅子,再买些佣人,家里的东西你看着添置,都要最好的。你江伯父是我的生死之交,又救过你的命,爹把承影当成亲儿子般,这婚事一定要大办。余下的银子,你收着,将来做你的嫁妆。”
  含光接过盒子,心里又酸又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到父亲的疼爱。
  “爹,柳夫人很急,这日子你看定在什么时候?”
  “等承影回来,我与他商议商议。”
  夜里承影回来,虞虎臣和他商议婚事。
  承影木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良久说了一句:“全凭义父做主。”
  “那好,这几日你抽个时间,咱们父子俩带着礼,上门去见见你岳父,定下日子。”
  承影低头嗯了一声。
  含光对操办婚事毫无经验,便将老胡夫妇叫到屋里请教。老胡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管家,帮着当家主母操办过婚事,还算有些经验,便对着含光从头说起。
  含光一听婚礼如此繁琐复杂,忙拿了纸笔,一边听一边记,老胡两口子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含光写了满满两张纸。
  两人走后,含光就着单子开始掰着算盘估计预算,等大致心里有了谱,夜也三更了。
  含光伸了伸腰身,正要去睡,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她打开房门。
  夜月如水,庭院里树影婆娑,一道身影矫如游龙,手中长枪银光飞舞,空灵恣肆,如一枝巨笔卷起疾风在夜色中狂草淋漓。
  他的枪法凌厉迅猛,似乎在发泄着一些无法言明的情愫。那种雷霆万钧却隐忍不发的气势,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云海漫天,狰狞奔涌。
  含光默默看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落。
  他成了亲,便再也不会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再也不能每日见到他。他从此属于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为他操持家事,为他生儿育女……分享他的喜怒哀愁,与他携手白头。
  她似乎看见一个女子挽着他的臂膀,渐行渐远,路旁是如丝绿柳,花团锦簇。她依稀看见他对着那女子温婉的低头。
  突然间一层水雾蒙上了眼帘,模糊视线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一团模糊,仿佛从此他在她的生命里也将渐渐的模糊远去。
  一段生命,不同的阶段都有最重要的那个人,曾是父母,或是爱人,但也有人,从头至尾,只有自己。
  三月之后,她是他的曾经,他也是她的曾经。这种岁月无情偷换流年的伤感让她黯然神伤,终究失去,不可挽回。她不忍再看,想要关上房门。
  “含光。”他停了下来,站在廊下,劲拔英挺,如同他手中的长枪,有力贯苍穹凌云之势。
  含光心里的酸涩愈加的浓烈,嗓子哽着一团涩楚胀痛。
  两个人沉默着,隔着一团夜色,看不见彼此的容颜,但却心意相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一份默契,但很快会有一个人来隔断这份默契,她不舍,却知道这是必然。
  她眼中噙着泪,却对着他笑。从此以后,他有了家人,多了一个人来爱他,以后还有有更多的人来爱他。她该为他高兴,可是为什么那团水雾渐渐浓郁,结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滑下。
  她明明想要对他说一声祝福,但嗓子哽得说不出话来。
  “含光。”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却什么也不能说。她听得出这两个字背后的千言万语,但她知道他不会说出来。
  有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有些事知其可为而不为之,这便是生而为人的一种坚守。
  万里青穹,大江东去。
  翌日,含光开始带着老胡四处找寻合适的宅子。天色擦黑才回到家里,进门就听见丫头说有一位客人等了她整整一天。
  含光不知是谁,阔步走到正厅,看见林晚照施施然站起身来。
  含光扶额,歉然一笑:“哎,我全给忘记了。”
  “虞小姐,这治病不能间断。”
  “那烦请林御医将药方留下,我让下人去买药煎药。我这一段时间恐怕每日都不在家,不敢再这么耽搁林御医的时间。”
  林晚照不卑不亢道:“这个,虞小姐定个时间,我过来就是。煎药可以找人代劳,这施针,必须我亲自才行。”
  “这个,看来只能晚上了。”
  林晚照略有点不自在,“白天不成么?”
  “白天我要出去买东西,我这头一次操持婚事,也是一团乱麻,忙得不知东西南北。”
  林晚照一怔,她要成亲了?
  自这日起,含光便四处看房子。因承影在她心中重之又重,所以她看宅子也极是挑剔,直选了半个多月,才看上一家。虞虎臣和承影看过之后,便定了下来。
  含光买了几个下人将宅子修葺一新,便开始往宅子里添置东西。大到家具,小到碗筷,事无巨细,含光皆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这日,含光带着两个小丫头来到锦绣庄挑绸缎。据说这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喜欢来这里。
  含光自是挑那最好的,因是办喜事,绸缎都选了喜庆的红色,小丫头抱在怀里,红彤彤一团喜庆。
  含光买过正欲离开,突见店外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钱琛。
  钱琛见到含光脸色一喜,“真巧,虞小姐也在。”
  含光道了个万福:“钱公子。”
  钱琛便指着身旁的两位女子道:“这是我舅母、表妹。这位是御林军首领虞将军的女儿。”
  含光见了礼,便要告辞。
  钱琛看着小丫头怀里的红绸缎,本是无心的问了一句:“这是你买的?”
  “嗯,准备办喜事。”
  钱琛脸色一变。
  “含光先告辞了。”
  钱琛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进了店里对舅母道:“舅母,我有事先走一步。”
  回到家里,已是晌午,含光吃了饭,翻着单子,盘算这下午去买什么。
  突然大门外一阵喧哗。含光走出去一看,只是老胡神色惶惶的进来。
  “小姐,小姐,宫里来了几个人,要宣小姐进宫。”
  含光脑子一懵,第一反应就是霍宸终于闲了?
  她本打算在京城小住几日就赶紧离开,以免霍宸还惦记着让她入宫之事,但因为给承影操办婚事一时无法离开。再一想,眼下是国丧期间,禁止婚嫁,他身为天子,又岂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纳妃?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况且,这一个月过去,他也没什么动静。她一直认为他当时为了拉拢挟制虞虎臣,才让她入宫,如今天下已定,她自问自己既不是大家闺秀又不是小家碧玉,更不是倾国倾城,何等美色他没见过,何至于非她不可?
  含光心里忐忑不安,到了正厅,见到的却不是邵六,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太监。
  第 20 章
  老太监面无表情,声音尖细:“虞小姐,太后宣你进宫,轿子等在外面,即刻动身吧。”
  含光本就紧张,一听太后两字更是心惊肉跳,那不是霍宸他妈么?
  老太监催促含光上了轿子,径直将她抬到了宫门外。
  宫门守卫验了太监的出宫腰牌,放人进去。
  含光跟在几个太监身后,走进了皇宫内院。红墙高耸,宫殿威仪,生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之感。她第一次进宫,但一路上根本没心思细看宫里的景致,心里翻来覆去的在想,太后召见,所为何事?是霍宸“贼心”不死,所以太后先来“验验货”?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安泰殿。
  老太监放慢了步子,对含光交代了几句,然后躬身进了殿里,片刻之后,让含光进去叩见太后。
  含光长吸了一口气,抬起步子踏上汉白玉石阶。
  殿内有一股莫名的清香,清淡好闻,依稀像是新雨之后的栀子花。地砖光可鉴人,正中铺着红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但心却跳得砰砰作响。
  含光低头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来吧,赐坐。”上头传来一声极是平静温和的中年女声,含光谢恩,低头坐下,也不敢抬头看上面的太后究竟是何模样。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含光这才敢抬头,看向上座。
  原来这安泰殿里坐着的不止一个人,正中凤榻上端庄秀美的中年妇人自然就是太后,一旁下首的软榻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姿容绝世,风华无双,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勾人魂魄。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含光,眼中微含笑意,却又带着探究打量之色。
  含光对着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不由心里一动,第一个念头就是,霍宸好艳福。
  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孩子,约莫四五岁,皆是粉妆玉琢,娇美可爱,一男一女,容貌相像,大抵是龙凤胎。
  两个小娃娃年岁不大,却坐的规规矩矩,两只小手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膝盖上,虽一脸好奇,却都抿着小嘴不吭,只用那亮晶晶咕噜噜的大眼睛打量着含光。
  含光天性就喜欢小孩,这两个孩子又生得玉雪可爱,如同软软的小糯米团子般,让人恨不得想抱在怀里咬上一口。
  含光便忍不住对两个孩子嫣然一笑,心里在想,这必定是霍宸的孩子了。
  太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含光打量了一番,对那女子道:“钱贵妃,这孩子看上去容貌出众,一身灵气,难怪他喜欢。”
  含光一听这话,顿时一头冷汗,真的是应验了自己心里的猜想么?
  钱瑜含笑道:“所以求太后成全。”
  太后笑着问含光:“你今年多大了?”
  含光低声道:“十八。”
  “嗯,正当年纪。”
  含光听得汗毛倒竖,赶紧跪在地上,“含光愚钝,不知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太后噗的笑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知道呢?有人思慕你,央哀家做个媒呢。”
  含光赶紧就道:“多谢太后,只是含光母亲早逝,父亲孤身一人,含光早就立意要寻个人上门入赘,将来好照顾父亲。”
  太后哦了一声,赞道:“倒真是个孝顺孩子。”然后扭头对钱瑜道:“看来,这媒人哀家是做不成了。”
  钱瑜似有些失望,勉强笑了笑:“虞妹妹孝顺父亲也是应当的,此事就算了吧。”
  太后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钱琛那孩子我见过,倒是和这丫头看着很般配呢,可惜啊。”
  含光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霍宸,是钱琛,虚惊一场之后,她只觉得周身都放松下来,再看太后和钱瑜,也不觉得紧张了。
  太后知道霍宸进京这一路虞家居功甚伟,心里早对含光青眼有加。眼下亲眼一看,又如此灵秀慧黠,便心生喜爱,留着含光说了会儿话,又赏赐了珠玉首饰,满满一匣。
  含光谢恩之后便跟着来时的老太监出了安泰殿,心里一块巨石落地,这才有心思放眼四顾。
  太液池碧波微漾,清风致爽,清波桥如同一条玉带,横于湖上,中间点缀了几个小榭,飞檐斜翘,甚是玲珑。
  含光正在观景,突然迎面过来几个人,为首正是邵六。
  还没等含光露出一丝笑,邵六已经板着脸道:“虞含光,皇上召见。”
  含光心里猛一跳,“皇上召我何事?”
  “我那儿知道。”邵六白了她一眼,仰着头小孔雀般的走了。
  含光刚刚安放好的心肝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默默跟在邵六身后,一边寻思霍宸的用意,一边在想,自己何时得罪了邵六,为何每次见她都是这么的冷淡倨傲。
  邵六径直将含光领进了御书房,霍宸处理完政务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含光朝里面飞速扫了一眼,依稀见龙案后一团明黄,便跪下施礼。
  邵六打了个手势,殿里侍候的内监宫女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了门外。
  含光跪在地上,听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龙案后响起,心里便也随着那脚步声开始跳,越跳越急。心里不住的懊恼邵六,为何将人都叫了出去。
  她低垂眼帘,听着那脚步声到了跟前,然后看见一双描金黑靴,及龙袍上八宝立水的图案。
  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弱,她就势站起身来。
  近在眼前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明黄,随着视线上移,八宝立水、如意头、蝙蝠、五爪金龙盘于五色云间,再往上,便是一张清俊的脸,比月前清减了些,越发显得轮廓明晰,坚毅刚愎,容色似比前些日子多了些深沉。
  含光刹那间陡然生出一种敬畏,也说不出他那里变了,或许是因为这一身龙袍,衬得他尊贵英气,但也生出俯瞰睥睨的居高临下。
  她下意识的就不敢多看,视线又挪到了他胸前的团龙上。
  “坐下说话。”霍宸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书案旁的一张软榻上,然后他就势坐在她身边。
  两人中间,也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含光莫名的有些俱,低垂着眼帘,浑身绷紧像只一张拉开的弓。来时这一路,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等他发招。
  他第一句话倒是很家常。
  “这玉匣是母后赏你的?”
  “是。”
  “朕叫你来,也是想赏你一件东西。”
  他摊开手,递到她眼皮下。
  含光一见他掌心里的那件物事,顿时面红过耳。
  “这只玉璜,朕让人找了小半个月,方才寻到,幸好没丢。”
  一招制敌。
  含光顿时乱了阵脚,绯红着脸道:“那日是含光一时情急,胡言乱语编排了皇上,皇上只当时听个笑话就好。我方才瞧见了钱贵妃,真真是绝代佳人,我是个女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眼冒金星。”
  霍宸重重咳了一声。
  含光滔滔不绝:“就连这门口的宫女,都比我温柔好看,皇上你守着这么多美人,就别吓唬我了。过去我做的那些子错事,虽然不记得了,如今一并给你赔罪。”
  说着,含光便从坐着变成跪着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上面半晌没动静。
  含光偷偷抬眼看了看霍宸。
  一脸不悦,半晌哼了一句:“起来说话。”
  含光起身,再坐下去的时候,离他更远了。
  皇上瞥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陈年旧事就不予追究了,听林御医说,你正在筹备承影的婚礼?”
  “是。”
  “朕初初听说,还以为你要偷偷成亲呢,心想你胆子不小。”
  含光脸色又红了,心说,我是没合适的人,不然一定赶紧的嫁了自己,免得被你惦记。
  “你多大了?”
  “十八。”
  “虚岁都二十了吧?在京里,你这岁数都是老姑娘了,像你这样的,可是不好找。脾气也不怎么好,动不动的动刀舞枪,河东狮你知道么?我看你将来和她有一拼。”
  含光愕然:“……”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操心自己,反倒操心别人,承影人家那是年少英雄,又相貌周正,身为拱卫司同知,娶妻易如反掌。你呢?年岁又大,性子又野,勉强模样还过得去。太后为你保媒,你居然还谢绝,这心高气傲也要有个度,挑剔过头了,可真是嫁不出去。”
  含光:“……”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且与朕说说,念在你一路护驾有功的份上,朕替你做主。”
  含光听到这儿,突然心里一喜:“皇上你的意思是,那件事就此作罢?”
  霍宸挑了一下眉:“什么事?你说纳你为良娣的事?”
  含光连忙点头,恨不得挤出“谄媚”的笑容。
  霍宸叹了口气:“良娣的事就算了。”
  含光大喜:“多谢皇上。”
  霍宸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问道:“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承影,钱琛,或是林御医那样的?”
  “我,我还没想过。”
  霍宸皱眉:“赶紧想吧,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急,朕都替你急了。”
  含光:“……”
  “承影的婚事准备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等国丧过了,就迎娶新人。”
  “哦,既然这样,那你这段时间就住到宫里吧。林御医天天两头跑,也委实辛苦。”
  含光被惊吓的险些跳起来,“啊,不用不用。我都好了,林御医不用再去给我诊治。”
  霍宸面色一喜:“是么,你都想起来了?”
  含光违心道:“差不多。”
  “那你知道邵六为什么对你不满?”
  含光一愣:“为何?”
  “那你还是没想起来,还是得让林御医继续给你治。你就住在安泰殿的后殿吧,林御医每日给太后请平安脉,随便给你瞧病,一举两得。”
  含光哀哀的看着霍宸。
  “你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太后挺喜欢你的,居然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她一向节俭,今儿可真是大方了一回。”
  含光:“皇上……”
  霍宸挥了挥手:“朕政务繁忙,你下去吧。邵六会安置好一切。”
  含光恍恍惚惚的出了御书房,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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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六等在门口,见含光出来,便冲着她一偏头,“走吧。”
  含光重又回到安泰殿,邵六先进去禀告太后。片刻之后,将含光领了进去。
  钱瑜已经离去,太后歪在榻上,背靠引枕,身边多了一个韶龄女子,眉目如画,气宇清华,脚旁卧了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鸳鸯眼一只碧绿一只幽蓝,玲珑剔透。
  含光上前重新见礼。
  太后直起身笑道:“起来吧,再要拘礼,倒显得生疏了。方才听邵六说,皇上要将你安置在安泰殿,这样正好,你从宫外来,又生得这般伶俐乖巧,正好陪哀家说话解闷。”
  身边的女子娇嗔道:“母后是嫌弃阿宁说话无趣喽?”
  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吃得哪门子干醋,难道你不想多个玩伴?”
  邵六陪着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虞含光会武功,还能帮公主上树抓猫。”
  含光哀哀地瞅了一眼邵六,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永宁笑嘻嘻的望着含光:“你会武功?回头教教我。”
  含光笑道:“公主金枝玉叶,我怕累着殿下。”
  太后道:“可别教她,本就性子刁蛮,回头嫁了驸马,再闹出什么痛殴驸马的事儿来。”
  殿内的宫女内侍都噗噗轻笑出声,永宁脸色绯红,“母后就知道取笑儿臣。”
  太后道:“写春,映雪,你们领着虞小姐去后殿,好生侍候。”
  含光谢恩出来,被写春,映雪引着从侧殿进了后殿。平素偶有太后娘家女眷来此,若是太后留下住宿,便宿在安泰殿的后殿。
  放眼看去,后殿正堂明亮开阔,碧纱橱外立着一架苏绣屏风,绣着花开富贵,内里两间卧房,收拾的精致洁净,珠帘玉钩,金玉满堂,一派的雍容大气。
  映雪在炉里燃了香,味道清淡好闻,下午的阳光,斜斜的铺了一地,暖暖的催人欲睡。
  写春给含光上了一盏新茶,轻声道:“此刻离晚膳尚有一段时间,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小憩一会儿。我和映雪候在外面,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含光一听这话,心里直叹气,这不是吃了睡,睡了吃么?这宫里虽是金玉满堂,满目琳琅,可是不得自由,像是金丝鸟笼,委实憋闷。难怪这里的女人,没事就斗来斗去,不找点事做,真会闲出毛病来。
  含光起身进了内室,推开窗户,只见天色湛蓝,层云万里,一只飞鸟从空中掠过,入了青穹。含光望着那只小黑点,微微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躺下。
  恍恍惚惚中,不知睡了多久。窗隙中透进一股子冷风,将那直垂到地砖地上的鲛纱轻轻拂起。寂寞深殿,悄然无声,地砖平滑鉴人,倒映出一个人影。
  含光骤然醒来,一惊而起。隔着薄如蝉翼的鲛绡轻纱,只见熟悉的身影身着一袭深蓝衣袍。
  含光赶紧挑开鲛绡帐,跪了下来:“皇上。”
  “起身吧。”
  霍宸仔细打量着她,似是第一次初见。
  含光惴惴不安,只觉得他一双眼眸熠熠生辉,仿佛是烈日炽焰,烤得她浑身都热了起来。
  “朕来给母后请安,顺道来看看你可住得惯。”
  含光低声哼哼道:“皇上,我能说,住不惯么?”
  霍宸立刻道:“不能。”
  含光:“……”
  “等会儿林晚照过来给你施针,你今日的药还没喝吧?”
  “没有。”
  霍宸坐了下来,眉目清和,唇角含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记起那些事么?”
  “不知道。”
  “因为,在闲云寺的那半年,是我这辈子最愉悦的一段时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算计谋害,还认识了你。从小我就见惯了心机算计,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顿了顿,眸光里闪过一丝温情脉脉的情愫。
  含光心里一动,我那里不一样?
  他脉脉含情的望着她,“我那时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含光……咬牙。
  霍宸笑道:“可是再后来,我就觉得和你这样的傻丫头在一起,特别高兴。不用防备,不用算计,一直提着心,有一天突然放下来,那种释然、轻松、痛快,你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含光忍不住腹谤:你才傻呢。
  “这段日子,我后来时常回想怀念,不过我也知道,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他转过头幽幽望着她:“我就想让你想起过去,有个人可以和我一同分享回味。”
  含光干笑:“皇上,其实,你可以和,邵公公一起分享……”
  和风旭日立刻变成乌云滚滚,霍宸瞪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含光走到殿外,和立在廊下的映雪写春一起低眉顺目恭送皇上。
  眼见霍宸不见了身影,写春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小姐方才可是冲撞了皇上?”
  “没有。”
  映雪和写春互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映雪好心道:“小姐刚进宫,一言一行都要千思万想,千万不能惹怒了太后,皇上,皇后,永宁公主,钱贵妃,还有,邵公公,柳公公……”
  含光哀哀的望着映雪那张小嘴一张一合,跟说快书一般霹雳巴拉报上了数十个人名,头都大了。
  不大工夫,林晚照来了。
  药汤照例是苦的让人肝肠寸断。施针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半个时辰不能动弹。
  含光愁道:“林御医,这药喝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林晚照面无表情,“虞小姐总听过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那什么时候能好哇?”
  “这个,不好说。”
  含光欲哭无泪,自己一日想不起旧事,霍宸便一日不放自己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转眼间,含光在宫里已经住了五日,每日晨昏两次去向太后请安,几乎每次都能碰见永宁公主承欢膝下,娇颜如花。
  含光自幼丧母,看着太后对永宁的疼爱真是羡慕不已,回到后殿便无意间对写春映雪提了几句,不想写春却低眉嗤笑一声。映雪眉目间也浮起一丝不屑。
  含光这几日和写春映雪玩得如亲姐妹一般,写春和映雪也不避她,躲在里间对她悄声嘀咕了几句内情。
  原来永宁并非太后亲生,她自小丧母,被魏贵妃养在膝下,如今安王谋反已被正法,魏贵妃自缢身亡,永宁公主生怕自己因魏贵妃之事而受牵连,每日都来太后跟前请安讨好,听说太后喜欢猫,她便重金买了一只波斯猫,经常抱到太后跟前讨太后高兴。而太后为示自己心胸大度,更对永宁慈爱有加。外人眼中,和睦一团,胜于亲生。内里么,谁又知道谁有几分真心……
  含光听到这儿,不由心里一怔,这宫里的事情,果然桩桩件件都不是表面看去那么简单,于是,心里越发的想要急着出宫。
  这日送走林晚照,含光正欲在后院中活动活动拳脚,突然前殿在太后跟前侍候的柳公公走了进来。
  “虞小姐,公主唤你有事。”
  含光怔了一下,跟着柳公公走到前殿,只见永宁正一脸急色等着廊下,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一脸惶惶之色。
  含光施了一礼:“公主殿下。”
  永宁跺着脚道:“含光,我记得邵六说你武功很好,你看,胜雪不听话又跑到树上了,她们怎么逗它也不下来,你帮我捉它下来。”
  含光顺着永宁的纤纤玉指一看,果然,那只名叫胜雪的波斯猫,正悠然惬意的趴在一棵梧桐树上。
  “含光,你用掌风将它震下来。”
  掌风震它下来……你当我是雷公电母么?含光扶额,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公主,我虽然会些功夫,但也只是刀枪拳脚,这飞檐走壁,隔空打物,我实在是无能无力。”
  “那,你会爬树么?”
  含光看了看自己身上太后赏赐的胭脂罗裙,继续干笑:“我,不大会。”春光很好,自己不用趴在树上锦上添花了。
  “哎呀,那怎么办。”
  含光立刻道:“公主,我哥哥江承影,在宫里当差,公主派人将他叫来,他是神箭手。”
  永宁立刻捂着心口:“不要射它。”
  “不是射猫,是让哥哥用弹弓射那树杈。”
  永宁哦了一声,回身对柳公公道:“速去叫人。”
  不大功夫,承影来了,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英气勃勃,风神俊朗。他望了含光几眼,目光灼灼。
  含光心里百感交集,同在宫里,见一面却如此不易,万分感谢胜雪和公主。
  承影手里拿着一只铁弹弓,对着胜雪所在的树杈,一颗弹珠发出去,嘭地一声,枝杈猛一摇晃,胜雪喵的一声就往回跑,承影又是一颗弹珠,追着胜雪,只见哧溜一声,胜雪跑到树干上,眼前一道青影闪过,承影蹭蹭几步凌空一跃,接力踩了几下树干,便将胜雪抓到手里,然后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永宁怔怔的看着承影,微微红着脸,接过胜雪。
  含光赶紧对承影挤了挤眼睛。
  承影走到她跟前,还不及开口说话,含光就苦巴巴道:“哥哥救我。”
  承影手握刀上,急道:“他对你怎样了?”
  “我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非要让我记起幼年的事。你赶紧回去对爹爹说,让他装病,然后我好回去照顾他。我在宫里快憋死了。”
  承影欲言又止,最终道:“好,你等我消息。”
  含光望着承影的背影,心里依依不舍。
  过了几日,含光却等来一个让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消息。
  第 22 章
  那日下午,邵六把含光叫到太液湖边,说承影找她。
  含光兴冲冲赶去,远远看见湖边柳烟袅袅,一个高挑的身影负手立在树荫之下,一湖碧水,两岸青绿,承影俊逸得像是画中之人。
  含光满心欢喜,到了跟前就问:“爹怎么说?”
  她只等听他的好消息。承影望着她低声道:“他说,眼下京城尚不安定,他身居要职,不能为了私事而欺君罔上。”
  含光满心的欢喜期待被冻成了冰,咬着嘴唇,委屈的说不出话来。父亲明知道自己最怕受约束,却不肯撒个谎给自己一个回家的借口。
  承影有些不忍,又道:“爹说你安心在宫里住着,不会有事。”
  含光撅着嘴不吭。
  “含光,还有件事——”
  “什么事?”
  承影迟疑了一下,道:“柳家,不知为何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含光一愣:“真的?”
  承影点了点头。
  含光极为不解,在承影下落不明的时候,柳同仍旧坚持一女不得二嫁,眼下承影圣眷正浓,柳同为何如此?
  “好奇怪啊。”
  承影道:“我也觉得奇怪。”
  两人站在湖边沉默了一会儿,含光悻悻道:“你去忙吧,我回去了。”
  承影目送含光离去。素青罗裙款款随风,她的背影窈窕婀娜,渐行渐远。他明知自己不该庆幸柳家的退亲,但那一味不为人知的喜悦却充沛在心胸之间,悄然氤氲。
  含光沿着湖边的柳荫慢慢踏上清波桥,徐徐步下台阶,一抬眼便见到一行人拥着一道明黄身影朝着清波桥而来,含光一时避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下桥,迎上去施礼。
  “你们退下。”
  霍宸挥了挥手,身后的几名内侍立刻退散到数丈之外。
  霍宸上前两步,扶起含光,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正想去看看你。”
  “皇上政务繁忙,不敢劳皇上惦念。”
  含光恨不能转身跳进太液池潜水而去,虽是青天白日,可是单独面对他,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他和往日已经不同,贵为天子,可以为所欲为。比如眼下,他堂而皇之的握着她的手,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她抽了两下却抽不出来,再一用力,便见他眉头一蹙,似有不悦之色,她不敢硬来,只好忍着。
  “方才我见到承影,你是来找他的?”
  “是,他对我说,柳家退亲了,皇上,我想出宫到柳家问问究竟。”
  含光眼巴巴的望着霍宸,盼他恩准。
  霍宸却眉目淡雅的笑了笑:“不必了,回头朕再赐他一门更好的亲事。”
  含光一时无话可说。她总觉得柳家退亲无缘无故,必有内情,是否与霍宸有关?但细看他的容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一味的深沉宁静。
  霍宸站在柳荫下,眯起眼眸眺望着平展如镜的湖水,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一日,朕重回宫中,带着承影等人从这清波桥去安泰殿,被秦照岚率人截住清波桥两端,危急之时,虞爱卿领人赶到解围……那一日,这湖水都染红了。朕当时便想着日后怎么封赏这些人。虞爱卿和承影自然好说,就是你,让我颇为苦恼。”
  说到这儿,霍宸转过头来。柳荫下他笑意盈盈,眉眼间的温柔堪比太液池的湖水。含光恍然被淹在水里一般,没有微波荡漾的惬意,一心急着上岸。
  “我不要封赏。”
  “我一定要好好赏你。”他语气坚决,握着她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
  含光忙道:“皇上,林御医想必此刻已经到了,我先回去了。”
  霍宸松开手,笑了笑:“嗯,你去吧,等那一日想起来往事,来告诉我。”
  含光匆匆回到安泰殿,林晚照给太后请过平安脉,正候在后殿正堂。
  一见他,含光顿觉嘴苦。
  吃过药,扎过针,含光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林御医你可千万及早将这病治好,不然……”
  林晚照抬头瞥了她一眼。
  含光心一横,豁了出去:“不然,我就求皇上赐婚,这样你给我瞧病,可是方便得不能再方便了。”想起方才,霍宸的眉眼与笑意,她陡然觉得紧张。
  林晚照腾的一下脸红过耳,手里的银针盒子也被打翻了。
  含光忍着笑正色道:“反正林御医就看着办吧。”
  林晚照趴在地上捡起针,提起药箱,慌慌张张道:“虞小姐,我明日上午再来。”
  说完,背着小药箱落荒而逃。
  含光噗的笑出声来,笑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一夜春雨潇潇,翌日醒来,满庭落红。
  林晚照这一次来,却是先施针。药煎好之后,他端到含光面前。
  含光拿起汤匙尝了一口,好似和平时味道不同,便抬起眼帘想问一问。
  林晚照的神色看上去很紧张,和平时淡漠的样子截然不同。
  “林御医,你怎么了?”
  林晚照慌忙移开眼神,“啊,没什么。”
  含光问道:“这药怎么和平时的味道不同?”
  “我新加了一味药。”
  含光笑道:“你是被我昨日的话吓住了吧?”
  林晚照脸色一红,低眉不语。
  “我昨日一时急恼,和你开了个玩笑。今日不同往日,你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也不再是虎头山的女匪。”
  林晚照收拾好药箱,仍旧低着眼帘,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虞小姐的病我自会竭尽全力。”
  自从林晚照添了一味药之后,含光经常嗜睡,而且多梦。这日,她从午后直睡到下午日落半山,醒来之后满身是汗。
  含光坐在床上好一阵神思恍惚,方才梦里的一切,是真是假?
  她静静的想了许久,走出房间,叫来写春,问道:“我想晚上请邵公公来这里喝点酒,宫里可允许?”
  写春怔了一下,说道:“宫人禁酒,不过小姐身份特殊,邵公公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去问问。”
  写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了后殿,过了许久才回来。
  “小姐,方才我去见了邵公公,他说晚上过来请你喝酒。”
  含光点了点头,眯起眼眸看着庭院中的几片落红。
  天色渐渐晚了,宫里上了灯,遥望开去,便如广袤黑海之中泛出的星星点点渔光……
  邵六果然如约前来,还带了一壶酒。
  含光笑着站在廊前:“邵公公,里面请。”
  她让写春和映雪在桌子上备了几碟小菜。
  邵六也不客气,倒了两杯酒,对着含光一举杯:“今日怎么想起请我喝酒?”
  “皇上一心想让我忆起旧事,可是年岁久远,吃药施针也没什么成效,我想请邵公公讲些闲云寺的事,或许我能回想起来。”
  “哦,闲云寺里的那些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邵六喝了几杯酒,便对着含光说了起来。
  渐渐,两人将那一壶酒喝尽,含光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灯下的人影,心想,原来那梦里的事,竟然都是真的。
  邵六的声音渐渐像是一团雾气,飘渺涣散,含光闭上眼眸,长长叹了口气。
  恍惚之中,身后有个人靠了过来,对着她耳边说了一句:“你喝多了。”
  含光心里想说我没喝多,然而身子却轻了起来,仿佛是被人抱起,裹在一团温软之中,那团温热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棉絮,舒服之极,她抱着那团温热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却又偏过头去,用手挡开了,太热,她想要凉快些。
  一念之间,好像是夏日的风拂起了衣衫,肌肤骤然凉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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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含光睁开眼眸,头疼身困,慵懒无力,像是在无边瀚海中沉浮游曳,直到精疲力竭。
  鲛绡帐外,满室春光,明媚和暖。头顶上的如意百合团花帐顶,金丝线团绕,隐隐金光流彩。
  含光躺在床上,想起昨夜邵六的话和自己的梦境。
  渐渐地,两者重叠,往事清晰明朗起来。
  初见怀宸,就是在后院的那棵菩提树下。
  那时他正在拔个子,高高瘦瘦,又一身倨傲,她站在他面前,只瞧得见他的下巴颌。对他说话,他理也不理。她最瞧不惯那些骄傲的人,他越是如此,她越是去戏弄他。后来惹恼了他,让邵六教训她,不想她却把邵六打翻在地,不巧的是,地砖磕掉了邵六一块门牙。唉,怪不得邵六镇日看她不顺,这新仇旧恨,委实……
  再后来,她觉得他很可怜,镇日闷在后院里,像是被关了禁闭。她好心帮他抄佛经,又送他一些小玩意。渐渐他对她好了许多,有人给他送好吃的,他就分她一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有一次,他房里进了两个盗贼,她还帮他挡了一剑。现在再想,那不是什么盗贼,定是宫里的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儿,含光伸手去摸右上臂,那里还有一道伤疤。手指碰到肌肤,她猛地一怔,怎么自己未着一缕?她慌忙起身披上衣裳下床。揭开被子的那一瞬间,她眼前一晕,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但心里却砰然一声巨响像是炸开了一般。
  被单上绣着大朵的垂丝海棠,金线挑的蕊,而身下的那一朵,粉色花瓣上荫了一片暗红色血迹。
  含光一阵天旋地转,她虽未经人事,但也听过寨子里妇人间的私房话,这分明……她心跳如雷,刹那间又是惊慌又是绝望,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腰间的一条带子怎么也系不好,她胡乱一拧,撩开珠帘走到外间正堂。
  写春和映雪正在正堂打扫,看见含光出来,目光投射过来时,那眼神分明和平素已不一样。
  含光心里越发的凉,那个猜测已经十之八九,但她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涩着嗓子问道:“昨夜,是谁帮我更衣?”
  映雪牵起唇角笑了一下,写春有些羞怯,答道:“应是皇上。”
  含光脸色煞白,手指握住珠帘,寂寂无声的僵立在门边。一时间,周身如坠冰窟,满室的春光亦暖不了她心头的凉意。
  “昨夜小姐喝多了,皇上将小姐抱进卧房,让我和写春扶着邵公公回去。”
  含光心里一震,手指用力,猛地一拽珠帘,哗啦一声脆响,急雨敲窗般,珍珠滚落,满地浑圆跳脱。
  一股湿意克制不住,在眼眶间汹涌,她看着地上的珍珠,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锥心般的刺目。
  映雪和写春惊异疑惑,怔然不知所措,被皇上临幸乃是这后宫三千佳丽梦寐以求,为何她竟然如此?
  含光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清丽无俦的面容,失却了往日的灵动活泼,毫无生气像是泥塑。一双明眸写满哀婉绝望,泪光点点。
  写春竟然不忍再看,转开目光,忽见殿外有人,其中一道明黄身影,她不及细看,忙拉了一下映雪的衣角,低声道:“皇上来了。”
  两人忙闪身出殿,恭迎霍宸。
  霍宸挥了挥手,写春映雪及身后的内侍都悄声退到了廊下。
  含光恍然未闻,直直的看着走进殿内的霍宸。他依旧风神磊落,气宇轩华,举手投足带着帝王之气。
  满地珍珠,他视而不见,绣着团龙祥云的龙靴从那珍珠间踏过,缓缓步到她跟前。
  含光咬着唇,不言不语,望着他。
  他容色深沉倨傲,但眸中却是瀚海碧波一般的温柔深邃。
  “你怎么了?”
  “你知道。”她声音低哑。
  “你是说昨夜?”他柔声低问,一抹笑意在清俊的脸上晕开,他牵起她的手,声音温柔缱绻,“昨夜你喝多了,抱着我,说了许多的话,咱们过去的事,你终于记得了,我不知多高兴……”
  她还是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他是帝王,这苍黄天下,如画江山都是他的,连她,也是他的。他便是要了她,也是天经地义,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他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上臂上,隔着衣料轻轻摩挲,眼中无限爱怜:“你上臂的那道伤痕,是那年为我挡剑留下的吧?除了母后,再没有人这么无欲无求的对我好,能为我舍命,那时我就在想,他日我若得了江山,一定会护你一生周全,再不让人动你一分一毫。”
  他连她身上的那道疤都看见了,可见昨夜……她再无一丝侥幸,一颗心直坠下去,无边无际再也沉不到底。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用拇指抚去了那颗泪珠,望着她泪光濛濛的眼眸沉声道:“含光,我永不负你。”
  她再没有后路可退。
  翌日,邵六送她出宫。一路上绵延不绝的红色宫墙,像是望不到头,她心里再没有出宫的喜悦,因为两个月后,她就永远就被困于此。
  邵六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皇上对你可真是好,处处为你着想,怕宫人议论,先将你送出宫去。合着秀女大选再进来,免得落人口舌,说你闲话。你安心等着大选便是。”
  含光默然不语,只是望着脚下的石板路。脚踩上去绵软无力,像是棉团云絮。从他知道她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他便上了心来算计着她,让她入宫治病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想困住她。什么良娣之事不再提起,原来话中有话,他身为天子,自然再没有良娣一说。一壶酒,断了她的后路,折了她的羽翼。比心机,她终归不是对手,她宁愿没有闲云寺的初见,没有虎头山的重逢,宁愿此刻只是一场大梦,醒来仍是自己。
  可是,一切都迟了。
  七月底,皇帝亲批选秀大典。礼部昭告天下,凡四品以上官员适龄之女,品貌嘉者,不可私自婚配。
  虞虎臣早从邵六口中得知圣意,这两个月派人日夜守着她,每日让她读书习字,更请了女红师傅来教她绣花。出乎他意料的是,含光居然没有反抗,每日沉默不语,便是对着承影,也没有笑模样。他知她不想进宫,小心提防着怕她离家逃走,却不知在宫里的那一夜,她已是没有退路了。
  中秋前夕,七百余名秀女聚于绣春宫,红颜丽质,姹紫嫣红。虽是秋日,绣春宫里艳光四射,春意盎然。
  含光倦倦的站在角落里,心里空落一如深秋原野。红墙高耸,松柏掩映,琉璃瓦映着秋日清辉,天高云淡。
  一只孤雁飞过宫墙,含光痴痴的望着,耳边教习女官的声音淡的像是风声,在耳边飘忽。
  正式选秀的这一天,粗看容貌便除名一百二十六人。其中一名,只是发色不够黝黑,另有一名,也只是颧骨略高而已。秀女容颜一点瑕疵也不能有,真真是万一挑一。
  含光私心里希望自己不被选上,但若是落选,自己已非完璧,又去嫁谁?她握着拳,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每过一关,便除名百人,选秀第六日,余下的二十七名秀女进密室,由太后亲自指派的女官验贞洁和身体。从内室出来的女子都粉面羞红,手里拿着一块木牌,或是弃,或是留,自有宫女根据木牌将她们领到不同的地方。
  含光咬着唇进了内室。三位女官皆是六十许年纪,旁边另有两名老宫女,一人捧着簿子,一人记录。
  验罢,含光穿上衣服,只听得女官对那老宫女道:“上臂有疤,腋下无味,完璧之身。弃。”
  秀女只有两个结果,弃,留。
  含光听到那个“弃”字,心里一震,细看那三位女官,脸上并无半分异色。两位宫女也是容色平静,见怪不怪。
  含光怔然站在那儿,心里砰然直跳,乱成一团,完璧之身?
  那么,那一夜,是他故弄玄虚?还是他提前对这三位女官交代过什么?若是交代过,那伤疤也应该一并提及才是,因为身上有疤也不可留。他若是存心想要留下她,应该将身体有疤也一并掩饰,不留案底。
  一位女官见含光神色迷离怔忪,还以为她被弃心里难过,便宽慰了一句:“姑娘颜色本是万里挑一,只可惜这身上有疤,无法留侍。”
  含光拿着一块木牌出了内室,早有内侍验看了弃字木牌,便将她领到一旁,合着方才弃出的另五位美人,一同领出了绣春宫。
  其余五名秀女皆是神色凄婉,走到今日这一步,已是千难万难,不想就因为身体肌肤的点点瑕疵而止步于后宫,不能嫁于当世最尊贵之人,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唯有含光,出了绣春宫的大门,容光焕发,容颜如玉。原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他究竟为何如此?那一夜,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踏出永安门便是木樨园,满园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含光突听身后传来一声:“虞小姐留步。”
  第 24 章
  含光回身,只见太后身边的柳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含光屈身施了一礼:“柳公公。”
  柳宣却慎重的回了一礼。
  此举让含光立时心里一惊。他身为太后身边的三品近侍,竟然对自己行礼!
  “太后口谕,虞家护驾有功,忠诚恭谨,特封虞含光为御侍尚仪。”
  含光心头巨震,出宫的欢欣喜悦瞬间消散无形。艳日之下,眼前似乎晃着一片白光,显得柳宣面色越发白净,仿佛没有血色一般。
  柳宣露出艳羡的笑:“姑娘还不谢恩。御侍尚仪可是从二品,是皇上随身女官,前途无量。”
  含光恍惚问道:“不是后妃么?”
  “不是后妃,是女官。”
  柳宣见她神色落寞,只道她是选妃落选,心中失意,便又近了两步低声道:“御侍尚仪贴身随侍皇上,小姐这般好颜色,何愁没有机会,反倒比那些新进宫的份位更高,进阶更快。”
  柳宣在宫里活了三十六年,早已人精一般,眼前这位选秀落选,却得太后亲自提名破格留下,又册封为御前女官,太后心思自是昭然若揭。是以,柳宣引着含光往安泰殿谢恩,语气早已与两月前不同,露着巴结奉承之意。
  含光却是如坠冰窖,心间再次涌起难言的绝望,短短一刻间的起落曲折,如潮涌潮落一般。
  到了安泰殿,柳宣通报之后,含光低眉迈进殿中,违心的跪谢太后恩典。
  平身之后,却见太后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子,容色略显憔悴,但气度不凡,端庄高贵。
  安泰殿的掌仪姑姑谢安华站在含光身边道:“还不参见皇后娘娘。”
  原来是皇后薛婉容,含光再次跪下施礼。
  薛婉容道了声免礼,声音羸弱惫懒,听上去中气不足。
  太后温言道:“哀家一直关注着绣春宫选妃,本来对你寄予厚望,哪知……御侍尚仪,本是宫中得力亲信女官一步步历练才得以荣升此职,你初进宫闱,需得事事小心谨慎,不要辜负了哀家对你的厚望。”
  含光心里酸楚难言,却不得不再次谢恩。
  太后微一颔首:“安华,你领她去乾明宫。”
  薛婉容的目光一直随着含光的背影,直至她出了安泰殿才道:“母后,这位便是虞虎臣的女儿?”
  太后屏退了众人,对薛婉容道:“正是。她会落选,哀家倒是很意外。眼下大局初定,虞虎臣身处要职,又一心尽忠,巴巴的送了女儿进宫选妃,若是落选,只怕他面上不好看。再说,安王虽然已经除去,但康王仍旧拘禁在宫外,这宫里头还有安王,康王的人。康王一日不死,哀家这心里一日不得太平。哀家留下虞含光,倒不是她父亲一片忠心,她本人的花容月貌,而是她的一身本领。宫里虽有拱卫司,但后宫之内,宫闱之间,总是照应不到的地方,她随身侍候皇上,万一遇见居心叵测之人,可以保护皇上。”
  薛婉容点了点头:“母后思虑万全。”
  “听说此次选妃,钱瑜的表妹令狐菡是最出挑的,姿色不在钱瑜之下。”
  薛婉容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强笑道:“儿臣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母后又让钱瑜暂领后宫之事,所以,选妃的事儿臣就交给了钱瑜,只等大选初定之后,再和皇上一同看看怎么封赏妃位。”
  太后面露不悦:“我让你将养身子,无非是想让你早日诞下皇嗣,不是让你自怨自艾,撒手不管。这后宫之事,权且交与钱瑜处理,让她去得罪人去,你只管坐山观虎斗便是,等她将后宫打理的顺风顺水,你再接手。只要你生下皇嗣,她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容儿,你记住,莫说君恩似水,便是寻常男子的心,也是朝三暮四把握不住,唯有子嗣,才是后半生的依靠。”
  薛婉容低声道:“儿臣明白,可是皇上他不到中宫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般端着架子不肯服软示弱,难道要他九五之尊,放下身架低声下气哄你不成?你那些子聪明劲都哪儿去了?两下子僵着,吃亏的到底是你。”
  薛婉容点头答应,眼中却是蓄了一汪眼泪,当着太后的面却又强忍着咽回了肚子里。
  太后见她珠泪盈盈甚是委屈,便又软言温语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去歇着。
  出了安泰殿,薛婉容对心腹宫女碧莲道:“初选定了几个?”
  “定了十六个。”
  薛婉容咬了咬唇,声音骤然低冷:“把每个人的来历都查清,再来回禀本宫。”
  谢安华一路引着含光至乾明宫,路上大致将御侍尚仪之职所辖具体职责讲述一遍,说完又道:“御侍尚仪原本是太宗皇帝所设,皇上登基之后,此职空缺,太后屡次要从安泰殿女官中挑个品貌出挑的过来,都被皇上辞谢了。所以,御前之事当前都是邵公公在处置,你有不明白之处,去问邵公公便是。”
  含光点头应是。
  谢安华将含光领到乾明宫西侧的明月轩,早有宫人等候在殿前施礼。
  “参见尚仪。”
  含光一看,竟是映雪和写春。
  谢安华道:“按例,御侍尚仪住在明月轩,可用一名宫女。太后恩泽,将写春映雪都拨给你。尚衣局已经赶制朝服,明早便会送来。”
  明月轩闲置了一些日子,谢安华一走,写春和映雪便忙着打扫宫室。含光四处打量了一下明月轩。这是乾明宫西侧的一处宫室,小巧别致,宁静素雅。院里种着几株桂花树,此刻正是清秋气爽,花香沁人,令人心旷神怡。
  翌日一早,尚衣局的宫女送了连夜赶制的朝服过来,含光穿戴后之后,便匆匆赶往至和殿。此刻正是早朝时分,远天如青黛,依稀透着一线晨曦。
  至和殿阶下恭立着文武官员,含光一眼瞧见了身着朝服的父亲和承影。
  父亲露着兴奋,目光在她的朝服上来回打量。而承影看的却是她的眼睛。他素来喜怒不言于色,但眼中的那一抹情愫却是史无前例的明显,含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微微垂下眼眸,站在霍宸身后。
  龙椅上的他,一身朝服光华璀璨,衬得天子容仪不怒而威。他声音沉稳,面容严肃,处理政事,果断利落,有一种浩然朗阔之气。
  含光一阵微微的恍惚,心里的数个画面倏忽间一一闪过。
  闲云寺里那个清傲的少年,虎头山那个落魄的“美女”,小镇上送她桃花斩的木头,珠帘前说永不负她的天子。
  他似乎觉察出她的视线,突然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电,恍然让她心神一动,忙垂下了眼帘。
  下朝之后,含光和邵六随着霍宸去了御书房。
  松山新墨,散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含光磨好墨,站在一旁,厚厚的奏折堆满了龙案,书房中静默无声,宫人的脚步,仿佛都是飘在尘埃之中,含光连叹一口气,都觉得仿佛要打破这份静默,硬生生的忍住心里的怅然。
  处理完政事,霍宸从龙案后站起身,对邵六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邵六等人躬身退下,含光跟着邵六正欲出去,只听霍宸道:“尚仪留下。”
  含光停住步子:“皇上有何吩咐?”
  “你过来。”
  霍宸绕过屏风,到了后室暖阁。
  含光心里紧张起来。
  暖阁是皇帝小憩之所,内里床榻桌椅一应俱全。霍宸半倚在龙榻上,眉目含笑,望着她,伸出手。
  含光只好慢慢上前了两步,对他伸出的手装作没看见。
  霍宸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怀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腿上。
  含光顿时觉得脸都烫了。
  霍宸长出口气,在她耳边柔声道:“这下,朕可以放心了。”
  含光下意识问道:“放什么心?”
  “怕你逃了。”
  含光低眉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心里闷了许久的疑惑,却是不问不快,“那晚,到底……”
  霍宸笑道:“那晚,是我让邵六在酒里放了点药。”
  果然是!含光顿时恼了,瞪着他。
  霍宸笑道:“我将你抱到床上,解了衣衫,不过,我并未对你如何,只是仔细看了看。”
  含光只觉得耳根都要烫了,霍宸却笑得越发开怀。
  她紧紧咬着唇,很想伸手将他一脸的笑揉捏蹂躏。
  “你别怪我,我总要看看心里有数才行。再说,你小时候也看过我,我看回来也不为过。床上那血痕,是我划了手指,就是想让你误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不然,这两个月你只怕早就不知所踪,岂会安安生生的等着大选。”
  “你!”
  “我知你身上有疤肯定选不上,所以就去找了母后。此事我不便出面,这宫里人多眼杂,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不然就会给你招来嫉恨。”
  含光虽然又羞又恼,但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那一夜,他分明可以要了她,却忍着没动。而今日这些安排,更是费了心思,处处替她着想。
  “尚仪虽然不是后妃,但我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你,也好过那些选上的秀女,稍稍出挑些便要被人惦记嫉恨,等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了,我再封你为妃。”
  含光急道:“过些日子,你放我出宫可好?”
  霍宸蹙眉:“你的身子我都看了,你还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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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光闻言,又是羞恼又是无奈,忽然心里想起了一件事,顿时眼前一亮,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她生性爽朗,有什么事面上都掩饰不住,霍宸见她转瞬间容色明媚,正欲问她何事开怀,忽听殿外邵六奏道:“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求见。”
  霍宸蹙了下眉,走出暖阁,道:“宣。”
  一阵环佩叮当,清香袅袅。
  薛婉容和钱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薛婉容华发高耸,头戴九翼金凤,凤口衔一颗东珠垂在光洁如玉的额间,映得她一双剪水双眸盈盈水润。她身姿消瘦,略显素淡的妆容倒显得风姿楚楚,有西子之韵。
  钱瑜身着淡绯宫妆,一只白玉簪挽住如云秀发,上面只插着一朵七彩宝石镶嵌的金芙蓉步摇,光华夺目。她生来玉肌冰肤,淡绯、流金越发衬得她活色生香,妩媚多娇。
  丽人站在眼前,一如幽兰,一如牡丹,相映生辉,风流各异。
  含光默默看着两人,又看了看霍宸,心里越发生出一股怅然,如此美色,我见尤怜,何况是他?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色。可是红颜弹指老,荣耀富贵如浮光掠影,君王宠爱亦是镜花水月,只有工于心计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保住荣华富贵与半生荣耀。纵使君恩不在,也不至于被人遗忘轻贱。这个战场,不见刀戟,却残酷异常。
  含光竟然从面前两位容光艳丽的美人身上,生生觉出一股杀气来。
  薛婉若与钱瑜走上前,盈盈施礼:“参见皇上。”
  霍宸虚扶一把,言简意赅道:“免礼,何事?”
  薛婉容抬起头来,含笑道:“皇上,大选初定十六名秀女,特来请皇上定夺。”
  霍宸略一沉吟道:“明日辰时,将秀女带至安泰殿,我与母后一起决定。”
  钱瑜双手呈上一本册子,“皇上,这是此次秀女的名册,请皇上过目。”
  霍宸接过,随手放置在龙案上,淡淡道:“朕知道了。”
  薛婉容和钱瑜见霍宸没有叙话的意思,便识趣的告退。
  霍宸坐下来,翻开那本册子,看了看,然后抬起目光。
  含光垂着眼帘盯着足前的一块地砖,神思游离。
  “含光,你说,留几个好?”
  含光淡淡道:“皇上若喜欢,都留下便是。”
  霍宸便笑:“你是吃醋么?”
  含光又好气又好笑,回了声:“不敢。”
  霍宸继续问:“那你说,留几个好?”
  含光心说,这是你的事,何必问我,随口便道:“不妨留十二个。”
  “为何?”
  含光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加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后妃正好十四人,皇上一月在每人宫里留宿两次,雨露均沾,彰显公平。”
  “那你呢?”
  含光登时脸色绯红。
  霍宸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朕有你就够了。”
  含光只觉耳根都被他的呼吸熏的热了,一时间心乱如麻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他抬起她的下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她僵在他的怀里,唇上一片灼热,仿佛一条离水之鱼,被他吸干了水分,唯有相濡以沫。她心知自己不能抗拒,但仍然存了一丝侥幸,既然没有和他木已成舟,那么她还有一条路可走。
  翌日辰时,霍宸下了早朝,径直从至和殿到了安泰殿。太后,皇后,贵妃早已等候殿内。霍宸坐在太后身侧,众人见礼归坐之后,太后对谢安华道:“安华,你将秀女带来。”
  秀女一早候在偏殿,听到传唤便鱼贯而入。为示公平,秀女皆统一身着粉色宫妆,头上除却一只玉簪,别无他物。便是让皇上看清水去雕琢的天然之色。这些万里挑一的美人,便是素颜布衣,也是艳光四射,不可方物。
  太后看的频频点头,对钱瑜道:“贵妃好眼力。”
  钱瑜恭敬的回之一笑,心里却是苦涩难言。她的“尽心尽力”,那一眼不是心头滴着血?可是太后皇上面前却还要强颜欢笑,以示贤德。
  霍宸扫了一眼秀女,站起身从谢安华手中鎏金盘里拿起一枚玉如意,放在了一名秀女手中。秀女立刻粉面含羞,屈身谢恩。
  那只鎏金盘里共放了十六枚如意,霍宸却只送出了四枚。太后略带不悦,道:“皇上应多开枝散叶以定国本。只选四个未免太少,哀家瞧着这些女娃个个不错。”
  霍宸浅浅一笑:“母后,眼下国事繁忙,儿臣忙于政事无心后宫,选妃并非仅此一回,日后再说吧。”
  太后点了点头,赏赐了余下的十二名秀女,命人领出安泰殿,送出宫外。中选的四位美人仍旧暂住在绣春宫,只等霍宸临幸之后再封妃位,安置宫室。
  钱瑜见表妹令狐菡雀屏中选,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嫉妒,脸上却挂着在铜镜里练过千百次的盈盈一笑,端庄大度,雍容华美。
  霍宸回到御书房处理政务,含光在一旁磨墨,有点心不在焉。
  霍宸提笔批着奏折,低声道:“你知道为何选这四人么?”
  含光一怔,回过神来,答道:“不知道。”
  “都是有功之臣的女儿。”
  含光哦了一声。
  霍宸放下笔,盯了她一眼,有点啼笑皆非。
  “你今日心不在焉的,想些什么?”
  含光忙道:“皇上,含光有些想念父亲。”
  “你不日每日都能见到他么?”
  “外臣不得进内宫,虽每日在至和殿上见一面,却说不上一句话。”
  “后日便是中秋佳节,按例会在畅景苑设宴款待重臣,到时你再找个机会与他叙话便是。”
  含光应了声好,心里兴奋不已。
  接下来的两日,含光本以为霍宸会临幸那四位美人,却不见他有何动静,邵六每日呈了玉牌,却不见他翻牌。
  中秋之夜,皇上在畅景苑赐宴重臣是太宗皇帝传下的旧例。薛婉容借口身体微恙,将后宫之事悉数推至钱瑜身上。钱瑜身边尚有一对幼儿需要照顾,又要掌管后宫琐事,每日忙得身心交瘁。她心知薛婉容存心便是让她操心劳累,早日色衰不得圣宠,心里又怨又气,却又不敢抱怨半分。薛婉容不仅落得清闲,还落了个贤德容人的好名声,她却是劳心劳力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到此,钱瑜一阵烦躁,拿起象牙梳用黄金指套在梳齿间一根根捋过,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
  是夜,皇帝驾临畅景苑,夜宴正式开始。
  太后、皇后皆是华衣盛妆,端庄高贵,钱贵妃携一对双生子,坐在皇后身侧,光艳华美,气宇卓然。
  含光站在霍宸身后,发现宫筵上有一位年约十岁的男孩儿,拘谨的坐在钱贵妃身侧。含光在乾明宫当值已有四五日,却不曾见过这个男孩,他生的眉目清秀,但眸间不见天真灵动,略带瑟缩老成之气。
  此刻暮色渐浓,殿内点起了一排排蜜烛,隔着花窗透出摇曳灯光,苑中华灯高挂,异彩纷呈,处处流转着明丽雍华之象。苑外宫乐悦耳肃穆,从清波桥上传来,声音飘渺似有似无,像是天外清音。
  席间,彩衣宫女身姿翩跹,手奉珍馐源源不断呈上桌来。
  暮色沉沉之际,天公作美,当空一轮朗月满如银盘,清辉万里,照着苑内一派盛世华章,君臣同庆。
  酒过三盏,霍宸便让祝酒官云公公行酒令以助雅兴。
  文臣史官自是求之不得,借着酒令即兴赋诗,歌功颂德。虞虎臣一介武官,对此自然只有赞赏聆听之份。而有些文臣素来看不起武将,又因虞虎臣近来风头正劲而心生嫉恨,言辞间故意扯着虞虎臣不放,意欲让他赋诗出丑。
  虞虎臣含笑推辞,不动声色。但含光对父亲了解甚深,眼见他笑着只是一边唇角翘起,心知他其实已是怒极。
  含光见云公公走到附近宴席上,便移步过去,低声道:“云公公,烦请告知我父亲虞虎臣,请他到苑角西门处,我和他说几句话。”
  云公公道了声好。过了一会儿,含光见他走到父亲那一桌,对父亲耳语了几句。虞虎臣抬眼朝着含光看过来,含光对他点了点头。
  虞虎臣便借口出恭,起身离开了宴席。
  含光立刻对邵六道:“邵公公,我去和父亲说两句话,片刻就回来。”
  邵六嗯了一声:“速去速回。”
  含光匆匆绕过宴席,走到苑角西门,却不见父亲身影,她在西门处等了一会,仍旧不见人来。
  含光心里疑惑不已,但她身为御侍尚仪,不可久离,只好先回到筵席,抬眼再看,父亲的位置却是空的。
  含光心里疑惑,得空又问祝酒官:“云公公,我父亲可去了西门?”
  云公公一怔:“我已经告诉虞将军了,怎么他没去么?”
  含光有些焦急,再次跑到西角门却仍旧不见人影,而筵席上,虞虎臣的位置仍旧空着。
  含光焦虑不安起来,霍宸似有觉察,将邵六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邵六望了一眼含光,便匆匆离开了筵席。
  月上中天,宴终人散。官员谢恩辞去。外臣不得留宿宫内,今夜因中秋夜宴而推迟宵禁,宫门落锁迟了一个时辰。宫门禁卫按照宴请名册清点官员,却独独缺了虞虎臣。当下,禁卫即刻禀告上来。霍宸一怔,立刻让承影带人去找。
  含光心急不已,过了许久,才见承影神色匆匆赶来,附在霍宸耳边低语了几句。
  霍宸脸色沉肃下来。
  第 26 章
  霍宸脸色沉肃下来,说道:“前面带路。”
  承影提了一盏风灯走在前面。
  霍宸未带随身内侍,只对含光道:“你也来。”
  含光直觉父亲出了事,急问:“皇上,我爹他?”
  霍宸低声道:“去了便知。”
  三人很快到了畅景苑的东厢。这里是平素打扫园子的宫人休憩之所,种着一片竹林,此刻夜静风轻,竹叶微动,林间稀疏透着缕缕月光.今夜畅景苑盛宴,苑内宫人都忙得分|身乏术,宴散之后,宫人正在苑中收拾打扫,此处越发显得清幽静谧。
  东厢的一间房前亮着灯,邵六守在门口,正与一个人低声说话。
  含光一见到那个身影,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父亲安然无恙。
  虞虎臣见霍宸前来,立刻跪倒在地。
  霍宸扶起虞虎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虞虎臣道:“含光让云公公带话,说有事相商,让我在西角门等她。我刚到西角门,便有个宫女过来传话,说含光改在东厢见我。我到了东厢,见这个屋子有亮,窗前又有个女子身影,便以为是含光,不疑有他,推门便入。不想进门却见那女子趴在桌上,我上前看她是死是活,只听身后一声响,门却被人锁住了。”
  虞虎臣说到这里,极是气恼,“我在屋里喊了半天无人应答,直到承影与邵公公找到此处,在屋外台阶上拾起钥匙才将门打开。这究竟是何人陷害于我,求皇上明察。”
  霍宸问邵六道:“屋内女子是谁?醒了么?”
  邵六低声道:“是钱贵妃的表妹,新选秀女令狐菡,像是被人迷昏了,已经派人去叫太医。”
  含光惊愕之下担忧不已,父亲无疑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若是普通宫女便也罢了,偏偏却是此次选秀最出色之人,况且她名义上已是皇上的女人。
  霍宸沉默了片刻,道:“此事都有谁知晓?”
  “我与叶萧,江承影及他手下四人。”
  “此事不得外传。”
  虞虎臣气得浓眉紧锁,胸膛起伏。含光上前搀着他的胳臂,本想宽慰他两句,不想虞虎臣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你究竟有何事要说,害的为父被人陷害于这不清不白之中?”
  含光呆呆的看着父亲,心里寒凉之极。她本是想找个无人处问他,当日他带人杀进宫里的密道在哪儿?她想离开的心思一日未曾断过,但此时此刻,她彻底死心了,她便是问,他也不会说的。他此刻最关心的是如何洗清自己的冤屈,不让霍宸对自己心生嫌隙。
  含光心灰意冷站在一旁,想起母亲和霄练的惨死,心里越发的凉寒。权势和野心会让一个人变得六亲不认,唯利是图。而虞虎臣正是这种人,她对父亲真正的绝了望。
  这时,内侍叶萧领着一人匆匆走来。
  邵六道:“皇上,张御医来了。”
  霍宸挥手让张诚敬进了东厢房,片刻之后,只听里面响起几声呻吟,然后是一声惊呼:“你是谁?这是那里?”
  霍宸听见令狐菡已醒,便踏进房门。
  令狐菡乍一见霍宸,惊慌之中,忙屈身下跪。
  “参加皇上。”
  “起来说话。”
  令狐菡站起身来,不由自主便红了眼圈,灯下珠泪盈盈,梨花带雨一般。
  霍宸径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皇上,是一名宫女到绣春宫来,说表姐让我来畅景苑赴宴。我带着两名宫女走到半路,突然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便是在这里。”
  “邵六,去传钱妃。”
  钱瑜刚刚回到明岚宫,不及卸妆,便匆匆赶来。
  霍宸见她便问:“你可曾派人叫令狐菡到畅景苑赴宴?”
  钱瑜忙道:“臣妾不敢。畅春苑宴客名单是太后亲点,臣妹尚未册封,按例不得入席。”
  令狐菡急道:“表姐,那宫女身着明岚宫宫装,裙子下摆绣着一朵芙蓉,我不会看错。”
  内宫宫女的衣装按照品级分为不同颜色,为区别各个宫室的宫人,又在裙子下摆绣有不同的花纹。薛婉容的昭阳宫绣着牡丹,钱瑜的明岚宫绣的便是芙蓉。
  钱瑜道:“我的确未曾派人去叫你,那宫女你若再见,可认得出她来?”
  令狐菡迟疑了一下道:“她来时,已是天色擦黑,站在门外,逆着光,我不曾留意她的容貌,只见她的衣衫,便不疑有他。”
  钱瑜气道:“皇上,这分明是有人冒充明岚宫的人陷害臣妾。令狐菡是臣妾的表妹,臣妾岂会如此毁她清誉?”
  令狐菡的眼泪簌簌而下,莫名其妙和一个男人关在房中半个时辰,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传出去也是抹不去的污点。宫闱之中,更是避讳不及。
  虞虎臣急道:“皇上,臣不知她是宫内秀女,只当是宫女,当时只是上前看她生死,未曾有半分逾矩。”
  霍宸对虞虎臣道:“天色已晚,宫门宵禁,你先出宫。”
  虞虎臣躬身告退,阔步离去。
  含光看着夜色中父亲魁伟高大的身影,心里酸楚不已,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孤零之感。
  钱瑜语带哭音:“求皇上明察,赐我与表妹一个清白。”
  “此事明日再说,都回去吧。”霍宸的声音带着些倦意,说罢便抬步出了东厢房,带人而去。
  众人都有点惊诧,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么?令狐菡见皇帝离去,再也忍不住泣出声来。
  钱瑜恨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在宫里要事事小心,不论何时都要多个心眼,你倒好,出了这档子丑事。你为何不去问问绣春宫其他三位秀女,可曾也去赴宴?你只当你容貌最胜,便处处比别人高出一筹么?”
  令狐菡后悔不迭,泣不成声道:“表姐,我虽与他同处一室,但他并未对我逾矩。”
  钱瑜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样便没事么?女子清誉胜于性命,若我料得不错,只怕明日,皇上便将你赏了虞虎臣。”
  令狐菡震惊之下,哭声立止,立刻跪倒在地,抱住钱瑜的小腿。
  “姐姐救我。”
  钱瑜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救不了你了。”
  令狐菡面如死灰,颓然坐在地上。
  钱瑜扶起她,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着你入宫来,能帮衬我一二,却不想……妹妹,事已至此,伤心无益,虞虎臣虽年岁大了些,但身居要职,又深得圣宠,你嫁于他,未必不是件幸事。这宫里,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其实内里满是荆棘血泪。你生的这般美貌,更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心思单纯,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令狐菡哆嗦了一下,灯光将钱瑜笼在一团柔光之中,人如新月,但语气里却似乎夹着冰雪刀枪,让她无端的冷。
  回到明月轩,含光让写春找来一壶酒,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的灌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再也出不去了。知道那条密道的人,除了虞虎臣,都死了。而父亲,一心盼着她早日盛宠后宫。她再也不存半分侥幸,心里是万籁俱静般的沉寂与心灰,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散发弄扁舟却是永生不能了。
  映雪和写春好心来劝:“尚仪少喝些,明日还要上朝呢。”
  含光已是半醉,咯咯笑着:“我才不怕。大不了,天子呼来不上船。”
  “是么?”拱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霍宸踏进圆拱门,一肩清辉,似是踏月而来。
  写春和映雪慌忙施礼:“参加皇上。”
  邵六手里提着一盏灯,光影摇曳,照着霍宸袍角上的云纹,堪如太液池的清波,微微漾动。
  “参加皇上。”含光起身时身子微晃了一下,霍宸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她,而后,握住了她的手掌,道:“朕今夜正巧想要和你游船赏月。”
  含光不及推辞,已经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之大,绝难抗拒。也罢,就去游船赏月好了,正巧她满心烦闷郁结,索性尽数付与流水。
  写春和映雪掩嘴偷笑,这位方才还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转眼间就乖乖被皇上牵了去。
  太液池边,清风送爽,波光粼粼。霍宸牵着她的手踏下玉阶,湖边停着一叶小舟。
  邵六带着三个内侍悄无声息的守在桥下,见霍宸与含光上了船,便解开缰绳,往湖里一推。
  小舟顺势滑入水中,哗啦一声轻响。
  霍宸拿起船桨,朝着湖心划去。
  含光恍恍惚惚,似是在梦境里一般。湖中映着一轮满月,随着水波轻轻晃着,像是幼年时母亲手里的摇篮。
  浆过之处,一圈圈的涟漪缓缓地泛开,天地之间皆是一片沁凉清新,四野静谧,唯有明月清风,及那无边无际的清波。小舟划入荷叶之中,此时已是初秋,湖中荷花开过极盛,满月当空,依稀可见荷叶风姿楚楚,在夜色中摇曳,凉风里携着荷叶的甘冽清新。
  荷叶深处,竟然还有一只晚荷俏立。霍宸放下手里的浆,折了那只含苞的晚荷放在她的手里。
  含光拿过深深吸嗅,他也凑了过来,却不是闻荷花,而是埋首凑在她颈间闻了闻,喃喃:“好香。”
  她素来怕痒,忍不住躲闪。偏他又不肯放弃,非要一亲芳泽,含光半醉之际,力道格外的大,胳膊肘便使劲一捣,只听噗通一声,回头再看,船上只剩了她一个人。
  含光大惊之下酒意也吓醒了一半,慌忙趴着船舷低呼:“皇上,皇上。”
  荷叶隐着湖水,水面只是一团黑沉,竟然悄无声息一般,含光跳下水,慌乱之中四处摸索,终于摸着了霍宸,她紧紧搂着他,抓住了船舷爬上去,又将他使劲托了上来。
  霍宸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含光摸着他的脸颊,急得几欲哭出声来,想也不想,便凑到他的唇上吹气。
  船身猛地一晃,她被他反压在身下,然后便是一阵急吻。
  她心知上了当,但心里却是劫后余生一般,莫名的舒心放松。
  良久,他放开她,眉眼间皆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的轻笑。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
  含光抿唇不语,昏昏然不知自己的心在何处,仿佛已经遗失在方才那一片荷叶的清香之中。静夜无声,彼此的清浅呼吸,近在方寸,你中有我交缠在一起。他的手握着她的,十指交叉,用着力气,亲密到了极处,像是要融到一起。她只觉心下砰然,终于微微蜷起手指,合住他了滚烫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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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衣衫尽湿,贴合在一起便显得分外的旖旎暧昧,仿佛贴着肌肤一般,亲密到能感觉到肌肤的温度和身体的反应。
  她心生羞赧,推开他拿起了船桨。他坐在她的身后,贴着她的腰身,握着她的手掌和她一起划水。船桨起落浮沉之际,她能感觉到他强健有力的胳臂合着她的动作,像是比翼一般。
  水声哗哗的轻响,心里仿佛也是如此这般的泛着清音波澜,涟漪般的荡开了去,有一份无法意会言传的默契和安宁。
  小舟穿过层层荷叶,划到湖中的净宇阁。这里便是皇帝避暑之处,酷暑之际,太液池中荷叶亭亭,红莲吐蕊。皇帝便乘龙舟来此处理政务,既无人打扰,又清净凉爽,景色绝佳。
  两人登上亭子,皆是一身湿漉。霍宸点了灯,牵着她的手进了内阁,将灯放在案上,然后回过身来。
  “把衣服换了吧,别着了凉。”
  隔着一团朦胧的光,含光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眸幽沉深邃,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沉迷。
  她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看着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来解她领口的第一颗珠扣。她心里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而来的一丝心凉让她僵立着没有闪躲。今夜的虞虎臣已经让她绝望之极,断了她唯一的念想。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的肌肤,是一种滚烫的轻颤。然而他只解开了第一个珠扣,手指便离开了。耳边是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挲之声,含光睁开眼睛,见他已经脱了湿衣,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锦袍。
  “你穿我的衣服便是。”
  私下无人时,他并没用自称朕。
  床榻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含光脱下湿衣,只穿了他的中衣,外袍却不敢着身,因为那袍子上绣着五爪金龙。
  走出阁楼,她看见他已经坐在廊前的玉阶上,身旁放着一壶酒和一只玉杯。
  霍宸听见脚步声,回头笑了笑,月色下容颜清俊,平易近人,蓝色的锦袍凭添了几分随意和洒脱。
  含光坐在他身边,中间隔着那壶酒。
  霍宸倒了酒,递给她:“这杯酒,给你赔礼。
  “赔什么礼?”
  霍宸顿了顿道:“你在闲云寺中毒,皆是因我而起。”
  含光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中毒是因为你给我的那些点心?”
  霍宸缓缓道:“是,我本是好心,却不想连累了你。所以,得知你丧失记忆,我心里一直有愧,誓要将你治好。”
  含光恍然,怪不得他得知自己忘了往事,便一口肯定自己中了毒。
  霍宸沉声道:“闲云寺那段时日,对我至关重要。我四岁入学,经史典籍烂熟于心。但身边人、事却处处与书中不符,什么宅心仁厚、舍生取义、与人为善、成人之美,我从没见过,倒是处处可见处心积虑,居心叵测,直到认识你,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你吃了我的点心,不疑我会害你,你挺身为我挡剑,没想过自己会死。我初时还笑你傻,后来回了宫,却一日比一日惦记着你的好。”
  他寥寥数句,含光却听出一些感伤来。在她眼中的平常之举,到了他眼中,却是难能可贵,可见他那时在宫里,必是步步荆棘。
  含光道:“其实,我这样的人很多,只是你生在宫中,环境所迫,人也不得不变。”
  霍宸转过头,望着她:“是,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但普天之下,人海茫茫,我只遇见了你。”
  含光听到这句话,不由心神一动,普天之下人海茫茫,她所要的,也不过是能有一个人陪着她而已。若他不是皇帝,便再好不过。可是,这世间之事总是让人不能如愿以偿十全十美,于是便有了人生七苦,便有了爱恨情仇。
  “所以,从我知道你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就誓要将你留在身边。”
  “可是你也不问我愿不愿?”
  霍宸凝眸望着她,语气陈恳:“真心诚意终会换得你心甘情愿。”
  含光小声道:“你那里真心了,又那里诚意了?”
  “我将你中毒原因告诉你,便是表示我的诚意。至于真心,日久便知。”
  “心机太多,会糊住了真心。”
  “我对别人再多算计,对你不会。”
  含光不满道:“你前些日子刚刚算计过我。”
  霍宸笑道:“那不算。我只是怕你离开。在我心里,再也没有人可与你相比。”
  含光心念一动,气也渐渐消了。
  霍宸端起酒杯,往她身边挪了挪。
  “这杯酒算是赔礼。”
  含光接过酒,无意道了一句:“酒里有没有放药?”
  若不是那夜酒中有药昏睡过去,醒来误会自己和他木已成舟,那有今日?
  霍宸笑容一僵,将酒杯拿过去,一饮而尽,然后眼眸沉沉望着她道:“这世上,谁都可以防着我,我唯一不愿的就是你防着我。”
  含光一怔,依稀听出他话语中的一抹沉痛与失望,骤然心中一软,便从他手中拿过杯子,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我喝了便是。”
  霍宸握着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许你一世真心,你也答应我,永远不要防我。”
  含光回望着他,被那一片深海般的眸光吸附了进去,喃喃道:“我答应。”
  霍宸容颜舒展,将她揽在怀里。
  含光正欲举杯,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点心你怎么吃了没事?”
  霍宸笑了:“因为我根本没吃。我自小就被人害过无数次,饮食上不敢有半分疏忽,所以那些点心虽是父皇送来的,我也存了防备之心,不敢食用。”
  含光气呼呼道:“那你还让我吃?”
  “是你眼巴巴看着,直流口水啊。”
  满怀柔情感动瞬间便被气恼冲到九霄云外,含光重重哼了一声,肩头一扭,便想从他怀里挣脱。
  人未脱离,杯中酒却洒了他一身。
  含光忙伸手去拂,不经意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只觉得他身子一僵,手里的玉杯砰然一声脆响,滚下了玉阶,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地上。
  “你,你放开我,可恶。”
  “偏生不放,那日在虎头山,你踩了我一脚,此仇不报非君子。”
  说着,他便动起手来。
  含光羞恼的护着衣衫,却被他伸手扯去了中衣,内里裹胸方才已经湿透,所以她中衣之下不着一缕,顷刻间,便衣衫零落。
  月华如水,照着她玉般温润白皙的肌肤,长长地秀发落在肩头,胸前旖旎若隐若现,撩人心魄。
  她下意识的就想反抗,但她又时刻记得他是天子,所以又不敢尽全力,倒像是半推半就一般,越发撩起了他的征服欲望。
  两人皆是练武之人,身体敏感,力道不弱。含光的身体温软而又柔韧,不同于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柔弱如草,像是一棵风中藤蔓,柔中带刚,征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和成就感。
  两人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半真半假的过招,他动作越来越急切,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不敢用全力,自然不是对手,最终被他擒住双手压在身下。月色下那光滑紧致的肌肤,吹弹可破,依稀带着莲叶的清香,如同一场饕餮盛宴芬芳诱人。
  他分开她的腿,挤了进去。初次的痛楚让她低呼一声,他略一迟疑便一攻到底,她疼的身子颤了一下,猛一抬头便咬住了他的上臂。他似乎不觉得痛,攻势反而更加的凌厉迅猛,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彻底的成为他的一部分,再无离去的力气。
  微微的凉风拂到身体上,丝毫也不觉得冷,只是稍稍降低了肌肤交接之处的灼热。从他进入的那一刻起,她知道昨日种种都已如烟。她不是懦弱胆怯的女子,素来也不会忸怩作势,既然没有了退路,那就破釜沉舟。
  天地之大,若是无爱,不过是一片苍茫,方寸之地,若是相知相守,未必就是牢笼。身体肌肤厮磨交缠之际,她心里反复的萦回着他的誓言。他说,许她一世真心,永不负她。那好,她信他便是。
  晨曦撒到净宇阁的时候,天边还只是一抹浅淡的红光。含光和霍宸一起登上小舟,借着晨风回到岸边,邵六已经等在阶下。
  霍宸牵着她的手上了岸,对她柔柔一笑:“你累了,今日歇着吧。”
  含光看见邵六带着暧昧不明的笑,顿时羞红了脸,道:“不用。”
  八月十六这日按例罢了早朝。霍宸用过早膳便去了安泰殿给太后请安。
  正巧薛婉容与钱瑜也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已经得知昨夜霍宸并未歇息在昭阳宫,心中不悦。似中秋这种节日霍宸便应该留宿中宫,帝后和谐才是后宫之本。
  趁着后妃都在,她便想提点几句,于是佯作不知,问霍宸道:“皇上昨夜留宿何处”
  “昨夜宫里出了点事,儿臣心情不好,便去了净宇阁。”
  “哦?出了何事?”
  霍宸屏退了宫人内侍,便将昨夜之事说与太后。
  太后怒道:“这宫里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
  薛婉容忙道:“是儿臣的不是。”
  钱瑜忙站起身来请罪,因为这两月来,是她在暂理后宫,薛婉容明是请罪,其实是在指责她管理失职。
  果然,太后语调一转,便对薛婉容道:“皇后,此事你派人彻查,决不能姑息。”
  霍宸微微一笑:“母后,此事还是算了。彻查只会让事情闹大,虽然令狐菡与虞虎臣清清白白,但传出去总是让令狐翰林与虞将军面上无光。依儿臣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令狐菡嫁于虞虎臣,倒是两全其美。”
  “皇上不查,岂不是姑息养奸?”
  霍宸冷冷一笑:“母后,查来查去,宫里不就是这么几个人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去了旧人,新来的未必比旧人敦厚。”
  此言一出,薛婉容与钱瑜顿时脸色齐变。
  第 28 章
  霍宸回到御书房,便见一个清丽的身影站在龙案前,秀发如云,纤腰一握。
  含光听见脚步,回过身来,笑容略带羞涩。经历了昨夜,再见他,便觉得有种无形的联系将他变得亲密起来。
  霍宸屏退众人,笑着走到她的跟前,“如今你进了宫,你父亲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想将令狐菡赏给他,你看如何?”
  含光心里酸涩,但仍旧笑了笑,点头应好。父亲年岁渐大,又忙于公事,身边有人陪伴侍候,终归是件好事。朝中不少官员,原配尚在,身边也有不少妾室服侍,因此她并不反对父亲续弦,但一想令狐菡和自己年岁相仿,便有些不自在。再想到母亲跟着父亲操劳半生,却不得善终,更是心里难过,但这些心思,也只能放在心里罢了。
  霍宸见含光同意,便让邵六将虞虎臣传进宫来。
  虞虎臣进了御书房,见礼之后听闻霍宸的安排,立刻跪倒在地。
  “多谢皇上美意。但臣妻因臣而惨死惊风城,臣已立下重誓,此生不再娶妻纳妾。”
  含光一怔,瞬间眼眶便热了。
  霍宸颇为意外,道:“爱卿可考虑过子嗣传承?”
  “臣将江承影视为亲生,他日承影娶妻生子,过给虞家一个孩子便是。”
  霍宸见虞虎臣一脸刚毅,心知不可勉强,便笑着收回了成命。
  虞虎臣退下之后,霍宸叹道:“含光,没想到你父亲却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含光自己也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这么多年来,从不见他提起母亲,她以为他早已忘却结发之情,看来她并不了解他。看着窗外父亲阔步离去的身影,她竟然觉得陌生起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邵六屈身踏进殿内,低声道:“皇上,绣春宫宫人来报,令狐菡,方才悬梁自尽。”
  含光猛地一惊。
  霍宸问道:“可曾救下?”
  “已经救下,太医已经去了。”
  霍宸剑眉一凛,低声道:“去绣春宫。”
  含光跟在霍宸身后,心里疑惑,难道是有人告知了令狐菡,父亲已经拒绝了赐婚?还是她压根就不想出宫嫁给父亲?
  钱贵妃已经赶到了绣春宫,正站在令狐菡的床前,看张太医给她把脉。
  含光跟在霍宸身后踏进房间,第一眼便看见屋中的方几上搭着一条白绫,触目惊心。
  众人见到霍宸忙齐身施礼。
  霍宸罢手免礼,问道:“她怎样?”
  张太医道:“已经无碍。”
  霍宸便道:“都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钱瑜看了看霍宸和令狐菡,也退了出去。
  令狐菡盈盈睁开眼眸,挣扎着要起床下跪,霍宸拦住了她,“你这是可苦?”
  令狐菡含泪道:“皇上,臣妾只是想以死明志,求皇上还臣妾清白,为臣妾做主。”
  含光一听她用了“臣妾”两字,顿时明白,她虽然并未被临幸,但显然已经自命为霍宸的嫔妃,大有生是皇家人死为皇家鬼的意思,宁死也不肯出宫。
  霍宸望了望她,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且安心休养,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令狐菡仿佛难以置信,一双明眸瞬间亮如曙星,红颜如玉,楚楚动人,含光站立一旁,只觉得自己都被令狐菡的艳光所惊,几乎错不开眼。
  霍宸温言宽慰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含光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陡然生出无奈和怅然。他对她再好,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昨夜的那一场风花雪月,仿佛就是镜花水月般的一个美梦,她如同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走到御花园,在假山石林间,霍宸停住脚步,望着含光无奈道:“我本想送她出宫,眼下,却不得不留下她了。”
  含光低叹:“她也很可怜。”
  霍宸唇边带着一丝讥讽:“你觉得她可怜?悬梁上吊,脖子上至少要勒出个红印,她却是毫发无损,肌肤如常,不过是演一出戏让人朕看看罢了。”
  含光一愣,原来他方才坐在她的床边竟是仔细看了令狐菡的颈下。
  霍宸骤然声音一冷:“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玩弄心计的女人,但偏偏身边围着一群这样的女人,我还要装作不知她们的手段,对她们温存体贴,真真是让人厌恶。”
  “皇上既然知道,为何不警戒规劝,反而要装作不知?”
  霍宸冷笑:“比如令狐菡之事,不是昭阳宫便是明岚宫做的手脚。但无论查到谁,必定会有一个替罪羊,出在绣春宫的秀女身上,一石两鸟除去令狐菡和另一个秀女。这等伎俩,我都看得腻了,索性不了了之,免得牵连无辜人等。”
  含光暗叹霍宸心思缜密机敏,表面不动声色却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
  霍宸握起含光的手,淡淡一笑:“跟朝堂上的风起云涌相比,后宫不过是池水涟漪,我不是不知晓,只是不想去管。那些人,不值得我费心思。你懂么?”
  石洞间一片阴凉,一束光线从假山的缝隙里投射下来,照着龙袍上金线织成的云纹,光华璀璨,但却比不过他眼中的那抹深情款款。
  “含光,身为帝王,总归有许多情非得已,我对别人敷衍,对你永远不会。”
  含光听出他话外之音,笑了笑:“皇上是想说,那几位秀女不能光看不练是么?”
  霍宸莞尔,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吃醋么?”
  醋么?含光扪心自问,除却那点点酸,还有一丝不忍,同在寂寞深宫,同是如花妙龄,又怎忍心看着她们孤单凋零?有时候,越是良善,便越是为难。她怎么能仗着他对她的喜爱,硬生生阻拦,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霍宸见她不语,便微微叹了口气,拥了拥她的肩头。
  当夜,皇帝临幸了秀女许媛,次日册封为妃,迁往云深宫。此举后宫哗然,历来从未有过入宫秀女连越数级,直接册封为妃之事。如此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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