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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战争——恐龙战争中
江汉新贵一
  齐国擎天柱管仲死掉,齐国就剩下一个老齐桓公在支撑,南方长江中游湖北省的楚国,越发狰狞起来,很快成为吃人恐龙的主角。我们不得不花些功夫研究研究它。
  关于楚国的人种,多愁善感的牢骚大王屈原先生在《离骚》开篇做了自我介绍:“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雍”,说楚族是华夏族贵胄,从北方迁徙而来的。这好像是故意给脸上贴金。即便真来自北方,但人数也应有限,渐渐跟当地土著杂交得不成样子(像兑了水的酒)。楚王族姓“芈”,读做“米”,“芈”字看上去像羊,听上去更像羊叫唤,估计跟西部黄土高原(有很多羊)有血脉联络。楚人以凤为图腾,这是东夷族人的logo,楚人祭祀东夷的祝融(火神爷)。看来楚王族跟北、西、东三方大神都沾亲带故,像伊索寓言里那个打扮不伦不类的乌鸦,用百鸟羽毛武装了满身,终于成为大家眼里的异类。楚人于是被中原叫做楚蛮。虽然人种混乱,但文明并不逊色。就像东夷人其实并不夷,楚人也并不蛮。楚国的文明与东夷文明一样,堪与华夏争光。楚的文化科技也都相当发达,青铜器冶造得精美绝伦,漆器乐器迷人眼目,铁农具的使用、造剑术、行政县制度甚至领先中原。是中原人用带色眼镜看人,说他们蛮。
  楚国的文明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慢慢发展来的。楚国历史的第一章并不显赫,甚至十分艰难。楚国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朝初年受封立国,第一任君长是熊绎,他的祖上“鬻熊”曾经给周文王周武王当过老师,凭了这个阴德,被封为楚君。鬻熊不是北方人,其实是楚部族的最早缔造者,这家伙的言行被记录在《鬻子》里,后来被追认为道家鼻祖(道家第二号鼻祖“老子”,也是楚国人)。
  公元前十一世纪开国之初的楚国地盘很小,只有一百里,位于湖北省西部的秭归(王昭君和屈原的老家)——现在它已经淹在三峡水库里,和鱼在一起了。楚国人当初在这个水库底下,生计艰难,文化落后。“跋涉山林,以事天子”是早期楚君疲于奔命的生动写照,为了给周天子弄点土特产“苞茅”上贡,满山林里乱跑,采一些山货。每当周天子召集各地诸侯开会,他就背着苞茅、棘枝山货也去了(棘枝是给周天子作箭杆的原材料)。在周天子祭祀仪式上,楚君负责干活,像祥林嫂那样忙碌,用本国贡献来的苞茅,亲手过滤酒汁。周天子的一切高级酒,特别是给祖先喝的高级酒,必须全用苞茅过滤。这种只有楚国有的草。甚至给祖先喝的高级酒,必须让楚君动手亲自过滤,他是专业人员啊。
  当祭祀开始,其它重要的诸侯都在堂上坐着,干了半天活儿很累的楚君竟没有资格上去,而是立在院子里火堆旁干点杂役,看着别让火灭了——跟他一起看火堆的还有鲜卑族长,俩人一起看着上边人喝酒,自己却一点地位都没有了。这固然是种族歧视,并且楚国国君的级别低啊,子爵,叫“楚子”。但是“楚子”有志气,楚国蜷缩在山地与平原之间,因为地僻民贫,荆棘丛生,所以楚人雄悍,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楚人刚劲,有倔脾气,是个敢于跟你玩儿命的民族。
  楚子和楚国人民一起艰苦奋斗,亲手改造自己的家园。“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这个成语描述了楚人上山下乡,开荒砍树的场景。是珍珠就要发光,是屎壳郎就要升天。楚国从一个不入流的蛮夷,在中原文化熏陶和民族融合的洪流中大踏步前进。到了东周初年“长葛之战”,周桓王在被射中王肩,天子式微,诸侯离心,楚国的铁腕人物“楚子熊通”同志再也坐不住了。他给自己加封为楚王,与周天子平起平坐,是为楚武王,开创了冒称王爵的历史先河。“楚王”俩字一改,尽得无限风流,不过,死要面子的《春秋》里还是使劲喊他“楚子”。
  楚武王认为,与其蜷缩在弹丸之地的秭归慢慢发展生产,不如走出去移民,到花花世界享乐。于是楚武王认真筹划战争,想挺进黄河,到中原诸侯那里抢摊(事实证明这是个为时过早的错误战略)。楚国人喜欢用长剑和短矛,这都是步兵的家伙,但中原战车并使用的都是长武器。拎着短家伙去打仗,又没面子又吃亏。楚武王说:“战车兮就是那么个东西,你要是没有,人家就不承认你。”于是,他学中原的样,组建了一支车兵纵队,配置了戟矛长武器,准备走向军事扩张主义。结果这战车纯粹是个累赘,他不得不又训练一批架桥铺路的工兵。等万事俱备后,挥师北上,远征七百里外中原的申国(河南南部的“南阳盆地”,是块富庶的地方)。由于行军遥远,楚国国力又小弱,伐而无功,这只战车纵队没帮上他任何忙,费了很大劲才撤回来。楚武王吸取了教训,觉得应该吃窝边草,而不是羡慕隔岸花。楚武王于是改打短拳,在老窝秭归附近的汉水流域旌幡招展地开疆拓土、兼并邻国(这倒符合远交近攻的原则了)。
  汉水是长江支流,由北向南注入长江,交汇点就是湖北武汉。汉水两岸的湖北省境内,周王室于此分封了许多同姓诸侯国,称为“汉阳诸姬”,是为了防着逐渐壮大起来的楚国的。汉阳诸姬紧紧地束缚住湖北省西部的楚国,阻遏着楚国的北上与东进,并可随时配合周王朝打击楚国。汉阳诸姬中,以随国(今湖北随县)最大。随国也不是陌生的地方,盛产高品质珍珠,成语有“随珠弹雀”,比喻不识货,拿珍贵的珍珠打鸟,肉包子打狗。隋文帝杨坚和他老婆孤独皇后在发达之前,曾经在这一带当官,所以后来的杨坚帝国叫“隋朝”。
  既然是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离自己老窝又近,符合窝边草的定义,楚武王自然垂涎不已。他选了一个随国农业歉收、缺衣少食时期,前来攻打。这不单是为了占地盘,更重要是突破以随国为首的汉阳诸姬的束缚,图谋中原。
  随国国君任用收受楚人贿赂的坏蛋前去迎敌,结果被杀得人仰马翻。随人只好据城固守。但是楚国缺乏突破后劲,从秭归到随国,漫长的供给线维护起来可不容易,深山大泽,跨江越岩,军资转运很困难。随国又是大国,不可能一鼓而下。楚武王不能完全得志,就象一条贪心不足的蛇咬住大象的泥脚,大象笑眯眯地说:你吃啊吃啊,不嫌臭,你就吃。楚武王吃不动,只好跟随侯和谈。谈判结果,随国很给楚人面子,愿意当楚国的附庸。所谓附庸,就像勾践那样伺候吴大王,有美妞,您先泡,有大粪,我先尝。随国不敢开罪楚国,每年上缴保护费。
  收拾了随国这个“汉阳诸姬”的老大,楚武王命令部将“屈瑕”铲除其它不入流的汉阳杂草。这位屈瑕是张飞一样的猛将,他围绞国之战特别值得一提。屈瑕久围绞国不下,绞国闭门不出,他就搞了一个三十六计的“抛砖引玉”吸引绞人出来:让士兵们扮作樵夫打柴,吸引绞人来抢。绞人出城抢了进来,作饭的时候,架起柴禾煮人吃。第二天,更多的樵夫在山根出现,绞人抢出了甜头,又大开城门,扑上去抓人(就像抓羊那样)。楚军一声鼓噪,四面合围,歼其有生力量,又尾随败军冲入城门,把绞国端掉。(当时受技术限制,攻城是件难事,所以尽量诱敌出城决战。)
  猛将屈瑕在汉水沿岸继续开疆拓土,接连攻打巴国(重庆人前身),邓国(河南邓州),郧国(湖北应城),廖国(河南唐河),绞国(湖北郢县西北),州国(湖北监利县),几多混战,捷报频传。湖北界内、汉水两岸的四流小国纷纷请盟,要求做楚国的尾巴,楚人初步成为湖北省内之霸主(就仿佛齐人此刻正成为山东之霸主)。对于新占领区,楚武王实行移民政策:把原有的国君一族、卿大夫家族移开,让他们推着小车,带着先进技术,去楚国后方的浙南、闽、赣、黔、滇一带原始森林,砍树。那里分布着群蛮和百濮,是真正的文化落后者。驱赶被兼并国家的贵人们去开发更落后的新占领区,这无疑,对开发者和被开发者,都是痛苦万分的。但文明的曙光就是用血和泪水冲刷出来的。楚国的移民行动把文明的火种从长江流域传到更幽深的祖国南方腹地,而且这种迁徙大家族政策,使这些被占领区的旧的统治者们成为任风吹走的飞蓬,给楚王新派来的人留出空间,保证了被占领区的安定,也就是长江流域的安定、统一。后来,秦国人兼并战国七雄,也是采取这种“迁豪强”的移民政策,怕他们留在原国捣乱,整天想着复辟。
  屈瑕打了一系列漂亮仗,为楚国夺得大片湖北省的土地,功劳显耀,就得意洋洋起来,一副耀武扬威的派头。我小时候看小人书,那上边的屈瑕盔明甲亮,腆胸叠肚,好像天篷无帅。楚国大夫看了他的模样,说:“举趾高兮,重心不稳。重心不稳,心神浮躁。我看屈瑕快要完蛋了。”(趾高气扬一词就是打这来的。)
  骄傲的屈瑕继续行军,一路拖泥带水,行至罗国地面的时候,遭受罗人和卢戎人的两面夹击,疏于防备的他被杀得落花流水。趾高气扬的他落荒而逃,没法交差。按照楚国法律,败军之将必须自杀(楚国可不讲“亲亲尊尊”,不管你是什么人,败了就得死)。就在那本小人书的末尾,屈瑕站在一棵满是乌鸦的老枯树下面,掉着眼泪自缢而死了。“残风吹四壁,寒鸟相偎依”,屈瑕成为荒野里的鸟食。
  楚人喜欢自杀,忠贞意识强烈。楚国的亡国之君和败军之将,宁死不降,伏刃自杀,很有武士道精神,使人想起鲁迅说的“张飞鸟”——性子暴烈,抓进笼子里,没半天就把自己撞死了。“九头鸟”就是楚人的写照:你断掉我一个头,我还剩八个头,照样咬你。八个都断了,还喷你一身血。湖北省如今真还出土了楚人这种九颗脑袋的鸟画像。楚人骠悍犀利的战斗性格,和中原人物的中庸礼让有着鲜明对比,即使到了近代也没有熄灭。“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变法烈士谭嗣同,“砍头不要紧”的夏明翰,以及“蹈海以死亦英雄”的《猛回头》作者陈天华,都是楚地英烈人杰,宁死不屈之徒。我们再回头理解不肯归江东、自刎乌江岸的楚人项羽大哥,也觉得他的自杀,并不突兀了。
江汉新贵二
  楚武王兼并的小诸侯里面,有一个权国,被楚武王灭掉了。但楚武王没有把权国土地分封给自己属下的卿大夫家族(像传统分封法那样),而是设为自己直接管控的“县”,聘请贤能的人担任县官。县官有他的好处。传统的分封制下,卿大夫家族从国君那里接受封地,派自己的族人去管理,这些人当官不靠本事,全靠有一个好爸爸。而楚武王实行的县制,县官是择优招聘来的而不是世袭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能者居之,这有利于选拔人才。
  楚武王开创的这个中国最早的县——权县,就在现在的湖北省当阳县区,张三爷吼断长坂坡的地方。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县官——“斗缗”同志(大家应该记住他,念陡民),不安心在权县干基层工作,在原权国亡国贵族们的怂恿下,整天琢磨造反。楚武王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一斧子下去,使他的脑袋和他一起下岗了。这种县官造反就是好镇压,很容易被扑灭。如果是卿大夫家族造反,就没那么容易扑灭了。卿大夫有自己管辖的世袭封地,封地上的粮食和军队归他随意调动,足以对抗中央,所以不好管。但是县官就没有这些特权,县官的大印随时可以被上边收回,他的军权、财权、政治权都不是绝对的,而是被严格限制的。楚王还以苛刻的国法来管束这些县官,所以楚国法律最苛(楚国败军之将必死的这条苛刻条律,就是例证)。既然县官这么好管,楚武王做的,就是不断削弱卿大夫的封邑,而扩大便于直接控制的县。县多了,楚王直接征粮、征兵的资源就多了,王族的力量加强,使得卿大夫家族都听命于他,成为真正可以调动全国的大王,于是弑君现象和家族割据减少了,更利于内部稳定,整个国家也可以攥紧一个拳头打击外敌。
  我们不得不大书特书楚武王所设立的县制,它开创了秦代郡县制的先河,带有分封制所不具备的优势,直到今天我们还在沿用。这也是楚国在春秋时代能崛起为百年不衰的强国的关键举措。
  楚武王合计当了51年的国家领导,晚年他患上心脏病。可是他改不掉征服癖,听说随国受周天子批评,从而不敢“随”自己了,立刻拖着心率不齐的老体,再次大举伐随,把随国来回来。部队渡到汉水东岸,壮心不减的楚武王突然发生心绞痛,卧在一棵树下休息,因为没有速效救心丸,当即厌世。楚令尹秘不发丧,按原计划东进,胁迫随侯再次承认楚国的盟主地位而还。
  “穷兵黩武”一类的贬辞对于楚武王并不适用,楚武王的军事扩张、小国兼并,是有积极意义的。倘使没有楚武王,江汉平原的众多小国,正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孤,杀伐无已,大大破坏生产力。楚武王把这些勇而好斗的小野兽,统一到文明的灿烂阳光之下,恢复经济,开挖铜矿,人民生活蒸蒸日上。
江汉新贵三
  公元前689年,楚武王死后,儿子楚文王即位。楚文王继承父亲余烈,甚至走得更远,不单在湖北省打拼,还把战火燃到了中原河南省南部,灭掉了那里的邓国(河南邓州),以及息国,并且娶到了息国美女息妫。这位息妫面如桃花,肤赛凝雪,是绝代淑女,史称桃花夫人,一直到明朝都很知名,入选为我们“春秋四大美女”之第二出场者(第一是文姜)。
  漂亮不是女人的罪,却是女人的祸。故事是这样的:息国(今河南息县)的美女息妫有一次出门回娘家。刚路过邻居的蔡国(河南上蔡),被蔡哀侯看见了。蔡哀侯惊叹道:“哇塞!有美女呀!娇艳可餐呀。妞远乎哉?我欲泡,则斯妞至矣呀。”
  蔡哀侯嘻嘻哈哈留住息妫,请这位桃花夫人吃饭,饭桌上可劲儿地调戏她。他用精美的小铜匕(这个玩艺类似扁的勺子,还带尖儿,勺子边缘锋利,于是能切能舀能扎,是个多功能餐具。不是匕首),切下一片两分熟的烤牛肉,拿玉筷子夹给桃花夫人说:“美女!吃个牛肉吧。”
  桃花夫人娇滴滴地说:“不要啊,不要,有很多血的。”
  “不怕,你吃吧,尝一尝,生不生呀?——生!”蔡哀侯发出变态者的哈哈大笑。
  桃花夫人伸出玉指推躲,一推一躲,牛肉掉地上了。蔡哀侯趴案子底下乱找,攥着桃花夫人的石榴裙瞎翻,吓得夫人连连尖叫、面红如桃。那时候的古人没有三角裤衩,只用一小块布帛简单裹了私处;也没有裤子,小腿上裹着“胫衣”(一个短筒子,是半截裤子,裤子的下半截),外面再罩上裙子,所以吃饭必须采取跪坐,以免露出大腿甚至私处。桃花夫人感受到案子底下的威胁,花容失色,耸起身子连连尖叫:“不要呀,不要呀,非礼啦——”
  “没关系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是不是?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地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我已经有老公了啊!”
  “没关系,我也有老婆呀。”
  “啊?!可是,我和你不熟啊。”
  “你不知道吗?现在人家都只爱陌生人。”
  “我不爱呀。人家不爱你呀!你不是我的style来的。”
  “是吗?”蔡哀侯泄了气,“糟糕——你爱得比我少,我陷得比你深。我注定要,受煎熬。”
  桃花夫人执意不肯就范,受了半天煎熬,终于先逃掉了,留下蔡哀侯抱着自己的烦恼睡着了觉。
  桃花夫人回到息国(今河南南部的息县),把受调戏的过程哭诉给老公,老公息侯咯咯咬牙:“好你个变态,赶搭我的媳妇。我大小也是一国国君,我发倾国之兵打你!”但是真动起手来的话,未必是蔡国的对手,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省事办法,请求南方的楚国向我开炮(假装的),然后向蔡哀候紧急求救,再联手楚人一起打小蔡。
  “楚人来打我们了,你们蔡国快来帮帮我们息国吧。”蔡哀侯接到求救文书(一块木板),看完上边的字,乐道:“我就知道她老公是个衰人,看寡人的。”于是他南下一百多里,离开蔡国,跑到息国去跟围城的楚军作战。事与愿违,试图表演英雄救美的蔡哀侯哪里是楚文王的对手,被打得满地找牙。城里的息侯也突然变脸,与老楚合作,里外联手杀散蔡兵,逮捕了蔡哀侯。
  蔡哀侯被押在军中,准备杀了祭天。楚国的鲠骨老臣鬻拳(念作鱼拳)不同意,觉得楚国目前尚无并购蔡国的实力,说道:“大王图霸中原,何必计较区区一个小蔡,不如放他回去,当咱的跟屁虫,天天给楚国磕头,供养咱们楚国日益肥大。”楚文王不听,鬻拳苦劝,还是不听,鬻拳急了,掏出短剑,抓住文王袖子嚷嚷:“宁可咱俩都别活了,也不让大王失去诸侯人心!”楚文王吓得直哆嗦:“好说好说,不杀不杀兮。”
  鬻拳叹了口气:“大王从善如流,真是楚国的福气。虽然这样,我劫持大王,死罪死罪!”说完砍下一只大脚,抓在手里。楚文王又惊又愧,把鬻拳的脚制成标本保存在国库里,供后人瞻仰。(古代的人肉保存技术很好。“马王堆”出土的古尸鲜亮如生,泡在比福尔马林更高级的一种液体里,至今未弄懂液体配方。鬻拳的脚,泡在该类液体里,或许也有出土之日吧。)
  由于鬻拳以脚相争,蔡哀侯获得饶恕,楚文王摆酒给他压惊。蔡哀侯也在这一轮政治斗争中提高了素质,明白了自己是中了息侯的圈套,非常气闷。他再酒宴上寻思报复。
  席间,蔡哀侯花言巧语撩拨楚文王说:“大王的侍女真美艳瑰丽,动人心弦啊。”
  一下说到楚文王痒处,文王哈哈大笑:“中原之美妞,亦有如是者乎?”
  “小侯我平生所见女子,第一当数这息候家里的,就是他的媳妇——桃花夫人啊。目如秋水,面比桃花,真是国色天香啊。当初我调戏她,全是不由自主啊。您的美女,只够给她捧脚的。”
  旁边息侯听了,暗暗叫苦:“好你个蔡哀侯,你真敢害我啊!”
  蔡哀侯继续扇乎道:“真的,他夫人真是绝色啊,不骗您。不信请息侯把她叫出来看看。”
  楚文王对于美妞,就像哲学家对于真理一样不辞劳苦,总要上去摸一把。立刻要看桃花夫人。息侯无奈,只好请出夫人。就听环佩叮当,一个超级大美女迈着莲花小步,分花扶柳而来,衣袂如云,目如流水,正是桃花夫人(息妫)。她伸出素臂,纤纤玉指捧着一只玉爵,向楚文王敬酒。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海棠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楚文王傻眼了,脸前全是她柔软而白皙的手臂,手臂不但白,还富有圆润弹性,皓腕如脂,需要被君王捏上一把。
  楚文王刚要伸手来接,桃花夫人早把酒杯转递侍女,由侍女奉上。她只是拜了一拜,袅袅婷婷地转身而去了,不带走一片云彩,把楚文王惊羡得呆若木鸡。楚文王回到息国的旅馆,一夜之间相思得人比黄花更瘦。圣人能够忘情,最下的老百姓还不及情,情之所衷,岂不正在我辈大王。
  次日楚文王青着眼圈,把息侯唤来喝酒。喝多了以后就开始撒酒风:“你这是什么破旅馆,热死寡人兮!”
  息侯颤抖着:“敝邑偏小,不能厚待大王,我我……”
  楚文王把酒罐子摔个粉碎:“放肆!你想要害死寡人?给我抓起来!”两边的虎狼之士闻声跳出,揪住息侯两个翅膀,像抓小鸡子似的拎起来。
  楚文王说:“你后宫里凉快,我搬过去住兮。”
  后宫里的桃花夫人心惊肉跳,看见楚兵冲进宫来,赶紧就要跳井。正在玉山将倒的时刻,旁人拉住了她,劝道:“夫人,你死了干净,可不想想你老公的命啊,还在楚国人手里呢!”桃花夫人没招了,哭着背诵了莎士比亚的名言道:“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遂只好依了楚文王。
  而桃花夫人的原任老公息侯,来不及管自己的媳妇,就变成了丧家犬:他的息国被灭掉,并为楚国北部的一个县——息县。楚国的势力进一步挺进中原河南。亡国的息侯被安置在汝水之上,当小地主,管着十户人家,平时炖点猪肉,守着息氏太庙。堂堂的息国,就这样成为楚王国北方的一个县,后来楚国一直在这里征兵征粮,息县成为楚人挺进中原的前沿基地。这岂不都是月亮惹的祸,谁让咱息夫人面如桃花呢。清朝的道学家也认识到妇女漂亮的危害性,作诗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上次我到河南去,特意绕道息县,希望碰见这里的美女。然而美女并不多,没有传说中的桃花夫人(息妫),女孩们的牙齿倒是很白,光灿灿地笑看着我这个微凡的过客。)
  但是刘向的《列女传》上却说,桃花夫人(息妫)其实是自杀了她设法找到了当小地主的原任老公息侯,俩人同日自杀。但这只是刘向老大爷一相情愿维护礼教,故意瞎写罢了。实际上桃花夫人是跟楚文王去了楚国,并且生了俩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当了下一任的国君——楚成王。生孩子归生孩子,但桃花夫人并不跟丈夫楚文王说话,一句也不跟楚文王讲,很有徐庶进曹营的意思,很是可怜。王维“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就是说她哩。
  至于那个蔡哀侯,虽然捡了条命,却一直给软禁在楚国,九年后死去,是个短命鬼。按谥法:短命鬼被谥为“哀”,所以他落了哀侯这么个谥号。但是蔡国并没有被楚灭掉,只是从此追随老楚罢了。
  一般情场得意的人,战场就要失意。楚文王娶了桃花夫人,没几年自己却死了,死得也满壮烈的。楚文王与巴人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当时,楚人称霸的湖北境内还是各色人种杂居,其中住着一些巴人,楚人一向看他们生气。宋玉说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下里巴人”就是骂这些家伙呢。于是巴人和楚人交战,一直打了两百多年,最后巴人一部分投降,一部分西迁入蜀,跑到现在的重庆地区混生活。
  当楚人与巴人的交战过程中,楚文王不幸负了箭伤:他的腮帮子不幸地被巴人戳了一箭。不是有青铜头盔保护着吗,怎么中箭了,可能是楚成王站得太高了,箭从下往上射,正射中他的腮帮子。这也说明他不顾危险,亲自从高处指挥战斗,够勇敢的。将军指挥,必须站在高处,让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头盔顶上还有一个插座,可以装上野鸡羽毛,将军级别越高,羽毛就越长,为了突出在战场上的指挥地位和可见度。如果是元帅,那就象戏台上的杨宗保那样,插上两条雉鸡翎啦!
  当时的箭,箭头已经由从前的扁平体鼓起了棱角,成了三棱体,射在人身上,便于更快更多地放血。楚文王脸上中箭,捂着伤口,龇牙咧嘴逃回老窝郢都(湖北省南部的江陵,“千里江陵一日还”是也,这是楚国的新国都)。楚文王半夜往城上叫门。传达室值勤的正是倔老头子“鬻拳”,这个独脚大夫因为残疾,被安排在这儿守城门呢(独脚人守城门好,遇上危急,别人都逃跑了,他跑不了,坚守岗位)。
  鬻拳从传达室探出脑袋,冷冷地问:“大王回来得好,可是胜利?”
  楚文王捂着腮帮子说:“输咧。”
  “先王以来,楚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败军之将,没有脸面进我这城门的。”鬻拳说的是实话,楚人的规矩,败军之将必须领死。鬻拳硬把楚文王锁在外面,不让进城。
  楚文王没办法,巴人又跑没影了,就整顿人马,往北去打黄国(河南潢川),想捞回点儿面子,不赢回点儿什么就不回家。楚人的九头鸟精神又来了。他亲擂战鼓,把黄人杀得鸡飞狗跳,不料腮帮子的箭伤严重感染,细菌入侵大脑,引发高烧,楚文王说了一宿胡话,终于死掉了。这时候是公元前675年,楚文王合计在位15年,而齐桓公此时已在位10年,是青春期的恐龙了。
江汉新贵四
  腮梆子缺了一块肉的楚文王马革裹尸,抵达江陵郢城,百姓含泣。传达室的鬻拳说:“是我逼得大王走上绝路,前后两次冒犯于他,罪不容诛,我跟大王一起去了。”遂抹了脖子。公元前675年的江陵城,人们的眼睛湿漉漉的。
  楚文王和桃花夫人生下的小儿子熊恽登上楚国权力颠峰,就是大名鼎鼎的楚成王,时年九岁,由于岁数太小,非常挨叔叔欺负。一般来讲,身为叔叔,却给侄子下拜,面子上不好看。所以叔叔抢侄子江山的例子太多了,比如明成祖朱棣抢了侄子建文皇帝,前辈楚武王也是杀侄子自立的。楚成王的叔叔(令尹子元)虽然没伸手夺侄子的江山,但把持着侄子的朝廷,同时还惦记着侄子的妈妈——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正在为楚成王守寡,美丽失去了树枝的滋养,只能变成瓶子里东倒西歪的插花。每当西风卷起珠帘,桃花夫人都感到寂寞的孤寒。她来楚国已经十年了,异乡给了她无数忧愁,也使老公的弟弟,当朝权臣“令尹子元”萌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子元眼红心痒,遂在美人的宫外搭戏唱戏,唱些淫调,想勾桃花夫人的魂儿,挑动她的青春欲望。(楚人搞对象估计跟苗族傣族似的,要对歌)。
  桃花夫人听了半天,外面楚歌连吹带喊,也挺新鲜。她也想唱两嗓,但不会楚调。她是河南人,就来几句儿河南豫剧吧,于是桃花夫人唱道:“熊大哥讲话——理太矮偏,谁说女雨子水哎性杨啊花,俺劳(老)公娶我,发地噫是饼硬(兵)车哦~~,挥唉戈屋(舞)盾打了我们息咦国。息侯他屋(无)道自取斯(死)呀,小呕女子卧(我)来到楚国。如今俺劳(老)公他做了死归(鬼)阿,门庭冷落它地鞍马稀,熊大哥有能耐~~嗳哎——也去灭灭谁地国,好叫俺——未亡人,开开眼,开开眼哎——开开哎眼嗳嗳——。”
  按史册记载,令尹子元听了桃花夫人的讽刺,满面羞愧,遂点齐兵马,往中原杀过去了,想让桃花夫人开开眼。这就像发了情的男孔雀,为了泡到女孔雀而大肆卖弄自己漂亮的羽毛。子元为了他一生追求的女人,一直向北突破到中原心腹地带——郑国,从郑国外郭城门打到内城门,直接威胁郑国公族。当时城墙分两重,外面一重,里面一重,两者之间的区域,是老百姓所工作、居住的uptown,面积大,房子矮破。里边一重城墙围起一个小城,叫内城,面积占到总城面积的不到三分之一,是国君一族办公居住区——downtown,富庶奢华,也叫宫城,里面还有祖庙、社庙。
  郑国公族被堵在自己的downtown里,龟缩着无法出来。他们收拾细软想逃跑,但是内城门被楚人堵着,逃也逃不出。按《左传》记载,郑国被迫摆下空城计,把内城(downtown)的大门高高提起,玩了一个心跳,冒着很大的危险,迷惑楚军。令尹子元呆在洞开的门外犹豫,看见门内没有一个人影,静悄悄的,不知道该不该钻进去,被瓮中捉了鳖怎么办。(《三国演义》里的空城计,大约是跟这里学的吧。)
  此地无声胜有声,子元正犹豫着呢,战场机会,稍纵即逝。东方的霸主齐桓公已经率领齐鲁宋联军的驰救兵车,远远赶到了。子元害怕腹背受敌,遂连夜逃走,连营帐都丢下不要了。次日,子元留下的空营幕布上落了好些黑老鸹,哇哇乱叫。郑国人背着行李预备逃跑,他们爬上自己的内城墙,有眼尖的突然叫道:“好呵,楚营空了,阎王爷跑了,你看,老鸹都飞来了!”郑国领导们小心翼翼地观望了半天,果然楚营没了生气儿,这才撇下行李,出门迎接齐桓公。
  令尹子元回到楚国,两手空空,十分懊丧。这只孔雀也不来文雅的了,干脆学习贼鹰,命令自己的私人部队把王宫保护起来,说完就一头钻进王宫,抱住桃花夫人。桃花夫人没办法,被保护了,只好对付着跟他睡了几宿(关于这个细节,史书上说得闪烁其辞)。
  楚大夫“斗射师”看见子元不出来了,觉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遂进宫提意见,被子元抓住,锁在站笼里,脖子上枷,让他站着减肥。他的儿子们听说老爹在宫里被迫减肥,气得直哭。于是倾其私人武装,组成敢死队,打进宫里来救父亲。
  子元连日缠绵女色,元气消耗过多,被红着眼的孝子们逼得节节后退,亲卫被打散了,宫人嗷嗷直叫。子元无奈,拎着裙子在宫里乱跑,被斗班追上,一剑刺了个穿心凉。色字头上一把刀,令尹子元死就这么风流地死掉了,鲜血溅污了桃花夫人的石榴裙。桃花夫人说:“男人们为什么总是这样?爱情真不是我想象。”
  格局陡然逆转,桃花夫人的儿子楚成王(此时十五岁)没费一矛一箭,就送走了瘟神子元,除去心腹大患,可以掌权亲政了,真是意外之喜。楚成王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爱护老百姓,其中最有名的故事是给一个强迫症患者平反,传为美谈。这人名叫卞和,拣到了一块石头献给从前的楚武王,结果楚武王说那是石头,你骗寡人,寡人砍你一条脚吧,以严肃法纪。到楚文王时期卞和还不长记性,又来献宝,又被砍掉一只脚。现在楚成王当政,卞和坐着担架又来了,献上石头。楚成王为了体现其爱民之心,剖开一看,喊说:“耶!居然真是美玉兮!”也不知真是假是,总之这就是那块著名的“和氏璧”了。于是楚成王重赏卞和,这是为了奖励卞和的忠君思想,鼓励人们以后有好东西都献给大王,把头颅和热血也献给大王——强化王权嘛。在对待卞和的态度上,楚成王比上俩代大王都高明。楚文王赐封卞和为“阳陵侯”。卞和苦笑一下,坐着担架,不就而去。楚成王强化王权的措施不限于精神上的引导,他借助令尹子文的手,侵削诸卿大夫采邑,壮大王族力量,强化王族的权威和财富,继续推动迥异于北方诸侯国内“多家族联合体执政”的“王权一元化专制”建设,从而使楚国铁硬的拳头更加富于击打力。
  但是楚成王对外并不嚣张,而是扮演笑面虎,跟中原诸侯们套近乎,修正自己的蛮夷形象,并且娶了卫国的夫人,把妹妹嫁到郑国,稳住了巴尔干最牛的两国。他还派使者给周天子纳贡。老周十分高兴,心说:“楚国这都多少年没登门儿了!赐给楚成王牛肉干吧!”周天子对楚成王讲:“你听着,我要求你,老实呆在你们老家楚国啊,镇压当地蛮夷叛乱啊,不要进兵中原啊。”
  楚成王听了周天子的三啊讲话,有了在局部地区维持和平的特权,遂以此为借口在南方大肆扩张,把周邻小国都划拉进自己版图。郧、罗、贰、轸、申、杞、六、麇、庸、蒋、唐、顿诸国,都在覆灭后被改设为县,湖北省尽为楚国所有。中原诸侯闻风皆栗,纷纷传说:坏了,楚国人民站起来了。
  此刻的中原霸主齐桓公大惊,楚国发育得这么快,焉能坐视不管。天下兴亡,舍我其谁。于是齐桓公召集中原诸侯开会,孤立南边的楚国。楚成王说:“你们不跟我玩,我就追着找你们玩儿。”公元前659年,楚成王挥师大举北伐中原,前锋直犯巴尔干最居中的郑国。郑国被楚国钢牙咬得嗷嗷直叫;明年,楚成王再伐郑;又明年,复伐郑。楚师连续三年直捣中原腹地,郑国危如累卵。中原诸侯奔走呼告,天下无不惊恐侧目。
  作为反击,公元前656年,齐桓公率领那著名的八国联军,千里兴兵蹈入楚国北境。楚成王不愁你们不来,挥动全境武装,实施快速反应,像一摊铁屑被磁针激活,江汉流域湖北境内楚兵,纷纷校准矛头,指向北境的来犯之敌。齐桓公没有纵深击破楚国的自信,就和楚成王派来的“快嘴子”外交官屈完先生谈判。双方互相找到台阶,取盟而归。这就是前文已述的“召陵之盟”。
  六年后,楚成王灭黄,两年后,灭弦,灭英,灭蓼,灭樊。被灭国的领导人纷纷倒剪二臂,自行捆着,嘴里含着宝玉(表示自己是个死人,死人才有这一待遇),麻衣丧服,后跟棺材车,出城投降。
  楚成王又积极东向进取,顺淮水中游压袭下游,开疆于山东江苏交界,吞吃东夷诸国,速度之快出乎中原诸侯意料。楚成王二十七年,楚败东夷最强国徐国,齐国不能救。楚遂控制江苏,让吴越两国当了老楚的尾巴国。
  于是,从西向东,我国腰腹地带的长江流域广大土地,都挂起了楚国的凤旗(九头鸟旗)。楚人不但没有被融合于华夏,反倒几度要把华夏融合。齐国人终于不敢儿戏了,老齐桓公再次纠合八国联合部队,正式跟楚国交兵。一场鏖战,八国兵马被楚人打得溃不成军,各自奔散回国。两年后,齐国名相管仲去世(死的好,再活几年就要威名扫地了),齐国人亡政息,天下唯楚为大。此时的楚成王踌躇满志,登上郢城城楼,极目四望,长江浩瀚滔滔。苍穹之下,四合之内,万里黄沙,再没有他的敌手了。
献公之恨一
  就在长江流域的楚成王咄咄逼人、眼看席卷天下的时候,黄河中游以北的山西大地上,突然勃兴了一个国家,遏制住楚国北侵的势头,捍卫了黄河文明。这就是晋国。
  如果说楚国的云梦泽像一颗落在地上的珍珠,那山西晋国的黄土高坡,就光秃秃的,像一只晒爆了的恐龙蛋,满是裂纹。不过,两千多年前春秋时代的山西,却是个“晋北的好江南”:草丰林茂、气候湿润,到处是森林,青翠起伏,野兽出没,乃干部疗养、开会的首选去处。除了环境好,这里还盛产披毛犀、板齿犀、三趾马、剑齿象和李氏野猪,是天然的野生动物园。当然,这些动物早已绝种,被人吃光了。
  山西的地形也是很好的,四个方向都有山河维护,素有“表里山河”之誉,号称“最为完固”。L形的黄河护着它的西侧和南侧,东侧则有巍峨的太行山脉,向北,依靠阴山与大漠隔绝(内蒙古草原)。总之,比起四战之地的河南巴尔干地区,要舒服多了,适合称霸。唐朝李渊发迹就是在山西,他在山西做唐公,中国人之叫做“唐人”,跟山西大有渊源。
  不过,物壮则老,月满则亏,后来,过度垦殖把山西地力搞疲了。唐宋以后,这里生态破坏严重,土地成为半老徐娘,气候变得干燥少雨,到处是晒暴了的恐龙蛋。等最后一根树也被砍掉时,购置木材就困难了,勤劳勇敢的山西人民只好构筑窑洞,躲避风雨(但主要是风,雨却越来越少了)。
  山西如今简称晋。晋国的草创是在大周朝初年。当时的周成王是个小孩,喜欢过家家,一天他和弟弟叔虞在梧桐树下玩。周成王捡起片树叶,撕成玉圭模样(上圆下方,是诸侯的玉玺)说:“你让我骑一下,我就把你封到晋水边上。”这句戏言,被大圣人周公听见了。周公虎起脸说:“天子金口玉言,岂能儿戏。”于是周公就不辞劳苦地从陕西镐京出发,履行小孩周成王的戏言,把山西南部一片土地占下来,封给叔虞,就是晋国。这就是“桐叶封弟”的故事。后人为了纪念叔虞而在晋水源头修建了大名鼎鼎的晋祠。
  从叔虞一脉传到春秋初年,晋国出现“曲沃帮”和“翼城帮”两派,你指着我鼻子,我指着你鼻子,互相掐架。经过三代人努力,耗时67年,死掉很多垫脚石和绊脚石,“曲沃帮”终于灭掉“翼城帮”,独揽晋国大权。公元前678年,“曲沃帮”飒爽英姿的国君晋献公即位了,在黄河L形大拐弯以内的绛城(如今的山西绛县)组织政府。而与此同时的山东齐国,大恐龙齐桓公正进入青春期。
  晋国这里却还是政事荒芜,疆土狭隘,只有百里弹丸大小,由于累年内乱,经济破损。刚上任的晋献公觉得粥少僧多,美女宝货不够分,他记取了上两辈教训:亲戚多了,除了互相抢玉玺,不会干别的好事。于是晋献公大举消灭同宗哥们——“尽杀诸公子”:把弟兄们能杀就杀,能赶就赶,就剩自己这么孤独一枝攥着印把子享福。
  杀完之后,晋献公感觉心情不错朋友不错自个儿也不错,不再担心君权旁落了,这也算是加强君权吧(类似楚国人)。但晋献公不是像楚国人那样搞“土改”,而是砍人脑袋,虽然也同样起到加强君权的作用,但不持久啊。一旦不再砍人脑袋了,君权又削弱了。当诸公子的脑袋都砍完了,国家也还得有人用脑袋顶着啊,于是异姓家族的人纷纷带着名片和技术,奔鸟语花香的山西来了。晋国打破血统论,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甚至从楚国挖墙角,所谓“楚虽有材,晋实用之”。总之,正是由于晋献公杀掉那些占着茅坑的老大家族,铲除了盘根错节的公族势力,才引进新生家族,而新生家族正可以带给这个诸侯国以繁荣。他这种欲练武功,挥刀自攻的打法,是其他诸侯国难以学来的。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挥刀自攻以后,贤人策士、新兴家族引进了,有利于开发大山西,但异姓势力过度膨胀,也会犯上,最后把晋国瓜分为三(赵魏韩)的就是他们。晋献公栽下大树,却给异姓家族的人乘了凉,他的重重重孙儿,只剩了点棺材板,为天下人所笑,亦可叹息。稳定与发展,永远是一对矛盾啊。引进人才,发展了,人才却又把他搞得不稳定了。鉴于此,有些诸侯国或者朝代,为了长命万世,宁可故步自封,也要限制能人,直到自己越发腐坏,被外界的势力用武力强行打碎,夺取权柄。
  公元前661年,完成内政改革的晋献公金戈铁马、气吞千里,开始了对外扩张事业。晋国的勃兴,开始于晋献公。他把军队扩编为两军,亲自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晋献公起兵灭掉耿(山西河津)、霍(山西霍县)、魏(今山西芮城)三个周边弱小诸侯,在周天子管理不到的果树上偷摘了三个软柿子吃肚里,然后说,还不饱。
  次年,太子申生带兵击溃狄人“皋落氏”,攘夷工作略见成效。但是狄人并不好惹,属于涩柿,咬一口就倒牙,晋献公对他们采取绥靖政策,和亲通好,相安共处。而晋国南面两个华夏小野猪——“虞国”和“虢国”(念郭)因为养得又肥又美,成为了晋献公眼里的唐僧肉。
  虞国和虢国,两国互为犄角,位置在中原河南省的西北角与山西省交界处,可以互相救应,倘使晋献公开启战端,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犯兵家大忌。晋献公组织属臣玩脑力激荡,征求计策,问:“各部门注意,我们前时期杀了一批政治犯,都是我的亲戚,罪大恶极者还有在逃。虞国、虢国这两个破国,胆敢窝藏我们在逃的公子,是何居心,我们应该怎么办?”
  诸大夫说:“打死他。”
  “哈哈,寡人已经派捣乱部队到虢国边境寻衅,虢国使臣前来辱骂我们,我们挨了骂,应该怎么办?”
  “灭了虢国。”
  大夫荀息道:“下臣想出一石二鸟之计,我们用卑词厚礼贿赂虞国,拆散虢、虞联盟,再找机会痛殴一顿虢国。您觉得呢?”说白了就是有名的“假虞灭虢”之计,掩盖自己真实的作战动机,然后把对手各个击破。
  晋献公说:“好,我豁出血本啦,准备一百斤点心,去贿赂虞国吧。”
  “这点儿礼薄了吧,人家可不是吃素的。”荀息说。
  “那我外加一个我不要了的小妾,可以了吧。她从后面看还是满漂亮的。”
  “请主公不要动怒,我看这也不足用,非得送去我们的稀世国宝——屈产良马和垂棘之璧不可。”
  晋献公急了:“你想要我的命啊,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啊。虽然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你不直说你想要我的命,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我的命呢?你不说你想要我的命却说要我的马,这不跟要我的命一样吗?你干脆直接要我的命得啦!”
  为了一匹大马,晋献公值得这么着急吗?命都不要了。大马这个东西,现在看上去不是什么好货,只会爬在地上拉车,又脏又赖,招好些苍蝇,但是古代,有钱人玩的就是声色犬马。马们住的是雕梁画柱,穿的是绚烂文绣,吃的是穷人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平时养得膘肥体壮,一根杂毛没有,身上喷满香水,刷得锃亮,人见人爱,还训练它们跳舞衔杯祝寿呢。
  山西这个地方却出名马,有过娄烦骏马,骠逸的很。晋献公是马痴,他所心爱的“屈产良马”,产自山西“屈”地,周末骑着它到郊外兜风,风驰电掣,跟奔驰一样,平时更是寸步不离,恨不得上厕所去也要骑。玉也是大周朝贵族们的最爱,“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金银珠宝不如宝玉值钱。宝玉串成几组,佩带在腰间,走起路来互相撞击,珠鸣玉响,清越尊雅,深受君子们喜爱,还有节制步伐的肃穆作用,所谓“鸣玉而行”,体现了有闲人的雅致,要不怎么得练台步呢。
  晋献公的垂棘之璧,凝重细致,色泽晶莹,细细把玩起来,就像现代女孩对彩屏手机那么痴迷,那么没够。
  大夫荀息说破嘴皮子,请求晋献公忍痛割爱,把宝马、美玉送往虞国。“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嘛。晋献公被剜了心似的,慢慢地从怀里摸出马房钥匙:“到时候你可一定得还给寡人啊。”
  于是荀息一行人,你背着良马我牵着美玉(错了)出发了。晋献公还在后边恋恋不舍呢,说:马儿啊,你慢慢跑啊慢慢跑,让我把你美丽的尾巴看个够。
  荀息从山西西南的都城绛城出发,南行至山西南界的虞国,对虞国的负责人虞公说:“虞公,鄙国想借贵国通道,南下讨伐虢国。虢国这个破国,胆敢窝藏我们在逃的公子,是何居心,我们必须打它。”
  虞公一听借道,勃然大怒,一看宝马美玉,回嗔作喜。这个虞公是有名的巨贪,从前,他弟弟有块宝玉他想要。当弟弟的不给。俗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好的成语啊)。弟弟受这个成语启发,拿着玉也招惹祸害,想了想,惹不起老大,还是给了吧。巨贪拿到美玉,又跟弟弟要宝剑,吓得弟弟直楞神,赶紧卷铺盖逃跑了。
  虞公流着哈喇子欣赏了半天荀息送来的宝贝,大眼睛死死落在宝马身上,就像饥饿的网虫扑在网吧里一样。荀息凑前一步说:“这宝马是给您的一点小意思。”
  “虞巨贪”把脸一耷拉说:“这么稀罕的绝代宝贝,我这么廉洁的官员怎么能够接受呢?来人,把马牵到后殿我的卧室去,还有宝玉,塞我枕头底下。荀大夫,我不是收你的宝贝,只是宝贝放在这儿太危险了,放卧室里不会丢。”
  “知道知道,哪里哪里,”荀息赶忙笑着答礼,“我们另外想借贵国通道——”
  “没问题啊——”
  旁边“宫之奇”大夫急了,一抻虞公袖子:“主公,据我所知,山西人小气得很,狡猾,脑皮层多多。如果没有阴谋,怎么舍得稀世国宝。俗话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成语出处),咱们虞国和虢国,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主公不要借道给它们去打虢国啊——”
  “哎,晋国是咱同宗,同宗正在强大,咱们依附同宗,有何不乐啊?闭上你的鸟嘴吧!”
  宫之奇没辙,闭上鸟嘴。
  “巨贪”虞公迫不及待为自己敲响丧钟,不但借路给晋国,还发兵相助,帮着晋国人南下去揍虢国。
  虢国在河南西北部的陕县地区,北靠山西省,实力比晋国强,非常禁揍,失了一个城,但元气不伤。不过,它的战略要冲和军事虚实都被晋国摸清楚了。随后两年里,晋献公坐卧不宁地催着荀息再次出兵:“我的宝马啊!快夺回来吧。”
  “有他们给您喂着,受不了委屈的。宝马、美玉不过是在虞国寄放一下罢了。如今虢国正和狄人作战,咱们坐山观虎斗吧,让他们慢慢消耗消耗。”
  “可是他还骑呐!心疼死我了,该死的虞粪球啊。”
  这时候,消息传来,虢国人打败了狄人,晋献公更生气了:“你看看!你看看!都让你们给耽误了。虢国人打赢了,怎么办?”但是,一个叫卜偃的神汉分析了自己的水晶球之后说:“虢国人最多再能吃五年粮食了。他们打败了狄人,适足以让他们变得骄傲轻敌,加速其灭亡。我们占了他们的下阳,那是他们祖坟的所在,可他们照样嬉皮笑脸。这都是取死之道啊。”
  吃了三年粮食之后,晋献公实在不能等了,亲自统军出征,声势浩大,志在必得,顺着诸侯国间的国道来到虞国路段,停下,看见关卡前挂了个牌儿:“外单位车辆禁止穿行”。荀息走上去,拿出刚刚再次求得的虞公手谕,守境官兵看后赶紧打开关卡,放人马通过,牌子换成:“欢迎外单位领导莅临指导。”
  晋献公就这样经过了虞国的路卡,一路小跑,穿过虞国,继续顺着诸侯间的大道南行,进入河南,像劈竹子一样兵临虢国城下(河南陕县),把虢城团团围困。虢人被困在城中,像被衣服绑住的精神病人,左突右冲拔不出胳膊。晋大夫里克把精锐晋兵藏在虞国兵车之内,诈言虞国救兵,赚开城门,冲进城里,然后在城里切菜,好多人头滚在地上。也曾是东周初年的一个强国——虢国,就这么完蛋了。当初,虢公还曾参加过周桓王与郑庄公的长葛之战,担任指挥政府军的右军。
  晋军凯旋回师,该收拾虞国了。他们顺着诸侯间国道返回,回经虞国路段。虞国人打开关卡,说:“呦,欢迎外单位领导再次莅临。”晋军一莅临进去,就再不走了。里克假装闹病,把部队屯扎在城外休整。虞公不知是计,还时常送药问候。等虞公出城打猎,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虞公的警卫部队分割包吃(晋国人打仗,没有一处不使奸计的,这个传统还特别突出地表现在未来晋重耳与楚人的城濮之战、与秦人的崤之战中,多使巧诈。难怪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就是说他们晋国人诡诈,真是脑皮层多多。孙武子“兵不厌诈”的伟大军事思想,也是从晋人的诸多战役中总结提炼出来的,革新了从前的“为战以礼”理论)。
  虞公的警卫部队被分割包吃,大喊中计,带着自己的残部顽强抵抗,部被压缩进虞城据守。晋军从外面抱着茅草烧门。终于里克、荀息并肩破门,冲杀而入。就在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虞公被抓进了晋国人的笼子。
  虞国也就这么亡了,春秋时代最初的一千个诸侯,在兼并战争中日益缩水,这些事,洛阳“式微”的周天子,根本管不了了。虞国的灭亡,都只怪虞公贪污受贿,文过饰非、拒纳谏言,终于引狼入室。当时青铜鼎上最流行的花纹就是饕餮纹,饕餮(涛贴)这个怪物非常能吃,有脑袋却没有身子,吃的东西咽下去却是一场空,虞公就是这样的。虞国的地点就在现今山西省南部的平陆县,我们中学课文里边那个有名的“抢救61个阶级兄弟”就是平陆的事。平陆的枣子还非常有名,叫屯屯枣,关羽老家离这儿也很近,不知道关羽卖的是不是这种枣。
  荀息冲进虞公的寝宫,揪住东奔西跑的宫女询问,找出了宝马和宝玉的下落,高兴地拉给晋献公看:“报告主公,马在这,璧在这,什么都没有变啊。您看,只是马齿加长矣。”
  晋献公一会儿哭一会儿乐,抱着马脖子说:“没变就好,没变就好。马啊,马啊,这回咱爷俩说啥也不分开了。哎呀,怎么没变,谁说没变,我这马屁股上怎么闹出了这么长一条划痕呀!”
  “不怕!找马屁股美容师,重新喷喷漆,一烤干,跟新的一样。”
献公之恨二
  晋献公晚年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在他当政第二十年头上,就经常吃饭掉渣,脑子忘事,在丝帛上签字经常提笔想不起名,看着看着简策,脑袋就颤悠,像吃了摇头丸。有时候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想起最近哪次战役取得胜利,高兴得跳了起来,当落到地上的时候又忘了。发展到严重的时候,小脑完全失灵,别人不吹哨他就尿不出尿来。大家估计晋献公也吃不到五年的粮食了。鉴于这种情况,后嗣之争就炽热起来了。
  晋献公最大的俩孩子,分别是重耳、夷吾,是晋献公与周边狄国美女结婚,合作生产的。重耳的妈叫大狐,夷吾的妈叫小狐。晋献公觉得家里的狐狸还不够多,就去骊戎又抢来了骊君的俩闺女,大闺女叫骊姬,生下“奚齐”,小闺女生下“卓子”(名字像日本女孩)。骊姬是俘虏来的,地位最低,但她知道发奋图强: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使晋献公获得了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满足,晋献公年老,需要虐待女人来取得快感,只有骊姬视此为愉快的游戏,愈是挨打,愈是叫得娇艳迷人,这就是所谓“专宠”吧。由于出众的媚术和精到的房中术,骊姬遂鹤立于诸狐之群。
  但骊姬也好,大狐、小狐也好,都是狄人,血统不高,她们都不配当正媳妇。正媳妇是从伟大的齐国公族娶到的,是齐桓公族内的高贵女子,名门闺秀,DNA优良。娘家的尊贵使得她成为了晋献公第一夫人。同时,母亲的贵贱也将决定孩子的贵贱。这位第一夫人虽然娶来得最晚,孩子生的也最晚,但他的孩子是法定太子——而前面那几位“狐狸”妾们,虽然进门儿早,孩子生的也早,但都没有资格当太子,因为,我们已经说了——母亲的贵贱决定了孩子的贵贱,而不是按照孩子先生后生的顺序。娶自齐国的第一夫人生下的太子“申生”,为人贤达淑均,下面还有个妹妹,嫁给了很不俗的陕西小伙——秦穆公,名字也就因此叫做穆姬。
  不幸的是,这位齐国来的第一夫人却芳龄早逝,死了。晋献公很想在众妾之中提拔自己喜欢的骊姬为第一夫人。这么重要的事需要请神汉来占卜。神汉装了半天神弄了半天鬼,又数了半天耆草,结论是吉,然后又烧了一只乌龟壳,一看,却是大凶。神汉说:“一般出现两个矛盾答案时,我们都是采乌龟的意见,因为乌龟占卜,历史更悠久。所以,请骊姬当第一夫人,应该是大凶。”
  晋献公说:“不行,我看耆草的意见很正确嘛,应该是大吉!”
  性感骄人的骊姬遂被提拔为第一夫人。升为“正宫”以后,她的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做太子了呢?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如果她的孩子当了太子,那现任太子申生该何去何从啊?太子申生少年勇武,战功卓著,长期带兵在外,被国人敬重,不是那么想取代就能取代的。于是骊姬就从摧毁申生的美好名誉开始。这一天,她把一罐子蜂蜜涂在头发上,让申生陪自己在花园散步。如果是现在,你头上涂了蜜到外面走,最多能多落些尘土。但古时候的生物多种多样,外面一走,骊姬立刻被小蜜蜂发现了。小蜜蜂跳起8字舞,很快招来大群蜜蜂,像狗仔队一样追着骊姬。骊姬很害怕,请申生帮她赶蜜蜂。申生觉得骊姨娘的形状也挺狼狈,就抡起袖子使劲给她赶。骊姬抱着脑袋跑,申生在后面追。正好给老晋献公看见了。老晋献公一看,儿子居然在调戏老子的媳妇,破口大骂,好比董卓看见了吕布戏貂禅,差点也拿大戟去穿太子申生。申生有口难辩。晋献公气得帕金森症复发。
  不过这个“太子申生耍流氓”的故事,却是后人编造的,庸俗的杜撰,正史上没有记载,它把责任全推给骊姬不好了。事实上,申生不是简单地受妇人毒舌馋害而遭殃的,而是直接被他爸爸晋献公所讨厌,至少是晋献公和骊姬共同达成默契,共同抵制太子。当时晋国的人都知道,晋太子申生少年勇武,带兵在外,鞍马劳顿,人民敬仰。但我们说,儿子比老子还能打仗,比老子还有人缘,很容易让老子感觉自己没用了,父子之间于是发生竞争并引发出嫉妒,老子非不肯咽这口气,不肯传位给儿子。这个分析如果只是一个“可能”,那接下来的分析则接近事实:太子带兵在外,与老爹缺少沟通机会,跟老爹不熟。空间上的距离,导致父子疏远,疏远又慢慢给了猜疑以空间。关于这一点,太子的副官“里克”就曾经在《左传》上这样感慨过:“太子最好不要带兵在外。太子在外带兵,需要调度军队,必须有相当的独断权,如果遇上问题请示老爹,那就影响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如果不请示,那就是不给老爹面子,容易招老爹怀疑。时间久了,猜疑积累,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说,工作关系中的摩擦引发矛盾,逐渐破坏了父子的感情。汉朝有个太子就很聪明,他不干预政事,不去表现自己的才干,这样也就不会因处理政务发生分歧而触怒老爹。他只是去一门心思关心老爹的身体,展现自己俯首帖耳的孝道,使老爹倍受感动,乐意把皇位赏给他。而太子申生靠自己的实力挣君位,反倒事与愿违,与老爹发生了工作分歧、摩擦,甚至猜疑、妒怨。太子申生后来在临死时也曾承认:“我爹不喜欢我!”
  按《左传》的说法,晋献公跟身边大夫密谋之后,决定干掉他所讨厌的太子申生,从而给骊姬的儿子奚齐升任太子创造空间。杀人需要借口,骊姬刚好填充了这个角色——这事情非她不能扮演——骊姬和晋献公共同导演并共同出演了下面这场闹剧:
  骊姬首先对镇守边防的太子申生传出旨意说:“你爸爸昨夜做梦,梦见你死去的妈妈了。你赶紧祭奠祭奠你妈妈吧。”这当然是个陷阱,但太子无从跳出,他只得领命,在边镇祭祀,供上腊肉给老妈的在天之灵吃。
  按照周朝规定,祭祀用的腊肉,完后需要送给老爹,让老爹也常常。腊肉从边镇送到绛城来了,骊姬遂放进了“耗子药”,端上来给晋献公吃。晋献公有疑(奇就奇怪在这疑上了,他媳妇端上的东西,有什么疑的,是不是成心啊)。献公把肉分给太监和狗吃,二者当场中毒死亡。“好哇,太子投毒,太子要造反啦!要杀我老头子啦!”老头子喊属于他的台词。
  骊姬赶紧哭诉,念:“都是我们娘俩不好,老爷您宠幸我和我的孩子,引得太子不满,想要您老人家的命。还是让我们娘俩自刎以谢太子吧,呜呜——”
  既然有了撒毒的证据,晋献公立刻传令到太子驻地,逼太子自杀。太子申生的幕僚赶紧跑来商议,劝他找老爹辩白。申生说:“我爹倘没有骊姨娘,寝食都不塌实,我又不讨我爹喜欢,如果我爹再恨了我骊姨娘,他身边就没有人了,落得太孤苦了。所以我不想找谁分辨。”
  “那您就逃跑吧,天地之大,诸侯谁不知道您的令名,到哪都能找到好工作。”
  “如果我逃走了,就是向天下之人彰示我爹的短处,我不愿意让咱们晋国被人笑话。”
  于是,公元前656年,太子申生自缢于新城,愁闷地离开了这个无法容身的人间。谁让他生在君王家呢?他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语文老师讲课讲到这里,一定又要批判申生了——他有阶级局限性啊,没胆量跟命运抗争啊。其实,申生之死,是为了维护大局,避免刚刚勃兴的晋国事业被内乱所扼杀。试想,他如果引兵与中央搏斗,势必家残国破,亲痛仇快。我们崇敬申生,丝毫不以为他是懦夫。申生的死,为晋国争取了美好的明天。太子申生的死比泰山还重。
  太子一死,接下来就是晋献公的另两个孩子——重耳和夷吾了。骊姬又诬告重耳和夷吾都参与了祭肉撒毒案,献公非常乐意地相信了这一无证据指控,派人杀重耳和夷吾。这两公子岁数大,不像申生那么单纯,一听这消息,都不傻,闻风就跑。晋献公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去蒲城追杀重耳。寺人披是宦官——当时已经有宦者了,而且是去势了的(但未必百分百都阉割去势,也有一些fake宦官)。这个“寺人披”确是去势了的,自称“刀锯之余人”,就是曾经挥刀自攻过,昼夜研习葵花宝典,遂成大内武林高手,一双鹰爪练得比海公公还猛厉。寺人披接到旨意,喋喋几声怪笑,施展绝世轻功,连蹿再纵,奔蒲城抓过去了。重耳的死党——狐偃,事先得知情报,赶紧跑来叫重耳速速避招。
  重耳得报,哆嗦了半天,深呼吸两下,说:“我爹爹命人来杀我,当儿子的不能抵抗。”
  狐偃心说:“您倒是想抵抗啊,可就凭您的花花公子掌,也得行啊。”
  重耳说:“我命令,谁敢跟来人交手——死罪。现在我宣布,逃跑!”
  话音未落,外面呜呜狂风大作,寺人披把一串尖利刺骨的鬼啸从一公里外直送进重耳的耳朵眼里。妈呀来啦,快上墙!就见寺人披黑爪已直抓重耳天顶,重耳仰面扑通栽倒,旁边四个侍卫飞身来救,合八掌齐接寺人披一招。重耳还喊呢:“不许接招——!”
  没等闭嘴,噼里啪啦八只人爪子都掉到重耳脖子上了。刚要大叫,又两个侍卫架起重耳往后拖。狐偃这时候已爬到墙头,使劲拍墙示意。众人死命把重耳往墙头上托。重耳就听见圈子外边,咯吱咯吱无数人脖子被“寺人披”拧断的声音,吓得迈不动腿。
  在众人双手的说服教育下,重耳面条一样的软腿终于上了墙,但袖子已然被寺人披的鹰爪抓住。重耳身子一歪。电光火石之间,狐偃挥剑砍去,重耳袖子齐刷刷斩断。
  寺人披抓住一截袖子飘然下坠,一见却是空的,刚要拧身再上,却发现有一百个人一起扑上来,拖住寺人披的左脚脖子,另外一百个人,拖住他的右脚脖子。很多后面的人够不着他,就抱住前面人的脚。寺人披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抱脚,感觉很爽。爽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应该往上蹦,一蹦,却像掀起一张沉重的渔网,蹦不三尺就坠下来了。
  寺人披哇哇大叫,双掌拍出,像剁饺子馅似的一通猛砍。狐偃乘机背着重耳,翻墙跃出,撒丫子一口气跑到大天亮。寺人披剁了半天饺子馅(估计够半城人吃一个月的),却不见了重耳,大喊晦气,灰头丧脑捏着半截袖子回去复命。
  重耳和狐偃在边境上一商量,决定向北逃往翟国。“翟”读作“狄”,翟国就是狄人的国度,在山西中部,也是重耳的妈妈家,重耳的舅家(重耳妈妈是狄人,叫大狐。重耳妈妈的弟弟就是狐偃,所以重耳管狐偃叫二舅,不过俩人年纪差不多)。
  哥俩奔到翟国,狄人一看,呦嗬,这南边的蛮子外甥来啦,欢迎欢迎。(他管人家叫蛮子)。从此,重耳开始了他漫长的流亡生涯,这年他43岁。
献公之恨三
  重耳、夷吾逃亡以后,晋献公的病更加严重了,人哆嗦得像一台脂肪振动机。他赶紧把骊姬的儿子奚齐立为太子。这孩子岁数还太小,需要有人罩着。当年曾经献计“假虞灭虢”的荀息大夫因为有脑子,被晋献公选为奚齐的监护人,发誓效忠奚齐。
  晋献公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随后,刻苦努力一辈子的晋献公同志在公元前651年一个美好的九月秋天,像一快干枯的里程碑,倒在了晋国尚待开垦的土地上。死后他被谥为“献公”,“聪明睿智”叫做“献”,可见人们眼里他并不傻,不至于被狐狸精骊姬蒙蔽而误信谗言,杀害自己的孩子申生。
  事实上,晋献公杀死申生,另有隐衷。当初晋献公决定违逆神汉的“水晶球”,硬把骊姬升为第一夫人时,就意味着也要把骊姬的孩子“奚齐”升为太子。接下来,晋献公要做的抉择是:“奚齐”升为太子之后,原太子申生是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呢!事实上,让手握兵权并且身后很多铁杆追随者的原太子“申生”留着继续活下去,是对年幼的奚齐的严重威胁。一旦晋献公死后,奚齐就可能为申生所杀。这不是因为申生有杀人的动机,而是因为他有杀人的能力。即便申生不动手,申生的追随者也会替他动手的,从而把申生推上君位。(这一点上,晋献公判断的没错!晋献公死后,申生的旧僚——以大夫“里克”为首,还是立刻杀死了奚齐。)
  但这只是“可能”,一个略为仁慈的人不会为了自己死后“可能”出现的动荡就干脆先动杀机。但晋献公不是一个仁慈的人,相反,他是一个狠人——年轻时代“尽杀群公子”的事件就证明了他这一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遗漏一个潜在的祸端。所以,除掉申生以保护幼子奚齐,在晋献公这样狠而且谨慎的人来说,是事出必然且无需太多犹豫的。不但要杀申生,甚至重耳、夷吾这些孩子,也要杀掉或驱逐掉,从而给年幼的奚齐留下百分百安全的空间,自己才放心地撒手人寰,这简直就是他年轻时候“尽杀群公子”的年老翻版。年轻时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片蓝天,年老时是为了给幼子铲净一片荆棘。两千多年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为儿孙而铲杀朝中功臣,可谓是晋献公的知音。
  不说太多了,晋献公和太子申生间的恩恩怨怨,我们还是不要过多介入和猜测吧。总之,“骊姬的毒蛇头作梗,制造祭肉撒毒案,把太子申生陷害而死”,这种传统小说中的红颜祸水论,你不要轻信就是了。其实通过祭肉撒毒冤案陷害申生,骊姬不是主谋,至少应该理解成骊姬、晋献公的共谋,甚至晋献公是最终批准这个方案的人。如今山西南部的绛县,至今还有晋献公的坟,是省级重点保护单位,有空你可以去看看。那里也有晋文公重耳的墓。生前不能相容的父子,死后住成了邻居。
  晋献公忐忑不安地离开他所草创地江山,留下他与骊姬生产的小儿子“奚齐”继位。在顾命大臣、老干部“荀息”的细密保护下,奚齐顺利接班了。然而与此同时,绛城内“前太子申生的党人”也没闲着,准备把太子申生所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所谓太子申生的党人,以太子申生生前的副将“里克”为首脑。里克下面,还有一批颇有势力的帮忙者:当初太子申生做下军统帅时候,有副车七辆,分乘七将,号称“七舆大夫”。这些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深恨骊姬、奚齐一帮,想为申生报仇。“里克”于是抓紧时机,在城里串联了“七舆大夫”,并选出最擅长杀小孩的武林高手,刺杀奚齐。
  荀息作为小主子“奚齐”的监护人,当然比我们今天的人更熟知当时绛城内的险恶形势。他杜绝一切让“奚齐”抛头露面机会以远离危险,但给老晋献公发丧,奚齐却是无法规避的。这一天,发丧的队伍从内城(也叫宫城,downtown)开出了,老荀息百方戒备,用犀牛皮盾牌护住小主子奚齐,走在队伍最中央,丧车前头。而里克派出的刺客也化妆成举招魂幡的,混在队列中。
  队伍抵达城外墓地,焚香祭奠开始。众人大哭,情绪混乱。刺客刷地抽出青铜宝剑,一剑刺穿盾牌,直抵后面的奚齐小国君。奚齐来不及叫,死于非命,时年11岁。奚齐的保镖杖剑来救,没走两招,也被一剑钉死。
  小国君死了,荀息非常痛苦,一边埋怨自己,一边赶紧回城开会,讨论对策。神情沮丧的骊姬又抱着她妹妹所生的“日本女孩”卓子也来旁听。会上,梁五同志(晋献公从前的同性恋朋友)首先发言:“既然太子申生的党人里克贼杀了我们小主公奚齐——(说到这,旁边骊姬赶紧掉眼泪),但我们还有卓子。俗话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扫帚疙瘩还板砖头,咱们就不能杀他里克吗?”
  荀息说:“刚才这位同志发言很精辟,很感人,但是没有上升到战略高度。我觉得搞暗杀太危险,对方结党又多,乱杀起来,咱们也难保了。当务之急,是要找秦、齐两国结援,获得国际外援,再慢慢分裂里克一党。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不怎么样,这是脱了裤子放屁,梁五等不急了。梁五回家之后当晚请出山西武术界高手“屠岸夷”先生——这小子能背负三千钧而绝地狂奔:“我命你怀揣利刃埋伏在城门,”梁五说,“明早小主公奚齐出丧(小主公刚给大主公出完丧,自己就也出丧了),里克肯定前往参加,你就上去杀里克无赦。”
  这个计划很好,就是人选的不好,屠岸夷这家伙没定性,善变,回去想了想,觉得里克一伙势大,干脆跑去投降里克吧。他把刺杀计划合盘托出给里克,实话实说了。次日,里克借故不出城送丧,而是拉出了私家部队,趁城里空虚,攻打朝宫。梁五同志闻讯,从坟场火速回城来救,兜杀里克后路。不料他身边的屠岸夷突然反水,一剑出去,正好把梁五同志美丽的鼻子削掉,可惜了细皮嫩肉的脸,被鲜血和鼻涕污染了。梁五捂着鼻子叫唤:“你有没有搞错!!”
  屠岸夷抱歉地说:“老鸭哥,对不住喽。我已经反水了!”举剑又刺。梁五武力不支,又不肯死于贱人之手,索性举起剑,自己把自己捅死了。
  里克没了身后忧扰,一帮人抢进朝堂。透过四角旮旯奔藏的宫人身影,听见卓子的哭声传出。里克朗声说道:“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当然里克不会这么说,不过意思差不多。)
  “用不着你引用格言提醒我,该死的时候我自然会死。”老大夫荀息面色凛凛坐在中间书案,怀里抱着卓子,“先君尸骨未寒,你就杀了他亲生骨肉奚齐,我不信,你还要再杀一个卓子吗?”
  “难道太子申生不是主公骨肉吗?Who can revenge for Prince
Shen?”(里克之所以会说英语,是因为他的名字就像美国人。)
  “我来为申生公子报仇——”屠岸夷说完,扬矛出手。老荀息举肘去护,哪里护得了。飞矛像运载火箭一样,把应声毙命的卓子运载上了西天。老荀息是奉遗命保护少主的,这下子急了,抡宝剑下来拼命,左冲右突,模样可怖,想找人打架。众人不理他。荀息一声长啸:“先君!老臣无能,有辱监护幼主使命。我不活了。”遂自刎身亡。史家引《诗经》说:“白圭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说荀息因为一句错误的承诺,去辅佐骊姬的俩小儿子,连累了自家性命。不该答应的东西,就不应该答应啊!
  骊姬的下场则是跳井或者上吊,总之是死了,死后被戮尸。其实骊姬也满可怜:她不是“祭肉撒毒案”陷害申生的主谋,却替另一个“谋犯”晋献公背上了全部黑锅,大家都怨恨她,说她陷害死了申生。而主谋——至少说是共谋——晋献公先生,在天之灵倘若有知,一定会后悔自己当初未听那神汉的的“水晶球”预言,才招致这么多庸人自扰的磨难和流血啊。申生、奚齐、卓子,他想立或不想立的太子,最后全死啦!
  该杀的都被杀了,大地干净了,突然没有人管这社会了,绛城里的人感到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有人说,历史是一种精神和力量的链接,不管做了多少糊涂事,不管屈死了多少含恨的鬼,地球总还要拿一个白天去交换另一个白天。晋国的栋梁们擦干朝堂上的血迹,又开始商量新任国君的事啦。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老晋献公的五个正宗儿子里边,死了仨(申生、奚齐、卓子),就剩在逃的重耳和夷吾了。讨论后达成共识,国君还得重耳当。“太子申生党”的领袖里克派人到翟国接公子重耳回来继位。使者兴冲冲跑到翟国说:“重耳先生,人民都等着您回去安定局势呐。”
  重耳一晃已在翟国呆了五年,乡音未改鬓毛摧,48岁的他接过老家送来的邀请信,用老家口音说:“喔要和喔的智囊们商量一下。”
  重耳人缘比较好,从小喜欢跟高学历的人来往,晋国一时的俊才如狐偃,赵衰,贾佗,先轸,魏仇之辈,都跟重耳过从紧密,成为他的智囊。智囊们一致认为不能利令智昏,国内连死三君,回去也是凑数。重耳本来胆子就小,在翟国也比较乐不思蜀,就婉言谢绝说:“喔得罪了喔父亲(晋献公),逃亡在外,已经很不孝了。父亲死了以后,喔又没有回去参加葬礼,尽儿子义务,哪有脸面继承君位?国内公子还多,请另立新君吧。”
  既然他不愿意回去,国内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接夷吾。公子夷吾也是受祭肉撒毒案牵连,逃亡在梁国(陕西东缘),天天正搂着新娶的老婆、新生的儿子,望眼欲穿地等着有人理他呢。终于晋国使者来了,好期待啊。
  听使者说完来意,夷吾以手加额,天授我晋国啊,赶紧回去吧。他的狗腿子郤芮比他冷静,说现在的朝里是“申生党”的里克说了算,不是好惹的,咱们回去怕要受里克的气,最好先借秦国的虎威给咱撑腰,然后再回国。
  秦国在晋国西边(于陕西省南部,渭河两岸,关中平原上)。秦国第一把手是秦穆公,岁数不大,这天早上突然梦见自己当了霸主,次日醒来,正好夷吾的使者带着美玉和求救信找他来了。秦穆公不知是喜是祸,赶紧请出智囊商量:“饿见的世面少,大家给饿说道说道吧。”
  大夫子明说:“最近晋国浩劫不断,如果您能趁机扶立晋国公子——夷吾或者重耳中的某一位,定立晋国社稷,提高了我们秦人的国际威望,那就是定威取霸的开端啊。”
  秦穆公听完挺来劲,正应了梦境:“那饿应该怎么办呢?”(整个一老实巴交的陕西小伙子。)
  子明交代了一名国际观察家,前往翟国看望重耳以及梁国的夷吾,看看谁更是当国君的材料,我们就扶立谁,从而控制晋国。重耳不卑不亢,对秦国观察家说:“喔一个逃亡在外的二流子,怎敢辱上国的车马而违背先君的意愿。你们不要送喔回去啦。”
  秦观察家又跑到梁国观察夷吾,夷吾一看投资商过来考察了,赶紧撒谎,许愿把晋国的河西之地送给秦国,如果秦国支持我回国的话。
  秦穆公听完观察家的回报,觉得重耳贤义而不贪婪,像个国家领导的样儿,应该扶立重耳。但大臣们反对:“重耳贤能,他入晋国,未来不可限量,晋国强大了,就是对我们秦国最大的削弱。我们秦国为了向东发展,直取中原,必须借助河西五城做跳板。夷吾肯给我们河西五城,岂不美哉。”
  秦穆公说:“有道理。那就帮夷吾吧,只是太便宜他了。不过,这对饿秦国有好处。”(其实他是想错了。扶助一个疯子去当国君的话,只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恶邻。夷吾入位以后接踵发生的事情,彻底给了老秦一个“惊喜”。)
秦晋之好一
  公元前650年,秦人兵车前呼后拥,把公子夷吾送回晋国。国内实权派大臣“太子申生党人”里克、丕郑父,率领七舆大夫出城迎接。同年夷吾即位,是为晋惠公。晋惠公登台正应了小人得志那句话,他掌权后搞了两件事,一是“安内”,一是“攘外”。所谓的“安内”,就是肃反,清洗了以里克、七舆大夫为首的“前太子申生党人”。而“攘外”,则是攘他的大恩人秦国。
  我们先说攘外。秦国人把千恩万谢的晋惠公扶为国君以后,堵在门口不走,要索取晋惠公(夷吾)的河西五城,您不是许诺过的吗。河西五城在哪里?我们知道“几”字形的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几”字形的左半边远离中原文明,不在我们这段历史的讨论范围内,“几”字形的右半边(即L形)则是我们的着眼点。这段L形的黄河先是从北向南流动,纵向割开黄土高原上的陕西、山西两省,然后从山西省西南角大拐弯,动形流过中原入海。河西,就是黄河纵形部分以西,即陕西东缘的大片土地。这片土地因为位于黄河以西,所以叫河西之地。
  “您以前不是许诺的吗,我们扶立您,您就给我们河西五城。”秦国使者急切地问。
  晋惠公以手敲敲脑门:“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晋惠公的大秘书“吕饴甥”是春秋四大辩士之第三,他领会出上级晋惠公的意思,于是发言道:“当初我们答应割地赂秦,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入晋。现在已是晋的主人,就要对晋的利益负责,咱就是不给他秦人这块土地,他又能奈我何?最多打起仗来,也未必输掉所有五城。”
  吕饴甥拿出国家利益当幌子,把不割城论述得这么好,简直比唱还好听,晋惠公非常满意。晋惠公武功不如他爹晋献公,但在小心眼和吝啬度上,继承了他爹晋献公的遗传,达到了葛朗台的水平。
  但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前太子申生党人”里克却不高兴了,里克说:“我们在国际上立行,靠的是信誉,失信于强秦,恐怕——”
  吕饴甥振振有辞地打断道:“先君百战经营,才有这么一些土地,一下弃去一半,如何对得起先君。”
  里克也不客气了:“既然舍不得先君的土地,当初你为何要许他秦国?”(先君——即晋献公。虽然这些人都恨晋献公,被老晋追杀得满世界跑,但晋献公一死,大家就都拿他的名义讲话了,奉为神明一般。人在死后获得了比生前更大的假惺惺的推崇,这也是历史规律啊。)
  晋惠公的另一个狗腿子“郤芮”急了,大喝一声:“里克不得无理。你替秦国索要土地,无非是想拿到自己的百万汾阳之田,惟恐主公不给你,所以先替秦国弄个先例。”(之前,晋惠公为了能够回国,除了许诺秦国,也还许诺给里克一大片汾阳肥田,在山西汾水岸边)。里克闻言大怒,刚要发作。晋惠公说:“先都不要吵!依我看,割五个城,寡人实在不舍,割一个两个可否?”
  “大秘书”吕饴甥说:“不割城,是惹了他们秦国人,少割也一样是惹,要惹就不如不割。”
  于是晋惠公就不犹豫了,让大秘起草国书,写在木板上:“俺们晋国啥都不给。不割河西五城了。”
  里克还要拦着,晋惠公传令:“大夫里克请不要说了。你虽然迎驾有功,但你连弑奚齐、卓子二君,又逼杀顾命大臣荀息,寡人不敢听命于你,请里克大夫自图。”
  里克一听,把笏板摔在地上,不碎,使劲跺了几脚,骂道:“我不杀二君,哪有你今天登基的机会。真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他妈也活够了!”说时气血填胸,抽出宝剑,自刎身亡。里克是个急性子,跑到坟地里给他的党人占位置去了。(谢谢里克同志,临死时还给我们创造了著名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很不错的。中原卿大夫流行的自杀方式是自缢,而里克自刎而死,是他情绪激烈的表现。)
  国书写好了,这种惹人的信,派谁去送好呢?丕郑父同志主动请缨,前往秦国送信。丕郑父是里克的哥们儿,他辛辛苦苦向西坐车,跨过L形黄河的纵向部分(它割开了山西与陕西),从而由山西进入陕西关中平原,顺着渭水来到上游的秦国雍城,拜见秦穆公,向对方交底说:“直说了您别生气,我们主公终于忘记了他曾经撒过的谎言,五个城邑他不割了。您别指望了。”丕郑父是里克的一党,都属于前太子申生党,所以这么说。
  老实小伙子秦穆公给气坏了:“呸你个夷吾,饿早就看你不是好人,饿非下了你油锅不可。”
  丕郑父说:“我们主公不但赖掉应该给您的土地,还赖掉了给大夫里克以及下臣的田地。下臣此来,正是告诉您,一切坏事,都是吕饴甥、郤芮设计的,如果剪去这俩坏小子,我们主公就成了被骟掉的野猪——光长肉不长力气了。”
  “怎么骟?”
  “把他俩诳到你们秦国来,乘机宰了。”
  “这主意不错,你们晋人有脑子!”
  于是丕郑父领着秦国的回访使者,回到晋国。禀示完毕,示意身边的秦国回访使者说话。这个使者笑呵呵发言道:“下臣特地从秦国跑来,是想表达寡君的情谊。寡君听说贵国吕饴甥、郤芮两位大夫才能出众,特请两位来鄙国参观回访,促进秦晋友好邦交。不知意下如何?这是寡君让我带来的礼物。”说完笑呵呵地望着吕饴甥,好像在说,我们在秦国挖了一个坑,请你来跳进去。
  吕饴甥嘿嘿冷笑,可惜啊可惜,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大脑,嘴上虽然说得甘词卑语,但作为大脑驻你面孔上的两个办事处——你的眼睛出卖了你脑子里的真实想法。你还无缘无故带这么多好东西来,哼!想诱我去秦国送命啊?你还嫩了呐!
  吕饴甥拒绝到:“我们刚刚开始国内工作,访问的事不忙,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谢谢贵国君的好意啦。”
  吕饴甥识破了丕郑父和秦使者的圈套,作为反戈一击,决心尽快除去丕郑父领导的以七舆大夫为主体的“前太子申生党人”。当晚,吕饴甥找到“前太子申生党人”中最容易松动的份子——屠岸夷先生。屠岸夷就是那个能背负三千钧绝地狂奔的家伙,从骊姬、梁五一党跳槽到太子申生党的,为人善变。吕饴甥私下作其思想工作道:“不是我说你啊,老屠,你当初帮助骊姬、梁五,就是不对了。后来你又帮里克,里克弑君,也有你的一份。你历史问题非常严重啊。”吕饴甥的嘴是个练家子,能把死的说活,活的说死,白的说黑,黑的说绿。他继续吓唬道:“里克连弑奚齐、卓子二君,残害先君骨肉,最不容赦,如今已经伏诛了,你是知道的。丕郑父也心怀不轨,串通秦国人来诳我们。他们都是一党的,都蹦达不了几天啦。”
  屠岸夷为人本来摇摆不定,没有原则立场,吕饴甥又是舌辩之士,说人那是一绝,几句思想工作做下来,屠岸夷已是泣不成声,咬牙发誓效忠吕秘书了。吕饴甥愉快地点点头:“我尽量吧,能帮你迷途知返最好,当然也要看你有没有立功表现啦。”
  “我有!我有!”
  屠岸夷于是拿出从前的会议纪要,这是“太子申生党人”开会盟誓的发言稿,正可以作为揭发他们谋逆的证据。第二天,这份充满死亡气息的材料在朝堂上被当众朗诵:
  “人皇王母、献公先君、并太子申生在天之灵:我们九人特在此设誓。天不祚晋国,昏主窃位,佞臣当道,我等九人愿齐心协力,出民水火。食君之禄,替君消灾,我们对天歃血,发誓要割掉吕饴甥的舌头,剥了隙芮的皮,神人共鉴。至于晋惠公,可以先留着,请重耳回国后再做定夺。
  盟誓者,丕郑父、共华、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括号,排名不分先后,括号完了。列席人员屠岸夷。”吕饴甥大秘书摇头晃脑地念完,问道:“列位如今还有何话讲?”
  丕郑父与七舆大夫一听,满面羞惭,且恨且怒,想动又不能动,仓皇狼狈。晋惠公按名单抓人,一抓一个,都是高知名度大臣,除了屠岸夷以外,全部就地正法,暴尸朝堂,以警效尤。其中贾华还不愿意死呢,他以前奉命追杀夷吾(晋惠公)的时候,曾经网开一面,放过夷吾一命,此时请求免己一死。
  吕饴甥得理不让人:“你居然私放主公,那就是欺骗先君,欺骗先君,那就是不忠,如此小人,快杀。”
  晋国老百姓吃一顿早饭的功夫,“前申生党人”都掉了脑袋,跟他们的领袖里克到坟场里聚齐去了。国内剩下的“重耳帮”都害怕了,摸摸脑袋说,可爱的脑袋啊,再下一轮就到你们啦,赶紧逃跑吧。好几十号人化装出境,到翟国找重耳去了。
  丕郑父的儿子“丕豹”命大,扛着自己的脑袋越过西边的黄河,逃到秦国,天天磨着秦穆公给他老爹报仇。秦穆公犹豫不决。
秦晋之好二
  秦穆公虽然没有同意发兵给丕豹报仇,但却重用丕豹,这是因为秦国人力资源比较匮乏。秦国领导班子的第一号成员,就是从外国挖来的一个老头子,百里奚。
  百里奚打小长在一个穷家,三十出头跑外当了民工。当时开饭馆不挣钱,人们都是在自家合聚吃饭,除了旅行的人,谁也不下饭馆。旅行的人在驿站吃饭,驿站有官办的,也有私营,可以去私营旅馆里当厨子,但百里奚不会烹饪。他只会喂牛:拌点牛食,刷刷牛脖子,是他的拿手戏。正好周天子的儿子“王子颓”喜欢养牛,宫里的牛宠物,吃的住的,跟卫懿公老爷子的鹤一般无二。于是百里奚打算给王子颓养牛去,但他的朋友蹇叔却不同意。蹇叔说,王子颓太“颓”了,一定早衰。果然王子颓造反,失败被杀。百里奚因此特服蹇叔(念减叔)的神算。(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百里奚经人推荐回到老家虞国,当了“中大夫”(大夫分上、中、下三级,上大夫即是卿,下大夫即是士)。据百里奚在《史记》中供认,他当大夫期间没有好好工作,主要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虞公贪爱晋献公的宝马,借道给晋献公,中了“假虞灭虢”之计,百里奚看在眼里,但根本不管。宫之奇跑去进谏,他还阻拦,说:“给糊涂的人出主意,好比把珍珠扔在路上。”
  等虞公一完蛋,虞国亡了(当时不停有诸侯被兼灭,就像现在不停有公司倒闭一样),大树倒了,百里奚下岗了。晋献公妥善安排了虞国的下岗人员,把百里奚拴起来,当作媵人(就是随嫁的奴仆),陪着新娘(申生的妹妹穆姬)嫁往西边的秦国去。穆姬要嫁给秦穆公当夫人。
  百里奚脚力可能比较快,上边还抹了油,所以在路上成功地溜号,辗转逃到中原南下进入楚国北部地区——河南南阳(现南阳有“百里奚路”),在那里继续干老本行,喂牛。楚成王问他养牛之道,百里奚答道:“牛和人一样通灵性,应该善待它。”楚成王高兴了:“对兮!这道理也可以用于马。”(我还以为要用于“人”呢!——善待属僚,以人为本。)楚成王说:“你去养马吧。”于是百里奚又做了马倌,是个弼马瘟的小脚色,仍然郁郁不得志。
  秦穆公听说这个弼马瘟很有能耐,懂管理,会两把刷子,就想花钱把百里奚从楚国挖过来。秦国偏在西陲,实在找不着能人(能人都往东部沿海跑),所以只好派“猎头”从别的国家挖。但如果出高价,楚成王必然觉醒,自己留用百里奚。还是出低价吧。于是猎头拿着羊皮说:“这是饿们陕西的黑羊皮,您看看,五张,够换百里奚不?”
  在楚国,云梦泽物产丰饶,皮子多的是,犀牛皮、狐狸皮都不算新鲜,山羊皮根本就是积压品:“你们秦国人真够可爱,为这么个鼻涕邋遢的百里奚,花五张皮子?应该退你三张皮子才好。”于是百里奚被装进车,给秦国猎头拉走了。
  这位大贤坐在笼子里,运进秦境以后,秦穆公虔诚地从车中请出“五羊皮大夫”,必恭必敬地向百里奚请教:“饿们秦国地处边陲,中原都不理睬饿们,卿有何妙法,能使秦国强大起来?”
  百里奚这时已是七十岁了,世面见得多了,捋着白胡子答道:“秦国(陕西省)四塞都是群山,犬牙交错,崎岖密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个好地方啊,所以叫‘关中之地’!。从前周文王就在这里兴国,多好的风水啊。您安抚关中,集聚粮食,向西征战,降服西边的戎人,然后扼住东边山川之险,就可以独霸西垂,割据一方。接着,抚天下之背,向东雄视,一旦中原无主,伺机长驱东进,以临中国,恩威兼用,则霸业可成矣!”(说的好呀!——我们甚至怀疑,诸葛亮的隆中对,也是受《左传》书本上的这段启发。)
  秦穆公听完这段闻所未闻的隆中对,也惊叹得无以复加,慌忙起身拉住百里奚大爷的手:“饿今有百里奚,犹齐之得管仲也!”百里奚从此得势,秦穆公封给他一片秦国的土地。百里奚有了封地,相当于不再是打工的职员,而是持股的股东了。自然积极性倍增。当时实行internal
referral,百里奚又把自己的老朋友——老头子蹇叔推荐来了,一起鸡犬升天。秦穆公每天陪着这两个老大爷,聆听治国方略。
  蹇叔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呢?估计不高,比如,蹇叔自有两个儿子,分别叫“白乙丙”和“西乞术”,你看俩人名字起的,笔划都那么少,就可见他爸文化水平就不高!是从启蒙课本里找的字吧。“白乙丙”和“西乞术”这俩,也都当了大夫,后来给伟大的秦穆公奉献了好几场败仗。
  该提携的都提携了,但是,百里奚自己的鸡犬还没有升天——他的老伴儿和儿子一直下落不明。百里奚十分苦恼。当初百里奚混到三十岁的时候才娶到这媳妇。那是家里穷,百里奚要出去当民工,媳妇就支持他,摘下门闩来,劈作柴禾,煮了家里唯一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吃饱了送老公上路。家里没了门闩,老婆独守,不担心有贼吗?不用,因为家里也没什么可偷的。
  老婆留守了几年,实在缺油少穿,在把门板也烧了以后,干脆拉扯着儿子孟明,流落去了秦国,给人洗衣服。她的广告词是:“别人洗不掉的我们洗得掉,我们洗不掉的别人也洗不掉。”
  洗了三十多年,突然听说老公也被卖到秦国来了,又一听,老公又跑了,再一听又回来了,又拜卿了,升天了。老婆子从水盆里捞出鸡爪子一样骨节畸变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抹,拉着儿子,混进了百里奚的家宅。老公家宅崇宇芳廊,使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再一看老公,比以前阔气多了,肚子也大了,锦衣玉带,正坐在堂上,让一帮美女姣童围着给他打扇子呢。
  老太婆遂操琴而歌,在唱词中回忆了当初送别百里奚、摘掉门闩煮鸡的情景:“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门闩。今日富贵忘我为!”百里奚听了没什么反映,对方连唱两遍,他才脑袋嗡地一下,打开内存,迅速搜索记忆中的从前。搜索了好一阵却没有结果,只遇上了很多不堪回首的病毒。对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百里奚才愕然觉醒,终于想起来了,这唱歌的必是我老婆啊!当即跑下堂,循着歌声把那个老妪找出来,正是自己三十多年未见的老伴儿。当初梳着乌亮辫子的女青年,如今已弯得像一只老龙虾。夫妻相见,百感交集,当场抱头大哭,堂下观着无不落泪。
  哭完以后,老太婆勾笼着手,又叫儿子孟明过来,快拜见你的爹,这是你老爹,叫吧。孟明对爹没印象,有点怕,嗫嚅了半天,才没把这位大官喊作“老爷”。
  百里奚赶紧款待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好日子,整天吃着上等的小米,有时候甚至吃面。把麦子碾碎就是面。面可以蒸糕,是好吃的稀罕玩意。虽然面是现代北方人的主食,但在当时(春秋时代)还是奢侈品,当时吃面少,主食还是吃小米。为什么这样呢?因为面这东西是泊来品,不是中国的土产,是西方苏美尔人发明了麦子,烘烤成面包,流行于古埃及和两河流域的餐桌上。但在中国,小米还是主食,一直推迟到了汉代才吃面比较多。汉代人受胡人影响才开始用面做饼子吃。不发酵的死面饼叫“牢饼”,发酵蒸出的叫“炊饼”,即是武大郎所卖的,里边带牛羊肉馅的叫“馒头”(现在叫“包子”)。下在开水锅里直接煮的面条,当时则叫“汤饼”。
  光吃小米、吃面,那还不是上等人,还要有大肉。百里奚家里,受当时科技水平限制,没有传热快的铁锅,无法实现肉的烹炒,所以吃肉只好煮。但煮肉很容易放臭,而且就像现在人吃两口红烧肉就再也吃不动了,当时人也一样容易吃腻,所以百里奚他们更喜欢吃“生肉酱制”:把牛羊鹿麋獐子的鲜嫩里脊生肉捣碎,反复捶打(像用棒槌捶衣服那样),去其筋腱,捣成生肉酱,再经过腌制发酵就可以吃了。吃时把这肉酱撒在小米饭上,味道甚佳——这是春秋时代的人的典型一餐。
  这些好吃的东西,隔壁山西省的晋国人一概都吃不到了。因为晋惠公遇上连年饥荒,他只好派大夫庆郑为使者,到西邻的秦国买粮食:“我们遇上连年饥荒,晋国老百姓饿得眼睛发蓝,肚子透亮,政府特地让我拿钱买小米来了。”他所拿的钱应该是黄金,黄金是诸侯国际间大宗采购的通行媒介,而民间零售则各国是形制不同的青铜钱币。
  百里奚刚从家里吃完好饭,觉得不能为富不仁,就对秦穆公说:“天灾流行,哪个国家都逃不出这概率。咱多积点德,发出救济吧,以后对咱也有好处。”
  昼夜想着报仇的丕豹大踏步上前反对,喊到:“晋国人言而无信,谁都是知道的。当初秦国护送晋惠公入国为君,可他翻脸就不认人,河西五城到现在还赖着不给呢。我爹丕郑父他们想给,都被杀了。依我看,我们现在就打它,趁他当兵的没饭吃。”
  秦穆公心软:“它的国君是够恶,但它老百姓有什么错呢?”于是开仓输米,从陕西雍城出发,沿渭水五百里水路排开运粮船,穿越陕西中部,东行跃过黄河峡谷,进入山西,再沿着山西的汾河,直抵汾河岸边的山西南部的晋都绛城。运粮的白帆从秦到晋,八百里白云首尾相连,蔚然大观。这是我国有史记载的第一次大型河运,称“泛舟之役”,标志了我们内陆河运的发达水平。(不过,希腊人的海运更厉害。另外,这里说白帆却是不对的,当时的船只有桨,没有帆,也没有舵。帆和舵是秦汉以后才有的。)
  晋国人欢天喜地买到了秦国的救济米。非常戏剧化的是,秦国次年也发生天灾了,陕西关中平原——即渭河两岸的八百里秦川滴水未降,国家的储备粮又都卖到晋国了,秦人一下子大饥,肚子也开始半透明了。
  秦穆公派出使者,满怀希望地去晋国买小米,因为晋国今年却是大丰收。但是像葛朗台一样吝啬的晋惠公不想给。他叫集本国领导干部开会。大夫庆郑主办了去年的泛舟之役,是亲秦派,说:“背信弃义,幸灾乐祸,贪图享爱,结怨邻国,是没有道德的。没有道德,谈什么守卫国家。我们必须卖给秦国粮食。”
  虢射反问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成语。意思是,我们以前为了河西之地已经触怒秦国,失信于秦了,皮已经不存在了,两国友好的基础已没有了,现在还想要什么毛,还卖什么粮食?)
  庆郑与虢射反复口角三次,最后,后者的意见被他们吝啬的国君所采纳。庆郑只好翻着白眼儿说风凉话:“不卖粮?那就等着后悔去吧。”
  晋国居然见死不救——不卖粮。更有甚者,晋惠公还准备趁饥打劫,动员兵力进攻秦国。秦穆公很郁闷,新愁旧恨涌上心头,和百里奚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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