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cf号借我玩玩玩你的自由之战

借我半世盛唐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大唐开元三年,此距徐敬业举兵叛唐也过去了二十年,扬州城历经了一场干戈后复归宁静,城头犹存当年烽火残迹、疤痕宛然,城内却是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时近黄昏,古朴沧桑的城门里放出一老一少两人,相缀携行。老人六十出头,衣衫挺括、步履沉实,脚步迈得不快,身形却似流星赶月。年轻人不过而立,一身短打,模样清爽利落,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依旧健步如飞,衔尾直追。  闷头赶了一阵路,确定左近无人烟,老人回身笑道:“咱们也快有十年没进过扬州城了,城内比过往又繁华了不少。没想到李旦这厮倒生了个好儿子,李隆基早年韬光养晦一意隐忍,随后联合太平公主杀韦后夺权;爪牙既成,又以雷霆手段除掉太平公主大权独揽,如今更把天下治得服服帖帖,心智手段不差于那李世民。”  李隆基的长处便在于擅借势,两度借势除强敌,能屈能伸,冷血无情。便是开元盛世,也是借了那武则天苦心经营之势。  年轻人面露不忿:“若不是借了大都督您的剑,李隆基又哪里斗得过太平公主?”  “我的剑还没有这般锋利,只是那执剑人,确为不世出的天才。可惜了,裴雯我原本是想留给傲儿的。”老人面容萧索,脑海中又浮现出十几年前那抱剑少年郎清冷孤绝的眼神。  年轻人也变得感伤起来:“裴雯他,本该是天底下最自由、最强大的剑道宗师,如今只能沦为唐庭鹰犬,叫人惋惜。”  事关老人多年前与年轻的李隆基达成的一个协议,自己赠他一人一剑,当时还是太子的李隆基承诺帮助徐家后人平反,恢复已故英国公徐茂公(李勣)的勋爵。  “自由?怎么才算自由,当个升斗小民生死由人固然可悲,可取了天下称孤道寡难道就自由了?自由,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老人想起了故友骆宾王、魏斯温,当年三个年轻人誓要诛除妖后武氏、整肃天下、重立纲常,如今回头,皆是梦幻泡影。  二人脚程极快,说话间已回到了隐居点。  任谁也想不到,一片荒原的腹地,隐着这么一片村落。  明明是深秋,西边还悬着半片残阳,却有成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  本该如世外桃源的村落,此刻流血漂杵,如人间炼狱。  裴雯一身白衫,左手抱着个不哭不闹、生死未明的小孩儿,右手长剑仍在滴血。漫天的雪花竟像是怕了此人一般,乖巧地飘落别处。  “敬业公,许多年不见了。”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长成参天大树,手里的轻泓剑寒意凛然。  徐敬业点了点头,愤怒与悲痛攀至顶点,化于无形:“承蒙大唐剑圣抬爱,徐某不胜惶恐。”  年轻人目眦尽裂:“好贼子,你忘了当年命悬一线,是谁救回了你?一身绝艺又是谁传授给你?你……竟然作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梁朝然与你不共戴天!”  裴雯叹了一口气:“梁参将,我若是你,绝不会在一个此生无法逾越的高峰面前发这般无聊的毒誓。”  这是大唐剑圣的高傲。  说完裴雯缓缓下跪,冲徐敬业拜了三拜:“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传艺之恩,永不敢忘。我这次便是报恩来的。”  这是大唐剑圣的柔软,可能是最后一片柔软。  徐敬业笑了一阵,笑出了眼泪,定定说道:“我孙儿,我孙儿他没死?”  “我也只能保下这一个小的了。”裴雯掀开襁褓,娃儿响亮地笑了两声,丝毫不惮这冲天的杀气。  梁朝然虽然平日里木讷,却绝非愚笨之人,听到这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唐庭多半已探知了他们的隐居之所,裴雯领命亲自前来,便是想保下大都督的孙儿徐家傲。  徐敬业解开梁朝然背回来的包袱,从中取出一大坛酒,仰脖子一饮而尽,随后摔了酒坛:“二十多年前兵败之时我就该和两位好友同赴黄泉,骆宾王为我出了金蝉脱壳的奇策,让我苟活了这么些日子,早腻味了。”  “梁朝然听令!”这一刻徐敬业仿佛又成了那位意气风发的扬州大都督、英国公,将令一出,四海威伏。  梁朝然抱拳屈身:“末将在!”  “你从此更名为余朝然,我孙儿徐家傲也更姓为余,取劫后余生之意。你与他父子相称,如无必要,不要告诉他祖父是谁。”  “得令!”  徐敬业看向裴雯的眼神无比宽厚:“你这次若取不回我首级,李隆基定不会饶你性命,能保下我孙儿,你于我徐家,再无亏欠。”  话音一落,他便毫不犹豫地割去自己的头颅。  余朝然伏地痛哭,从战场上一个不敢举刀的笨拙士兵一步步走到今天,徐敬业对于他的意义远胜于头顶的天空,若不是背负着抚养小公子的责任,他定会同赴黄泉。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裴雯唱罢一声叹息,飘然远遁。  松软草地上的小孩儿,怔怔望着天空,那是他来到这世界所见,最美一景。  ——————————————————————————————————————————————————  余浪翻开书页读完了第一章,手里咬了一半的汉堡凉了也没发觉:余家傲?这小说的主人公居然跟我那短命老爸余家傲重名?这本书够邪乎的。  “老爸”这个称呼对孤儿余浪来说只是个疏远而奢侈的符号。  这本书的来头更加邪乎。  三年前余浪的女友宁雪在和他一起看完一场电影后离奇失踪,他发疯一样找遍了整座城市,找遍回忆里的角角落落而未果,虽然今年刚满25,余浪却觉得这件事会是他的毕生遗憾。  今天黄昏,逛书店的时候余浪却隔着书架依稀看到了宁雪的脸,他手忙脚乱地绕过去,没见着人影,却发现地板上扔着这一本书——《借我半世盛唐》。  越想越是疑窦丛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余浪忍不住翻开了第二章。  余浪借着月光喃喃念出段首的一行小字——  愿斩此身沽酒去,醉卧盛唐三百年!  一抬眼楼宇崩解、星河倒悬、人间失颜。  男主卒,全书完(划掉)。
  同一轮明月照进大唐开元28年(公元740年),入夜仍是弦歌不绝的春风十里扬州路。  几十年前一位不得志的读书人曾负手行吟于此,以一首《春江花月夜》,孤篇横绝全唐。“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世人皆以为美,余浪却认为这两句泄露了人生的大恐怖。  扬州城呈曲尺形,环以深壕,一条东西流向的运河穿城而过,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河上最挑眼的桥名为“月轮”,两侧泊着数只雕刻精美的游船,粉帘后头是轻吟浅唱夹着娇声软语的嬉闹。  一栋三进的宅子傍河而建,纵是在集贤里这样殷实的里坊,如此气派的宅子也是颇为惹眼。  只是这宅子虽大,却没个下人仆妇,前后两庭院都没挂灯笼、不见人烟,只有东厢房前掌了孤灯。  “老头儿!我快饿死了,给口吃的吧。”余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  满头银发的瘦削老人独自支了张古朴的梨木短桌,就着一碟煮豆米,一盘黄牛肉,两道时蔬,悠然饮酒进食,似乎丝毫不把一门之隔的乞怜声当回事。  庭里春花正俏,墙根青藤爬得也很好,老人酒酣耳热,渐渐有了几分熏然意态。  到余浪嗓音哑得快难辨雌雄了,老人才放下一双玉箸,应道:“叫声阿翁就出来吃饭,有什么难的?”  小余浪连翻白眼,他虽然穿越来不久,但以他前世的学识,知道阿翁在唐代是爷爷的意思,不肯卖这个乖:“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叫你阿翁?”  老人轻轻笑了一声:“你前阵子害了大病,失了神智,好容易救过来,一时想不起一些事情也是可以谅解的,不过,这声阿翁是一定要叫的……”  “否则,”老人惬意得眯了一口酒,“我会很没有面子。”  此刻余浪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惶急,反倒是欢喜多过忧虑,他大概是历代穿越者中最自来熟的一个。  忽然降临到这样一个传奇时代,身体重新变得年轻,脑袋里装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格局和知识。世界对于余浪来说好比是一张画布,而他手里攥着比任何人都要丰富的颜料。  更令余浪喜不自胜的是他前世爱读却无用的书,现下无不价值千金。能这么短时间学会此地方言,一是托了前世的地利,二是他本就精研《广韵》,对《切韵》也有所涉猎,听了几句与旧学相互印证,很快便渐次推演开来。  最重要的是,在这儿很可能会再遇到宁雪。余浪前世自小孤苦无所牵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神秘失踪的女友,既然命运给了他这条线索,踏遍大唐也要寻回所爱。  余浪低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还是觉得这一声“阿翁”一定不能轻易出口,倒不是面子之类的小问题,而是这枚砝码不能就这么舍弃。他新到这地界,手里的资源太少,哪怕仅仅是一个称谓,也不该就那么轻飘飘妥协掉。  余浪转了转眼珠:“你可说好了,只要我讲出‘阿翁’这两个字,你就放我出去吃饭。”  “嗯,没错。我余朝然说过的话,那都是离了弦的箭,从没有回头的道理。”老头轻一拍桌,倒真有几分江湖豪客的意气。  “是阿翁两个字对吧?”  “正是,你这娃儿大病之后怎么这般啰嗦。”  “嘿嘿,那还不赶紧开门放小爷出来同饮,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劲,我刚刚可说过那俩字了。”余浪贼贼回应道。  哑然失笑之余,余老爷子懒得和余浪扯皮,大方地开了锁,本来他也只是想磨磨余浪的性子,点到为止。  余浪仔细打量了一番门外这个很可能是自己爷爷的老人。余老爷子面容清瘦,头上没戴时下流行的幌头,只是简单束了头发,华美的袍衫松松罩在身上,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度。  看来又是富贵命,余浪流着口水痴痴念道,这一身行头,加这么大个宅子,加老人手上的玉扳指,嘿嘿嘿……不过,明清时代扳指才渐渐转为装饰物,在大唐可是用来弯弓搭箭的,难不成这老头还是个练家子?老头看起来也是一副武人面相,那这份家产可不好谋夺啊……  余老爷子倒不以为忤,笑道:“肚子又不知道饿了?”  如梦初醒的余浪一声哀嚎扑向美食,落座以后连忙举箸埋头,一通胡吃海塞,直嚷着好吃。豆米煮得够透,牛肉炒得极鲜,蔬菜爽口又清甜,余浪真是快吃出眼泪来了。  不过这一桌子本来也只是些下酒小菜,根本不填肚子。几个盘子都吃空舔净以后,余浪只好拎起酒坛痛饮,只求喝个饱。  眼见着一坛子酒被余浪喝水一样喝了个底儿掉,余老爷子惊得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市面上几枚开元通宝就能买到的浊酒,而是丝绸之路上运回来的西域烈酒。哪怕是一个成年壮汉这么个喝法也得去掉半条命,身体单薄的余浪拎着空酒坛竟然还一脸未足。  不过就是一坛子难喝的酒精饮料嘛,酒精浓度根本不够看,余浪内心不屑,他知道唐代的制酒工艺相对来说还比较落后,动不动“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能有什么酒精度?搁现代喝个三百杯试试,诗仙也得变诗鬼。  余老爷子盯着余浪的眼睛,一开口眉毛胡子就齐刷刷得颤动:“以前的事情你真得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不是诳我?”  余浪无辜地点了点头:“只调戏姑娘不调戏老头,除了记得名字叫余浪,其余一概不知。”  余老爷子垂下眼皮,摇头叹气:“哎,报应啊。”  余浪:“什么鬼报应?”  余老爷子没再往下说,余浪也识趣得不再追问,两人收拾好桌子,各自闷着心事回房休息去了。  舒服的床榻很快把余浪送进了梦乡,梦里的他紫袍蟒带位极人臣,一掷千金富比王侯,却被一阵妖风吹散了骨头,化作流沙。余浪受惊而醒,满脸冷汗。他套上乌皮软靴,想去庭院里散个步,败败火。  正当此时,余府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一队举着火把的汉子极有秩序地立于两侧。当先一人是个方脸书生,披一身缟素,神情悲愤。  余浪看这阵势微微有些腿软:“你们夜闯民宅,不……不怕我报官么?”  书生怒极而笑:“报官!你当然要报官!我妹子从小与你青梅竹马,你竟然在成婚之日下毒害她!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交由官府问斩!”  两边的小厮们一齐应道:“该!”  方脸书生一振袍袖,两名小厮抬上来一具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尸。那女子尤在豆蔻年华,容颜清秀,此刻却面色惨白,了无生意。  余浪又是一哆嗦,刚来就摊上这么大个事,不明不白结婚就罢了,还把发妻给毒死了。他本可以处理得更冷静一些的,只是刚从噩梦里惊醒,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又被人先夺了声势,一时间竟讷讷无言。  “你认罪么!”书生往前踏了一步,气势迫人,愤怒逼问道。  一阵夜风穿堂,女尸艳红的裙裾高高扬起,猎猎有声,夜色深处似传来低泣声。  余浪心里莫名悲痛万状,鬼使神差应了声:“认!”
  方脸书生心头微微有些诧异,原本的余浪可是个针扎不透、油泼不进的混世魔王,这次他虽占尽了天时地利,还是觉得胜得太过轻松,甚至怀疑余浪莫不是还有什么以退为进的后手。  余浪却只是一味委顿的沉默。  书生仰头大喊道:“余老爷,您听着了吧?您孙儿可认罪了!咱们是去官府还是怎么说?”  一支羽箭疾射而出,射灭了两只火把,又没进梁柱,犹自颤动不已。余老爷子提着弓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面对着这威风凛凛的老人,众人都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声势。  余浪刚想说话,却被余朝然一记热辣辣的巴掌甩在脸上:“废物!老夫穿衣服取弓的辰光你都顶不住!”  方脸书生额头冒汗,好似这一巴掌也拍在了自己脸上,心道:这老东西是块难啃的骨头,他要不愿意替孙儿认这账可不好收场。  谁料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余朝然取出一只精致的楠木盒子:“这里头装着我余家在扬州城的五间铺面和这宅子的地契,城东的五十亩田也归你李家,文山贤侄,这事儿结了没?”  李文山的脸上哪还有一分愤怒,完全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面色潮红,像是赌场上孤注一掷却赚得盆满钵满的赌棍:“朝然公高义,这事儿结了,结了!”  “令妹是怎么死的?”余朝然淡淡地问。  “她是不愿与小余贤侄成婚自寻短见,嘿,没这福气。”李文山满不在乎地应道,说完还冲尸体啐了一口,“没妇德的东西!”  直到此刻,余浪才回过味来,这李文山若是真心为妹子讨公道大可去官府报案,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来讹钱的,却没想到余朝然出手这么大方,把整个家业都赔出去了。联想到自己之前那场所谓的大病,恐怕婚宴上下毒的正是李家。  他们想毒死我们这一对夫妻,余朝然又是老光棍,这份家业最终只能归李家。我没被毒死,李家又恶人先告状反而污蔑是我毒死发妻,这一出连环计着实歹毒。想到这里,余浪不由得脊背发寒。  祖孙俩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离开集贤里的大宅。  临行前余浪忽然回头。  余朝然问道:“怎么了,舍不得这一场富贵了?你没有捍卫富贵的担当,就没有拥有它的资格!就你那副软蛋模样,家业留给你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余浪没有答话,神情哀戚,对着地上无人理会的女尸缓缓下跪,郑重其事地叩首道:“愿你来世生在个好人家。”  这一跪,便算断了前缘了。  余朝然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恐怕连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吧?何必惺惺作态。”  余浪缓缓起身:“哪怕是个陌生女子,这样被家人祸害利用难道不值得同情吗?我虽不记得她,可是想必对她有很深的感情,他们抬出尸体的时候,我半是恐惧,半是万念俱灰,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看到这女子尸体时,另一个余浪残存的意识万念俱灰,拼死认罪,只是一心求死以殉此情吧。我这一跪,不仅仅为这女子,也为大唐这个曾名余浪的惫懒少年,由于我的闯入,你原本精彩的人生就这么戛然而止,一定很不甘吧。  一念及此,余浪眼睛微红,捏紧了拳头:“这个公道,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大唐虽值盛世,欺男霸女弱肉强食的事情仍不少见,何况十年后的安史之乱天下动荡,余浪默默下了决心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地位,于这乱世中求一份安稳。他知道穿越绝非偶然,现下他还太弱小,弱小到没有资格去探寻真相,只能当一颗棋子。  余朝然知晓内情后也不见了方才的冷模样,拍了拍余浪稚嫩的肩宽慰道:“丢东西没什么,怕的是没有拿回来的勇气!不过你眼下还太弱小,不可冲动,须知李家敢这么做,那是朝中有人呐。即使我们这次能躲过,也逃不过下次,所以我干脆舍了那一身麻烦。”  祖孙二人经历了这么一出,关系反倒紧密了几分,更像一对知心的忘年交。  余家在扬州城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曾也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可余朝然性子傲岸,从不屑与权贵往来,更不愿与其他商户通气坑老百姓的钱,落下了“余独活”的名头,一来二去渐渐没了朋友,这一下家道中落,连个可以投奔的对象都没有。好在虽然当时余朝然盛怒之下不愿从宅邸带一枚铜钱走,余浪还是很鸡贼地顺了二十两银子藏在怀里。  时下主要流通的货币是一种名唤“开元通宝”的方孔铜钱——名为“开元通宝”,实际却并非开元年间所铸,而是李渊在武德年间铸造发行的。银子作为贵金属在市面上还是比较稀有的,民间流通较少,主要是用于大宗货物的结算。余浪算了算,按物价八枚开元通宝能买一斗米,换算过来也就是一枚铜钱大概能买一斤半的米,一两成色一般的银子能换一千钱,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几乎相当于现代的6万人民币,不说置业,好歹能活。  两人暂时找了间客栈落脚歇了几天,随后在平安里买了间房安顿下来。平安里位置处于城内的平民区,余浪买得也并非大宅,只是几间还算轩敞的瓦房,尽管如此,还是付了有十两银子。  眼见着一大锭银子被人剪去一半,余浪觉得颇为肉疼。  余浪坐在新收拾出的书房里,咬着笔杆沉思,思考以后的出路,第一步应当是找到接引自己来到这儿的宁雪。想要找到宁雪,得先让自己站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否则大海捞针毫无意义。而想在这个时代混出点名堂来,大致有三条路,一是读书入仕,二是从军入伍,三是经商致富。作为一个穿越者,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有天然优势,考科举脑海里有中晚唐时期诸多诗作打底,行卷时占先机,能给考官好印象;从军入伍,大可先去找此时还名声不显的郭子仪等人,往后立下不世功勋;经商……经商其实原本也可取巧,只是初期手里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很难搞出名堂。  这么想了一阵,余浪的锐气反倒消磨了一些,细究起来这三条出路都是不容易的,考科举光会抄诗显然是过不了关的,经学、时务、策论什么的会被唐朝读书人吊打。更何况唐朝的科举制既不完善也不公平,考官阅卷不糊名,取进士的时候大都偏向世家子弟。经商没资源,从军没武艺,哎,难哪。  “浪儿,出来招呼客人。”余朝然带着醉意的呼喝声打断了余浪的思考。  余浪披了件袍子懒洋洋地出来,扫了一眼屋子里醉得相拥而泣的两人,忙去取了炉子上的沸水,给两人冲了解酒汤。  与余朝然对饮的是个长相颇为潇洒的书生,腰间绑着一把剑,一只酒壶,约莫三十来岁。  那书生忽而拍着桌子大声诵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念完诗又淌下泪来。  余浪手里的碗“当啷”落地,碎成三瓣,解酒汤撒了一地,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李、李太白?”  是了,这一年是开元28年,李白开春下了扬州,其好友孟浩然亦于当年去世,这首诗便是为纪念孟浩然所作。  情之所至,出口成诗,当世唯有诗仙李白方有这等才具。
  察觉到孙儿失态,余朝然整了整情绪笑骂道:“浪儿,还不向叔父见礼?”  余浪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执晚辈礼向李白问好。  李白摆了摆手:“我不喜欢这些虚礼。”他又眯眼瞧了余浪一阵:“浪儿没以前活泼了。”  余朝然便将二人这些天的经历与李白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浪儿失了记忆,不认得我这阿翁,倒认得你这叔父。”  李白爱怜地抚摸余浪的额头:“浪儿,你称我三叔即可。我和你爹(唐称阿爷)还有孟浩然,是结义好兄弟,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余浪,字子游。”  余浪蓦然间有些心神恍惚,我的名字居然是诗仙给取的,余浪,余子游,乖乖,搁现代就等于突然告诉我说名字是周杰伦给取的。  余浪追问道:“三叔,那我爹,他是个怎样的人?”  李白倒下一大碗酒,向南墙拜了拜,一饮而尽:“你爹是个不逢时的英雄。”  余浪原以为李白会长篇大论一番,没想到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那我娘呢?”  “你娘,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毕竟前世在这滚滚红尘里游过一遭,余浪一眼便瞧出李白对娘亲是有情愫的。  “那年我们四个同游扬州,没想到如今阴阳两隔,只余我孤身一人。”李白仰脖子又喝下一碗酒。  余浪看到桌边散乱排着的十几个空酒坛,心惊不已:这李白堪称海量了,哪怕是十几坛水这么灌下去,一般人恐怕都要水中毒。  “我宁可像浪儿你一样中毒失忆——毒最好给我下在美酒里,好把脑袋里的事情给扔了一些。”李白终于有了几分朦胧的醉意,“忘掉一些人,做个无情人。”  余朝然道:“世人可都说你李太白是当世最有才却最无情之人——遍地留情最无情,你好友满天下,喝酒的时候都是过命交情,真正挂心的却没几个。”  “我这人太懒,所以行事多随缘,遇上了就喝个痛快,分开了就两不挂念,有缘再聚。”  余朝然笑了笑:“你要真有这般洒脱倒好,你是借着酒劲假洒脱,很多事你放不下,是冷眼望穿,热心不减,不上不下,夹在中间。”  “余叔知我。”李白颔首,随即招呼余浪道,“浪儿坐啊,能喝酒吗?”  “白哥哥,我也要喝酒!”一阵糯软清甜的撒娇声传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捧着两大坛酒进门来,少女着一身嫩黄色的裙衫,身材瘦瘦小小的,脸蛋却极美,尤其一双大眼睛颇夺人心神。  李白故作严厉道:“青青,女孩子不能喝酒。”  青青翻了个白眼:“上次在怡红楼,我可见你左拥右抱的两个姑娘都喝酒了,你还喂她们喝酒!”  余浪一脸膜拜老司机的坏笑,余朝然却是一脸淡定,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模样。  李白干咳了几声:“她们、她们那是受了内伤,我喂她们酒好催发药力……”  青青不依不饶:“我也受内伤了,这两坛酒太重了,我一路拿过来伤了气血,你也喂我喝酒!”  “胡闹!你有养吾剑气护体,拿点重物怎么可能受伤,放下酒坛,站墙边去!”  养吾剑气?余浪内心念叨了一番:传说李白诗剑双绝,看来得找机会攀上这师父。余朝然这老头性子傲岸,不愿意折腰请李白出手讨回公道,拜师学艺总不会拦着我吧?  见李白真得发怒,青青乖觉得放下酒坛站墙边去了,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李白竟不向余浪介绍这可爱的姑娘,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假装一切没发生:“浪儿你大病初愈能饮酒吗?来陪三叔喝几杯?”  “这小子害完病之后特别能喝,上次把我托人从西域带来的烈酒……”余朝然心领神会得迅速接话。  李白两眼放光,急切问道:“西域烈酒!在哪儿?快拿出来让我尝尝!”  余浪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一口气喝完了。”  “这么好的酒,被你这么小个人给喝了?暴殄天物。”李白佯怒道。  “谁喝了不都是撒一泡尿么,有什么分别。”受青青影响,余浪也不那么拘谨了,毕竟李白自己就是个不拘俗礼的洒脱人物。  “粗鄙。”墙边的青青冲余浪做了个鬼脸。  李白朗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我喝了酒是要作诗的,你喝了也得留下点什么吧?”  青青捏着鼻子插话道:“他不是说了嘛,他喝了能撒尿。”  余浪被这姑娘激得不愿示弱:“我喝了也有所感悟,得了两句诗。”  少年郎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余朝然和李白颇为开心,姑娘则是一脸鄙夷。  李白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念来让我们品鉴品鉴。”  余浪举起酒碗酝酿了一番情绪,吟道:“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这两句出自中唐“诗鬼”李贺之手,表达了少年人本该志当凌云却凄凉失意的寥落,倒是暗合余浪此刻的心境,念得颇为动情。  李白抚掌赞道:“妙句!子游大才!”  李白不再以乳名浪儿称呼余浪,而是呼其表字,便是出于对这两句诗作者的尊重。  青青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看向余浪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没想到这小子倒有些才华。  “可有全诗?”李白问道。  余浪摇头,摘两句来应景还行,真要背了全文那可就露陷了,李贺作这首《致酒行》是有其自身经历背景的。  “我这两句也是心有所感忽然产生的,本身还不具备全篇布局的能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余浪于无声处装天逼。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李白再度称奇。  哎,说顺嘴了,不小心连陆放翁的诗也抄来了,这两位要是知道我剽了他们的诗在李白面前卖弄,棺材板恐怕要压不住,余浪内心苦笑。  余朝然则捋着一绺白胡子笑得很开怀:“没想到我余家还能出个诗才,哈哈。”  李白劝慰余浪道:“浪儿不必过度伤怀,你年纪还小,一时陷于逆境不足悲,前头大好年华、大好前程等着你。”  余浪自忖时机到了,故作随意地问道:“三叔,传闻你剑术了得,传我个一招半式可行?”
  李白大笑:“世人都知道我李太白腰间的剑只是摆设,酒葫芦才是本命。算起来,这把轻泓剑快十年不曾出鞘了,哪还有什么能传给你的?”  此轻泓,正是当年剑圣佩剑。  余浪有些失望,也不好再去追问关于养吾剑气的事情。  余朝然圆场道:“浪儿,你别为难你三叔了,你爹(唐称阿爷)的遗愿里叮嘱了愿你做个与世无争的安乐人,莫再卷进恩怨是非。”  “我爹我爹又是我爹,他什么也没给过我,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余浪懊恼地抱怨。  李白剑眉一挑,这番话似乎犯了他心中的某些忌讳,微有些愠怒:“痴儿,为了能让你活下来,你可知道你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余浪寸步不让:“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有选择自己前程的自由。我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想必那是个独断专行的一根筋吧,做事一味横冲直撞,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希望儿子一生无为,躲避恩怨是非。而且这种论调何其幼稚?你砍断自己双手双脚仇人就感动得不想害你了?”  其实老爹的这种心理余浪多少是能理解一些的,他读过苏轼的《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只是作为一个内核非常前卫的唐人,他无法接受这种被人安排命运的感觉。  李白倒是从余浪的身上看到几分故友少年时代的影子,心底怜惜:“你说得倒也不能算全错,他确实是个一根筋的笨蛋,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虽英年早逝,却为你留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你迟早要入局,何必急在一时?我不能教你则是另有原因。”  余家傲这个名字在余浪心底激起千层浪,他回忆起小说里曾看到的内容,时隔一千多年却重名的父子,自己又得了一本书穿回唐朝,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或许,我穿越回来便是要替他下完未尽的棋局,只是不知道棋局另一边执子的会是谁?余浪暗想。  最终余浪也没能说服李白传艺,倒是青青临走的时候凑到徐浪耳边软软说“我可以收你当徒弟哦”,余浪一笑而过。  李白走了以后,余浪显得有些消沉。无人引路,想要为死去的余浪和那姑娘讨回公道更成了天方夜谭,遥遥无期。李家在扬州城颇有些势力,朝堂上还有人张着保护伞——据说是和那奸相李林甫有些联系,上下可说是铁板一块。  余浪时常梦到那大红喜服的姑娘凄惶幽怨地飘在夜空,遮蔽住月亮,遮蔽住梦里的所有光,一圈一圈永不止息地旋转。  眼见着孙儿每日闷闷不乐,余朝然着实心疼。为了让余浪提振起精神来,余朝然亲自传授他武艺,余朝然并不懂剑气、修行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他早年可能有过从军的经历,所教授的大多是军中的近身格斗、搏杀之术,武器则是以棍棒、长槊为主。最让余浪叹服的还是余朝然的射艺,百步以外一箭射透苍蝇可是余浪亲眼所见。  按余朝然的说法,这些军中的格斗术虽然不入流,甚至不被当世大家们认可为武学,但若练到极致一样能成为世间有数的高手。  余浪极为专注地投入了学习状态,每日寅时便早早起床,先是环着河跑两圈,随后反复习练枯燥无比的军中长拳。午后的时间则主要用于温书,倒不是为了科举,只是他觉得需要储备一些当世流行的知识。令余浪感到惊喜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书法天分,他只要提上毛笔,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样去运笔,写成的字温和中带着飘然洒脱,颇有王右军的风骨。在这样一个时代,一笔好字无疑是能占些先机的。  一月时间匆匆流逝,余浪进境极快,学习武技时皆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一点令余朝然赞叹不已。可惜的是他天生身子骨单薄年纪又小,再怎么锻炼也只能勉强拉开一石(唐代约100斤)之弓。虽然老爷子没有多说,余浪自己却想得通其中关节,习练军中外门功夫达到顶尖境界的,无不是天生神力、铜筋铁骨者,唯有如此才能以身体素质拉平与武学宗师内劲的差距。像自己这种情况,就算把这些搏杀术练到极致,战场上也挡不住骑兵的一轮冲锋。  现下的问题很明确,余浪需要一门类似“养吾剑气”的内家功法来打底。在大唐,内家功法一贯都是世家子弟的垄断物,一是功法本身价高,二是需要名师指引,三是养气阶段需要消耗大量的药材补品。大唐看起来留给下层人不少晋升通道,但多是梦幻泡影,不论读书习武都需要耗费大量资源,普通人家是很难支撑得起这份消耗的,哪怕是想从军,一杆普通的长槊价值也在10两银子左右,门槛同样不低。  余浪咬了咬牙,拿出5两银子去买了一本最烂大街的《玄元养气术》,照着里头的指引梳理筋脉,引气入体,直练得两眼发黑,又害了一场病。体力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比之前还要衰弱不少。  余朝然这回是动了真怒,收了那本《玄元养气术》不说,也收走了余浪身上最后的五两银子。事实上,余浪这一病又花费了不少钱,祖孙二人真真是捉襟见肘了。余朝然过惯了富贵日子,并没什么谋生手段,又不好上街头卖艺,毕竟曾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病愈之后的余浪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买了些木材托人打了一辆推车,便去摆摊弄点小本生意暂时糊口。  余朝然并非不疼惜孙儿,只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往后的漫漫人生路余浪只能独自面对,所以有意识地锻炼余浪的谋生能力。  每日丑时三刻,余朝然便点了油灯披上外衣去厨房蒸馒头,都是些带馅的馒头,馅料也颇费了些心思,舍不得买肉,就用素菜配合酱料精心调制。馒头蒸好以后,放进特质的食盒,再蒙上一层沾了热水的葛布来保温。  天光放亮的时候,余浪便推着小车去桥头占好位子,随后偷偷从胸口衣服的内袋里摸出《玄元养气术》的摹本继续揣摩。衣服上的内袋是自个儿缝的,书也是练书法时闲来无事临摹好了的,没想到都派上了用场。  虽说余浪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可一来位子选得好,二来余朝然的馒头做得好,生意倒还不错,一天下来倒也能赚个七八枚开元通宝。  这一天余浪摆定了摊位,沐浴了一遍晨风,颇觉踌躇满志,想要再度尝试引气入体,却被人猛一拍肩膀。  “你这般练法,是嫌命太长了么!”是那叫青青的姑娘,她流水一般莹润的妙目里带着几分嗔怒。
  余浪正愁没人指点,自己想入门却不得其法,见了青青暗自欢喜,面上却不露痕迹,故意激青青道:“说得好像你知道该怎么练似的。”  青青骄傲地一扬下巴:“我当然知道该怎么练……”  这姑娘机灵得很,话没说完就领会了余浪的意图:“你这小子心眼贼,想套我话可没那么容易。请教名师可是要束脩(学费)的,看你这副寒酸样,能拿得出来么?”  余浪嘻嘻笑道:“我请你吃馒头好不好?”  青青不屑道:“本小姐才不吃这种猪食。”  “是了,我们吃的是猪食,说的是猪话,长一张猪脸,只能自甘下贱,不敢污损贵人耳目。”余浪现出一副黯然受伤的姿态。  青青心地善良,嘴快了以后便后悔:“我不是那意思,你们祖孙俩落了难却不怨天尤人,自给自足,有名士之风。”  余浪翻脸笑道:“哈哈哈没事,我原谅你啦。教教我该怎么引气就行。”  青青被余浪轻佻的模样气红了脸:“你这人好不要脸,除非你拿出足额的束脩,否则不教不教就不教!我还告诉你,一般的金银珍宝本小姐看不上眼。”  这小丫头似乎来头不小,至少也是生在豪富之家,能伴在诗仙身边学艺,家里的背景不容小觑,这种姑娘会对什么感兴趣?余浪转了一些无关念头,最终拿定了主意:“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如何?”  青青两眼放光,她原本是想让这贼小子为自己作诗一首的,能听故事当然更开心。  余浪酝酿了一番情绪,“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  这一篇故事出自《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余浪稍加润色改编,娓娓道来。  故事讲完良久,青青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背靠唐后一千多年的灿烂文明要是还撩不好一个妹,岂不是给现代文青丢脸?  青青可怜兮兮得看向余浪:“你以后每天都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青青虽是个姑娘家,却极重然诺,随后便细细为余浪讲解了他为何不能引气入体。  其实道理很简单,人的身体好比是一个精密的容器,可用于容纳外部灵气,普通人可以通过呼吸贮存少量的灵气维持日常消耗。修行者则可通过改善自身条件,贮存更多的灵气为己用,贮存灵气越多者实力就越强大。余浪的身体并未完成改造,丹田未通,除了筋脉中日常消耗的灵气无法容纳更多,强行引气,超出身体承载极限,就会感觉到痛苦,甚至有生命危险。  青青继续说道:“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修行,要看两点。一是要看这人通了丹田以后能储存多少灵气,这决定了一个修行者的上限;二是要看这人一次能引多少灵气入体,这决定了一个修行者的下限。”  “你用这种劣等的修行方法能引大量灵气入体,证明了你具有极强的引气能力,也就是下限很高……”青青顿了一顿,叹气道,“然而白哥哥早就查看过你的丹田,贯通难度极大,而且容量极小,这就注定了你并不适合修行,或许是因为这个白哥哥才不愿引你入门。大唐有大唐的规矩,修行者不可以对普通人出手,你的情况,不修行反而是最安全的。”  下限很高,上限为0,那么,这是一个空集。  余浪听完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我贯通丹田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青青想了想:“白哥哥有一句诗用在这里挺合适——难于上青天。你要能找到方法,无数不能修行的世家子弟会带着重金把你家门槛踏平。”  余浪把《玄元养气术》重新收回衣服内袋里,专心卖起馒头来。  “还不把这本书毁了?还不死心?不少与你情况类似的人钻进了牛角尖,一辈子怎么研究修行,都魔怔了,结果空耗了无数时光,浪费了大好人生,你可不要像他们……”  听了青青的这番说教余浪算是明白过来,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今天刚好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受了余朝然和李白的授意劝自己迷途知返的。  余浪没心没肺地一笑:“放心好了,我只是觉得毁掉一本值五两银子的书太浪费,准备转手卖给别人而已。”嘴上说得轻巧,余浪的眼中却燃着一团火焰,他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放弃:贼老天没给我留门,那我便自己开!来日方长,日后自有机缘。  日子重新归于平淡,平淡而充实。每日忙碌于生计与读书习武之间,余浪忽然陷入了巨大的虚无,这种日子和现代有什么分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人生本来如此,被丢在哪里,都只能是一颗齿轮。  事情的变化起于一个清晨。  这一天余浪入场设好了摊点,借着半亮不亮的天光靠着推车读书,这个点正是一天中扬州城人流最稀的时候。  一辆低调的马车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拉车的马颇为神骏,驾车的却是个满脸倦意的老人,马车前后各跟着四名持刀的护卫。  这八名护卫都是一身平民打扮,布衫之下却穿着软甲,腰间的陌刀做工精良,后背负着干粮与弓箭,即使是在军中,这一套行头也不是低级军官能够持有的。这八人神完气足,步调一致、调息均匀,应当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余浪瞄了几眼之后便不敢盯着看,生怕引起这伙人的怀疑,只是心中暗自揣测马车中人的身份。  平静无澜的水面忽而传出数声异响,十余人破水而出,攀着桥墩越上桥面。  于此同时长街另一边落下数只巨大滚木,切断了马车的退路。  八名护卫之中的领头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向前斜踏出一步,抽刀横于胸前,哑着喉咙沉声说道:“敌袭。”  其余七名护卫迅捷地取下弓,弯弓搭箭,黝黑无情的箭头对准十余名衣物水迹未干的蒙面人。  余浪悄悄取出推车侧面的手弩,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不敢有丝毫引起双方注意的大动作。这只手弩是他在余朝然提供的军用弩图纸的基础上改良过的,此前最辉煌的战绩是射穿过三尺厚的木板。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护卫头领无心对峙,毫不容情地做了个放箭的手势。  七人作两队轮射,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穿一人的咽喉,且目标无重复,片刻间,三轮射毕,十余名蒙面人便死绝了。  余浪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会有一轮激战,没想到一个照面就有一方被团灭了。  在余浪的认知里,古代弓箭的初速度撑死了也就七八十米每秒,蒙面人距离弓手大约50米,从弓箭离弦,到飞至眼前,蒙面人至少有一秒的反应时间,面对面中箭的概率是极低的。这八名护卫再怎么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可能如此效率得解决这一队黑衣人。  他瞧得清清楚楚,每一轮弓箭放出的瞬间,所有蒙面人都齐齐调整了一个身位,也就是说,要么那七名弓手对蒙面人的移动做了精准的预判,要么那弓箭根本就是自带追踪功能,这都太离谱了。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这十余名蒙面人是故意撞上箭头——他们是在示威?  用十几个身手了得的好手的性命来示威,体现了策划谋杀之人的决心与自信,或许,还有尊重吧。余浪不自觉得陷入了过度解读模式,忘了自己正置身其间,而不是在看电影。  湖面水声再起,又是十几名蒙面人攀上桥面。  三轮箭雨过后,蒙面人再度死得一个不剩,个个被贯穿咽喉。  余浪收起了手弩,他算看明白了,这些蒙面人根本不是来刺杀的,而是来自杀的。  护卫头领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可是他依然不得不一次次下令放箭,他无法承担这种风险,若是这些蒙面人近身以后威胁到马车上贵人的性命该怎么办?那他是百死莫赎了。  等到第三波人跃上桥头的时候,驾车老人带着愠怒喊道:“够了,你们想要什么与老夫明说便是!”  奇怪的是,这伙人甚至并未蒙面,领头人沉声应道:“我们只是一伙渔民,张相纵容护卫射杀无辜百姓,这一场官司,我们是结下了。”  余浪再度惊呆,这一场刺杀大戏着实精彩,原来前头驾车的老人才是贵人,马车根本是个幌子,更加精彩得是刺杀者并没想过得手,只是为了状告这老人纵容护卫射杀无辜。  张相,还有哪个张相?这位想必就是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任贤相张九龄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大唐还有谁能用这么大手笔来对付张九龄,想必是他那朝堂上的死对头中书令、晋国公、尚书左仆射李林甫了。余浪暗自琢磨。张九龄的另一位死对头时任营州都督的安禄山虽然在军中更有影响力,却绝没有这样的能量把自己的死士从边境送到扬州来。  余浪何等乖觉,知道自己作为唯一一个见证了事情始末的无关人士是要被传上衙门问话的,一边是卸任不久的宰相,一边是圣眷正隆的晋国公,得罪了哪个他都要死,这种亏本买卖可不做。  余浪偷偷摸摸得推了车准备闪人,同时嘴里碎碎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护卫头领横着刀鞘,拦住余浪的去路。  “阿九不得无礼。”张九龄微笑,“少年郎若是有事就先走吧。”  你假装大方要收买人心,我可不上当。余浪对这种虚伪的坦荡最是反感,不论怎样官府都会传召他,此刻张九龄不过是收买人心之举,想让自己这个证人在内心立场上有所偏颇。这招对付唐代的穷措大(对读书人贬称)们或许有奇效,一代贤相对你如此高风亮节,你不得肝脑涂地酬此恩情?偏偏,余浪并不吃这一套。  他也不接张九龄的话,装出一副被吓傻的模样,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八名护卫,十三名“刺客”的眼光都汇聚在这个少年身上,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安静而诡异。  路过桥上二十多具死尸身边的时候,余浪胃部猛然一阵收缩,剧烈地呕吐起来。二十多死者这样曝尸街头,要是在现代,这样的掺象堪称人间炼狱了,可是在这些所谓大人物眼里,地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堆筹码。  一共二十七名死者,他们脸上蒙着的黑布已被同伙悄悄取下了,也就是说,张九龄那边能不能被定罪,最核心的问题可能就是需要余浪作证——当时这两拨人有没有蒙面?蒙面看似是一件小事,其实具有极强的心理暗示作用,一波没蒙面的人出现,护卫的正确做法应当是责令对方报上姓名,而不是下令格杀。但如果是忽然出现一拨来历不明蒙着黑布的人,护卫高度紧绷的神经会默认对方极可能是刺客,马车上的贵人一生树敌无数,护卫选择格杀则是谨慎与忠心的表现。  可能有行人撞见这一幕悄悄报了官吧,一大队官兵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为首的县令率先摘下了官帽对着张九龄痛哭流涕:“学生无用,让老师受这等惊吓,万死莫赎,万死莫赎啊!”  稍迟赶到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则只是向张九龄平揖了一礼:“张相受惊了。”  扬州是上州,大都督府长史是正三品的官,与俗称宰相的三省(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衙门长官同级,加之李尚隐此时还在任上,地位比张九龄还更尊崇一些。  被这一大波官兵围住,余浪也息了一走了之的心思了,这事儿看来左右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跟官差回衙门,案件没开审之前,他也只能作为嫌犯被压在大牢里。怪只怪自己没功名压身,平头老百姓,只要涉了案都得先抓起来,判完无罪了才能出来。  眼瞧着官兵把推车搜了个底儿掉没搜出东西,余浪长出了一口气,好在他方才趁着呕吐掩护,把装着手弩的包袱抛进了河里。在大唐私持军用弩是违法的,若是在这种刺杀案里被搜出来,更可能被误会为刺客,那真是百口莫辩。  就在余浪为自己的高明庆幸之时,一个低如豺狼的声线在他耳边轻轻炸开:“若是不想我道破你往河里丢了东西,就乖乖配合我们。”  余浪如堕冰窟,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小聪明终究被这刺客头领给看穿了。
  案子定在三天后开审,余浪不得不在大牢里度过这三天。  牢里的味道很重,闷热又潮湿,地上随意铺了些枯草便作床铺。和余浪同一囚室的还有个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为人的生物,他被人削去了手脚四肢,终日在地上蠕动,有时会发出痴傻的笑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晚饭间余朝然来了一回,也没有骂他,只是沉默地从食盒里拿出食物,仔细叮嘱余浪要尽量少说话,不挨板子不说话,至于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老人没给出答案,也给不出答案,牵扯到的这两位大人物他无从置喙。老人临走的时候给牢头狱卒们发了些钱,求他们让这孩子能吃上饱饭,大牢里这点门道他懂,要是不使钱,食盒里的这些食物必定到不了余浪嘴里。  余浪料定这三天不会平静过去,也不确定接下来的几天还能不能吃上饭,于是很光棍地掀开食盒大快朵颐。食盒的第一层是米饭和蔬菜,第二层放了两只烧鸡,第三层则是一小壶酒。余浪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想到初见余朝然那次喝酒时的场景,又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一心修行余朝然急得长吁短叹的模样,心底忽然有些疼。余朝然曾是个多骄傲的人,永远腰板笔直不低头,这次却为了他向几个狱卒低眉顺眼的行贿。余朝然离去时凄惶的背影牢牢印在余浪的眼底,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以后一定要对他好。  吃了几口烧鸡余浪颇觉无味,便转头对那傻子说道:“你吃吗?”  傻子吓得颤抖不已:“不吃不吃。”  余浪扔了只鸡腿过去。  傻子陷于天人交战,又想吃又不敢吃,最终狠下心,伸脖子狠狠咬住鸡腿,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生怕被人夺去食物。  饿极了的时候,人的胆子总是会随着腹中食物而增长的,吃完了鸡腿,傻子贪婪的目光落在余浪手里的酒壶上。余浪把剩下的小半壶酒和另一只烧鸡也给了傻子。  “坐直了吃。”余浪把傻子身体扶正,“没手没脚也要坐直了吃饭,别人可以拿我们不当人看,我们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人,不是野兽。”  傻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被余浪喂着吃了几口肉之后又喝了一口酒,眼泪流了出来。  余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底升腾起一股悲哀,嘴上虽这么说,却不知道自己要是被折腾成这副模样,还能不能这样坦然进食,抑或是早早地自行了断。  傻子脏兮兮的脸其实还挺年轻,应该还不到二十五岁,只是被无穷无尽的折辱磨得瘦脱了相。  “你……你是个好人。”傻子喃喃说道。  余浪苦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不见日月的牢里被人发了一张好人卡。  这一天可说是身心俱疲,余浪仰面躺在柴草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半夜里余浪被人用一盆凉水浇醒,随后被拽着头发提出了大牢。傻子知恩图报,凶狠地咬了狱卒一口,被一脚踹出老远,轻飘飘撞在墙上。傻子身体轻得可怜,可能还没有半袋米重。  余浪眼眶微热:“别闹,几位差官大人只是提我问话,不会害我,你好好睡觉。”  傻子这才不闹了,只是小小地缩在一角粗重地喘息。  被人提着头发像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监牢,余浪的内心感到无比地屈辱,他狠狠剜了那狱卒一眼,右手的指甲在手掌上划出一道重重的血痕。  “看你祖宗作甚?”那狱卒抬手连扇了十几个巴掌,粗粝的手像是一块板砖,打得余浪口足窜血。  沉寂了许久的血性被激发开来,余浪默默给这十殿阎罗前的小鬼判了死刑。  余浪被带到了一间暗室,偌大的一间却只点了一盏油灯。  狱卒向一位华服青年赔笑道:“大人,这小畜生被我带出来了,随您发落。”  华服青年笑道:“随我发落?弄死了也不打紧?”  狱卒连连摇头:“眼下不能弄死,县令大人、长史大人都等着提审这小子呢,他要是死了小的脑袋也得搬家,大人心中有数,有数。”  “嗯,你下去吧,把门给我关紧咯,无关人等驱散,没有我的命令不论听到什么动静谁也不准进来,违者,剁了喂狗。”华服青年嗓音温柔出尘。  狱卒屁滚尿流地退下了。  这一间暗室里便只剩下余浪和华服青年两人,还有一盏似乎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你叫余浪?扬州人氏,今年,啧啧,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可能还没想过死亡是什么滋味吧。”  余浪沉默。  “死亡是从这儿开始的。”华服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心,“先是刻骨的疼,随后是麻木的冷,你的魂魄一点一点被往脑袋里挤,挤成小小的一团。”  说到这里,青年的脸极端扭曲,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越挤越小,越挤越小。”  “随后,是千万年的冰冷无言,没有人和你说话,你感知不到任何东西,无休无止的孤寂。你生而为人的一切禀赋都不复存在了,只有万年如一的寒冷。嘶,嘶……”  余浪觉得心脏骤然缩成了一团,死亡,他前世就无比恐惧死亡,最引以为傲的思想不复存在了,不能思考,对他来说便是最可怕最可怕的事情。  华服青年拍了拍余浪的小脸:“不用紧张,你不用死的,只要你跟着我背熟供词,到时候在公堂上照着背一遍。你不但不用死,还可以从此飞黄腾达……”  “成为你李家的良臣死士。”余浪接道。  “对对对,孺子可教也。”华服青年笑开了花,“小坏蛋,套我话。我便告诉你又如何,一只蚂蚁就算得了一把刀,能捅得了大象吗?我是当朝宰相李林甫之子,太常寺少卿李屿。”  “去啊,你去揭发我啊。”李屿的脸上满是癫狂得兴奋,“出去告诉长史大人,李屿严刑逼供了,李林甫是个大奸臣哪!”  真是个极度自负的疯子,这次刺杀事件想必是出自此人手笔了。余浪心想,明明可以有一万种方法做成的事情,这种人偏喜欢挑那种最难最刺激的办法。  余浪叹了声气:“我答应你,一切按你说的办。事后你必不会放心留我活口,杀了我便是,留我阿翁性命便可。另外,刚刚提我头发进来的那个狱卒,待会儿让他去我牢房磕三个响头,然后送他上路。”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晓事,不过你认为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吗?”李屿不屑。  余浪伸出半只舌头,大着舌头说道:“你觉得呢?要是我这重要证人在大牢里死了,傻子都知道那伙刺客背后有人吧,你做这些无非是为了把张九龄的护卫队长给抓起来,这案子根本动不了张九龄。我有与你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李屿被这少年的眼神给惊着了,冷得不属于这个年纪,杂得不属于这个时代。  李屿微笑,轮廓分明的脸英俊到了极致:“你有资格。”
  “小爷爷,活祖宗!我错了,你就当可怜一条狗,放过我的狗命吧!”方才还傲慢不可一世的狱卒磕头磕得血肉模糊,请求余浪宽恕。  余浪虽心有不忍却明白这事儿其实由不得自己,况且这狱卒虽然语气诚恳又可怜,但要让他挺过了这一关,势必会和自己不死不休。这本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同情对头就是自取灭亡。余浪慢条斯理地答道:“你在这牢里,也沾了不少血,就这么走了,也好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再多说废话,恐怕连你家人也保不住。”  狱卒深吸了一口气,抹干净眼泪:“谢大人赐死。”  话音未落,那狱卒猛然红着一双眼睛扑了上来,手心翻出一只匕首,直往余浪胸口扎去。几乎同时,傻子一声怒吼撞在这狱卒身上,刀尖走偏,还是从余浪身上剜下一块肉。余浪紧紧咬住牙关,忍住剧痛一声不吭,他知道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必定在暗处观察这一切,只要自己露出一分惧怕死亡的姿态,在这场博弈中就会处于彻底的被动。  隐在暗处的李屿快步走了了出来,一巴掌甩在狱卒脸上,狱卒横飞出去撞在梁柱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拌牙。李屿优雅地擦净了手:“带下去,连同他的家人,剁了喂狗。记住,一定要喂那种身上生了脓疮的垂死野狗。”  “遵命!”暗处传来数声应和。  “李公子,明明是您……”  李屿又是一巴掌扇上去,那人登时便断了气。  余浪瞧得好不心惊:这李屿果然是个修行者,一巴掌抽在非要害处就能取人性命,何其霸道。余浪又想起青青提过的所谓大唐的规矩——修行者不可以对普通人动手,此际看来多么讽刺,这种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书呆子式的一厢情愿。  规则,从来都是保护强者利益的。即使有些规则看似偏向弱者,内在也是为了维稳,实质上保护的依旧是既得利益者。  李屿冷冷看了余浪一眼,似乎终没瞧出破绽,含笑冲四周瑟瑟发抖的狱卒说道:“你们这几日给我好好伺候这位余爷,谁惹他不高兴,一样是要被喂狗的。”  狱卒们吓得点头如捣蒜,连称不敢。  李屿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余浪成了这监牢里的狱霸,要酒有酒,要肉有肉,与救了他性命的傻子坐地分赃。余浪闲来无事,还给傻子取了个名字叫余诞。  提审的前一夜,余诞神秘兮兮地对余浪说:“你明天要上公堂,肯定要挨板子。我虽然脑袋不好使,不记得自己是谁,却晓得一些挨打的本事。”  余浪笑:“挨打的本事,可不就是眼一闭,心一横么,难道还有什么诀窍?”  “当然不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砍了我四肢却不杀我么?”  “为什么?”  余诞得意笑道:“他们根本杀不死我,只砍得动我的四肢,只好拿我当怪物养着,不敢宣扬。”  这到底根本是一个疯子的疯话,还是这人真得有什么神异之处,余浪并不确定,但他确定余诞绝不会害她。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呢?”  余诞忽然不笑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吃了我的肉,你就能拥有强悍的恢复能力,吃得越多效果越显著。别看我现在没手没脚,要不了多久还会长出来的,不过只怕到时候我又忘了许多事情了。”  余浪一拍他脑袋:“傻子,睡觉!若是吃人肉才能活下去,那倒不如死了干净!还有,这些话你万不可对别人提起,被人当猪养着隔几天取一块肉的感觉想必你也很害怕吧。等你从这儿出去了,要是我死了,记得挑个草长莺飞的好日子,去我坟前喝酒,到时候给我洒上半坛子,我就知足啦。”  第二日辰时,余浪被几名狱卒恭恭敬敬请出了牢房,昨夜荒唐的对话,只当是一个怪诞的梦了。  县尉大人亲自带着两队捕快把余浪押解到县衙,一路平安无事。  县衙正堂并不像余浪想象得那么金碧辉煌,比起现代的办公大厅简直可称寒酸,正席上坐着本县县尊谢大人,两边的首座分别属于长史李尚隐和苦主张九龄,再往下是两班捕快。  余浪跪在后排心不在焉地听着张九龄的护卫队长和渔民中的领头者陈述供词,直听得恹恹欲睡。张九龄的护卫队长宋免还担着昭武校尉的散职,属正六品,比县令还大了一级,要不是旁边还镇着个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他早就把这县令拽下来一顿胖揍了。所以此人陈词时极为跋扈,多次打断渔民的话,听得李尚隐连连皱眉。  谢县令低头看了一眼卷宗,可能是找余浪的名字,一拍惊堂木:“余浪,你作为当天事件的目击者,可看清了这伙渔民是否蒙面?”  余浪回道:“草民可否起身答话?在牢里受了些伤,跪着太疼,想不起事情。”  谢县令有些不耐烦,但看了看两位贵人的脸色,只好答应:“赐坐。”  余浪坐上椅子,仍是一副很虚弱的神态:“我前些日子害了大病,身体一直很不好,在大牢里又受到了一些惊吓,所以,想不起当时这伙人是否蒙面了。”  谢县令心里恼火,却又不好与一个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况且这小孩只是证人又不是犯人,就这么拉下去打一顿也很不合适,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处置。  护卫队长宋免双眉一挑,显然很看不起余浪的行径,渔民头领的眼神也阴测测的带着某种威胁,这一句话把堂上所有人得罪了个遍。  余浪继续说道:“草民认为,渔民们是否使用黑布蒙面草民说了不算,草民只是一介布衣,二十几条人命的大事不应该只听我一面之言。张相的气度品行那是得到皇帝陛下认可的,所以,他的证言才是最有力的。”  “没担当的东西。”宋免骂道。  余浪丝毫不让,正视着宋免的眼睛,拔高了声音说道:“二十几条人命的大事,我大唐一代贤相不敢担当,却要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担当?”  余浪是在赌命,赌张九龄作为一代贤相不会在这种时候缩头无担当。  “大胆!”  “住口!”张九龄打断了宋免的话,以他心思之玲珑,料定了余浪甩出这套说辞定是在大牢里被人威胁了,朝堂上的党争不该落在这少年郎稚嫩的肩膀上,“这少年说得有理,我张九龄据实以对,当时这群渔人是蒙了面罩。”  余浪微笑:“那么,县尊大人信不信张相的话呢?”  谢县令脑门子开始冒汗,他是张九龄的学生,这次却也收了李林甫的厚礼,本来打好算盘要拿这少年来刀用,结果这少年甩出这么一把钝刀子。他可不敢把这烫手的山芋再甩给李长史,那一样是刀山油锅。  这事儿处理不好可就是万劫不复,得罪了张九龄这失了势的宰相最多落下骂名,得罪李林甫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咬牙再度拍下惊堂木:“此案存疑,须得暂时将宋免等人扣押!退堂!”说完拂袖而去,不去看堂下的两位贵人。  卖了李林甫这么大个人情,即使这次丢了官,以后的仕途一样亨通,不必看这两位的脸色。谢县令心内暗自盘算。  余浪出了公堂,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能有这样的胆量公然违背李屿的意愿,这份底气来自余朝然三天前探视他时在食盒里留下的一张纸条——出了牢狱,咱谁也不用怕,随机应变。  要是随意攀咬,县令还能厚着脸皮治罪,什么都没说谁也奈何不了余浪,他仅仅是一个证人。  长史李尚隐为官一向清正,也不会再去为难这少年,只是牵扯到的人物他一样无力撼动,只能忍着怒意回了都督府。  张九龄微笑着冲余浪说道:“走吧,去你家坐坐,好久没和余朝然喝酒了。”  余朝然的朋友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前任首辅都跳出来了。
  余朝然早早伸长了脖子在衙门外等着了,看到余浪囫囵个出来,一颗心才算落回肚子。  令余浪感到意外的是余朝然竟然对张九龄这位前任首辅颇为冷淡,不怎么爱搭理他。余朝然为余浪小心包扎好前胸的伤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落下暗伤。  张九龄苦笑:“我以前敲打余家傲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心疼过。”  余朝然叹气:“可能是老了吧,心肠没以前硬了,况且,失去过一次儿子,就更怕失去孙子了。你这人也太没人情味了,明知那李屿是个疯子,还放任浪儿被关在里头。”  张九龄道:“实在是爱莫能助,我那得意门生谢县令已经彻底倒向了李林甫那边,丢了官以后我在扬州城的影响力就很有限了,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又以铁面无私著称,不会卖我这个人情的。”  “不管怎样,今晚的酒钱得你掏吧?”  “呵呵,余家曾经也是巨富之家,余家傲在长安城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的奢华排场至今还是一段佳话,现今沦落到连酒钱也要向我这穷老头讨要了么?”  “说来话可长了……”  张九龄手下的八名护卫都被扣在县衙了,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下人仆从,和余朝然一路谈天散步回去。  余浪抱着新买的酒,内心打起了小算盘。对于他来说,唐代的酒其实是令人作呕的难喝,市面上随意能打到的这种酒颇为浑浊,不但脏而且味道腥甜,酒精纯度更是低得可怜。在这样一个达官显贵们都嗜酒如命的年代,要是能自己搞出独一份的特酿,应该也是有不少好处的,不过单凭个人力量想弄出一套像样的蒸馏设备也是极难的。  甩了甩头抛去脑海中的诸多杂念,余浪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一回觉得自由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他又想起还困在阴暗牢房里的余诞。失了势的张九龄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还有没别的方法能把余诞救出来。  长宁街围了一拨看热闹的闲人,连道路两边市肆里的小贩都忍不住扬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你这书生,明明摸了人家女孩子的屁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一个虬髯壮汉义愤填膺说道,这人声如滚雷,中气雄浑。  书生长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斯文却不怯懦,怎么看也不像个淫贼:“哪里来的疯汉,净扯些不着边际的话。”  壮汉转头问周围的看客:“各位方才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人群中有人哄笑着应道,都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这些所谓证人显然纯属起哄,余浪最看不上这种行径,当即挤进了人堆。  张九龄和余朝然也只好停下了脚步,相视而笑。  余浪仰头看了那虬髯汉子一眼:“姑娘呢?你就是那姑娘吧,这书生刚摸你屁股了?”  看客们再度欢乐大笑,都觉得这凭空冒出来的少年有趣。  虬髯汉子当即撸起袖管:“你这小子眼神不利索,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是姑娘呢?”  余浪转了转眼珠:“那你光说有姑娘被摸了屁股,我也没瞧见姑娘,就看到你在这儿上蹿下跳的,这么推断也是合理的吧?”  “是啊,姑娘呢,哪个姑娘被摸了屁股,出来啊。”人群兴奋起来。  虬髯汉子向前踏进了一步,书生挡在余浪身前,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却让人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安稳:“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小兄弟只是仗义执言,有什么怨气发在我身上便是,不要为难他。”  余浪更加觉得这样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读书人不可能当街作出这等下流事。  虬髯汉子道:“你这少年不懂事,姑娘家重名节,出了这种事不好出来指证的。”  余浪冷笑:“那我还说你杀人了呢,死人虽然不重名节,却更不好出来指证,你是不是该去官府自首。”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歪理?”虬髯汉子性子耿直,显然被余浪一通连消带打噎得颇为难受,若是拌嘴的是个成年男子也就罢了,大家大不了干一架,偏偏只是个半大小子,以大欺小的事肯定不能干。  正难堪间,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正当二八芳华的少女,冲场间三人盈盈施礼:“雷大哥是为了帮小女子才行此下策,请诸位莫怪。”  书生似乎认得这姑娘:“小雪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姨娘知道要担心的。”  雷万春怒道:“还不是你这负心书生不解风情,人家姑娘默默跟了你一千里,便是一颗石头也该开花了,要不是遇上我,她前些日子就被盗匪给害了!郎有情,妾有意,娶了便是,怕什么姨娘,读书人都是软骨头!”  众人也算看明白了,这叫雷万春的虬髯汉子是为这姑娘抱不平,故意整出这么一出闹剧。  书生叹息:“婚姻大事,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不喜欢我,不可强求。”  雷万春呸了一声:“我算看明白了,你喜欢的是这姑娘的娘亲,妹子你且宽心,我雷万春在江湖上颇有些朋友,个个都是青年俊杰,不必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小兄弟,你怎么了?”书生心细,发现方才一直唇枪舌剑的余浪如痴如傻得呆立着,难免有些担心。  余浪发了癔症一般扑过去抱住姑娘:“宁雪,宁雪!我是余浪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你了!呜呜呜!”  姑娘初时受了些惊吓,很快镇定下来,倒没觉得这少年郎会是什么登徒子,可能确实是将自己认作故人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曾经沧海。  余浪的行为当然是不妥当的,却没有人来拦他,只因他哭得太过真情流露,任谁也不会生疑。  本来躲在暗处看得正开心的青青可憋不住了,她火急火燎地挤进来,一脚把余浪给踹开:“有毛病!”  青青微微一笑,不无戒备得看了宁雪一眼:“不好意思,这傻小子看到漂亮姐姐(姊姊)有时候会犯浑。”青青自己也不过十三四岁,这一番话却说得极为老练,刻意咬了姐姐两字,意在强调两者之间的年龄差异。  宁雪很温柔地扶起余浪:“不打紧的,总比某些不理人的木头强。”  书生是光风霁月的性子,当然不会为此事不快,只是苦笑。他的身份,从小读的圣贤书,让他的人生并没有太多选择。  “小张探花。”张九龄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书生愣了一下,赶忙行李:“学生张巡,见过张相。”  “免礼免礼,听闻你前些日子得了实缺,这是要赴任去吧。”  张巡应道:“学生能补上清河县令的实缺,全赖大人之力。”  张九龄听得连连摇头:“你十年寒窗,得中进士,一身才学抱负正待施展,若是得不了实缺,岂不让天下士子心寒。”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张相他们可能不知道是谁,毕竟太高远,当朝进士可是让人眼热的对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多少读书人毕生的夙愿,却没想到这书生年纪轻轻就取了进士功名,模样是一表人才,不然也不会被钦点为探花郎(唐代探花并非殿试第三,一般选年轻帅气的进士担任),还补上县令实缺,真可谓前程似锦。  “你说那书生的姨娘眼光得多高才看不上这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啊。”  “准是有土财主看上这姑娘了,这书生前程再好,现在也是穷酸,你们女人哪,哎。”  张九龄又拉过满脸不高兴的青青说道:“这是老夫的孙女青青,那少年也是老夫故人之子余浪,都是自家亲戚,方才无礼,请多包涵。”  张巡连称不敢。  余浪缓过劲来,明白此刻已无相认可能,调整好情绪说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小张探花,宁雪姑娘,还有那个雷万春,一道过府一叙如何?”  雷万春憨憨一笑:“有酒喝就很好啊。”  “喝酒怎能少得了我?”李白骑着一匹快马匆匆赶来,行人纷纷避开。马鞍上挂了两排酒囊,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美酒。
  延兴里李家别院,听完谢县尊差来复命的小厮的禀报,李屿把手里名贵的越窑青瓷茶碗摔得粉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跪在地上的小厮一个劲地磕头,他可早听说这位相爷公子素有把人剁了喂狗的习惯,脸上满是魂不附体的恐惧。  李家扬州别院的主人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人,他跟了李林甫十几年,从一个小小幕僚到李家留守扬州的总管,也算有些资历,并不是很惧怕这位当年被自己抱过的小公子,不阴不阳地嘲讽道:“公子,你毕竟还年轻,咱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当堂杖杀了那小鬼头,他可是余家傲的亲子。当年剑圣裴雯曾输了余家傲半招,许诺说谁敢杀余家傲独子,天涯海角,他定会亲手提剑夷其九族……”  李屿微笑道:“看来张总管早就知道那少年余浪便是余家傲的独子,却不知为何,不曾提点本公子两句?是想让我李家被剑圣杀尽九族么?”  张总管连称“不敢”,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张某对李家赤胆忠心,只是我很清楚,公子杀不死余浪。”  “哦?”李屿脸上好奇之色甚浓,“我李屿在长安城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怎么就杀不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  张总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随后一声叹息:“因为他是余家傲的儿子,我和老爷与那余家傲斗了十几年,从不曾占得半分便宜,虎父无犬子。”  李屿不屑道:“那是你们无能,要不是余家傲短命,我倒想和他好好斗一斗!”  说到这里李屿一肚子火反倒消散了一些,冲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厮挥了挥手:“回去告诉你家谢大人,这份人情李府记下了,尽量把张九龄的八名护卫在县衙大牢多关些时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小厮一字一句记下李屿的话,千恩万谢得出了李府。  张总管进言道:“眼下公子可稍待几日,等到张九龄和余家人分开独自归乡的路上再动手。”  “那可没劲透了,我就要在扬州城里宰掉张九龄,当年老子斗个鸡误了点事他都要抖落到陛下那儿去,害得我失了宠,到今天才是个太常寺少卿。荒郊野岭劫道杀人太没劲,杀人这事儿,衣锦夜行可就没劲了,就得轰轰烈烈。”  张总管还想劝几句,被李屿森寒的眼神吓得欲言又止。  要不是在扬州这地头得依赖你的人脉,老子早特么把你弄死了,还特么确信我杀不死余浪?这种话也就能骗骗我爹那种老糊涂,根本就是不拿我的死活当回事,我要杀了余浪,剑圣未必敢动我李家,毕竟深宫里还有两位大人物镇着,可我李屿的小命却必定保不住,妈的。李屿内心恨恨想了一会儿,转脸又笑嘻嘻地和张总管罗织杀局去了。  ——————————————————————————————————————————————————————  平安里,余家。  余朝然把正厅里的杂物清空出去,摆下大小两张杨木桌子。  张九龄和余朝然坐在大桌主位,李白、张巡、雷万春、余浪列席于两侧。  小桌则留给了青青和宁雪两位姑娘。  余朝然特意去得意楼找了一位大厨、两位传菜的小厮来招呼客人。得月楼毕竟曾经是余家的产业,余朝然对待伙计一向宽容,大家都念他的好,掌柜的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了。  李白耐不住青青撒娇,加上溺爱孙女的张九龄点头,只得割爱分出一袋西域马奶酒给青青与宁雪同饮。余浪虽然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其实全副心神都落在宁雪的身上,他观察宁雪拿筷子的手势,爱吃哪些菜,脸上的表情,只希望能多看出一些故人的影子,很可惜,这个宁雪似乎真得只是个巧合,除了一张脸,她与余浪记忆里女友的习惯哪儿哪儿都对不上。  青青则是暗自观察失魂落魄的余浪,暗想这呆子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对这初见面的女子竟然这般着迷。  几杯热酒、热菜落肚,酒桌上的气氛渐渐欢快起来。张九龄回忆起当年进京赶考的模样,捡了些有趣的经历讲给众人听,李白忙着插科打诨,自叹由于出身商籍,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就连一贯沉默的张巡都凑热闹和大家讲起当探花郎时闹出的笑话,去吏部求缺的时候受到的冷眼与奚落。  对这些经历最好奇的当属雷万春,他是武人出身,没正经练过几个字,纵是在关键的当口问出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问题。  “他娘的,早知道读书这么有劲老子还练什么武?”雷万春爽朗笑道。  张九龄摇头:“老夫倒是觉得杨炯那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写得很好,一介书生即使做到首辅也有太多不自由,朝堂上有口蜜腹剑的小人,深宫里有大小太监给皇上灌迷魂汤,累。老夫若是有一身好武艺……”  张巡问道:“张相担心的可是那安禄山?”  “正是,当年他羽翼未丰,本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只可惜啊……”  只可惜李林甫从中作梗。  余浪在心底叹服老丞相的远见,同时心底暗自下定决心,等到自己实力足够,一定要想办法除掉那安禄山,此人是大唐祸乱的根源。  雷万春一拍桌子:“老子虽然不当官,也看不惯那个鸟人,我在营州可亲眼见过他拿人头当酒壶用,虽说是死囚,能干出这种畜生行径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人。老丞相你且宽心,过几日我便去营州取他首级,为我大唐除去这祸害!”  李白打了个酒嗝:“雷兄固然是英雄人物,却不是那胡人的敌手。不说他手下三十暗卫、五百铁甲死士,单以他个人的武力,放眼大唐恐怕也只有剑圣有十足把握除掉他了。只是剑圣这一级别的人物,绝不会轻易出手,背后牵扯的利益集团太多了。”  雷万春暗自心惊:“太白兄这么说,难不成那安禄山的修为已经出了破虚境?不可能,我听说但凡能出破虚境的大修行者,必定心性淡泊,洞悉世间至理,那样一个蠢物,怎么可能……”  余浪回忆起《玄元养气术》里对修行境界的区分,也大为骇异。修行分为三个阶段,一曰百炼,指的是引气入体藏于丹田之后,丹田有内息生灭;二曰游海,指的是丹田质变为气海,气海与天地灵气相勾连,渐成生生不息之势;三曰破虚,气海消散,可直接动用天地灵气而不需转存于气海;再往上《玄元养气术》的作者恐怕也没见识过,只叹“已为天人矣”。  “能让见过的人都觉得蠢,何尝不是一种通达。况且他的道不是从清风明月里领悟出来的,而是从沙场征战中领悟出来的,几近于魔道。”李白的笑容里掺上了少有的颓丧。  聊到这里,众人的情绪渐渐低落。  倒是张巡率先站起身敬了张九龄一杯酒,郑重许诺:“我张巡今日立誓,有朝一日若安禄山反叛,我虽为一介书生,粉骨碎身也要拉起一支队伍磕掉他的牙齿,让他吞不下我大唐!”  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语气也并不如何慷慨激昂,淡淡一句话却让场间众人不敢有丝毫轻视。  张九龄举着酒杯的手也因激动而发颤:“小张探花,真无双国士也!”  李太白也仰天大笑:“好气魄,今日能识得小张探花,是太白一生幸事。”  雷万春则是伸出手拍了拍张巡的肩:“我雷某亦立重誓……我是粗人,编不出文绉绉的词句,这辈子,跟你混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话一出口,就能让人深信不疑,做到或者死,没有别的可能。  余浪瞄了一眼旁边桌上柔情微笑的宁雪,暗自叹息,自己的情敌怎么偏偏是这样无可指摘的英雄人物。  同为女性,青青的心态却不一样,她更愿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附于某个英雄。  端菜的小厮手脚并用地爬进来,惊恐地说道:“大厨,大厨他死了!”
  柴房里一地狼藉,大厨的死相颇惨,被人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他不是当场死去的,碰翻了柴房里的许多物件,挣扎着爬到门口才断了气。  这惨烈的景象吓得青青忍不住尖叫,宁雪年岁稍长,强自镇定,还是忍不住反胃。  两名小厮,一个叫阿东,一个叫铁柱,吓得抱在一起,他们俩地位低,平日里由于手脚笨没少受大厨呵骂,背地里也诅咒过他不得好死,真死在了他们面前却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念起这大厨的好来。  毕竟是走江湖见过世面的,雷万春最先冷静下来,命令道:“凶手还没有走远,看这人开膛破肚的手法绝非等闲,真正的目的也绝不会是仅仅杀一个大厨。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回到大厅去守在一处,等天光放亮再去报官。”  所有人重新聚回大厅,把张九龄和两名姑娘围在中心,毕竟老丞相前几天刚遇过伏击,凶手真正的目标可能就是他。  余朝然回卧房取来自己的弓箭,全神戒备地看着门窗,那斗胆的刺客只要敢露头,必定会被射个对穿。  大厅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众人的警觉。  李白的反应很异常,这时候还在一杯接一杯得饮酒,余朝然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也不好多问。  “余浪小兄弟不见了。”张巡沉声说道。  “没事儿,在这儿呢。”余浪背着手走进门。  余朝然怒道:“这关头你乱跑什么!好好和我们呆一块儿。”  “好。”余浪微笑应道,刚和铁柱错身,抽冷子一棍子往他后背砸过去。  铁柱抬臂格挡,屈身一脚把余浪踹了出去,余朝然稳稳接住余浪,帮他卸去剩余的劲道。  几乎同时雷万春动手擒住了铁柱。  张巡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余浪的计划。  雷万春把铁柱严严绑住之后才问:“怎么回事儿?”  余浪笑道:“你们就是过度紧张了,大厨不是死在刺客手里,而是死在这个给我们报信的小厮——铁柱的手里。”  “你们刚走得匆忙,我仔细看了看,大厨除了被人开膛破肚之外还被人斩了一截指头,应该是被人逼问过什么。刺杀张相的刺客绝不会无聊到去逼问一个厨子什么,不可能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开膛破肚这么残忍的手法应该也是有旧怨的人复仇才会使用,所以凶手应该是两名小厮中的一个,阿东一直在这里伺候我们吃饭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凶手,就只能是铁柱了,所以我就出手试探了一下,果然是个练家子,一出手就非常警觉和凶狠。”余浪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他前世就是个推理小说控,逮住机会自然要大显身手。  “小少爷,您这都是自己的想象吧,有证据么?”铁柱不愿认罪。  余浪继续说道:“大厨要采购食材,所以随身必定携带铜钱,我翻遍了他的衣物,没找到,现在应该还在你这里,当然,如果你够聪明谨慎的话不会把他的荷包藏在自己身上,而是暂时藏在了别处。不过另有一个证据,你左脸颊上有一道抓痕,大厨断指的指甲里还留有部分皮肉……”  “别说了,我认罪。”铁柱一脸愤恨,“这死胖子,整日克扣我们工钱,自己吃得脑满肠肥,我领得那一点工钱,还不够妻儿填饱肚子,我、我也低三下四求过他,他不仅不帮我还要羞辱我。早些年,我也是闯江湖铁骨铮铮的汉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混账气。”  铁柱泪流满面地转向余朝然:“老东家,你是好人,以前你主事的时候,他不敢克扣工钱,自从李家人接手以后,我们的日子愈发难过了。我铁柱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希望我死以后你能善待我的家人。”  说完便咬舌自尽了,倒是个敢作敢当的痛快人。  余朝然心底大痛,铁柱其实是个本分人,辛苦赚钱养家,往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多发点例钱,他都会千恩万谢地流泪。  众人不胜唏嘘,余浪也陷入了沉默,这个世界本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非黑即白,他能算到这铁柱贪财起意杀人,算不到铁柱被人压迫的辛酸、大厨狗仗人势的跋扈,否则也就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法铁柱认罪。  这事或许是大唐盛世的一个缩影,强盛无敌的背后是无数吸血虫慢慢吃空国家的脊梁,这副巨大的空壳能在周遭虎狼环视之下走出多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精彩精彩。”  李屿负手走进了大厅,满脸笑容:“好一出大戏,余浪啊余浪,你真是,啧啧,让我越来越舍不得杀你了。”  雷万春挡在众人身前,不让李屿再进一步,雷万春人高马大,比李屿高了一个头,可是他却感受道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毒蛇一般的阴鸷,气势上落在下方。  李屿落落大方地抬起手:“我来帮他讲完这个故事吧,我本来呢想让这个大厨往锅里加点软骨散之类的料,谁知大厨的动向被这小厮,哦,铁柱,给看穿了。铁柱斩断了他一根手指,逼问他是谁让他下药。大厨不敢说,毕竟家眷性命都捏在小爷我的手里,铁柱一时冲动,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他肚子给破开了,顺便搜走了财物。”  说着说着李屿又大笑起来了,似乎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不过嘛,加不加软骨散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看完这个故事才有趣,所以直到现在才出来,果真是,恩,不虚此行啊。这铁柱也是一条汉子,只认了罪,却没说自己对余家的功,大概是怕你这位小少爷内心不安吧。余浪小少爷,你内心不安了么?”  余浪的身体忍不住得颤抖,他深感自己没用,打不过这李屿,之前一时冲动又误会了铁柱,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嘴唇几度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张巡往前迈了一步:“余浪你不用自责,杀人者死无可指摘,况且是他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不是被你逼死的。你要做的应该是惩罚这个幕后黑手以及善待铁柱的家人,不要被他三言两语挑唆就失了本心。”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余浪,余浪这才感到心头稍宽。  雷万春冷眼看向李屿:“看来你是很有自信一个人挑了我们一屋子?”  李屿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是来自杀的。”  满堂哗然。  他的眼神得意又癫狂:“当朝宰相李林甫之子——太常寺少卿死在你们这里,你,你,你,你,你们这一屋子人,哪一个脱得了关系。”  “统统都要死!”他的声音豺狼一般低沉。  剑圣说谁敢杀余浪,天涯海角夷齐九族,可若是大唐法律要杀,他还能杀尽整个大唐不成,李屿为自己的智谋而深深沉醉。他便是如此,很多时候并不介意能不能成事,只是纯粹享受那个过程。
  雷万春一脸不信:“你这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们这一干平民百姓的命?恐怕让你挂点彩你就得害怕地哭爹喊娘了吧?”  李屿右手翻出一把匕首,不紧不慢得在胸前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殷红的血迹,优雅地仿佛是在切一块与自己无关的肉。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怀疑我的勇气?”李屿非常享受众人脸上意外的神情,这种意外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褒奖,让他感到兴奋。  “说起来,还要感激你呢余浪,这一招我可是在扬州大牢里跟你学的。只要自身的死亡代价足够大,又悍不畏死,那么对手就只能听你摆布,置之死地而后生,化被动为主动,确实是精妙,这是疯子的招数,我喜欢,嘿嘿,有趣。”李屿往前走了两步。  张巡冷静地说道:“我们大可以在这就杀了你,随后毁尸灭迹,掩盖掉所有证据。小李大人莫不是怀疑我等没有这样的手段?”  “我不怀疑你们有这样的智慧,可是我敢这么来,一样有我自己的安排,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来试试。或许张探花你敢用自己的命跟我赌,可你舍得用你表妹的命跟我赌吗?舍得用这一屋子男女老小的性命跟我赌吗?你不敢。哪怕你觉得胜算有九成你都不敢跟我赌,因为你输不起。可是我敢啊,我李屿是个疯子啊,人尽皆知,我啊,早就活腻歪了。”李屿真觉得自己是智勇无双,这一屋子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眼下都被自己玩弄得团团转。  在长安压抑了多年,李屿总觉得自己的舞台太小,对手又太不堪,被他玩死的贵胄纨绔太多了,没多大意思,在这里却让他真正享受到了游戏的快乐。尤其是在第一次交锋中让自己落败的余浪,此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战胜他,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  张九龄正色道:“李屿贤侄,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自杀想必是你用来要挟的筹码,不会是目的,玉石俱焚在任何时候都是下策,利用这个过程争取利益才是上策,便如两国谈判一般。”  李屿再度抚掌:“张相是明白人。我今天来要做两件事,你们乖乖配合我把这两件事做完我就走,不然我就死在这儿,很简单的逻辑。”他当然不是来送死的,只是来攻心的,这一切不过是在造势。  青青不屑道:“你这根本就是无赖要账的套路,有什么新鲜,还以为自己多高明,真好笑。”  李屿赞赏道:“我喜欢你这小姑娘说话的方式,无赖以死相逼当然不新鲜,可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撒泼打滚以死相逼,这难道不新鲜吗?这背后的分量不一样。”  余浪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屿,似乎是想瞧出什么破绽来。  “第一件事,我要李太白跟我比剑。”  余浪心里一惊,不明白李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白浑身颤抖,似乎被李屿戳中了命门。  李屿笑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妙句,妙句,李太白当年除了诗仙的名号,还有个剑仙的名号吧。你们可知道,轻泓剑为什么一封十几年,剑圣亲传弟子李太白,再也不敢出剑?”  没有人接李屿的话,江湖上颇有一些关于李白的传闻,说他一身修为已经废了。这里的人除了余浪都多少听过一些传闻,因此今晚聊天时也没人提起“剑仙”昔年的往事,怕揭起李白心里的痛。  余浪心里暗想:恐怕李白不愿意引我修行,除了因为我丹田难以贯通以外,还另有他自己的原因。  李屿继续说道:“当年李太白和余家傲携手撼昆仑——剑圣仅有的两大亲传弟子联手对抗昆仑老魔。结果是昆仑老魔销声匿迹,余家傲死,李太白生还。据我李家密探所报,原本余家傲不用死的——三人激斗到三百二十六招的时候,李太白撤剑旋身反击的时候故意慢了一分,才造就了这副局面。”  “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们的剑仙当时是怎么想得呢——大师兄余家傲若是死了,或许小师妹就可能回心转意和我在一起了,对吧?讽刺的是,小师妹在听到余家傲死讯以后,抛下了年仅一岁的小余浪,毅然决然地选择殉情,根本没有给你机会。”  这些本来只是李屿的推断,可李白对他的话未作反驳,一副默认的姿态。  李屿指着李白的面门,一字一顿,字字诛心:“你,李太白,不顾同门兄弟情义,害了大师兄余家傲的性命!”  这一番话如一声炸雷响在所有人耳中,就连余浪也忍不住心神动荡,难道,我这所谓的三叔李太白,真得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李白拼命灌酒,手足无措间打翻了酒坛,再无往昔的潇洒意态,恐怕已经被李屿煽起了心魔。  李屿笑道:“当然了,据我李家密探所报,李太白还有一手醉剑,只要喝到大醉,依旧能拥有全盛时期一二分的实力,所以身上常会携带一只酒葫芦。”  “可惜的是,今天这里的酒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喝再多也不会醉,只是一些调制过的糖水罢了,恐怕你是没机会用出醉剑了。你不过是个整日用酒来麻醉自己、不敢面对过去的懦夫!”  一切都在李屿的计算之内,他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彻底摧毁李太白的道心绝一后患,二是逼死张九龄报一大仇,现在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堂堂剑仙,难道连拔剑都不会了吗?”李屿抽出腰间软剑,咄咄逼人。  李白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余朝然对李白的态度陷入了矛盾,之前他不只是拿李白当作故少主余家傲的师弟来看待,也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无条件忠于徐家的,如果此人真得害了余家傲的性命,他也必定与之不死不休,此刻当然不会对李白施以援手。  李屿一连数脚踹在李白的胸口处,就像是在踢街边的野狗。  雷万春勃然大怒,腰眼一沉,挥拳往李屿的脸上打。李屿抬肘格挡,屈腿踢在雷万春身上。  这一脚李屿用上了十分力,哪怕是一块石头也要被震碎,雷万春居然在摔倒后旋即纵身跃起,再次扑了过来。  “有意思,你这浑人分明不通修行,看来是先天的金刚龙虎相。雷万春,你若愿意归顺我李府,我保举你当个正五品定远将军如何?”  雷万春啐了一口,又是一拳挥出,对于他这样的义士来说荣华富贵堪称侮辱。  余浪看雷万春的拳法虽然朴拙,却极为简洁凌厉,每次都逼得李屿全力回防,无暇再殴打李白,显然是在无数的街头实战中总结出来的。  李屿的身法虽然飘逸好看,来去如风,却被雷万春大巧若拙的拳法死死控住。李屿胜在内劲强,修为达到百炼上境,可雷万春皮糙肉厚,堪称内劲绝缘体,二人一时倒也难分伯仲。  李屿忽然住了手,硬挺着挨了雷万春两拳,吐出一大口鲜血,冲着雷万春大吼道:“打啊,打死我你们全得陪葬!”  雷万春虽然冲动却不鲁莽,碍于李屿的身份,不得不撤招:“你这狗官,今夜过后小心着点,雷某时时惦记着你项上头颅。”这李屿好生令人气闷,处处受他掣肘,雷万春心底里憋着一大团火却无从发泄。  李屿哪里会怕雷万春的威胁:“相府里高手如云,本公子何须忌惮你这莽夫?”  余浪深知事情到了这副局面,只能由自己来破局,他对李屿说道:“你诬陷三叔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比起你所谓的密探,我当然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李太白是敢作敢当潇洒不羁的诗仙,当年纵然确实发生了些什么,也没你所说那般简单。况且,与三叔携手撼昆仑是我爹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若真是看走了眼,也是他自己识人不善,与人无尤。”  听了余浪的话,李白的情绪渐渐平复,只是似乎又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竟靠着墙边沉沉睡去了,只是他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天人大战,旁人是无从得知了。  李屿吐干净嘴里的血:“嘿嘿,可算是把你给引出来了。”  余浪毫不示弱,仰头望着李屿的眼睛:“咱俩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李屿兴致颇高:“你说说,怎么个对决法?”  余浪把李白扶到胡床上躺好,取来笔墨纸砚:“签下生死状,公平较量一场,落败身死的一方不得追究责任。”  “哦?也就是我今天要是杀了你,剑圣不会寻我李家麻烦?”  余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自由之战我最6 的文章

 

随机推荐